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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8 章 正文完


    宣临月多方求情、想要进荣王府的消息很快传入宣明繁耳朵里。


    尤礼犹豫着开口:"可要派人盯着郡主?"


    荣王府有重兵把守,宣临月不可能进得去。


    宣明繁搁下奏疏,淡淡道:“告诉蒋申,不想影响自己的前程,就看好她。”


    “是。”


    想起另外一件事,尤礼脸上多了丝笑意: “今儿朝会结束,奴才听了一嘴,柳尚书要娶亲了,婚期就在下月。”


    柳尚书是指柳景玄,前刑部尚书因受荣王牵连被查,柳景玄调任刑部月前擢升刑部尚书。


    未过而立之年的尚书,是大梁建朝百年来头一个。


    宣明繁不待见这人,却不能否认他的能力,听闻柳景玄要娶亲了,竟是莫名松了口气。


    “柳尚书年轻有为,娶妻实乃大喜之事,备上贺礼,我与淑妃娘娘同去。”


    尤礼吃惊: “您要去吃席?”


    宣明繁已经起身往外走,闻言一顿:“怎么?不能去?”


    “能!”


    他收回视线,负手往寝殿去了。


    寝殿里烧着地龙,一室如春。


    宁湘盘腿坐在鹤鹿同春的绒毯上,一身藕荷色的衣裙,未施粉黛,明艳又娇媚。


    脚边是个肉乎乎的小娃娃,正兴致勃勃把玩着地毯上的小玩具,不小心扔了出去,又利索地爬过去捡。


    阴影覆在眼前遮挡了光,宣从一疑惑地仰起脑袋,看到宣明繁立刻咿呀咿呀笑起来,露出两颗


    白白色红片


    白白的牙齿。


    他撩开衣袍也坐在地毯上,宣从一伸出手要抱抱。


    宁湘拦在前边先将他抱在怀里,咬牙切齿:"怎么就看见你爹了,我陪你玩这么久也不正眼瞧我?"


    宣从一才七个月,还理解不了大人的话,但他很聪明,能听懂宁湘的语气,见她不高兴了,便倒头靠在她怀里亲昵地蹭了蹭。


    宁湘心都要化了,捧着他的小脸亲了又亲: “娘亲的心肝宝贝呀……”


    宣从一被逗得咯咯笑不停,宣明繁一手便将他提起来,又扔回地毯上塞了满怀的玩具。


    他懵懂看过来,像是不理解为何前一刻还在娘亲怀里,眨眼间就离了这么远。


    宁湘呀了一声,拍拍始作俑者: “你干嘛呢,吓着从一了。”


    地毯厚实柔和,宣从一怎么摔也摔不疼,宣明繁挪了挪挡住她的目光,淡淡道:“没吓着,让他自个儿玩去吧。”


    她瞪他一眼,作势要起身,却被他勾住腰,跌进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怎么的这是?要勾.引我啊?”


    “是。”他垂眸看她,目光柔和:“所以淑妃娘娘愿意上钩吗?”


    宁湘伸出手臂,缠着他的脖颈,气若幽兰:"求之不得…"


    宣从一不知自己为何天才擦黑就被乳母抱走,往常娘亲会抱着他讲回故事玩到很晚。


    今夜的睡前故事换作床第之间的窃窃私语,凌乱的被褥间有气息交缠,破碎的嘤咛声才吐出来,又被炙热滚烫的吻堵回去。


    宁湘少见宣明繁有如此热切的时候,他清冷自持,通常是被她撩拨得不行,抬手抚过他汗湿的鬓发,忍不住问:“我哪里惹你了,这么使劲?”


    他的呼吸依旧沉重,喷洒在耳畔带起灼的温度。


    “柳景玄要成亲了。”


    宁湘疑惑:“关柳景玄什么事?”


    话说出口,又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看着他: "你不会还吃柳景玄的醋吧?"


    他目光一闪,不顾彼此身上的黏腻紧紧拥着她。


    “以后不会了……”


    宁湘哭笑不得,捏捏他故作深沉的脸:“我跟柳景玄就没见过几回,你醋什么呢?”


    也就之前出宫看望宁父时,恰巧也碰到柳景玄上门拜访,说了几句话,怎么转头就被宣明繁知晓了?她身边莫非有他安插的眼线?”你们是青梅竹马。”自然不同旁人,何况柳景玄的存在的确是个威胁,一个男人将近而立还不成亲,最大的原因便是心里藏着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


    宁湘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想什么:“你以为柳景玄喜欢我呢?”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他偷看宁湘话本子时,那些缠绵悱侧的爱情故事就是这么写的。


    宣明繁回答地理所当然:"人家的私事,我自是不会过问。"


    宁湘无语凝噎,好脾气的同他解释: “柳景玄呢,的确有个喜欢的人,正是他的未婚妻,两人定情时,她还没及笄。后来好不容易定下亲事,爹娘相继过世,守孝几年下来,倒是把岁数折腾大了。柳景玄便一直等着她,今年出了孝期,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恍然:“竟是如此?”


    温热的肌肤相贴,她好整以暇望着他:“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啦!所以你吃什么醋呢?”


    宣明繁静默了一瞬,声音放轻了几分:“柳景玄要成亲了。”


    她歪过脑袋:“所以呢?”


    他迎上她的目光,漆黑的眼眸盛着灼灼光: "我们还没有。"


    宁湘一怔,随即又无所谓地笑起来:“我们连孩子都有了,难道不省事吗?”


    他正色道:“柳景玄娶的是正妻,我也不想委屈你只做个淑妃。接你回宫,我就说要你当皇后,可你不肯,我又不能强求你。”


    “这好像没什么要紧的……”那时候她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太出风头丢了小命,哪里敢当什么皇后。


    何况宣明繁对她一心一意,从未生过立后纳妃的心思,后宫就她一个人,当不当皇后也不重要。


    只是宣明繁对名分一事,似乎看得比她还重。


    “如今我想问问你……”他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光洁的胸膛,“可否愿意做我的皇后?”


    宁湘撑着脑袋,想了想: “容我考虑考虑……”


    宣明繁面色一沉,不满道:“为什么要考虑?”


