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监狱里的礼物(25)
◎(二合一,1k5营养液加更)监狱一班结课,监狱二班待续!◎
周六,又是一周一次的公开课,一个久违的艳阳日。
听课的犯人走走留留,最后刚好维持在大课室能容纳的范围内。
边璞背过身去写板书,无处不在的飞虫成了他的眼睛,但凡有一个人开始偷偷讲小话,一根粉笔就直接砸了过去。
——粉笔直接擦过了讲小话的人,砸中椅背,砸出一个坑。
“吧嗒。”
粉笔断成两截落地,整间大课室寂静无声。
五大三粗的犯人们跟鹌鹑一样低头疯狂记笔记,然而就在这样一根针落地都能听清的情况下,“阿嚏!阿嚏阿……”
边璞飞快转身,一把捏住了讲台下的小鼻子,紧接着面无表情地也“阿嚏!”了一声。
犯人学生们:“……”
这声喷嚏的做作程度,跟前头两声可爱的喷嚏声不能说完全一致,只能说两模两样。
但是没人敢说话。
短短十几节课,边璞已经完全建立起他“暴君老师”的形象,他甚至曾咬牙切齿地试图将一位学生的脑袋摘下来看看里头是不是全是稻草,只因他在课堂小测上拿了0分。
虽然最终还是被殷驰拦了下来,但该学生回去后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的头发全都掉光了,成了个彻彻底底的“零光蛋”!
此后边璞的声名更甚,有许多犯人甚至因此放弃了争取此次出狱名额,出狱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头发故,两者皆可抛啊!
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等下一次不需要考试的假释机会吧……
对于犯人们对边璞的敢怒不敢言,他的嫡长学生西西表示:谣言,都是谣言。
老师明明最好啦,做错题了只会耐心地引导她正确的方向,做对了还会奖励她摸蛇蛇,她超喜欢老师的!
于是就发展成此刻的状况,庶学生们在台下瑟瑟发抖,嫡长学生坐在铺着柔软野餐布的讲台下方,开开心心看绘本。
时不时还有来自老师的关心,“感冒了?”
小姑娘捂着鼻子摇摇头,瓮声翁气,“肯定是穆斯他们想西西了~”
边璞气哼哼,“不许他们想!”
殷驰先来又独得西西恩宠,他勉强忍了,可是教廷那几个凭什么?
就仗着自己人多占了西西的哥哥伯伯叔叔朋友等多个位置!
边璞嫉妒地恨不得将自己分成几块,每一块再占领一个称谓。
西西:“但是西西现在只想老师呀。”
边璞的气一下子就消了。
恰好五分钟到,学生们停止了讨论,暴君老师挑剔地走下台去检查讨论结果。
讲台底下有一道长方形的坎,西西透过这个往台下看。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老师的检查,唯有殷驰抬眼望向讲台。
精准地对上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不知是不是殷驰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段时间西西眼底的灰雾散去不少,漂亮的大眼睛逐渐透出抹紫调,流光潋滟。
大眼睛对上爸爸的视线,立刻弯成了月牙。
殷驰张嘴,‘感冒了?’
西西精准地看出爸爸的口型,小辫子左右摇晃,然后缩下去,朝着那道坎坎比了个小小的爱心。
青年硬朗的面容立刻绷紧,眼神却软化到无以复加。
边璞刚好检查到了这边,跟殷驰同组的秋茂立刻讨好地递上讨论结果。
银发老师挑剔地看了一眼,难得没有喷毒液,只是冷哼一声将作业本丢了回去。
前后左右的人顿时投来羡慕的眼神。
秋茂挺直了背。
有熟悉的人戳戳他,“你不是不想出狱吗?”
“我是……不想啊,”秋茂脑中浮现出西西稚嫩快活的笑脸,支支吾吾,“但是我想进步!”
周围的犯人们:“……”
“是真的!”秋茂急了。
“我小时候没钱上学,那时候战争还没完全结束,能活着就不错了……”
小个子秋茂与恶龙监狱大多数人不一样,他没有慷慨激昂的过去,只有苟且偷生的活着。
他从出生起就睡在锅里,周身用来保温的是牛粪,于是被村里戏称为“牛粪仔”。
秋茂不以为意,牛粪仔又怎么样,至少他活下来了。
但穷啊,实在太穷了。一个村子里,最终也只活下了几个人,大多数人连犯罪的机会都没有,就饿死冻死在那个寒冬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读书了……”他编着编着真起了几分真心,“当然是能读一点是一点。”
周围的犯人们不太理解,毕竟能进恶龙监狱的多是轰轰烈烈的一方大犯,正如恶龙不会走鼠道,大罪犯们其实并未体验过真正底层人的生活。
秋茂也不在意,他低头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节课结束,他鼓起勇气看向殷驰,“驰哥,你可以借我一下笔记吗?”
殷驰没说话,继续低头收拾桌面上的书。
秋茂也不在意,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又坐了回去。
殷驰收拾完,路过秋茂,一本本子丢到了他面前。
“别弄脏了。”
秋茂愣愣地看着殷驰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吸了吸鼻子。
有些鼻塞。可能是感冒了。秋茂想,他紧了紧衣服,宝贝般将那本随手丢在桌上的笔记本夹在两本书中间。
讲台上的边璞也在低头收拾试卷,一张张一眼扫过去就错漏百出的试卷让他无比想当场发疯,却又为了人设不得不苦苦忍住。
他漂亮的脸又怒又忍,扭曲成名画的模样,直到他面前被递过一大束乱七八糟的花。
一大束由易拉罐等废品制成、用碎布包裹着的,非常抽象的花。
面前突然多了一束垃圾,边璞正想发火,角马却憨厚地挠头,“老师,这是我们送你的礼物。”
“后天就要笔试了,我们都很感谢你。”
“监狱里大家实力参差不齐,都想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都不想输给别人……”角马又将“垃圾花”往前递了递,乐呵呵道:“最后每个人攒点边角料,才做成的这一束花。”
边璞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表情空白地抬头往下看,发现大多数犯人确实都没走,他们正在怯怯地偷瞄这边,有些还小心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在监狱里,边角料不是你想拿就能拿的。
必须是翻倍完成了当天的任务,才能带点边角料回去,算是奖励。
每个人凑一点,又不知道做毁了多少束,才能做成这样来之不易的一束花。
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但很漂亮。
就像边璞一样,破破烂烂的、疯癫癫的,但也很漂亮。
漂亮的边璞接过这束漂亮的花,他不知道作何表情,只能闷声低下头,“谢谢。”
底下学生们的表情依旧很紧张。
边璞又认真地去看那束花,发现每一片废品花瓣上都画着一张自设卡通画,全部组合起来,隐约能看出几分他的影子。
还有上头的一张卡片:
【谢谢您,边璞老师!——监狱一班】
监狱一班。边璞咀嚼着这四个字,又一股奇怪的热流从心底涌上,以至于他终于可以彻底坦然地望向下方的人群。
“……我很喜欢。”
所有参与制作的犯人们都大松了一口气,他们笑着,三个月来,大课室从未如此热闹过。
有位中年犯人忍不住凑上来,激动地握住边璞的手,“真的很感谢您!”
“学校里学的我早忘了,要不是您这段时间的补课,我肯定一点机会都没有。”
中年犯人甚至哭了,边璞蜷了蜷指尖,眼泪没有落到手上,却仿佛灼伤了指尖。
“是您给了我希望,我一定会好好考试、好好做人!”他呜呜咽咽,“我要堂堂正正地出去见我儿子!”
大课室内顿时悲怆一片,来这里的犯人多是有家人的,他们甘愿忍受边璞的魔鬼教学,只为争取那一丝丝出狱的机会。
“……如果我考出去了,妈妈会重新为我骄傲吗?”
“我进这里的时候女儿才那么一点点,现在应该已经成长到能揍她不成器的爸爸一顿了吧。”
“完了完了,大家怎么都那么斗志满满,我开始担心自己考不上了!”
“这次考不出去也没关系,听说如果这次效果好,后续会维持这种筛选机制,”有人憧憬道:“只要坚持学习,迟早有考出去的一天!”
“那我肯定要留级了,”有对自己的水平心知肚明的人垂头丧气,“不知道还有没有监狱二班……”
近百个这样的人组成了人群,倒映在边璞仓皇的视网膜上。
等他们散去,边璞抱着西西回到牢房。
西西从他的大衣底下钻出头来,看见老师正在对着那束花发愣。
“老师,”西西歪头,“今天是最后一节公开课吗?”
西西快要出狱了,害怕人群的边璞再没有理由继续维持他们的约定。
更何况,没有了西西,他真的能独自面对人群吗?
边璞沉默了很久。
直到殷驰来接西西,这位最擅长解答问题的老师,依旧没有给出答案。
“父女”两坐到桌前吃饭,殷驰的牢房早已大变样,各种设施配备齐全,就连衣柜都打了好几个。
西西今天穿了一身芭比粉,可可爱爱地用勺子吃完饭,白里透粉的脸蛋上沾了一粒饭。
殷驰顺手帮她拿掉,小姑娘抬头,“爸爸,你明天的考试有把握吗?”
“当然有,”中二尚未从青年眉目间褪去,他放下豪言壮志,“等我拿个第一回来给你看!”
“爸爸真棒!”西西鼓鼓掌,低头戳戳碗里的饭。
“怎么了?”殷驰纳闷,“不喜欢吃豆腐?”
西西飞快地摇摇头,舀起一大勺饭塞进嘴里。
肥嘟嘟的腮帮子鼓鼓囊囊。
殷驰看着西西逐渐圆润的脸部线条,心里成就感爆棚。
他扫了眼藕节般的小胳膊,上头干干净净、白皙嫩滑,曾经的伤疤似乎只是一场梦,梦醒无痕。
小孩子的恢复速度就是快,连一丝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殷驰满意地低头吃饭,猎豹摇着尾巴懒洋洋地睡在阳光下,西西将嘴里的饭菜全都咽下去,犹豫了片刻,又问:“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出去了?”
她眉眼间浮现出不舍,殷驰点头,安抚道:“穆斯他们也会跟我们一批出去,边璞……最多一年,一年后就能再次相遇了。”
西西静静地听了许久。
她忽然问:“那哥哥呢?”
沉戟……
殷驰沉默了。
他不清楚教廷那边的具体打算,但是沉戟这段时间送来的一箱箱衣服已经足以说明他做好了一辈子待在恶龙监狱的打算。
也做好了一辈子再难相见的打算。
这是自然的。
监狱毕竟跟犯罪挂钩,为了西西的将来,殷驰他们会尽量减少她再跟监狱扯上关系。
殷驰都能看出沉戟的打算,越发聪慧的西西自然也能发现。
他没有选择隐瞒,而是沉默地揉乱西西的小脑袋。
“这段时间我要准备笔试面试,”青年低声道:“我送你去沉戟那里?”
小姑娘眼里浮现出水雾。
半晌,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珠顺势落进米饭里-
“爸爸太忙啦,西西要跟哥哥一起住。”
小姑娘兴奋地拍了拍抱着的画板:“给哥哥画画!”
沉戟眼下的青黑就连黑色的皮肤都遮不住了。
他高高的身子摇摇欲坠,像是动画里拉长的瘦长鬼影。
鲨鱼随海浪飘着,已经快成一条“死鱼”了。
西西歪头,笑,“可以吗?”
还有好多衣服都没做完,如果西西来了,他就不能全身心投入到制衣中,万一西西以后衣服不够穿怎么办,万一她忘了他怎么办,万一……
长时间的熬夜让沉戟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眸里浮现出焦躁和害怕。
但最终,他还是沉默地侧开身子。
“进来吧,”寡言的青年犹豫地看着西西,“……有点乱。”-
鉴于其复杂的政治构成,恶龙监狱里的程序总是走得特别慢。
笔试过后,面试的通知久久未来,各色谣言层出不穷。
整座监狱又一次陷入到冲突频发的状态中。
或者说,有人在故意搅浑这潭水。
甚至有许多参加了笔试的犯人因为打架斗殴,而被直接取消了考试资格。
禁闭室里又一次关满了犯人,斗殴事件不断发生,面试的事一日未定下来,监狱就一日像一枚亟待爆炸的地雷。
褐眸狱警焦头烂额,然而哪怕他一天八十封邮件去催,依旧全都石沉大海。
直到刑罚科科长堂而皇之地推开他办公室的门。
一封信件丢在桌上,“外界的舆论压力很大。媒体将我们这次的假释行动称为‘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还有部分媒体宣称,恶龙监狱内部就是一个巨大的恐怖组织,”
刑罚科科长手撑桌面,压低身子,“是神罚的罪魁祸首。”
“胡言乱语!”
新人狱警按捺不住:“所有能参加笔试的犯人我们都提前调查过,那种不知悔改的穷凶恶极之辈根本不可能有参加笔试的机会,更别提放出去了。”
刑罚科科长嗤笑:“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去跟媒体和民众解释啊。”
新人狱警一噎,“而且面试有监狱长把关……!”
“问题就出在这,”刑罚科科长打断,“上面的人不相信我们这位监狱长。”
他模仿着官员们的语气:“教廷和政府的矛盾愈演愈烈,他一直不肯站队,是不是在偷偷培育第三股势力,试图再次发起战争?”
刑罚科科长点到为止。
新人狱警情绪激动:“监狱长他不是那样的人!并且他有没有暗地里培养军队我们都清楚!”
“我可不清楚。”刑罚科科长冷笑着坐了下来。
新人狱警气急:“你!”
“我又不负责监狱内的具体事务,”他光棍般看向褐眸狱警,“你说呢?”
褐眸狱警:“……无事不登三宝殿,您想做什么?”
刑罚科科长点了点信件,“这次考核加一项,由我接手。”
“具体情况在这封信里……都是上头的意思。”他缓缓补充道。
褐眸狱警低头看向手侧的信,顿了顿,没有去拆。
“这件事属于高度机密文件,如果传了出去……”
刑罚科科长站起身,鹰眸扫过在场二人,颇有些恶意地笑,“小心脖子上的脑袋。”
门晃荡着被重重关上。
新人狱警气急,“他什么意思?上头又是什么意思?羞辱我们?”
“是不相信我们。”
褐眸狱警径直拿起信件,起身,新人狱警凑过来,“前辈,这上面写了什么?”
褐眸狱警没有回话,也没有拆开,而是手一抖,信件落入火炉之中。
火苗一点点吞没了信件。
新人狱警发出一声惊呼,他下意识想去捞,却被拦住。
“好了,”
眼睁睁地看着那封信被彻底烧成灰烬,那双褐色的眸子又恢复到了一贯的懒洋洋。
他伸了个懒腰,手背在脑袋后,“解决,回去睡觉。”
新人狱警目瞪口呆:“前辈,面试的事……!”
“哦,”褐眸狱警这才想起这件事,“你去发个通告,一周后面试。”
新人狱警跳脚:“可是上面不是还没有通过吗!”
“不是说了吗?他们只是想再增一项考核项。”
“既然如此,干脆两场考核同时进行,早开始早结束,”褐眸狱警打了个哈欠,恹恹道:“这该死的班我是一天也不想加了。”
新人狱警瞠目结舌,他眼睁睁地看着前辈离开,转过身去看了看笔试通过名单。
前排几个,各个大名鼎鼎,一看就是重量级。
他又望向天际,无处不在的雾将天空盖得严严实实,似乎一切都很平静。
不,根本不可能平静的吧!
监狱长亲临的面试、不知名的新考核项、写不完的上报材料……
新人狱警苦着脸,一字一句敲打起新的通知。
【本监狱预计于12月17-24日开展假释面试,进面名单已张贴至公告栏,请各位注意查看!】×3
正在给花圃浇花的监狱长动作一顿。
刚做完任务赶回来做饭的殷驰抬起了头。
正看着“花束”发呆的边璞咬了咬腮帮子里的肉。
穆斯将平板倒放在桌面,眉眼冷沉。
树懒缓缓地将视线投向沉戟牢房的方向。
狐狸咧开嘴,“终于来了……”
西西的最后一笔画歪了。
她扁了扁嘴,眼眶微红,下意识想揉作一团。
沉戟连忙救下这幅画,西西的画画技巧还不够高超,画上的他眼睛有点圆,嘴角有点歪,手有点怪。
但沉戟很喜欢这幅画。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画画。
他抱紧了画板,跟颇有几分强迫症的西西对峙,“已经送我了。”
“可是画歪了,”小姑娘的眼泪吧嗒吧嗒,莫名其妙因为一幅画哭了起来,“不好看了。”
“很好看!”沉戟急了。
他动作不甚熟练地将西西也抱进怀中。
“我很喜欢,”他强调,“所以很好看!”
