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公主(6)
◎难道她真是个小天才?◎
周日,监狱二班开班。
老书虫起了个大早,珍惜地抱着教材走到大课室——
教室里已经挤满了人,有人自带小凳子坐在走廊上,有人蹲在桌子底下,还有人干脆坐在了讲台侧边,人群膨胀得快将课室挤爆。
这是整个监狱里的犯人都在这了吧?
老书虫目瞪口呆,随手抓过一个认识的人,“怎么这么多人?”
“哦,有一部分跟你一样,”刀疤男心不在焉地望着门口,解释道:“最近监狱里不是发生了许多事吗?面试通过名单迟迟没出来,他们心里慌,就都跑过来听课了。”
老书虫:“那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啊!”
这几乎是监狱一班人数的一倍还要多!
“啊,”刀疤男理所当然,“剩下的都是来追星的。”
老书虫:“???监狱里什么时候进明星了?”
这句话可是戳到刀疤男的兴奋点了,他眼睛“bling”一下,猛地亮了。
老书虫意识到不对劲,颤巍巍地想后退,然而他一把老骨头怎么比得过年轻气壮的刀疤男!
男人一把按住他的肩,“你还记得,教会前段时间那场圣典吗!”
十分钟后,老书虫苍老的面容上又多添了几道沧桑的皱纹。
天知道就一场圣典,顶多加上昨天短暂地见了一面,刀疤男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可以说!
他无数次抬手想打断,却被狂热粉丝刀疤男一把握住手,激动得大喊,“你也觉得是不是?!监狱长女儿真是太可爱了呜呜呜,好想藏进麻袋里偷走!”
此话一出,正翘首以盼看着门口的犯人们齐刷刷投来谴责的视线,义正言辞:“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可是犯罪!”
“对啊对啊,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争做守法好青年……而且有监狱长在,我们也偷不走吧?”
“那也说不定,毕竟我们人多势众……咳咳。”
一群犯人们贼眉鼠眼地对视。
“要不……”×n
刀疤男兴奋得说出所有人的心声:“众筹一下?”
气氛瞬间变得阴暗反派起来,犯人们互相眉眼暗示,正准备细细探讨这一方案,一道稚嫩的童声忽地响起,“众筹什么呀?”
刀疤男下意识:“麻……”不对,这道声音有点耳熟,怎么那么像他小偶像的声音?
他猛然惊醒,一个转头。
只见不知何时冒出一个粉白的小不点,挤在众人的腿边,正懵懵地抬眼看,好奇地歪头,“麻?”
“麻辣香锅!”刀疤男一口咬定,“我们打算众筹请山区的孩子吃一顿麻辣香锅!”
麻辣香锅?西西眼睛一亮,一听就很好吃!
总算圆过来了!刀疤男擦擦额间的冷汗。
西西期待地看向刀疤男,努力掩盖住自己的馋态,“麻辣香锅……嘶溜……好吃吗?”
“可好吃了,”刀疤男顶着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得意地拍拍胸膛,“麻、辣、鲜、香,配饭一绝!”
西西又咽了咽口水,她回头看向身后的青年。
沉浸在吸崽的众人这才发现了西西身后竟然站着监狱长!
一时间,脸白的脸白,瑟缩的瑟缩,发抖的发抖。
监狱长威慑了一圈这群胆敢悄悄密谋偷孩子的小兔崽子们,才收回视线,不容置喙地摇摇头,“太辣了,会拉肚子的。”
西西耷拉着脑袋,失落地叹了口气。
犯人们心都给叹化了,恨不得跳出来立刻带小姑娘去吃麻辣香锅。
她只是想尝点新鲜的,给她吃怎么了!
犯人们无声呐喊。
好在西西不是个容易被宠坏的孩子,她自顾自失落了一小会,很快又振作起来,高高兴兴地拉了拉新书包的肩带,“我去上课啦!”
裴沅摩挲了下手指上被针扎出来的痕迹,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嗯嗯,”西西挥挥手,“快走吧!”
孩子太独立,裴沅微妙地感到失落。
但他这几天确实没空。
最近监狱里总有些人异动频频,若是按照裴沅以前的性子,是决计不会亲自插手的。
顶多是授意下属详查。
但现在不一样。
他现在是有女儿的人了。
总不能让女儿连“在家里”都没有安全感吧?
裴沅将萨摩耶留了下来,西西悄悄摸了摸岁岁的狗头,才转过身,很为难地扫了一圈。
要坐哪里呢?到处都挤满了人……欸?!
小姑娘懵懵地揉了揉眼睛。
只见原本已经挤到无法落地的教室里凭空多出一条道,一路直通讲台下的课桌,课桌被擦得一尘不染,在自然光下甚至微微泛着光。
西西迟疑地迈开一步,怯怯的。
犯人们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眼神坚定得像是能入党。
没有人关注。西西稍稍松了口气,飞快地跑了起来,小短腿吭哧吭哧,小屁股一颠一颠,粉色的书包一起一落,碎发随着动作微微掀起。
‘可爱死了!’犯人们集体模仿《呐喊》,在身后无声尖叫。
还有人在激动地窃窃私语,“幸好来了,监狱长竟然真的将女儿送过来了!”
“赌赢了赌赢了,那些赌不来的人肯定肠子都要悔青了嘻嘻嘻!”
“呜呜呜她刚刚是不是朝我笑了,我此时无憾了!”
被挤得三魂没了六魄的老书虫:……你们原来并不确定这小孩今天会来啊!
竟然只为了一个猜测,就起那么大早来抢位!
老书虫再次对这座监狱里的所有犯人感到失望!
一无所知的西西一口气跑到座位前,爬着端端正正做好,又将书包挪到身前。
课本、笔记本、笔盒,都要放得整整齐齐。
小姑娘认真地摆弄着裴沅给她准备的文具,身后突然一阵“叮铃哐啷”!
总感觉此情此景有点熟悉……西西迟疑地回头,身后一片和谐。
有犯人正急着将同伴从地上拉起来,还帮他“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怎么就摔倒了,多不小心啊!”
多么相亲相爱的同学们,多么感天动地的同窗情。
西西有些羡慕地看了两眼,回过头失落地扒拉扒拉自己的笔。
她一回头,倒数三二一,身后和睦的同学们立刻打成一团。
打得昏天地暗、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硬是没再发出半点声音。
边璞远远地在走廊上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停住脚步,再一次确定了下方向:没走错啊,不是疯人院啊?
怎么一群疯子在这演默剧呢?还这么多人?
刚从应激反应里走出来一点点的边璞又想逃了。
然而老书虫眼尖地捕捉到了他,连忙像看到救星一样大喊一声,“老师,你终于来了!”
这一刹那,慢镜头回放,所有犯人们齐刷刷停住动作,西西惊喜地回过头来,边璞僵硬地停住了后退的脚步。
西西跳了起来,使劲挥手:“老师,西西在这!”
“你怎么在这里……算了!”骑虎难下的边璞停住了脚步。
他被簇拥着走上讲台,看了看小罪魁祸首,又看了看人数严重超标的大课室。
“测试,”最终,边璞深吸一口气,“前百分之六十继续留在这听课,其余的都给我滚回去进修!”-
自从宣布完开班考试后,不断有视线担忧地望向坐在最前排的小姑娘。
——他们已经从她与边璞的对话中得知了西西的名字。
读过书的犯人发愁,“我们要不要放点水啊?待会西西没通过怎么办?”
寸头男义愤填膺,“我觉得这样设计不合理,西西还这么小,估计连字都认不全,应该有专属的试卷才对!”
“老师肯定就是想将西西赶走,呜呜呜我可怜的西西,美强惨崽!”近两米的肌肉猛男说着说着,翘起兰花指,扯着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
其余犯人们:“……快想想办法,要不给西西丢小抄?”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边璞现场出题,一气呵成,将白板笔一丢,“拿出草稿纸,写上姓名,做题,不准交头接耳。”
他话音刚落,无处不在的飞虫应景地飞了出来,“被咬了概不负责。”
所有犯人都老实了。
有人犹豫不决,有人愁眉苦脸,有人抓耳挠腮,只有一个人在奋笔疾书。
就是在开考前被所有人担心的西西。
她下笔如有神助,快速地做完选择题,又看到简答题。
随后认认真真地握着笔写出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
那干脆利落的答题状态、一骑绝尘的答题速度,与踌躇的犯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并非西西真的如此天赋异禀,也并非在场的所有犯人都没读过书。
会产生这样奇特的情形,一是边璞出的题实在是太过基础,像是一个会高等数学的大学生,不一定能做出小学应用题。
二是……
西西越做越顺手,她顺利做到最后一道,惊喜地发现:
哇塞,又是作业布置过的欸!
边璞推了推眼镜,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做。
有名师押题,还全是原题,西西很难不会呀!
小姑娘脑子很新,记忆力很好,哪怕好几天没复习,也一道不落地将所有题全部完完整整地答完了。
她第一个举手,兴高采烈,“老师,我写完了!”
边璞一挥手,飞虫们将试卷带了过来,他扫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
犯人们:完了完了,西西不会乱涂乱画了一通就交卷了吧?
边璞:这手字……真是怎么练都连不会!
这下犹豫的更犹豫了,磨磨蹭蹭等到不得不交卷了,一咬牙,改了道答案。
边璞改试卷是极快的,他越改气压越低,最终一拍桌子,“你们答得这都是什么东西!”
他愤怒的眼神扫过底下所有学生,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西西身上,试图靠小姑娘压制住自己那股想发疯的劲。
犯人们:完了完了,西西肯定没通过呜呜呜……希望老师不要骂西西!
“一群成年人,连个孩子都考不过!”
刀疤男一推桌子,猛地起立:“老师你要骂就骂我吧,有什么冲我来,别骂……嘎?”
“骂得就是你!”边璞精准地将一张试卷丢了过去,“这张试卷是不是你的!”
刀疤男看着上头鲜红的“3分”,竟然晕头转向地问了一句,“老师,西西多少分?”
边璞扯出一张卷子,“看清楚,好好学一学!”
99分,1分扣在了字太丑。
西西扁扁嘴,沮丧地握了握软乎乎的小手。
“好厉害!”刀疤男不但没有羞臊,反倒脱口而出,“不愧是我偶……西西!”
“好聪明的宝宝!”
“天才,肯定是天才!”
重点错误的犯人们接二连三地开始大赞特赞,西西被夸得脸红扑扑的,边璞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
最终以他怒吼发疯将所有没通过的犯人赶出去结尾。
刀疤男和寸头男震惊地看着得以留在教室里、甚至抢到了西西后排的金项链大汉,齐刷刷:“老大?!”
说好的一起当学渣,你竟然偷偷通过了考试?!
老大露出金牙,毫不犹豫地举手举报,“老师,这里还有两个没通过测试的没出去!”
边璞凶神恶煞的眼神投了过来。
刀疤男和寸头男立刻灰溜溜地逃窜出去。
等回到牢房,刀疤男正垂头丧气,眼前突然多了一张试卷。
“这是?”刀疤男惊喜地看着上面的“99分”。
“没错,我当时趁乱偷了出来,”寸头男露出八颗牙齿,“别忘了我的本职‘专业’!”
平平无奇的强盗刀疤男钦佩地看了眼神偷同伴。
“趁老大不在,我们大学特学,”寸头男摸摸脑袋,挥了挥手中的卷子,恶狠狠地总结:“卷死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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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小公主(7)
◎圣人监狱长?不,是白切黑。◎
争先恐后偷偷学习的场景出现在了许许多多牢房中。
等到午饭铃猛烈响起,刀疤男猛地惊醒,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
还好还好,没有睡到流口水。
刀疤男掩饰般地轻咳一声,扭头看向同伴,“学得怎么样……你睡着了?!”
他看着寸头男嘴边的口水印,痛心疾首,“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寸头男无语地抬起镜子。
刀疤男尴尬地摸摸脸上睡出的红印,准备好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
“说起来你当年为什么去做强盗来着?”
“因为当兵要识字……你呢?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小偷这个‘专业’?”
“其他专业我考不上……”
两个学渣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要不先不学了,去吃饭?”
“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嘛!”
两人开开心心跟自己和解,走出牢房四处一看。
数个刚睡醒的犯人几乎同时从房里走了出来。
一群人彼此一对视,心下了然,全都露出尴尬的笑。
“……说起来,学习还挺催眠的!”
“俺也觉得,俺已经失眠好几个月了,难得睡得这么舒坦!”
“所以我们这也不算毫无收获?”
绝不内耗是每一位犯人都具备的优良品德。
他们一合计,都觉得颇有所得,高高兴兴结伴往食堂去了。
还有一个人也很想去食堂。
西西故意慢吞吞地收拾文具,边璞则在讲台上翻找:奇怪,西西的试卷呢?
哪怕小姑娘再磨蹭,几支笔也收拾不了多久。
岁岁已经迫不及待地叼起西西的衣角,西西则期盼地看向边璞,“老师,您去哪吃饭呀?”
边璞不死心,还在找:“食堂。”
西西努力暗示,“西西好久没吃过食堂啦。”
“你这是在炫耀有人给你做饭?”刺猬老师察觉到了战场的味道,有些兴奋地竖起尖刺。
西西早就习以为常,她干脆地摇了摇头,“爸爸出任务去啦。”
“这么急?”边璞眉头一皱,发现不对,“这么久没见,昨天才重逢,他今天就去出任务?”
这绝不是殷驰的作风。
“西西也不知道。”小姑娘困惑地摇摇头,“昨天下午……监狱长来接我,跟爸爸客套了两句,切磋了一下,晚上爸爸就出任务去啦。”
西西还有些难过:本来这么久没见,她昨晚是想跟殷驰一起睡的,可惜他实在走得太快……
边璞猜到什么,表情*僵硬:“昨天切磋谁赢了?”
“……监狱长,”提到这个西西就更郁闷了,“他明明说过单打独斗他是打不过爸爸的呀。”
怎么昨天三两下就把爸爸制服了呢?难道他骗西西?
小姑娘气鼓鼓的,“大骗子!”
边璞表情越发僵硬:他说小叔前天怎么突然找他要大力药剂……
凭裴沅腥风血雨里锻炼出来的战斗素养,再加上力量上的差距被药剂抹平……打赢殷驰简直轻轻松松。
边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道熟悉男声忽地响起,“西西。”
西西眼睛微亮,表情却刻意装得毫不期待,“你来啦?”