    她淡淡道: "我可记得,你当初说过只要我生完孩子,随时能离开。"


    他梗住,那时只是权宜之计,为了让她答应回宫罢了,不曾想过去这么久她还记得。


    宣明繁恼怒扯过被褥,将她压在身下,愤愤道:"我后悔了!"


    "君无戏言,皇上您这可是——"宁湘对他的主动十分受用,还是忍不住想嘲讽他两句,谁知被他不由分说狠狠一撞,险些叫出声来。


    酥麻感自椎骨直冲脑门,宁湘咬紧牙关,他却往外退了退,沙哑着声音问她:“你答应不答应?”


    宁湘扒住他的肩,难耐极了: "哪有用这样的法子威胁人的?"


    他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她的理智被颠得四分五裂。


    在他步步紧逼的攻克之下放弃挣扎,小声呜咽:"我答应!我答应还不成吗……"


    *


    宣明繁做事雷厉风行,宁湘被折腾一晚上,睡意还未消散,封后的诏书就已经送到了面前。


    看笔迹,还是他亲手所书。


    宁湘怀疑他是不是趁自己睡着了,半夜去书房写的。


    如今木已成舟,她索性也不挣扎了,宣明繁突然立了皇后,朝堂之上势必要掀起一场风浪来,也不知要寒了多少大臣的心。


    朝会上,宣读立后诏书时,文武百官们傻了眼,有大臣一马当先率先反对: “皇上三思啊!立后并非小事,怎能轻易决断,请您收回成命,慎重考虑啊!"


    宣明繁坐在御座之上,换了串小叶紫檀的佛珠,冰凉的佛珠与体温相融有了热意,逐渐平缓了心神。


    “谁说我没有慎重考虑的?淑妃若是肯点头,她早就该是皇后了。”


    大臣愣住,还是说:“皇上,这不妥啊……”


    他淡漠启唇:“那你说说,有何不妥?”


    宁湘身上唯一让人诟病的,无非是她的出身,不比世家贵女尊崇,不合朝臣们想象中皇后的身份。


    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宫女,越过众人,一跃成了大梁皇后,不知打了多少人脸。即便她的存在无碍朝局,也不能阻止朝臣们落井下石的心,势要在与皇帝的争执中分出高下来。


    可是面对宣明繁冷幽的目光,那个大臣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淑妃为后,有何不妥?


    其实算起来没有什么不妥。


    她生下皇长子,与皇上琴瑟和鸣,从来没有插手过朝政,安安静静在后宫。除了出身,没有任何不妥。


    仅拿出身卑微一条作文章,并不能服众。


    立后便立后,宣明繁身为皇帝,总不可能一辈子空置后宫,独宠皇后一人,


    再深的感情,只要有了别的女人,也维持不了多久。皇上血气方刚,正是年轻,等有朝一日皇上对皇后厌烦了,也不怕没有他们的出头之日。


    但立后毕竟大事,之后几日宫里宫外热闹极了,宗室命妇倒是纷纷递上帖子要拜见新皇后,可惜帖子还没送到勤政殿就被宣明繁拦下。


    直到腊月里,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大婚,帝后亲临,众人这才见着深居简出的皇后娘娘。


    她穿着寻常的衣裙,却难掩天姿国色,与当初小皇子满月宴上时别无二致。


    那时候,她便站在宣明繁身侧,如同一对璧人。如今两人站在一起,还是一如既往的登对,只是那时她只是妃嫔,还不能想象她有多深远的影响。


    时至今日,她已是正经的皇后娘娘,才叫人猛然惊觉,皇上待她似乎并不是一时兴起,不然又怎会时时处处牵着她的手不松开呢?


    那些存了心思、试图要送女儿进宫的大臣,忽然在这个时候动摇了。


    宁湘没把那些打量放在心上,只认真观了礼,见新郎官意气风华,领着新娘子拜堂时,忽然明白宣明繁为什么非要让她当皇后了。


    两人以对等的身份,并肩站在一起,夫妻同心、荣辱与共,是所有有情人的美好夙愿。


    宁湘递上贺礼,温声说:"恭喜你长淮哥哥。"


    柳景玄还是温润的模样,目光从一旁神姿高彻的宣明繁脸上掠过:“多谢皇后娘娘,也愿皇上和娘娘鸾凤和鸣、白头偕老!”


    宁湘还没来得及说话,身侧的手已经被人握进掌心,宣明繁已经端着笑意颔首致意: “借柳大人吉言。"


    她笑了笑,也懒得拆穿他了。


    今日柳景玄成亲,宴请了宁家人,待礼成之后,寻见父母时,便是先去查看宁父的双腿。


    有些日子没有出宫,宁父如今已经能够站起来走上一段路,虽然脚步还有些不稳,但却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画面。


    宁湘心中欢喜,想到这是宣明繁的功劳,便凑近他,悄声说:“谢谢皇上。”


    他一本正经:"这是身为女婿应当做的。"


    宁湘莞尔,又和宁父宁母说了会儿话,这才道别离开。


    出了尚书府,正要登车,忽然听身后一句:“皇后娘娘。”


    大约是被他缠得烦了,季翩然脸色不怎么好,对他的喋喋不休充耳不闻。


    宁湘何尝不明白季翩然的心思,知道她想刻意远离宣明呈,便道:“才吃了饭,想消消食,县主得空吗?一道走走?”


    季翩然早不耐烦了,连声应了:“今日没下雪,臣女陪皇后娘娘逛逛夜市。”


    宣明呈闪身过来:“我也去!”


    除夕将至,京城没有宵禁,夜市也比往常热闹。


    宁湘如今难得出宫,夜市更是许久不曾逛过,穿过熙攘的人群时,还担心宣明繁不愿跟她挤进人堆里,谁知他寸步不离跟在身后,一回头便看见他颀长挺拔的身影。


    见她兴致勃勃,他没有阻拦,只是拾手帮她系好披风的系带,温声说:"去玩吧。"


    宁湘眉眼弯弯,转头和季翩然闲逛去了。


    小摊上有卖拨浪鼓的,她挑了一个准备拿回去逗宣从一,季翩然往后看了看,小声说:"皇上待


    她她直掉!"娘娘具好!