闷葫芦总算学会了如何说话。
甚至话语有了语调,表情有了变化,再也不会有人误会他在撒谎了。
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西西还是很难过。
青年手忙脚乱,小姑娘扯着他的衣服开始呜呜地哭。
牢房外,刑罚科科长被这猝不及防的消息气得跳脚,临时加速了计划。
不明所以的犯人们则激动地涌向了公示栏。
这次进笔试的共有60人,秋茂也偷偷去参加了,但他基础太差,把整个名单从头看到尾,硬是没找到自己。
他垂头丧气地一回头,看到中年犯人脸色涨红,忍不住安慰:“这次没考上也没事……”还有下次呢。
后半句话还未说完,中年犯人忽然激动大喊:“我考上了!”
他看了一遍,又念了一遍,“我考上了!我能出去了!”
他犹如范进中举,咦咦呜呜地喊完,忽然往后一倒,不省人事。
秋茂:“???”没必要吧。
然后他一回头,发现好几个人也激动地晕了过去。
简陋的医务室里堆满了人,有进面的,还有把握十足却没考上了。
恶龙监狱只配了两个医生轮班,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直到另一身白大褂忽然走了进来。
是边璞。
送晕倒的犯人过来的人看到他都惊喜地喊,“老师!”
边璞平静地朝他们点点头,随即手一挥,数条蛇不知从何冒了出来,齐齐探头,所有人寒毛倒立,一位牛高马大的犯人吓得发出了几道娇俏的叫声。
“……”众人一时不知该警惕蛇,还是去看那个发出娇俏叫声的犯人,好在边璞没让他们纠结太久。
十几条蛇全都呈现一种冰蓝色的,游走到昏迷的犯人身边,轻轻一口,由于过分激动或难过而晕倒过去的犯人们纷纷醒了过来。
……除了一个看到蛇又被吓晕过去的以外。
两位医生负担骤减,松了口气,开始赶清醒的犯人们出去,多数人还是非常听话,唯有一位抽抽搭搭不肯走。
是那个想去见女儿的犯人。
他一想到自己没通过笔试,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拳,要你以前不好好学习,要你不好好听课!还不知道以后老师还会不会开班授课呜呜呜……
犯人想到这,真的给了自己两拳,成功自己将自己打得鼻青脸肿。
嚎得像条狗,“女儿!我的女儿!是爸爸没用呜呜呜!”
成功让边璞停下了脚步。
他犹豫了三秒,看向其余慢吞吞在后头走的、情绪低落的犯人。
“下周六,老时间老地点,监狱二班开班。”
微红的耳朵藏在长发下,没有人发现,“老规矩,课件课后测试。别忘了带笔和课本。”
边璞语速飞快,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实验服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医务室内外安静三秒,第四秒,轰然的欢呼声几乎要将房顶轰破。
犯人们笑着大喊:“老师万岁!监狱二班万岁!”
就连已经通过了笔试的犯人们都洋溢着快活的笑容——毕竟笔试后还有面试,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通过面试。
矛盾似乎瞬间被化解,犯人们抱成一团,笑着闹着。
一位医生揉揉耳朵,抱怨道:“吵死了。”
“但总比前段时间断手断脚的好吧?”另一位扬起嘴角,眼底倒映出欢腾的人群。
“那也是,”医生伸了个懒腰,看向边璞明显加快脚步的背影,笑着道:“如果都是这样的犯人,我倒真的希望他们能顺利出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2300:47:47~2024-03-2400:2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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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监狱里的礼物(26)
◎名为“洋娃娃行动”的大清查。◎
又是一号审讯室。
又是那张特质座椅。
青年正襟危坐,金眸平静地看向对面的一排人。
监狱长坐在最中间,他左侧的政府官员翻阅着资料,“三年前入狱……你现在还不到18岁?!”
资料上血淋淋地写着几行字——
【主要罪行:】
【谋害联合政府官员、杀戮同僚、手刃养父,参与多场暗杀,共计杀害人数超30人(具体不可查)。】
【共计策划3场恐怖袭击,炸毁研究所×1、军事基地×2,直接间接造成经济损失不计其数。】
【一级危险人物!(盖戳)】
而这一切,都是在他15岁之前完成的。
官员一时不知该感慨“年少有为”,还是“后生可畏”。
他将视线移向监狱长,心里的孤疑像是水泡一样冒了出来,“这种也能参加面试?”
裴沅不会真的想组一个恐怖组织,跟政府打擂台吧?
右侧的刑罚科科长看热闹般移过视线,刚想张嘴,监狱长先敲了敲资料。
声音如冰石相激:“为什么谋害政府官员?”
殷驰回以视线,“他们逼我杀我不想杀的人。”
下一道问题接踵而来,“为什么杀戮同僚?”
殷驰回得也很快,“他们当着我的面杀我不想杀的人。”
“为什么手刃养父?”
银手镯发出“哐当”一声,殷驰手背青筋绷起。
官员和刑罚科科长下意识摸枪,唯有监狱长依旧很平静。
他甚至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杀养父?”
金眸与黑眸撞在一起,隐隐有火花冒出。
殷驰握紧了拳,褐眸狱警忽然在旁边笑着缓和气氛,“想想你为什么想出狱?”
一道小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给我下药,”青年垂下头,黑色碎发遮住眼眸,声音轻得如风。
“让我杀了我不想杀的人。”-
高大的青年走出审讯室,冷肃的气氛骤散。
“不管怎么说,”官员皱眉,“他杀过这么多人,绝不能放出去危害社会。”
“联合法律规定,战时条件下,听令杀敌方武装人员不犯法。”
褐眸狱警笑眯眯地靠到椅背上,“殷驰有军籍。”
“可是当时全面战争已经结束了!”
“但局部战争并未结束。”
“可他杀的是联合政府官员,”官员飞快地指出褐眸狱警的漏洞,“还发动了多场针对政府势力的恐怖袭击!这算哪门子杀敌方武装人员?”
“你说得对,”褐眸狱警点头,“可是谁跟你说,殷驰的军籍是联合政府的?”
官员瞳仁一缩,他连忙翻阅资料,殷驰的军籍确实不在联合政府,而是属于一个已经被灭国的小国。
“那是派他过去当卧底!”官员怒不可遏。
“有证据吗?”褐眸狱警摊手,官员一噎,他露出微笑,“那场战役的资料都被烧掉了,没有人能证明殷驰是联合政府的。”
“从军籍看,他炸研究所也好,军事基地也好,都属于针对【敌方势力】的军事行动,不犯法。”
官员快被气死了。
他下意识看向同僚,然而刑罚科科长却不知道在干什么,单手捂住耳朵,颇有些心不在焉。
他只能继续独战其余人,“我就不信他一个平民都没有杀过!”
世界大战期间,联合政府给几所特殊科研所的科研人员授予了军籍。
殷驰炸的那所,恰好隶属于军方。
至于他杀的政府官员、同僚和养父,曾参与的暗杀行动,也均属于武装人员范畴。
唯有一次。
“他杀过。”褐眸狱警还在犹豫,监狱长平静开口,“他杀过一队平民,其中还有一名孕妇、一位正在哺乳期的女性。”
官员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随后很快收敛,表现出厌恶,“我就说,这种穷凶恶极之辈……”
“那年他六岁,”监狱长打断,“正是他口中被下药的那一次。”
“肆意利用战争孤儿制作‘战争机器’,再反过来利用这些‘战争机器’开展人.道.毁.灭……”
黑眸微沉,监狱长的视线漠然扫过官员。
官员一阵骨寒,甚至连牙齿都控制不住开始打颤。
似乎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杀气充斥着审讯室。
“你应该清楚最该坐牢的是谁。”监狱长倦怠地阖眸,“不要逼我。”
官员的心跳慢了半拍,又过了两位犯人,他依旧安静如鸡地坐在那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裴沅”二字依旧是联合政府内大多数人的噩梦。
他们提防着恐惧着,生怕这头野兽苏醒。
然而一旦他真的有苏醒的迹象……官员抖着手,再不敢多说半句-
水流“哗啦啦”地打在手上。
殷驰足足洗了半个小时,手开始肿胀发白,甚至微微刺痛,他却依旧面不改色地洗着。
好脏好脏好脏!
好多血好多血好多血!
不断有画面在眼前浮现,又被水流打断,殷驰更大力度搓着,他眼睛发红,死死地盯着那双肮脏的手。
好脏……
好想砍掉……
这样的手怎么能去给西西做饭呢?
殷驰着魔般地看向放在一旁的菜刀。
血淋淋的画面不断浮现,那个自称养父的男人露出鼓励的笑,“开枪杀了他们。”
“对,就是这样,干得好!”
“这只是个课程,殷驰,勇敢点,他们都是假人而已。”
“你没看到吗,这些都只是棉花啊。”
小男孩迷迷瞪瞪地看向地面。
药物的作用让他眼前一片模糊。
有什么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是血吗?不,应该是一团一团棉花吧。
好像有尖叫声隔着耳膜模模糊糊地传进来。
“不用在意,这些都是音效,”养父亲和地笑着,“为了让你更身临其境。”
“现在,换成匕首,剖开她的腹部,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她肚子里面当然是棉花了,你以为是什么?”嘻嘻笑着,“难道还可能是孩子吗?”
回忆里,小男孩跌跌撞撞地拔出匕首,一步一步靠近。
现实中,殷驰的手离菜刀越来越近,眼看即将摸到——
警报声骤然响起,菜刀“哐当”落地,殷驰的思绪猛地被打乱。
他低头看向湿漉漉的手,恍惚间,听到“砰!”的一声,男孩被石子绊倒了。
剧烈的疼痛压倒了药物的作用,男孩恍恍惚惚抬头,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视野变成一片血红,却变得格外清晰。
地上七倒八歪地跪着八个人,衣衫褴褛、面容惊恐。
是平民,额头处有弹孔。一枪毙命。
都是他开的枪。
他正前方是一名孕妇,匕首掉落就在她面前。
他侧前方跪坐着一位妇女,还维持着哺乳的姿态。
孕妇的肚子离他的头只有短短几米距离,它在蠕动。
妇女怀中的婴儿吸啊吸,似乎终于吸不出来了,开始嗷嗷大哭。
哭声惊醒了男孩。
他仓皇地回头,眼底满是哀求,养父遗憾地走过来,“真可惜。”
具体可惜什么,他没说。
只是越过男孩,微一用力,轻轻松松将妇女紧抱着的婴儿夺了过来。
妇女倒了下去,养父娴熟地抱着婴儿摇晃轻哄,只迎来一声比一声大的哭嚎,不断回荡在这片火焰与杀戮的空旷大地上。
“啧。”养父不耐烦了,他提拉着婴儿正打算走,裤脚却被拉住了。
豹崽子一样的男孩金眸狠狠地瞪着他,他就这样一字一顿地,咬出血来,“我会杀了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
养父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笑了。
他松开手,任由怀里的婴儿自由落体,豹崽子立刻飞扑过去接住。
然而怀里的婴儿脸色青灰一片,只余下脖颈处一道血痕。
已经死了。
小男孩抖着手抬头,金眸眨了眨,竟然流下一行血泪。
“等你什么时候能面不改色地剖开孕妇的肚子,再来跟我说这种话吧。”
养父讥讽的嘲笑声回荡在耳畔,“没用的废物。”
警报声不但未停下,反倒越发激烈。
红光一闪一闪,彻底惊醒了殷驰,他捡起刀,洗了洗,将其用力地扎向砧板。
砧板像豆腐一样裂开了。
像是殷驰当年亲手剖开的腹部。
“养父?”少年蹲下身来,用枪管拍了拍地上男人的脸,“您怎么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
养父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怨恨,很快压下去,他露出一个笑容,“殷驰,你放过我,权力地位金钱,我都可以给你。”
少年从怀里掏出匕首,精准地刺入男人左手。
养父疼得额间冒出汗,却依旧保持着笑容,“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随便折磨我,只要留我一条命。”
“毕竟我也养了你这么多年……”
少年依旧没回话,又一把匕首,刺进右手。
“你应该也不想进监狱吧?恶龙监狱的现任监狱长,就是个疯子!”养父面上浮现出遮不住的害怕。
少年眉眼微动,倒是对男人口中的“监狱长”起了一点兴趣。
但不重要。
他拿出最后一把匕首,上下比了比,随后精准地扎入腹部。
养父闷哼一声,他镇定的表情逐渐瓦解,惊愕怨恨地看着殷驰,“你……!”
殷驰面不改色地回看,手下动作不停,一点点地顺着机理剖开养父的腹部。
“当年、”他艰难地“嗬嗬”,“可是、我、救你、出来的……”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埋头掏着他的器官,用刀割掉,随手丢到一旁。
血溅到了少年清隽的脸上,一半罗刹,一半天使。
他掏完,珍惜地捧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头是一具婴儿的骸骨。
或许是祸害遗千年,或许是死都想得到一个答案,身体内的器官都被掏了一半了,养父竟然还没死。
他双眼瞪圆,直直地看着少年的动作。
少年抱起骸骨,轻轻地放入他的腹中。
还贴心地调整了下睡姿。
随后很开心地抬头,对上养父的视线,“您看,我成功了。”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天真的邪恶,“我终于不是废物了,是不是,养父?”
“哦不对,”少年歪头笑着,声音里透着轻快的愉悦,“或许该称您为‘孕妇’?”
怪、物……
养父“嗬嗬”着,死不瞑目。
在死前一秒,这个恶贯满盈的男人感受到了彻骨的悔意。
他不该救这个怪物的。
一个靠着吸护士的血存活的怪物,没有人的情绪,偏偏有超人的能力。
迟早有一天,他会杀了所有人,会毁掉联合政府!
门外传来急躁的脚步声,东区一号牢房内,怪物缓缓抬头。
纷杂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出事了?”
“像是从西区教堂那边传来的!”
刀裂开了。
两片刀面应声落地,倒映出空荡荡的牢房。
然而哪怕殷驰的速度再快,人实在太多了。
所有犯人都挤在走廊上,迫不及待地朝着西区赶,金眸青年烦躁地想动手,却想到出狱指标,不得不按捺住动作。
等好不容易挤到西区入口,狱警开始驱散犯人,“回去,都回去!”
“等会点名,没在牢房的全部关禁闭!记上一笔!出狱也别想了!”
这三声威胁颇有威慑力,多数犯人害怕地散去,露出屹立的殷驰。
他看到了狱警中间的沉戟。
黑皮青年朝他摇了摇头,放在身侧的手飞快地比了个手势。
西西暂时没事。
小心!
两个截然不同的消息。
殷驰抿紧唇,狱警又开始大声呵斥,他只能随着人群缓缓后退。
沉戟被狱警们推搡着走出生活区,他下意识抬头,恰好对上一双蓝眸。
是主教。
他居高临下,薄唇轻启,‘我会救你。’
宛若真正的神明。
但沉戟摇了摇头。
那双绿眸飞快地扫了眼远处的图书馆,张了张嘴,‘保护好西西。’
狱警催促,“快走!”
银手镯被催着“哐当”一声,沉戟垂眸,走入深深的夜色之中。
穆斯攥紧窗帘,他视线掠过监控,回到茶几处,扯过一张纸,向来规整的字脱框,‘你告的密?’