“嗯,”裴沅拍拍她的肩,“我来接你回去吃饭。”
西西:“……”
现在不用刻意装了。
小姑娘苦着脸耷拉着脑袋,边璞则飞快地眨眼,“小叔!”
裴沅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
边璞立刻老实了。
西西第一次看到站得这么端正的老师,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一只温热的大手压了下来,按住了频频偷看的小脑袋。
“政府的人缠了我一上午,”裴沅制住西西,黑眸里浅淡的威胁意味重若千钧,“我不喜欢麻烦。”
边璞有些不情愿,“可是边城还没……”死呢。
“再给你七天,”在西西看不到的角度,监狱长又恢复了那副毫无人性的冰山状态,“七天后,如果还是没有成果……”
裴沅习惯性地将话留半分,天不怕地不怕的边璞在小叔威慑力极强的注视下,不甘地点了点头,“……是。”
裴沅满意了。他松开按住西西脑袋的手,扯了扯她的书包带,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然而小姑娘一动不动,清透的双眸大大方方地抬眼看向他,“再没有成果会怎么样呀?”
边璞闻言差点跳了起来,他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看着监狱长。
出乎预料的,裴沅没有生气,反倒半蹲下来,认认真真地跟西西解释:“本来是打算把他丢海里喂鲨鱼的……你有更好的方案吗?”
他甚至在虚心求教。
边璞:不是,你在用这种毫无波动的语气说什么恐怖故事?而且这是可以跟小孩子直接说的吗?
西西超了解边璞的。
她欢快地举手,毫不犹豫地决定坑老师一把,“老师最害怕丢脸了,要是没做出来,就让他一边猩猩敲胸,一边大喊‘我没用’!”
这个方案跟之前喂鲨鱼的方案一比,简直幼稚极了,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然而边璞脸色瞬间白了,“鲨鱼,我选择喂鲨鱼!”
裴沅听而不闻,他摸摸下巴,作沉思状:“不如换成喊‘我不行’?”
“也可以呀,”西西毫不犹豫地点头,困惑,“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看他的颜色,”裴沅点了点彻底变成灰白色的边璞,“显然喊‘我不行’更可怕。”
西西跟着看过去,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还不忘得意地秀一把自己的词汇量:“这就叫‘面如金纸’!”
边璞(怒不敢言版):“……七天,我一定将成果交上去。”
父女两一起迫害完边璞,都很满意。手牵手回到木屋。
然而离木屋越近,西西的脚步越慢。
被成功转移注意力的小姑娘终于想起了为什么她不想回来——面条,肯定又是面条!
西西压下喉间即将逸出的尖叫,故作镇定:“啊呀,今天还没松土呢,我去松松土!”
她飞快地跑向自己的荒田——因为这两天都在忙活其他事,那片田还是那副坑坑洼洼的样子。
她跑、她跑、她跑不动!
西西一回头,发现了罪魁祸首。
裴沅一只手轻松提着小姑娘,将她往木屋里带,“先吃饭。”
西西使劲倒腾着两条小短腿,累得气喘吁吁也没逃脱,只能认命地坐到木桌前。
面前突然出现个保温饭盒。
西西惊讶地打开饭盒,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再也不是面条了!
小姑娘热泪盈眶,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放进嘴里,眼睛“噔”得亮了。
是爸爸的味道!
西西顾不得询问,立刻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裴沅坐在对面,安安静静地吃面。
等西西吃了个半饱,才有精力抬头,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不对。
青年的长手长脚委屈地曲起,往常挺得笔直的腰背今日似乎微微有些佝偻。
他独自抱着冷掉的面条,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着。
莫名萦绕着股落寞的气息。
西西的良心忽地不安起来。
她吃得越来越慢,裴沅似乎才注意到她的目光,勉强露出笑,故作坚强,“要吃一口吗?”
西西纠结地看了看面,又看了看裴沅。
连续吃了三天面,短时间内她实在是不想吃面了。
可是、可是,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可怜的样子……
“算了,”裴沅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又体贴地将碗收了回去,“冷的,吃了对肠胃不好。”
西西更不安了。
她吃饱喝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不断回荡起那句广告语:“关爱空巢老人。”
西西:……完、全、睡、不、着QAQ。
“空巢老人”裴沅洗完碗,擦干手,餍足地靠到木屋外的摇椅上,晒太阳。
炸酱面真好吃-
百里之外,刚做完一个任务的殷驰火速被拉去消毒。
青年硬朗的眉眼透出几分焦躁,“到底还有几个任务?”
愿打服输,他确实答应了裴沅出来做任务。
但谁也没提前说过这是个连环任务啊!
接连捉拿了好几个大通缉犯,十几个小时,他已经足足做了四个任务了!
这是新人狱警第一次带殷驰出来做任务。
近距离观察完殷驰杀“雾怪”如砍菜的实力,他第一反应是:上帝保佑!
当初他那样冒犯,殷驰竟然没有直接砍了他!
完整地做完一套祈祷,新人狱警颤巍巍地翻着任务详情,“还有最后一个任务。”
“荒山区,”新人狱警看着看着,表情严肃起来,“整个区失联了。”
荒山区,殷驰救师生、第一次发现“雾怪”的地方。
也是当初被雾气侵蚀得最严重的地方。
虽然根据他最近做任务的情况来看,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被侵蚀得最严重的地方”了。
——大部分人迹罕至的山区,几乎已经被雾气吞噬完了。
说来奇怪,恶龙岛也地处偏僻,但是雾气浓度竟然比人群聚集的市区还要淡,蔓延的速度也格外的慢……
殷驰忽地注意到什么,打住思绪。
新人狱警脸色越来越难看:“……智能设备一进入荒山区范围内全部失灵,进去探路的先锋队全员失踪。”
殷驰若有所思。
新人狱警忍不住期待:“你有头绪了?”
殷驰瞥他一眼,抬手指了指钟,“快到饭点了,该做饭了。”
做好了空运回去还需要时间,早点开始做,西西才能按时吃到。
他自顾自地找了间空房子,一脚踢开门,走进厨房,不忘大喊,“食材呢?”
新人狱警:“……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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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小公主(8)
◎(二合一,请假补更)善良、和睦、友爱的监狱二班。◎
西西又恢复了上午文化课、下午活动课的日子。
不同的是,在边璞的要求下,她上午的文化课改成了上门授课;又因为殷驰不在的缘故,下午的活动课改成了种花。
小姑娘看着窗外依旧坑坑洼洼的地,愁眉苦脸。
种花远没有西西想得简单,她昨天在地里吭哧一下午,撑着腰抬头一看:哇塞,又多了一个小坑欸!
想到下午又要种花,西西几乎已经感受到了手被磨红磨痛的感觉,她忍不住抬头,“老师,穆斯呢?西西想上美术课了。”
边璞面不改色地将白板笔放下,“不知道啊,在忙吧。”
忙着吸氧呢。
“穆斯是不是不喜欢西西了?”小姑娘嘟着嘴。
“我觉得是,”边璞精神了,立刻抓紧时机上眼药,“他这么久都不来看你,也不想你,我看他根本没把你当朋友。”
西西有些难过地抓了抓笔。
“他是不是生气了?”她越说语调越低,“如果不是西西请求,猪叔叔就不会去禁闭区给哥哥送画;如果当时不是西西在讲台下,猪叔叔说不定不会这么冲动地开枪……”
“绝对不是!”边璞斩钉截铁。
毕竟这件事传开的时候,穆斯都已经成植物人了。
西西对上边璞笃定的眼神,也动摇了,她迟疑地发问,“那、那穆斯为什么突然不喜欢西西了呀……”
他们明明那么要好……西西本来都已经决定要跟穆斯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了的!
“因为……”边璞的脑子飞速运转,这个借口不但要有理有据,最好还能充分展现穆斯的小肚鸡肠、无理取闹,让西西彻底放弃这个朋友。
有了!“因为你不肯叫他教父!”
西西:“?”
看到小姑娘脸上满满的迷惑不解,边璞心下一定:这个理由算是找对了。
他开始信口开河,“他觉得你不尊重他。”
西西惊吓:“啊?”
“他们教廷的人都这样,”边璞仗着当事人不在,肆意嘲笑,“净在乎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西西迷惑,“虚头巴脑?”
边璞说着说着认真起来,他蹲下身,手撑在椅子上,传授自己的人生哲学。
“西西你记住,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疯人院,每个人的疯病都不一样。你永远不可能让所有疯子满意。”
西西迷茫地眨眨眼,“那、那要怎么办呢?”
“你也发疯,”边璞言简意赅,“与其精神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做不到让所有人满意,那就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夜幕降临,裴沅将西西的枕头摆好,“今天还是老问题吗?”
西西撸着萨摩耶,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裴沅:“那个任务有点棘手,殷驰明天还是回不来。”
西西失落地“哦”了一声。
今天居然没有缠着继续问,裴沅新奇地看了两眼,额外赠送了一个问题,“沉戟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手筋脚筋也都接了起来,有边璞制的药剂在,很快就能恢复了。”
只是以后再也不能打拳了。这句话被裴沅咽了下去,没说。
西西燃起希望,“那西西可以去看看哥哥吗?”
“他被特殊管控了,”裴沅摇头,“案件出结果之前,都不允许探望。”
本身他特许边璞治疗已经算违规,只是刑罚科那边碍于理亏,没有过多纠缠。他也不宜太不给政府面子。
毕竟疣猪那边还没完事呢。
西西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但还是难免失落,她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裴沅顿了顿,自然地转移话题,明知故问,“又两天了,花种得怎么样了?”
腰酸背痛的西西果然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扁扁嘴,握了握自己微微红肿的小手,“西西不想种了。”委屈极了。
“不想种也可以,”裴沅对上西西惊喜的眼神,不紧不慢,“不种花,刚好可以跟我学木雕。”
于是次日下午的活动课,就换成了学木雕。
裴沅做得一手好木工,三两下,一个可爱的“哆啦A梦”雏形就在他手中显现。
再随意地上一下色,西西“哇”得一声,两只眼睛都亮成两朵小太阳了。
她迫不及待接过裴沅专门为她定制的刻刀,模仿着他的样子,谨小慎微地下刀……再下刀!
木头纹丝不动,木屑缓缓落地。
西西:“……”
又过了两天,经过这两天的努力,西西的木头终于受了点轻伤!
她激动地起身,小凳子被带倒,手一松,“破皮”的木头掉进了木头堆里。
西西傻眼了,她“大海捞针”地努力翻了翻……
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泪水渐渐聚集在眼眶里,一旁的裴沅轻咳一声,压下笑意,“要不我先给你雕个形?你负责完善?”
让尚未六岁的小团子直接上手木雕确实有些强人所难,西西委屈地点点头,一滴泪随着动作夺眶而出,掉进木头堆里。
裴沅三两下雕了个土豆,然后交给西西,“这里、这里,都磨平。”
西西吸吸鼻子,信心满满地接过木土豆。
三个小时后,她满脸飞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里凹凸不平的丑馒头。
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小姑娘哽咽着,“西西要种花!”
裴沅憋住笑,伸手将小姑娘一把抱起来,拿纸巾擦干净她的小花脸,轻哄着,“好好好,种花!明天就种花!”
顺利制止了小姑娘半途而废的倾向,裴沅很高兴。
西西可就没那么开心了。
她坐在床边,小腿晃呀晃,看着厨房里正洗碗的裴沅,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从殷驰突然紧急出任务,整整一周了还没回来;
到她因为不吃面而感到愧疚,勉强同意这段时间跟裴沅一起住;
再到她嫌累不想种花,裴沅爽快同意换成学木雕,又在她娇气地不想学木雕后,爽快答应她换回来……
小姑娘琢磨不出其中的联系,但她的直觉开始疯狂预警。
老师的话在脑中响起,“与其精神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西西打定了主意-
周五下午,裴沅不得不去应付政府来的人。
事实上,他这两天借口有事——实则是在家里教西西木雕——已经鸽了两次了,今天实在不得不去一趟了。
疣猪的事其实远没有裴沅跟西西说得那么轻松。
一,疣猪是教廷的人;二,他杀了七名狱警。
不管那七名狱警在生前做了多少人神共愤的事,政府都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要疣猪死,而且最好能全球直播他的死刑,让全世界都知道教廷的人多么凶神恶煞。
他们甚至想将沉戟也判成死刑,最好给每个教廷的人都安个名头,通通赶尽杀绝,让民众再也不敢信教。
裴沅对此嗤之以鼻。
他厌恶教廷洗脑的那一套,但绝不代表他喜欢联合政府的铁血政策。
尤其是不谈历史、不论过往,为了政权稳定,无所不用其极。
一场会又开了三个小时,双方的律师唇枪舌战,一边举着七名狱警的犯罪事实,往桌上一拍,“就他们以前在其他监狱干得这些龌龊勾当,欺凌、虐待、殴打、强|奸女犯、收受高额贿|赂……”
“枪毙一万次都不为过!”
一边胀红了脸愤怒大喊,“他们的罪行应该由法律来审判,而不是一个本就在服刑的犯人!”
“他那是见义勇为!”监狱方的律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阻止了一场正在发生的杀人案,如果他不开枪,另一名无辜的犯人可能就已经被杀死了!”
政府方的律师也拍桌子站了起来,“他杀第一个狱警勉强算见义勇为,那后面几枪呢?分明是故意杀人!“
“那叫正当防卫!”监狱律师面红耳赤,“那几位狱警都配有枪,有人甚至已经把枪拔了出来,等他们反应过来,肯定会为了隐瞒罪证选择杀人灭口!”
“而当时大课室还有个孩子,她才五岁半!”
他越说越激动,“你要是我当事人,你会怎么选?缴械投降,等着被杀,然后看着孩子也一起被杀吗!”
这问话震耳欲聋,政府律师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官员抬手,制止了他。
“裴监狱长,”官员意有所指,“您别忘了,这座监狱毕竟还是归政府管辖。”
疣猪是故意杀人还是正当防卫,亦或是防卫过当,都不重要。
政府只想他死,而且要轰轰烈烈的死。
“我没记错的话,”裴沅平静地回视,“在当年政府跟我达成的条件里,我对恶龙监狱享有绝对的自治权。”
官员脸上堆起的笑容消失,“您要是谈这个就没意思了。”
他不无嘲讽地想:一个失去了军权的将军,哪怕他自身实力再强,也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难道还想用老黄历跟他谈条件吗?
