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你怕我让你再怀一个,对吗……


    第二十一章


    庄稷的脚步在门口的时候又停留了几秒, 然后才重新挺直身子,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鹿汀朝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几滴血顺着他手臂落在地上, 才知道庄稷应该是受了伤, 或许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鹿汀朝没移开视线, 但不过片刻,一只手掌就遮在了他面前, 全然挡住了庄稷的身影。


    费允承并不喜欢面前的人眼里还有另一个人,他掌心向前, 为鹿汀朝拢了拢头发, 语气温良:“如果需要,明天叔叔陪你回去。”


    鹿汀朝有点难以明确刚刚看着庄稷被疼痛压弯的背影是什么感觉,但此时被迫从情绪中抽身, 他茫然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事。”


    鹿汀朝不在状态, 老实巴交的道:“带上你也没用, 你年纪大了,打不过他。”


    费允承:“……”


    老男人气笑了, 蹲下身和鹿汀朝平视:“朝朝,这是你第四次攻击我的年纪了。”


    鹿汀朝恍然回神,态度很诚恳真挚:“啊……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费允承却伸手, 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鹿汀朝下巴,迫使他抬起了头。


    费允承语气很温和, 每一个字都音色清晰。


    比起从小在港城长大的费修齐,他显然拥有更好的普通话。


    费允承:“如果是其他人,我会让他们知道说错话的后果。但是你……”


    费允承道:“ 朝朝, 我会教导你。”


    鹿汀朝的视线没有聚焦,被胁迫的下颌没有固定他的思绪,他突然看到地面上庄稷留下的一滴血,于是多看了几秒。


    费允承却轻巧的捏住鹿汀朝尖细的下巴贴近自己,直到彻底遮住少年向前的视线。


    “阿齐说你性子怕苦,怕疼,怕累,被养得衣来张口,锦衣玉食。”


    费允承道:“朝朝,我比你大的这些年岁,足以让你避开在庄稷身上吃过的所有苦头,成为整个港城最呼风唤雨的顶流。”


    鹿汀朝只得被迫看着他。


    费允承粗粝的指尖点了点鹿汀朝的唇:“还有一个最棒的好处。”


    鹿汀朝的唇珠很软,被揉弄得充血。


    他摸不懂费允承的意思,明明都是以长辈自居,现在……


    是长辈的正常教导吗?


    其他人也是这样吗?


    鹿汀朝自小的人生轨迹并没有遇到过除了爷爷之外会管教他的长辈。


    他不太懂,被弄得颤了一下,垂下眼向后避了避:“……什么?”


    费允承笑:“这二十年能够让你更舒服,更快乐。朝朝,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鹿汀朝不太明白。


    但费允承终于松开了他:“既然不需要我帮你处理离婚事宜,那我明日回港一趟。朝朝,我把我的律师和司机留给你,如果有问题,也可以直接打给我。”


    律师还是有用的。


    鹿汀朝点点头:“谢谢费先生。”


    费允承:“当然,我还是更希望你有空来港城做客。”


    已经搭配好的衣服被佣人挂在旁边的衣架上,费允承取下领带,向鹿汀朝示意:“会系吗?”


    鹿汀朝当然会,他经常给庄稷打,甚至会六十多种不同的花样。


    但他腿疼,不想站起来。


    所以鹿汀朝拨浪鼓式摇头。


    “朝朝,你怎么连撒谎都不会。”


    费允承对镜系好领带,他的衣着风格几乎全是卡其色系,看上去很少有距离感,和他在人前的表现一致。


    他匝好袖箍,有力喷张的上臂肌肉线条显露出来,然后回到鹿汀朝身边:“要摸一下吗?”


    鹿汀朝:“……”


    鹿汀朝伸手又缩手。


    是真的肌肉。


    费允承有些好笑:“我和庄稷那种空架子不同,朝朝,我这一身是实打实打出来的。”


    倒是真的很硬。


    鹿汀朝信了费允承的话,仰头问他:“你要走了吗?”


    费允承:“还有一些工作。”


    面前人身上本就宽松的睡袍被主人不老实的动作弄开了两颗扣子,费允承躬身,替鹿汀朝将纽扣系上:“刚扭了脚,别再着凉。”


    鹿汀朝抱怨:“太大了,起码三个号,你家阿姨笨笨的!”


    费允承:“嗯。”


    鹿汀朝犹豫了一下:“……是阿姨给我换的吧?”


    费允承眼神幽暗,片刻后笑了一下:“当然。”


    鹿汀朝想了想:“你别扣她钱啊,我不是故意要说她的。”


    费允承:“知道了。”


    他起身,又看了看鹿汀朝的脚:“最近别剧烈运动,要是实在难受,明天我找两个保镖过来背你。”


    鹿汀朝很配合:“知道了知道了!”


    费允承没什么再留下的借口,只得起身:“如果要去港城,我有专门的航线,随时可以走。”


    费允承顿了顿:“朝朝,波丽娜很想你。”


    鹿汀朝一愣:“……你认识波丽娜?”


    “当然。”


    费允承总算得逞所愿,引出了后面的话,“在成为生产科权威的专家之前,她首先是我女儿。”


    “朝朝,有空就回来看看吧。”


    *


    虽然拒绝了费允承要陪同的请求,但鹿汀朝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回家并不安全,尤其还要带着兜兜。


    那么谁最安全呢?


    当然是警察叔叔。


    朝朝早已自有妙计。


    费允承留下的保镖和司机都被留在外面,鹿兜兜在看书。


    鹿汀朝坐在阳台晃着摇摇椅晒月亮:“莫叔叔,我要报警。”


    莫岭南声音很冷淡:“需要我替你转接派出所吗?”


    鹿汀朝指指点点:“我要指明莫先生接警。”


    莫岭南道:“抱歉,他离职很久了。”


    鹿汀朝不开心了:“莫岭南,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


    “我没有生气。”


    “你就有!你太小气了!”


    莫岭南:“……鹿汀朝,你当我是什么。备用物品吗?”


    鹿汀朝到底是心虚:“我没有……”


    莫岭南:“是么?”


    莫岭南冷笑:“需要的时候就来找我,不需要的时候就带着鹿兜兜离家出门。鹿汀朝,你还想怎么样?是发现其他男人不好,又想起我了?”


    “我要和庄稷离婚了!”


    鹿汀朝道。


    莫岭南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


    莫岭南道:“什么时候?”


    鹿汀朝:“明天早上。”


    鹿汀朝的声音听上去又乖又无辜:“……你要陪我一起去吗?如果莫厅长有空的话。”


    又是安静。


    许久。


    “鹿汀朝,你最好说到做到,别给我惩罚你的机会。”


    莫岭南终于道:“在哪里?我去接你。”


    *


    鹿汀朝自然不敢让莫岭南来费允承的庄园,他想来想去,想出一个自己既想去,又觉得安全的地点。


    于是莫岭南连推了早上的两个会议,在第二天清晨七点穿过无比拥挤的早高峰车流,在冷冷清清的游乐园门口接到了鹿兜兜和鹿汀朝小朋友。


    游乐园还没开门,倒是旁边卖各式各样小玩意的摊贩开张了。


    鹿兜兜手里攥着个气球,见到莫岭南,非常礼貌的想挥手,可惜被气球绊住了:“莫爹地好。”


    莫岭南揉了揉鹿兜兜的脑袋:“气球不错。”


    鹿兜兜叹气:“是朝朝的,他玩了一会儿就不想玩了,让我先拿着。”


    莫岭南:“……”


    鹿汀朝手里还举着个绿色的大棉花糖,咬了一口后问鹿兜兜:“崽,还挺好吃的,你吃不吃?”


    鹿兜兜毫无兴趣的摇头。


    鹿汀朝推销给莫岭南:“你吃吗?”


    莫岭南:“……”


    莫岭南接过来,在鹿汀朝刚刚咬过的位置尝了一口。


    鹿汀朝没发现:“甜吧?”


    莫岭南:“嗯。”


    鹿汀朝又啃了两口:“唉,可惜没开门。我还没来过游乐园。”


    莫岭南愣了下:“没来过?”


    鹿汀朝很自然,“对啊!小时候又没人乐意陪我来,大了约会他们都嫌游乐园幼稚,我还以为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呢。算了,下次我自己来。”


    “这周末我有一天假,到时候来玩。”


    莫岭南道。


    鹿汀朝眼睛一亮:“真的吗?玩一整天吗?”


    “可以,玩一整天。”


    莫岭南一手抱起鹿兜兜,另一手牵住鹿汀朝,“走,先上车。”


    *


    其实鹿汀朝已经挺久没回城南的这套别墅了。


    他和庄稷结婚后就住在这里,前几年的时候他还在院子里种了花,可惜不会养,又请了园艺师——


    后来鹿汀朝懒得弄了,院子就重新布置成了庄氏老宅那边差不多的假山流水,有专门的规划师负责打理。


    法式围墙外的院门开着。


    莫岭南没有下车库,直接把车停在了院子门外。


    鹿汀朝带着鹿兜兜跳下车,探头探脑了一会儿,回头道:“……莫岭南,那我进去了哦?”


    “我陪你。”


    莫岭南拉开车门走过来,正要握鹿汀朝的手。


    内里别墅的大门却突然打开。


    庄稷的身影从门内走出。


    他的手臂上包了绷带,神情说不上是阴郁还是平静。


    庄稷径自走过花园,站定在门前:“抱歉,私人宅院,不欢迎外人进入。”


    两个男人几乎是差不多的身形。


    目光一对,连气温都顷刻间冷冽几度。


    偏偏鹿汀朝毫无所觉,还很听话的往后退了一步,乖乖巧巧的道:“哦,那我们站这里吧。”


    鹿汀朝抬头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庄稷哥哥,你收拾好我们就去办离婚哦。”


    清晨的风微凉。


    庄稷看向鹿汀朝:“可以,朝朝,你上楼等我。”


    莫岭南同时道:“朝朝,你去车里等我。”


    鹿汀朝:“……”


    鹿兜兜拉了拉鹿汀朝的衣角:“朝朝,那里有儿童乐园,我们去那里吧。”


    “行行行!”


    鹿汀朝一秒心动,转身带着鹿兜兜就走,却被庄稷握住了手腕。


    下一秒。


    男人力道加深,灼烫的吐息如恶诅附在鹿汀朝耳边:“宝宝,你怕什么?”


    庄稷太知道鹿汀朝哪里最受不了。


    纤细的身形几乎是瞬间在他怀里颤了颤。


    庄稷道:“怕上楼以后我把你关起来,不再让你出门,不让你和别人接触,日日夜夜弄你,对吗?”


    认识十几年,庄稷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鹿汀朝说过话。


    他是优等生,是校草,是同学口中的清风明月,是市级卓越道德模范标兵,是别人家的孩子。


    “你好怕我让你再怀一个,对不对?”


    庄稷流氓般的对鹿汀朝已经红透了的耳朵尖吹了口气。


    有力的手却将鹿汀朝从庄稷怀里拉了出来。


    冷冰冰的声音开口:“庄先生,自重。”


    庄稷幽凉的眼神看向莫岭南,那是一种野兽搏杀之间,雄性动物孤注一掷的狠厉。


    庄稷道:“莫先生,我和我的爱人亲密,需要自重什么?”


    庄稷:“倒是你,莫厅长,插足他人感情,说出去恐怕不好听吧。”


    “不必用曾经的头衔叫我。”


    莫岭南扯了下嘴角,“我不道德,我承担了。你呢?庄稷,如果不是七年前你横插一脚,论先来后到,也是我先来的。”


    如果眼神可以互相撕咬,那现在早已经鲜血淋漓。


    庄稷恨透了所有要抢走鹿汀朝的敌人:“是么?那你可真是活该。”


    莫岭南也笑了起来:“或许吧。不过爱情总归没有先来后到。”


    莫岭南拉住鹿汀朝的手,让他带鹿兜兜去儿童乐园玩。


    然后重新看向庄稷。


    莫岭南:“庄影帝,朝朝稚嫩,搞不懂你那套光鲜亮丽的皮囊下没安全感的胜负欲。你越拿姜容刺激他,他只会离你越远。”


    庄稷阴了脸,被遮在绷带内的肌肉压抑到极点。


    莫岭南:“都是男人,你越在他身边感受他,触摸他,要他,越担心朝朝有一天不再爱你,你惶惶不可终日,你不断试探,你向鹿汀朝索要安全感,可是他自己都没有任何安全感,他给不了你想要的丝毫反馈。”


    “庄稷。”


    莫岭南道,“你一点都不了解鹿汀朝。”


    被狼狈用血痕掩饰的最后遮羞布撕裂开来。


    露出无法遮蔽的,痛彻骨髓的伤口。


    庄稷目眦欲裂,彻夜不眠熬得通红的眼睛看向莫岭南。


    半晌后。


    他突然笑了:“是啊。莫厅长,就是这样。”


    庄稷轻声道:“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莫岭南微微一滞。


    “因为你也开始惶恐。”


    庄稷道,“你也开始患得患失,开始害怕,你是有为他离职转商的勇气,但你敢告诉他吗?”


    莫岭南眉峰微拧。


    “你当然不敢。因为你也清楚他只会觉得负累,觉得麻烦,想逃。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庄稷问他,“莫岭南,这种时刻等待问斩的感觉好受吗?”


    肉食动物的对峙从来血腥残酷,不死不休。


    良久。


    莫岭南道:“至少朝朝没有哭着要离开我,你紧抓不放,他只会更加恨你。”


    庄稷嗤笑:“这是斗兽场宣言吗?”


    莫岭南:“庄影帝,在爱情战争里,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你觉得呢?”


    *


    鹿汀朝觉得莫岭南古代一定是举世卓绝的纵横家。


    就凭他能说服庄稷离婚这一点,莫岭南不去卖保险绝对是国内保险界最大的损失之一。


    “我可以放弃兜兜的抚养权,但我要拥有每周至少两次的探视权。”


    庄稷在律师拟好的协议上签字,抬头重新看向鹿汀朝,“这套房子留给你,我名下的所有可动财产和全部不动产,我都给你。”


    阳光已经爬上了窗台。


    花瓶里庄稷送给鹿汀朝的红玫瑰枯萎了,连刺都败落。


    鹿汀朝纠结的时候就会有很多小动作:“不,不用全给我吧……你给我三分之二,或者三分之一也行……”


    庄稷却问:“朝朝,我和姜容的绯闻,你在意过吗?你会生气吗?”


    鹿汀朝:“啊……”


    鹿汀朝茫然:“没,没关系吧。都过去了,祝你俩百年好合?”


    鹿汀朝以为诚挚的祝福应该让庄稷开心,可他的脸色却像是陡然失血般的更加惨白。


    “鹿汀朝,我不会和姜容在一起,我从来,从头至尾,没有喜欢过他一丝一毫。”


    庄稷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沁着血从五脏六腑里挤出来,他惨笑着收回视线,“是我的错,朝朝,我净身出户。”


    鹿汀朝签了协议,又忍不住重新看了庄稷一眼。


    大概是庄稷的神情太过惨淡。


    鹿汀朝又仔细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其实我有不开心过的,当时去港城生兜兜,就是因为你和姜容的那些消息太讨厌了,我不想看到。”


    他和他的爱人拥有孩子的时候。


    也是他的爱人决定离开他的时候。


    庄稷痛得几乎站不起身来,他撑着桌面踉跄了一下,血色褪净的唇咬紧,硬撑着直起了身。


    站在一旁的律师看雇主这副模样实在不忍心:“鹿先生,您看协议已经签了,改天再去办登记可以吗?”


    鹿汀朝不是太乐意:“可是我其他时候都没……”


    “没事。”


    庄稷穿上外套,遮住了自己打着绷带的手臂,对司机道,“去开车吧。”


    *


    宽敞的路虎停在院前。


    司机主驾驶,律师单独再开一辆,鹿兜兜在家有阿姨陪着看书。


    剩下的位置刚好够舒舒服服的坐下三个人。


    鹿汀朝习惯性往后座爬,莫岭南自然拉开另一边车门。


    庄稷病殃殃的站在鹿汀朝身边:“鹿汀朝,我是助理吗?”


    鹿汀朝:“……”


    坏男人!


    以前都不会这么凶的!


    好在今天鹿汀朝崴了的脚基本不太疼了,他转身准备重新下车。


    莫岭南道:“不用,朝朝,我去坐前面。”


    庄稷呵了一声:“不愧是曾经能做到厅长的人,人情世故是很到位。朝朝,你就喜欢这样的?”


    鹿汀朝:“……”


    鹿汀朝挎着小猫批脸:“你到底上不上车?”


    庄稷站在车旁看着鹿汀朝:“我不太舒服,朝朝,拉我一下。”


    鹿汀朝:“……”


    莫岭南刚在副驾驶坐好,鹿汀朝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下车,只得伸手拽了庄稷一把。


    手掌相贴。


    庄稷的食指在鹿汀朝掌心划了一朵花。


    花心是一个圈。


    然后是五瓣花瓣。


    鹿汀朝一愣。


    庄稷却已经松开手,坐在了他身边。


    车子缓缓启动。


    鹿汀朝掌心什么都没有,却有刚才触碰的温度:“庄稷……”


    “如果十年前的游戏还作数的话。”


    庄稷脸色苍白,像是累极了的阖着眼,靠在椅背上,“朝朝,对不起。”


    车窗开着。


    夏日的风吹进来,仿佛思绪逆流,一梦回溯。


    十四岁的鹿汀朝穿着一身摩托服在放学路上拦住了庄稷,也不理跟在庄稷身旁的姜容。


    庄稷神情厌烦,绕开鹿汀朝就要离开。


    少年却伸出双臂,很无赖的抱住庄稷:“庄稷哥哥不要生气嘛!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去你班上找你嘛!我已经把他踹啦,原谅朝朝好不好!?求求啦求求啦!”


    庄稷皱眉,却没有挣开鹿汀朝的手:“未成年人不能开机车,鹿汀朝,你到底要我说几次。”


    “错了嘛QAQ”


    鹿汀朝整个人都扑进了庄稷怀里,“伸手,给你变个魔法。”


    庄稷不伸手。


    鹿汀朝才不管他,抢过庄稷的右手抓在掌心里,然后伸出食指嘀嘀咕咕的圈来圈去:“庄稷,你猜是什么?”


    庄稷任由他动作:“不知道。”


    鹿汀朝:“是一朵代表歉意的朝朝牌小花,庄稷哥哥,朝朝爱你哦!”


    *


    在某一个瞬间。


    鹿汀朝曾经希望开往民政局的这条路能够再长一点。


    可再过一瞬,鹿汀朝又觉得还是算了。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过怎样的人生。


    但他觉得庄稷这种人应该和姜容那种优秀的人在一起会好一些。


    而且七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证明他和庄稷并不合适。


    莫岭南替鹿汀朝拉开车门,扶住他的手接他下来:“小心脚。”


    等鹿汀朝站定再回头去看,庄稷却早已从另一边下了车,接过律师的离婚协议,向厅内一点头:“走吧。”


    民政局内结婚的在一边。


    离婚的在另一边。


    但无论结婚还是离婚,都是两人成行。


    因此。


    鹿汀朝,庄稷,莫岭南这支三人队伍,从进入大门后就同时受到了全场的关注。


    很快。


    一名工作人员就从旁边走了过来,神情谦和,礼貌询问:“三位先生您好,是要办理什么事宜?”


    庄稷:“离婚。”


    莫岭南:“结婚。”


    工作人员:“……?”


    鹿汀朝:“???”


    “哦,那位离婚。我结婚。”


    莫岭南神态自然的解释,并示意工作人员观看他和鹿汀朝牵着的手,“都是和他。”


    鹿汀朝:“???”