恶龙监狱里自然装有监控。
但碍于监狱内关押的犯人许多都具备特殊性,生活区的监控一般处于关闭状态。
毕竟不是所有人的秘密都可以随意窥探的。
但今天,面试开始的第一天,也恰好是殷驰参加面试的当天,监控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场筹谋已久、名为“洋娃娃行动”的大清查不声不响地展开,除了树懒以外,他们其他人竟然都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树懒顿了顿,也抬笔,‘十二使徒的唯一使命,是保护您的生命安全。’
沉学峰想让沉戟死,穆斯想让沉戟活。
但沉学峰掌握着教廷的卫队。
‘我必须将所有可能的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穆斯觉得很荒诞,他看着树懒,像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树懒平静地回视。
‘那西西呢?如果她被抓到怎么办?’
穆斯率先移开视线,笔尖划破纸张,‘如果她落入政府那群人手中怎么办!’
‘我算好了时间,让宿方(疣猪)带她提前转移。’
‘万一出现差错了呢?’
树懒的笔在纸上留下一抹墨。
随后他移笔,在第二句话上画了一条线——
‘十二使徒的唯一使命,是保护您的生命安全。’
“其…他…的,”树懒缓缓闭眼,“都…不…重…要。”-
“说!”刑罚科科长一拍桌子,俯身撑着桌子站起,“你房间里那些衣服是给谁穿的?”
沉戟垂眸,他观察着自己手上的厚茧,任刑罚科科长怎么质问都不作声。
刑罚科科长奇怪地并未生气,他坐回办公桌后,安静了半晌。
随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审讯室内响起,“沉戟。”
沉戟倏然抬头,他张了张嘴,‘父亲……’
刑罚科科长将平板转了过来。
那种熟悉的威严的脸映入眼中。
脸上带着浓厚的失望。
沉戟胸腔上下起伏两下,很快平静下来,“父亲。”
“我不管你在监狱里藏了什么,也不会再追究什么‘洋娃娃’。”
沉学峰冷冷道:“但教廷需要有人赎罪。”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话语里透出浓浓的威胁。
沉戟下意识握拳。
那道凌厉的视线落下,刻到他骨子里。
耳边重新响起火炉“噼里啪啦”的声音,他似乎又变成了多年前那个无能为力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火苗一点点将娃娃吞噬殆尽。
“你知道我做得到的。”沉学峰冷声。
父子俩都心知肚明,不管沉戟藏了什么,不管那个“活的洋娃娃”究竟是什么。
如果沉学峰真的出手,无论是摧毁还是抹杀,都轻而易举。
黑皮青年又一次低下了头。
艰涩的声音在牢房内钝钝地响起,“……您需要我做什么?”-
整座监狱内唯一没装监控的,是新建的图书馆。
疣猪将西西藏到讲台下方,甚至贴心地为她带来了个小帐篷,还有一堆绘本、零食等,然后小姑娘依旧郁郁寡欢。
期间殷驰、沉戟、穆斯、狐狸等都来看过她,但他们都不敢久留。
现在监狱内风声鹤唳,他们几个都是重点观察对象,很容易将巡查人员的注意力引到图书馆。
而一旦真的清查图书馆,导致西西真的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唯有疣猪以图书管理员的身份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负责照顾西西。
西西于是成天闷头画画。她终于画出了一副满意的沉戟。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可像哥哥啦!
小姑娘看了又看、欣赏了又欣赏,终于鼓起勇气看向疣猪,“猪叔叔,可以帮我将这幅画送给哥哥吗?”
疣猪下意识想拒绝,但对上那双写满了哀求了大眼睛,话顿时堵在喉间。
西西看出了他的动摇,再接再厉,“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小姑娘眸色黯然,“西西想送哥哥一份礼物。”
疣猪被打败了。
他接过画,犹豫道:“我不保证能送到。”
小姑娘一下开心起来,“谢谢猪叔叔!”
疣猪被魅惑着晕乎乎地抱着画走出图书馆。
走到外面,被冰冷的雾气一激,他就后悔了。
现在整座监狱正在大搞清查行动,几位科长趁机夺权,禁闭区可不是之前小打小闹的样子,甚至装上了机枪!
想到铁栅栏上无处不在的巡逻灯和机枪,本就胆小的疣猪腿一软,他立刻转身,准备拒绝掉这很可能送命的“外卖行动”。
然而刚走回大课室,他先看到一个探出的可爱小脑袋,又对上小姑娘那双期许的眼眸。
“头伸回去,”疣猪咬咬牙,“不要探出来。”
“我去去就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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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监狱里的礼物(27)
◎“她宁愿被烈火焚烧,也不要麻木地等死。”◎
西西听话地将脑袋缩了回来。
阴影灰暗地打下,她身侧摆着绘本、零食和饮料。
这是西西在福利院从未享受过的待遇,是她这段时间最喜欢的几样。
但此刻的西西完全提不起一点兴趣。
她缩在讲台底下,呆呆地看着光弧一点点偏离,“小天使”们四散漂浮。
小孩子其实远比大人想象的要聪明敏感,小鼻子动一动,就能嗅出当下的气氛。
西西抱住膝盖,她看到了自己嫩生生的胳膊。
“真是扫把星。”
“她走到哪里,厄运就跟到。”
课室外响起敲击声,两长一短,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西西没听到,她依旧魔怔般地看着手臂,一条条像虫子一样的伤疤已经消失无踪,但看不见的伤口似乎依旧存在。
时间没有抹平所有创伤,小姑娘控制不住地伸出手——
胳膊上只被划出几道红痕。
西西愣愣地低头,她的指甲被修剪得圆圆润润,透着健康的微粉。
再也划不破手臂了。
一只大手压了下来。
穆斯狠狠地揉了揉西西毛茸茸的小脑袋,闷笑,“想反悔?”
情绪顿时如潮水般褪去,西西眨眨眼,眼底恢复清明,她抬头看向穆斯,微红的眼睛立刻瞪得浑圆。
一袭金色长发被高高束起,青年身着黑色衬衫,衬衫缎面特殊,左下角还大咧咧地画着一个哆啦A梦。
这是西西第一次看到穆斯穿别的衣服。
他身上的神性没有因为衬衫而削弱,反而越发显得高不可攀,凛然的神圣感交杂着抓到把柄的春风得意,宛若少年神明降世。
“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定期给你剪指甲,我早就猜到了。”
他嘻嘻笑着,“不遵守诺言的小朋友鼻子会长长哦!”
小姑娘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害怕地捂住鼻子,看向眉目间满是得意的穆斯,颇有几分不服气。
她瓮声瓮气,“西西要检查!”
说完一下扑进穆斯怀中,扯起他的袖子。
金发青年懒洋洋后靠,任由西西动作,黑色的袖子被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臂。
成年人的恢复速度远不及小孩,穆斯手臂上依旧爬着几道疤痕。
但一看就不是最近的。
西西用手轻轻摸过那几道疤痕,有点痒,穆斯不自在地缩了缩。
“西西输了。”小姑娘扁扁嘴,抬头,露出那双红彤彤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委屈巴巴。
“西西的鼻子要变长了。”声音里带起哭腔。
好像有点逗过头了。穆斯忙举手投降,“算了算了,念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西西正抬手捂着鼻子生怕它忽然变长呢,闻言急切地凑近,眼睛里晃满了期待。
“只要将反悔的原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并且保证下不为例,”穆斯煞有其事,“就不会长长了。”
小姑娘眼睛放大,脸上浮起孤疑,“为什么是告诉你?”
穆斯理所当然,“因为是你违反的是我们两个的约定啊。”
好像有点道理。
小姑娘的脸全都纠在了一起,穆斯看她脑袋上都快冒烟了,主动后退一步,“这样吧,我先来说说,我为什么要在身上‘画画’。”
西西连忙很期待地坐直,小脑袋一抬,恰好撞到穆斯的下巴。
穆斯:“……”
漂亮的教父揉着下巴,换了个坐姿,他再不顾所谓主教的仪态,恣意地盘腿而坐。
金发垂下,落在地上,像是一道金色的瀑布。
他往后靠,眉头微蹙,有些艰难地回忆:“我之所以开始在身上‘画画’,是发现……”
发现教廷内部隐藏着的溃烂疮口。
穆斯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发现我的妈妈,是因为我去世的。”
西西瞳孔紧缩,她将穆斯衣服上的“哆啦A梦”攥紧攥皱,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然而穆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马上发现。
“沉戟讥讽我出自‘纯血家族’,他说得对。”
穆斯垂眸,“我的家族认为神的血脉必须纯粹。”
“所以在我之前的每一任教宗,都是近亲繁殖的产物。”
西西挣扎着从思绪里跑出来,她惊愕,“可是这样会导致基因缺陷的!”
你看,连一个只上过十几节生物课的、不满六岁的孩子都清晰地知道,近亲繁殖会导致基因缺陷。
穆斯摸了摸她的头,给予肯定,“所以我的姑姑长出了牛角。”
西西脸色微白,她眼中点起那种星光一样的希冀,“可以做手术切掉吗?是不是切掉就没事了?”
穆斯沉默了三秒,教宗家庭生出长了牛角的恶魔,她的命运只能是被烈火焚烬。
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西西残酷的事实。
最终,穆斯还是选择对上西西的眼睛,平静地叙述:“她不愿意切掉。”
“她不想接受那样的命运。”
“她宁愿被烈火焚烧,也不要麻木地等死。”
西西被震撼到了,她的小手缓缓松开,她看到那道红色的影子变得更加鲜明,正如飞蛾扑火,拼尽全力地奔向理想的彼岸。
穆斯的奶奶兼外婆早已在生女儿时便已难产死去,于是这一代,只剩下他父亲一人。
教廷不得已开始“选妃”,他的母亲原本只是一位照顾姑姑的佣人,却意外被看中。
“世人都羡慕她获得了‘神眷’,没有人问过她的名字,没有人在乎她愿不愿意。”
“于是也没有人知道,姑姑曾给她取过名字。所以她有了自己的名字,她叫穆向英,她有一个梦想。”
穆斯仓皇地看向西西,“她本来可以成为一名战士的。”
想改变世界的穆向英死在了产房里。
新的教宗从血泊里被抱出。
西西的心揪了起来,她的眼眶里聚满了泪珠,茫然地对上穆斯泛红的眼。
她眼前也拂起一片红。但那片红是笑着的。
她笑着晃了晃怀中的婴儿,得意洋洋地炫耀,“不愧是我的孩子,一出生就在观察世界。”
“她很痛吧……”小姑娘近乎本能地落泪,“她肯定很痛。”
是那种无论怎么吹都无法缓解的痛。
穆斯喉间逸出一声轻微的哽咽,他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开始轻颤。
“这是那些……”西西按住他颤抖的手,仰头,声音很轻很轻,“那些伤害妈妈的人的错。”
穆斯听到“妈妈”二字,眼底的焰火稍稍一顿。
他此时才捕捉到西西眼中的害怕,倏然发现自己说多了。
“对不起西西,吓到你了吧?我……”他实在憋了太久了。
西西握紧了穆斯的小臂,她没有否认自己的恐惧,而是奶声奶气地分析:“可是穆斯一个人肯定更害怕。”
“但是说出来,同样一份害怕,就有两个人一起承担啦。”
在教廷多数人眼中魔王般的穆斯,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溃不成军。
他仓促地移开视线,用力压下酸涩,继续剖开胸膛,“五岁那年,我跟朋友玩捉迷藏。”
小穆斯不小心误入一栋高高的阁楼。
——那是曾经用来关押“恶魔”的阁楼。
阁楼上有一片飘扬的白旗,白旗底下的墙面上写着两行血字。
血字被无数道划痕遮掩,显得模糊不清。
小穆斯看了半天,没看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字,于是他无聊地将视线放到阁楼内其他地方。
然后意外发现在那张简陋的床板下,藏满了各色漫画。
小穆斯偷偷看完了那些漫画。
他最喜欢哆啦A梦的故事。
很显然,那两个曾经住在这栋阁楼里的人也最喜欢哆啦A梦。
她们在哆啦A梦系列漫画上留下了最多的笔迹,甚至一起画了一副蓝天白云,太阳下飞着大雄、哆啦A梦和竹蜻蜓。
“漫画上有两种笔迹。”
一个来自那位生而知之的“恶魔”姑姑,字体潇洒不羁;
一个来自穆斯从未蒙面的母亲,笔迹稚嫩得宛若孩童。
穆斯惘然,“所以在看完所有漫画后,我终于看懂了那面墙上的字。”
她说,“走出去。走出去看看。”
她说,“我要走出去,我要出去看看。”
她们都没能出去,于是小穆斯爬上了高高的阁楼,他想用竹蜻蜓飞出去,却被父亲发现了。
教宗大发雷霆,他否认了漫画的存在,也否认了曾发生在这栋阁楼里的一切。
他告诉穆斯,每一任教宗都是神降的孩子,不沾鲜血,更不可能会跟污浊的佣人扯上关系。
“他让我跳下去,证明哆啦A梦是真的。”
这回,穆斯将后半段咽了下去。
多年后,当年的小孩成长为青年,他碾过教宗的手,将十字架一点点没入男人的胸膛。
在男人难以置信的表情中,青年露出温和圣洁的笑容,“父亲,您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吧?”
“来吧,证明给我看。”
他微笑着:“神是真正存在的。”
教宗用力地瞪大眼睛,他想证明神是真的存在的,他想大喊自己不惧死亡,他想再次狠狠地斥责穆斯。
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血浸湿了教袍流了一地。这位曾经目空一切的教宗,此时跟道路旁垂垂老矣的赌徒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都只会用最后的生命怨毒地瞪着这个世界。
“看吧,”像是有什么枷锁终于从青年身上卸下,他如释重负,直起身,高高在上地注视着脚旁的烂泥,近乎淡漠地说道:“神是不存在的。”
“你只是个骗子。”
教宗瞳孔紧缩,这一句话直接击毁了他的一生,他想像往常一样站起来高声反驳,却只能徒劳地发出“吭吭”的声音,死不瞑目。
至此,穆斯完成了生理上的弑父。
但大雄依旧没有消失。
穆斯回过神来,他望向怀里的孩子,“到你了。”
西西迷茫地眨了眨湿漉漉的睫毛,她回过神来,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手臂上‘画画’……”
“可能、”她踌躇着,“可能是太害怕了。”
“你在害怕什么?”穆斯的声音柔和且轻浅。
他一定是个催眠的好苗子。小姑娘呜咽一声,将脑袋埋进他怀里。
“西西害怕……害怕伤害到身边的人。”
穆斯将躲避的小姑娘强行揪出来,对上她的眼睛,“那你是会主动伤害别人的坏孩子吗?”
小姑娘将脑袋摇得像个小拨浪鼓。
“那为什么要害怕呢?”穆斯顺着她微躁的长发。
“西西……”小姑娘恨不得将手指打成中国结,她哽咽着,“西西总是给周围人带来不好的事。”
穆斯沉默了三秒,随后,他问道:“西西觉得我的姑姑给周围人带来厄运了吗?”
西西重重地摇了摇头,焦急地辩解,“才不是姑姑!是那个强迫你妈妈的坏男人!”
小姑娘不通人情世故,竟然直接指责起眼前人的父亲。
好在穆斯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他赞同地点点头,叹息一声。
“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姑姑带来的厄运。”
西西急了,她甚至想蹦起来斥责,却被穆斯稳住。
“好在她本人不这么觉得。”
他笑了,“我的妈妈也不这么觉得。”
“西西,漫画的扉页上有一段话,是我妈妈写的,我将它们送给你。”
尚带着几分青涩的少女借着窗台处洒进来的一点光,一笔一划地认真写道:
【没有人会生来带有厄运。】
【真正给世界带来厄运的,是那群永远带着有色眼镜的人。】
西西哭完睡着了。
穆斯抱着她,平静地阖眸。
“大雄”从梦里跑出来了,他坐在讲台上,晃着腿,不知道听了多久。
等小姑娘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才错愕地发问:“你在弑父的那天晚上,就已经发现我是幻象了?”
