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朝朝,我们要长长久久。……


    第三十一章


    如果这档恋综不是只剩下最后两期, 在场所有人大概都会觉得这一切很难收场。


    尤其是现在费修齐和庄稷谁也不让,其余嘉宾谁也不敢劝,导演组也全员缄默宛如木头人——


    只有鹿汀朝非常乐观。


    乐观的觉得这样下去会耽误他收工。


    耽误收工就意味着加班, 加班就意味着他要晚回去见鹿兜兜和莫岭南。


    最关键的是, 看导演组这么穷的样子, 也不知道有没有加班费。


    所以鹿汀朝伸手拽了庄稷一下:“庄稷哥哥,你能快点上车走吗?”


    十几年的光影也没能让鹿汀朝学会任何的委婉和含蓄。


    他依旧直白, 依旧只考虑自己,甚少顾虑他人感受。


    庄稷低头去看越过费修齐, 拉在自己衣角的那只细嫩的手。


    他曾经见过这只手很多种模样——


    握住高中的中性水笔的, 把住机车方向的,扶在自己腰上的,攀在镜子前带出水雾的, 和在床单上攥紧之后由于纤细,连经脉都能看得清晰的样子。


    他的朝朝真的很喜欢这样拉着人。


    庄稷想伸手去碰那只拉过来的手, 可惜还没等他摸到鹿汀朝就很警惕的缩了回去, 仰着头:“ 还有……那个,你能不能把你妈妈和姜容也一起带走啊?”


    鹿汀朝这样问, 眼神祈求,语气真挚。


    庄稷:“好。”


    鹿汀朝漂亮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一合掌:“果然庄稷哥哥你最好了, 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大大好人!爱你爱你爱你!”


    鹿汀朝继续:“那你们现在就走吗?”


    其实从遇到鹿汀朝, 爱上鹿汀朝后,这漫长的生命时光大概是一场无休无止的凌迟。


    庄稷连每一口呼吸都痛, 他看着鹿汀朝,突然这样想。


    他爱的人用磨钝的刀子一刀又一刀的剜着他的血肉,他的伤口深可见骨, 鹿汀朝却在旁边无辜又单纯的哇了一声,说好厉害。


    他等待又等待。


    他喜欢的少年走过千千万万人身边,长成了青年,从青年变成爱人。


    他们走过儿时的梧桐树,走过少年的紫藤公园,走过象牙塔,走进只属于两个人的时光里。


    他的爱人却还是没能学会爱他。


    庄稷眼眶疼得难受,折射进眼角的日光让他的视线忽明忽暗。


    庄稷很想问鹿汀朝究竟有没有爱过他。


    可开口却是:“那朝朝送送我吗?”


    鹿汀朝:“……?”


    鹿汀朝茫然,回头,伸手一指:“车就二十米。”


    庄稷“嗯”了声:“那朝朝送我二十米吧。”


    鹿汀朝:“……”


    庄稷好像有那个大病,又好像哪里坏掉了。


    算了。


    就当送瘟神。


    鹿汀朝勉为其难从费修齐身后钻出来,离庄稷近了一点:“好吧,那你记得把你妈妈带过来的那些东西一起拿走。哦,还有姜容。”


    鹿汀朝重新看了一眼庄夫人和姜容。


    他本来和庄夫人就几乎没什么共同语言,在和庄稷分开之后,更没话可讲。


    但鹿汀朝还是挺礼貌的,主动朝庄夫人挥了下手:“阿姨,你……您上车?”


    庄夫人从另一半走过来,她原本大概还想说什么,可看了看庄稷的面色,终归没开口,只对鹿汀朝道:“朝朝,可能之前日子里有些时候你过得不开心,但这个世界没什么过不去……”


    “别说了。”


    庄稷打断了庄夫人的话。


    庄夫人:“?”


    庄稷从小就被教养的要知礼慎行,几乎从没顶撞过庄夫人一句。


    庄夫人被断得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小稷,你说什么?”


    庄稷轻声道:“我说够了,妈,上车吧。”


    庄夫人看了眼庄稷,终归没敢再说什么,拉了下姜容:“让他们两个说,容容,我们先上去。”


    车门拉开又关上。


    鹿汀朝从费修齐身后走出来,保持跟庄稷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歪头:“走吗?”


    庄稷伸出手:“能牵着吗?”