裴沅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站起身,戴好军帽,朝官员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官员大怒:“裴沅你不要敬酒不吃……”
“解药有进展了。”
绝杀,无解。
官员将怒火掐灭,又强行挤出笑容,“都是自己人,凡事好商量嘛……要不再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帽子上的银色五角星微晃,帽檐微低,遮住了那过于锋利的眉眼,“一切按正规法律程序走。”
“正规”二字微微加重,官员脸色铁青,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沅开门、走远。
监狱律师得意地坐回椅子上,将资料摊开,露出礼貌性的微笑,“那我们继续?”-
裴沅总觉得有些心神不灵。
监狱里这些破事还不至于让他不安,那他右眼皮跳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向来整洁、得体、端庄的监狱长,站在自己一片狼藉的木屋门口。
然后缓缓地看向两个拆家的罪魁祸首。
西西得意地露出八颗牙齿,两个小恶魔般的犬齿微微反光。
她甚至还敢歪着头询问:“你是不是不满意了?”
监狱长抬手,遮住有些晃眼的阳光。
“……天气真好,”他平淡无波地感慨,“好就好在手有点痒。”
西西:“啊?”
十分钟后,小姑娘捂着微微红肿的屁股,哭唧唧地抱起扫把。
“好好打扫,”神清气爽的监狱长下令,“我去浇花,浇完花希望能看到房间已经整理好了。”
西西自顾自抹泪,裴沅声音抬高,“听到了吗?”
西西连忙稳住晃荡的扫把,“听到了!”
鼻青脸肿、两耳垂下、躲到床底捂着脸的萨摩耶,“汪!”
一人一狗勤勤恳恳地清理了半小时,累得喘不过气,西西侧头看看同样萎靡不振、正伸着舌头散热的岁岁,一下悲从中来。
她一把将扫把丢掉,猛地跪下来,抱住它的狗头,“哇呜呜!岁岁,我们好苦啊!”
地里黄的小白菜边哭边嚎,“我怎么摊上了一个这样的爸爸呀呜呜呜!”
萨摩耶摇晃的尾巴顿住了。
正假装在花园里忙活的裴沅也顿住了。
他缓缓回首,隐约能看到屋子里小姑娘抱着狗狗的影子。
“讨厌鬼!坏爸爸!”她将眼泪鼻涕全都抹在岁岁白白的毛发上,“最讨厌了!”
裴沅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他等屋内的动静停止了,才悄悄靠近。
小姑娘累得睡着了,她抱着大狗狗,埋在它怀里,蜷缩成C形,睡得嘴角冒出了口水泡泡。
岁岁的毛发被沾湿了,一撮撮的,向来爱干净的狗狗有些生无可恋,却没有爬起来去洗漱,而是一动不动,任由小主人将自己当床+抱枕。
裴沅又扫了眼屋内,折腾半小时,屋子里收拾了一小半……相当于没收拾。
裴沅有些好笑,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轻轻将西西抱了起来。
岁岁立刻威武地站起来,抖了抖毛,第一反应是往浴室跑。
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睡梦中的小姑娘动了动,脸蛋气得粉扑扑的,迷迷糊糊地骂了一句,“坏爸爸!”
裴沅在原地僵了很久。
好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小姑娘的鞋子脱掉,将她放回床上。
西西感受到熟悉的气味,动了动,熟练地滚进了床里面。
裴沅坐在床边,看了很久,忽地抬手遮住双眼。
等萨摩耶神清气爽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才放下手,顶着微红的眼眶,瞥了眼狗狗,用气音道:“一起收拾。”
岁岁:“……”
它刚刚扬起的尾巴立刻垂了下来。
苦着脸叼起散落在地上的摆件,一个接一个,放回箱子里。
次日是周六,阳光洒进屋子里,西西将脑袋往枕头里一埋。
裴沅好笑地将她翻了过来,“起来了,今天是公开课!”
公开课!
西西猛然惊醒,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昨天哭太久了,眼睛肿了,睁不开了。
但是西西今天还有事要找同学们帮忙呢!
小姑娘急了,闭着眼顺着摸了摸,精准地摸到裴沅的衣角,扯了扯。
裴沅无奈地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帮她洗漱完,才拿出药膏,小心用棉签沾了点,涂在她眼周,“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哭了?”
西西忙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只要你不打西西。”
裴沅闻言,雷声大雨点小的抓住她的手一拍,小姑娘立刻龇牙咧嘴、乌云压顶、作势要哭。
裴沅晃了晃手中的药膏。
西西的泪水瞬间憋了回去。
裴沅好笑又好气,一把将小姑娘提了起来,“快吃早餐,吃完上课去!”-
西西乖乖吃完早餐,扯着书包跑进课室,课室里早就满当当地坐满了人。
看到西西出现,几个打赢的犯人连忙拿出各种吃食,“西西,吃早餐了吗?要不要再吃点呀?”
西西看着各色面包、蛋糕、烤肠、牛奶等,艰难地摇摇头拒绝,“西西已经吃饱啦。你们吃吧。”
说着,还顶了顶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向众人示意。
犯人们只能失落地将食物拿了回去,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
小姑娘照例走到最前面,将书本、铅笔、橡皮一个个排好,又让岁岁在自己脚边趴好。
还没到正式上课时间,向来喜欢踩点的边璞尚不见人影。
小姑娘将所有都安排妥当,犹豫了下,怯怯地回头,“有一件事……”
“噔”得一下,四面八方的视线全都投了过来。
西西一惊,心跳微微加速,好在后座的金项链大汉足够健硕,立马瞪了回去,然后温柔地询问,“什么事呀西西?”
粗犷的声音柔化后……后座响起不同程度的作呕声。
西西没有发现,她感激般将视线聚焦到金项链大汉身上,踌躇地对对手指,“我不小心弄坏了……爸爸的花,”她露出那双湿漉漉的灰蓝色大眼睛,“爸爸让我收拾好,重新种上花。”
“可是西西力气太小了,”她沮丧地捏捏自己软趴趴的小胳膊,“已经一星期啦,还是只挖了一点点……”
金项链大汉眼尖地瞥见小姑娘泛红的小手,惊呼,“西西你的手都红啦!”
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油锅里,科室里的犯人们瞬间炸开了锅,他们完全忘了崇拜监狱长的往事,义愤填膺,“她只是不小心的,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去种地呢?”
“就是就是,西西能有什么坏心眼呢!退一万步讲,难道那几块田就没有责任吗?”
“肯定是田里的花故意拽倒西西的!西西好,花坏!”
西西、西西惊呆啦。
她看着群情激昂的同学们,心里暖暖的,同时又很费解。
西西做了坏事,怎么会是花的问题呢?
果然老师说得对,世界就是个巨大的疯人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疯病。
每个人都疯得各不相同,所以世界才那么丰富多彩。
西西想通了,她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不是呀,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
空气微微有些凝滞,三秒后,又燃起热议,“呜呜呜,女鹅好乖!”
“天杀的,我一看就知道这是我女儿,我跟监狱长不共戴天。”
“她都知错了,还要怎么样!我劝那几朵花不要不识好歹!”
这下更听不懂了。
西西眼睛里冒圈圈,很快眨了眨,抛之脑后。
随后做祈祷状,“其实我是想请你们帮帮忙……”
她还没说完,金项链大汉立马接过,“是不是去种花!”
西西惊喜地点点头。
“放心吧,”课室里几十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我最喜欢种花了,包在我身上!”
西西眼睛微微放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善良、和睦、友爱的同学?
监狱二班万岁!
“谢谢你们,太感谢了……呜呜嗝!”
又要哭了,西西连忙压下泪意,匆忙转过身去,又错过了身后波涛汹涌的眉眼官司。
犯人A:我才配帮西西种花!
犯人B:细狗闭嘴,分明我最合适!
犯人C:废话少说,下课天台见!
等到午休时间,西西那群善良、和睦、友爱的同学们齐聚天台。
风声烈烈,雾气弥漫。
金项链大汉充当裁判,“先说好,不许打脸,等下被西西发现了就不好了。”
同学们纷纷点头赞同。
金项链大汉满意点头,开始倒数:“三、二……”
他没数完就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趁其不备,一下就撂倒了三个。
随着一声“狗贼!”,大混战一触即发。
于是等到下午上课,边璞发现少了一小半的人。
他纳闷:“那些人呢?”
“打残……”金项链大汉对上西西好奇投过来的视线,忙吞了回去,表情僵硬,“去当志愿者了。”
边璞:“……志愿者?”
“对!”金项链大汉撒谎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上次不是说要给山区送麻辣香锅吗?”
“太多份了,厨房忙不赢,他们就去帮忙了。”
西西羡慕,“哇!”
洞察一切的边璞眼不见心不烦:“……上课!”
等下午裴沅来接西西下课,发现她身后跟上了一串壮汉。
一个二个跟在小姑娘身后,乖巧得像是跟在鸡妈妈后面的小鸡仔。
只是这鸡妈妈实在太矮,而小鸡仔们又实在太壮。
裴沅眼皮抽了抽,“……这是?”
西西骄傲地挺胸,“我同学!”
“他们同意帮西西……咳,他们想跟西西一起上活动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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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小公主(9)
◎“妈妈说,她最爱我了。”◎
禁区第一次来了这么多人。
他们扛着锄头、铲子等浩浩荡荡走过来,然后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避开花丛,走到那几块狼藉的田地前。
西西也拿着自己的小铲子小锄头等,小尾巴一样坠在后头。
一名犯人见她跟了上来,忙道:“西西,快去阴凉处坐着,这里晒。”
西西睁着大眼睛,“可是这是我的工作呀,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忙活,自己却坐享其成呢?”
另一名犯人也出声阻止,“可是你还太小了。”
西西迷茫地眨眨眼,“西西还小,就不能跟你们一起干活吗?”
“你人小,力气也小,用锄头很容易伤到自己,”金项链大汉解释,“这些活大人来就行了,保管干得漂漂亮亮!”
他们说完就踏进田里,几下功夫,就将一块西西铲了几天依旧坑坑洼洼的地铲平了。
西西抱着工具站在旁边看,金项链大汉挥舞着铲子笑,“你看,是不是很快?”
西西一声不吭地又看了会,金项链大汉正想再劝她去屋檐下休息,却见小姑娘闷不做声地跑到一块田中间,模仿着几人的动作,卖力地挥起小铲子。
“西西?”金项链大汉看得心惊胆战,忙走上前,“太危险了,而且今天太阳这么大,快去屋檐底下坐着吧。”
一滴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掉到眼睫毛上,西西飞快地眨了两下,摇了摇头。
她执拗地挥着铲子,一下一下,尘土飞扬,不到一会,浑身就变得灰扑扑的。
其余犯人也担忧地看了过来,生怕小姑娘一铲子落到腿上,金项链大汉又担心又拿她没办法,只能头疼地发问,“西西是不放心我们吗?叔叔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西西摇摇头,眼睛只看着土地,观察过其他犯人正确的铲地姿势后,她的动作明显越发标准,小铲子也挥得越来越虎虎生威。
几个恶名远扬的犯人们没辙了。
他们是重话也不敢说,也不敢强行制止,只能对视一眼,埋头苦干,力争用最快速度将活干完,让西西没活可干。
地很快就铲得平平整整,几人还没松口气,小姑娘又默不作声地开始挖坑。
犯人们咬牙:继续!
坑以竞赛般的速度挖完了,几人抹了把汗,西西也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望着土地发愣,金项链大汉忍不住问道:“西西,你很喜欢挖土吗?”
他们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了。
西西:“?”她忙惊恐地摇摇头,“不喜欢!”
不仅第二天会腰酸背痛,还会变得灰头土脸,经过这几天的活动课,西西发现自己最讨厌挖土啦!
金项链大汉纳闷:“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们一起挖呢?”
“因为、”小姑娘抬头对上同学们投来的困惑眼神,灰蓝色的眸子清澈而透亮,理所当然道:“因为这是西西的工作呀。”
“而且如果小时候就不做,长大后肯定也不会做的。”
小姑娘有理有据地掰着手指,“我一岁的时候就不喜欢吃油麦菜,现在六岁啦,还是不喜欢吃。”
犯人们哑口无言,他们心中滑过什么,却没能抓住,只能呆呆地看着西西。
“你们都是好同学,我知道,”
小姑娘有些害羞地将手背在身后,脑袋上的小揪揪一晃一晃,“但我不能因为你们太好,就理所当然地当个坏孩子呀。”
金项链大汉竟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下意识看向其他人,也都是一副心要化了的表情。
“西西也想像你们一样,以后当个好大人,去帮助更多更多的人!”
小姑娘握拳,眼睛亮晶晶的,“所以要先从做个好孩子开始!”-
金项链大汉回到牢房,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两个手下。
寸头男和刀疤男被看得心惊胆跳:老大不会发现他们背着他偷偷学习的事了吧?
“老大,”刀疤男忍不住先开口,“你是知道我的,虽然我努力了,但其实每次都睡着了,真的!”
寸头男瞪了自爆的同伴一样,忙也跟着开口,“老大,你也知道我的,我有证据!那几本教材上的口水印都是我留下的!”
金项链大汉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闻言大怒,“老子就说老子的书上怎么总有口水印,原来是你!我打死你!”
刀疤男连忙上前阻止,然后成功地跟着一起挨揍。
两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
金项链大汉将当做武器的塑料镀金项链戴了回去,深深抽了口烟,忽地开始盘问,“你们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干这行的?”
提到这个两人就来劲了,刀疤男率先骄傲开口,“我打小在土匪窝里长大,十岁就能跟着大伙一起出去抢劫了,当时十里八乡谁不说我一句年少有为!”
寸头男不屑地嗤了声,“我,八岁,一天掏八个钱包!当时的师傅都夸我是天纵奇才!”
刀疤男恼羞:“小偷小摸,算什么本事!”
寸头男回嘴:“莽夫一群,还想称英雄?”
金项链大汉:“……”
眼看两人即将打成一团,他忍不住脱下拖鞋一人一下。
两人老实了,世界安静了。
金项链大汉抽了口烟,烟雾从鼻子里喷出来,“老子五岁就拿枪崩了我那赌|狗爹。”
刀疤男、寸头男悚然一惊,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大不愧是老大,”寸头男立刻拍马屁,“石破天惊,与众不同!”
刀疤男则满脸八卦地追问,“然后呢然后呢老大?”是不是从此横扫黑/道,走上人生巅峰?