穆斯抬眼,没说出声,只在心里道:‘神是假的。你自然也不存在。’
“大雄”惊愕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随后恍然大悟:“你太孤独了。”
所以哪怕已经发现了“大雄”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伙伴,依旧不舍得他消失。
但不知何时起,或许是遇到了西西后,梦里穆斯已经逐渐开始不再穿着那身哆啦A梦玩偶服了。
穆斯没有回应他,他甚至没有偏过头,依旧低头看着西西安稳的睡颜,“你要走了。”
这很明显,因为“大雄”的身影在慢慢变透明。
但他是笑着的。他很开心,在遇到穆斯后,他从未那么开心过。
“恭喜你,穆斯,”
这是“大雄”第一次没有称呼穆斯为“哆啦A梦”,他笑着挥手,“我也该回去找我的‘哆啦A梦’了。”
“还有,”他从口袋里掏出竹蜻蜓,安到头上,“我才不是假的。”
“都说了,我们生活在梦的彼岸!”
“大雄”帅气地说完,一个翻身,朝着窗户飞了出去,随后撞到那片透明的玻璃窗上。
他龇牙咧嘴地捂住鼻子,长鼻子从指缝间冒了出来,“我的鼻子!”
半空中凭空打开一个圆圈,一只圆鼓鼓的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大雄”,将他拽进传送门里。
传送门合上,只余下一段对话,“大雄,谁让你不遵守诺言偷偷跑出去玩的!”
“鼻子变长了吧哈哈哈哈哈!”
大雄气急败坏,“哆啦A梦!”
课室内安静下来。
穆斯收回视线,有些窘迫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还好没有长长。
他松了口气,或许是幅度太大,怀中的小姑娘动了动。
穆斯垂首,看向西西。
还是好想听西西叫一声教父啊。
不过算了。
青年温柔地将遮住西西眼睛的碎发拨开,“我也要反悔一次。”
“这样……”他微不可见地呢喃着,“我们就扯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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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监狱里的礼物(28)小修
◎“别逼我用你们主教当武器。”◎
平安夜当天。
又回到图书馆的疣猪努力捂住鼻子,强行将喷嚏憋了回去。
昨天领了西西的任务后,他试图潜进禁闭区。
然而不知道狱方抽什么风,安排24小时巡逻值守就算了,还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地在栏杆处架设了机关枪,甚至在每间禁闭区门口设置了红外线!
他在恶龙监狱待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如此严密的安保措施!
疣猪看到那些机枪就腿抖,只敢躲在草堆里,撑着望远镜,试图在这密密麻麻的“安全墙”上找个狗洞,然而熬了大半个夜,喂饱的蚊子撑死了一地,硬是半点收获没有。
天光微亮,疣猪打算放弃了。
他的面试刚好在今天,现在回去洗漱一下换套衣服,还能抽空再背背稿子呢。
正当他打算打道回府之际,禁闭区忽然亮起几束微弱的光,疣猪连忙趴下,聚精会神地盯着望远镜。
是一号禁闭室的门开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被带了出来。
疣猪小眼睛瞪大,他看到一号禁闭室门口那几位狱警的嘴巴在动,努力想看清他们在说什么,奈何距离实在太远,眼睛都花了都没看清楚。
与疣猪不同的是刚从一号禁闭室里被带出来的鲨鱼沉戟。
他平静地站在那里,近距离听着几位狱警商量他的葬身之地。
“就在后院怎么样?”
“刚装的监控,而且禁闭室现在关了这么多人……”
几位狱警沉默三秒,眼中互相交流着干坏事前的谨小慎微。
有一个忽然灵光一闪,“我想起一个地方还没装监控!”
其余几位狱警还没反应过来,沉戟却反应很大地抬头,“我不去。”
“哪里都可以,”青年眼底甚至泄出几分哀求,“别在那里。”
然而他的话并没有让狱警们打消这个念头,他们嗤笑着,“你以为你还是曾经那位教廷卫队领袖候选?”
“你现在只是个罪人,”轻蔑的视线掠过已经沦为废人的沉戟,“想要什么,求我们啊!”
他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掉了。
为了确保他能乖乖去“赎罪”,他的父亲还特地要求狱警给他注射了特殊的药剂。
他此刻能不靠外力站在这里,已经是个奇迹。
沉戟下意识想握拳,双手却只能松软无力地耷拉着。
他想抬腿,腿部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沉戟的胸膛剧烈起伏,却只能无力地垂下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求你们。”
哈哈笑着,“大声点!”
头低得更下,“求你们。”
轮番嘻嘻笑了一遍,为首的狱警眼中露出抹假模假样的惋惜。
“虽然我很想答应你的请求,可是为什么呢?”
“活人为什么要答应死人的请求呢?”
更大的笑声在耳畔响起,沉戟用尽全力,想攥出一个像样的拳。
但是愤怒无法改变生理现实,这位曾经的拳击冠军,甚至无法再合拢起双手。
他像狗一样的被狱警们推搡着走。
滔天的愤怒隐藏在那寡言的皮囊之下。
他没有发现暗处疣猪震惊的视线。
沉浸在得意中的狱警们也没有发现身后多出来的小尾巴。
他们连拖带拽地将沉戟带到图书馆,扫了一圈,有人准备去推大课室的门。
困兽般的青年似乎突然疯了,他拼尽全力,用头撞开拽着自己的狱警,又凭借着多年的战斗直觉避开狱警下意识的反击,将身体当做武器,一路撞了过去。
几名狱警一时不察,被撞了个正着,但他们毕竟人多势众。
“砰!”一颗子弹射中青年的膝盖,他喉间逸出一声绝望的哀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撞开了大课室的门。
也惊醒了讲台下的人。
被穆斯派来陪西西的秋茂下意识坐起来,撞到了头,发出一声闷响。
好在门口的人顾着打沉戟,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西西也迷迷糊糊醒了,她揉了揉眼,奶声奶气,“怎么了?放烟花了吗?”
秋茂已经通过讲台下的那道坎看清了事态。
他第一反应是转过身,伸出手,捂住了西西的眼睛,“对,放烟花了……是有人在排练剧场。”
西西乖乖地任由他捂住,并提出自己的请求,“西西也想看。”
秋茂眼睛紧盯着门口,心中的恐惧快将他淹没了。
他心中怒骂着狱警,也懊恼着自己怎么又卷入了这种事里,他清楚这次绝非以前的小打小闹,他撞破了狱警背地里干的勾当,一旦被发现,绝对是不死不休。
但他依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露出丝毫异样。
“是成年人剧场,小孩子不能看。”
西西很失落地“哦”了一声,没有提出质疑。
这个世界早就实现了未成年人分级制度,电视上也有许多西西不能看的频道。
她成功被忽悠,只是竖着耳朵,想偷偷想听一耳朵,然后靠脑补追剧。
另一边,门的外侧拐角,偷偷跟在后面的疣猪看到大课室的门被撞开,呼吸都要停了。
他颤抖着,将手伸进腹部,那里有一层假皮,假皮下有一把枪。
那本是胆小鬼疣猪给自己最后的活路。
他抖着手摸过那把枪的轮廓。
狱警已经拉起沉戟的头发,试图将他往里拽。
但沉默的青年格外倔强,他的十指深深嵌入门框内,木渣刺了进去,像是要连同他的血肉一起,融为门的一部分。
狱警们更加生气。
有人怒骂着踩过沉戟的背,伸手想去掰。
有人抬脚就碾了上去。
有人在后面举起了枪。
沉戟撑不了多久。
疣猪已经看出了他身体的异样。
最多三分钟,三分钟后,沉戟就会被强行拖进去。
讲台下现在极有可能只有西西一个人。
这群狱警很明显都是败类。
他们会杀了沉戟。
疣猪的手颤抖地拉住假皮。
西西会看到行刑的全过程。
“撕拉——”
他们会杀了西西。
“砰!”沉戟倏然回头,眼底重新亮起微光。
疣猪的眼泪鼻涕全都流了下来,他无声地扣下扳机,又是一枪,“砰!”
讲台下,西西的小耳朵动了动,羡慕地开口,“又有两朵烟花,肯定很好看吧?”
“超好看!”秋茂表情扭曲,写满了死里逃生的后怕和激动,“不止两朵,还有好多好多朵!”
有尖叫声,有怒骂声,还有求饶声。
疣猪通通都听不清,他的腿在抖,但手很稳;他眼前有些模糊,但依旧很准。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几位狱警,他们有的连枪都来不及拿出来,拿出枪的也没来得及瞄准,想跑的也跑不出射程。
“砰!”“砰!”“砰!”“砰!”“砰!”
世界安静了。
七个,整整齐齐。
朵朵血花溅开,全都被一枪毙命。
躲在讲台后看了全场的秋茂抖着,一边哭一边笑。
当事人沉戟的眼底浮起笑意,他用满地的尸体做支撑,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坐到门框上。
神枪手疣猪吓得腿软,他双目无神,跪倒在地,尿骚味传来——他竟然直接吓尿了。
“完了*完了,我杀人了呜呜呜,我出不去了呜呜呜……”
唯有全程在场、却又全程被保护在外的西西,委屈地嘟起嘴,“西西也想看剧场。”
“西西也想看烟花。”
“等你长大了就能看了,”秋茂咬着牙抑制住哭腔,努力不露出异样,整张脸又哭又笑,“都说了,这次是成年人剧场,小孩子不能看。”
当大人真好呀,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
于是西西开始掰着手指头想。
已经好久好久了。
西西已经有了很多很多想保护的人。
可是西西还没有长大。
长大呀长大,你到底在哪里?西西还要走多久,才能遇到你?-
圣诞节。
天上久违地下起了暴雨,雨声噼里啪啦,灰蒙蒙模糊一片。
信徒们人手捧着一个苹果,聚在教堂前,等待着今日的礼拜。
这样的天气下,心情也难免变得忧心忡忡。
“浓雾天、大暴雨……接下来不会是洪灾吧?”
“你们觉不觉得这景象很像《圣经》里的描述?”
“外面早就人心惶惶,据说已经有四位大主教为此赎罪,但神罚依旧没有结束……”
“可能是级别不够吧,毕竟那可是……呢。”‘弑父’二字被含糊说出,场上安静一刹。
随后众人立刻若无其事地开始说起了其他话题。
六点十五分,树懒和狐狸走出牢房,信徒们自觉让道。
六点二十分,角马带着一队人操纵着无人机赶到,狐狸困惑,“今天要直播?”
角马点点头,“主教要求的。毕竟是圣诞节,耶稣诞生之日,又快要出狱了,造个势呗。”
他吐槽:“好不容易才批下来的。”
狐狸眉头微蹙,他和树懒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狐狸扫了一圈,忽然提问:“疣猪还在图书馆陪西西吗?”
“应该是吧,”角马挠挠头,“连续两天没看到他了。”
这几天疣猪一直全天候陪着西西,只有临近傍晚会回来一趟换衣服。但他昨天一整天没有回来。
不祥的预感萦绕在狐狸心头,他越发感到不对劲,耳边嗡嗡着犯人们的讨论,“昨天禁闭区那里好像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有人偷跑出去了,连带着去找他的几位狱警都不见了……”
“是谁啊这么勇!”
“不清楚,消息压得还挺严实的,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脑中的钟表“当——”的一声,狐狸猛地抬头,语速极快,“几点了?”
角马莫名其妙地瞥了眼无人机上显示的时间,“六点半,怎么了?”
树懒缓缓阖眸,狐狸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们都看向那扇紧闭的教堂大门。
六点三十一了。
教堂门内,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树懒果断下令,“撞——开!”
“砰——!”
教堂门被强行撞开,晃荡着打到墙壁上。
世界安静了。
所有的事物仿佛瞬间褪去了颜色。
视网膜内,只余下一道景象。
高高的神台上,金发青年双臂挂起,被钉在横梁,他微笑着,分明闭着眼,却像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芸芸众生。
“滴答、滴答……”
是鲜血正顺着十字架往下滴落的声音。
惊醒了信徒们。
“上帝显灵,神迹再现!”不知谁高喊一声,率先冲了进去,倒头拜下。
有风吹了进来,十字架上的黑衣冽冽。
冲进来的信徒们像是被吹倒的麦穗,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数个苹果顺着动作滑落在地,被压到碾碎,浑浊成一滩血。
最先高喊的信徒面色通红,“预言是真的!我们有救了!”
“我们有救了!”
这道声音瞬间通过人群外扩出去,一层又一层。
不断有新的信徒涌来,他们看到这场神迹,无不热泪盈眶,倒头便拜。
“救——救——他!”树懒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狂热的人群中。
“他——要——死——了!”
他想冲上去,却抢不过疯狂的信徒;他的声音足够浑厚,但敌不过人群的呐喊;他的身体足够宽厚,可冲不开密密麻麻的犯人。
直播间内的弹幕也已经疯了,信徒们虔诚地祈祷,路人们颇感荒诞,频频发出质问。
信仰的癫狂在此刻达到顶峰。
屏幕外,沉学峰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这位卫队领袖的眉头深深皱起,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棘手。
所有事态已经全然失控。画面中的青年不但擅自向全世界直播了这场赎罪,他还没有穿教袍。
而是穿了一件古怪的黑色衬衫。
衬衫角落画着蓝胖子、大雄和竹蜻蜓。古怪的卡通画睥睨着众人。
不像是赎罪,反倒像是在对教廷竖一个巨大的中指。
他在羞辱教廷。
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当教廷的傀儡。
卫队领袖缓缓摩挲着剑柄,神色阴沉。
恰在此时,画面中的景象又出现了变化。
信徒们中间又让开了一条道。
却不是自愿让开的。
而是被揍飞清出来的。
殷驰一拳两个,一脚三个,旋风般突兀地卷入这场风波,他完全不理身侧信徒们的怒目而视,甚至无语地掏了掏耳朵,将怒骂声全都弹了出去。
他三两下冲到神台上,随后一把拔起……两把拔起十字架。
轻轻松松扛到肩上,挑眉看向台下愤怒的众人。
“让开,”金眸青年明晃晃地威胁道:“别逼我用你们主教当武器。”
【作者有话说】
原著里穆斯在这就真杀青了。
所以文案里的邪教教宗反派B,其实是自以为继承了穆斯“遗愿”的……沉戟。
Ps.有宝反馈没看懂,所以小修了一下,主要是将原本交错的时间线更改为先后两天发生(沉戟差点被杀发生在平安夜,穆斯十字架赎罪事件改为发生在圣诞节当天),不影响大剧情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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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监狱里的礼物(29)
◎父女相遇。◎
殷驰还是低估了信仰的力量。
信徒们两股战战,努力压制住本能的害怕,汇合,坚定地拦在他的必经之路。
“放开主教!”最先呐喊的信徒高喊着。
“放开主教!”几十道雄厚的声音震落了窗外的树叶。
弹幕里的信徒也开始刷屏,密密麻麻,像是一只只走出下水道的蟑螂。
这一幕是震撼的,饶是实力强大如殷驰,见状也凝滞了一秒。
藏在直播间里的路人更是看得不寒而栗:【我的天啊,这群信教的现在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好恐怖,冲进来的这位帅哥不是在救他们主教吗?他们为什么要阻止?】
【看过耶稣赎罪的故事吗?耶稣“死”在十字架上,于是神赦免了世人的罪……你明白了吗?】
【就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他们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去死?!】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神迹,是伟大的赎罪,是值得赞颂的牺牲。】
无神论者殷驰理解不了这种近乎癫狂的信仰。
他只知道十字架上的穆斯呼吸越发微弱。
殷驰不在乎穆斯的死亡。
但穆斯是西西的朋友。
青年似乎隐约看到了西西抽抽搭搭的样子,他嫌麻烦地“啧”了一声,“给你们三秒。”
猎豹拱起身子,“三、”
角马终于挤了过来,粗喘着气接过十字架,看到上面挂着的主教,眼睛一下红了。
“二、”
殷驰捏了捏拳,眼皮微垂,整个人爆发出一股凶猛的杀意。
人群发起骚动,部分后来的犯人开始往后退。
“一。”
死神来了。
直播间内的观众先看到一截漂亮得过分的腰腹,随后眼睛一花,青年已经冲入人群之中。
惨叫声与求饶声齐飞,苹果汁与鼻青脸肿共舞,青年几乎是瞬移般游走在人群之中,潇洒的肆意的快活的。
他眼亮如刀,身体如风,畅快地穿梭在人群之中;他所过之处,信徒们如稻草般被齐刷刷收割。
最后,他一脚踢向了圣坛上。
“轰隆——!”