    宁湘没有扭捏,大方承认:"我也觉得。"


    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让她得了宣明繁这么一个宝贝,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佛祖恩赐,让她做这么一场美梦!


    余光落在身后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的宣明呈身上,宁湘一顿,迟疑开口:“你和端王殿下……”


    夜市灯火不明,季翩然轻叹一声: “我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可惜我们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块儿去。”


    宁湘拢了拢披风,忍不住问:“你喜欢他吗?”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有缘无分罢了。”


    宁湘不认同这个说法:"可你们走到今日,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季翩然怔了怔,扭过头,正好宣明呈抬头看过来,朝她挥了挥手,满眼的笑意。


    “我配不上他。”


    宁湘挑眉:“那这么说我跟皇上岂不是更不般配?”


    京中那些流言蜚语季翩然有所耳闻,旁人或许觉得宁湘当不了皇后,可她却知道,宣明繁身边除了宁湘,谁也不般配。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非要为了满足别人来委屈自己,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季翩然笑了下:“皇后娘娘心怀豁达,翩然自愧弗如。”


    一路走到平安坊前,宁湘也不动了,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扔到宣明繁怀中。


    “我们走了,你好好想想。”


    她应了声好:“娘娘慢走。”


    马车驶离了喧闹的人群,宣明星买了串糖葫芦塞到她手里,好奇问:“皇嫂跟你说什么了?”


    黏腻的糖渍沾在了手心,季翩然垂眸看了看,摸出帕子轻轻拭去: "没什么……我要回家了。"


    好不容易有了相处的机会她却要走,宣明呈急道:“天色尚早,再逛逛吧,我瞧着前边有家点心不错。”


    脸上落下凉意,抬头见洁白的雪花纷纷扬飘落下来,万千灯火霎时间朦胧起来。


    季翩然看着他,弯了唇角: “下雪了,端王殿下能送我一程吗?”


    *


    席上喝了两杯酒,逛了许久这会儿才生出酒意,宁湘靠在宣明繁肩头昏昏欲睡:“这个时辰回去,也不知从一睡了没有。"


    宣明繁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今晚咱们不回去。"


    宁湘陡然清醒:“去哪儿?”


    “去了你便知道了。”


    宁湘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这不是回宫的路,反而像是出城。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长鹿行宫,宣明繁带着她在一处冒着热气的温泉前停下,才合上震惊的嘴巴。


    “这里什么时候有温泉了?”


    温泉池并不小,岸边掌了灯,热气氤氲,身上很快有了暖意。


    “一直都有,因为这里有温泉,才修建的长鹿行宫。”


    宁湘咋舌,她孤陋寡闻,这辈子才没见过温泉是什么样,原以为泡浴桶里已经足够奢侈了,没想到这温泉比想象中还要舒坦。


    尤其看到宣明紧褪了衣衫,坐在雾气缭的水中,更是心痒难耐。


    她身上还穿着中衣,只是这单薄的衣料湿了水贴在身上,不仅没有遮挡,反而若隐若现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


    他看了一眼,耳根就泛了红,宁湘挪到他身边,腿一伸,跨坐在他怀里,娇滴滴道:“大半夜的,皇上邀我来泡温泉,存了什么心思呢?"


    他握着她的腰肢,正色说:“下雪了,驱驱寒……”


    宁湘拆了发髻,满头秀发落在水中,凌乱的鬓发贴在白皙的俏脸上,平添几分妖娆妩媚: “驱寒呀……光是泡温泉还不够呢。”


    他没反应过来,一只素手已经从水中伸过来,勾住他的裤腰。


    运筹帷幄、睥睨天下的帝王红了脸:“湘湘,你……”


    玉臂勾缠上来,肌肤相贴,他听见她充满魅惑的声音:"今儿惠仪县主说你待我极好,我自然得回报你。”


    在一起这么久,对彼此的身子已然熟悉,她在这方面仿佛有极高的天赋,手段层数不穷,轻轻一撩拨,他便失了分寸。


    “准备好了吗,净闻法师?”她往下摸了摸,眼前一亮,“嗯……看来是准备好了!”


    宣明繁面红耳赤,也不知是热气熏的,还是被她逗的。


    她缓缓坐下来,逼得他轻颤了颤,不受控制地闷哼了声。


    水声荡漾,泛起一圈圈连漪,视野里只有那张妩媚多姿的脸晃动。


    喉结滚动,他闭上眼,艰难地唤她的名字: “湘湘……”


    她压住他,不让他动弹:“你别动,我来。”


    宣明繁仰头,水珠顺着脖颈滑落,在她肆意妄为的手段里沉沦,最后不得不缴械投降。


    她有干百种法子让他服输,就如此刻,像个得逞的匪寇,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亲:"喜欢吗?"


    他睁开眼,深邃的眼眸藏着汹涌的欲念: "喜欢……"


    她问:“喜欢什么?”


    他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喜欢你。"


    温泉里折腾许久,起身时已经临近子时,宣从一有乳母和紫檀看着,宁湘也不着急回去,擦干了头发,便要换衣裳就寝,宣明繁却捧着一套衣裳过来。


    “穿这个吧。”


    衣裳是正红色,以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宁湘心中一动:"这是……嫁衣?"


    他颔首:“试一试。”


    她这才注意到他也换了衣裳,与她手里的嫁衣一致。


    宁湘一时没动: “你要跟我拜堂啊?”


    他反问她:“夫妻不都应该拜堂吗?”


    原以为立后诏书一下,他便安了心,没想到还惦记着这个。


    拜堂是民间才有的俗礼,他今日定是看到了柳景玄成亲生了这样的心思,穿好衣裳才想起,这嫁衣应当是准备了不少日子,今日带她来行宫显然是蓄谋已久,并非兴之所至。


    宁湘心上一热,这人也不知背着她做了多少事。


    “在哪儿拜堂呢?”


    他牵过她的手:“前殿有座佛堂。”


    她一惊:“佛堂?”


    佛堂供奉着佛祖和观音菩萨、文殊菩萨,香炉中檀香奋,灯架上烛光摇曳,生出一室暖意。


    “当年我离宫修行,本以为断绝七情六欲,与这红尘俗世再无瓜葛。谁知阴差阳错遇到你,才发现自己不过还是这世间凡夫俗子、还是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存在。”


    她忍不住反驳:"无论是出家人,还是皇帝,你依旧在普度众生,哪里微不足道了?"