    工作人员:“……”


    在短暂的窒息之后。


    工作人员找回了工作模范准则,并挂出了相当凝重的笑容:“当,当然也是可以的,我们也可以提供这项服务,三位这边请。”


    鹿汀朝:“……”


    不是。


    这么宽泛的吗?


    你们好全面啊……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朝朝,恭喜你,重获自由……


    第二十二章


    庄稷的那本结婚证保护的很好, 七年的光景过去,连封皮都没有意思褶皱。


    鹿汀朝的那本则刚像从垃圾桶里捡回来似的,从内到外都透出了一种宛如腌黄瓜般的憔悴感。


    折了角的封皮, 开了线的线脊, 还有不知被rua过多少次的内页。


    以至于他伸手把证件递过去的时候, 中间夹着的两页泛黄的破破烂烂的纸张不慎从他那本好似出土文物般的结婚证里跌落——


    悠悠然然飘落在民政局离婚处红木色桌案上。


    众人:“……”


    掉出来的两张纸甚至还是桃心形的,不难看出曾经依稀应该是粉红色的痕迹。


    “诶, 这是什么?”


    站在旁边的助理员是个刚工作的小姑娘,随手将纸张捡了起来, “庄稷哥哥, 一生一世,白头到……”


    鹿汀朝:“啊啊啊!!!不是这个!!!”


    鹿汀朝手疾眼快的想将纸条劈手抢过来,然而站在一旁的庄稷比他更快, 长臂一伸,将那张桃心纸从助理员手中抽了出来。


    稚嫩的粉红色随着时光陈旧泛黄, 再也没了昔日的色彩。


    唯独上面鹿汀朝歪歪扭扭的手写字还能看的清楚。


    庄稷哥哥, 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从童年相伴到如今分开, 鹿汀朝仍旧没能练出一手好字。


    一滴暗红的血悄然无声的落在桃心形的纸面上。


    庄稷脸色惨白,猛然伸手去擦——却发现越擦血似乎越擦越多,那上面的十二个字再也辨不清明。


    直到旁边的工作人员用一种略显惊恐的语气上前拉住他的动作:“先生, 先生……您停一下!您伤口流血了。”


    庄稷这才发现, 他手臂包扎过的旧伤不知什么时候重新迸裂开来,血液涌出。


    溅脏了鹿汀朝对他最后的爱意。


    庄稷的这张脸在大众视线里实在太有存在感, 在场的好几个工作人员几乎都看过他拍的戏,甚至几个小姑娘还是他的粉丝。


    第一次见偶像就是先见证偶像离婚,几个小姑娘好不容易掩盖住面上的震惊, 却还是忍不住看一眼,又看一眼。


    她们见过太多这位影帝清朗温和的样子,唯独没有见过他如今面色苍白,几乎连身形都不稳的模样。


    原来平时生活在电视里的人,被万人追捧的人,在生活中也有这样落魄的场景。


    突然。


    他们听到庄稷说:“没有了。”


    工作人员下意识问:“什么没有了?”


    鹿汀朝瞅了一眼那张小纸条,很欠的插嘴:“字没有了,哎,庄稷,我那时候字也太丑了!难怪你不喜欢我,我好菜啊。”


    工作人员:“……”


    连工作人员都看出了现场的气氛不对,唯独鹿汀朝状况之外。


    鹿汀朝伸手拉了拉庄稷的衣角:“庄稷哥哥,你把你的那本也给他们呗?”


    最后一丝血色从庄稷的唇上褪去。


    他几乎惨然的看了鹿汀朝一眼,最终没能挤出一个笑来。


    “好。”


    庄稷说。


    他那本结婚证上的封皮被工作人员小心的拆除,露出内里的封底。


    一名工作人员打开内网,按照结婚证上的号码输入查询。


    片刻之后,皱了皱眉头:“怎么没有信息?”


    “啊?”


    另一名工作人员也凑过去盯着屏幕看,过了一会儿,惊讶的道:“奇怪了,竟然真的没有登记过?那怎么会有红本?”


    这种情况大概很是少见。


    几名工作人员立刻请示了上级,没有等待太长时间,上级领导就亲自从办公室走了过来。


    鹿汀朝很想趴过去看一眼电脑屏幕上的信息,但是终归没敢。


    见那名领导过来,他下意识往庄稷后面躲了一下,只探出个脑袋,好奇的瞅了瞅工作人员:“是不是把我的信息遗漏了啊?”


    工作人员摇头:“不会的,鹿先生,内部网的信息都是一直更新录入的,绝不可能出现遗漏情况。”


    庄稷:“那为什么会这样?”


    一滴滴的冷汗从庄稷额上落下来,他像是刚从冰冷的池水里被打捞出来的一副尸体,整个人阴郁,焦躁,而冰冷。


    庄稷拿过属于自己的那本结婚证,轻声道:“你们知道吗?我们结婚七年了。”


    他的语气平静而压抑。


    配合他幽深的眸色,给人一种不祥的感受。


    工作人员无端觉得有些瘆得慌,急忙道:“是这样,庄先生,我们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机器有时候也的确会出错,我们再去其他系统里看一下。您……”


    “不用看了。”


    刚刚被叫来的领导目光落在庄稷手中的结婚证上。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大概不想碰庄稷这个硬茬,于是对鹿汀朝道:“能把你的结婚证给我看一下吗?”


    鹿汀朝特别配合的递了过去。


    那名领导对照着鹿汀朝的红本看了一会儿,又低头打量了一下庄稷手中的结婚证,摇了摇头:“当时结婚的时候,你们两人本人到场了吗?”


    庄稷一愣:“当然。”


    鹿汀朝倒是很老实的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当时去飙车,被爷爷打了一顿关禁闭了。他让我写了委托书,说庄稷同意跟我结婚了。”


    鹿汀朝回忆了一下曾经:“然后我就写了呗,写完爷爷就出门了,回来就把结婚证给我了。”


    工作人员:“……”


    空气似乎一下子缄默。


    庄稷陡然抬头,通红的眼睛看向那名领导:“你什么意思?!”


    “唉——小伙子你也先别着急。”


    领导是男的,又上了些岁数,并不太认得庄稷,但说话很诚恳,“是这样,咱们这儿五年以前的政策还是由本人委托后,可以由家人进行结婚证代领的。”


    领导道:“但是为了充分尊重本人意愿,这种特殊代办之后的一个月内,需要夫夫双方本人到现场进行二次确认,婚姻才算生效。”


    领导沉默一下,问:“你们两个当时来这里进行二次办理了吗?”


    鹿汀朝:“……”


    没有。


    结婚证拿到之后,鹿家倒台,鹿爷爷过世。


    鹿汀朝的生活从肆意妄为变成寄人篱下,他要在鹿家其他人跑路国外的时候无数次配合警察询问,要去给爷爷守灵,要去一天一天看着曾经跑上跑下楼玩耍的CBD大楼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模样,最顶层的办公室里坐着自己不认识的人。


    而庄稷。


    庄稷的神情近乎是凄惶的,他抬起头,很轻很轻的问:“那现在七年过去了,还能再办第二次确认吗?”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这位最年轻的,最有口碑,被无数观众所喜爱的影帝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一片最脆弱的沙地,经历风蚀和数次击打,摇摇欲坠。


    大概是庄稷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以至于让那个领导都觉得不忍。


    他想了想,安慰道:“你看啊小伙子,现在你们两个刚好也是来办离婚的,这个消息应该也算是个好消息。”


    领导一拍手,觉得自己想了个绝妙的点子:“你看,这不是两全其美,本来你俩户口上都得是离婚,现在都能写未婚了,多好!”


    领导越想越觉得棒,补充说明:“下次结婚两人还都是初婚,这不是挺……”


    “不是的。”


    庄稷打断了他。


    他还坐在原地,却仿佛已经被抽空灵魂的游离。


    有一种无声无息的生命力仿佛被吹散的尘土,一场大雨过后,只剩一句空壳。


    然后那具空壳扯了扯嘴角,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鹿汀朝,露出一个伤痕累累的惨笑。


    “鹿汀朝,这是什么,噩梦吗?”


    鹿汀朝从没有见过这样狼狈的庄稷。


    他站着,庄稷坐着,他居高临下的去看,看到了庄稷眼角没能落下来的一滴泪。


    鹿汀朝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咬了一下指甲,努力想了想:“其实这个领导说的也挺对的,庄稷,反正我们开始的也莫名其妙的,可能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我折磨你,才……”


    庄稷:“那你就不能折磨我一辈子吗?!”


    他手臂伤口的迸裂随着庄稷的动作猛然增大,鲜红的血染脏了桌面。


    刚才的质问似乎已经耗尽了庄稷所有的能量,他闭了闭眼,近乎颓丧的用还带着血的手试图去牵鹿汀朝。


    “既然你上学的时候就知道来烦我,闹我,吵我……”


    庄稷停顿了一下,像是生生咽下了一口血,“鹿汀朝,算我求你,你就不能折磨我一辈子吗?”


    鹿汀朝:“……”


    淌着血的手就要鹿汀朝的指尖。


    鹿汀朝却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向后退了一步。


    “算了。”


    鹿汀朝想了想。


    他还是显得犹豫,还是显得纠结,他习惯性的想咬自己的指尖,又看到周围那么多人,所以很艰难的把手背到了身后。


    鹿汀朝道:“还是算了,庄稷,你……别跟我搅和在一起了。”


    离婚办理处只能他和庄稷进来。


    鹿汀朝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等自己的莫岭南。


    视线没有任何遮挡,所以他能很清楚的看到莫岭南端端正正的站的很笔挺,是他惯常的站姿,不倚靠任何物品,肩背线条流畅。


    鹿汀朝咬了咬嘴唇:“庄稷哥哥,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要不我们就……就这样吧。”


    没有良心的小白眼狼却捂上耳朵转身就跑。


    庄稷:“鹿汀朝!!!”


    不再少年的鹿汀朝离开他身边时也带起了一阵风,却好像和年少时每一次鹿汀朝扑进他怀里的风一模一样。


    他是一只毫无负累的飞鸟。


    哪怕装了牢笼,他也还是会毫无顾忌的离开。


    那丝风吹起被血色溅满的桃心形的书签纸。


    纸张飘起又落地——


    庄稷近乎脱力的去够,在握住书签纸的时候再一次感受到了剧烈的,近乎撕裂心肺的疼痛,疼得他全身发软,连呼吸都急促。


    周围的人似乎被这一场面给吓坏了,纷纷涌过来要拉他或者扶他。


    而庄稷越来越昏暗,越来越狭窄的视线里却只看到鹿汀朝。


    那只飞鸟飞去了站在门口的另一个男人身边。


    飞鸟说:“哎,莫岭南,你知道吗?我爷爷当年给我的那个结婚证是不作数的,我跟你讲,竟然……”


    莫岭南却道:“我当然知道,朝朝。”


    正因为知道,才会从始至终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莫岭南伸出手,摸了摸鹿汀朝的头发:“朝朝,恭喜你,重获自由。”


    鹿汀朝的眼睛亮晶晶的:“这样一看我爷爷当年好厉害……不愧是我爷爷,要是我家其他人有他那么厉害,鹿家……”


    庄稷突然想,或许在这一秒死去。


    也许飞鸟会再看他一眼。


    可是终究不甘。


    他凭什么输,他不想输,也不愿输。


    鹿汀朝还要再说什么。


    工作人员的惊呼从身后传来:“快快快!打120,庄稷晕倒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我的朝朝第一次结婚。……


    第二十三章


    在鹿汀朝的记忆里, 庄稷一直是强势,从容,高大挺拔的。


    他曾经在生命很多不堪的时候遇到过庄稷, 但却几乎从未见过庄稷狼狈的模样。


    或许就像许多人说的那样, 风水轮流转。


    庄稷原本等候在外的律师和助理林城在工作人员的呼救中惊慌失色的冲了进来, 七手八脚的去搀扶面色惨白的庄稷。


    鹿汀朝远远看着,却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最后告诉他的话:


    “朝朝, 你性子跳脱,凡事三分钟热度, 虽然结了婚, 可庄稷于你并不是良人。”


    大厦将倾,年轻时白手起家的老人再也无力挽救鹿家潦倒的乱局。


    数天前还人来人往的病房在股权最终尘埃落定后变得门可罗雀,乏泛可陈。


    病床上枯瘦的老人想抬起手再最后摸一摸鹿汀朝的头发, 最终却没能用得上力。


    唯独他面对生死时的神情依旧平和又慈祥。


    “不要怕,朝朝, 爷爷会永远保护你。”


    可惜十八岁的鹿汀朝和现在一样毫无应变能力, 他搞不懂那些企业融资和吞并的庞大数据,只知道鹿家要没钱了, 然后医生告诉他爷爷也要走了。


    于是十八岁的鹿汀朝在床边嚎啕大哭。


    一直哭到同样年轻的庄稷撕扯开病房门前围着的无数鹿家人,和等待鹿老太爷去世好进行最后财产交割的债权人,冲进病房看到了傻傻站在刚刚阖上眼的爷爷面前, 脸上只有茫然和恐惧的鹿汀朝。


    二十四岁的庄稷抱住了那个只有十八岁的鹿汀朝。


    像是终于抱住了他所等待数年的整个世界。


    怀中的人压抑不住的颤抖, 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嚎哭声停止, 像是唯恐惊动了门外那些可怖的怪兽。


    滚烫的泪水悄然浸湿了庄稷的衣领,也轻而易举的割碎了庄稷的心脏。


    怀里纤瘦的肩膀深深萎靡下去,像是想将自己缩成一团。


    庄稷却坚定无比的伸出手, 有力的双臂拉住鹿汀朝。


    他细致又耐心的为眼前的人擦掉一滴一滴的泪水,再擦干净糊得乱七八糟的小脸。


    他握住少年的手。


    “鹿汀朝,我会陪着你。”


    庄稷说,“不要害怕那些鹿家人,也不用害怕那些债权人,我会永远陪着你。”


    鹿汀朝的眼神空洞茫然,抽噎得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我……我……”


    “我知道!”


    庄稷一下又一下抚平鹿汀朝起伏的心口,最后低下头,很轻,很珍重的吻了鹿汀朝的额头,“我知道,朝朝。”


    他明白鹿汀朝的胆怯,他了解鹿汀朝从小除了玩乐的一无是处,他清楚鹿汀朝内心所有的惶恐。


    “朝朝。”


    庄稷把另一只手也向上展开,递给鹿汀朝,“牵紧我。”


    鹿汀朝怯懦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左手放在了庄稷掌心。


    “只要庄稷还活着,庄氏还存在,你就永远是北城最无忧无虑的鹿汀朝。”


    庄稷牵住鹿汀朝葱白的手指,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我爱你,鹿汀朝,我给你所有肆意妄为的资本,也给你比之前更奢侈昂贵的生活。”


    “鹿汀朝,你会永远爱我吗?”


    时间褪色。


    誓言也褪色。


    鹿汀朝怔怔看了一会儿,手却被身边的另一个人重新牵紧。


    莫岭南的音色和庄稷不同。


    庄稷的影视表演所学让他的声音随时都能优雅悠扬,清润温和。


    莫岭南的声色却低沉:“怎么了?”


    鹿汀朝:“……没。”


    鹿汀朝收回视线,有些犹豫的又回头看了一眼,突然问:“莫岭南,你说违背誓言真的会被雷劈吗?”


    莫岭南:“嗯?”


    鹿汀朝鼓鼓脸,很坚定的:“算了,我以后打雷天一定不出门了。”


    莫岭南:“?”


    莫岭南没理解了鹿汀朝的意思,却包容的捏了下他鼓鼓的左脸:“我可以陪你。”


    “不了不了。”


    鹿汀朝很老实的被莫岭南拉着手,没挣脱也没逃跑,“我们回……”


    刚要说后半句,鹿汀朝突然一皱眉:“不对!”


    莫岭南仍旧很有耐心:“什么?”


    鹿汀朝:“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你知道我婚姻没生效?!”


    莫岭南笑了。


    他伸出手,把鹿汀朝一撮愤怒的呆毛压回脑袋上,“傻朝朝。”


    鹿汀朝:“!!!”


    鹿汀朝狠狠踩了莫岭南一脚:“那你干嘛之前还用重婚吓我!!!”


    “有趣吧。”


    莫岭南任由鹿汀朝踩来踩去,“朝朝,你有时候比兜兜还像孩子。在港城的那两年,你到底怎么带着他生活的?”


    鹿汀朝撇嘴不说话了。


    莫岭南:“那时候我协办你家的破产清算,过资料审查的时候就知道了。”


    鹿汀朝:“……哦。”


    莫岭南伸手,帮鹿汀朝拉好衣服,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连锁骨都遮住。


    莫岭南的指尖在鹿汀朝脖颈的大动脉处微微停留,感受到那里汩汩跳动的脉搏,突然之间,有了种近乎喟叹的冲动。


    “除了那处在我家楼上的老房子,鹿汀朝,这是你爷爷留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民政局大厅的灯光明朗,阳光灿灿。


    莫岭南终于没有顾及的,没有避讳的,低头吻了鹿汀朝。


    那双和少年时代一样的杏眼蓦然睁大,清澈的眼底只装满了面前的人。


    “七年前我有立场,有工作,有责任。”


    男人伸出双手,彻底抱住了面前的鹿汀朝,“但现在我只是莫岭南。”


    “朝朝,我等了七年,你终于回到我身边。”


    莫岭南的身形实在太高,抱住人的时候,鹿汀朝微微抬起头。


    他看到莫岭南脖颈上的伤痕,也想起男人心口位置那一道险些致命的创伤。


    鹿汀朝小心地问:“那你当初辞职是因为我吗?”


    “不是。”


    低低的笑意从男人喉间传来,“是因为我发现……。”


    莫岭南吻了一下鹿汀朝的额头,“我发现,我实在道德败坏。”


    鹿汀朝:“……”


    哦。


    民政局一年到头总会有很多大戏上演。


    唯独今天的这一出格外精彩。


    吃瓜群众从楼下的厕所站到了楼上的楼梯口。


    要不是庄稷的律师团队表示严禁拍摄或泄露隐私,恐怕不知网上还要有多少热闹。


    救护车停在门口,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询问情况,再快速查体之后神情严肃:“家属在吗?”


    律师:“……”


    助理;“……”


    助理林城恳求的目光看向鹿汀朝。


    于是其他所有的目光也聚焦鹿汀朝。


    律师终于和民政局的领导沟通好清场,其他办理离婚的人员和工作人员暂时离开现场。


    离婚办理处的大门暂时合拢。


    鹿汀朝:“……”


    急救医护一结合面前离婚办理几个大字,自然看出目前的情况:“你好,病人现在情况危急,无论你们是否离婚,我们想跟您核实一下病人身体情况。”


    “我们没离。”


    鹿汀朝老实道。


    急救医护:“?”


    鹿汀朝:“我们也没结……”


    急救医护:“???”


    莫岭南抚了抚鹿汀朝柔软的头发:“没关系,朝朝,不怕。听他们问。”


    鹿汀朝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细声道:“不过我不一定知道……他工作很忙,他有个关系很好的人叫姜容,他应该比我清楚。”


    医护人员道:“你知道病人有长期苯二氮卓类药物和五羟色胺再摄取服药史吗?”


    鹿汀朝:“……?”


    鹿汀朝:“啊??苯……啥?”


    医护人员皱着眉:“这两类药物都适用于焦虑症,病人心率过缓,伤口左臂的皮肤症状非常符合药物长期过敏反应。现在血液结果没出,结合病人晕厥前的表现,我们需要先排除是否药物过量。”


    鹿汀朝傻了。


    他猛然摆手:“我……他应该不吃药吧,我没有见过……”


    “有。”


    林城打断了鹿汀朝的话,站起身。


    林城的脸色难看极了,“我不知道稷哥吃的是哪类药物,他的药都在一个没有标签的白色小瓶子里,一直随身携带,问过他,他说是维生素。”


    医护立刻道:“现在还在他身上吗?”