    鹿汀朝犹豫一下,摇头:“不了吧……又不是上学那时候。”


    鹿汀朝缀在庄稷身后:“走吧走吧。”


    庄稷便又收回了手,抬起脚步,向前走了第一步。


    晌午的沙滩已经热起来了,日头挂得很高,火辣辣的照在别墅外,连门口小花园昨夜还盛放的花都被晒卷了花瓣。


    当鹿汀朝丧失了主动开口的兴趣之后,两人之间就总显得沉默。


    直到一前一后走出花园的小路,走出所有人的视线,离车门只近在咫尺。


    庄稷陡然停住。


    身后闷头走路的鹿汀朝便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像以前的很多次很多次一样。


    庄稷伸手双臂抱住了鹿汀朝,一只手拉住他单薄的腰,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肩膀,将人紧紧扣在了自己怀里。


    那是一个犹如热恋的爱人一样的拥抱。


    鹿汀朝先是一怔,随即挣扎起来:“你干嘛啊庄稷!后面还有人在看呢……你松开松开……”


    “他们看不到。”


    庄稷低头的瞬间,在鹿汀朝的耳尖上吮了一下,是怀里这个人全身上下最最脆弱,最害怕被碰的部位。


    庄稷还在发热,不正常的体温导致他唇齿和舌尖的温度比平日更高更烫。


    灼得鹿汀朝一个激灵,在他怀里抖了两下,反抗的更激烈了。


    庄稷摁住鹿汀朝,低头看着他:“宝宝,你再动,我就咬其他地方了。”


    鹿汀朝顿时一怔。


    他有限的认知里还没能刷新出庄稷这么毫无廉耻的表现,至少在他的世界里庄稷还是那个矜持骄傲的用下巴看人的学霸,是优秀学生代表,是粉丝众多的影帝。


    绝不是这种……像是情绪不稳定的野兽。


    可随即鹿汀朝就感觉到了在两人亲密的拥抱中开始咯着的地方,在过去无数的岁月里,鹿汀朝碰巧还和它非常熟悉。


    鹿汀朝:“……”


    鹿汀朝惊呆了,却又不敢大声:“庄稷你有病……”


    “是啊,我有病了,朝朝。”


    庄稷扶在鹿汀朝腰上的手不安的上下移动了许久,最终轻轻拍了一下鹿汀朝的屁股。


    片刻后。


    像是没能忍住,又拍了一下。


    鹿汀朝:“……”


    鹿汀朝炸毛了,伸手去推面前的人:“你有病就去住院治治不好出国治实在不行多吃药你别跟我耍流氓庄稷你神经病……”


    庄稷却俯身而来又亲了一口鹿汀朝的唇角:“我忍不住了,朝朝,我忍不住了。”


    鹿汀朝:“……”


    “我吃过药的。”


    庄稷还要再亲,被鹿汀朝很不配合的扭脸躲开,可随即盖在他后脑勺的那只大手又按上来撑住。


    于是鹿汀朝又被庄稷结结实实的亲了一下。


    庄稷的喉结无数次的滚动,像是渴了许久的旅人见到一片绿洲时的那种骨子里的流露。


    他的声音是哑的,抱着鹿汀朝道:“我在医院里吃过药的,我偷偷吃了两倍,还是三倍的药量,可是没有用,朝朝。”


    鹿汀朝挣不开,也跑不了,只得被庄稷抱着揉来揉去。


    他突然觉得有点烦。


    而偏偏这种烦鹿汀朝很熟悉——是他以前每次跟别人分手的时候,那些人非要来纠缠的烦。


    可庄稷是不同的。


    ……至少庄稷应该是不同的。


    他和庄稷走过了十几年,他真的真的很喜欢庄稷的,他曾经仰望过庄稷代表全体学生发言的样子,后来睡到庄稷后简直觉得死而无憾了。


    鹿汀朝是这么觉得的。


    可现在鹿汀朝突然惊悚的发现,这时候的庄稷给他的感觉竟然和以前的那些人没什么不同。


    鹿汀朝:“……”


    于是鹿汀朝没听清庄稷说什么,他小小的感受到了一下震撼。


    然后又想。


    朝朝果然不是什么好人QAQ


    他怎么会这么坏QAQ


    鹿汀朝久违的感受到了一丝内心的心虚和愧疚,以至于他的语气也软了几分,巴巴的道:“那……那就再治吧……”


    前言不搭后语。


    可惜庄稷没能听得出来。


    他甚至因为鹿汀朝重新跟他软软的撒娇而欣喜若狂。


    庄稷揉了揉鹿汀朝的头发:“朝朝,我爱你,只爱你,我可以跟你解释姜容,不是你想的那样。”


    鹿汀朝不想听。


    鹿汀朝觉得好烦。


    鹿汀朝只想敷衍了庄稷赶紧让他滚蛋。


    于是情感经验丰富的爱情骗子鹿汀朝从过往无数的场景里飞快挑了一个:“嗯,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我原谅你。”