正龇牙咧嘴叠声呼痛大声怒斥的信徒们全都愣住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圣坛应声而倒,随后四分五裂。
罪魁祸首站在废墟之上,金眸扫过一地的手下败将,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谱上一曲耀眼的金色。
他说:“嗤。”
放完嘲讽就走,没再多说一个字,却比千言万语更具嘲讽性。
正在看直播的沉学峰掰断了手中的剑柄。
直播间的信徒们开始无能狂怒。
之前喊得最大声的那个信徒肿得也最厉害,他顶着猪头呜呜咽咽地愤怒,却半天凑不齐一句话。
看直播的路人们:爽了!
【我宣布,旧神已死,新神登基,谁告诉我他叫什么!】
【三分钟,我要他的全部信息!】
【这是什么,赎罪?给一拳!这是什么,神迹?给一拳!这是什么,圣台,一记飞踢!宗教?什么宗教,指我的拳头吗?】
【姐妹们,信神不如信自己啊,都给我锻炼起来!】
殷驰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许多人心中的“新武神”。
角马趁他大杀四方的时候,已经将穆斯偷偷转移——那接下来就跟他没关系了。
殷驰意犹未尽地活动活动手腕,迈开步伐往图书馆去,却又被堵住了去路。
又是狐狸。
青年眉眼间浮起一抹不悦。
向来冷静的狐狸此刻神情异常焦躁。
他抓了把头发,扫了眼摄像头,低头,飞快地低语一句。
“有人从禁闭室逃走了,巡查队准备清查图书馆。”
金眸青年瞳孔微缩,他推开狐狸就想走。
“来不及了,”狐狸语速飞快,“就算你这次成功转移了西西,接下来又该怎么在全是监控的监狱里保护好她?”
殷驰顿住脚步。
他缓缓回头,气势骇人,连狐狸都下意识攥紧了拳。
青年眸色冷沉,“说。”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帮我们,”狐狸深吸一口气,在殷驰逐渐不耐烦的眼神中,不再卖关子,而是隐晦地指了指天空,“他。”-
“很大可能藏在图书馆。”
巡查队队长视线落在地图上,“昨晚路过的犯人反映,隐约在附近听到了枪声。”
“但是嫌疑人手上有枪,还很可能不止一把。”
“如果那七名狱警都……”巡查队队长深吸口气,“那嫌疑人手上至少有七把枪。”
这个猜测让在场的队员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有人想退缩,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冷汗直流。
心怀鬼胎的几人飞速对视一眼,他们都清楚这整件事根本就不是“沉戟试图越狱,七名狱警发现后追捕,随后失踪”,而是“狱警们受贿准备按约定私下杀了已经沦为废人的沉戟,疑似被反杀”。
所以他们绝不能让沉戟活着。
“我当先锋队!”一名心虚的队员顶着脑门子上的冷汗,咬牙站了出来。
随后几名参与收贿的狱警们也纷纷举手,其余不明所以的同僚莫名其妙:这几人惯来喜欢浑水摸鱼,哪怕在狱警队伍中也不受人待见,怎么这下这么积极了?
“好!”队长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正要点头夸赞,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修长的影子倒映在众人身上,队长惊呼,“监狱长,您怎么来了?”
狱警无不半钦慕半恐惧地看向这位监狱长,他淡漠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我领队。”
“抓活的。”他补充道。
几位心怀鬼胎的狱警顿时面色青白,如丧考妣-
抓捕的过程比想象中还要简单。
或许是因为看到领头的是监狱长,里头的嫌疑人基本没怎么反抗,就顺从地主动求饶。
而也因为监狱长在,饶是几名狱警有通天的手段也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人走了出来。
这位可是曾率领过百万大军的人物,他站在那里,轻轻一眼,胆子小的就已经屁滚尿流,将一切交代了个遍。
“是我杀的,”疣猪痛哭流涕,“我看到他们想杀沉戟,一时冲动上脑,就开枪了。”
“而且他们还想在……”西西面前杀。
跪在他旁边的秋茂猛地咳嗽起来,打断了疣猪的自白。
疣猪也意识到自己差点秃噜出不得了的东西,脸色一白,忙低头嘟嘟囔囔,“就这么多了,我知错了,你们关我吧呜呜呜呜……”
监狱长扫了秋茂一眼,挥手,“你亲自审。”
“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不许冤枉一个好人。”
这是要清查,而且是彻查。
队长脸色一凛,看着难得支棱起来管事的监狱长,心中既激动又紧张,敬礼,“是!”
此时尸体已经全部运走,巡查队队长正打算吩咐手下将几人带回禁闭区去,监狱长又开口道:“等等。”
“先治伤,再审讯。”
他的视线扫过显然状况不太对的沉戟身上,若有所指,“坦白从宽,抗拒……”定格在那几具被抬出来的狱警尸体上,“从严。”
那几名心中有鬼的狱警腿一软,差点也当场尿了出来。
巡查队队长敬了个军礼,挥手带着手下离开了。
留下了明显还想待一会的监狱长。
监狱长阁下在阳光底下站了会。
随后迈开步伐,精准地穿过几层书架,拐到最角落。
一个小屁股发着抖,背对着他。
小小一团,仿佛随意一捏就能捏碎。
监狱长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他刻意发出声响,军靴落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小屁股抖得更厉害了。
裴沅难得起了几分兴致,他脚步放慢,但没有停下,反倒围着这团棉花转了一圈。
“哒哒”声越来越近,却一直没有停下。
西西害怕极了!
今天一下午发生了好多好多事!
先是哥哥他们透过望远镜,看到了逼近的巡逻队,以及走在最前方的人。
原本制定的反抗计划一个照面就被几人果断全盘推翻,沉戟沉默半晌,“走吧,出去自首。”
“没事,这说不定还是件好事,”秋茂苦着脸打气,“至少监狱长绝不会包庇那群人。”
随后他们一致看向西西。
秋茂:“得把西西藏起来。”
疣猪努力镇定:“藏在哪里?”
“图书馆最里面,”沉戟一锤定音,“我们主动出去,他们搜也只会搜大课室,不会有人将注意力放到图书馆的。”
“监狱长出面了,穆斯他们很快会得到消息,到时候肯定会来图书馆找西西。”
几人千算万算,却因为不清楚外面发生的巨变,算了个寂寞。
受人所托的监狱长随意扫了一圈,就确定了那小孩的去向。
他终于站定在西西身后。
与此同时,白色的大型犬也终于挤进了西西怀里。
狗狗欢快地朝她脸上舔了过去,西西猝不及防被舔了个正着,挂在脸颊上的泪珠都被舔掉啦!
她没想到竟然有灵魂兽能碰到自己,一时间整只崽完全愣住,傻傻地看着大狗狗。
大狗狗开心地吐着舌头,回看她,又激动地上去舔了一下。
西西的脸被舔红了。
泪珠急速聚集到她眼中。
萨摩耶暗道不好,疯狂摇动的尾巴定住,它回头怯怯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监狱长已经蹲下了身,“你好?”
西西憋着泪水,不敢回头,本能地礼貌,“你好。”
“初次见面,”监狱长虚空戳了戳那个害怕又倔强的背影,“我叫裴沅,你呢?”
过分正常的对话让小姑娘渐渐放松下来,依旧带着哭腔,“我叫西西。”
监狱长一怔,“嘻嘻笑的嘻嘻?”
西西重重地摇摇头,强调:“是‘关西出将’的西!”
监狱长抬在半空中的手定住,他试图从模糊的记忆里翻出什么,然而被小姑娘抽抽搭搭的声音打断,“你知道哥哥……鲨鱼他们去哪了吗?”
太阳穴的抽痛感缓缓消散,“当然知道,”监狱长忽然想逗她一下,他故意平静道:“被我抓了。”
西西:!!!
小姑娘惊愕地扭过头来,灰蓝色眸子潋滟着泪光,愤怒地瞪向阳光下的监狱长。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裴沅神色一阵恍惚,他怔忪地看着西西,一个没反应过来,手臂上一阵锐痛。
小狼崽子竟然直接咬了上来。
裴沅不但没有生气,反倒将手往外伸了伸,方便她能轻松地咬到。
西西咬了会,然而这个人像个木头人一样,血腥味渐渐蔓延到口腔,他竟然依然面不改色。
小姑娘只能气鼓鼓地松开,愤怒,“放掉哥哥!”
“不行,”裴沅摇头,“他犯了错,必须受到惩罚。”
“哥哥犯了什么错?”西西追问。
“还在调查。”裴沅承诺,“等调查结束我再告诉你。”
西西瞪着这个古古怪怪的人,浑身的刺全都竖了起来,却有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你问完了吗?”
西西闷闷不乐地点点头。
“那轮到我了,”裴沅倒是难得有些高兴,他学着小姑娘的动作盘腿坐下来,很认真地对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你认识岁祚兰吗?”
“她是我的爱人,”青年的唇色微粉,“你跟她小时候很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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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小公主(1)
◎“在此之前,你可以叫我父亲。”◎
岁祚兰?
小姑娘迷茫地摇了摇头。
裴沅不泄气,又问:“你全名叫什么?”
这个西西知道:“西西!”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这个西西也知道:“妈妈!”
“你有别的女性亲戚吗?”
这个西西不知道,她兴奋的表情慢慢消失,嗫嚅地扯了扯衣角。
“这样啊——”裴沅拉长语调,他的脑中飞快地将讯息推倒重组,非常镇定地丢下一枚炸弹:“那我很有可能是你爸爸。”
西西:“???”
她气得脸蛋完全鼓起来了!
小姑娘眼中火焰熊熊,她磨了磨牙故技重施,“啊呜”一口又咬了下去。
裴沅任由她咬,状似冷静地观察着西西。
灰蓝色的瞳孔水润清亮,睫毛翘且长,鹅蛋脸上微带点婴儿肥,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娃娃。
像,太像了。除了眉眼间少了那抹张扬以外。
西西腮帮子都咬累了,眼前的冰山依旧不为所动。
小姑娘有些尴尬地松口,怒气冲冲又有些骄傲地拍拍胸膛:“不要随地乱认女儿,西西可是有爸爸的!”
裴沅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爸爸,谁?殷驰?”
“他不可能是你爸爸,”冰山美人有些苦恼,“他还未满18岁,你看上去应该有……4岁了?”他稍微目测了下西西的身高。
西西注意到他的视线,羞恼直接冲到脸上,她顶着红扑扑的脸蛋气愤地努力挺直,甚至悄悄踮脚,“西西才不是4岁小孩。”
裴沅虚心求教,“请问您今年多大了?”
这态度和敬称很好地满足了小孩子的表现欲,小姑娘的气消了些,她攥了攥手,稍微虚报了一点点年龄,“6岁,我已经6岁了。”
裴沅“哦”了一声,追问:“6岁生日过了吗?”
小姑娘哽住:“还、还没有。”
“那到时候我给你过生日。”
“好的,谢谢……”不对!
西西眼底跳跃起鲜活的怒火,她重声强调,“西西是有爸爸的孩子!”
“当然,”裴沅的语气已经从怀疑转为了肯定,“我就是你爸爸。”
这给西西气得……怎么会有这么没有礼貌、自说自话、无理取闹的人?
小姑娘胸膛上下起伏,“我的爸爸叫殷驰!”
“你现在6岁,”裴沅尾音里带出一点困惑,“殷驰12岁就生下了你?”
“我还没满6岁……”小姑娘支支吾吾,“我才5岁半!”
裴沅从善如流地点头,“殷驰13岁生下了你。”
西西鼻尖冒出了点点冷汗。
她头顶的气泡里多了一个天平,左侧装着老师的谆谆教诲,右侧是爸爸和帅气的猎豹。
天平迅速朝右偏去。
心偏到没处说理的小姑娘理直气壮地回视,“西西3岁那年就有宝宝了,爸爸13岁生下我怎么了?”
她说完现场给裴沅掩饰了一番“孩子的创造过程”,她脱下小外套,仔仔细细地卷成一团,然后抱在怀里摇晃。
“宝宝乖哦!”
裴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哑口无言过了。
他安静地看了半晌,表情忽然如冰山化开。
“你肯定是我们的女儿。”他笑着说道。
这一点简直跟她一模一样,因为心脏天生靠右,所以偏心眼到无法无天的程度。
西西没注意到他话语里微妙的复数,怎么说都说不清楚,西西怒了!
她抬脚踩到青年腿上,整个人摆出战斗状态,“我!不!是!”
然而恰在此时,西西散落的碎发飘到眼前,遮住了她的视线,刚刚营造出的气势瞬间一消而散。
西西委屈地扁了扁嘴。
裴沅取下手腕上套着的发绳,抬手,三两下就扎好了一个丸子头。
小姑娘不哭了,她好奇地摸了摸脑袋后面小小的丸子,古怪的男人不急不缓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会去查清楚的。”
西西又有点想哭了,她注视着眼前的人,脑袋上的气泡有红有粉有蓝有紫,五颜六色地描绘着她乱七八糟的心情。
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迷茫,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其实早在上生物课的时候,西西就已经意识到殷驰很可能不是她爸爸了。
但小姑娘不愿承认也不想承认。毕竟如果殷驰不是她爸爸,那她的亲生爸爸在哪里?那个陌生的爸爸真的会爱她吗?如果殷驰发现她已经意识到了,他不是她亲生爸爸,还会像现在这样爱她吗?她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因此失去了所有的爱?
西西最讨厌未知数了。
她在找家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在找爸爸的道路上又走出了很远,才好不容易得到了多多的爱。
她绝无法接受现在拥有的一切被毁,宁愿躲进龟壳里,只要不去想,西西就已经拥有了一个爱她的爸爸。
但现在小乌龟被人从龟壳里强行拽了出来。
来人不仅拽,还要说;不仅说,还要去查。
西西越想越害怕,她眼眶红红,刚想大哭一场,裴沅及时用一句话阻止了水龙头被打开。
“在此之前,”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奇怪的冷笑话,“你可以叫我父亲。”
西西:“……”
眼泪被这突兀且槽点满满的话强行噎了回去。
小姑娘打了个哭嗝,并冒出了个半透明的鼻涕泡泡。
裴沅微微蹙眉,“快把‘宝宝’穿回去,别感冒了。”-
监狱长温柔地抱着个小女孩回木屋的事,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整座监狱。
所有犯人都对这条消息无动于衷。
这段时间监狱里风起云涌,荒诞的传闻一箩筐,但这条绝对可以排得上假消息之最。
毕竟无论是监狱里突然冒出来的孩子,还是监狱长温柔地抱着个小女孩,两件事的离谱程度甚至超出了……
有犯人嬉皮笑脸,“你信不信我是秦始皇?”
“本来信的……”他的同伴呆滞地指了指他身后,“你看那道身影,像不像监狱长阁下?”
犯人抱着“怎么可能!”的表情转过头去,然后一脸呆滞地回过头来。
有位勇士直接沿途拦住,“监、监狱长,这位是?”
“哦,”监狱长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怀中的小屁股,“我女……”手臂上的锐痛更加剧烈,裴沅面不改色地话锋一转,“有可能是我女儿。”
有可能?!女儿?!
勇敢拦住监狱长的新人狱警CPU烧了,他呆呆地看着监狱长怀中那一小团,小姑娘整个缩在怀抱里,头上的丸子微颤,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
但是只看背影都很可爱!
新人狱警晕晕乎乎地想到。
监狱长:“你怎么不问我可能性多大?”
新人狱警“啊”了一声,傻乎乎地跟着问:“?请、请问可能性有多大?”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新人狱警怀疑自己眼花了,否则他怎么从永远的高岭之花裴沅眉眼间看出了一丝得意?