    林城摇头:“我……不确定,但平时是在衣服内的夹层里。他一般从来不让工作人员碰他,我只是看到过他拿出来吃。”


    几名医护当即拉开庄稷的衣领从内侧翻找。


    片刻之后,白色小瓶的封口被打开,五颜六色的大小药片掉落一地,弹起又跌下。


    “是阿普唑仑和西酞普兰抑制剂。”


    “还有阻断剂!有美托洛尔!”


    “心率还在往下掉,上车立刻抢救!沟通好医院到院直接进抢救室!”


    “这是公众人物,注意舆论,从内部通道走,刚刚院里打电话已经有粉丝还是狗仔在堵门了!”


    “快快快!”


    鹿汀朝:“……”


    担架擦着他的身边一晃而过。


    鹿汀朝只来得及看到一眼庄稷煞白的唇色和冷淡的侧脸。


    医护还在喊。


    “手上和脖子上的珠宝项链装饰物有没有,赶紧取掉,上车立刻给氧!”


    “手上没有,脖子上……有个项链,挂了个戒指!家属接一下。”


    一根链子被递到鹿汀朝面前。


    “快拿走!”


    鹿汀朝硬生生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才伸手去接。


    链子是铂金的,大概是因为经常佩戴,锁扣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磨损,上面挂着的那枚戒指倒像是经常保养,依旧簇簇如新。


    可那只是一枚太平平无奇的戒指。


    它不是金的,不是铂金,甚至说不定都不是纯银,说不出是什么材质。


    唯一的亮点大致是手工打磨,应该是初学者的作品,连戒圈都坑坑洼洼,不太圆润。


    一道还显得稚嫩的声音穿过呼啸而过的时光。


    在鹿汀朝耳边响起。


    “庄稷哥哥,哎呀你怎么老是生气!不要生气啦,我和朋友去打对戒,给你也打了一个,送给你呗!别生气嘛,还有你能不能把你的零花钱再分朝朝一点,打戒指好贵哦!”


    原来感情没有了。


    回忆偶尔还会伤人。


    身旁就是一个室内垃圾桶。


    鹿汀朝犹豫了一下,扬起手,正要松开——


    “不要!!!”


    却是林城面色惊惧的拦住了他,“不要!鹿汀朝!不要扔掉!”


    鹿汀朝很老实的说:“可是已经坏了,林助理。”


    “坏了还可以修好的!稷哥很宝贵这一条项链,除了必须场合之外都戴在身上。”


    林城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了,“求你别扔,小鹿先生,如果你不要的话,能还给我老板吗?就当可怜可怜他,求你了。”


    林城双手手心向上来拿。


    鹿汀朝只得给了。


    林城小心翼翼的将项链收好,像是犹豫良久,才问:“小鹿先生,你……要不要跟车上去陪陪老板?”


    “不了。”


    鹿汀朝这次回的很快,他抿抿唇,“他的病不会因为我好,我只会让他更闹心,还是别去了。”


    林城:“不是这样的!”


    “林助理,医护在等了。”


    莫岭南伸手指了指门外,很有风度的打断了林城的话。


    林城:“……”


    林城快速的看了一眼莫岭南,又看了一眼鹿汀朝,终归没能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闹剧的最后只余平静。


    过了许久。


    离婚办理的大门又重新打开。


    刚刚还纷纷攘攘的门外围观群众已经散去。


    最开始接待他们的那名工作人员格外敬业的重新迎了上来,面上还是相当凝重的职业笑容:“莫先生,鹿先生,刚才发生了一些小意外,这边两位还要办理结婚吗?”


    鹿汀朝:“……”


    鹿汀朝钦佩的看了工作人员一眼。


    随即被莫岭南搂进怀里,五指相扣。


    “今天先算了,看上去不是个黄道吉日。”


    莫岭南眉眼温朗的看了怀中的人一眼,“我的朝朝第一次结婚,总不能这么仓促。”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还没上过床,就先惦记我的……


    第二十四章


    回去的路上下了一场大雨, 是这个盛夏的最后一场暴雨。


    莫岭南原本灰色的牧马人换成了一辆银灰的S型迈巴赫,车后座上是一个刚安装上的儿童座椅,正好能让鹿汀朝把鹿兜兜装进去。


    雨水不断落在车窗上, 像是珠帘般隔出一个崭新的未来。


    又是红灯。


    他们所在的这辆车汇入八车道拥挤的车流, 仿佛万千世界中最普通的一粒。


    莫岭南伸手将车内循环轻音乐关了, 又把空调打高了些:“忍一忍,兜兜睡着了, 太凉容易感冒。”


    鹿汀朝扭头,鹿兜兜白白嫩嫩的小脸歪在儿童座椅里小鸡叨米似的一点一点, 还挺可爱。


    鹿汀朝对莫岭南的新车动手动脚, 搜刮一圈,从车内的小冰箱里摸出一瓶可乐,美美打开喝了一口。


    鹿汀朝:“你怎么突然换车了?这辆和你之前那辆价格也差太多了吧。”


    “那辆快十年了, 以前工作的时候用的。”


    莫岭南启动车子,道, “你不是嫌它座椅硬吗。”


    “那是真的超硬。”


    鹿汀朝砸吧砸吧嘴, 吐出一小节艳红色的舌尖,舔了一下嘴角。


    他不知突然想到什么, 一撇嘴:“不过没你硬。”


    莫岭南偏过头看了鹿汀朝一眼。


    鹿汀朝抱着莫岭南的可乐,不客气的伸手:“看一眼五百,给钱。”


    莫岭南:“……”


    莫岭南沉默片刻:“有时候我在想。”


    鹿汀朝:“想什么?”


    莫岭南:“你这种随口就能撩拨的技巧, 到底是天然形成的, 还是后天练成的。”


    鹿汀朝“嗐”了一声,非常自负:“小看我了啊莫叔叔, 你去谈几百个前男友你也行,已经是条件性反射了。”


    鹿汀朝抱着可乐咕噜咕噜:“这样一想我和庄稷这七年也太亏了,七年呢, 我干点什么……”


    “你在床上也这么多话吗?”


    莫岭南打断了他。


    鹿汀朝:“……”


    鹿汀朝:“啊???”


    鹿汀朝心虚的缄默了。


    莫岭南也不再说话,他伸出手,从车载冰箱旁边的小柜里拉开,取出一颗薄荷糖。


    然后拨开鹿汀朝的手心,把薄荷糖放了进去。


    莫岭南:“少喝可乐,多养嗓子。”


    鹿汀朝:“……”


    鹿汀朝问:“莫叔叔,你在讲黄色吗?”


    莫岭南冷淡又平淡,语气不急不缓:“没有。”


    鹿汀朝:“……”


    明明就有的吧。


    鹿汀朝觉得不对。


    这种不对的感觉从民政局他和庄稷出来之后就像一颗种子一样开始萌芽,然后这颗种子飞快的长出了枝叶,不过一会儿便枝繁叶茂。


    以前莫岭南是很少说这种直白的用词的。


    唯一的一次还是两人刚见面不久,鹿汀朝主动找事,但那多数还是一种不愉的语气。


    其余时候则多数会用到一些刺激感过于明显,但又恪守内敛的词汇。


    比如在明明知道鹿汀朝和庄稷没有婚姻事实的情况下,还是会用“重婚”这两个字让他害怕,让他哭泣,让他被逼无助的求助。


    像是被关在没有食物的旷野上逡巡数年的狼。


    拉开栅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就如同现在每一次都更进一步的直白。


    鹿汀朝缩了缩脖子,在副驾驶老实下来,低眉顺目的喝完了最后两口可乐,然后乖乖的摸出手机打游戏。


    输一场。


    输两场。


    ……


    输十场!!!


    鹿汀朝越打越气,最终拉出充值界面狠狠加强了自己一波——


    一口气怒冲了五万爽了之后。


    发现绑的是庄稷的卡。


    用的还是庄稷的亲密付。


    鹿汀朝:“……”


    鹿汀朝在副驾驶上垂下脑袋,更乖了。


    他默默退出了游戏,准备开口找点什么天和莫岭南聊聊,还没想好话题,一条信息先从手机里跳了出来。


    “小鹿啊,家里的事忙完了没?那档恋综之前你只请了两天假,这都快一周没来了,我们都挺担心的。”


    鹿汀朝:“……”


    完全,忘记了有恋综这件事。


    卑微的导演甚至没有鹿汀朝的微信,只能用最原始的手机短信发来问候。


    鹿汀朝赶忙用号码添加了导演:“王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忙完,我明天,不,后天就能回去!”


    鹿汀朝:“不过王导,之前合同说我只用拍两期,我错过了这么久,还有我的镜头吗?”


    鹿汀朝:“镜头不镜头的其实我也没所谓,就是我这个算不算违约,主要我的经济情况王导你也很清楚……”


    恋综-王导:“了解了解,您家里那是相当不缺钱!肯定看不上我们剧组这点小钱!”


    鹿汀朝:“???”


    鹿汀朝寒酸打字:“不是……”


    恋综-王导:“但您和费先生CP现在网络的热度太高了,您看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们,就再来拍最后一期,费先生一直在组里等您呢!”


    鹿汀朝:“……”


    鹿汀朝小心翼翼:“那还能再算一期工资吗?”


    恋综-王导:“没问题!您看您方便的话,我派车去接您!”


    鹿汀朝:“啊……不用,我知道了,我后天自己来吧,我会准时的。”


    王导千恩万谢的连发二十个磕头表情。


    鹿汀朝关了聊天界面,想了想,突然问莫岭南:“诶……上次果果说你的公司是做珠宝的,做珠宝现在这么赚钱吗?”


    莫岭南看过来:“鹿汀朝,还没上过我的床,就已经惦记上我的钱包了?”


    鹿汀朝:“……”


    好像的确搞得他很想掏莫岭南兜一样QAQ。


    鹿汀朝有点脸红:“就问问呗。”


    莫岭南:“那个珠宝品牌只是对外的幌子。主营不是那些。”


    鹿汀朝:“啊……那是什么?”


    莫岭南:“一些前端科技,拟真机器人,全息设备,劳务型人工智能,大致这些。”


    鹿汀朝眼睛亮晶晶的仰头看他:“很赚钱吗?”


    莫岭南被他心里一动,喉结上下滚了滚,伸手轻轻捏住了鹿汀朝的指尖。


    莫岭南:“挺赚钱。”


    鹿汀朝:“哇……”


    莫岭南低低笑了:“不过这行和你这种数学九岁的人无缘啊,心肝儿。”


    鹿汀朝:“……”


    鹿汀朝狠狠瞪了莫岭南一眼,并毫不客气的把自己的手指从男人的大手中抽了出来。


    莫岭南神情都染上了几分愉悦,是他难得外露的神色:“这就不高兴了?气鼓鼓的。”


    鹿汀朝不搭理他。


    莫岭南摸了下鹿汀朝的头发:“把那个珠宝牌子带公司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好不好,当时就是为你创的。”


    鹿汀朝哼一声:“骗子。”


    “骗你什么了?”


    莫岭南靠边停下车,从鹿汀朝面前的抽屉拉开,取出一份文件夹,“打开看看。”


    鹿汀朝:“?”


    是一份股权让渡和品牌名称转让证明。


    纸张和文件夹都保存的很新。


    唯独落款的时间距今已有五年。


    莫岭南:“你不是从来就喜欢这些亮晶晶发光的东西吗?那时候鹿家资产清算,查款单都没见你哭,唯独抱着珠宝柜哇哇哭。”


    鹿汀朝:“……”


    莫岭南:“那时候鹿家被清算的珠宝都买回来了,还有一些上新的款式。总体来说运营情况还不错,拿着玩吧。”


    鹿汀朝伸手摸了摸让渡书首页烫金字。


    上面有莫岭南的签名,还有品牌的全名。


    这个牌子铺的很广,连鹿汀朝都能经常在商场看到。


    南朝。


    车子重新自街边启动。


    莫岭南道:“也不必有负担,一个小品牌而已,倒了就回家等我。”


    鹿汀朝:“等你干什么?”


    莫岭南朗然一笑:“等我回来干……”


    鹿汀朝:“???”


    莫岭南拉起手刹:“以后你就知道了,宝贝儿。欢迎回家。”


    *


    回家是可以回家的。


    莫岭南家有鹿汀朝的卧室,有鹿汀朝的拖鞋,还有鹿汀朝的喜欢吃的饭菜。


    莫岭南真的很会做饭。


    男人宽肩窄腰,脱去了衬衫,只着一件黑色背心,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肉线条和矫健有力的肩背,腿部的条件同样很好,是实练出的那种厚实的纹理。


    浅蓝色的居家围裙系在他身上,厨房内香气袅袅。


    鹿汀朝摸了一只小马扎蹲在厨房门前,整个人是小小的一团:“莫岭南,兜兜说他还想吃一个糖醋里脊。”


    坐在莫岭南的大书桌上看书的鹿兜兜:“……”


    “知道了。”


    莫岭南从厨房里走出来,塞了一颗圣女果在鹿汀朝嘴里,然后很顺便的亲了一下他的额头,“鹿汀朝说他想再吃一个糖醋里脊。”


    鹿汀朝:“……”


    好在鹿汀朝的一大优点就是脸皮很厚,他点了点头,真诚的道:“再来一个酸辣肚丝汤。”


    “知道了。”


    莫岭南回了厨房。


    鹿兜兜从对他来说稍有点高的办公椅上摸下来,走到鹿汀朝身边,刚好和坐在小马扎上的鹿汀朝一样高。


    鹿兜兜说:“唉。”


    鹿汀朝:“???”


    鹿兜兜:“莫爹地平时不是这样的。”


    鹿汀朝:“……哦。”


    鹿兜兜想了想:“我原本的爹地也被你这么欺负吗?”


    鹿汀朝:“……”


    鹿汀朝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斟酌的道:“我也忘记了……不过他做饭也挺好吃的。”


    鹿兜兜:“……”


    鹿兜兜严肃的小脸沉思一会:“好吧,能吃是福。”


    一大一小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无比相似的两双眼睛看向厨房。


    半晌。


    鹿汀朝吸吸鼻尖。


    鹿兜兜收回视线。


    鹿汀朝到底还是有点了解自家崽的:“怎么啦?”


    鹿兜兜摇摇头:“莫爹地今天好开心。”


    鹿汀朝:“啊,你怎么知道?”


    鹿兜兜:“平时你不在家的时候,他都不开心。”


    鹿汀朝:“……”


    鹿汀朝还想再说什么,屋外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莫岭南腾不开手,向外看了一眼:“朝朝,去开门,先看看外面是谁。”


    “哦。”


    鹿汀朝听话的站起来,吧嗒吧嗒走到门口——


    门外站着一个有点面熟又有点陌生的面孔。


    很年轻的男生,约莫只有二十左右的年纪。


    只穿了一件非常大众款式的短袖,领口和袖口的位置都洗的微卷,原本的颜色也褪了色。


    毕竟是花费了自己二十万的人。


    鹿汀朝想了一下,想了起来:“宿宁郁?”


    男生点了下头:“抱歉冒昧来打扰您,因为看到您在联系单上写的是这个地址……”


    哦。


    鹿汀朝想起来了。


    急救送过去的时候因为这小孩儿没有任何其他亲朋在场,他作为当事人必须填写一个联系单。


    鹿汀朝不想曝光自己老房子的住址,更不乐意写自己和庄稷的那套房子,于是当时随手就写到了莫岭南这里。


    厨房里炒菜的声音还没停。


    鹿兜兜显然对来人毫无兴趣,只看了一眼,便回到自己的小毛毯那儿继续看书去了。


    只剩鹿汀朝有点尴尬的看向面前的男生:“额,有事吗?”


    他的爱心散发时间有限。


    往往不包括售后服务。


    更何况面前这男孩看上去有点小,鹿汀朝的经验里很少有和比自己小的男生交际的经验。


    宿宁郁手里还拿着一张医院办理的卡,鹿汀朝倒是认出来了这是他办的那张。


    宿宁郁道:“小鹿先生,这张卡上您存了二十万。我抢救和出院前的治疗一共花费三万九千六百二十元,这是剩余的钱。”


    鹿汀朝:“……??”


    莫岭南这套平层是一梯一户,每套门外都是入户室内花园。


    从窗外卷进来的微风吹起宿宁郁乌黑的发丝,虽然衣服和鞋都陈旧,但仍显得青春无比,是非常典型的那款校草。


    宿宁郁向后退了一步,对着鹿汀朝深深鞠了一躬:“花费的钱我也会想办法还给您的,真是非常谢谢您。”


    鹿汀朝:“……?????”


    一顿操作,给鹿汀朝整了个懵逼。


    他张了张嘴,到底没好意思对这种无辜清纯小弟弟发火:“那啥……真不用鞠躬,你先起来吧。那些钱我已经冲你卡上了,就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你还没做手术吗?”


    宿宁郁道:“医生说要再恢复一段时间,我想趁这个时间先把钱还给您,再自己攒一些钱。”


    鹿汀朝:“……”


    那你要何年何月才能攒够手术费啊!!!


    虽然被碰瓷了,但根据医生的意思这小弟弟也不是故意倒在自己车前面的。


    鹿汀朝作为学渣,对学霸有一种天生的包容:“算了算了,我也不用你还钱。这张卡你拿走,做完手术好好生活吧。”


    宿宁郁:“不行!”


    鹿汀朝:“?”


    宿宁郁坚定执着:“当时麻烦您送我去医院已经很抱歉了,还有在宴会上也是您帮助我。我不能再白拿您的钱了……虽然我还是学生,但我自己也可以靠双手工作和劳动。”


    鹿汀朝:“……”


    原来这就是上进的学霸吗?


    果然他学渣是有道理的,学霸都这么努力这么卷的吗?


    厨房里的声音停了下来。


    一道脚步声由内而外迈出。


    鹿汀朝摆摆手:“真不用,我这儿也没什么你能帮上忙的……”


    宿宁郁却道:“我不怕苦,我很能干的,小鹿先生。我查过您的资料,您是明星对吗?您需要助理吗?”


    鹿汀朝:“啊……”


    宿宁郁:“我这半个学期的课已经修完了,成绩是全院第一。所以我的时间会很空,我可以帮您提箱子,买水果,我还会开车……”


    男人的脚步在鹿汀朝身边站定。


    莫岭南不知什么时候解下了围裙,伸手揽住鹿汀朝的肩,微微低头,正是鹿汀朝耳边的位置:“朝朝,这是谁?”


    鹿汀朝:“……”


    额。


    鹿汀朝比比划划,觉得很难形容:“一个……没有的妈,没有的爸,去世的奶奶破碎的他的……男大学生?”


    莫岭南:“……”


    宿宁郁主动伸出手:“先生您好,您不要多想。我叫宿宁郁,小鹿先生之前帮助过我,我是来表达感谢的。”


    莫岭南却没有伸手。


    他眉角微扬,神情却是冷淡的:“多想。我为什么要多想?”


    鹿汀朝:“……”


    宿宁郁赶忙道:“没有没有,是我不会说话。小鹿先生,您让旁边这位先生千万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鹿汀朝总觉得气氛似乎有点怪怪的。


    但他又不知道哪里怪怪的。


    面前的大学生弟弟看上去很真诚。


    莫岭南揽着他的手也似乎平稳又淡定。


    鹿汀朝想了想:“不会……但是你刚刚的那个请求……”


    莫岭南:“什么请求?”


    宿宁郁神情谦卑:“之前我在医院晕倒了,是小鹿先生借给了我钱。我想来感谢他。”


    莫岭南:“哦?那你感谢完了吗?”