“然后我就被来催债的那群人看中,收纳进了他们帮|派。”
浑浊的烟雾里隐约可见那血雨腥风的过往。
金项链大汉又抽了口,他脑子里清晰地浮现起西西清脆的声音,“如果小时候就不做,长大后肯定也不会做的。”
他扫过两位满脸崇拜的手下,他们都跟他一样,或者说这座监狱里的大部分犯人都一样。
小时候就不是人,长大后,自然也做不了人了。
但是,但是啊。
“今天课堂小测唯一一个满分,”讲台上,边璞扫了眼试卷,“臧建刚!”
“叔叔叔叔,可不可以给西西讲一下这道题?”
小姑娘两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拜托啦!”
还有那句令人颤栗的——
“谢谢叔叔,你题讲得真好,人也好好,超适合当老师的!”
金项链大汉回想起这些,忍不住抬手,按在胸口的位置。
那里充盈着一种被认可被需要的奇怪感觉,胀胀的,让人忍不住想哭,又有点想笑。
这就是当人的感觉吗?
太奇怪了,也……太美妙了。
“从现在开始,都给我当个好人,”金项链大汉狠狠地抽完最后一口,随手将烟碾灭,丢进垃圾桶里。
他对上手下们惊愕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独断专行,“不会当个好大人,就先从当个好孩子开始。”
气从鼻孔里吐出来,他恶狠狠道:“都给老子好好改造,重新做人,重新将自己养一遍!”
金项链大汉看不到,所有人都看不到,但是西西看到了。
她看到,金项链大汉的灵魂兽是只很可爱的沙猫。
她看到,沙猫眼底的红光在一点点褪去,躁乱的毛重新变得柔顺,它不再随时随地龇牙咧嘴,学会了安静地坐在远处。
像个忠实的守卫。
她还看到,同学们的灵魂兽也都在一点点变得温顺,有兔子、有猴子、有考拉、有白鸽……
它们开始恢复理智,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形象,甚至学会了争宠。
第二天的活动课,西西犹犹豫豫,终于决定好了种什么。
第三天的活动课,他们开始一起填土。
第四天的活动课,西西快活地跳到水管下,波澜的水滴洒在身上,犯人们都笑了起来。
他们排排坐撑着手看西西玩水,隐约间,似乎看到小姑娘身侧满满当当挤着一群小动物。
他们连忙揉揉眼睛,又看不到了。
也是。他们心下一松,嘲笑自己。这又不是迪某尼的电影,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童话般的景象呢?
西西在水洼间跳着,水光只倒映出她的影子,她的眸底却倒映着一群影子。
她穿着红色的小皮鞋,带起水浪,一道彩虹恰到好处出现,激起阵阵惊呼。
“是彩虹!”
小姑娘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杏核眼倒映出大片五彩斑斓。
脸上的婴儿肥“Duang”了一下,西西瞪大了眼睛,眸底的光怯怯却热烈。
裴沅走到院前,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久违的彩虹驱散了浓雾,原本胡子拉碴的几位犯人不知何时学会了打理自己,焕然一新的天地里,站着一个湿漉漉的小姑娘。
——她在发光-
“你……是不是也能看到灵魂兽?”
到了晚上,西西犹豫着,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裴沅坐在床侧,“你将它们称作灵魂兽?”他笑着,“倒是很贴切。”
西西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青年。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裴沅眼前模糊一瞬,轻笑,“我只看得到岁岁。”
西西失落地耷拉下脑袋,无精打采地“嗯”了声。
“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能看到。”
西西惊喜地抬头,两只手紧张地攥成拳。
裴沅薄唇轻抿,缓缓道:“你的妈妈。”
我的……妈妈?
西西眼前一阵眩晕,她无措地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裴沅。
裴沅看出她神情不对,下意识坐直,“你记得她?”
他有些惊异,毕竟根据现有的线索推测,西西一生下来就被秘密送走了,怎么也不可能还留有对妈妈的记忆。
“妈妈,”西西眼眶迅速红了,“妈妈,厕所,活下去……”
她开始喘不过气,裴沅立刻将她抱进怀里,“没事,没事,不说了,我们不说了!”
他感受到女儿急促的心跳声,“嘭嘭嘭”地跳个不停,她拽着他的衣服,倔强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妈妈、妈妈说,她最爱西西了。”
裴沅眼睛一热,差点因为这句话直接落下泪来。
“嗯,”他抱紧了女儿,似乎想给彼此一些力量,“她肯定很爱你。”
比你想象的,要更爱更爱你。
西西的呼吸渐渐平稳,她执着地继续问:“妈妈也看得到灵魂兽?”
“这是她的超能力,”裴沅松开她,让小姑娘坐在自己腿上,“她一直相信,她会拯救世界。”
所以她深造了心理学,自愿成为了一名间|谍。
这个超能力确实让她在间|谍的道路上无往不利,但也让她经历了寻常间|谍数倍的危险。
裴沅放在另一侧的手青筋绷起,他轻轻地拂过西西的碎发,对上她的眼睛,“她叫岁祚兰。是这场战争里最大的英雄。”
岁祚兰、岁祚兰。
西西默念着这个名字,她重重地点头,眼泪滑落出来,“西西没有直接叫过其他人妈妈。”
“就算、就算被收养的时候也没有,”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却坚持着说道,“因为西西有妈妈,西西看到过她。”
她一出生就能睁开眼睛,眼中只有一袭红裙。
红裙上浓郁的血腥味遮住了厕所里难闻的臭味,苍白的唇色却遮不住女人秾丽的五官。
她疼得龇牙咧嘴,忽然对上那双懵懂无知的眼睛,连忙注意表情管理,无脑夸道:“不愧是我女儿,一出生就会观察世界。”
刚出生的小婴儿迷迷瞪瞪地看着她。
夸了一通,女人忽然低下声调,“我拯救世界失败了,”她恶狠狠道:“果然什么超能力者拯救世界都是假的,这该死的世界趁早毁灭吧!”
她发了会呆,又看向怀里的女儿,神情忽地柔和下来。
“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超能力,”她轻轻地戳了戳女儿,惨白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如果有,别拯救这破世界了。”
“好好活着,当个普通人。千万别当什么英雄,吃力不讨好。”
她又絮絮叨叨地吐槽了一通,忽地安静下来,低头看着丑丑的女儿,掩饰般地眨了眨眼。
泪水浸湿了眼睫,她狼狈地捂住眼睛。
小婴儿似乎感受到什么,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厕所外传来脚步声,女人有些无措,她不敢伸手去捂,只能低头。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婴儿额头上,哭闹声奇迹般地止住了。
直到确认脚步声走远,女人紧绷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看向没心没肺、正朝她咧嘴笑的女儿,忍不住也含泪笑了。
“……算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记住,不管怎么样,”女人温柔抚摸过女儿,又低头亲了亲她哭得红扑扑的脸蛋,“妈妈爱你,妈妈最爱你,妈妈永远爱你。”
“爸爸,”西西终于当着裴沅的面喊了出来,她眼睛红红、鼻头红红、指尖也红红。
她攥紧了裴沅的衣袖,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一字一顿:“西西好像知道该怎么阻止‘雾怪’诞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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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小公主(10)
◎公若不弃,吾愿认你当义父。◎
殷驰回监狱的那天,出狱名单刚好公布。
公告栏上,他的名字赫然被列在第一个。
有犯人看到他,高兴地跟他道贺,青年的神色却未见丝毫好转。
他冷着脸,逆着人群,朝禁区走去。
原本遍布杂草的小径不知何时已经被清理干净,一条终于能被称之为“道路”的路径在脚下铺开。
殷驰的步伐很快,他到木屋时西西刚好下课,小姑娘见到他,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踩着窗子直接飞了出来,“爸爸!”
正事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殷驰一把接住,惊喜,“西西!”
“爸爸,西西好想你。”小姑娘黏糊糊地撒娇。
青年耳根通红,小小声道:“我也很想你。”
一旁的正牌父亲,裴沅:“……”
他刻意将浇花的洒水壶重重放下,成功引起了那对正在“互诉衷肠”父女两的注意。
“我还以为你在喊我,”裴沅温和微笑,“既然不是,我继续去浇花了。”
说完毫不停留,果断地将木屋留给了两人。
西西回忆起刚刚自己那声响彻天地的“爸爸”……
她有些心虚地扯了扯殷驰的袖子。
殷驰刚好也低下头来,“你承认他了?”
小姑娘点点头,糯糯道:“虽然他是个讨厌鬼,总喜欢逗西西……”
还喜欢说一些没有人会笑的冷笑话……
“但他爱妈妈,”西西软乎乎地抬眼看殷驰,“西西也爱妈妈。”
“他说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厉害、最伟大的英雄。”
小姑娘有些得意地笑了,“西西也这么觉得。”
殷驰万万没想到,裴沅竟然用了“父凭母贵”这一招。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对的招数,只能认栽,“……那我去了?”
西西重重地点点头,很有父女情地抱了抱殷驰的胳膊,“西西跟你一起去!”
正在院子里心不在焉浇花的裴沅听到身后的动静,站直。
花丛中,男人身姿挺拔如竹,神情淡漠、面如冠玉,好一个人比花娇。
可惜走过来的两个人没有一个懂得欣赏。
殷驰走路从来没有这么慢过,全凭西西在后面推着腿,才磨磨蹭蹭挨到了裴沅身边。
他对上典狱长疑惑的眼神,张了张嘴。
脑子里的毛线乱成一团,“监狱长您好。”
裴沅用干净的手跟他握了握,目光扫向躲在殷驰腿后的西西:又在玩什么?
西西“倏”得一下,将脑袋缩了回去。
“您,”金眸青年憋红了脸,期期艾艾道:“您缺儿子吗?”
裴沅:“?”-
“……我想继续当西西的家人,”金眸青年乖乖站在檐下,“我们商量好了,如果西西承认了你,我就认你做义父……这样我们就又能是一家人了。”
在战场上以少敌多的时候,裴沅都没有这么头疼过。
他扫向青年右侧的小姑娘,又看向殷驰,“……我记得她已经有个哥哥了?”
“沉戟年纪比较大,”殷驰老老实实,“我们商量过了,西西可以叫我二哥。”
小姑娘忙不迭地跟着点头。
裴沅:“……你还挺大度。”
殷驰连忙露出八颗牙齿的羞涩笑容,“谢谢夸奖,”顿了顿,还不忘补充道:“义父。”
裴沅:……这孩子好像是真傻。
西西见状不对,连忙跑到裴沅跟前,晃他的手,“爸爸,你就认下二哥吧。”
她边撒娇,边疯狂地朝殷驰使眼色。
金眸青年僵硬地附和,“您放心,上一任义父已经被我解决掉了。”
裴沅:“……”
他被西西缠得没办法,揉了揉眉心,“那沉戟呢?他也是你哥哥,也要认我当义父?”
西西摇了摇头,“沉戟哥哥有爸爸了,”她顿了顿,忽地又摇摆起来,“但沉戟哥哥的爸爸好像很坏……”
裴沅眼看她又要给自己多认个儿子,一个“停”字还在嘴边,一道熟悉的男声忽地响起。
是落了教材回来取的边璞。
他扒着院门,顶着杀马特发型,激动举手,“小叔,其实我也想……!”
“——噼里啪啦!”
十秒后,西西、殷驰、边璞,站在院门口面面相觑。
殷驰忽地想起什么,扬声,“义父,我有件事想问您……”
“滚!”
空气安静了。
西西:“……原来爸爸生气是这样的。”连岁岁都炸毛地跳到了屋顶上,一副气炸的模样。
边璞:“……好久没看到小叔这样了。”像是回到了当年,敢说敢笑、快意恩仇。
殷驰:“……义父是不是不喜欢我?”
思绪被打断,边璞一言难尽地扭头看向殷驰。
西西则连忙拍了拍他的肩……拍不到……拍了拍他的胸,“肯定不是!二哥最招人喜欢了!”
殷驰一下就信了,他苦恼地看向西西,“那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呢?”
“因为、”小姑娘左思右想,找不出殷驰的缺点,只能迟疑道:“因为爸爸怕你……也将他解决掉?”
是这样吗!
殷驰豁然开朗,边璞还没来得及阻止,行动力超强的青年已经一跃又跳进了院子里,大喊:“义父,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解决掉你!”
边璞:“……”
他沉重地闭上眼,顺带捂住了西西的眼。
十分钟后,边璞将鸡蛋从热水里捞起,放凉;西西小心地将鸡蛋剥开,递给殷驰。
殷驰接过,一口吞掉,“我觉得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坦诚道:“因为我打不过他。”
西西又给他剥了一个,殷驰又准备往嘴里放。
边璞崩溃:“等——那个是用来给你敷脸上淤青用的!”
殷驰的动作僵住,恍然大悟。
西西惊喜拍掌,“原来如此!”
她说老师怎么突然煮起了鸡蛋,还以为是想给二哥补充营养呢。
边璞看着这一个大笨蛋、一个小笨蛋,很想拿勺子挨个敲一下。
但他打不过殷驰,又不能打西西。
只能将无语咽下,说风凉话,“别白忙活了,小叔是不可能认你当儿子的。”
殷驰僵硬地拿鸡蛋揉着眼角的淤青,西西又剥了一个完美的鸡蛋,两人异口同声,“为什么?”
“突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要认你当爸,你会乐意吗?”边璞没好气道。
西西捋了捋这一段话。
她仰头问边璞,“老师,如果二哥认你当爸爸,你愿意吗?”
边璞表情古怪起来,他很想说“不”,但又很难抵抗这种诱惑。
西西懂了。
她郑重地看向殷驰,给一头雾水的二哥划重点,“二哥,重点是‘突然’。”
“爸爸肯定是觉得太突然了!”
殷驰的脑子忽地灵光起来,他茅塞顿开,“所以我应该经常去他面前刷存在感,让他先熟悉我?”
西西露出“吾哥可教也”的微笑,重重点头-
裴沅院门口多了具门神。
每天他出门就坠在后头。
他跟政府官员会谈,那官员气得脸红脖子粗,刚想拍桌,一道凌厉的视线瞬间逼了过来。
那双金眸里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放尊重点。
官员背部一寒,骤然噤声。
原本三小时起步的会议瞬间浓缩到了一小时,散会后监狱律师连连赞赏,“典狱长,这孩子这真是个好孩子。”
裴沅皮笑肉不笑。
如此几天后,裴沅终于松口,“……你那天想跟我说什么?”