高岭之花甚至还下凡来,拍了拍他的肩,“让原皓来一趟。”
说完扬长而去,徒留下快高兴傻了的新人狱警。
原皓?原皓?新人狱警慢半拍地反应了三秒,终于一拍脑子,“前辈!”
褐眸狱警眉头一皱,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
他迷迷糊糊地扒着床,回忆:刚刚好像做噩梦了。
“——前辈!”
由远及近的呼喊声。
褐眸狱警果断地翻回床上,被子一盖,耳塞一戴。
噩梦噩梦快点来,他立刻马上要进入梦乡!-
与宁愿做噩梦都不愿意面对现实的褐眸狱警不同,实验室内,有个人就算是想不做梦都醒不来了。
“作,”边璞看着实验台上只能用呼吸器维持生命体征的穆斯,冷笑,“就硬作!”
“怎么不干脆作死啊?刚好少一个人跟我争西西!”
树懒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闻言缓缓地抬头,眼中翻滚着滔天怒火。
“怎么了?我还说错了?”
边璞反应比他还大,他刚喝了大力药剂,一脚踹过去,哪怕是树懒也踉跄了两步,“亏我当时听说他的事迹还有点佩服。”
边璞恼火死了,说话越发不留情面,“净知道折腾自己,谁逼你你闹回去啊,再不济像那个肌肉笨蛋一样揍回去也行啊!”
肌肉笨蛋殷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心情。
他满脑子都是“监狱长温柔地抱着个小女孩回木屋”的这条传闻。
监狱长已经成功救下了西西,为什么不叫他们过去接人?
为什么要像是在炫耀什么一样直接将西西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西西这么可爱,监狱长会不会……想抢走西西?
脑中浮现出青年清风朗月的模样,殷驰摇摇头,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打飞出去。
如果说,殷驰他们这一代人有一位共同的偶像,毫无疑问,绝对是裴沅。
裴沅是传奇的,也是完美的,他是一位战神,也是一名圣人。
裴沅会明抢?不可能!监狱长是世界上最高风亮节的人。
如果有一天世界末日,他也绝对会是最后拯救全人类的那位救世主。
所有了解过裴沅事迹的年轻人都笃信着这一点。
因此狐狸遇到解决不了的事,第一反应是求助监狱长,哪怕他们其实互为敌对势力;也因此,殷驰在听到狐狸决定求助的人是监狱长后,没有丝毫怀疑,毫不犹豫地跟他一起去找监狱长说明了一切。
唯有稍稍了解自己的小叔的边璞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开始无能狂怒。
他疯狂挑刺,看似在毒舌穆斯,实则句句在刺树懒,年近五十的男人被他刺得体无完肤,只能颓丧地垂下头去。
“折腾自己就算了,”边璞骂着骂着按了个按钮,很快,偷偷在门外往里放迷烟的信徒捂着脖子发出一声惨叫,“还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
咬了信徒的毒蛇得意洋洋地爬了回来,主动回到自己的培养皿里,用脑袋顶了顶上方的玻璃。
边璞将按钮拨了回去,玻璃罩合上,他继续骂,“见过废物的,没见过你这么废物的!”
心跳图忽然剧烈动了一下。
树懒从未如此迅速地激动抬头。
“别想了,”边璞翻了个白眼,“这是诈尸!”
【作者有话说】
我最近拖延症越来越严重了or2。
以及抓了个bug:一开始设定西西是未满六岁啊啊啊,结果文案忘改了,写着写着就成三岁半了……
感谢在2024-03-2800:47:13~2024-03-2900:0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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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小公主(2)
◎“宝石无价,但我选择手握武器。”◎
一直等回到木屋,西西才大松口气,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裴沅好笑地看着土拨鼠般的小女孩,她嗅到环境安全了,又立刻活蹦乱跳、神气十足地看向他,“完了完了,”她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耷拉着脑袋,“大家都看到西西了……”
裴沅将她放到对面的椅子上,一边倒奶一边随口问:“你怕见人?”
这跟怕不怕见人有什么关系?
西西觉得眼前的人笨笨的,祸到临头了还一无所知。
怀着关爱笨蛋的理念,她耐下性子解释:“这里是龙龙监狱,”小姑娘“啊呜”一声,特地作出很可怕的姿态,“很多很多坏蛋的龙龙监狱!”
“他们现在发现了西西,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西西吃掉的……”头上的丸子害怕地抖了抖。
裴沅将玻璃杯推到她面前,也给自己倒了杯。
他若有所思,“怎么能随便吓唬小孩呢?”
这句话说得很轻,西西只顾着喝牛奶去了,等畅快地喝了一大口,才顶着唇边一圈白色,懵懵懂懂地抬头,“什么?”
裴沅之所以选择大大方方抱着西西走在路上,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更不是殷驰他们揣测的为了炫耀,而是……
“可是你不想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吗?”他在很认真的疑惑。
西西感受到了他的情绪,香甜的牛奶瞬间变得不好喝了。
她*将玻璃杯往外推了推,“……不想。”
裴沅站起来推开窗,或许是前两日暴雨的缘故,今天雾气久违地很淡。
萨摩耶兴奋地顺着窗飞奔出去,掉进雨后的庭院里,可劲地在花海间撒泼打滚。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一切都是崭新的通透的,浑身的浊气似乎一下被扫清,西西怔怔地看着这花团锦簇的一幕,半晌回不过神。
裴沅一直在旁观察,恰到好处地提问:“想不想出去看看?”
西西身体微微前倾,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说着很想。
除了脑细胞。
她手指不自觉地又纠在了一起,刻在肺腑里的记忆让小姑娘艰难地摇了摇头。
“是害怕坏蛋?”裴沅又开始说冷笑话,“没事,来一个我砸一个。”
这话说得简洁有力,那种萦绕在周身的自信让西西微微抬眼,定定地看了三秒。
她有些意动。但她最终还是纠着手指摇了摇头。
这绝非在监狱里短短几月养出的不安。
裴沅眼底的情绪微敛,他走到西西面前,蹲了下来,正视她的眼睛,“你知道为什么殷驰不敢让你暴露在众人面前,我却敢吗?”
这话题转的飞快,西西一愣,吭哧吭哧,“因为……因为你很厉害?”
这是小姑娘通过观察哥哥他们看到裴沅后的表现得出的结论。
“殷驰被改造过,”裴沅很直白地点出,“单打独斗,我打不过他。”
爸爸这么厉害!
西西眼睛微亮,有些得意。
裴沅将一切尽收眼底,“但是我不会跟他单打独斗。”
这干脆利落的一句话镇住了西西,她小小的脑仁运转过载,迷茫地看向眼前的青年。
但是裴沅没有再解释什么,而是直起身,沾了点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
西西学过这个字,念“势”。
但她不理解这跟他们的对话有什么关系。
她还在努力思考,忽然身子一轻,裴沅将她扛了起来,放在肩膀上。
“走吧,”监狱长轻松说道:“出去看花。”-
西西度过了很奇怪的一天。
先是被强行抗在肩上,无论她怎么扭,那双温热的手都始终能牢牢地将她定在肩膀上。
等西西折腾累了,也就认命地松下身子,她将脑袋搭在裴沅头上,轻喘着气,底下的青年闷笑一声。
西西又想生气——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大讨厌鬼,她总是很容易生气。
偏偏裴沅似乎总能预测到她的怒火,及时在前一秒开口,“看。”
小姑娘下意识地将视线投了出去。
视野被强行拔高,花海变得一览无余,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原本到膝盖处的花草此刻渺小地宛若尘埃,它们极尽可能地抬头,努力争取着人的视线。
还是很漂亮,却是不一样的、宏观的漂亮。
西西想起了到监狱的第一天。
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可怖的大树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当她被殷驰抱起穿梭在丛林中时,一切的魑魅魍魉仿佛一瞬间就消散了。
西西更想长大了。
她着迷般看着这一切,幻想着,等她长大了、长高了,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易如反掌?是不是再也不会受欺负了?
脚步声打断了小姑娘的思绪,她下意识地浑身一紧,将头埋了起来。
像只小鸵鸟一样。
裴沅好笑地抬手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西西别扭又愤怒地挪了挪。
来的是褐眸狱警,他毕竟是裴沅的老部下了,敬过礼,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队长肩膀上那一小团,“……真是你女儿?”
裴沅答得很保守,“百分之九十九。”
西西又愤怒地动了动。
“……是,”褐眸狱警有些艰难地顿了顿,说得很含糊,“委员的吗?”
裴沅诧异地瞥了部下一眼,“不然呢?”
褐眸狱警问完就觉得这句话多余了,以他们队长这守男德的程度,怎么可能跟其他女人有孩子?
而且如果真有了,估计委员会从地底下爬起来将他带下去。
当然,如果委员真的从地底下爬出来了,队长估计反而会很开心就是了……
褐眸狱警瞥了瞥正不安地乱动的小姑娘,“她多大了?”
裴沅手背绷紧。
他面上依旧自若,“五岁。”
肩膀上传来小姑娘闷闷的一声,“五岁半!”
褐眸狱警莫名觉得这道声音有点眼熟,他很快联想到教会圣典的那道童音,讶异地看向队长:竟然已经藏了这么久了!
偷偷谴责完队长又算了算时间,五岁半,往前倒推……
褐眸狱警眸色晦涩,他满心的愤懑无处发泄,只能握紧了拳。
裴沅依旧是那副很平静的模样,“通知下去,重新调查。”
他喉咙有些干,顿了顿,才继续道:“那几个月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原原本本地调查清楚。”
褐眸狱警离开了。
西西本来应该跳起来谴责,但她却异常地没说话。
身侧一直围着绕圈的狗狗尾巴耷拉了下来,坐在主人脚边,抬眼看着西西,“呜咽呜咽”地开始低声叫。
他在伤心。
西西抿了抿唇。
她挣扎了好一会,直到裴沅已经收拾好心情,准备迈开步伐,头顶忽然盖上一只软软的手。
阳光洒在西西脑袋上,覆上一层铂金的光,她可可爱爱地轻哄:“摸了头就不许难过啦。”
已经很久、很久没人敢碰裴沅的头了。
以至于他先愣了三秒,随后慢吞吞地回道:“还是难过。”
西西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她措手不及地“啊”了一声,手摸到一半,定在半空中。
“叫我一声‘爸爸’我就不难过了,”他还不忘补充,“‘父亲’也行。”
西西:“……”
火红色的气泡一点点膨胀,怒气值一路攀升到槽顶。
西西两只手一边一个,揪住裴沅的耳朵,气沉丹田,“讨!厌!鬼!”
裴沅的耳朵短暂地聋了一秒。
眼底的泪意被成功压了下去,总算没有在女儿面前丢人。
他笑着掂了掂肩上的小姑娘,若无其事,“走,带你去看看别的风景。”
西西还在愤怒中,完全没注意到环境的变化,等她回过神来,裴沅已经步入一座高楼之中。
这是监狱里唯一的一栋高楼,位于中心巡逻塔右侧,是监狱的核心办公区。
裴沅当然在其中有一个办公室,独享最顶层,包含一间小公寓。
但他几乎没有去过。
今日的监狱长格外有兴致,他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开始一层层巡逻。
核心办公区内一切都是硬邦邦的,四四方方的桌子、四四方方的窗,整齐地排列在应有的位置,让人喘不过气来。
齐刷刷看过来的狱警们面容更是凶神恶煞,他们先看到监狱长,很快诚惶诚恐地移开,又忍不住偷瞄。
西西都快被吓坏了!
她忘了缩回去,此时也不敢再动,只能僵硬地承受着或明或暗的视线,小身子开始不自主地发抖。
她像只误入猫群的小老鼠,可怜得瑟瑟发抖,迫不及待地想躲回自己的老鼠洞里。
一位男人走上前来,他长着一对鱼眼,分明是呆板阴冷的面容,却强行挤出一丝谄媚的笑,“监狱长阁下早,这位漂亮又灵动的小姐是?”
西西稍稍从僵直状态恢复过来,她困惑地望望外头的天色,已经不早了;又低头看看呆呆的自己,怎么也看不出来哪里灵动。
吹捧的话已经进展到:“……我一看就知道这是您的女儿,虎父无犬子,贵千金一看就前途无量,未来肯定大有成就。”
语气真挚,表情真诚,甚至迫不及待想认西西当义女。
怎么忽然就看出她前途无量了?
西西讶异地瞪圆了眼睛,裴沅很平静地婉拒,只回了一句:“承你吉言。”
他又带着西西走了几层,几乎每一层的科长都分外热情,那些往常对着犯人们动辄拳打脚踢的狱警们也纷纷温和地挤出笑容,一句接一句的夸赞让西西整只崽都变得晕乎乎的。
没有人质疑监狱中为什么会有孩子,也没有人质询监狱长此举是否违反了狱规。
裴沅一路带着她到了最高层,关上门,将小姑娘放了下来,“怎么样?”
西西有些闷闷不乐。
她说不出自己哪里不开心,只能努力想了半天,忽地憋出一句:“坐在肩膀上看到的人……都好丑啊。”
裴沅一愣。
西西还在继续控诉:“有个人有五层下巴!抬头纹有八层!”
指的是刑罚科科长。
如果长高了看到的每个人都会变丑的话……西西忽然觉得长大也没那么好了。
眼中的碎冰化了,裴沅轻轻地拂过西西的头。
“你说得对,但这就是势,”青年轻轻地说道:“你要学会掌握它、利用它,不是为了压迫他人,而是为了保护自己。”
西西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她懵懵懂懂地抬头,想到那些丑陋扭曲的面容,有些害怕似的逃避:“爸爸说他会保护好我的。”
“他当然会,”裴沅低下头,“我也会。”
“但是你必须学会怎么保护好自己。”
【“橱窗里的宝石是无价的,”
烈焰般的女人红裙翩翩,她微笑着,举起枪,“但我选择手握武器。”】
裴沅眼中映出回忆里的那抹火,他下意识露出同款微笑。
“而我的义务,是教你怎样自己保护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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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小公主(3)
◎“这一次,你要保护好西西哦。”◎
西西的眼里一点点亮起星光,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微微前倾。
“你真的是我爸爸吗?”她迟疑地发问。
“我是。”裴沅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我、”小姑娘鼓足了勇气,主动提出请求,“我想去看看哥……鲨鱼他们。”
她说完就低下头,不敢去看裴沅的眼神,小脸上写满了忐忑与不安,手指纠成一团。
裴沅轻轻伸手,将她总是缠成毛线团的手指一点点分开。
“你想救他们出来吗?”
西西眼睛一亮,更急切地倾身:“你可以帮我吗?”
裴沅不答反问:“你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干了什么,为什么会受伤,又犯了什么错,你知道吗?”
西西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想折腾自己的手,却只抓到一只温热的大手。
“他们一心想保护你,所以什么都不让你知道。”
裴沅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拍她的肩,黑眸认真地对上女儿的眼睛,“那么你呢?想待在保护伞下,还是走出来看看?”
西西张了张嘴,她心中的天平早就偏向了某一端,于是仰头问道:“外面有什么?”
“外面?”裴沅笑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又将西西扛在了肩上,信步朝着审讯区走去,绕过前头的审讯室,直接来到了后面。
审讯区后方是几座监牢,还未走进去,一股恶臭就扑面而来。
“监狱长!”驻守的几人惊讶地凑了上来,“您怎么来这了?需要审讯吗?我们将人带去审讯室?”
裴沅抬手阻止了他们,“带女儿来散步。”
几位狱警:“???”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监狱长扛着小孩走远,面面相觑,不免嘀嘀咕咕。
“怎么带女儿来这种地方?”
“不怕吓到孩子吗?”
“会做噩梦的吧?”
西西坐在高处,一切画面和声音都传入耳中,她不免新奇地往后瞟了瞟。
狱警们立刻噤声,朝她讨好地露出笑容。
裴沅熟稔地拍了拍她的屁股,“别吓他们。”
西西惊讶地瞪圆眼睛,这也会吓到人?
“可是西西什么都没做呀?”
“你现在身处高位,”裴沅不疾不徐,“一个眼神、一句话,都可能吓到底下的人。”
西西若有所思,她想到了在福利院的日子,所有的孩子都会战战兢兢地看着院长妈妈,生怕她露出一丝不喜。
小姑娘又问:“那站在高处的人就永远都不会害怕了吗?”