    莫岭南语气客气:“要是还没有感谢完,不如一起进来吃饭,详细再说说?”


    宿宁郁:“……”


    鹿汀朝终于听出莫岭南这句话似乎有点不太友好的意思了。


    他下意识瞧了宿宁郁一眼,男大弟弟脸上受伤的脆弱一闪而过,随即垂下脸掩盖住了自己薄弱的自尊心。


    鹿汀朝:“……”


    哎,这学霸弟弟就是脆弱。


    “好啦好啦,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嘛。”


    鹿汀朝往莫岭南怀里蹭了一下,又拉住他的手晃了晃,“你先去喊兜兜,我跟他说完就来。”


    “嗯。”


    莫岭南瞥了宿宁郁一眼,低头吻了一下鹿汀朝的额头,“快一些,糖醋里脊凉了不好吃。”


    鹿汀朝:“知道啦!”


    莫岭南轻蔑而居高临下的眼神在宿宁郁身上一落即走。


    鹿汀朝放轻了声音:“那个,弟弟啊,你看,我这真不缺你这个人。你学历好,长得也好,去找个工作随随便便……”


    宿宁郁青涩的笑了一下:“小鹿先生,您别这样说。您能听听我的想法吗?”


    鹿汀朝眨眨眼:“啊?”


    “您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想好好赚一些钱,除了能还给您,也能自己有些积累。”


    宿宁郁语气特别诚恳,“我上网查过了,现在最赚钱的路子就是进娱乐圈,可是我没有资源,也没有经验,唯一能认识的就是您了。”


    宿宁郁:“我想一边给您当助理,一边找些娱乐圈的机会。”


    宿宁郁:“我真的没有要攀高枝儿或者硬扒着您的意思,我会尽全力当您的助理的,无论您有什么要求……”


    “停停停!”


    鹿汀朝这次听明白了,“懂了懂了。”


    学霸到底是学霸。


    在毫无人脉的情况下,先打通一条人脉是入圈最基本的敲门砖。


    哪怕鹿汀朝只是个六十八线。


    但很多演员最开始也只是个圈外人而已。


    鹿汀朝点了点头:“行吧,帮人帮到底,我就当帮你攒手术费了。你留个电话……”


    鹿汀朝正要说下半句话。


    却发现一直没拿出来看的手机上突然多了十几条未读消息


    全是林城。


    林城的上次信息还是两个月前。


    那时候他和庄稷还没有分开。


    鹿汀朝随意打开看了一眼。


    林城:“小鹿先生,老板直接进抢救室了,医生说要立刻安排会诊。”


    林城:“总院的专家也过来了,稷哥已经抢救两个多小时了,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林城:“老板母亲和庄老太爷都赶过来了,庄夫人问起您,我说您在外地,晚上就能到。”


    林城:“稷哥从抢救室出来了,人还没醒,会诊的主任说今晚要在ICU观察,服药剂量太大了,而且服药时间也很长,说有三年左右了。”


    林城:“朝朝,朝朝!稷哥醒了!”


    林城:“小鹿先生,稷哥问你有没有打过电话……我说打了,要是老板给你打电话,你别露馅。”


    林城:“稷哥问你能不能来看他一眼。”


    林城:“朝朝,老板抢救了四个多小时,他差一点就要被诊断心肺衰竭了,求求你了,你们那么多年感情……你能不能来看他一眼。”


    林城:“稷哥刚刚突然高烧,打了镇定和退烧。现在睡着了。”


    林城:“醒了,还在吊水。”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


    林城发了最后一条消息:“对不起,朝朝,稷哥让我跟你说,打扰你了。”


    鹿汀朝看了手机屏幕半晌。


    直到宿宁郁轻声问:“小鹿先生?”


    鹿汀朝回神:“这样,你把你手机号码留给我,然后加一下我好友。我明天可能要去录个综艺,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


    宿宁郁:“没问题。”


    鹿汀朝想了想:“……我给你转点钱,你帮我去买束看病人的花,香水百合之类的。我把病房号和医院发给你,你打车过去。”


    宿宁郁:“好的,需要跟病人说什么吗?”


    “就说祝他早日康复……往前走吧,他会有很好的未来。”


    鹿汀朝打了几个字,“就这个地址。”


    宿宁郁收到信息:“好,小鹿先生放心,我现在就去办。”


    鹿汀朝满意点头,关上房门,转身回头。


    室内灯光温馨,莫岭南帮鹿兜兜戴正了小围裙:“说完了?”


    鹿汀朝:“说完了,现在的小弟弟可真努力。”


    莫岭南呵了声:“小弟弟?”


    鹿汀朝笑嘻嘻的坐过来,拉住莫岭南的衣角:“错了错了,现在的陌生小孩哥。”


    莫岭南被哄的有些满意,摇了摇头:“吃饭吧。”


    *


    月亮的光落进住院部的走廊。


    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进顶层的套房,走过绵软的粉色地毯,在护士站的位置停下脚步。


    男生面容清隽,眉眼出众,洗的发白的运动鞋和磨了边短袖显得他气质如青松般朗然,他抱着一束装点精致的花,无比礼貌的开口询问:“您好,我是受鹿先生委托来探望病人的,请问首席病房在哪里?”


    他的声音也像清泉似的,动听流淌。


    小护士星星眼了一下,随即犹豫:“您稍等下,我电话确认下病房那边是否同意探视……病房里刚刚闹了些不愉快。”


    片刻后。


    小护士挂断电话:“是鹿先生安排您过来的对吗?我亲自带您过去,这边请。”


    宿宁郁微微一笑:“谢谢。”


    这间是整个医院里最好的病房。


    宽敞,幽静,有二百七十度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北城大半的繁华夜景。


    小护士推门房门:“庄先生,姜先生,这为就是刚才打电话来探视——”


    小护士声音一顿。


    因为她看到床上的庄稷原本明亮的眼睛陡然暗了下去。


    像是一盏孤决燃烧后,突然熄灭的灯火。


    小护士愣了一下:“庄先生……?”


    庄稷的氧气才刚刚卸除,他手上还扎着液体,眉目却是幽冷的,像是从地狱爬回来的那种阴冷。


    庄稷问:“你是谁?”


    宿宁郁轻轻笑了起来:“庄先生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您身旁的那位姜先生多半是记得的。”


    姜容的目光落在宿宁郁脸上,半晌后,瞳孔微微一缩:“是你。你搭上了鹿汀朝?”


    庄稷:“姜容!”


    姜容深吸口气,止住了话音。


    庄稷的声音还是虚弱的,他甚至只能靠在床上,对护士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


    小护士还有些犹豫:“可是……”


    “没关系的。”


    宿宁郁脸上笑容清浅,每一个字都温柔有礼,“姐姐放心,我是正常来探病的,不会吵到病人。”


    小护士只得关上门出去了。


    庄稷脸上勉强的神情够挂不出来,他那双平时被无数人所称赞的凤眼里全是抑制不住的诘问:“你和鹿汀朝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让你来?!”


    “就是你所猜测的那种关系啊。”


    宿宁郁发白的旧运动鞋一步一步踩过这寸土寸金的高级病房。


    他伸出手,将自己带来的那束花仔仔细细,动作井然的放进庄稷床头的花瓶里,悠然道:“庄影帝,你看,多配你。”


    那并不是一束鹿汀朝所说的香水百合。


    而是一把同样包装精美,卓然盛开的——


    “我可是挑了很久呢。”


    宿宁郁转过头来,露出一个笑容,“我来给庄影帝和姜公子介绍一下吧,这六朵是三色堇,代表背叛爱情,这两朵是钩吻,代表分离。”


    宿宁郁调整了一下花束的位置,温声说:“最后这朵很贵的,整个北城只有郊外的花店才有,叫百日菊。”


    “庄影帝知道百日菊的花语吗?”


    宿宁郁道,“是——永失吾爱。”


    庄稷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顷刻间愈加难看。


    像是一种虚空中杀伤力绝对的武器刺入肺腑,他甚至整个人颤了一下。


    手上的滞留针被庄稷的动作带动——


    只是瞬间,一股血从粗重的针头处喷了出来。


    飞扬的洒在原本洁净无比的床被上。


    “稷哥——!”


    姜容慌忙去扶。


    庄稷却直接扬手推开他:“离我远点!!”


    滞留针被彻底残忍的毫无章法的带出。


    鲜血淋漓。


    “哇……精彩。”


    宿宁郁面上神色清浅,他向后退了一步,语气温良的说,“庄影帝,果然,只有在面对您的时候姜公子才能有那么一丝丝的人性。难怪,您为了他这种人渣,抛弃了鹿汀朝。”


    抛弃了鹿汀朝……


    鹿汀朝。


    庄稷的心口处猛烈起伏,声音嘶哑:“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呢?”


    宿宁郁一歪头,“我觉得你们很相配啊,一个眼瞎,一个心黑。所以,我才愿意特意来为你送花呀。”


    “三色堇又名诅咒之花。”


    宿宁郁摆好最后一枝花,站起身,“朝朝托我给你带来祝福,说希望你前途,一切都好。”


    “但我觉得这个祝福不适合你和姜公子。”


    宿宁郁在病房门前站定,轻声一笑:“庄影帝,我就祝你和姜容长长久久,互相折磨到白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朝朝睡了。”……


    第二十五章


    鹿汀朝其实也不太确定送花这件事交给宿宁郁去办到底靠不靠谱。


    但庄稷那边一直风平浪静, 直到鹿汀朝美滋滋的吃完饭,又跟鹿兜兜在儿童堡里玩了一个多小时,都消化干净了去烦莫岭南的时候, 也没有丝毫动静传来。


    所以鹿汀朝推测宿宁郁应该是将这件事办好了。


    庄稷大概很满意。


    总之是个好结果。


    宿宁郁的信息在晚上十一点多发了过来, 和鹿汀朝确认了明天去综艺的行程和助理需要的事宜。


    宿宁郁在信息里问:“那我明早过来帮你搬行李吗?”


    鹿汀朝:“啊……”


    鹿汀朝窝在沙发上偷偷摸摸的玩手机, 闻言看了莫岭南一眼。


    暖黄的灯光下,男人穿着睡袍, 正在书桌前看一份刚刚从公司送过来的报表。


    鹿汀朝觉得莫岭南是他见过最敬业的霸总。


    既不像庄稷那样拍戏过多,也不像费修齐那样能完全靠着家里。


    约莫是以前工作留下的习惯, 莫岭南在工作的时候很有魅力。


    鹿汀朝犹犹豫豫一会儿:“算了, 你别来上次那个地址。我发你一个新地址,我们到那里接头。”


    宿宁郁:“……”


    宿宁郁发了一个猫猫头疑惑表情包:“好的,小鹿老板, 见面就行,我们又不是做走私的, 接头怪怪的。”


    是哦。


    鹿汀朝搓搓呆毛:“你到片场别叫我老板了, 我咖太小了,会很奇怪的。”


    宿宁郁:“那称呼您什么?”


    鹿汀朝也不知道。


    宿宁郁:“叫鹿老师可以吗?我看其他助理都这样喊。”


    鹿汀朝:“也……行吧。”


    其实鹿汀朝也从来没被喊过老师。


    毕竟他咖实在太太太太小了。


    导演对他说的最多的就是:“那个谁, 这边站一下。”


    何德何能让一个top大学霸叫朝朝老师QAQ


    但鹿汀朝还是小小的爽到了一下。


    庄稷名下的可动财产两个小时前刚刚划拨到他账下。


    鹿汀朝阔气的道:“总之弟弟你好好干,鹿老师给你涨工资!咱按最高标准发!”


    电话那边的宿宁郁低低笑了一下。


    然后清澈的男大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又磁又柔:“知道了, 鹿老师, 我会好好干……的。”


    鹿汀朝在这边挂了电话。


    宿宁郁倚在另一边的病房外。


    灯光拉长了他的身影,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泛白的运动鞋。


    突然刚才送他过来的护士声音传来:“咦, 你怎么还没走?”


    宿宁郁温温柔柔的一笑:“就要走了,才出来。”


    宿宁郁一顿,轻声道:“本来想多坐一会儿的, 但病房里那两个人好像不对付,我看气氛得很僵……”


    “这还僵?你是没看刚才。”


    小护士没防备,被轻而易举套了话,“姜容是跟病人妈妈一起来的,病人估计当着家里人面不好说,前脚他母亲一回家,后脚他就要赶姜容出门。”


    宿宁郁状似恍然:“可是网上不都传他俩是恋人吗?我看他们的CP炒的火热。”


    小护士:“嗐可不是嘛!我之前还嗑这俩呢,一秒塌房,我看姜容对庄影帝倒是一往情深,来了又是问候又是掉眼泪又是削苹果,怎么都不肯走。”


    宿宁郁很捧场:“二十四孝啊。”


    “可惜庄稷不吃这套啊!”


    小护士啧一声,“从头到尾他就给了姜容一句话,我进去重新给他扎针的时候听到的。”


    宿宁郁好奇:“什么?”


    “哎……”


    小护士有点犹豫,但宿宁郁长相实在太过清纯无害,而且第一手娱乐圈的大瓜吃起来实在太过劲爆有味。


    小护士道:“你别告诉别人啊。”


    宿宁郁神情真挚:“我保证。”


    小护士:“我听庄稷说,让姜容走,朝朝不会想看到他。”


    宿宁郁神色微郁。


    小护士没看出来,拉着宿宁郁问:“你应该是庄影帝好友吧,他刚一听是鹿先生的人眼睛都亮了,我粉他的时候他的影帝都没这么高兴。”


    宿宁郁毫无任何心虚,悠然道:“是呢。”


    小护士:“那你知道朝朝是谁吗?昏迷刚醒那会儿庄稷也一直在喊这个名字。”


    宿宁郁唇角扬了扬:“你不是觉得塌房,不粉他了吗?”


    小护士:“哎呀,虽然不粉了。但我还能嗑!能昏迷都时时刻刻惦记着,这得是真爱了吧,我这次必能嗑到真的!”


    宿宁郁:“……”


    宿宁郁露出了一个今晚最和善,最诚恳的笑:“今天谢谢你的帮助,但我觉得这一对新的你还是别嗑为好。”


    小护士:“诶?”


    “因为他们的爱情已经死了。”


    宿宁郁站起身,“死在空空消磨的日日夜夜里,死在纸醉金迷里,死在庄稷和姜容的愚蠢里。”


    他修长的腿迈开,洗白的牛仔裤和顶层贵宾病房的毛毯毫无相配。


    “俗世不都喜欢清醒的沉沦么?”


    宿宁郁道:“如果让我推荐,我建议你继续嗑庄稷和姜容。他们的CP还是大势,粉丝总能从各种角度扣出糖来。不像你刚才说的这一对……”


    小护士:“什么?”


    宿宁郁一笑:“等庄稷回头去看的时候,他都找不到两人相爱过的痕迹。”


    电梯门打开。


    宿宁郁挥挥手,柔声道:“庄影帝,你说是吗?”


    小护士:“……!!!”


    小护士愕然回头。


    病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丝缝隙。


    一身病服的庄稷神情惨淡,亦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


    明明两人相隔丈远。


    在宿宁郁挥手离开的时候,小护士却明显看到庄稷晃了晃,像即将被秋风带走的一片最平平无奇的落叶。


    *


    而在吹着空调,看电影吃薯片的鹿汀朝终于被第一百六十三通电话给打烦了。


    换号完全已经不管用了。


    鹿汀朝愤怒的关掉了手机,抱着薯片,起身光着脚吧嗒吧嗒穿过客厅,去骚扰坐在旁边书桌上的莫岭南。


    莫岭南的大平层里大客厅和书房是相连的,很简约的设计,只要走过地毯上几个台阶——


    鹿汀朝就美滋滋的烦到了莫岭南:“朝朝探头——”


    由于贸易往来的问题,莫岭南偶尔会有几通有时差的会议。


    鹿汀朝猛地从书桌一旁顶着鸡窝头,探出脑袋的时候。


    在视频会议的界面看到了全场西装革履的瞩目眼神。


    和眼神中万里挑一的自己。


    鹿汀朝:“……”


    鹿汀朝猛地缩头,头也不回,坚韧不拔:“当我没来过。”


    一只大手从身后揽住他的腰。


    微一用力,鹿汀朝就被拽进了办公椅上男人的怀里。


    空调开的很低。


    莫岭南怀里却还是热的。


    鹿汀朝还没反应过来,便听怀抱的主人跟会场上用英语说了什么,接着他的按灭摄像头,也一并退出会议关了屏幕。


    鹿汀朝眨眨眼,在莫岭南怀里蛄蛹:“你不做生意啦?”


    莫岭南蹙眉:“坐好。”


    鹿汀朝像摊煎饺似的把自己翻了个面儿,跨坐着面对面搭上莫岭南的肩膀,理直气壮:“你说,是不是我打扰你了,你要准备骂我了。”


    莫岭南:“……”


    莫岭南叹了口气:“对,我还准备打你。”


    鹿汀朝大惊失色:“莫岭南!”


    莫岭南一手扶住鹿汀朝的腰,一手在椅子内侧按了个旋钮。


    原本打直的座椅靠背向后退了些许,连带着鹿汀朝也像是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


    莫岭南抬手。


    鹿汀朝一秒警惕:“不许再打屁股!”


    “只是喝水。”


    莫岭南的手臂绕过鹿汀朝,从桌面取了水杯,淡淡的茶香味从鼻间飘过——


    然后只是片刻。


    又从唇齿间经过。


    是金银花的涩味。


    莫岭南吻得很温柔,却丝毫容不得鹿汀朝逃避。


    两人身形巨大的体型差让他可以扶住怀中人的腰和后脑勺,完全将鹿汀朝整个人扣在自己的空间里。


    直到感受到鹿汀朝双手推距似的瘫软和他重心的前倾。


    莫岭南才微微松手——


    鹿汀朝便无力挣脱的靠近他胸膛和肩膀。


    从小就不锻炼的人肺活量自然不可能好。


    偏偏嘴还很硬。


    “哭死了,好难喝的金银花。”


    鹿汀朝锐评,“明天就给你全丢了。”


    莫岭南声音已经全哑了,他手臂危险的移动,怀里的猎物却浑然不觉。


    莫岭南说:“喔,那我喝什么?”


    猎物指指点点的抱怨:“可以喝我喝奶茶啊,刚好一杯不到起送价,兜兜也不能喝。我一杯你一杯 ,出了新品我就可以两款都试……”


    “不够。”


    猎人叼住了他的猎物。


    莫岭南将鹿汀朝整个人圈了起来,挂在了自己身上,“朝朝,这些不够。”


    鹿汀朝:“诶……”


    这只迟钝的猎物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危险。


    鹿汀朝想再从莫岭南怀里钻出来,却已经被封堵了所有的后路。


    不间断的吻从抱着自己的人那边落下来。


    莫岭南附在鹿汀朝耳边轻声的哄:“朝朝,桃花酒酿汤圆好吃吗?”


    鹿汀朝被他弄得茫然,啊了一声:“好……好吃啊。”


    莫岭南问:“心肝儿,糖醋里脊好吃吗?”


    鹿汀朝:“啊……”


    莫岭南:“毛血旺和葱爆羊肉喜欢吗?”


    鹿汀朝已经软了,他被抵在椅子上,不得不伸手勾住莫岭南的脖颈,黏黏糊糊的为自己辩解:“喜欢的,可是……”


    可是……


    鹿汀朝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因为莫岭南总是亲吻着他,不停打断他的想法,宝宝宝贝心肝儿不停地喊。


    莫岭南问:“那朝朝爱我吗?”