殷驰一愣,想了好半晌才想起来:“义父,西西会留在监狱里过年吗?”
裴沅熟练地忽视掉他的称呼,“当然,”说到西西,他眉眼舒展,“先在这待到下学期开学,到时候我再给她找个学校。”
在这一点上,他跟殷驰等人一个想法:西西总不能一直待在监狱里。
“那,”殷驰鼓起勇气,“我们的出狱时间可以往后推吗?”
裴沅了然,“想跟西西一起过年?”
殷驰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裴沅看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只是幽幽道:“你以后还是叫我监狱长吧,否则我总觉得脖子有点凉。”
说完就迈开步伐,扬长而去。
殷驰在原地品了半天……什么也没品出来。
他几个纵跃,追上裴沅,“义父,您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各论各的,”裴沅终于确定了这孩子是真傻,“西西可以管你叫二哥,你也不用管我叫义父。”
还有这种好事?既不用认义父,又能继续跟西西当家人?
殷驰忙不迭开心点头,又追问:“义……监狱长,那延迟出狱的事……”
“你上次出任务的任务报告出来了,”裴沅话锋一转,“现在整个荒山区都成了‘死区’。”
殷驰表情微变,怒火“腾”地一下冒了起来:“政府那边竟然还是投了生化武器!”
“‘雾怪’太多了,”裴沅微微阖眸,“又有教廷虎视眈眈。”
“哪怕你已经撕开了一个缺口,他们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荒山区近乎整个区的人都异变了。
浓雾中充斥着防不胜防的“雾怪”,活像是电影《迷雾》降临。
政府只想不引起恐慌、最快速度解决掉这些雾怪,于是他们选择封区,直接投放生化武器,至于有没有可能存在幸存者……谁在乎呢?
“生化武器投放后,雾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裴沅倏然抬眸,“你应该知道西西的超能力。”
殷驰还在生气那群军官竟然出尔反尔,闻言胡乱地点了点头。
“西西发现,人的情绪越斑驳,灵魂兽越凶残。”
“等到负面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灵魂兽’就成了‘雾怪’。”
这信息量太大,殷驰迷茫地看着监狱长——CPU快烧了。
裴沅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解释:“所以我们之前的猜测很可能是错的。”
“不是越荒芜的地方雾气越浓,而是当年受战乱影响越重的地方,雾气越浓。”
负面情绪哺育了雾气,浓雾反作用于人。
二者相辅相成,形成了太极图一般的可怖循环。
“调查结果出来了,荒山区出现的第一只‘雾怪’,就来自于你之前的任务对象‘文龙’。”
裴沅抬眼,黑眸深不见底,“而他是一名罪犯。”
“所以就算你不来找我,监狱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放你们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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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小公主(11)
◎“教父,新年快乐。”◎
出狱时间推迟的消息一下达,狱警们各个全副武装,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犯人们都相当淡定。
“……看来要留在监狱里过年了。”犯人A叹息一声。
“怎么感觉你还挺高兴的?”犯人B凑过来。
“说实话,在监狱里待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犯人A眼底浮起怅然,“出去还真不知道干什么。”
“在里头好歹还有你们,还有监狱二班,我还能读书,还能跟西西一起上课……但出去后,战争也结束了,我这样只有一把力气的人,还能干什么呢?”
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弥漫在即将出狱的人心中,这群人里,唯有一个人与众不同。
“怎么又推迟了!”老书虫跳脚,揪着胡子骂骂咧咧。
有犯人嘲笑,“老书虫,你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急着出狱干什么?”
老书虫吹胡子瞪眼,“夏虫不可语冰!我是有梦想的人,跟你们可不一样!”
有梦想的老书虫越想越气,他索性举了面旗,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到禁区。
裴沅刚好没在,西西正在全神贯注地伺候她种下去的苗苗们,“谁是世界上最好的苗苗呀?哦原来是你呀,嗯嗯,你也很棒!”
“肥料臭臭?没办法,良肥料苦鼻子呀,”她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吃了才能快高长大哦!”
“再喝点水,喝饱饱才能水灵灵……”
老书虫就是在这种时候径直闯了进来,惊动了西西,吓得她“嗝”了一声,倏地回头。
老爷子将旗帜往门口一立,上书四个大字“放我出狱!”。
西西认出这是自己年纪最大的那位同学,她按下正准备扑上去攻击的岁岁,“书虫爷爷,怎么啦?”
“出狱时间,推迟了!”老书虫非常威武,“老爷子我本来就没几年了,再推下去我都要入土了!”
“我还要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呢!”
梦想?
西西来了兴趣,她放下水壶,本想凑到老书虫腿前,然而看到他肩上站着的绿油油的毛毛虫,又退缩了。
她退而求其次,站在亿点点远的位置,扬声,“爷爷,你的梦想是什么呀?”
“藏书阁!”老书虫断然道:“我要将藏书阁开遍全世界!”
等裴沅回来,发现自己的木屋前站着两个人。
一老一小,老的举着“放我出狱”,小的举着“圆我梦想”。
裴沅对上小姑娘圆溜溜、满是兴奋的眸子。
果断看向老书虫,“叔,你还没当上监狱图书馆的馆长,这么急着出狱?”
“少跟我说那个图书馆!”老书虫横眉冷竖,“全是一些教会书籍,简直玷污了‘图书馆’这个词!”
西西听到这感到有些不对,她仰起脑袋,“不对呀,穆斯明明在图书馆里放了很多很多不同种类的书。”
“原本是的,自从穆斯出事后,他那群教徒简直疯了,还搞起了‘焚书’,要不是老爷子我拼死护住,那些好好的书都要被烧完了!”
“我看他们下一步就要取缔监狱二班,简直是倒反天罡……”
后面的话西西已经听不到了。
她脑子里不断回荡着“穆斯出事”四个字,表情空白地看向裴沅。
裴沅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表情镇定,“冷静,呼吸。”
这种平静赋予了西西力量,她大吸一口气,缓了过来,眼中迅速积起泪珠,急切地看向两人,“穆斯……!”
老书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老头子僵在原地,求助地看向监狱长。
“他没事,”裴沅自始至终都很镇静,“只是太累,暂时睡着了。”
“我带你去看看他?”
西西焦急地点头,将自制的旗帜丢到一旁,一把扑进爸爸怀里。
裴沅将她抱起,看向老书虫,“叔,要不你明天再来?”
老书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支支吾吾地点头,飞快地捡起地上的小旗帜,溜了。
怀里的小家伙在发抖。
她无声地攥紧了裴沅的衣袖,忽然问道:“爸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穆斯,每次问边璞等人,全都被敷衍了过去。
胸腔里的心跳有力而平和,“嗯。”
西西有些生气地抬头,“那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件事怎么说呢?只能说裴沅知道的时间点不对。
他早在见西西之前就知道了这场“教会暴|乱”,见西西之后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跟她说这件事。
主要是西西一般想起穆斯,都会去问边璞他们,也没有主动来问过他。
中途他去看过穆斯一次,还真想过要不要跟西西说,然而边璞专门拦下了他。
“小叔,”雪色青年顶着一头辣眼睛的黄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穆斯真的再也醒不来了呢?如果他真的死了呢?”
“你想让西西这么小就经历死别吗?”
裴沅不认同边璞他们一心想将西西放进温室花盆里的教育理念,他早已发现,西西其实本身也并不是一朵娇贵的花朵。
但在此之前,他刚跟西西谈过心。
如果不是生而知之,如果不是一出生就见证了死别……
西西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胆怯且缺乏安全感。
边璞说:“小叔,我们先瞒着,如果他醒来了皆大欢喜,如果他真的醒不来……”
“小孩子忘性大,西西没准就忘了呢?”
裴沅亲眼看到了西西说到“妈妈”的时候有多痛苦,于是那天他选择了缄默。
但显而易见,西西不是个记性差的孩子。不到三周,她至少问过十几次穆斯的行程。
她甚至试图偷偷带着岁岁跑回监狱教堂,但被路过的犯人发现,吓得连忙将她带离那群已经魔怔的信徒。
或许边璞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出于一种奇怪的顾虑,谁都没有提前开口。
直到老书虫今天点破。
其实裴沅早已猜到了老书虫想说什么,但并未阻止,反而引导他说了出来。
因为在那一刻,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得知兰兰死讯那一刻的感觉。
那是在岁祚兰死后的一个月。
“你当时在前线打仗,我们怕影响到你,就瞒了下来。”
“她是一名伟大的烈士……裴沅,节哀!”
那位上司遗憾的面容已经被回忆扭曲,变得模糊不清。
但那种被背叛的荒诞感经久不消,轻而易举就能让裴沅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他将脑袋埋到西西胸前,“对不起。”
“我太害怕你因此受到伤害,忽略了你的感受。”
“对不起。”
西西顶着一双兔子般的眼睛。
实验室已经近在咫尺。
“我很难受,”她摸着胸口,哽咽道:“我的朋友受伤了这么久,我却一直都不知道。”
“所以我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你们。”
她犹豫了片刻,平静又愤怒地说道:“我要跟你们绝交三天。”
“这三天,我要跟穆斯一起睡!”-
边璞被赶出了自己的实验室。
他露宿街头,浑身充斥着郁气。
这次西西可不会轻易心软,她气哼哼地指挥小飞虫们将门关上,熟练地按下按钮,一张实验台升了起来。
台上的青年唇色惨白,双眸紧闭,两只伤到无法复原的手包着厚厚的纱布。
西西刚恢复的情绪一下就低落了下去。
“你骗人,你又伤害自己。”
“穆斯大骗子,你的鼻子现在都有天花板这么高了!”
“……臭穆斯,西西再也不要跟你好了。”
“穆斯,你已经睡了好久好久啦,该起床啦。”
“穆斯快看,这是西西的花田里长出的小野花,冬天竟然也会开花欸!”
“穆斯,春天快到了,我们的约定快到期了,你再不起来,我就不跟你续约了哦!”
“教父,”烟花在窗外炸开,“新年快乐。”
西西忐忑地喊完,然而奇迹没有发生,实验台上沉睡的青年依旧一动不动。
她的眸光一下黯淡下来,熟练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知道吗?今天是西西的生日哦!”
“其实也不止是我的生日啦,其实是福利院所有小朋友共同的生日。”
“这是我们自己选的哦,你猜为什么?”
“对啦,”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西西已经能很熟练地自说自话了,“是因为这一天有大餐吃!”
“有肉,有面,还有糖!虽然没有蛋糕,但是我们可以自己用雪堆蛋糕!”
“爸爸说你是海岛人,那里从来不下雪。”
“那西西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跟别人说哦!”
她凑到他耳边,悄咪咪道:“其实雪是甜的,栏杆也是甜的,我们冬天最喜欢舔栏杆啦!”
西西胡说八道完,“呼”得一下,灯全灭了。
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西西吓了一跳:难道是因为她乱说话,灯都听不下去了?
可是西西都已经说得这么这么小声了,灯怎么还能听到啊?
小姑娘正心虚呢,六道柔和的黄光亮起。
裴沅推着足有3米高的蛋糕走了进来——好在监狱棚顶够高,“祝你生日快乐~”
殷驰身上手上抱满了犯人们强塞的礼物,别扭地接了一句,“祝你生日快乐~”
狐狸举着一面平板,里头的沉戟显然收拾过,端端正正地站着,一板一眼地唱道:“祝你幸福祝你健康~”
边璞一个响指,魔法般的光点洒落四周,随后一道彩虹般的光划过天际——
“祝你前途光明!”
走廊上挤不进来的犯人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跟着合唱。
说实话,并不好听。
他们有的五音不全,有的声音粗犷,乱七八糟堆在一起,难听到西西都哭了出来。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一颗颗往外冒,砸落在手背上,怎么擦也擦*不完。
窗外的烟花还在放,驻守的狱警们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哼完了最后一句:
“……有个幸福家庭。”
“西西。”一道干涩、沙哑,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西西正哭得停不下来,她下意识揉了揉耳朵,结果在耳朵旁抓到了一只鼩鼱。
她对上那双黑豆般的眼睛,迷迷瞪瞪地想:这不是穆斯的灵魂兽吗?怎么在这里?
西西猛然意识到什么!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金发青年正艰难地撑着身子,急促地喘了口气,“新年快乐。”
新的泪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凝聚。
穆斯微笑着,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有笑纹的、眼睛和嘴巴一起弯起的笑。
他抬手擦掉小姑娘脸上挂着的泪珠,金发滑落,温柔俯首,“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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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小公主(12)
◎“我想为自己的愿望做点什么。”◎
又一朵烟花绽开,烂漫的金色光点在穆斯身后明灭。
似有一颗流星砸中了西西,她蓦然反应过来,胡乱将眼泪擦干净,扭过头去。
“谢谢爸爸、大哥、二哥、老师、狐狸叔叔……”
一口气将房间内所有人的名字都报了个遍,独独漏了床上那个。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西西在生谁的气。
穆斯也知道自己理亏,他收回手,捻了捻指尖,露出个无奈却放松的笑。
原本正在心里疯狂嫉妒尖叫的边璞见状平和了。
他心底得意地冷哼一声,手一挥,魔法般的场景再现,扫帚将床边的小姑娘带起,飘到蛋糕前。
西西惊呼,下意识握紧身下的扫帚,惊讶地看向边璞。
她此时才发现老师今天穿了一身奇怪的黑袍。
跟教袍有些类似,但更加飘逸,黑袍敞开搭在身上,莫名有种神秘的气质。
边璞将长发染黑了,越发显得超尘脱俗
他微抬下巴,傲慢地催促,“快许愿。”
西西成功被边璞这副模样糊弄住了,什么情绪都忘到了后头,只紧张地扶着身下的扫帚,听话地点了点头。
她屏息看着蛋糕。
蜡烛快燃到底部,像是一抹即将熄灭的生命。
她抬眼看向蛋糕后。
沉戟在平板里,他身后是黑暗的牢狱,眼中却亮亮的,倒映着烛火的微光;
殷驰眉间的刀疤不知何时已经淡去,金眸青年对上她的视线,别扭地回了个笑;
蜡烛的光融化了裴沅眼里的冰川,西西蓦然发现,爸爸的眼睛原来跟岁岁一模一样。
还有笑得阳光灿烂的角马伯伯,一双狐狸眼湿漉漉的的狐狸叔叔、躲在角落默默看着这边的树懒伯伯……
好多好多人。
西西认识了好多好多人。
她的眼里一点点亮起星光,每一簇都代表着一个人,最后亮成了一片,像是两颗最璀璨的启明星。
她在众人期待中阖眸。
窗外的烟花落下最后一束,刹那间一片静默。
犯人们、狱警们,甚至林子里的飞鸟们……都在看着正中央的那个孩子。
连呼吸声都变得很轻很轻。
但西西却仿若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
每一道声音几乎同时撞入她头顶浮起的七彩泡泡中,汇聚成统一的一句话——
【真好呀。】
这一幕真好呀。
活着真好呀。
世界真好呀。
‘我希望,有一天,能听到每个人的灵魂兽异口同声地说……’
蜡烛熄灭了。
面前的温度和亮度骤然消失,西西措不及防地睁开眼,边璞抓住时机,又是一挥——
一根漂亮极了的魔杖凭空出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痕,奇迹般地一幕引得所有人忍不住惊呼一声。
新的蜡烛从底座里冒了出来,像是六株新生的嫩芽,它们重新亮起如火如荼的火光,倒映在西西脸上。
两个小小的酒窝里盛起影影绰绰的烛火。
两湾灰蓝色的湖泊变成了两枚月牙,西西接着说完了自己的愿望。
“真好呀。”-
“你决定了?”裴沅严肃地看向对面的西西。
小姑娘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很危险,”裴沅接着道:“甚至有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西西抿了抿唇。
她璨蓝的眸光微黯,又很快倔强地抬头,“但爸爸,我还是想试试。”
裴沅跟她对视了三秒。
他忽然有些无奈地笑了。
“莫名其妙的正义感。”他评价。
西西理直气壮,“肯定是遗传你的。”
“明明跟你妈妈一模一样。”裴沅口嫌体正直,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想试试就去吧。”
“总之,在你成长到足够保护自己之前,保护你是我的义务。”
爸爸真是太不诚实啦!