“当然不,”裴沅轻笑,“只要有弱点的人,都会害怕。”
西西没来得及细品“弱点”二字,她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惊喜地坐直,“哥哥!”
沉戟怀疑自己幻听了。
他烧得迷迷糊糊,黑色的脸上泛起红晕,傻乎乎地抬起头,“好高的西西……”
笑呵呵地感慨,“西西长大了啊。”
西西:“……”
她低头,着急地扯住裴沅的头发,“快救救哥哥,哥哥烧傻啦!”
裴沅不为所动:“监狱有监狱的规章制度。”
西西急死了,她坐在高处,底下的一切一览无余。
她看到青年的血浸湿了手腕的纱布,看到他浮满红晕的脸,也看到了他混沌的双眸。
还看到了蔫吧地躺在地上的鲨鱼。
“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西西急切地发问,“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沉戟缩成一团,傻乎乎地抬头,笑道:“父亲想杀我。他们怕我反抗。”
说完这句,又一声不吭了。
“你的父亲想杀你?”西西一下被这句回答弄懵了,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
“我犯罪了,”青年脸上带着一种无知且单纯的笑,像是一名幼童,“我要赎罪。”
西西听不懂,她无措地看向裴沅,灰蓝色的眸子里一点点浮起泪光。
裴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接过话茬,“你犯罪了,”他沉吟,“是法律判的你死刑吗?”
沉戟的视线跟着转移到监狱长身上,他愣愣的,“……监狱长阁下?”
“说话!”裴沅黑眸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漠然,“法律判了你死刑吗?”
像有一块无形的案板砸下,沉戟浑身一抖,他有些痛苦地皱眉,迟钝地摇了摇头。
“法律没判你死刑,你的父亲却私自判你死刑?而你还同意了?”
裴沅语调微低,“我不知道教廷还有法院的职能。”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一路往上,沉戟仓皇地张了张嘴,他的眼中开始潮湿,他无力地看着这位传奇监狱长和他肩上的西西。
太狼狈了。竟然在西西面前,露出了这么狼狈的一幕。
沉戟想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他蜷缩得更紧,仿佛脊梁都被这几句质问打断。
“杀了我吧,”他沙哑道:“都是我的错。”
空气沉默几秒,西西不知所措地抬头,“不要……”
“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裴沅从腰侧拔出枪,冷冷地瞄准:“教廷已经放弃了你,你仅有的价值已经消失。”
“我在这里杀了你,没有人会指责我,也没有人会记得你。”
沉戟轻抖起来,他仓促地抬头,“能不能不在这里……”
裴沅依旧举着枪,“为什么?”
“西西会看到,”高烧让他的话语变得不成句,“她会害怕的……”
裴沅几乎要笑了,身上的凛然正气一散,他无语地摇摇头,“教廷真正的圣父原来在这。”
沉戟茫然地抖了抖。他始终不敢抬头看西西。
“你要是我的兵……算了,还是别做这种气人的假设,”裴沅仰头,“这种你也要救?”
西西重重地点点头,眼底包着的泪珠顺流而下,落在裴沅脸上,冰冰凉凉的。
“……那你去吧。”
裴沅妥协地将小姑娘放下来,枪在指间转了个圈,将枪柄递给她,提醒道:“无论如何,不许伤到自己。”
西西无措地抱住枪,裴沅拿钥匙打开牢门。
“哗啦”一声,沉戟被吓得眼睛清明一瞬:怎么能把枪给西西呢?万一她擦枪走火伤到自己怎么办?
沉戟甚至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也顾不得被西西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西西乖,把枪给哥哥,”他努力扯出笑,“太危险了。”
来到恶龙监狱后,西西听到过许许多多句“太危险了”。
他们想保护她,西西知道。
但是……“哥哥,”西西握紧枪柄,眼泪顺着白皙的脸蛋大滴大滴落下,她哽咽着:“西西怕的不是你死在我面前,怕的是你的死去啊!”
石破天惊一句。
沉戟所有的情绪全都僵在脸上,他宛若被石化了,只有那双眼睛依旧自虐般看着西西。
小姑娘已经哭得泣不成声,那双兔子般的眼睛难过地回望他,像在控诉他的所作所为。
青年的心被揪成一团,他喃喃:“对不起……”
西西用力地擦掉脸上的泪,但是眼睛像水龙头一样,总也止不住。
她索性放弃了,只是依旧抱着怀里的枪,倔强地看向青年,“哥哥,你为什么要听‘那个人’的话?是西西不重要吗?”
她甚至厌恶到直接用‘那个人’指代沉戟的父亲。
“不是,”青年飞快地摇头,“我只是、只是……”
他眼睁睁地看着可怖的火光一点点吞没掉洋娃娃,眸光近乎破碎。
西西反应很快:“他是不是拿西西威胁你?”
沉戟没回答,只是颓丧地低下头,“是我没用。”
“我还是没保护好你……”他保护不好任何人、任何东西。
他最终还是导致西西被卷入了这场黑暗的漩涡。
西西剔透的眸底模糊地倒映出悲伤的青年。
在泪珠的作用下,他扭曲变形,孱弱得宛若刚出生的婴儿。
她抬头看向裴沅。
裴沅姿态闲适地站着,张了张嘴,‘弱点。’
西西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枪。
她还不会用枪。
于是西西跑了起来,她一把扑进沉戟的怀里,趁青年愣神的那一秒,将枪塞进了他的手里。
说实话,沉戟此刻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
硝烟味混杂着血腥味,粗粝得宛若刑场的屠刀。
:=
但小姑娘依旧深深地将脸埋了进去,她的眼泪很快浸湿了那片布料,闷声闷气,“哥哥,枪给你了。”
“这一次,你要保护好西西哦。”
沉戟握着枪的手僵住,他很快发现手中的枪只是玩具枪,枪柄处刻着几朵缠绕的兰花。
但他的视野内,还出现了一把真正的枪。
那位以清风朗月著称的监狱长正举着枪,平静地注视着他。
沉戟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有丝毫异动,子弹绝不会有丝毫迟疑,一枪射中他的眉心。
但他不会有异动,也不想有异动。
原来的沉戟已经死去,而现在的他不想死了。
沉戟挣扎着坐好,血肉似乎重新回到了这具石化僵硬的躯壳里,稳住了枪,随后抱紧怀里的小团子。
长手长脚曲起,他温柔地承诺道:“好。”
“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沉戟说完最后那句话,就撑不住晕了过去。
早已备好的担架将他送去了医务室,西西还没止住哭泣,她一抽一抽地看向裴沅。
“干得不错,”裴沅摸摸她的头,又看向她脏兮兮的衣服。
“不过现在,我们先去洗个澡?”
西西迟疑地摇摇头。
她指了指牢房深处,“还有小个子叔叔和猪伯伯呢。”
“他们都听到了,”裴沅朝黑暗处瞥了眼,“不是所有人都像沉戟那样死心眼。”
西西坚持:“但是西西想去看看他们。”
一大一小对视,随后裴沅妥协,“好吧。”
“但这次我不会抱你去。”
“西西自己可以!”小姑娘说完,“哒哒哒”地朝着牢房深处走去。
甚至都不怕黑了。
裴沅体贴地没有跟上去,有狱警上来请示,“监狱长,沉戟已经送去医务室了。”
裴沅抬眼,“跟你们科长说一声,好好治。”
后面三个字加了重音,狱警额头冷汗冒了出来,他慌忙点头,很快退了出去。
只剩裴沅一人。
他抬眼望向里间,手放在腰侧,俯身摸了摸脚侧的萨摩耶。
“好了好了,我知道地上脏,”他轻哄道:“这样,等回去让西西帮你洗澡?”
萨摩耶安分了,它快活地摇了摇尾巴,激动地“啊呜啊呜“,眼睛里亮起孩子般的欣喜。
裴沅唇角不免也浮现出些许笑意,他摩挲了下腰侧的枪,回想起刚刚的一切。
竟然直接将枪给了出去。
裴沅轻轻阖眸,唇角微勾。
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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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小公主(4)
◎“每天回答一个问题。”◎
侧着耳朵偷听的疣猪和秋茂立刻退回到角落。
西西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两人,惊喜:“猪叔叔!小个子叔叔!”
秋茂听到“小个子”三字,表情一黑。
疣猪连忙抓住铁栏杆,“哗啦”一声,他很急切:“西西,你怎么来了?是监狱长来救我们了?”
西西摇了摇头,又拍了拍胸膛,“是西西来救你们啦!”
疣猪有些失落,倒是秋茂打起了精神:“西西,你打算怎么救我们?”
“首先,”小姑娘站定在两座牢房前,“你们要告诉我,前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秋茂踌躇,西西一眼捕捉到,气鼓鼓:“先从你开始,小个子叔叔,你骗我!那肯定不是烟花的声音!”
秋茂知道瞒不住了,他纠结,“我那不是怕吓到你吗?”
“你们都怕吓到西西,所以不跟西西说,”小姑娘气嘟嘟,“可是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更可怕呀!”
向来能说会道的秋茂竟然被这句话噎住了,他跪坐到栏杆前,脑袋耷拉着,“我错了,我不该撒谎骗西西小朋友,我认错。”
西西矜持地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道歉,又问,“所以那天是什么声音呀?”
秋茂一阵恍惚,他又回忆起那天的画面,胳膊上冒出成片的鸡皮疙瘩,“是枪声!”
枪声?西西眼睛“噔”得一下,亮了。
“枪林弹雨里的那种枪声?”
“是,超酷的!”秋茂重重点头,“一枪一个花生子,‘唰唰唰’!”
西西眼睛瞪得浑圆:“全都打中了?”
秋茂激动得热血沸腾:“一枪不落!”
一大一小齐刷刷惊叹一阵,西西又问:“是哥哥开的枪吗?
“不是,”秋茂“当当当当”着,将视线移向听得一头雾水的疣猪,“是他!”
西西也跟着看过去,眼睛亮晶晶的,脑中应景地响起:“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神枪手,猪叔叔!”
疣猪对上两道崇拜的眼神,脸“噔”得一下,红了。
他支支吾吾,“也没有那么厉害……不过就是百发百中而已……”
虽是谦虚地说着,但疣猪的背挺得越来越直,直到秋茂又崇拜地接了一句,“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厉害!明明被吓得都尿裤子了,握枪的手却比我的命还稳!”
疣猪:“……”
他脸上那种羞涩的笑瞬间消失了。
幽怨的目光投向秋茂。
秋茂热烈地回视,“我都看到了,哥们,你的技术真的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
“明明身体都抖得像糠筛了,手却一动不动,天生的狙击手苗子!”
疣猪:谁跟你哥们!他决定从此刻开始,再也不笑了!
面若冰霜的疣猪对上了一脸期待的西西。
“猪叔叔,你可以教西西射击吗?”
疣猪下意识拒绝:“小孩子学什么打枪……”
“可是西西想学!”西西抓住铁栏杆晃了晃,灰蓝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猪叔叔,你就教教我嘛!”
如果西西摆出一堆大道理,疣猪绝对不会同意。
但偏偏她软乎乎地举起手,比出手枪的样子,“下次如果再有这种事,西西也能酷酷地拔枪啦。”
疣猪只觉得心脏瞬间被击中,刚刚才发誓再也不笑的糙汉傻乎乎地露出姨父笑,“——好!”-
解决完一大心事,西西连走路的时候都是跳着的。
她踢踏着小皮鞋,快活地走出几步,立刻被揪住了衣领。
“走这边。”裴沅将她拉回原位。
西西乖乖收回迈往生活区的脚,仰头又确认道:“真的真的不会判猪叔叔死刑?”
“那几位狱警不是第一次滥用私刑了,”
裴沅坦然地承认,“这次的事件我要承担大部分责任,我会尽力为他争取。”
“但是杀狱警的行为过于恶劣,很大可能会被判无期。”
西西踢起脚边的一颗石子,闷闷不乐,“可是猪叔叔很想出狱。”
石子飞起,掉入院子里,裴沅打开院门,“他想出狱,就要靠自己争取。”
有转机?西西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裴沅,身后仿佛有无形的尾巴疯狂摇摆。
“你想得到答案,也要靠自己争取。”
裴沅一声口哨,不知在哪浪的萨摩耶飞快地奔了出来,一把将西西扑倒。
西西猝不及防倒在花丛里,她痒痒地缩缩脖子,“咯咯”笑着任由身上的狗狗乱蹭。
裴沅拍拍手,惬意地看着这一幕,“我去帮你们放水,岁岁就交给你了。好好带它洗个澡。”
西西胡乱答应了一声,她的头发被蹭乱了,身上全都是草叶。
将脑袋埋进萨摩耶怀里狠狠地吸了一口,她才猛然地发现了不对。
小姑娘看向怀里的大狗狗,大狗狗兴奋地看着她。
“他看得到你?”西西惊呆了!
狗狗点了点头。
西西的眼睛瞪得浑圆,她抬头看了眼木屋,脑袋里一片空白。
浴缸里放满了水,西西抱着狗狗缩了进去。
白色的毛一下炸开,漂浮在水面上,很快又沉下去,贴在狗狗身体上。
“大狗狗”瞬间变成了“中狗狗”。
西西心不在焉地给狗狗身上抹着泡泡,她脸蛋上也沾了点泡泡,被萨摩耶快速地舔掉。
脸颊上温热的触感唤醒了西西,她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也能看到呢?”
难道他真的是西西的亲爸爸?
西西决定试探一下。
她将自己和狗狗都洗得香喷喷的,一走出浴室,裴沅的袖角挽到手肘处,自然地将面放在桌上,抬眼,“洗好了,来吃面。”
西西瞬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抛到脑后,三两步跑到桌前,埋头吃起面来。
一碗阳春面,面条劲道,香气扑鼻。
裴沅往里头加了一大勺辣椒,吃得“斯哈斯哈”,眼底浮起泪光。
西西忽然觉得自己的这碗不香了。
她嚼着嚼着,频频将视线投向裴沅红通通的碗里。
然而裴沅似乎没看懂她的暗示,嘟囔了句“好像还少了点什么”,起身去厨房。
西西抓准机会,小心翼翼地伸出勺子,飞快地从裴沅碗里舀了小小一勺剁辣椒。
拌匀拌匀,天衣无缝!
小姑娘得意地想到,随后满怀期待地尝了口。
舌尖微微刺痛,微妙的爽感随之而来,她惊喜地又吃了两口,鼻尖浮起细细密密的汗珠。
厨房里,裴沅透过橱柜的反光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眸光含笑,转身从厨房端来一整盘酱大骨。
“差点忘了这个,”他将喷香的酱大骨放到桌上,故作惊讶地看到西西空了大半碗的面,“怎么吃得这么快?还吃得下吗?”
西西:“……”
十分钟后,小姑娘眼睁睁地看着青年大快朵颐,哀怨地摸了摸浑圆的小肚皮。
再次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她的爸爸是个盖世英雄,怎么可能是这个讨厌鬼!
讨厌鬼裴沅此刻也不太好受。
明明也不太能吃辣,却硬往碗里放了许多辣椒。
他唇瓣辣得红润,一低头,看到小姑娘嘴唇也红通通的,愤怒地看着他。
总算有一点是遗传他的了。
裴沅有些得意地想到,都不能吃辣。
但爱吃。
如果兰兰还在,非得狠狠嘲笑他们不可。
吃饱喝足,跟女儿一起收拾完餐具,再拖着不情不愿的小姑娘去花园里散了会步。
夜深人静,西西躺在床上,萨摩耶乖乖地窝在她脚边。
裴沅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来,小姑娘软糯糯道:“你还欠我一个问题。”
裴沅轻“嗯”一声,“问吧。”
西西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
比如,猪叔叔要怎样做才能减刑出狱?
又比如,他为什么那么笃定她就是他女儿?
再比如,他为什么也能看到灵魂兽?
小姑娘的脑子转了一圈,最终很聪明地问道:“如果明天我还给岁岁洗澡,是不是又可以多问一个问题?”