    枕畔的人没有回答他。


    痕迹从书房蔓延到主卧。


    床边只开了一盏小灯,映出鹿汀朝恬静又乖巧的睡颜。


    原来他睡着之后一点都不像白日里那样闹腾,连被子都盖得严严实实。


    七年之后。


    他终于也有机会等到鹿汀朝安然睡在自己身边。


    莫岭南低头在鹿汀朝额前吻了一下,他伸手熄灯,可在即将灯灭的时候,床头柜的手机却无声的震了震。


    没有吵醒枕边人。


    莫岭南认出了那个号码。


    他重新给鹿汀朝掖好被角,看着那号码自己挂断,可只不过片刻光景,又重新拨了过来。


    莫岭南拿起手机,悄然推开卧室门。


    方才的痕迹还未收敛,莫岭南将掉落在地的抱枕和被鹿汀朝抓乱的摆件重新规整,在第五通电话来的时候,按了接听——


    曾经在荧幕中、广告中、综艺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此时显得格外寥落又败坏,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惶和小心翼翼的试探:“莫岭南!朝朝没回家,他是不是在你那儿?!”


    莫岭南捡起最后一个抱枕。


    他走到书桌前,将派大星水杯和海绵宝宝水杯拼成一个完整的图案,才出声道:“庄影帝,你在以什么身份询问,前夫吗?”


    庄稷那边一时沉默。


    莫岭南嗤笑:“忘记了,你不是。庄稷,你只是带朝朝完了一场家家酒,现在散场了,各自回家吧。”


    电话那边的人声音沉闷颤抖,莫岭南见过很多类似场景,一般是戴着氧气或者监护病人才会有这种声音。


    莫岭南出于曾经职业,并不愿意为难病人,他忍住了后半句话:“算了,你好好修养……”


    “我们只是有误会!”


    庄稷的声音里有种难以言明的痛,这种痛无时无刻的侵袭着他,让他每个字都像是带着血,“莫岭南,我和朝朝只是有误会,你告诉他,我回家等他,我永远在家等……”


    莫岭南:“朝朝睡了。”


    莫岭南的语气是平淡的,慵懒的,细听之后,甚至是有一丝餍足的。


    莫岭南问:“庄稷,这次你听懂了吗?”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BB,是谁趁我不在时喂饱……


    第二十六章


    鹿汀朝第二天早上睡迟了。


    莫岭南没有叫他, 床头的手机也没有震动,鹿汀朝自然醒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屁股了。


    鹿汀朝一看时间, 十一点半。


    在一想和导演约定的时间……九点半。


    鹿汀朝:“……”


    微信消息列表里有导演卑微的呼喊和宿宁郁到达地点后的询问, 最后一条是费修齐刚刚发过来的。


    “听说你和沙文猪离婚了, 在哪儿,我来接你?”


    鹿汀朝:“……”


    鹿汀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费修齐这样说庄稷了。


    他趴在莫岭南主卧的床上认真查了一下沙文猪的意思, 然后给费修齐发信息。


    鹿汀朝:“也没有沙文猪啊,太难听了吧。”


    费修齐:“哦, 那骂他是傻杯吧。”


    鹿汀朝:“……”


    费修齐:“不说他了。BB, 北城太热了,Devin刚刚在港城新投了一座水上庄园,还没正式对外开业, 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鹿汀朝:“不好, 我要工作。”


    费修齐:“恋综这周就拍完了, 我们下周出发?”


    鹿汀朝:“不要,下周我要继续工作。”


    费修齐:“……”


    费修齐道:“朝朝, 论有钱我不比沙文猪差啊,我们不要工作,你不是也不喜欢工作吗?”


    鹿汀朝:“啊……”


    虽然但是。


    费修齐说得对, 鹿汀朝很不喜欢工作。


    但是总不能一直拿着庄稷的钱在莫岭南这里白吃白喝吧……


    鹿汀朝苦恼的撇了撇嘴:“你别管, 不用你接我。我一会儿自己就来了,你先给导演说一声, 我下午就到。”


    费修齐那边还回了什么,鹿汀朝没看到。


    主卧的门被推开。


    莫岭南已经换好了外衣,是卡其色系, 还搭了一副金丝眼镜,显得他格外富有人夫感。


    莫岭南走到床边,伸手把鹿汀朝从床上捞起来:“睡醒了?”


    “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男人的肌肉实战练过的原因,鹿汀朝总觉得他抱自己或者很多动作都显得格外轻易。


    比如下现在鹿汀朝坐在莫岭南的臂弯里,那几乎是一个抱孩子的姿势。


    鹿汀朝从床边的落地镜里看到了自己和莫岭南。


    突然很少见的脸红了一下,扭开了脸。


    “怎么了?”


    莫岭南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抱着鹿汀朝一直走到了镜子前面,突然道,“朝朝,你看你的脚踝。”


    鹿汀朝:“啊?”


    鹿汀朝多数情况下是一个很老实的孩子,他听话的按照莫岭南的要求低头看了,然后——看到了自己脚踝上好几处被留下的齿痕。


    鹿汀朝:“……”


    鹿汀朝呆住了。


    偏偏莫岭南空出来的那只手还放在脚踝上揉了揉,然后男人的唇贴上来亲了他一口:“脚趾上也有。”


    鹿汀朝:“啊啊啊!”


    鹿汀朝崩溃的在莫岭南怀里蛄蛹起来,伸手伸脚的想要逃跑:“莫岭南你变态吧!你有病!”


    “可能有吧。”


    莫岭南欣然接受了鹿汀朝的质疑,从旁边的小桌上取了一片药片哺进鹿汀朝嘴里,“含一会儿,嗓子都出不了声了,可怜宝宝。”


    鹿汀朝含泪吞了药片,顺便踢了莫岭南一脚:“苦死了,变态。”


    莫岭南握住鹿汀朝的脚:“小骗子,我尝过了,不苦。乖乖吃了。不是今天还要去录节目吗?”


    鹿汀朝挣不过莫岭南,又怕这男人再欺负他,只得默默忍了,小声道:“莫岭南,你看那些综艺节目吗?”


    莫岭南:“几乎不看。”


    莫岭南回的很干脆:“朝朝希望我看吗?也可以。”


    “不用不用!什么垃圾综艺也值得莫厅长亲自看!”


    鹿汀朝一高兴就开始晃脚,在莫岭南怀里一颠一颠的,“我就录两天就回来,周末我们吃火锅吧!”


    鹿汀朝身上原本就不牢靠的睡衣蹭在莫岭南身上,又被一层一层的卷边,最后露出很大的一块。


    莫岭南伸手握住他睡衣的围边,神色暗了些。


    “可以。给兜兜同学弄成清汤的。”


    莫岭南把鹿汀朝抵在了落地镜上。


    身后的落地镜冰凉,可另一侧的男人却滚烫。


    他轻而易举的握住鹿汀朝的脚踝扬起来:“朝朝宝宝想吃什么汤底的?”


    主卧里的地毯厚重又绵软。


    鹿汀朝直觉不妙,鲤鱼打挺一个翻身就从莫岭南身边溜了出去:“朝朝宝宝要吃牛油麻辣的,吃特辣的!莫岭南你不要动哦我去给你拿领带!”


    “好啊。”


    莫岭南目光专注的看着鹿汀朝,灼热的几乎能烧伤皮肤的目光一直锁着那垂死挣扎的小身板扑腾着去了衣柜,然后跳跳蹦蹦的回来——


    再然后。


    有力的手臂从上而下拿走了鹿汀朝手里的领带。


    鹿汀朝:“啊……!”


    “看来朝朝很喜欢这个颜色的领带。”


    莫岭南抓住鹿汀朝的双手按在镜子上,柔声道,“可是心肝儿以前也给庄稷选过同色系的,我不开心。”


    鹿汀朝像一条被按在镜子上的小鱼,左左右右的四处挣扎,并尽力为自己辩解:“胡说,明明不是同一款式……”


    那条领带绕上了鹿汀朝自己的眼睛。


    莫岭南随即不太温柔的吻了上来:“好吧,给鹿汀朝先生一次申诉的机会。”


    鹿汀朝被圈在怀里的身子颤了颤。


    于是莫岭南一边欺负他,一边问:“下一次亲哪里?”


    鹿汀朝声音发着抖:“亲,亲嘴巴,亲嘴巴!”


    “嘴巴亲过了。错误,扣一分。”


    莫岭南声音里似乎很遗憾,于是在动作上就更可恨。


    他安抚的摸了摸鹿汀朝的头发:“最后一次机会,叫我什么?”


    鹿汀朝已经站不住了,他只能依靠莫岭南的力量才能勉强靠在镜子上,吃了含片的嗓子依旧是哑的:“莫叔叔……莫厅长……呜呜呜……”


    莫岭南摇头:“不对。”


    鹿汀朝整个人一僵,随即低低哭了几声:“错了错了,叫老公,叫老公呜呜呜……”


    莫岭南终于将人温柔又珍惜的搂进怀里,抚平他仓促又狼狈的喘息,也吻掉了他哭得满脸的泪意。


    莫岭南说:“心肝儿……乖宝,朝朝,老公爱你。”


    *


    大概是吃饱了的男人总算是比较好说话的。


    鹿汀朝换了身能遮住领口的衣服,洗的干干净净的出了门。


    今晚鹿汀朝不回家,莫岭南就索性带着鹿兜兜直接去公司住,颇有种养父子联合开启商业帝国新时代的魅力。


    鹿汀朝拎着自己的箱子捏了好几把鹿兜兜嫩嫩的脸,然后跟一大一小拜拜,被司机送到了距离接头地点还有大概几百米的位置。


    鹿汀朝永远都是鹿汀朝。


    他既不敢告诉莫岭南自己要来录恋综,也不直到该不该告诉莫岭南自己收了宿宁郁做助理。


    但鹿汀朝永远敢偷偷这么干,暗搓搓的这么干。


    偷偷摸摸的鹿汀朝穿过一条街道,看到了等在咖啡馆门口的宿宁郁。


    正是下午三点的时候,太阳晒得正烈,炙烤着大地的每一寸角落,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咖啡馆前也只有一小片阴凉。


    完全不够遮住宿宁郁挺拔的身高。


    男生显得陈旧的白衬衫已经泛黄,又在阳光的只靠下被汗水浸透,彻底贴在身上。


    他清隽的五官和皮肤也被太阳晒得泛红。


    鹿汀朝吓了一跳,赶忙加快了脚步走过去:“你怎么不进咖啡馆里等啊?随便点个喝的不就行了。”


    “没事,外面也是一样的。”


    宿宁郁冲鹿汀朝一笑,伸手接过了他的行李箱,“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离得近了,才能发现宿宁郁脸上原本肤质不错的皮肤都被晒脱了皮。


    鹿汀朝下意识道:“你该不会是不舍得或者没钱点喝的吧?”


    宿宁郁笔挺的身形似乎微微一僵,难堪的窘迫只一闪而过,他咬了下嘴唇,重新站直了身体,执拗的:“没有。”


    鹿汀朝:“……”


    鹿汀朝一瞬间觉得自己也太资本家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道:“算了,我请你喝个东西吧,我们坐一会再走。”


    宿宁郁却挺坚持:“我可以的。”


    鹿汀朝:“……我不可以,我累了。”


    鹿汀朝十分少爷的转身推开咖啡馆门走了进去。


    宿宁郁微微愣了几秒,他站在鹿汀朝身后看了片刻,才拎起箱子,一起走了进去。


    鹿汀朝点单一向任性又随意。


    他找了店里最宽敞的一张桌子,对着菜单指指点点:“这个果汁都来一杯,要冰镇的,然后再来点甜品,杨枝甘露黑糯米这些……再来两个抹茶柠檬巴斯克。”


    店员迟疑:“这……就您二位可能有点多了。”


    鹿汀朝已经习惯了庄稷吃他的剩饭,开口就来:“啊没事,我吃不完他吃……”


    鹿汀朝突然发现自己对面坐着的不是庄稷。


    或许以后也再不会是庄稷了。


    有人说回忆是很多个瞬间。


    鹿汀朝极少见的迟疑沉默了一会儿,有点试探的,小心的看着宿宁郁:“我吃不完……你会吃完的吧?”


    “嗯。”


    宿宁郁对鹿汀朝点了点头,“没关系,你不喜欢吃的,我会吃掉,别担心。”


    鹿汀朝放心了:“好好好,你就是我最棒的弟弟!”


    甜品端了上来,几乎摆满整个桌面。


    鹿汀朝从来没有一个很好的餐桌礼仪,他这边挖挖那边啃啃,像一只很不合格的仓鼠,然后很熟练的一推桌子:“唔,不好吃。”


    宿宁郁任劳任怨的解决了剩下的所有东西,然后看着鹿汀朝,似乎欲言又止:“鹿老师,脖子……”


    鹿汀朝探头:“嗯?”


    宿宁郁伸出指尖,像是碰触,又有距离:“脖子上有痕迹,要不要遮一下……”


    鹿汀朝一顿,拿出手机瞧了一眼。


    大概是因为天热,原本早上有些泛红的地方已经布散开来,一眼看过去,是很暧昧的一大片。


    鹿汀朝:“……”


    可恶的臭男人啊啊!


    总不能这样被拍进镜头里去,鹿汀朝只得求助的拽了拽宿宁郁:“我包里有遮的,粉底那些,你帮我抹一点,我看不到。”


    宿宁郁嗯了声,从对面坐到鹿汀朝身边,然后找出那一大包化妆包:“这个吗?”


    “这个。”


    鹿汀朝有点犹豫,“你会用吗?”


    宿宁郁:“我前两天仔细看过视频了。应该可以的,来,抬头。”


    鹿汀朝乖乖扬起了头。


    他的脖颈线条很美,是典型的天鹅颈,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让他细嫩的颈项显得盈盈一握。


    可以随意掐在手掌里。


    脆弱又可怜。


    让人陡然生出无限的掌控欲。


    宿宁郁打开粉底盘,又翻开遮瑕,他没用粉扑,而是手指轻轻沾上去。


    肤白如蜜的脖颈处衣领向下拉开,是更多不可言说的痕迹,糜乱,侵占,又恶劣。


    不是庄稷。


    是另一个男人。


    肆意妄为的留下。


    宿宁郁的手指贴上那一片柔嫩的皮肤,紧接着听到一声很轻微的吸气。


    宿宁郁的指尖便贴在上面,像是关心:“弄疼了吗?”


    “还行吧……”


    鹿汀朝是出了名的娇气,他不太开心的抿了唇,“毕竟破了嘛,肯定疼啊。又不怪你,你弄吧。”


    宿宁郁轻轻缓缓的揉,一下又一下。


    如果有另一个人在场去看,那一片红润的位置上没有任何粉底的痕迹,反而只有深深浅浅的指痕。


    鹿汀朝被揉得又胀又难受,泪花都在眼眶了:“宿宁郁,疼了……还没好吗?”


    “还没有呢,鹿老师。”


    男大学生的神情就像是在解一道困难的高数题,又像是在做某种实验,“下颌再高一点,鹿老师。”


    鹿汀朝老老实实:“哦。”


    宿宁郁揉着他:“衣服再拉下来一些。”


    鹿汀朝:“可是领口好紧啊……这样行吗?”


    宿宁郁:“没关系,我可以帮鹿老师。”


    男大学生的另一只手也扶上来,擦过皮肤,又像是一不小心擦过鹿汀朝的嘴唇。


    很柔软的触感。


    和鹿汀朝这个人一样毫无攻击性。


    “抱歉,鹿老师。”


    宿宁郁道,“再忍一下,就快好了。”


    鹿汀朝没有丝毫怀疑,他脖子都扬累了,下意识向前靠了一下,又很快发现这样实在太像他整个人靠在宿宁郁怀里。


    哎……不能污了人家男大学生的清白。


    鹿汀朝忍者酸疼又催了催:“好了吗?”


    宿宁郁终于铺开了一片遮瑕:“马上了,很快很快。”


    鹿汀朝都快困了,他撑着眼皮:“……对了,宿宁郁,你多大了啊?”


    “十九,大三。”


    鹿汀朝小鸡叨米的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哦……那时候我都结婚两年了。”


    宿宁郁垂眸。


    鹿汀朝磕磕巴巴:“诶不对……我没有结婚。”


    宿宁郁最后点了点那片痕迹:“好了,鹿老师。”


    鹿汀朝揉了揉眼睛,喝了一口面前的冰水,勉强提起了精神:“好叭,那我们出发。”


    *


    北城和海市不算太远。


    夜色刚开始蔓延的时候,鹿汀朝总算到达了阔别已久的“恋爱小屋”。


    外景和全景几乎已经全部拍完,最后的两期几乎都已约会和内景为主。


    鹿汀朝已经将大概能到达的时间告诉了导演,宿宁郁便通过安保系统,将车停在了别墅外。


    在道路隐隐绰绰的灯光下,有最新盛开的各色玫瑰娇艳欲滴,配合着不同色调的沙滩灯光,显得迷离又缭乱。


    宿宁郁拎着鹿汀朝的行李箱走在前面,鹿汀朝踢踢踏踏的走在后面,踩过绵软的沙滩,顺手还拾了几只小小的贝壳。


    而在道路尽头。


    一个身影推门而出。


    他和宿宁郁几乎是一般身高,只不过宿宁郁的白衬衫又旧又泛黄,而那人身上却是一件最新的高定新季,沙滩衬衫的风格。


    路灯映亮了来路。


    鹿汀朝和那个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的人对上视线。


    “来了?”


    不知是不是内地来的时间久了些,那人的普通话到底是比之前有了点进步,不再那么生硬。


    只不过他看向宿宁郁的目光轻蔑又不懈,只一眼,便又定在了鹿汀朝身上。


    “BB,你走的好小心,是哪里痛吗?”


    费修齐神色莫测,“还是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喂饱了你。”


    他走近了两步:“是这只小鸭子吗?还是其他野男人。”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费修齐,你别亲我了…………


    第二十七章


    什么, 什么野男人不野男人的!


    鹿汀朝从宿宁郁身后探出脑袋,不太高兴的道:“费修齐,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费修齐站定在鹿汀朝面前, 偏偏中间还隔着一个人。


    他不能直接把鹿汀朝从宿宁郁身后抢走, 于是愈发不快的挑了一下眉:“我有胡说吗?”


    海风扬起了费修齐的衬衫, 露出结实的肌肉。


    他倾身,凑近鹿汀朝耳边:“朝朝, 你的眼睛里,神情里, 走路的每一声脚步里, 都是被男人喂过的痕迹。”


    费修齐喉结轻轻一滚:“还是……你真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钓着我,骗我玩, 嗯?”


    鹿汀朝:“……”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侵略性的动作。


    包括费修齐的神色和眉角的轻佻都显出了他或许从来不曾外露的另一面。


    鹿汀朝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伸手下意识的去抓宿宁郁的衣角。


    却被男生温热的手心握在手里。


    鹿汀朝:“!”


    鹿汀朝怔怔的仰头看向宿宁郁。


    过分破旧的白衬衫在他挺拔的身形掩映下似乎也不再显得那么难看。


    宿宁郁宽阔的肩膀完全遮住了身后的鹿汀朝:“这位先生, 你刚刚说的所有事都是鹿老师的隐私。请你慎言。”


    “哦?”


    费修齐一勾唇。


    他的目光短暂的在宿宁郁身上停了一秒, 扫过他平平无奇的穿着,和脚下的白球鞋。


    费修齐笑起来:“朝朝, 这是你的新游戏吗?名叫什么,救风尘?”


    鹿汀朝觉得自己和费修齐的语言逻辑有代沟。


    他思考了好几秒,才没能忍住好奇心道:“……什么是救风尘?”


    费修齐伸手过来想摸鹿汀朝的脸, 被宿宁郁出手打开。


    费修齐啧了一声:“好一条只认主人的流浪狗。”


    费修齐道:“BB, 你不是想知道什么叫救风尘吗?”