西西接过头戴式摄像头,先放到一旁,故意仰头问道:“爸爸,其实你是故意透露消息给那群坏叔叔的吧?”
坏叔叔指的是年后两天政府和教廷来的那群人。
穆斯醒了,代表教廷势力重回恶龙监狱,刚安分些的政府马上坐不住了。
原本又要故技重施,拉着裴沅开会,结果“无意间”从监狱长这边打听到了一个重磅消息——
恶龙监狱之所以雾气比其他监狱都要淡,是因为幸福指数高!
正面情绪疑似能消解浓雾!
这下来找茬的政府官员坐不住了,立马连夜开飞机将这个大消息带了回去。
裴沅一本正经,“我那是嫌他们烦,给他们找点事做。”
“你明明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能敷衍走他们,”西西嘟起嘴,“你不用,现在却选择敷衍西西。”
裴沅在她脑袋上狠揉了一把,顺手给她扣上摄像头,“……拍你的vlog去吧,小救世主!”
西西晃了晃脑袋上的摄像头,手机屏幕立刻也跟着抖了抖,她低头看看屏幕,“爸爸,这白白的两团是什么呀?”
裴沅瞥了一眼。裴沅忍住笑意。
“哦,是你腮帮子上的两团肉。”
西西:“……”
屏幕里白白的两团立刻变成了粉白色,鼓了起来。
很像是一只塞满了松果的松鼠。
裴沅抬手捏了捏,看了眼表,烦躁地揉揉眉心,“我先走了,还有个会。”
西西还在研究摄像头的方向,随口应了声,忽然想起什么,“等等!”
她忙扶着脑袋上的小机器从椅子上跳下来,“爸爸,我还不会注册账号!”
好在裴沅还没走远,他扬声,懒洋洋道:“——早就注册好了,直接打开桌面上的粉色软件。”
西西安下心,埋头新奇地划了划手机,桌面上果然排着几个软件。
西西点开第一个,账号注册时间前天晚上,昨天晚上已经认证成功。
“什么嘛,”西西嘟囔,“……又被爸爸猜透了。”
她奶凶奶凶地点开后台页,用户名:恶龙监狱小公主;认证消息:恶龙监狱官方唯一指定幼崽。
镜头里粉白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西西盯着这行字看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点出来。
点哪里拍视频呢?
西西认真鼓捣了好几分钟,成功在软件里看到了镜头画面,她有些得意地看了又看,越看那两小团越不顺眼。
西西吸了吸嘴,两团肉小了一点点。
西西愤怒地将手机挂在脖子上,开始倒腾摄像头。
她没发现的是,她点错了,点成了直播。
直播间里陆陆续续涌进来粉丝。
是的,西西这个刚刚注册没两天、一个视频都没发过的账号,现在已经有近一千个粉丝了。
事情还要从过年那天说起。
哪怕是监狱,在新年这种普天同庆的日子,一般也不会过于限制犯人。
表现好的犯人甚至能得到短暂拿到自己的手机,特许他们刷刷资讯、跟家人聊聊天。
然后就出事了。
起因是现在已经被关到禁闭室的某神偷——寸头男一时手贱,悄悄将手机顺了出来。
又没忍住,悄悄偷录了一段众人给西西过生日的视频,还嘚瑟地发了个朋友圈。
这段视频让多少人感动落泪暂且不提,总之由于主角过于可爱、配角反差极大、监狱长等人太帅等种种原因,导致其在数个朋友圈间疯传。
被好友的羡慕捧得飘飘欲仙的寸头男,此时也终于意识到事情闹大了。
他主动上交了手机,耷眉臊脸地承认了错误。
此时这个视频已经被传了近一个星期,成功引起了政府网络宣传部门的注意。
而网宣部之所以开始注意这个,还要从裴沅透露的消息开始说起。
得知正面情绪能阻止雾气蔓延,有荒山区先例在前,深知雾气有多恐怖的政府立马抓住时机,绞尽脑汁开始想方案。
比如多拍几部小甜剧啊,再给游戏多加点暖心小剧情啊,再再比如多给民众推一点“世界真美好”的视频啊。
以上三个方案通通被PASS:小甜剧被批脱离实际,暖心支线被骂假又虚伪,至于多推“生活美好”视频……
生活太苦、限制太多、审核太严。
三座大山压下来,各大视频网站可谓是吵架引战无处不在、猎奇低俗到处都是,就是没有“美好生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就在此时,某网宣部科员恰好刷到了朋友转发视频,配文:[大哭][大哭][大哭]!
她还以为是什么emo视频,正为工作头疼的科员立马点进去,准备好好哭一场。
纸巾也找好了,然后一点开,确实是哭了,却不是她想象得那种被虐哭。
科员的妈妈刚好拎着她乱丢的外套走进来,看到女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吓了一大跳,“你又在看什么?叫你天天别在网上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妈,”科员打断母亲的絮絮叨叨,“您看这个视频!”
等科员爸爸回来,就看到自己老婆和女儿对着一部手机,互相递纸巾。
一会抹泪。
女儿:“好久没看到这么温暖的视频了。”
老婆:“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啊。”
一会又吃吃地笑。
老婆:“这小姑娘真可爱!”
女儿:“呜呜呜想生女儿了!”
看视频前,科员爸爸:一天没见,老婆和闺女一起疯了?
看完视频后:“刚刚光顾着看孙女了……没看清那个扫把是怎么飞起来的,再放一遍!”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又看了几遍。
科员忽然道:“爸,妈,我们已经多久没这样一起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过一个视频了?”
父母沉默,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现在网上的戾气太重了,不像我们那时候……”
“是啊,虽然是在打仗,但大伙都很团结,哪会像现在一样动不动就吵架……”
父亲叹息:“而且之前长时间刷短视频,我现在稍微长点的视频都刷不下去了……短视频又太多吵架的,刷到那些心里躁得很,总想跟人吵一架。”
“但这个视频足足有十分钟,我们却看了这么多遍,没有一个人感到不耐烦,也没有一个人感到不舒服,”科员眼睛越来越亮,“相反,我们感到心情很舒畅!”
母亲点头赞同:“心里暖暖的,像泡温泉一样。”
科员激动,“就是这个,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视频!”
科员飞一样地拿起公文包就往单位跑,徒留父母面面相觑,“要不……我们再看一遍?”
其实截止到此,由于发现得及时,裴沅还是能做到直接全网下架这个视频。
但了解了全程的西西忽然举手,“大家都很喜欢这个视频吗?”
“很喜欢!”被派来洽谈的科员激动点头,“而且根据我调查,看完这个视频的一千多人里,几乎每一个第二天心情都非常愉悦……肯定是因为我们西西太可爱了,真人真的更可爱欸呜呜呜!我心都要化了……”
洽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场粉丝见面会,西西晕乎乎地任由这位姐姐在脸上趁机亲了好几口。
她顶着一脸口红印,仰头,“爸爸,要不不下架了吧。”
裴沅没脸看她这副模样,他提拉起小姑娘,礼貌点头,“回见。”
科员只能遗憾地看着西西被带走,拼命挥手告别。
裴沅一路将她带回木屋,开门见山,“你是怎么想的?”
西西此刻早已没了那副玩物丧志的模样,她低头认真想了一会,才坚定地抬头,“我想接受那位姐姐的邀请,加入系列视频计划。”
裴沅敲敲桌子,“理由。”
理由?
因为想试试这样能不能唤醒朵朵,因为总想做点什么,因为、因为西西已经不想死了。
西西原本早就想好,当她找到爸爸,第一件事就是劝说爸爸放弃拯救世界。
这个世界太苦啦,它酸涩得像是熟透的柠檬,以至于西西每天起床,都会先听到无数句——
【要是死了就好了。】
院长妈妈的浣熊总在无声的说:要是死了就好了;
生活老师的老虎每一声咆哮都在喊:要是死了就好了;
食堂阿姨的鹦鹉会说人话,于是它每句话后面都会跟上一句:要是死了就好了。
起初,西西想完成他们的梦想。
她打算将世界放进坟墓里。
但现在的西西已经不一样啦。
她瘦弱的脸上已经长出丰盈的婴儿肥,她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也重新拥有了爱这个世界的能力。
所以……“我想为自己的愿望做点什么。”
西西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指间宇宙”。
歪着脑袋,“哪怕只做这么一点点。”
两眼弯弯,“也很好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0723:51:39~2024-04-0902:4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19瓶;我是一只小废物10瓶;杳杳归月吟5瓶;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小公主(13)
◎西西的第一场监狱直播。◎
西西捣鼓了半天镜头,自以为调整好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只看到镜头一阵晃动,等到再次平稳下来,忽然被可爱暴击。
画面里出现了个“洋娃娃”。
待到她长而翘的睫毛一眨,观众们才惊愕的发现,这“洋娃娃”竟然是活的!
她的肌肤白里透粉,两只眼睛又圆又亮,到肩的长发乌黑亮泽,被扎成了两个可爱的小揪揪,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观众:啊啊啊啊我死了!
之前疯传朋友圈的视频虽然镜头中心始终跟着西西,但由于寸头男离得远,手机像素又低,以至于众人虽然能感受到画面中央孩子的可爱,却多少缺点清晰度。
直到此刻,直面小姑娘的怼脸拍,那张毫无瑕疵的脸蛋完全暴露在镜头之下,观众们再也忍不住了,近千个看直播的人几乎同时捂住胸口、屏住呼吸、无声尖叫。
随后弹幕呈井喷式增长。
【天杀的,我一看这发现这是我遗失多年的女儿!】
【幼崽!新鲜的人类幼崽!可爱又软甜的新鲜人类幼崽,我吸吸吸吸吸!】
【网宣部的看好了,这种才是我们猛男猛女爱看的。少在生存游戏加些恶心人的暖心剧情,也少拍一些奇奇怪怪的‘霸道官员爱上我’,我看着都要吐了!】
事实上,网宣部的人真的在看直播。
得知西西今天就要开始拍视频,全力推动这件事促成的科员姐姐一整天都在账号面前守着,准备等西西一发视频就马上抢沙发。
然后她就发现西西竟然误点,以至于直接打开了直播。
这还不算完,等小姑娘再摆弄一会,原本的“幼崽第一视角”竟然成功变成了“第一视角吸崽”!
科员一时哭笑不得,她正想打个电话提醒西西,然而身旁的同事按住了她,“你没发现观众很喜欢吗?”
科员这才注意到弹幕。
或许是刚刚开播,发现的粉丝还不多,直播间此刻只有两三百人。
但弹幕却发出了几千人的效果。
所有人都很积极地发言,虽然基本都是“啊啊啊”“众筹组团偷女儿”这类毫无意义的痴汉狂叫,但是……
科员震惊地扭头看向同事。
这位同事是裴沅跟政府协商的结果,裴沅要求:拍视频,可以;但只要西西遭到辱骂或感到不舒服,他们有立刻停止拍摄,全网下架视频。
在裴沅的施压下,网宣部为此特意向舆情部申请,希望能借个人过来,专门保护西西的直播间……相当于充当网管。
然后这位同事主动提交了申请。
他参过军、当过程序员、干过网警,现在是舆情部的中坚力量,一看就前途无量,也还不到养老的时候,绝不该此时来当这个网管啊。
科员也好奇问过:“你再在舆情部待几年,说不定就是部长了,为什么现在申请借调过来。”
同事表情深沉,他郑重地从怀里掏出钱包,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从那段视频里截图的西西。
科员表情瞬间冷漠:懂了,又一个来抢女儿的。
画面回到现在,同事手在键盘上敲了两下。
随后他那双死鱼眼微微放大,“一分钟数十条弹幕,”偏头看向科员,“没有一条是骂人的。甚至连火气重的弹幕都没有。”
每一条都很开心、很积极、很阳光向上。
这在当今互联网简直不可思议,战后的网友就像一个火药桶,莫名其妙一点风都能被点爆。
科员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她惊喜地看着一片向好的弹幕,耳畔传来同事幽怨的声音。
“我怎么感觉,”原本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西厨情绪复杂,“……我要失业了。”
这么可爱完全没有人会舍得骂她的嘛!
而且他总觉得,如果真的有不长眼的敢在这个直播间骂西西……
不用等到他出手,这群已经自封姐姐哥哥叔叔阿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不值钱的网友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一拥而上——保准让那人在网络上死无葬身之地。
西西完全不知道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让一群人的情绪明显好转,她有些紧张地吸了口气,先开始介绍自己。
“大家好,我是新人博主西西!‘西’是‘关西出将’的西!”