    他笑了笑:“是吗,那你愿意和我拜堂吗?”


    “拜拜拜拜。”她提着裙摆,跪在蒲团上,“我们拜了堂,就如民间夫妻一样,一辈子捆在一起,你以后甩也甩不掉我了。”


    他望着她,神色温柔:“我很乐意。”


    仪式很简单,夫妻对拜过后,宁湘问:"这就成了?"


    “等等。”


    宁湘困惑,看他起身点了香,跪在地上,仰头敬向高座之上的佛像。


    “我在此起誓,请诸佛见证。”


    他偏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我将终其一生,永远爱你。”


    ————(正文完)


    第 79 章 重生湘湘x净闻法师


    烈日灼灼,山润流淌而过的溪水也被晒的滚烫,只有田地里带着草帽的农夫不顾燥热辛苦劳作。


    宁湘打盹醒来时,太阳西斜,细碎的光影落在地上,晃得人眼花缭乱。


    阡陌纵横的良田屋舍映入眼帘,隐隐还有犬吠声传来。


    揉揉眼睛,宁湘以为自己尚在做梦。


    她不是和宣明繁拜了堂,深夜歇在了长鹿行宫?怎么转头出现在荒郊野外?


    而且这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实在不像是冬日该有的温度。


    宁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很素净陈旧的一身衣裙,身边什么也没有。


    再仔细看看远处的景象,似乎有点眼熟?


    尚未细想,却见远处陌上有一人背着行囊独行,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人,隔着这么远,哪怕还看不清容颜,她也只一眼便认出了他。


    用力掐了掐手臂,宁湘吃痛地皱了皱眉,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竟然回到一年半前、在涿州和宣明繁第一次相见之时。


    她尚在愣神中,眼睁睁看着那人穿过繁茂树荫往这边而来,经过她时,停下了脚步。


    微风拂过,将他身上雪白的禅衣吹得翻飞不息。


    他抬眼望过来,漆黑的眼眸平静温和,不悲不喜。


    宁湘坐在石头上,听见他珠玉般清润的声音:“落日西沉,天色渐晚,施主因何在此?”


    天地良心,虽然她很喜欢宣明繁还俗前清冷高洁、纤尘不染的模样,可是不表示她愿意重回过去,再次引诱他还俗啊!


    见她傻愣着不说话,净闻不禁疑惑,又唤一声:"施主?"


    宁湘许久才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想说话,看见净闻温和却陌生的眼神,忽然悲从中来,鼻子一酸,便落下泪来。


    净闻不明白她灼灼望着自己的眼神是为何,但出家人慈悲为怀,见她哭泣不止,也不能坐视不理,耐着性子问:“施主可是遇见什么困境了?”


    宁湘满腹委屈,只管哭,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


    她动静太大,闹得净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道:“施主家在何处?贫僧送你回去吧?”


    宁湘擦擦眼泪,吸泣着开口:"我没家了……"


    一开口就忍不住哽咽。


    她最亲近的人又变成和尚了,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切,转眼就成梦幻泡影,仿佛大梦一场又回到原地。


    最让人难过的是,昨晚还与她亲密无间的人,现在冷淡疏离,不记得她了。


    净闻显然也在为难,尚不清楚她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好贸然相帮,只站在原地等她情绪冷静。


    宁湘大哭一场,忽然接受了现实。


    不就是重来一次吗,她和他同床共枕这么久,定能很快拿下他!


    泪水还挂在眼睫上,宁湘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哀声说:“不瞒法师,我被我后娘卖到了青楼,好不容易逃出来,实在无处可去,求您收留我吧!"


    净闻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佛寺不收留女子,施主还是另寻他处吧。”


    宁湘就知道他油盐不进,如今他不是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人了,不能用以前的法子对付他。


    只眼含热泪,戚戚然说:“青楼的人正在四处找我,法师忍心让我再回火坑里去?”


    见他不为所动,宁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单薄的身子轻颤:"求您帮我寻个能安身的地方,就几日,等过了这个风头,我自会离开,绝不惊扰您……可以吗法师?"


    他弯腰,想要扶她起来,又察觉不妥,无奈道:“前边不远的村子里有对老夫妻,我带施主去暂住几日。”


    宁湘语塞,这要去了,她还怎么接近他?


    “法师慈悲为怀,可我去了未必不是给人家添麻烦,您带我到寺中,哪怕附近一个山洞也好,只要能藏身……”她说着,眼泪簌簌流,伸手拉住他禅衣衣摆,杏眸里满是惶恐不安。


    净闻不忍,隔着衣袖扶过她的手臂:"施主请起,贫僧再另外想法子。"


    眼见天色已晚,宁湘心中着急,索性闭上眼,往前一栽。


    “施主——”


    往前倒的一瞬间,宁湘后悔了,地上都是碎石,万一他不接住自己怎么办?


    还好,他及时伸出手,她安安稳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淡淡的檀香气息蔓延过来,笼罩在呼吸间,陌生又熟悉。


    虽然看不见净闻的脸,也能感觉到他的迟疑和犹豫,抱着她时,十分克制地避免碰着别的地方。


    宁湘心中有不妙的预感,万一他不带自己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正胡思乱想着,身下猛地一腾空,忽然被他拦腰抱了起来,宁湘忍住惊叫,靠在他怀里。


    净闻迈开脚步往前走,呼吸微沉,喷洒在脸上莫名发痒。


    宁湘悄悄睁开一只眼,看到他修长脖颈上伶仃凸起的喉结,心痒难耐,想上手摸一摸。


    可惜现在她这个贼心,没这个贼胆,依依不舍地闭上眼。


    本来是装晕,可被他抱着走了一路,不知不觉涌上睡意,彻底跌入黑暗中去了。


    再醒来时,眼前已经昏暗一片,宁湘仔细辨认,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空荡荡的小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椅子。