    鹿汀朝从宿宁郁身后探出头。


    费修齐勾着他:“乖乖,你到我这儿来, 我讲给你。”


    鹿汀朝:“……”


    鹿汀朝缩了回去:“爱讲不讲。宿宁郁,我们进去。”


    宿宁郁真的很听话。


    他一手拎起箱子,一手拉着鹿汀朝, 连眼神也不再给费修齐一个,径自向“恋爱小屋”走去。


    “救风尘就是从垃圾堆里捡人啊,鹿汀朝。”


    费修齐突然叫住了鹿汀朝。


    鹿汀朝茫然回过头。


    费修齐的目光落在他脖领处,突然一扯嘴角:“BB,你真当从垃圾桶里能捡来什么好人啊。看清楚你身边那人是什么货色。”


    哪怕鹿汀朝再迟钝,这时也听出了费修齐语言里的攻击性。


    费修齐走过来:“你不会让他碰你了吧?他能给得起你什么?他全身上下那身行头有五十块吗?朝朝,他怎么弄你的?他让你爽了?他知道你一顿饭一件衣服要多少钱吗?他养得起你……”


    鹿汀朝愣了一下,接着一股火气涌了上来。


    要知道他这个人脾气从小就被惯坏了,可惜又偏偏吵不过外面的人,只会窝里横。


    此时被费修齐一激,鹿汀朝脸都气红了:“费修齐,你有病……”


    “没关系的。”


    宿宁郁拉住了鹿汀朝。


    男大学生眼底的窘迫似乎只是一闪而过,接着眼底微微红了一下。


    他飞快的用拎着行李箱的那只手背掩了下眼睛,接着摇了摇头,“鹿老师,不要因为我生气,不值得的。”


    鹿汀朝更气了:“当然值得啊!你好好一个TOP大学生好好出来工作被无缘无故这么说!你等着我一定让他给你道歉!”


    “不用的鹿老师!”


    宿宁郁伸手一把拽住了鹿汀朝。


    似乎因为用力太猛,鹿汀朝脚下原本就不稳,顷刻之间,直接向后跌进了宿宁郁怀里——


    鹿汀朝吓了一跳,赶忙下意识扒住宿宁郁的肩膀仰起头想要站稳。


    而宿宁郁碰巧也想赶忙扶鹿汀朝站起来于是微微低了头。


    电光火石之间。


    四片唇轻轻一触。


    是柔软的,带着薄荷香味的一个薄吻。


    鹿汀朝傻了。


    紧接着漂亮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他手忙脚乱的向后退了一步:“对,对不,对不起啊宿宁郁……我真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我……”


    宿宁郁似乎也微微愣了一下。


    他垂头,目光看了鹿汀朝一眼,只是瞬间,又伸手,像是不敢置信般碰了碰自己的唇。


    鹿汀朝:“……”


    鹿汀朝更不好意思了:“那个……”


    宿宁郁摇摇头:“没关系的,鹿老师,只是意外。”


    鹿汀朝:“啊对对,意外!意外!你别放在心上啊!”


    宿宁郁眼底像是有些迷惑不解,却显得非常听话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配和鹿老师接吻的。”


    鹿汀朝:“啊……?”


    鹿汀朝觉得哪里不对:“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宿宁郁却重新拎起了那只厚重的行李箱,对费修齐道:“这位先生,你也看到了,鹿老师和我清清白白。请你不要再说那些颠倒黑白的话,无缘无故污蔑鹿老师的声誉。”


    费修齐笑了:“无缘无故?”


    费修齐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只轻轻一拉,就将鹿汀朝带进了自己怀里:“BB,我有无缘无故吗?”


    鹿汀朝脑袋里还在想刚刚宿宁郁的话:“……啊?”


    费修齐伸出手,一点一点擦过鹿汀朝的唇:“朝朝,是庄稷喂不饱你,还是另一个男人喂不饱你,让你开始喜欢这种弟弟款了吗?”


    鹿汀朝的五指被费修齐握住,他后知后觉回神:“什么?”


    费修齐下颌一扬:“他多大?”


    鹿汀朝:“……他才十九啊。”


    鹿汀朝觉得无语:“他是我请的助理,费修齐,你能不能搞搞清楚,你脑袋里只有那些事吗?!”


    “本来不是的。”


    费修齐将下巴抵在鹿汀朝肩窝上,用一种轻视的目光去看宿宁郁,“我好忙的,BB,可是一见到你,就只想和你睡觉。”


    鹿汀朝:“……”


    饶是鹿汀朝再厚脸皮,也觉得面前这个场景实在太奇怪了。


    他挣不脱费修齐,又怕费修齐这种性格再说出什么更疯的话吓着宿宁郁,只得向别墅内指了指:“宿宁郁,你去放箱子,在房间里等我吧。”


    宿宁郁像是有些犹豫。


    鹿汀朝又命令了一次,他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恋爱小屋”的门重新关上。


    费修齐的声音贴着鹿汀朝耳边传来:“那个弟弟太穷了,能成什么大事呢?”


    缠缠绵绵的吻落在了鹿汀朝脖颈处,像是要一点点覆盖原本的遗留场地。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黏连:“总应该我先和你睡的吧……朝朝,我好生气。”


    鹿汀朝艰难的转了个身,终于让自己和费修齐能够面对面。


    他仰起脸:“我再说一次,他真的只是我助理。费修齐,你再乱说一次,我就不录了。”


    费修齐拉着鹿汀朝的手哄:“BB生气啦?”


    鹿汀朝抿唇:“没有。”


    费修齐:“那我不说了,BB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我会让你高兴的。”


    鹿汀朝冷着脸:“……无所谓,反正就录最后两期,费修齐,我不喜欢你这一款的。”


    “可是我好中意你,BB。”


    费修齐又趁鹿汀朝不经意间亲了下他的额头,“Devin也很喜欢你,希望你回港城做我们家的宝贝。”


    鹿汀朝摇头:“我不喜欢港城,房子太小了。”


    费修齐:“不会的,BB,我会把跑马地的别墅和庄园都过给你。维港的烟花为你而盛开,整个港城都会为费家添人而开心的。”


    鹿汀朝被说烦了,推了一把费修齐:“反正说不去就不去……我要回去房间了。不是明天才录吗?”


    “是明天,但我好想你。”


    费修齐反手握住鹿汀朝的手腕,贴在自己的心口上,“我知道你从庄稷那里搬出来了,可是没查到你现在的住址,那个我不知道的男人是谁?”


    鹿汀朝垂着脑袋。


    费修齐眼底闪过一抹胜意:“如果不是刚才那个弟弟,那他知道你偷偷背着他,来和我录恋综了吗?”


    鹿汀朝:“……”


    鹿汀朝不说话。


    因为莫岭南不知道。


    在问过他看不看综艺之后,鹿汀朝犹豫过,徘徊过,举棋不定过,但最后还是没有说。


    鹿汀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说。


    或许……


    鹿汀朝想,他就是这么坏。


    一边要泡着莫岭南,一边还要吊着费修齐。


    一边和莫岭南上床,一边还要和另一个男人录恋综。


    “因为你对他也没信心啊,BB。”


    费修齐将鹿汀朝的五指扣在怀里,然后将他整个人往怀里一带。


    脚步微顿,便将怀里纤细的身影推进了一旁正在盛开的玫瑰园里。


    鹿汀朝最喜欢的红玫瑰在夜色中静谧的偷偷盛放。


    枝叶交错,荆棘丛生,宛如一张迷乱的,不伦的画。


    昏黄的月光照亮一寸角落。


    别墅二楼的一间卧室开了灯,又开了窗。


    费修齐将鹿汀朝的左手按在别墅外的墙面上,又将他的右手拉在手心里,接着微微低头,在鹿汀朝的推距,抗拒,和茫然中吻了他一下。


    “我的宝宝已经在和庄稷的七年中失败过一次了,所以他很害怕,是不是?”


    费修齐的声音低缓而幽郁,像是丛林深处最深的咒语。


    他在鹿汀朝耳边轻轻呵气,烫得怀里的人一颤又一颤,“BB可以爱很多人,但唯独不想单独爱一个人。”


    月光落进鹿汀朝的眼睛里。


    他极短暂的摇了摇头:“不是的……费修齐,你别亲我了……”


    费修齐却咬了下鹿汀朝的指尖。


    鹿汀朝整个人一僵。


    费修齐在鹿汀朝的指尖上亲亲又吻了一遍:“我很喜欢,很喜欢朝朝……喜欢的全身都好痛好痛。朝朝可以爱我吗?”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这样开心吗,爽吗,朝朝?……


    第二十八章


    别墅二楼靠近花园的卧室灯开了又熄, 片刻之后,再次亮了起来。


    鹿汀朝从小就没能练出结实的身板,连骨节的位置都显得单薄。


    他抽了半天也没能从费修齐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 反而手指关节点点的晶莹在灯光和月光下显得愈发暧昧。


    费修齐拉住他的腰, 把他拽进怀里:“鹿汀朝, 你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吗?”


    这栋别墅屋外的野外寂静。


    鹿汀朝被抵在男人怀里,甚至听到了费修齐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滚烫又生动。


    鹿汀朝仰头去看, 他看到硬要抱着自己的费修齐像是手工雕琢的侧脸线条,看到了不远处一闪一烁的夜视录影仪工作的灯光。


    最后看到了一池漫天的繁星。


    只有海边才有这样自由自在的星空。


    从沙滩上席卷而来的夜风被费修齐全然遮住, 鹿汀朝在这个不容挣脱的, 隐蔽的,无风无浪,没有危险的角落——感受到了一丝扭曲的安全。


    鹿汀朝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坏掉了。


    也或许。


    他已经坏掉很久了。


    突然一阵极轻微的, 牙齿啮合的碰触在鹿汀朝耳尖的位置传递过来。


    像是针刺一般的,让鹿汀朝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


    费修齐的声音却是低沉的, 像是午夜海洋中心引人沉溺的海妖。


    费修齐问:“舒服吗?”


    鹿汀朝没听懂。


    费修齐轻轻笑了一下:“或者我应该问……爽吗, 朝朝?”


    鹿汀朝愣住了。


    费修齐自下而上扣住鹿汀朝的手,抚过他微润的骨节, 再引着他的手一起向后,是一个彻底圈占的姿势。


    费修齐问:“BB,你想要什么呢?”


    小动物般敏锐的第六感让鹿汀朝几乎再一瞬间警觉起来, 他不太肯配合费修齐的动作, 挣扎着从他的手心里弄出了自己的手。


    却还是被用双手圈在男人怀里,跑不出去。


    可费修齐微微退开一步, 海风就从缝隙吹了进来,拂在鹿汀朝映在灯光和月光中的,那张漂亮的脸上。


    风是凉的。


    激得鹿汀朝下意识向后缩了一步。


    “BB, 你看。”


    费修齐用一只手轻而易举的占住鹿汀朝,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红润的唇珠,“你连被风吹吹都受不了,其他男人知道吗?”


    录音仪跳动的工作灯再次闪进鹿汀朝的眼睛里。


    鹿汀朝扭过了脸,也躲开费修齐的动作,他狠狠拧着眉:“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走开!我要上楼了。”


    “无事啊,BB,我一点一点解释给你听。”


    费修齐俯身而来,他的呼吸吐在鹿汀朝唇上,“就拿这档节目来说,如果不是我在,你从一开始就会受气,被欺负,或许还要被恶意剪辑,变成别人的踏板……”


    鹿汀朝:“……”


    鹿汀朝想向后缩,可惜后面只有一堵厚厚的墙。


    他嘴硬道:“那又怎样,我不怕。”


    费修齐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低头在鹿汀朝唇上咬了一口。


    “嘶——”


    鹿汀朝瞬间吃痛,眼睛都红了,“费修齐你有病……”


    费修齐又亲了一下,这次是很轻的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西方的教育接触的多了,费修齐有时的说话有种让人吃不消的直白。


    比如下一刻。


    他看着鹿汀朝的眼睛:“BB,我想要你。”


    鹿汀朝:“……”


    费修齐和莫岭南亲人的风格是完全不同的,莫岭南总是先轻后重,不会很突兀的上来,至少会给鹿汀朝适应的时间。


    而庄稷惯来很重,从头到尾都是主导的,可他没有咬人的习惯。


    费修齐不一样。


    鹿汀朝觉得费修齐是个疯子。


    让他有点害怕的疯子。


    一瞬间炸了毛的鹿汀朝狠狠的向前想推开费修齐,却又被抓着手指亲了又亲——


    最终被握住手腕拉回费修齐怀里。


    费修齐问:“吓到你了?”


    发现自己跑不了也扛不住的鹿汀朝终于乖了。


    他的嘴巴还是红红的,手指被亲的星星点点,老老实实的被男人抱在怀里,连眼睛都被泪水浸湿了:“……我错了费修齐,你别弄我,求你了,我再也不顶嘴了!”


    费修齐抱着鹿汀朝,一下又一下轻抚他不断抽泣起伏的后背。


    鹿汀朝向来只有表面上的嚣张的一层皮,扒开内里只有战战兢兢的空壳。


    他生怕费修齐这个疯子当着摄像头的面干什么,连手都拉上了男人的衣角,小心翼翼的说:“还有……还有录影仪在呢。”


    费修齐回头看了一眼红点的闪烁,然后再回身,亲了一下鹿汀朝:“所以呢?”


    鹿汀朝:“……”


    鹿汀朝揉着眼睛摇摇头,一不小心,一颗泪就顺着眼角的位置滚了下来。


    费修齐无比温柔的给鹿汀朝擦了擦脸。


    他的语气几乎是宠溺的:“朝朝,你看,你被庄稷养得毫无独自生存的能力,你去港城生兜兜的那两年……”


    那是最大,最大的秘密。


    鹿汀朝的眼睛一下睁了开来,他眼底的惊惶一闪而过,随即咬住唇:“我听不懂……”


    “怎么会听不懂呢,BB。”


    费修齐吻过鹿汀朝沾着泪水的脸,咸涩的,苦的,又甜蜜的,“那两年,你拿着庄稷的钱,刚出机场就被人骗。”


    鹿汀朝已经不太记得了……但此时被费修齐提起,鹿汀朝又发现,其实他都还记得。


    他不认识港城的路,不认识港城的车,不认识港城的人。


    但他有很多很多的钱。


    庄稷给了他很多很多,无论怎样都花不完的钱。


    鹿家教会他骄奢乖张,肆意妄为。


    庄稷又教会他衣来伸手,无法无天。


    唯独没人告诉他如何藏拙,如何收敛,如何明白最坏是人心。


    “知道吗?”


    费修齐伸出手指勾了一下鹿汀朝的鼻尖,“如果不是Devin安排你去阿姐的医院,你下车后就要被那个拐佬卖去黑诊所了。”


    鹿汀朝愕然:“Devin?”


    费修齐抱着他亲了又亲:“他从起飞就坐在你旁边,你又叫他叔叔,又叫他uncle,你还跟他说你要偷偷去港城给老公生宝宝,问他给宝宝起什么名字好。”


    鹿汀朝:“……”


    确实是二十二岁的朝朝能干出来的事QAQ


    鹿汀朝被转移了注意力,垂着脑袋蔫头耷脑了一会儿,细声的道:“那我……我也不知道……”


    费修齐喟叹了一声,他伸手一抬,录影仪的镜头被拨去了另一边。


    接着他伸手拥住鹿汀朝,带着滚烫热度的掌心绕过薄薄一层T恤,贴在了鹿汀朝的肚子上。


    鹿汀朝浑身一僵,挣了两下,又软了下来。


    他还是怕,还是只会窝里横,还是见到硬茬就先退缩。


    费修齐眼底的幽色近乎凝成一汪泉水,他揉着鹿汀朝的肚子,柔声的哄:“是啊,BB,你根本不知道。”


    费修齐贴着鹿汀朝的耳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只要狠狠要你,都可能让你再次给他生孩子,不知道你周围有很多坏人,不知道怎么独立生活……”


    鹿汀朝被吓住了,连眼睛里都带着惊恐:“不,不生宝宝。”


    费修齐揉着他,哄着他:“昨天的那个野男人也答应不让你生吗?”


    鹿汀朝:“……”


    鹿汀朝又想起莫岭南。


    莫岭南很温柔的。


    莫岭南也很爱他。


    鹿汀朝突然有了点勇气,他推开费修齐的手:“他……他不会的。”


    “庄稷结婚的时候也答应你要保护你的。”


    费修齐轻声的道。


    鹿汀朝:“……”


    鹿汀朝不吭声了。


    “BB,男人是很坏的。”


    费修齐抱着鹿汀朝,一下一下亲着鹿汀朝,还在他耳边灌输不良思想,“但是Devin不一样,你总该相信他,他从一开始就帮了你。”


    鹿汀朝终于隐隐约约想起了那次飞机上的经过。


    他那么有钱,又心虚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坐下来的肚子,所以自己一个人买了所有头等舱的票——只除了一张已经卖出去的。


    他记得当时登机后也很烦那个和他抢票的,所以刷完平板打游戏,还不开静音。


    然而旁边的男人全程无动于衷的,包容的,看过了报纸后,又看遍了鹿汀朝所有的闹腾。


    最后鹿汀朝自己闹腾累了,他有点眼馋的看了一眼男人刚刚点来的一块慕斯蛋糕,想叫空姐,又i的不好意思。


    鹿汀朝永远都是如此拧巴的,别扭的放不开的性格。


    于是他只能继续闹腾旁边的男人:“……那个好吃吗?”


    那个人把那块慕斯蛋糕给了他。


    也开启了接下来的旅程。


    鹿汀朝不知道费允承是不是好人,但他困了。


    他在费修齐的怀里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求饶的说:“费修齐,我不喜欢港城,也不喜欢你,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港城没有北城那么寒冷的冬天,也没有你讨厌的庄稷和姜容。”


    费修齐牵住鹿汀朝的手,“那里距离很多地方都近,我可以带你赌马,我们去看北海道的雪,看芭堤雅的海,去看动物迁徙……”


    鹿汀朝摇了摇头,活学活用:“但是我喜欢飙山路,喜欢吃火锅,喜欢泡酒吧,喜欢玩充钱就能变强的游戏。费修齐,我是一个兴味低俗的小马喽。”


    费修齐:“……”


    鹿汀朝终于得空从费修齐的臂弯里钻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明亮的月亮,想了想:“费修齐,录完这个综艺我们就不要联系了吧,替我向波丽娜姐姐问好。”


    他神情真诚,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脚步轻快的踢踏踢踏往别墅里走。


    费修齐却突然叫住了他。


    “可是朝朝,你不仅需要很多的钱,你还需要很多的爱。”


    鹿汀朝茫然的回过头。


    “北城什么也没有。”


    费修齐:“但在港城有我爱你,波丽娜爱你,Devin作为我们的父亲也会爱你。”


    费修齐的眼睛在路灯的光影中朦胧又幽深:“我们会是很美好的,很圆满的一家。朝朝,你不想要一个家吗?”


    鹿汀朝怔了怔。


    二楼的窗户“吱呀”一声。


    宿宁郁从窗户内向外探出头来,他先对上费修齐的视线,接着冷清的移开,落在鹿汀朝身上。


    “鹿老师。”


    宿宁郁眼睛弯起来,“我铺好床了,可以回来睡觉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好,朝朝乖,摸一下。……


    第二十九章


    等鹿汀朝上楼以后才发现, 导演组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换了间屋子,不再是上次那间最边角的小卧室,而是二楼最好的一间。


    其他卧室都已经关了门, 鹿汀朝钻进自己的大卧室。


    虽然刚刚在楼下并不愉快, 但环视一圈, 鹿汀朝还是由衷的道:“红了真好。”


    宿宁郁:“……”


    鹿汀朝:“虽然我还没红。”


    宿宁郁:“……”


    宿宁郁本来试图安慰,但鹿汀朝已经先一步安慰好了自己。


    他飞快的进浴室冲了澡洗漱好, 然后无比自然的往大床上一躺:“啊!好爽!”