萨摩耶听到自己的名字,耳朵动了动,很激动地站了起来,兴奋地看向主人。
“岁岁可不需要每天洗澡,”小姑娘刚失落地垂下脑袋,他又补充,“但他刚好缺个伙伴。”
在西西惊喜的目光中,裴沅许诺道:“如果你愿意每天带它出去玩,我就每天回答你一个问题。”-
西西一下子有了新目标。
她开始每天定时定点遛狗,第一天,她还只敢在木屋附近玩。
她带着岁岁一起浇花,浇着浇着开始嬉戏打闹,然后成功糟蹋了裴沅一小片花田。
一人一狗瑟瑟发抖地站在墙角,垂头丧气。
裴沅没有直接斥责,而是从后屋拿出一袋种子、一本说明书和一个小铲子。
然后划出这一小片被糟蹋的田,在上头立了个小木牌:西西&岁岁的花田。
西西眼睛一亮,岁岁垂下的耳朵竖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这几块田就是你们的了。”裴沅将工具递了过去。
西西兴奋地接过,岁岁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一人一狗埋头研究了半天“种田说明书”。
西西郑重地看向狗狗,狗狗郑重地看向西西。
狗爪子搭在小手上,猛地一落,一人一狗信心满满地朝着自己的田走去。
西西举起了小铲子。
狗狗露出了狗爪子。
等到夕阳西下,一人一狗累得够呛,西西*额间冒出汗珠,狗狗吐出舌头疯狂散热。
他们坐在坑旁,往四周看。
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一看就知道种花人费了不少心思。
唯有她和岁岁的那片地突兀地“秃”了下去,坑坑洼洼,破坏掉了这整块意境。
西西后知后觉浮现起一抹歉疚,不是之前那种因为害怕挨训挨打而浮起的愧疚,而是真真切切的后悔。
她低头看向狗狗,那双黑眸里也浮现出同样的神色。
等晚上裴沅做饭时,忽然感觉衣角动了动。
他低头,眼前冒出一大朵花。
小姑娘只露出个发旋,“这是我们弄倒的那片花田里原本长着的花,我和岁岁整理了一下……”
裴沅停下动作,耐心地等她说完。
西西吭哧吭哧解释半天,最后沮丧地彻底耷拉下肩膀,“对不起,我们错了。”
狗狗应景地“呜咽”一声。
裴沅这才接过花,那束花包得不算漂亮,甚至没有完全盛开,但裴沅很喜欢。
他顺手将它插进窗台旁放着的花瓶里。
然后他洗了洗手,在毛巾上擦干,摸了摸西西的脑袋,又摸了摸岁岁的狗头。
“收拾收拾吃饭,”顿了顿,他又说道:“花我很喜欢。”
西西眼底一点点亮起光,她快活地应了声,带着正疯狂摇尾巴的岁岁一起去洗手。
手洗干净了,爪爪也洗干净了。
等坐到桌前,西西看着碗里的面,呆了。
来这里不到两天,她已经吃了足足四顿面了!
昨晚是阳春面,今早是馄饨面,中午是拉面,晚上是牛肉面……
裴沅洗干净手上的面粉,坐到桌前,刚好对上小姑娘无神的双眼,“你是不是只会做面?”
青年手一顿,他很快露出笑,“这是今天的问题吗?”
西西马上摇了摇头。
她吃了几口,还是那么劲道,也还是那么好吃。
但任谁一天三顿吃面也忍不住呀。
小姑娘想啊想,终于等到了晚上,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可以带岁岁去其他地方玩吗?”
“只要在监狱里,”裴沅随意答道:“但是要照料好你们的花田。”
西西得到答案,心中的石头放下,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学着狱警们的姿态,不伦不类地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西西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她坐在萨摩耶身上,指着生活区的方向,“岁岁,我们去那里,全速前进!”
萨摩耶摇晃的尾巴顿了顿,黑眸流转过什么,最终还是一个飞扑,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我先说,欠债两章(一章营养液加更,一章请假补更)!
这两天拖延症实在太严重了,刚好撞上卡文QAQ,不敢立flag了,只能保证会找时间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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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小公主(5)
◎“下辈子我一定要当你真正的爸爸。”◎
雨停了,雾气卷土重来。
刚从食堂里走出来的犯人们只觉得眼前一花,似有一道白影闪了过去
他们揉揉眼睛,自然地将其视作错觉,抛至脑后。
西西躲在石头后面拍了拍胸膛:好险,差点就要被人发现她飘在半空中啦。
她等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完,才鬼鬼祟祟地冒头,悄咪咪朝生活区跑去。
一路草叶带花瓣,中途有犯人无意间抬眸,小姑娘立刻就地一滚,吓出一身冷汗。
等那位犯人一无所获地收回视线,西西才大大地松了口气,更加谨慎地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迈开了猫步。
身后凶神恶煞的犯人三两成群,佯装镇定:“是监狱长的女儿?”
“小小一只好可爱啊!”
“嘘,别回头,待会又吓到她了。”
一无所知的小团子在犯人们的“选择性眼瞎”中顺利带着岁岁顺着走廊溜了进来,然后成功在走廊上迷了路。
门牌很高很高,西西很矮很矮。
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萨摩耶,岁岁鼻子里哼出气,假装努力地抬起前爪。
小姑娘打气:“岁岁加油,还差一点点!爸爸的门牌号是[东区一号]!”
岁岁:才不要帮西西找“假爸爸”。
机灵狗努力了一番,后腿忽地一软,孱弱无力地倒下。
西西连忙抱了上去,“岁岁,你没事吧?”
大狗狗呜咽一声,眼睛湿漉漉的,活脱脱一个狗中林黛玉。
“都是我不好,”西西心疼地呼呼,“站不起来就不要勉强啦。”
萨摩耶一边点头一边汪汪两声:太可惜了,看来是找不到路了,要不别勉强了快回去种花吧……
“狗狗乖乖休息,看我的!”西西站了起来,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又跳了两下,成功将血液聚集到脸上。
小姑娘顶着红扑扑的脸蛋,走向左手边第一间牢房,敲了敲门,“您好,有人吗?”
左侧牢房里一直在偷看的犯人:“!!!”
其余牢房里的犯人:嫉妒,怨恨,咬手帕!
西西敲完门又礼貌地等了几秒。
牢房内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哪怕隔着铁门也传入了西西耳朵里。
小姑娘好奇地侧耳听了会,隐约间还夹杂着“呕!好臭,谁的生化武器!”“该死的谁把袜子藏进我的烧水壶里!”等,她还没听清,铁门终于打开了。
寸头男露出个爽朗的笑容,“嗨?你就是监狱长女儿吧,很高兴认识……”
他话还没说完,又被刀疤男挤了下去,“你好你好,我是你的声音粉!你在晚会上那配音真的绝了,有没有考虑往配音圈发展……”
一个拳头迅猛地打了过来,将他的脸揍扁在门框上。
带着金项链的大汉不甚熟练地推了推并不合适的眼镜,“不好意思,失礼了,”他露出一口金牙,“都是我没管好这群不成器的……没有吓到你吧?”
西西僵着身子,悄悄停住后退的脚步。
她摇了摇头,泪光颤巍巍地在眼底浮起,“请问、”鼓起勇气,“请问你们知道东区一号牢房在哪边吗?”-
殷驰正将自己倒吊在门框上,像个蝙蝠一样,头朝下思考。
这是他在书里学到的偏方,据说这样能让脑部血液循环更好,加速思考,还能变聪明。
殷驰看书的时候嗤之以鼻,但想到被留在监狱长那里的西西……他沉默地回到宿舍,沉默地关上门,沉默地打算试试。
血液确实充到了脑子里,他太阳穴胀胀地疼,甚至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是这里!谢谢伯伯,你真是个大好人!”都听到西西的声音了。
金项链大汉第一次得到这样的夸奖,他黝黑粗糙的面容晕红,“没有没有,我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事……”
“怎么能说是微不足道的事呢?”西西理正词直,“刘备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伯伯,你已经离圣人很近了呀!”
直把金项链大汉哄得晕乎乎的,满脑子“恶小”“为之”,等西西问他名字时,他已经把“讨好西西以便在监狱长面前留名”抛至脑后,笑呵呵地挠挠头,“我是雷锋,我不饿!”
西西瞪圆了眼睛,捧场地竖起了大拇指,“伯伯,你真了不起!”
门内的殷驰总算发现了不对。
怎么这幻觉还有剧情的呢?
有剧情就算了,夸得还不是他?
殷驰一个翻身从房梁上跳下,猛地拉开门,大眼瞪小眼,“西西!”
西西也惊喜地张开嘴,一声“爸爸”还没喊出来,岁岁忽然从她身侧蹿了出去,凶狠地“汪汪汪”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殷驰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他敏锐地低头看了看左右:没有东西。
怎么总觉得有人在骂他呢?
而西西已经惊呆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萨摩耶跟猎豹扭打在一起,白毛交杂着金毛“簌簌”落地,不到三分钟,胜负已分。
萨摩耶得意洋洋地踩着尚未成年的猎豹,又开始朝着殷驰“汪汪汪”。
“岁岁!”西西先下意识地惊呼一句,“不许骂那么脏!”
萨摩耶委屈地朝她“嗷呜”一声,示弱地垂下耳朵,委屈巴巴。
西西注意到它脑袋上少了一簇毛。
鼻青脸肿的猎豹原本正恶狠狠地瞪着萨摩耶,看到敌人这么狡猾,立刻有样学样,趴在地上,眼睛里迅速浮现出眼泪。
“嗷呜……”猎豹抱着尾巴,委屈地擦了擦眼泪。
萨摩耶:“?!!”
小豹崽子,敢模仿它!
它立刻又要挥舞爪子,狠揍一顿,却被西西一把抱住脑袋。
“岁岁,别打了,”小姑娘艰难地开口,“快去照照镜子……”
萨摩耶这才感觉到脑袋顶上有点凉,它惊恐地“嗷!”了一声,飞快地朝着浴室奔去。
三秒后,浴室里传出一声绝望地嚎叫。
这声嚎叫引得监狱里其他灵魂兽纷纷回应,一时间百兽齐喊,只苦了唯一能听到的西西。
她捂住耳朵,看不见灵魂兽的殷驰不明所以,但多少猜出了一点,他等西西松开手,摩拳擦掌,“是谁的灵魂兽在骂我?”
青年金眸里跳跃起鲜活的怒火,甚至已经握紧了拳头,如果他能看到灵魂兽,估计现在已经朝着岁岁扑了过去。
西西举手,“是监狱长。”
青年眼底的怒火稍顿。
西西犹豫了会,又道:“……他说你不是我亲爸爸。”
青年眼底剩余的怒火凝固了。
“他还说,”西西迟疑地抬眼,对上殷驰金色的瞳仁,“他是我真正的爸爸。”
殷驰:“……”
空气安静了三秒。
西西了悟,“所以你真的不是西西的爸爸?”她难过地垂下眼睫,泪浮于睫。
青年又手忙脚乱起来,“我是、不对……我不是……啊啊啊我多希望自己是!”
他将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垂头丧气,“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我不是你的亲爸爸。”
“虽然我真的很想当你爸爸……”青年嘟囔着,甚至开始烦自己为什么年纪这么小。
但凡他的年纪对得上,他怎么样也要跟监狱长争一争啊!
说起来谁能想到啊,清风朗月监狱长竟然就是那个不负责任抛弃女儿的坏爸爸!
殷驰拒绝思考其中可能存在的误会,义愤填膺。
西西在认真观察,她看到殷驰沮丧地垂着头,眉眼间满是苦恼。
没有讨厌,也没有避之不及,还是那个爸爸。
她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破涕为笑,一把抱住殷驰的腿,“爸爸!”
蔫了吧唧从浴室里走出来的萨摩耶立刻又开始对着殷驰龇牙咧嘴。
青年眼睛“噔”得亮了起来,又很快黯淡下来,“监狱长……?”
“西西还没承认呢!”小姑娘缩缩鼻子,神气十足,“西西现在只承认你一个爸爸!”
殷驰一下就开心起来,他俯身一把抱起西西,滚烫的泪珠落在小姑娘脖颈间,湿湿的。
还是那个爱哭鬼爸爸。
殷驰哭了会,倾诉了这几天的不安与想念,忽然郑重道:“下辈子我一定要当你真正的爸爸。”
西西的眼圈也红了。
她轻轻地“嗯”了声,举起小手言之凿凿:“西西下辈子还要当你女儿!”
父女两哭着抱成一团,萨摩耶愤怒地咬上殷驰的裤脚。
木屋那边,“咔嚓”一声,裴沅直接捏碎了一块桌角。
正汇报工作的褐眸狱警目瞪口呆。
他缩了缩脖子,语速飞快,“我继续去查,一定将这件事彻查清楚!”
褐眸狱警一溜烟跑了。
裴沅揉了揉眉心,沉沉地吐出口气。
到底是谁带这两人看的苦情剧……
实验室内,狐狸猛地打了个喷嚏,他古怪地揉揉鼻子,继续看向实验台上沉睡的穆斯。
他回忆起这段日子:野牛疑似背叛,死了。
沉戟被他父亲当成赎罪的羔羊,断了手筋脚筋,废了。
疣猪为了救沉戟,被动触发应激反应,这辈子算是困在监狱里了……
而树懒呢?他先是快刀斩乱麻,为了保护主教,杀了野牛;
随后为了避免主教跟卫队反目,铤而走险,将“洋娃娃”事件泄密给了沉学峰。
谁也没想到穆斯会这么绝,竟然COS起了耶稣,选择以己身赎罪。
如果当天不是他反应快跑去求助了殷驰,再拖一会,就真的只剩一具尸体了。
狐狸的视线扫过穆斯放在床侧血淋淋的手,想起那天一点点将十字架打成一截截,将钉子取出来时候的战栗。
他忍不住想骂人,然而一扭头看到角落失魂落魄、胡子拉碴、快要崩溃的树懒,动了动嘴,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狐狸只能去看边璞:“主教还要这样多久?”
“死不了。”边璞头也不抬。
又安静了一会。
“……有什么能让主教醒来的方法吗?”
“无解。”边璞手上动作不停。
“多少钱我们都可以出,或者你想要什么,教廷必将倾尽全力……”
手中的试管冒出火光,边璞烦躁地转眸,“都说了,他自己不想醒来,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
“除非你去找一个能将他叫醒的人!”
聒噪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边璞终于能安安静静做会实验。
边璞心里盘算着明天就将这几个拖油瓶通通丢出去,虽然这样的想法他已经想了好几天了,但不妨碍边璞今天又想一次。
脑补了一番将穆斯等人赶出实验室的场景,边璞神清气爽,将手中的试剂倒了进去。
这回浮起了蓝色的烟雾。
成功了!
边璞小心翼翼为试管盖好木塞,狐狸阴魂不散的声音幽幽传来,“……有一个人或许可以。”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听话音就知道他的意思。
“不行,”边璞想都没想就否决,“西西会难过。”
“可是主教……”
“他自己的决定自己扛!”
边璞毫不犹豫地直言,威胁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人,“你们要是胆敢背着我偷偷告诉西西。”
“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再也醒不过来。”
狐狸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
他低头叹了口气,于是没有注意到,当他们说到西西时,穆斯的心电图微微起了些许波动。
只有边璞通过无处不在的“眼睛”发现了。
但那又怎么样?
他愿意收留穆斯已经是大发善心。
穆斯这群不靠谱的手下害他自己也就罢了,他绝不容许他们伤害到西西。
这可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边璞脑门上青筋一跳一跳,深呼吸好几下,才将情绪压了下去。
小姑娘乖乖坐在最靠近讲台的那张课桌,一双眼睛里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如果只有她这一个也就罢了。
台下几十双眼睛,百分之八十在偷瞄,还有百分之二十透露着相同的愚蠢。
边璞再也按捺不住怒气,“看她干什么,她脸上有字吗?看我!”
金项链大汉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回了句,“老师,您脸上也没有字啊?”
边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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