    陈旧的窗扉大开,灌入丝丝凉风,屋外大片茂密青翠的竹林,在余晖中落在斑驳的光影。


    竹叶声簌簌作响,凭添几分荒凉来。


    宁湘心中一紧,连忙开了门。


    院子里满地落叶,像是久无人来过,竹林深处的小径在黄昏中犹如潜伏的巨兽,可怖之极。


    清脆的声音从竹林里传来,宁湘惊慌捂住嘴,听着那动静越来越近,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台阶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竹林中出现了微弱的光,宁湘咽了咽唾沫,依稀看到熟悉的身影,瞬间松了口气,难以言说的委屈涌上心头,霎时红了眼眶。


    净闻提着灯笼靠近,便是看到她孤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双眼通红的模样。


    他一怔。


    把手里的油纸包递出去:“这里是法华寺后山一处闲置的竹屋,贫僧不便带施主进寺中,方才用了斋饭,带了些吃的过来,施主将就吃些。"


    宁湘看着那只缠着佛珠骨节分明的手,忍住想要拥抱他的冲动,接过油纸包,哑声说:“谢谢法师……"


    他站在几步之外,看她默不作声地吃着馒头,一时生了恻隐之心:"施主为何哭?"


    她顿了顿,捏着馒头,仰头看着他:“我害怕,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然而这样的话说不出口。


    今日的遭遇超乎想象,她总不能跟他说,我是从未来来的,在不久的将来会勾.引你还俗,并且还生了孩子。


    他会把她当成异想天开的疯子,一脚把她踢得远远的。


    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顷刻间化为乌有,宁湘始终怅然若失,然而此时,他站在面前,却叫她心安下来。


    那些风风雨雨都经历过了,大不了再从头来一回!


    这回净闻法师还得栽在自己手里!


    打定主意,宁湘啃着已经冷冰冰的馒头,艰难咽下去,看净闻把灯笼挂在门口,凑上去问:“这里怪偏僻的,平日没人来吗?”


    净闻伸手,把屋檐下沾了灰尘的蛛网拂开:“没人来,施主可安心住着。”


    宁湘看着黑漆漆的竹林,瑟缩了一下,满脸恐惧:"可我好怕啊……这里会不会有野兽出没?"


    他偏头,指了指竹林外:“不会,前边围墙里就是藏经阁,每日钟声不断,野兽不会靠近。”


    “藏经阁啊……”宁湘眉梢微挑,期盼望着他:“那我能进寺中瞧瞧吗,不为别的,就想求佛祖保佑死去的亲人早登极乐。"


    她说得悲惨,净闻道一声阿弥陀佛,容色清冷:"明日是初一,施主可以去。"


    “多谢法师……”


    孤男寡女待在一起是有不妥,宁湘怕净闻后悔救了自己,先在他之前开口:“时辰不早了,法师回去吧。”


    净闻打量她一眼,带着出家人的克己复礼:"施主保重。"


    他施施然离去。


    宁湘耷拉下眉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约摸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乍然换了地方,夜里睡得并不安稳。


    迷迷糊糊听见寺中晨钟敲响,宁湘猛然坐起身,左右看了看,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勤政殿,又叹了声气。


    不过失落只是在一瞬间,一夜过去,她生出浑身斗志,誓要使出浑身解数把净闻拿下。


    在山下用溪水洗了脸,宁湘看有香客三三两两进了法华寺,也跟在后面进了门。


    藏经阁是佛门重地,不许香客进入,宁湘藏在树后,看到净闻和两个师兄弟捧着经书进了门。


    她如今对净闻可谓了解至深,有些时候循序渐进的法子不合适,与其迂回,不如直接上手更能令他印象深刻。


    藏经阁有三层,除了净闻和那个两个师兄弟,一时并没有别的人进出。


    宁湘左右看了看,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溜了进去,结果一进门便被书架上,一排排满满当当的书籍晃花了眼。


    她啧啧称奇,蓦地听见脚步声响起,赶紧缩到书架后,看到一个僧人捧着一摞经书从二楼下来,径直出了藏经阁。


    宁湘小心翼翼探出个脑袋,往门口看了看。


    净闻应该在楼上。


    眼看没人进来,放轻脚步一路上了楼,结果和在楼梯口整理经书的净闻迎面撞上。


    他眼中闪过讶异,还未开口,宁湘便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法师,我迷路了……"


    净闻无奈叹息,放下手里的经书,低声说:“这里是佛门重地,施主先出去吧。”


    宁湘哪里肯,正要说话,楼下突然传来声音:"净闻师兄,你在跟谁说话?"


    方才连同净闻一起进来了三人,一人离开,还有一人呢。


    宁湘兴奋极了,心想这就要暴露了吗?


    最好让全寺的人都看到她和净闻法l币纠缠不清,等他还了俗,还不得任她为所欲为!


    她屏住呼吸,就等着人上来戳破他们的奸情。


    虽然在此之前她和净闻什么也没发生。


    但误会多了,不就能浑水摸鱼、假戏真做了吗!


    那人上了楼,脚步声越来越近,宁湘故作无辜地看着净闻。


    他无可奈何地蹙了蹙眉,拉过她的手臂,三两步藏到角落的一排书架后。


    “委屈施主在此躲一躲。”


    第 80 章 重生湘湘x净闻法师


    书架旁摆放了一张书案,宁湘蹲在地上,掀过绣着莲花纹样的桌帏遮住身形,看净闻步履从容去了楼梯口。


    “没什么,整理了几册经书,住持说想看,劳烦师弟帮我送去大雄宝殿。”


    他的声音温和平静,不见半点异样。


    “好的。”师弟不疑有他,捧着书离开藏经阁。


    宁湘正想说原来净闻法师也说谎,结果面前覆上一道阴影,抬眸迎上他清冷的目光。


    “此乃佛门重地,施主尽快离开吧。”


    语气倒不是多重,却没了昨晚举着灯笼与她说话时的温煦。


    宁湘撤撤嘴,还没说话,他已经抬脚往前走,她赶紧起身,亦步亦趋跟上:"法师,你要去哪儿?"