    宿宁郁:“……”


    屋内灯光柔和,鹿汀朝宽敞的睡袍并不能完全遮住他的所有线条, 尤其随着他的动作——大片大片的肌肤展露在灯光下, 莹玉洁白。


    一看就是被精心护养过的。


    宿宁郁突然觉得喉咙之间有些干,这是他从没有过的感觉——按照道理,按照所有的知识逻辑和生理逻辑, 他不应该对鹿汀朝有这种感觉。


    他并不喜欢鹿汀朝,准确的说, 他并不是同性恋。


    更十分讨厌这种被娇养的, 一无是处的,像是菟丝花类的有钱人。


    只有像鹿汀朝这样没脑子的人……才能被他如此轻易的攀上, 做一把合适的工具。


    鹿汀朝在大床上喜滋滋的翻了一圈,光洁的不老实的脚趾勾起来,连语气都是软糯餍足的:“我的床我的床我软软的床!”


    他毫不吝啬, 毫不顾忌, 毫不在意的把自己大张给床下的人。


    顺着睡袍放开的摆看去,他甚至可以将这个人一览无余。


    宿宁郁喉结滚了滚, 突然极为恶劣的,想到了他唯一一次和大学室友一起看爱情动作片里,躺在床被上的那个人被一边弄一边骂的样子。


    那个人身材甚至远没有鹿汀朝好。


    没有鹿汀朝白, 没有鹿汀朝骨肉均亭,没有鹿汀朝身材好……大概叫起来,也没有鹿汀朝好听。


    宿宁郁突然想。


    鹿汀朝的声音是真的很好听。


    就那个片子里那样平庸的演员……也能被另一个压着他的人叫——


    ……小搔或。


    配吗?


    宿宁郁眼神停留在鹿汀朝身上。


    明明只有鹿汀朝这样一弄就会哭,一不掌握就会跑,轻轻重重都能让他叫……


    宿宁郁陡然醒了过来。


    他在干什么?


    “哎,弟弟,你不睡觉吗?!”


    那道软而绵的声音突然像是钩子般勾进了宿宁郁的骨髓里,如上瘾般的缠住了他。


    宿宁郁恍然回头。


    鹿汀朝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两条细腿大大的开着,占据了多半个床,非常土豪的一拍另外剩下的小半面:“明天才开录,今晚你跟我凑合一晚上吧。我也不红,估计也没有给助理单独的房间。”


    原本宿宁郁是不会在意的。


    鹿汀朝是工具,是爬梯。


    但宿宁郁僵了僵身子:“……没事,鹿老师,我打地铺吧。”


    “哎呀,没关系,都是哥们!”


    鹿汀朝又在床上滚了一圈,非常大方的道,“虽然我私生活混乱,但我又不对弟弟下手,要不你晚上在中间放个枕头!”


    宿宁郁:“……”


    鹿汀朝怎么都劝不动,索性坐在床边,用柔白的脚去勾宿宁郁的腿和腰。


    鹿汀朝语气格外自然:“主要是这里也没有另一床褥子了啊,沙发上睡也不舒服!”


    宿宁郁低头去看鹿汀朝勾着他的脚。


    他很纤细,是骨架也小的那种纤细。


    脚踝单手就能握住,脚趾细白,偏偏格外不老实。


    “好吧好吧我承认。”


    鹿汀朝不开心的踹了宿宁郁一脚,随即老老实实道,“我不喜欢一个人睡觉,我老做噩梦,而且我今天还没带褪黑素。”


    其实如果他再向后退一步就能出门去——


    宿宁郁站在原地停了片刻,问:“那鹿老师需要我做什么?”


    鹿汀朝:“?”


    鹿汀朝:“什么做什么?”


    鹿汀朝茫然道:“我就只是不适应一个人睡啊,你就在旁边躺着就好了。”


    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后。


    鹿汀朝补充:“啊当然,不准打呼噜不准乱动,如果你能发出像睡眠机那样均匀的绵长呼吸声就更好了。 ”


    宿宁郁:“……”


    鹿汀朝觉得胜利在望,赶紧补充:“我会给你加工资的!”


    宿宁郁:“……”


    宿宁郁终于收回了视线。


    他一件件拾起被鹿汀朝刚刚往浴室去的时候随便丢了一地的毛巾和鹿汀朝的外套,在重新规范的叠好,放在一旁的收纳架上。


    宿宁郁推开浴室门,回头去看坐在床上盘着腿玩手机的鹿汀朝:“我知道了。”


    宿宁郁道:“我睡觉很安稳,会让……鹿老师休息好的。”


    “那你快点啊!”


    鹿汀朝把手机随便一丢,在床上把自己翻了个方向,翘首以盼的对着浴室门,“我困了,平时这个点儿我都睡着了。”


    宿宁郁:“嗯。”


    大概鹿汀朝这人的嘴里就没有一句能够真正兑现的话。


    等宿宁郁洗好出来之后,大床另外一边的人已经把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睡得天昏地暗。


    卧室内的灯还开着,大概是嫌弃灯光太亮,窝在枕头里的人几乎半张脸都被藏了起来。


    鹿汀朝似乎睡得不太安宁,他在睡梦中都拧着眉,把自己彻头彻尾的包在空调被里,连一丝边角都没露出来。


    宿宁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脚步很轻的走到床边。


    居高临下的看着鹿汀朝。


    这是一个毫无能力,空无头脑,不求上进,好逸恶劳,贪图享乐的……漂亮的空壳美人。


    这样的美人愚蠢,好骗,只要把他的心骗过来,他所有的一切都能成为自己向前的每一步高台。


    可在来来往往的名利场,在捧高踩低的宴会上,也只有鹿汀朝这样的傻子会开口帮他。


    会送他去医院。


    真是蠢。


    他身边的人个个出色,怎么会人人都看上这样的货色。


    宿宁郁拉开属于自己这边的被子。


    床上的床单已经被鹿汀朝滚来滚去揉成了奇奇怪怪的形状,尤其真丝的床单显得愈发明显。


    但宿宁郁还是躺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曾经长期的同床共枕给鹿汀朝养成了这种格外不好的坏习惯——


    几乎是在宿宁郁躺上去的一瞬间,似乎感受到床的另一边低了下去。


    鹿汀朝就自动自发的伸出了双手双脚,从另一侧蛄蛹蛄蛹的黏了过来,像只八爪鱼似的沾在了宿宁郁身上。


    他的双手缠住宿宁郁的手臂。


    双脚搭上宿宁郁平放的长腿。


    然后脑袋靠在宿宁郁的肩头,轻轻的哼唧了一声。


    鹿汀朝说:“唔……硬。”


    宿宁郁滞了一下。


    身旁的人已经睡着了,连声音都是迷迷糊糊的困顿。


    宿宁郁不知道鹿汀朝究竟在说哪里硬。


    因为他清醒的清醒着,感受到了自己原本不应该对鹿汀朝的位置咯到了他。


    鹿汀朝原本放在那里的腿换了个位置,他似乎感到不太满意,耸着鼻尖,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的抱怨:“庄稷你是狗吗……”


    宿宁郁没有说话。


    鹿汀朝将两条细腿换了个不被咯着的地方,然后整个人更新了一下姿势。


    他抱住宿宁郁的肩膀,趴在了男大学生的胸膛上。


    平坦。


    有薄肌。


    鹿汀朝终于满意了,他低头蹭了蹭属于自己的位置,满意的重新睡着了。


    只余还亮着的灯光和宿宁郁。


    这间卧室天花板上的灯是圆弧形的,应该造价不菲,每一个刻度都显得格外圆润。


    宿宁郁就这样躺了近一个小时,才轻声道:“鹿汀朝?”


    鹿汀朝睡得香香,不搭理他。


    宿宁郁问:“朝朝?”


    鹿汀朝眉梢不安的蹙了下。


    宿宁郁抬手,刚好能碰到鹿汀朝的指尖。


    于是宿宁郁下意识揉了揉鹿汀朝的手指,在他耳边道:“我去关灯,鹿老师自己睡一下,好不好?”


    没有褪黑素的鹿汀朝其实睡眠很浅。


    但这个很久之前就形成的睡眠姿势让他难得能勉强睡着。


    偏偏庄稷还在他耳边不停地碎碎念。


    庄稷在床上真的好烦。


    鹿汀朝抽回了自己的手,堵上耳朵,语气哼哼唧唧的透着耍赖。


    他几乎是自然而然,像是良久的习惯般的在宿宁郁身上晃了晃,声音弱弱的道:“不要不要你烦死了……给你摸摸,让朝朝睡觉吧……”


    宿宁郁呼吸微滞。


    鹿汀朝还在告饶:“求求啦庄稷哥哥,累累的……”


    庄稷。


    在柔和的灯光中。


    宿宁郁念了一次这个名字。


    这是属于庄稷的。


    不是属于他的。


    但没关系。


    鬼使神差的。


    宿宁郁的手环住鹿汀朝的腰,他似乎只犹豫了一秒,便低声道:“好,朝朝乖,摸一下。”


    鹿汀朝双手搭在宿宁郁肩上,打了个小呼噜,不愿意动弹。


    只安静了片刻。


    宿宁郁便主动挺了挺,伸手握住了鹿汀朝的手:“朝朝。”


    鹿汀朝蜷在宿宁郁怀里,偷懒的一动不动,嘀嘀咕咕的逃避责任:“朝朝睡着了,朝朝睡着了……”


    “不可以。”


    宿宁郁抱着鹿汀朝,“朝朝答应过的。”


    鹿汀朝:“……”


    宿宁郁压低了声音:“朝朝。”


    宿宁郁:“朝朝。”


    宿宁郁在鹿汀朝耳边:“朝朝……”


    “庄稷你狗……你个狗……你变态,死了……”


    鹿汀朝终于被骚扰的动了一下。


    他揉了一下眼睛,很快又被宿宁郁重新拉住了手。


    然后清隽的,温润的声音在鹿汀朝耳边响起来。


    那声音其实和庄稷有点像,只是更年轻。


    像是二十多岁时,两人最热烈的那些时候。


    那声音在耳边哑声哄着他。


    “答应过的事要做到,朝朝,摸完就让你睡。摸一下……”


    难得拥有了一个喜欢的睡眠姿势,但鹿汀朝被烦的始终入不了深眠。


    被拉着手又热又贴近,鹿汀朝终于不堪其扰的扭了扭,粘糕似软黏的投降,熟练的闭着眼睛向下。


    他一边动作一边细声细气抱怨着骂:“垃圾庄稷你烦死了,我要睡觉……放朝朝睡觉……老公……”


    那双手没有做过任何劳动,细软的连丝毫薄茧都没有。


    却让宿宁郁近乎一片空白。


    鹿汀朝趴在他的怀里,最后终于被瞌睡虫打败,甜甜的喊了一声“老公”乖乖的睡着。


    然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快乐都是短的。


    在从高空中骤然跌至谷底的一瞬间——宿宁郁这样想。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人所不耻,所唾弃的小偷。


    是他自己都曾经所憎恨和怨忿的存在。


    他偷走原本属于庄稷的幸福时光——


    他偷走了原本自己最瞧不起的,除了家世背景,除了光鲜外表,除了如潮粉丝之外……


    原来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


    庄稷和鹿汀朝也曾经这样幸福。


    宿宁郁自小就从来没有过嫉妒,因为嫉妒是这个世界最无用的情绪。


    他可以靠双手去争取一切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可是原来,嫉妒是一颗不起眼的幼芽。


    只要顷刻之间,它就能生长的如斯盛大。


    鹿汀朝的睡颜安静柔和,像是最柔弱的小动物,连丝毫可以保护自己的外壳都没有。


    在他怀里。


    宿宁郁轻轻伸手抱住了怀中的人。


    还没来得及彻底圈好,鹿汀朝放在一旁的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怀里的人轻轻颤了下,微微皱眉。


    宿宁郁便在他被吵醒前先一步拿过了他的手机。


    来电人庄稷妈妈。


    宿宁郁从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厌恶看到庄稷这两个字。


    鹿汀朝似乎就要被源源不断的手机震动音吵醒了。


    宿宁郁将鹿汀朝放在床上,起身推开门接起了手机。


    语气谦和,彬彬有礼:“庄夫人,您好。”


    庄母显然没想到鹿汀朝的手机竟然不是本人接听,愣了一下才道:“你是?”


    宿宁郁道:“我是鹿老师新招的助理,鹿老师刚刚才睡着,暂时接不了电话。”


    虽然没听说鹿汀朝新招了助理,但庄母没多想。


    她心里有事,语气也算不上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睡觉?你赶紧叫醒他,我有事跟他说。”


    宿宁郁轻轻笑了一下:“庄夫人,鹿老师明天还有一整天要忙,现在叫醒会耽误他工作的。”


    宿宁郁:“您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没必要知道。”


    庄母不耐烦了,“这样,你赶紧帮朝朝订明早的机票,庄稷病这么严重他还工作什么,让他赶紧回来!”


    宿宁郁笑起来,很礼貌的道:“庄夫人,这恐怕不行。”


    庄母:“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行不行,你赶紧按我的——”


    “因为鹿老师和庄影帝已经离婚了呀,鹿老师现在回去恐怕不合适呢。”


    宿宁郁微微顿了一下,状似有些惊讶的道,“怎么,您不知道吗?庄夫人。”


    第30章 第三十章 谁让我受委屈,我就抛弃谁。……


    第三十章


    鹿汀朝难得睡了一个不错的觉, 第二天被宿宁郁喊醒的时候,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老公抱抱,要抱着刷牙……”


    鹿汀朝揉了揉眼睛, 困顿的向坐在自己床边的人习惯性的伸出手。


    然后下一秒看清了坐在床边的宿宁郁。


    鹿汀朝:“……”


    鹿汀朝一瞬间睁大眼睛缩回手, 眼底还流露着几丝睡醒后呆头呆脑的气息, 声音也是甜甜软软的。


    有种尴尬的不安和害羞:“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鹿汀朝一骨碌从被窝里爬出来,懊恼的搓了搓头发, 很快把自己揉成了一个鸡窝头。


    他的语气已经调整到了平时的味道,再没有床上那种特殊的调调, 又真诚又老实的对宿宁郁道:“弟弟你别在意啊!我不是故意的, 我认错人了,可恶……”


    两人的距离其实很近,但鹿汀朝并没有发觉。


    宿宁郁看着鹿汀朝。


    然后开口问:“鹿老师把我当成谁了?”


    鹿汀朝:“啊……”


    “前夫?”


    鹿汀朝想了想, 又纠正了自己的措词,“不是, 应该是小时候家里认识的哥哥。”


    宿宁郁没有揭穿他:“小时候, 那是长大后不联系了吗?”


    鹿汀朝:“嗯……就当是这样吧。”


    鹿汀朝从床上翻下来,擦过宿宁郁的身边:“咦, 我的手机怎么在你这儿?”


    宿宁郁伸手将手机拿过来,放进鹿汀朝手心里,手指相碰的时候, 轻轻在鹿汀朝掌心擦过摩挲。


    “你睡着的时候庄稷母亲打电话过来。”


    宿宁郁没有收回手, 反而又点了点鹿汀朝的指尖,“昨晚你睡着了, 她一直打,我就接了。”


    鹿汀朝没什么反应:“她说什么啊?”


    宿宁郁神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即温声:“没说什么, 只是问了问你近况。”


    他变化的神色实在太过明显,正当着鹿汀朝的面,被顺利的捕捉。


    鹿汀朝有点纠结:“唉,她是不是又狠狠骂我了?”


    宿宁郁停顿,摇头:“没有。”


    如果让鉴表达人现场观摩,一定觉得宿宁郁这个动作宛如教科书一般。


    可惜鹿汀朝没有太多花花肠子,他老老实实的看到了,结结实实的信了:“果然有,她说什么啊?”


    宿宁郁迟疑了好几秒,还是道:“鹿老师,今天还要拍摄,我不想让你心情不好。”


    鹿汀朝坐在床边,一双洗白的腿荡来荡去:“你不告诉我我心情更不好,她是不是还凶你了,然后说我不管庄稷?”


    宿宁郁:“……”


    宿宁郁没直接回答鹿汀朝的问题:“没有……桌上有漱口的柠檬水,我给你拿热毛巾过来,你先醒醒神。”


    “你说嘛!”


    鹿汀朝一把伸手拉住了宿宁郁的衣服。


    他明明没用多大力气,但或许是宿宁郁原本就没有站稳,被他拉得整个人一晃,向后倒过来——


    然后为了保持平衡,宿宁郁只得用向右的腿撑地,左手下意识向前扶,支柱了鹿汀朝的肩。


    那张很具校草模范性的脸顷刻出现在鹿汀朝面前。


    随着急促的呼吸,将一阵栀子花的清香味散进鹿汀朝鼻尖里。


    鹿汀朝:“……”


    羞恼,尴尬的神情从宿宁郁近在咫尺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他的脸迅速的红了:“鹿老师,你,你……”


    鹿汀朝赶忙松开手:“我……我不是……”


    天地良心!


    朝朝真的没有要污男大学生清白的意思!!


    鹿汀朝简直要哭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刚才起床不是故意的,现在这个也不是故意的!”


    遇事不决就甩锅。


    鹿汀朝已经掌握了娴熟的甩锅技巧,他迅速后缩了一点:“是因为宿宁郁你底盘太轻了,哎你到底有没有在吃饭啊,你当我助理总不能比我还弱……”


    “是我不好。”


    宿宁郁轻声道:“我错了,鹿老师。”


    宿宁郁:“以前每个月只有两百的生活费,以后我会再多吃一个馒头的,鹿老师别生气。”


    鹿汀朝:“……”


    鹿汀朝没上过大学,不知道优等生补助和弯弯绕绕。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太恶毒了,好像那个童话故事里的鹿外婆。


    “算了。”


    鹿汀朝哼唧了一声,“我是大人。大人是不会和学生计较的。”


    鹿汀朝从床上跳下来,推门进了浴室,想了想,又回过头,“那个,宿宁郁,我再给你点钱,你充校园卡吧。”


    宿宁郁:“……嗯?”


    鹿汀朝:“你考的学那么好,应该多吃点,别亏了。”


    这奇怪的逻辑。


    被鹿汀朝说出来,竟然意外的符合他的角色。


    晨曦的光从窗口落进来,铺在鹿汀朝脸上,显得他无害又无辜。


    像是个最纯良又干净的存在。


    宿宁郁问:“是庄稷给你的钱吗?”


    鹿汀朝:“……啊。”


    鹿汀朝迟钝的没有意识到宿宁郁这句话的攻击性。


    他正儿八经的想了一下:“可能还有另一个人的。”


    鹿汀朝真诚的道:“不瞒你说,弟弟,我一个人挣的钱连我自己都养不活。我从小都是靠别人养的。”


    宿宁郁:“……”


    鹿汀朝叹气:“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废物,或者我们应该祈祷从明天起我就大红大紫。”


    宿宁郁:“……”


    宿宁郁伸手,拨了一下鹿汀朝前额的刘海:“会的。”


    鹿汀朝眼睛一亮:“你看到了我身上未来之星的红气吗?”


    宿宁郁帮鹿汀朝顺好头发:“我是说,我会努力挣钱。”


    鹿汀朝:“……?”