    一旦拿出了过往经验。


    那面对只有一场恋爱经历的庄稷——鹿汀朝就是无敌的。


    他看着庄稷的眼睛说了这句话。


    然后主动踮起脚,蹭了一下庄稷的鼻尖:“庄稷哥哥,我相信你。”


    庄稷一怔。


    像是一个已经被判死刑的罪人,在即将行刑的前一晚最后挣扎的时刻,突然迎来了大赦天下的喜讯。


    所有血脉宛如重新回流,给予了庄稷再次重生的喜悦和生命。


    他的心脏找回了一种活过来节奏。


    扑通。


    扑通。


    庄稷愣愣的看着鹿汀朝。


    鹿汀朝也笑盈盈的看过来,杏眼像是钩子,每一下眨眼都勾在庄稷心口的位置。


    庄稷小心翼翼的说:“朝朝……你真的原谅我?”


    情侣问话一对一,鹿汀朝从初中就开始玩了。


    他闭着眼睛都能对答如流:“嗯。”


    鹿汀朝的果断反而让庄稷开始紧张。


    他含蓄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海边的风吹过,仿佛瞬间将庄稷带回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夏天。


    于是庄稷终于壮着胆子,问出了他从来没敢开口的问题:“朝朝,你会永远只爱我一个人吗?”


    这些毫无新意的问题。


    为什么演过那么多片的影帝分手也要问这种问题。


    鹿汀朝点头如捣蒜:“嗯嗯,朝朝超爱你的。”


    庄稷的手从鹿汀朝腰身上一点点放下来,他擦了一下汗涔涔的手心,轻轻的勾住鹿汀朝的手指:“那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鹿汀朝回答的愈发流畅了:“嗯嗯嗯!”


    “那我回家等你。”


    庄稷没敢再亲鹿汀朝,他像是捧着珍宝似的,只敢吻了一下爱人的指尖,“拍恋综这些都……没关系的。朝朝,我们好好过日子。”


    鹿汀朝一点头,灿灿烂烂的:“嗯!你回去等我!”


    一颗重新成活的心脏在庄稷的胸膛里跳动,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那样。


    庄稷想再多看鹿汀朝一眼,又怕耽误了他的工作让他不喜欢,只得放下手依依不舍的回头:“那个莫岭南……”


    鹿汀朝眼神一瞥。


    庄稷立刻住了口:“没关系,我不在乎。朝朝,我不在乎。”


    鹿汀朝又向庄稷指了一下车子:“阿姨在等你啦,庄稷哥哥……”


    庄稷:“叫老公。”


    鹿汀朝:“……”


    只要没有道德,没什么是鹿汀朝叫不出口的。


    鹿汀朝摇了几下庄稷的手臂:“快走啦老公,我要工作。”


    他的爱人身上还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玫瑰后调,浓郁芬芳。


    一切都和他们最热恋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庄稷扣住鹿汀朝的手,到底没能忍住还是又低头吻了他一次:“宝宝,我会把一切都解决好的。”


    鹿汀朝嗯嗯两声,伸手推了庄稷一下。


    庄稷不得不松开和鹿汀朝相牵的手:“早点回家。”


    鹿汀朝冲他挥挥手。


    像是心里的一颗巨石终于落地。


    庄稷也笑起来。


    他的五官依旧深邃又好看,即使是病中的苍白也没能影响他丝毫的颜值。


    庄稷也挥了挥手,每一个字都是温柔的:“我买好你最喜欢的花等你,朝朝,我们要长长久久。”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乖乖朝朝有没有把恋综的事……


    第三十二章


    送走了庄稷之后的“恋爱小屋”终于恢复了平日的和谐和平静。


    剩下的拍摄内容不多, 鹿汀朝回厨房安安分分的吃完了费修齐给自己做的早餐,然后一边玩叉子一边看费修齐整理岛台,再处理好中午的食材, 开口问:“中午我们吃什么?”


    “给你做泰式菜。”


    费修齐洗净手, 从里面走出来, 伸手替鹿汀朝把一根垂下来的头发拨去一边,“之前一直想做给你吃, 没等到机会。不过波丽娜非常喜欢我做的泰国菜,可能你也会喜欢。”


    鹿汀朝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挑食。


    他支着头撑在桌子上, 隔了一会儿, 又问:“那我们晚上吃什么?”


    费修齐:“……”


    费修齐在鹿汀朝旁边的椅子坐下,抓过他的手握在手心里:“BB,你不专心。”


    鹿汀朝转过头瞅他。


    费修齐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鹿汀朝的手指尖, 这似乎是他非常喜欢的一个动作,有一种格外微妙的占有感。


    他从鹿汀朝的每一根手指摩挲到有些单薄的指腹, 柔声问:“你还在想庄稷吗?”