【快看,崽崽脸蛋上的肉肉在抖!我咬!】
【好有文化的崽崽!姨姨第一次听说“关西出将”这个词欸。】
【关东出相,关西出将。意思是函谷关以东民风好文,多出宰相;函谷关以西民风好武,多出将帅。】
【说起来恶龙监狱的监狱长,西西的爸爸裴沅,当年就是将帅级别的人物,这是期望女承父业?】
“……这是妈妈给西西取的名字。”说到这,西西眼尾微垂,有些低落地喃喃。
西西其实并不知道妈妈给自己取得全名叫什么——她没有挺全。
刚出生的婴儿总是觉特别多,等小西西迷迷糊糊转醒,只听到了妈妈的尾句,“……西,‘关西出将’的西。将来一定要超越你爸,成为最厉害的将军!”
说完这句话,岁祚兰依依不舍地看了西西最后一眼,随后阖眸,将女儿递给了身旁的心腹。
心腹含泪接过,她带着小西西和保护小西西的使命走出别墅区,刚迈出去一步……
火浪铺天盖地,热气蒸腾着烧掉了她的一缕头发。
不远处响起连绵不绝的枪声、脚步声、和怒骂声。
怀里一直很乖的婴儿开始哭闹。
婴儿开始挥舞起孱弱的胳膊,她奋不顾身地想往火光里扑。
看到这一幕,原本还能勉强克制住泪意的心腹姨姨瞬间泪崩。
“西西乖,西西不怕,我们走,”她强行按住怀里挣扎的小姑娘,脚步加快,一边哽咽一边哄:“姨姨带你去找爸爸,西西乖哦……”
她身后,天地间响起最后一声枪响。
随后湮灭于一片寂静。
做着做着自我介绍,西西的眼睫毛忽然又变得湿漉漉的了。
她吸吸鼻子,警告自己:不能这样,要多想想“美好的事物”,将这些东西通通拍下来!
小姑娘掩饰般地抬起头,视线扫过木屋。
窗台上放着的兰花开得烂漫,几乎所有家具都是木质的,都是裴沅一点点制成的。
她的目光飞快地从这些雕刻精美的家具上飘过,定格在正在伸懒腰的岁岁身上。
然后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摄像头拍不出灵魂兽……
等等!西西想起什么,吧嗒吧嗒跑向床头柜。
找到了!
小姑娘小心谨慎地从抽屉里拖出一个细长的黑盒子,打开盖子——
一根异常漂亮的木棍映入眼帘。正是生日那天、边璞操纵的,那根创造奇迹的“魔法棒”。
西西对着镜头,不无炫耀,“这是老师送给西西的魔杖!是不是超漂亮的?”
正在小心翼翼讨论“西西的妈妈是谁呀”“西西怎么突然变难过了”“是不是有什么隐情”的观众立马将这些重要问题抛之脑后,热烈捧场,【什么什么,我要看我要看!】
【西西,镜头!姨姨现在只能看得到你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国色天香……(以下省略一百个形容词)的可爱脸蛋,完全看不到漂亮魔杖!】
西西完全没发现镜头的问题,还在一本正经地认真解释,“……木材用的银杏木,内芯来自一只北长尾山雀。”
“老师说,金灿灿的银杏树是植物界的‘活化石’,象征着幸运与不朽。”
“北长尾山雀被誉为‘雪之精灵’,之所以选择它,是因为它长得像小汤圆。”
“老师说,是因为西西的脸也很像汤圆,所以才选择了北长尾山雀的尾羽做内芯,”说到这,西西忙努力板起小脸,摆出一副很严肃的小模样,控诉道:“可是明明一点都不像!”
听到这句话,弹幕闹成一团。
有考究党:【搜完北长尾山雀回来了,就是漫画里常见的那种啾啾,我证实,确实很像。】
有帮理不帮亲党:【对不起西西小汤圆,这一次我站老师(捏捏)。】
也有无脑宠党:【不像不像,我们西西明明像旺仔小馒头,姨姨我一口一个。】
可惜西西通通没看见,她拿起魔杖,披上边璞送的小法袍,坐在飞天小扫帚上,高高兴兴飞去找老师。
生日当天的视频里看不清,此时近距离观察,观众才终于发现魔法扫帚的猫腻。
飞天小扫帚尾部亮着光,显然是靠电力驱动,内部估计是仿无人机设计,依旧很酷,但不是魔法。
【果然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要相信科学,修赛博魔法!】
直播间内弹幕其乐融融,自来水们疯狂引流,人数呈指数型迅速增长。
等科员艰难地从吸崽中回过神来,看向同事,“要不要给个首页推流?”
“不需要了,”同样沉迷吸崽无法自拔的同事点了点另一个屏幕,“早就自己上首页了。”
新手主播人气榜忽地蹿上一匹黑马,不到半小时就超过了其他主播,直接空降第一。
榜上正在直播的游戏主播、萌宠主播、虚拟主播等均受到了排名下降通知,下意识瞄了眼排行榜。
NO.1西西的直播间(生活日常)
连直播间名字都没改过,用的系统默认的直播间名字。
甚至还在“生活日常”这种毫无流量的分区。
几人一时间感到莫名其妙。
虚拟主播惊呼,“一个刚注册的、才几千粉的主播,这么快就直接登上了新人人气榜第一?”
萌宠主播义愤填膺,“肯定是刷人气了!”
原本排名第一的生存游戏主播气势汹汹,“我倒要看看这主播在播什么日常,竟然能超过我!”
他们几乎同时点开了西西的直播间。
然后同时沉默了。
三秒后,在自己直播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水友们的嘲笑声中,几人默默地给西西刷了好几个火箭,然后就赖在西西直播间内不肯走了。
游戏主播义正言辞,“刚好我也打累了,你们肯定也看累了,看会女儿放松一下!”
【什么女儿,你别胡说,这分明是我女儿!】
【你们看,西西这眼睛、这嘴、这脸蛋,跟我简直……完全不一样,但她肯定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女儿!】
弹幕疯狂耍宝,主播吸崽上头,一时间西西直播间的人数越来越多,不到几分钟,直逼两万。
这还不包括那些蹲在其他主播那里跟主播一起吸崽的。
科员忍不住看向总榜,发现西西竟然已经爬上主播人气总榜的尾巴了,粉丝数量也已经突破一万。
而她才刚刚开播不到一小时。
科员看得热血沸腾,“果然,观众会自主选择自己爱看的东西!”
同事既骄傲又失落,“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当然,这一切西西一概不知。
她骑着扫把来到实验室,熟练地扫脸开门,然后一跃而下,“老师老师,是西西!”
边璞正在做实验,他手中的试管一会冒出火、一会冒出冰,看得西西眼热极了,“老师,你又在制作魔药呀?”
边璞瞥了她一眼,“不要明知故问。”
小姑娘乖乖点头,眼馋地扒着桌子看了会。
然后实在按捺不住,主动举起小手,在边璞看过来后迫不及待地问道:“老师,魔法学院的入学通知书今天还是没到吗?”
她说完原地转了一圈,快活地展示着自己的魔杖、法袍和魔法扫帚。
“西西都已经准备好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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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小公主(14)
◎懂不懂什么叫做“恶龙监狱小公主”啊!◎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西西却没有选择到处玩,而是跑来找老师。
这对一个孩子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行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魔法”二字。
边璞新年时玩得那一手,成功让西西迷上了“魔法”,在看了几部《哈利波特》后,更是陷进去完全无法自拔。
边璞在她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小姑娘这段时间简直恨不得化身为他的腿部挂件,成天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青年。
边璞心底得意极了。
他这段时间简直如沐春风,再也不用嫉妒其他人——他现在就是西西最关注的人。
当然,表面上,边璞还是维持着高傲巫师的人设,手下动作不停,又一朵火花亮了起来,他面不改色:“没有。”
西西失落地“哦……”了一声。
边璞瞥她一眼,“都说了,你还没到入学年龄。”
“真的真的没有特例吗?”西西挥挥魔杖,满脸期许,“西西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啦!”
“魔法学院是中学,”边璞将试管收进容器里,脱掉手套,看向西西,“你有小学毕业证吗?”
连幼儿园都没上过的西西委屈地瘪瘪嘴。
她眼巴巴地看着边璞制作“魔药”,看了好一会,忽然道:“那等西西小学毕业证,就能收到入学通知书了吗?”
边璞动作一顿,他在脑中飞快地算了一笔账。
西西今年六岁。
等她小学毕业,至少也要十一岁。
等到十一岁,就算她还记得这件事,也应该意识到魔法是假的了吧?
于是边璞点了点头,“等你小学毕业,就能收到魔法学院的通知书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不见其人但闻其声,也跟着嘻嘻哈哈:
【老师,我都十一岁零一百五十个月了,怎么魔法学院的通知书还没到啊?】
【你的猫头鹰可能迷路了,多去灌木林之类的地方找找,我的猫头鹰当年就是被勾在树枝上了。】
【西西一定是我们獾院的!我现在就去申请留级再待六年!】
【学长,别挽尊,你那是为了西西而留级吗?你分明是魔药课挂科次数太多,根本毕不了业……】
【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魔法什么巫师什么猫头鹰?】
【糟糕!忘了这是麻瓜直播间了,谁施法消除一下痕迹。】
同事终于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他往直播间加了个插件。
于是直播间的观众忽然发现,自己发的那些涉及魔法界的弹幕在定格两秒后,像被火烧一样消失在了屏幕上,了去无痕。
【啊啊啊是哪位学长学姐施法了,这个特效……不对,这个魔法好酷!】
【所以魔法世界果然是真实存在的吧?只是不能让麻瓜们知道引起恐慌!】
不管魔法界究竟存不存在,反正没接触过反诈教育的西西是信了。
她在心底默默将“拿到小学毕业证”标金加粗,列到目标榜的第一位。
此时实验室里间传来动静,虚弱的金发青年走了出来。
西西一看到他,“哼”了一声,下巴抬得老高,刻意不理人。
金发青年无奈地笑了下,他身体尚未恢复,以至于说话速度格外的慢,“西西,今天还是没消气吗?”
【啊啊啊这是谁?!这声音绝了。】
【这缓慢而优雅的声线,这无奈又带着点轻笑的声音……老公,我是你失散已久的老婆啊!】
西西也觉得耳朵痒痒的,她下意识揉了揉,揪到一只。
一时间丢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僵硬地提着,看向穆斯,灰蓝色的眸子里燃起炽热的愤怒。
“不!可!能!消!气!”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生死关头走一遭,穆斯变得格外爱笑。
他好脾气地应了声,走到跟前,开始了每日一次的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
截至今日,穆斯的道歉理由已经换了十个了。
但无论哪个*都没能浇灭西西的怒火,反倒让她更加生气,甚至不想待在这里,仰头看向边璞,“老师,西西先走啦?”
她晃了晃脑袋上的摄像头,“西西要继续去找美好的事物。”-
勇敢西西再次出发,身后跟着个亦步亦趋的穆斯。
她故意不搭理他,脸蛋鼓得圆圆的。
鉴于小姑娘的表情实在生气,刚刚还在花痴的弹幕画风骤变:
【光听声音就不是什么良家夫男,快跟我们西西道歉!】
【老公,我女儿不喜欢你,我们离婚吧(无情)。】
穆斯的身体还未恢复,他脚步很轻,安静地在旁边观察西西。
地板砖里头开出了一朵花。
西西兴奋地跑过去,蹲下来,温柔地抬手笼着那朵花给镜头看。
有一根枝丫顺着窗户伸进了走廊内。
西西踩着扫把去够树枝,然后给它绑上了一根红绸带。
墙壁上爬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爬山虎。
她站在墙边看了好一会,忽然两眼弯弯、盈盈一笑,“你们看,爬山虎爬出的痕迹像不像一张笑脸?”
直播间内的观众抓耳挠腮看不着,直播间外的穆斯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仰头,匆匆看了眼,愣是没看出哪里像,倒是觉得这片爬山虎长得实在过于郁郁葱葱,合该修剪一下了。
一阵风吹过,本就只剩几片的叶子彻底被吹了下来,一点点金黄落在地面。
墙角爬满了蜗牛。
穆斯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压顶,快下雨了。
西西则低头看向地面,很开心地跑过去,将落叶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细雨果然很快就下了起来,好在穆斯早有预料,特意回牢房取了两把伞。
他回来的时候西西正拿着落叶逗蜗牛,雨水落在眼睫毛上,她晃了晃脑袋,就将水滴甩了出去。
恰好落到穆斯脸上。
他将伞撑开,撑在西西头上。
一大片阴影骤然盖住了视线,沉迷于逗蜗牛的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回头。
穆斯将手中的伞往前递了递。
西西这才发现下雨了。
她惊呼一声,在穆斯和观众们的不明所以中,接过伞,飞快地跑了出去。
魔法扫帚孤零零地躺在墙角,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了起来。
穆斯远远地看到西西,她缩成小小一团,背对着天地,蹲在一个墙缝里,在给什么撑伞。
他有些困惑地往前两步,终于看清了西西在干什么。
她在给刚刚那朵花撑伞。
一边撑着,一边小嘴里还在喋喋不休,“不怕不怕,有西西在
穆斯忽然感到脸上一片冰凉,像是雨水落在了脸上,可是他分明在伞下。
他想起什么,再回头,放慢速度开始细细观察起那片爬山虎。
雨声打在伞上哗啦哗啦,西西丝毫不觉得腿酸,依旧全神贯注地守护着自己的小花。
身旁响起微弱的脚步声,熟悉的影子罩了过来。
原本正在看着花笑的小姑娘立刻板起了小脸,忍住自己抬头的欲望。
穆斯也蹲了下来,“对不起,西西。”
又是这千篇一律的道歉。
西西心底的愤怒在渐渐消散,她眼底浮起的是一股浓浓的失望。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出乎意料的,穆斯顿了顿,抬头望向淅淅沥沥的雨幕,“爬山虎真的在笑。”
她就知道又是这一套……等等!
西西忍不住看向穆斯: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道歉理由?
穆斯成功捕捉到她的视线,他没有去擦拭脸上的泪痕,而是顶着那头有些黯淡的金发,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应该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向来骄傲的主教低下了头颅,长而微卷的眼睫毛垂下,可怜巴巴,“我错了,西西。”
“我发誓,以后我一定好好生活、重新做人!”