    宿宁郁:“将来如果鹿老师不红,我也会努力养你的。”


    鹿汀朝:“……”


    鹿汀朝失望的白了宿宁郁一眼:“我谢谢你啊,溜了。”


    即将二十六岁的人在他面前垂头丧气的转身,耷拉着脚步走进浴室。


    他丝毫不像这个年龄的人,被骄纵长大,他到现在还像个孩子。


    无比好套话,好骗,还盲目相信人。


    宿宁郁转身收拾好鹿汀朝丢在床尾的袜子,衬衫,收好他乱七八糟的行李。


    鹿汀朝洗好澡出来换衣服,宿宁郁便又进浴室去收拾鹿汀朝的毛巾,浴衣,睡袍……


    宿宁郁以前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是个合格的助理。


    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做得真不错。


    鹿汀朝突然从门口探头,左瞧瞧又看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小宿弟弟,浴室那些要不……”


    “嗯?”


    宿宁郁整理好最后一条毛巾,然后扬手拿起盖板。


    鹿汀朝:“啊啊啊——!!!”


    鹿汀朝冲进来:“放开它!!!”


    宿宁郁发现了被狡猾的鹿汀朝藏在毛巾下面的一条用过的内裤。


    在鹿汀朝即将扑过来的前一秒。


    宿宁郁将那条内裤拿了起来。


    丝质的浅蓝色,柔软,只看一眼就知道是高档材料。


    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污迹——


    鹿汀朝没能救回自己亲爱的内裤。


    宿宁郁伸手向后,鹿汀朝便撞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脑袋疼得嗡嗡。


    “痛痛痛!”


    鹿汀朝脸红了个彻彻底底,还不忘记伸手抢夺自己最后的尊严,“宿宁郁你是石头吗,快还给我……”


    宿宁郁用另一只手揉上鹿汀朝的额头,温柔的一下下打着圈:“这是助理应该做的。”


    鹿汀朝:“??”


    宿宁郁神色淡定:“包括给鹿老师洗内裤,洗衣服,为鹿老师买生计用品,都是助理的责任。”


    六十八线糊咖从没用过助理:“……真的吗?”


    宿宁郁:“别人的助理都是这样的。”


    鹿汀朝:“……可是助理需要买什么生计用品?”


    宿宁郁:“很多,比如套。”


    鹿汀朝:“……”


    鹿汀朝老实了:“哦。”


    过了一会儿。


    鹿汀朝的懒惰最终战胜了尊严。


    他眼巴巴的趴在浴室门口:“你真的会给我洗内裤吗?”


    宿宁郁:“嗯。”


    宿宁郁把鹿汀朝要换洗的睡衣递给他:“先出去玩一会儿,我洗好就出来。”


    鹿汀朝:“好哦,宿宁郁你真好。”


    再次放弃尊严的鹿汀朝开开心心的出门换衣服玩手机去了。


    而那条柔软的内裤被握在宿宁郁手心里。


    很小一条,任由他捏揉磋磨。


    隔着半开不开的门缝。


    宿宁郁可以隐约看清鹿汀朝趴在床上身影,昨天还勾在他身上的脚趾一咬一咬,可脚趾本人却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撩拨,正在愉快的拨弄手机。


    宿宁郁突然听到门外的鹿汀朝接了电话。


    于是娇气的声音就传进他的耳朵里。


    “好无聊啊,而且好热,想回家。”


    “我不吃桂花藕,我想吃毛血旺,我要吃辣辣的!”


    “我不管……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宝贝!”


    “你记得让那几家给我送最新季的衣服啊,还有兜兜的玩具……”


    “一般般爱你啦,看你表现的啦,哼哼……”


    鹿汀朝的声音是他听过的最会撒娇,最勾人的声音。


    宿宁郁深吸口气。


    浴室的全身镜反射出完整的他自己,未系纽扣的肌肉线条,和向下被高高撑起的地方,明显又突兀。


    可始作俑者一无所知。


    只顾着向另一个男人撒娇调情。


    洗手龙头洁净的温水汩汩涌出。


    男大学生手中那条真丝的衣物只离被浸湿一步之遥——


    却在下一秒被他抽手收回。


    那团柔软被一只骨节分明有力,带着茧的手指狠狠揉过一遍。


    ——没有其他气味。


    ——是鹿汀朝喜欢的,玫瑰冰露香氛的味道。


    离得更近,玫瑰露的味道仿佛也一并更贴近,让宿宁郁又想起了昨天的晚上。


    也想到了为什么鹿汀朝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快乐。


    因为他还比不过那些男人。


    比不过费家有钱,比不过庄稷的人脉……现在正在和鹿汀朝调情的人是谁呢?


    现在正在养着他的人是谁呢?


    被门隔绝的外界听不到浴室内的声音。


    可原本干净纯净的丝蓝色绵软上多了一块浊染的白色。


    宿宁郁闭了闭眼,余光穿过门缝外已经又换了一个姿势的人,缓缓的伸手,将那条内裤慢慢涂上肥皂。


    洗净。


    宿宁郁走出浴室,当着鹿汀朝的面用衣架挂好。


    正要开口,鹿汀朝却抬头冲他一摇头,用手指摇了摇:“嘘——”


    那边的男人不被允许知道这边他在的秘密。


    他也被鹿汀朝隐瞒了存在。


    卧室的门铃被敲响。


    导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鹿老师,准备好了吗?可以出来了。”


    鹿汀朝向外看了一眼,又跟电话那边的男人黏糊了几句后才依依不舍的挂断。


    宿宁郁安静的看着他这一切动作,适时的在鹿汀朝下床的时候帮他披上外套:“早上有风,别着凉。”


    鹿汀朝回头对他一笑:“这么贴心,弟弟你将来的女朋友一定超幸福,走吧走吧!”


    “嗯。”


    宿宁郁替鹿汀朝拉开门,向外看。


    在门外看到了费修齐。


    两道野兽的视线交错。


    费修齐轻蔑一笑,向鹿汀朝伸出手:“早安,BB,想吃什么早餐?我亲自下厨。”


    “肠粉,黑芝麻糊,再来一根黑椒烤肠,甜品要杨枝甘露,西柚多一点。”


    鹿汀朝点菜。


    费修齐伸出的手没挪开,镜头就在旁边。


    鹿汀朝:“……”


    鹿汀朝只好将手放了上去,乖乖的被拉住,“肠粉要嫩嫩的,黑芝麻糊要无糖的,烤肠要外面焦里面软的。杨枝甘露要不要椰果,不要糖。”


    他从小在鹿家被惯着,长大被庄稷养着,挑剔得异于常人。


    费修齐一挑眉:“遵命,小少爷。”


    鹿汀朝撇了一下嘴:“你才少爷。”


    他突然想起要跟宿宁郁说声在卧室等他,可还没回头,费修齐就攥紧了鹿汀朝的手:“在拍呢,BB,专心一点。”


    鹿汀朝只好作罢,头也不回的被费修齐牵了下去。


    “恋爱小屋”的大厅和门前的沙滩都是约会的重点拍摄地,机架位很多,镜头也格外密集。


    费修齐带着鹿汀朝穿过前厅往厨房走去,就在即将和其他嘉宾会和的时候——


    别墅原本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从外推开。


    这一片物业的负责人带着几名保镖,身后是衣着精致,宛如刚从高定会场走出来的姜容。


    姜容搀扶着一袭连衣裙的庄夫人,两人一起站定在别墅门口。


    众人:“……?”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


    庄父还在的时候,庄夫人经常陪他出席各种场合,再加上庄氏在北城的地位和站在她身边的姜容。


    几乎一瞬间,所有人都猜到了她的身份。


    再联想到之前庄稷和费修齐在片场那场争执……


    现场顿时产生了一种即将产瓜但众人又不敢吃的微妙感。


    姜容和导演倒像是认识,打了个招呼:“王导,家里有些事,我陪庄阿姨过来找一下朝朝。”


    导演:“……”


    已经拥有过相关经历的导演猛地后退一步:“没问题,庄夫人您找!您找。”


    导演一摆手:“所有镜头关机,不要偷露外传啊。”


    而鹿汀朝正坐在厨房外的高脚椅上指指点点:“肠粉我想要一点小米辣可以吗?就一点点……”


    “鹿汀朝!”


    庄夫人原本还勉强能淡定的语气在看到鹿汀朝和其他男人黏黏糊糊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你过来一下。”


    鹿汀朝这才看到进来的人。


    他看了一眼姜容,又看了一眼庄夫人,老实巴交的摇了摇头:“我不过去,你打我怎么办。”


    庄夫人:“……”


    庄夫人:“我不打你,你现在过来。”


    鹿汀朝回头看了费修齐一眼,跳下椅子:“怎么了?”


    庄夫人好歹是名门出身,要些脸面,压低了声音拉过鹿汀朝:“小稷病了你不知道吗?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叫你名字,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医生为什么跟我说他是药中毒造成的损伤,朝朝你当时答应我要好好照顾他……”


    鹿汀朝“啊”了一声。


    他想了想,松开庄夫人的手,也小声的道:“我照顾不了他了。”


    庄夫人:“?”


    鹿汀朝认认真真的看着庄夫人解释:“我喜欢他的时候,我就愿意照顾他。但我现在不喜欢他了。”


    鹿汀朝连这时候都是乖乖巧巧的:“庄阿姨,我和庄稷分开了,我们完蛋啦。”


    庄夫人愣住了。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鹿汀朝话的意思,脸色顿时变了:“什么?”


    “婚姻这么大的事你俩怎么能这么随意就自己决定?!”


    庄夫人的神情瞬间失了从容和淡定,她一把拽住鹿汀朝,“小稷那么爱你!他不可能跟你分开,你现在立刻跟我回去和小稷说清楚——”


    鹿汀朝反手扒住桌子:“阿姨,庄稷不爱我。”


    庄夫人又懵了。


    鹿汀朝赶紧退了回去,安安分分的:“你也不喜欢我,我都知道的。现在我们掰了,你为什么不让跟在你身边的姜容赶紧跟庄稷结婚啊?”


    庄夫人:“……什么?”


    被突然攻击的姜容也顿了一下,才道:“朝朝,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陪阿姨过来。根本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你这么误解阿姨和稷哥,这怎么好?”


    鹿汀朝:“哦,好吧。”


    和费修齐吵架的经验让鹿汀朝攻击能力见长。


    他想了想,对姜容道:“那是我理解错了。你天天扒着庄稷合唱拍综艺是因为平平无奇的兄弟情,大清早来我和他的卧室是为了叫好兄弟起床切磋武功,天天和他炒CP是因为都是兄弟。”


    鹿汀朝叹了口气:“你和庄稷一样狗。”


    姜容:“……”


    庄夫人被鹿汀朝一顿话说得完全茫然,好一会儿她才转向姜容:“什么进卧室和炒CP?”


    鹿汀朝:“就是普天之下朗朗乾坤全世界都觉得庄稷哥哥和姜容最配啦,庄阿姨,我觉得你应该和我一起祝福他们,这样CP粉才不会骂我们。”


    庄夫人:“……?”


    庄夫人既没有看娱乐八卦的兴致,也不懂什么是CP。


    她是正经又典型的豪门太太,有自己的太太圈,其余时间除了偶尔逛街几乎都是修身养性。


    庄夫人道:“朝朝,小稷这次真的病得很重,你跟妈妈一起回去看看他好吗?如果真的受了什么委屈,妈妈替你骂他,给你做主,好不好?”


    鹿汀朝摇了摇头。


    “不好。”


    鹿汀朝道:“阿姨,我这个人不受委屈,谁敢让我受委屈,我就抛弃谁。”


    在庄夫人面色难看的时候。


    鹿汀朝又道:“而且我没有妈妈,阿姨,你这么喜欢当妈妈,你去当姜容的妈妈吧,他超开心的。”


    他似乎永远都有把人气疯而自岿然不动的本领。


    比如现在庄夫人被气得发抖,神色愈加难看,众人面面相觑,姜容急着开口坐立不安的时候——


    鹿汀朝美滋滋的转回到厨房门前:“费修齐,你好了没有?”


    “OK了,BB。”


    费修齐托着餐盘走出岛台,语气悠然,“黑椒熏肠,芝麻糊,肠粉……要不要再来一杯柠檬茶?”


    庄夫人:“鹿汀朝——!”


    鹿汀朝从桌上抬头:“阿姨也要一起吃吗?”


    庄夫人猛地拍在了鹿汀朝面前的桌案上。


    那双手柔白美丽,帝王绿的翡翠镯被震得上下翻动一圈,套在无名指的戒指大概足有上百克拉,端得珠光宝气,贵气逼人。


    这就是被称为北城庄家大夫人的排场和底气。


    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居高临下。


    庄夫人道:“鹿汀朝,我明确告诉你——”


    在众人的寂静里。


    突然的一声门锁密码弹开声便格外明显。


    “恋爱小屋”别墅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屋内包括岛台前的所有人也一并向门口看去。


    走进来的那个人身量很高,纵然逆着日光,也能看清五官轮廓格外优越,像是混血过的那种深邃轮廓。


    可他却是伸手扶着门框,一步步走进来的。


    像是每一步都走的格外不稳,短短的十几米路程他甚至停顿了好几次,才慢慢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是庄稷。


    一身病号服的庄稷。


    走过门前的一截阳光。


    庄稷灰败的脸色终于显露在众人面前。


    他脸色惨白,唇却殷红,是一种心脏供血维持不足的典型症状,也像是久埋于地下重见天日的吸血鬼,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推了多少液体才需要在他的左右两只手上同时留下滞留针,此时漫出的血已经渗透输液管,呈现一种不祥的猩红色。


    庄夫人尖叫一声,再顾不上鹿汀朝,转身踩着高跟鞋飞奔过去:“小稷——”


    庄稷却看着鹿汀朝。


    隔着清晨空气中跳动的尘埃。


    隔着众人交错复杂的视线。


    隔着时光。


    庄稷突然道:“鹿汀朝,对不起。”


    鹿汀朝正在用勺子挖费修齐的手作肠粉,动作一顿,好奇探头:“啊?”


    庄稷声音很轻,但由于周遭过于死寂,还是格外清晰的传入了鹿汀朝耳朵里:“朝朝,对不起。”


    鹿汀朝:“……?”


    鹿汀朝圆圆的杏眼漂亮又单纯。


    他叉了一块肠粉,想了想:“庄影帝为了什么跟我道歉啊?”


    “为我母亲过来吵到你。”


    庄稷说。


    鹿汀朝“哦”了一声,大度的道:“没关系。”


    庄稷却还是看着他,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幽暗的某种兽类,带着吞噬性的饥饿和垂涎。


    庄稷道:“为我之前的所有错误。”


    鹿汀朝抬头:“啊……”


    庄稷:“为炒CP,为留你一个人在家里,为没有保护好你……鹿汀朝,我为所有的一切道歉。”


    鹿汀朝:“……”


    鹿汀朝将那块肠粉吞了下去,抿了一下唇:“好吧,那我也原谅你。”


    鹿汀朝眨眨眼睛:“那庄稷哥哥现在带你妈妈和姜容回去吗?我还要工作的。”


    大概是身体依旧亏空不足,庄稷不得不伸手撑住旁边的玄关柜才能勉强站稳。


    他整个人身形又颤了颤,才问:“朝朝希望我不要来吵你工作吗?”


    “啊。”


    鹿汀朝很实在,“毕竟我又不像姜容那样跟你工作时时刻刻都串联,庄稷哥哥,我们其实都不熟,没必要这样子。”


    场面安静极了。


    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避开导演组和其他嘉宾。


    以至于在众人的眼神之中这件事已经越发扑朔迷离。


    ——鹿汀朝和庄稷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是上次庄影帝和费小少爷打架时候说他和鹿汀朝结婚了吗?合法配偶??


    ——看这样子不像啊,合法配偶能搞成这样?!


    ——我怎么觉得庄影帝像是求而不得在发癫……


    没有一个人说话。


    唯独鹿汀朝非常自在。


    他一推餐盘,抹抹嘴下了桌子,主动帮庄稷打开了别墅大门:“庄稷哥哥,出口在这里。”


    庄稷的目光随着鹿汀朝移动,最后也定格在他身上。


    庄稷问:“朝朝想我现在就滚吗?”


    鹿汀朝:“……”


    滚什么的,好像有点难听。


    鹿汀朝小声道:“你可以和庄阿姨一起走。”


    庄稷点了下头。


    他慢慢向前走,一点一点走到鹿汀朝面前。


    费修齐皱了下眉,语带讥诮:“庄稷,你还不懂吗?你出局了。离我的朝朝远一点,OK?”


    庄稷没留一丝余光给任何人。


    他单手扶了一下墙面,离鹿汀朝的位置更近了几步。


    费修齐大步流星的穿过人群,一把揽住鹿汀朝,将人护在自己身后:“别怕,朝朝。”


    鹿汀朝从费修齐身后探出头,眼睛亮亮的看向前面。


    那是一个庄稷曾经无比无比熟悉的动作。


    现在却让他觉得伤入骨髓的剧痛。


    他走不了费修齐那么快。


    他抱不住鹿汀朝。


    庄稷撑着自己,对上鹿汀朝的目光。


    那目光很清澈——清澈的像是两人还没有交集的第一次见面时,鹿老太爷牵着小小的鹿汀朝来庄家拜访。


    鹿汀朝一边软软的喊他庄稷哥哥,一边对他一整屋的模型上下其手,最后被鹿老太爷狠狠揍了一顿。


    是年少时的庄稷不忍心:“鹿爷爷,你就让他玩吧,没关系。”


    是年幼的鹿汀朝抱住庄稷的腿:“庄稷哥哥你真好,我长大要和你在一起!”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后来他们分开了。


    那把在心肺上的钝刃似乎一天天被磨得比前一天更锋利,于是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疼,更见血封喉。


    庄稷对鹿汀朝说:“朝朝,我还想再道一次歉。”


    鹿汀朝似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费修齐身后躲了躲,才又探出头,有点纠结的:“不用吧……没关系的,我都原谅……”


    “鹿汀朝,我为我爱你道歉。”


    庄稷打断了鹿汀朝的话。


    他的脸色已经比刚才更加苍白了,长期脱氧和药中毒的心率问题大概尚未解决,所以他现在的每一个字都能闻到血的味道。


    他的神情黯淡,眸中的两点火光却像是撒旦的地狱之火永恒燃烧。


    庄稷说:“朝朝,我为我不合时宜的爱道歉。感谢你的原谅。”


    鹿汀朝:“……”


    鹿汀朝傻了。


    庄稷却似是松了一口气。


    他发紫的唇甚至微微牵了牵,对面前的鹿汀朝笑了一下。


    “朝朝,我从十五年前开始爱你,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天也不会停止。”


    庄稷的声音如恶诅漫开,“鹿汀朝,我们会重新在一起,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庄稷的声音不够他大声公布。


    然而距离近的鹿汀朝听得清清楚楚,当时脸就白了。


    “别听他胡说,他疯了。”


    费修齐握住鹿汀朝的手,回头很温柔的在他侧脸上低头亲了一下,“手这么冰,吓到了?”


    鹿汀朝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庄稷。


    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也没听他说过这么笃定的话。


    庄稷是被庄家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他在外人面前优秀,矜贵,温润,没有一处不出挑。


    唯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


    鹿汀朝连庄稷都不敢再看一眼,彻底躲回了费修齐身后。


    费修齐便回身去安慰他,将人抱进自己怀里,当着身后庄稷的面揉了又揉亲了又亲,最后低声哄:“脸都皱起来了,不难受,BB这么怕的话,跟我回港城玩一玩好不好?”


    鹿汀朝咬了一下嘴唇。


    费修齐又勾了勾他的手指:“很有趣的,Devin听说你喜欢翡翠,昨天发信息给我说为你弄了个翡翠庄园,欢迎我们随时回去玩。朝朝真的不想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