    他顿了脚步,淡声说:“贫僧要出寺,施主若是烧香拜佛,请去前殿,藏经阎多有师兄弟进出,施主不便留在此处。”


    他身量高,走得快,宁湘跟不上,气喘吁吁到了寺门口,他已经走下石阶。


    有香客来往,他便停下脚步,握着佛珠微微领首致意,清越的侧脸在晨光中愈发深邃俊美。


    宁湘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的净闻法师有多难搞定,也不强行挽留他,见他一路出了寺,便远远缀在后边,也不躲藏,任由他发现自己。


    净闻果然也当她不存在似的,布施化缘,从容自在,与记忆中吻着自己唇角嗓音喑哑的模样相去甚远。


    想当初为了诱惑他,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如今想来这样的法子必不是让他心甘情愿还俗。


    要想得到净闻法师的心,可真不容易…


    一路跟在他身后进了集镇,宁湘看着他颀长的背影,愈发怀念起那个温柔体贴的宣明繁来。


    抬头口经不叫他的自影去了老长一段跑


    宁湘懊恼地啧了声,正要去找人,冷不防一道黑影窜到跟前,浓烈的汗臭味扑鼻而来。


    忍住要作呕的冲动,倒退了两步,才看清来人。


    一个穿着锦衣摇着折扇的年轻人,膀大腰圆,满脸纨绔色相,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打扮的壮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折扇一收,挡在身前:“姑娘留步。”


    被拦住去路,宁湘只好停下,上下打量他:"公子是?"


    “我叫吴用,家就住前边,你看那个最大的宅子,就是我家。”


    他指指远方,她微眯着眼往那边看了看,收回目光发现他又凑近了些。


    宁湘不动声色让了让,皮笑肉不笑:"我应当不认识公子吧?您这样挡着我是为何?"


    “我见姑娘只身一人在街上行走,可是遇到什么难处?天气炎热,不如上我家坐坐?”


    这里是大街上,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宁湘想他也没有胆量做什么,倒是放下心来与他周旋。


    "谁说我是一个人,我未婚夫也在呢,他去前面买东西了。"


    “你有未婚夫了?”吴用脸上失望显而易见,方才见她容色跌丽,形单影只,还以为有机会勾搭勾搭,结果已经有未婚夫了。


    宁湘一本正经:"是的,他马上就过来了。"


    吴用对有夫之妇不感兴趣,知道宁湘有了未婚夫,便遗憾地盯着她看了两眼,摇着头转身离开了。


    宁湘松了口气,转身去寻净闻,然而到了晌午都没见着人,腹中饥肠辘辘,败兴而归。


    她身上没钱,吃不上饭,等到午后都没看到净闻,躺在破旧的木床上忍饥挨饿了整天,做梦梦见高床软枕、珍馐佳肴好不舒坦,醒来时看到头顶结了蛛网的竹屋,长长地叹了口气。


    坐以待毙这种事不能做,眼看天色擦黑,宁湘忍着饥饿起身,绕去了法华寺,结果守门的小和尚说已经闭寺不能进入。


    她还存着一丝期待:“净闻法师回来了吗?”


    “未时初就回来了。”


    宁湘顿时泄了气,坐在山门前揪着脚边一朵野花,暗骂净闻没良心丢下她一个人。


    可眼下怎么办,什么法子都没有。


    重要的是她现在很饿。


    宁湘坐了片刻,看着天色,脑中灵光一现,捂着肚子哎哟叫唤了几声。


    宁湘摆出虚弱的模样,瓮声说:"不瞒小师父,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


    “啊?”小和尚挠挠头,迟疑道,“要不施主等等,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眼下正是用斋饭的时辰,小和尚不谙世事,看宁湘衣裳破旧饿得难受,说了句等等,便往寺中去了。


    几张八仙桌围坐着寺中僧侣,小和尚打了碗粥,拿着两个馒头,尤觉不够又回头再拿了两个。


    打饭的师兄笑道:“小师弟今儿胃口挺好啊!”


    小和尚一板一眼说:“不是我饿,我是在山门前看到个女施主,她说一整天没吃过饭了,我给她送点去。”


    出家人慈悲为怀,寺中常对穷人布施,听说有人没饭吃,那师兄忙说:“那你快送去吧!”


    小和尚拿着馒头跑了,险些和刚进门的净闻撞上。


    “当心!”他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馒头不至于落了地。


    谢谢净闻师兄….


    小和尚道了谢,匆忙离开,打饭的师兄搁下勺子,道一声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师弟做的对。”


    净闻顿住脚步,视线落在锅里的清粥上,目光深邃。


    用饭时,同桌的师弟忽然叫他:“净闻师兄,昨日天黑后你出了寺?”


    他用饭时没有说话的习惯,不过旁人既问起,还是和声回答:"有点小事。"


    夜里入睡时,却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后山的女子。


    昨日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把人带回来,今天却把人丢下不管不问,的确有失出家人普度众生的信念。


    但天色已晚,再去看她也多有不妥。


    待次日天亮,寻去后山,却并不见宁湘身影。


    净闻抿唇,在竹屋前站了片刻,猜测她或许已经离开,稍作停留后,便下了山。


    街市上熙攘喧嚣,百姓见佛门僧人多是温和客气,净闻双手合十行了礼继续前行。


    路过一处酒庐时,却意外瞥见一道眼熟的身影。


    酒庐在街口,正是晌午,暖风熏人,卷起屋檐下的酒旗,浓郁的酒味从门内飘散出来。


    菱花窗里,宁湘和一个富态的男人相对而坐,正举着酒杯侃侃而谈。


    隔着喧闹的人群,他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却能看到她酒意上头后微红的面颊。


    窗内,宁湘正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吴用举着双手投降求饶。


    “姑奶奶,你赢了,我喝不过你……”


    吴用虽说是个纨绔子弟,一身风流,酒量却不怎么样。


    宁湘嗤笑一声:“吴公子死心了?”


    他勉强坐直了身子,大着舌头点头: "死心了,对不住对不住……姑娘快找你未婚夫去吧……"


    半个时辰前,宁湘来街上,好巧不巧的就又碰见了吴用。


    这人贼心不死,见了她就双眼泛光,花言巧语要请她吃饭。


    宁湘哪里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正好这两日也没怎么吃,索性顺水推舟告诉他喝酒能喝过自己,就给他个机会。


    谁知他真和自己预想中一样,仰首挺胸夸下海口,实力却不值一提,半壶酒就醉倒了。


    两个壮汉来把人搀扶走,宁湘朝他挥挥手,余光扫过窗外,随即露出几分惊喜来。


    四目相对,净闻淡淡看了她一眼,见她步履平稳,抬脚往前走。


    宁湘忙不迭跟上:"法师……你等等我呀!"