就……他这副样子配上惨白的脸色,真的显得很可怜!
绝不是西西心软,只是、只是穆斯的身体还没好呢,现在外面又在下雨刮风,万一他又生病了怎么办?
想到这,铁石心肠的小姑娘努力板起脸,恶狠狠道:“去走廊里面站着!”
穆斯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乖乖地站起身,走到檐下。
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屋檐往下掉,西西犹豫地看了下面前的花,思考了三秒,她将嫩黄色的伞放到地上。
撑起的小伞刚好为花朵遮住了风雨。
让出伞的小姑娘飞快起身,乳燕般朝着屋檐下扑了过去,跑动间溅起水珠,划出彩虹的颜色。
等她跑到走廊上,一条毛巾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殷驰拧着眉头,将小姑娘头上的摄像机取了下来,丢给穆斯。
微湿的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西西仰着脸惊喜,“二哥,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殷驰点了点上方,“我刚刚就在房顶。”
“怪不得你头发也湿了,”西西笑嘻嘻地跳起来,踩着殷驰微弯的膝盖,将另一半毛巾罩到他脑袋上,“一起擦一起擦!”
殷驰被她压了个正着,任由小姑娘在自己身上胡闹,一头黑发被擦得凌乱,凌厉的金眸泛起湿漉漉的光。
被撸毛撸得正开心的野兽一抬眼,刚好看到一旁的穆斯。
想到西西刚刚在雨中跑,他却在檐下看,殷驰有些不满地抿唇,“说起来,我刚刚在房顶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比如某个金发主教又哭又笑的丢脸场景。
正佯装不在意,低头研究摄像头的穆斯:“……”
青年下颌处开始泛红发烫,一路蔓延到眼睛里,他飞快地眨了眨眼,很快打断,“西西,你镜头调错了。”
正想追问殷驰的西西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紧张地探头过去,“怎么怎么?怎么调错了?”
“刚刚那样带的话,镜头完全是对准你的脸的,”穆斯伸手,轻柔地帮西西重新戴好,又顺手从手腕上取下发圈,给她扎了个高马尾,“这样就好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终于得以看清周围的环境。
他们先是被穆斯的玉质金相煞了一下,西西一扭头,镜头对准了目如朗星的酷哥殷驰。
殷驰顶着粉色的毛巾皱眉看向镜头,冬天和浓雾将他的肌肤捂白了些,他本就年纪不大,随着身上的煞气和眉间的刀疤渐渐淡去,那张娃娃脸终于有机会崭露头角。
再加上他这段时间被西西监督着好好吃饭,身高又往上蹿了蹿。
一米九三、女乃大腰细、娃娃脸男高。
【啊啊啊我女儿竟然吃这么好,妈妈死而无憾了!】
【已经脑了一副“爸妈不在家、二哥无奈喂奶”场景图了……好看,爱看!】
【我胸也大,西西看我,我报名当三哥!】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看!】
弹幕逐渐开始虎狼之词,同事挽起袖子,激动坐直:活来了!
然而还没等他大展身手,有人砸了个烟花:【提醒一下,万一西西到时候看到录播……】
正在脱裤衩子的观众瞬间把裤子穿了回去。
等科员上完洗手间回来,弹幕已经正经得宛如在开学术会议。
【西西看我,我是学植物的,我发现恶龙岛上有好多其他地方没有的珍稀植物!我想去岛上研究研究……绝对不是想捏你脸蛋的意思!】
【西西看我,我是学土木的,你看地上那块砖已经快被腐蚀完了,建议派我去岛上修补修补……监狱长你信我,我这都是一心为了监狱,绝不是想去偷女儿!】
……
科员看得啼笑皆非,一扭头,同事死鱼眼地瘫在椅子上,机械地按着手机屏幕,敲电子木鱼。
科员:“……”
不过大多数观众也就是口嗨罢了。
等到了午饭时分,犯人们三三两两从工作区回来,各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他们立刻就安静了。
……所有人这时才忽然想起,这是当今世界上最恐怖的监狱,没有之一。
里面关着的罪犯各个都曾作恶一方,最普通的也至少杀了三个人以上。
他们看着这群恐怖|分|子一步步逼近,单单是影子就轻松罩住了整只西西。
‘西西快跑!’尖叫声噎在了喉中,胆小的观众甚至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然后他们就看到——
犯人们僵硬地露出最和善的笑。
西西获得了一个小皮球√
西西被投喂了一根糖葫芦√
西西被送了一个粉色小发箍√
……
西西被团团包围住,开始认真地给某位膀大腰圆、虎背熊腰,腿上一块肌肉就快有西西一个人这么大的犯人讲题。
观众们:“……”
他们现在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恶龙监狱官方唯一指定幼崽”这句话的含金量。
一条弹幕悠悠飘过——
【……原本我以为“恶龙监狱小公主”这个用户名是西西自己取的。】
【现在看来,怕不是这群五大三粗的壮汉们取的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0922:39:15~2024-04-1023:4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豆10瓶;我是一只小废物2瓶;请叫我实力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小公主(15)
◎(一更)美食小当家!◎
雨不知何时停了。
西西将口中的糖葫芦挤到右边,腮帮子鼓起小小一团。
怀里的小皮球不小心滚落,她连忙跑去追,趁机踩了一个又一个水坑。
等她成功将自己弄得脏兮兮、湿漉漉的,殷驰单手将她拎起来,她就仰脸傻笑。
“都是球球不听话,”西西软乎乎抬着脸,“绝对不是西西故意松手的哦!”
【崽啊,你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语,“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管,反正我是信了,我们西西绝对不是故意的!】
殷驰拧眉,无法理解,“踩水坑有什么好玩的?”
除了溅自己一身水外,毫无意义。
“超好玩的!”
小姑娘一下子忘了掩饰,挣扎着跳下来,猛地往水坑里一跳——
晶莹剔透的水珠“唰”成一片帘,帘后的小姑娘眼眸亮若星辰。
殷驰看着她越发狼藉的衣服,眉头拧得更紧,“不好玩。”
西西急了,她试图用各种姿势来证明跳水坑真的很好玩!但是殷驰始终不为所动。
“不实践没有发言权!”最后,小姑娘气势汹汹地叉腰,“要试了才许说不好玩!”
殷驰臭着脸跟她对视三秒,最后试探性地探脚,潮湿阴冷的感觉马上浸入鞋里,他很快收回来,坚持,“不好玩。”
“要跳起来!像西西一样跳起来。”
殷驰于是跳了两步,“不好玩。”
“要像西西这样跳!”西西着急地拉起他的手,脚把脚教他跳水坑。
殷驰嘴硬地说了一下午的“不好玩”。
然后陪着西西跳了一下午的水坑。
中途还抽空去食堂做了顿饭。
殷驰将约莫有牛津字典这么厚的菜谱递给西西。
西西郑重其事接过菜谱。
【等等!这个意思不会是,这菜谱上的菜他都会做吧?】
还真是。
西西终于拿定了主意,“可乐鸡翅、酸辣大白菜、肉片焖干豆角!”
殷驰瞥了眼,原材料刚好厨房都有,于是点了点头,“去选颗白菜。”
西西于是屁颠屁颠走到大大的篮子前,探头往里看。
选了好半天,精挑细选了一颗最水灵的大白菜,她顶在头上,“二哥,二哥,西西要吃这颗!”
殷驰接过白菜,其他材料也已经备好。
菜刀在他手上轻松转出一朵花,等再次扎到案板上,所有食材已经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碟子里。
热油下锅、大火猛炒、适量下料。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青年颠锅的姿势轻松而惬意,出锅的菜色喷香而浓郁,隔着镜头都让人垂涎三尺。
直播间李的观众都看傻了。
【美、美食小当家?】
【总觉得隐约看到了菜上浮着金光……】
【好好好,有你我就安心了,再也不用担心崽崽饿肚子了斯溜!】
前两道都做完了,最后一道殷驰没做过。
他扫了眼菜谱上的步骤,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随后沉下气,起锅烧油。
观众们还没看出不对,食堂里的犯人们已经开始欲哭无泪了。
第一遍,色泽微黯,不满意;
第二遍,气味不对,不可以;
第三遍,味道微欠,再来!
……
殷驰在这种时候简直像变了个人,金眸微凝,大魔王气势十足。
厨师们又吃了个浑圆,苦着脸排队说“尝后感”。
西西呢?西西正在偷吃呢。
她将小手洗得干干净净,趁殷驰不备,悄悄伸出一只爪子。
可乐鸡翅近在眼前,西西的手越来越近,直播间里的观众也越来越紧张。
【啊啊啊崽崽加油,千万别被发现呀!】
【好可怕好可怕,如果被发现了不会被做成菜吧……】
可见殷驰此刻有多吓人。
“啪!”手还是被打掉了。
所有人呼吸一窒,第一百零一次失败的小姑娘噘起嘴。
淡淡的静默之后,殷驰将最后一道菜盛盘,周身气势一散。
“吃饭了。”
厨师们和观众们齐齐松了口气。
阵地转移到了食堂内,打饭铃响起,饥肠辘辘的犯人们眼馋地看了眼那个角落,认命地继续排队领取自己的“猪食”。
小姑娘埋头吃得正开心,眼里冒起腾腾的水雾。
第一视角看吃播的观众们:“……”
手里的零食or泡面or预制菜外卖突然不香了。
观众们一跃而起,有的喊“妈!”,有的喊“爸!”,还有的摩拳擦掌,准备自己大干一场。
科员又高兴又郁闷。
高兴是因为人们开始重燃起对美食的兴趣;
郁闷是因为手里的泡面。
同事看着屏幕里的饭菜吸溜了口泡面,科员听到声音扭头,“你竟然还吃得下?”
“人要擅长幻想,”同事眼睛紧盯着屏幕,“比如说,我现在就在这桶泡面里吃出了可乐鸡翅的味道。”
科员:“……”
她肃然起敬,正准备依葫芦画瓢,忽然电话响了。
“妈?你怎么来了?”科员惊呼。
科员妈妈笑呵呵道:“看到直播做菜,你爸一时手痒也跟着做了几道,让我给你送过来。”
科员愣愣点头。
科员妈妈挤进来,打开偌大的食盒,将菜一盘盘摆出来。
虽然看起来没有直播间里殷驰做得那么色香味俱全,但也绝对称得上美食。
科员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深吸一口,迫不及待凑到餐桌前,“好久没吃爸的菜了,还是那么香!”
“你还说呢,你爸以前多喜欢做菜啊!”科员妈妈白她一眼,“为什么后来不做了?还不是你天天说忙,不回来吃,我们两个吃不完,就只能倒掉。”
“后面预制菜发展好了,又方便又轻松,还能根据用餐人数选菜量……谁还自己做饭啊。”
科员扒拉菜的动作微顿,她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忽然想起,好像正是从那时候开始,自杀的新闻越来越多,精神病医院开遍城镇,抑郁症甚至单独成立了门诊。
现在想想,民以食为天,连静静坐下来吃一顿饭的权利都被剥夺,人类的幸福指数怎么可能会高?
科员妈妈转眼看到后面正捧着泡面的同事,“那个是你同事?”
科员还在想事,只下意识地点点头。
科员妈妈连忙热情招呼,“这孩子,怎么在吃泡面?快跟柯媛一起来吃点,刚好做多了!”
科员反应了过来,连忙护住满桌的菜,“妈,不用,他吃泡面就能吃出可乐鸡翅味……”
话音未落,同事已经捧着自己的餐具,坐在了桌前。
他笑嘻嘻地朝科员妈妈点头,“谢谢阿姨!”
科员:“……”
咬牙切齿,“这是我爸给我做的!”
同事假装听不见,自来熟地伸出筷子,尝了口,然后果断地竖起了大拇指,“阿姨,叔叔做的菜真好吃!”
把科员妈妈哄得牙不见眼,“好吃就好,多吃点,下次再给你们送!”
科员气死了,顾不得去思考什么人类的未来,气势汹汹地拿起筷子:抢菜!
……然后两人都吃撑了。
科员妈妈带着空荡荡的食盒高兴地走了。
两人顶着大肚子靠到椅子上,继续看弹幕。
那群放话说要自己做菜的网友全都灰溜溜地回来了:【看我主页,这是我做的蛋炒饭,对,它不是碳,而是蛋炒饭……】
【嗨,这是我做的小炒肉,联合政府不是说缺石油吗?要不要我从菜里面匀一点给你们?】
【你们好歹有成果……我想做个凉拌鱼皮,灵机一动把鱼皮用开水过了一遍,现在得到了一盆浑浊的水……】
科员看得啼笑皆非,又有些感慨,“现在会做菜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没钱没时间没心情,”同事总结,“又有各种速食产品预制菜。”
“连餐厅都全部换成了预制菜,你指望年轻人自己做饭?”
“……你说的有道理,”科员沉默,“但现在预制菜也越来越难吃了。”
“都没人会做菜了,哪来那么多好厨师钻研预制菜。”
同事理所当然,“再说了,反正市场已经养成,大家已经离不开预制菜了,能轻轻松松赚钱,为什么要花大价钱来改良口味?”
然后一步一步,逐渐变成:吃饭只为了维持生命体征,随便应付两口就好。
“我看战争前的媒体很喜欢说一个词——‘生活’,”科员怅然叹息,“现在已经很少提到这个词了。”
“说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同事冷笑,“我们早就高攀不起‘生活’了,‘活着’都成了最大的英雄主义。”
战争和统一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但为什么联合政府成立后,人们反而变得更加不幸福了呢?
科员有些迷茫,但她很快看到新的弹幕遮住了旧的弹幕。
【呜呜呜妈妈说她也在看直播,刚好看到了我发的弹幕,打电话让我下午回家吃饭呜呜呜……】
【我爸特意打了个视频回来,说正在给我做凉皮,要我记得收快递……现在我哭得像个傻子……】
【谁懂!我的爸爸妈妈早就去世了……刚刚邻居奶奶敲响了我的门,让我过去跟他们一起吃饭呜呜呜!再说一遍,农家小炒肉永远的神!】
……
一条条弹幕汇聚成璀璨的星海,同事微愣,科员眼底浮起水雾
恰在此时,吃完饭的西西低头摆弄起挂在脖子上的手机。
“欸?”小姑娘看着密密麻麻的弹幕,迷茫地眨眨眼,“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二更不太满意,还在孵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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