    出了集市,走上阵陌纵横的小道,见净闻不闻不问,宁湘干脆一屁股坐在树下,朝他喊:“法师,我喝醉了,走不动了……”


    净闻已经走出一段路,闻言又停下脚步。


    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日光落在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他回头,见她通红着脸,被太阳晒得眯了眼,往前走了两步,正好挡住她头顶的阳光。


    他仍是温和且疏离的语气:“施主怎么喝酒了?”


    宁湘醉意朦胧抬头,擦着眼角泫然欲泣:“被逼的,我不喝,他就要和手下逼着灌我,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抗争不过……”


    他转动着佛珠,道一声阿弥陀佛: "世间险恶,施主是女子,应当保护好自己。"


    她屈着腿,茫然说:“我一无所有,在这里除了法师你,谁也不认识,如何能保护好自己?”


    这世道女子安身立命本就困难,穷苦人家的女子生存更是不易,佛祖普度众生,却难解此般困境。


    净闻悲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贫僧出家人,无法帮助施主太多。”


    宁湘自然不能指望他一夕之间对自己动心,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对他的本性了如指掌,会得招数可多了,还不信他不束手就擒。


    她伸出手,白皙的指尖落在他眼底。


    “那你拉我一把总成吧?我没力气了……”


    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他略有犹豫,却还是伸手,不过避开了她的指尖,隔着衣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稍微用了力。


    那轻盈窃衮的身形靠近,若有似无的馨香伴着酒味钻进鼻子里。


    她醉意沉沉,要靠在他身上:“法师,你扶我一把……”


    他忍不住后退,不妨那玲珑的身躯贴过来,下意识避让,却忘了身后是溪流。


    跌落的一瞬间,他鬼使神差揽住她的腰身,两人齐齐摔进了水中。


    水不深不浅,刚到大腿处,因为溪流中有水草,并没有摔疼,宁湘就压在他身上,湿透的黑发落在他脸上,带着莫名的痒意。


    宁湘仿佛醒了酒,手忙手脚起身:"啊对不住法师,对不住……"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起身时仿佛被水草绊住了手脚,猛然又跌回来。


    身躯在水中相贴,那张明艳的娇颜撞在肩头,有什么湿润冰凉的东西从耳郭一蹭而过。


    净闻僵住。


    第 81 章 重生湘湘x净闻法师


    然而,他后知后觉发现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待两人从水里起来,被太阳晒得多了一丝暖意,他穿的禅衣是白色,湿水后紧贴着身子也便罢了,只觉得狼狈,而宁湘身为女子大有不同。


    那单薄的衣衫湿透了水,领口微敞,露出大片如玉般白皙的肌肤,隐隐透出里头贴身的衣物,无形勾勒出婀娜有致的身段。


    净闻只看了一眼,匆匆转过身,双手合十,默念: "阿弥陀佛……"


    宁湘拧着裙摆上的水,好整以暇望着他的背影,故作迷惘:"法师您怎么了?"


    他闭上眼,忽觉无言以对,好一阵才冷静下来:"施主上岸吧,当心着凉。"


    身后,惶然的声音传来: “可是我好像受伤了……”


    他一愣。


    不得已回过头,见她已经背对自己,衣裳被她往下拉,露出圆润的肩头。


    肩骨上,赫然印着一道寸余长的伤口,鲜血混着水珠流淌在衣襟里,在这白皙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这溪流中难免有尖锐的碎石,虽有水草缓冲,到底还是发生了意外。


    他的视线不敢在她肩上停留,只好看着她的脸:“先回去吧,我去给施主找些金疮药来。”


    眼下天热,她的伤又沾了水,半分大意不得。


    好在这时辰,路上没什么人,不至于叫人看见传出什么,影响彼此清誉的闲话来。


    走回竹屋,身上的衣裳倒是半干了,只是屋子里除了前日净闻带来的两支蜡烛外,并无任何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会儿,转身要走,却被宁湘唤住:“法师……”


    他站在门口,疑惑抬眼。


    她咬着唇,有些难以启齿,指了指不知何时撕裂的裙摆:"我衣裳坏了,您能帮我找身换洗的衣裳来吗?”


    他下意识想拒绝,可看到那双莹润清澈的双眼,又说不出话来。


    他几不可闻地叹声气:“等等。”


    藏经阎旁是僧侣所居屋舍,净闻来法华寺听学,本是与另一个外寺地j师兄住一起,前几日那位师兄因寺中方丈圆寂先行离开,这个禅房现下只有他一人住。


    他自学了医术,也备了些外伤药,正好有一瓶新的不曾用过,便揣进怀中,临出门时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


    正好这一耽搁,有人从院子里过来,见了他惊讶问:“净闻师兄,你还不曾用饭吧?还要出去?"


    净闻缄默了须臾,面不改色道:“山下有人受伤了,我给她送些药去。”


    “啊!伤得重吗?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去就成。”


    宁湘见着净闻,已是半个时辰后。


    他风尘仆仆而来,额头上还有汗,走得近时,强烈的气息夹杂着淡淡檀香扑面而来。


    宁湘原本昏昏欲睡,看到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顿时没了睡意。


    “法师,你回来啦!”


    她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只是还需得处理干净。


    他的视线虚虚落在她脸上,递上一个包袱: "衣裳和药都在里面。"


    宁湘喜不自胜,满脸笑意接过:"谢谢法师。"


    包袱里有一瓶金疮药,和一套粗布衣裙,灰扑扑的显然不是她这个年纪穿的,不过胜在干净整洁,她也不挑。


    伤在后肩,她自己上药有些困难,本欲让净闻帮忙,想想还是作罢。


    她不能在他面前显得太轻浮了,会吓着他,需得循序渐进才好。


    然而,等她上了药换好衣裳出来,竹屋外却空荡荡的,四处望了望,也没有他的身影。


    宁湘心口一紧,别真是把人吓跑了吧?


    在她惊疑不定两刻钟后,净闻又出现了。


    他从竹林小道过来,身形挺拔颀长,青翠的竹叶簌簌作响,衬得他纤尘不染。


    宁湘站在门口,看他把手里一个更大的包袱放在了床上。


    她困惑:“这是……”


    伸手打开包袱,竟是一床薄被。


    宁湘眼前一亮:“法师这是你的被子吗?”


    他一顿,如实回答:"不是,另一个师兄留下的,洗过了。"


    她把被子铺好,灼灼看着他:“你洗的吗?”


    他应声是:“佛门之内,凡事都需亲力亲为。”


    他说得平静,宁湘心上却一软,恨不得扑上去,好好的抱一抱他。


    他可曾是娇生惯养的太子殿下呀,这些杂事何曾需要自己动手,他亲手洗过的被子,都叫她舍不得盖了!


    她不余遗力的拍马屁:“法师,您人真好!活菩萨!”


    她笑起来时,清澈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长长的眼睫轻颤,泛起几分撩人的意味。


    他瞥她一眼,又偏过头,将目光移向别处:"这两日伤处别沾水,早晚都需换药。"


    宁湘乖巧点头,忽然想到自己身上的衣裙,仰着脑袋望向他。


    “法师,这衣裳怎么来的?佛寺中也有女子的衣物?”


    净闻僵住,有些不自然地说:"不是,寺中没有女子的衣物。"


    “那是怎么来的?”这衣裳不像是新的,别不是净闻从人家家里偷的吧?


    她目不转睛看过来,他颇有几分尴尬,却还是认真解释: "在山下问一位大娘借的。"


    只是大娘听说他要借女子的衣裳时,以一种很震惊很骇然的眼神盯着他,大约是想世风日下,和尚也不正经了。


    好在他及时说明绿由,大娘虽然没有完全放心,却还是大方找了套最新的衣裳给他。


    回来时,净闻不敢走大路,怕遇上寺里的师兄弟。他救人,其实并无不妥,坦然应对即可,甚至也能叫师兄弟帮忙出力。


    但想到宁湘浑身湿透,脆弱之极的模样,莫名地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好在伤口处理及时,两日过后就结了痂,又过了几日,那点轻微的疼痛感也消失了。


    净闻倒是每日送些吃的用的来,他话不多,说上几句便要离开,每回宁湘便想方设法缠着他多留一会儿,非要让他最后被纠缠的不耐烦了扔下她离去,方才作罢。


    一晃到了十五,寺中接纳香客、施斋的时候。


    宁湘闲来无事便往法华寺跑,净闻不来找她,她便去寻他,可惜他这两日似乎很忙,并不见人,害得她只能啃冷馒头。


    晌午的法会结束,寺中布施斋饭,宁湘和众香客坐一起,捧着碗看了半晌也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斋饭寡淡,她好久没吃肉了,吃了几口就没了兴致,索性丢了筷子,一个人在外边溜达。


    她记得净闻说过,僧人住的地方就在藏经阁旁,一路偷偷摸摸过去,果然见藏经阁旁的梧桐树下有一排青瓦屋舍。


    这会儿僧人们正在厨房吃饭,也没香客往这边来,宁湘蹑手蹑脚走了一段路,终于在尽头第二间房里看到了净闻。


    房门半开着,他身着素白的禅衣,闭着眼在窗前打坐,日光斜照入户,落在地上,泛起金色的光影。


    宁湘痴迷看了一阵,那人忽然睁开眼,清冷的眸光落在她身上,掠过一丝惊诧。


    佛珠被他缠到腕间,缓缓起身:“施主如何在这儿?”


    “走着走着就走这儿来了……”她一脸无辜,轻车熟路地进了门,大咧咧在他身旁坐下,“法师您吃饭了吗?寺里斋饭不错,我方才吃过了。"


    净闻闭了闭眼,语气透着无奈:“这里是贫僧禅房,施主请离开。”


    “我就坐坐,不成吗?”她学着他方才的样子盘腿,身上过大的衣裳因她的动作微微下滑,露出领下一截伶仃的锁骨。


    净闻默默转身,生出几分无力来。


    “男女有别,何况贫僧是出家人,施主当谨记。”


    宁湘红唇轻勾,眼梢蔓延起笑意:“佛门清规与我何干,我就是喜欢和你在一起。”


    他愣了愣,眼神深晦不明。


    门外忽然响起谈话声,脚步声由远及近。


    宁湘哎呀一声,匆匆起身:"有人来了,要不我躲躲?"


    纤细的身影自眼前一晃而过,净闻眉心轻蹙: “你……”


    下一刻,便见她去了他床前,利落地掀过被子盖住自己,整个人消失在青灰色的被褥中。


    床前并无遮挡,她藏在被子里也透着欲盖弥彰的意味。


    “净闻师弟?”


    门外响起声音,净闻忽觉头疼。


    他打开门,立在门前,挡住身后的光景:“怎么了?”


    “这里有几本金刚经,师父说稍后布施给香客。”


    他接过,微微颔首:“我知道了,有劳师兄。”


    那人要走,猛地又停下脚步:“净闻师弟。”


    净闻呼吸微沉:“如何?”


    他摇摇头:“我闻见什么味道,怪香的。”


    说罢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很快转身离开。


    净闻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经文,放到桌案上,淡淡开口:"没人了。"


    宁湘小心翼翼拨开被子,露出一双晶莹的杏眸,见外面没了动静才起身,还特意把凌乱的被褥抚平。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法师了。”她笑眯眯的道了谢,风一样的来去自如。


    净闻重新打坐,却发现心思浮躁,再不能入定。


    夜里入睡时, 掀开床上的被子, 忽然明白今日师兄说闻见了香味是什么意思。


    宁湘躺过的被褥、枕头,无一不散发着一股清淡的馨香,并不浓,却无孔不入地萦绕在呼吸间,甚至掩盖了房中的檀香气息,让人无法忽略。


    之后几个时辰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安然入睡。


    待繁杂的梦境之中,出现一张明艳娇媚的脸。


    净闻赫然睁开眼。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