    鹿汀朝回过神, 摇了摇头。


    他没有在想庄稷。


    鹿汀朝只想觉得有点茫然。


    是那种信仰和滤镜同时崩塌的茫然。


    鹿汀朝曾经一直以为就算自己有一天不爱庄稷了,但庄稷依旧会是他心头的白莲花, 像宝藏一样珍而重之的存在。


    高高在上,束之贵阁。


    可就在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天,在发现自己不仅不爱了, 而且竟然觉得庄稷烦的时候——


    鹿汀朝叹了口气, 脑袋再次垂了下来,像一只打了败仗的小竹鼠。


    怎么会这样呢?


    他也没有这么快爱过就扔吧QAQ


    朝朝真的这么坏吗?


    鹿汀朝怀疑天怀疑地, 怀疑自己怀疑费修齐给他下了奇怪的药。


    连吃饭都不香了。


    他郁闷的瞪了费修齐一眼,想从他手里把自己的爪子抽回来,却听费修齐笑了一下, 轻声问他:“还是突然发现自己好渣,竟然那么快就能对庄稷下头。”


    鹿汀朝:“……?”


    鹿汀朝狠狠把手放在裤子上擦了擦:“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听得懂的,BB。”


    费修齐取过鹿汀朝面前的水杯,就着他的杯口喝了半杯水,不紧不慢的道,“你是我见过的最不会掩藏情绪的大人。”


    费修齐:“你的喜欢,厌恶,烦躁,就连无所谓都能写在眼睛里。朝朝,你已经被人养坏了。”


    鹿汀朝:“……你才被人养坏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你离我远点。”


    被戳穿了的鹿汀朝不太开心的站起来,转了个身准备上楼。


    身后的人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向后一拉,就把鹿汀朝直接拽进了自己怀里。


    费修齐的双腿闲散的靠在椅子上,这个向后拉的动作一出来之后,鹿汀朝便恰巧坐在费修齐腿上,被他向后牢牢栓在了臂弯里。


    温热的气息从耳边传递而来。


    费修齐在鹿汀朝的发顶吻了一下,像哄孩子的在他耳边道:“你不是在想庄稷,你只是在想另一个男人,是谁,莫岭南……那个以前的警察厅副厅长?”


    镜头就跟在旁边不远不近的位置。


    费修齐声音压的很低,像是睡前的耳语一样,吵得鹿汀朝不得安宁。


    偏偏就正如费修齐所说的那样,鹿汀朝敏感,骄纵,所有的情绪一览无余。


    所以此时他眼底的震惊和羞恼也同样被费修齐全数收入眼底。


    他握住鹿汀朝的手,又不着痕迹的将双腿向上抬了抬,直到怀里的人完全失去倚靠,只能将全数重心放在两人碰触的双腿上。


    费修齐就这样牵着鹿汀朝,双腿一抬又一抬的颠着怀里的人,姿势亲昵又暧昧的问他:“朝朝在想莫岭南什么呢?他也很多次像我现在这样抱着你,是不是?”


    鹿汀朝才不是在想这个。


    他也做不到像费修齐这样没节操。


    镜头就在旁边,鹿汀朝不敢太过放肆的挣扎。


    他动了几下,就被费修齐抓回胸膛里靠着,每次贴近都能感受到那个人蓬勃的心跳。


    费修齐也很年轻。


    只比宿宁郁大两岁的年龄。


    却是天差地别的家境。


    有力的双腿一下又一下的上抬让鹿汀朝恍惚间有了种骑马的感觉,他下意识撑住费修齐的手,过了一会儿才小声的转过头:“……你为什么知道莫岭南?”


    “因为我们是情敌啊,BB。”


    费修齐觉得鹿汀朝实在可爱极了,忍不住在他转过来的时候亲了他一下,“你和情敌竞争过吗,朝朝?”


    鹿汀朝:“……”


    朝朝摇头。


    费修齐牵着鹿汀朝的手,将下巴枕在他肩膀上:“情敌间的竞赛和猛兽求偶期的厮杀搏斗没什么不同,都是鲜血淋漓,你死我活的斗争。”


    费修齐又颠了鹿汀朝一下,轻轻笑道:“尤其当胜利奖品是这么可爱的BB的时候。”


    鹿汀朝被摇得晃了一下,撇着嘴:“我不喜欢你。”


    费修齐亲了一下鹿汀朝的脖颈:“可我喜欢你,BB。”


    费修齐抱着鹿汀朝:“你是我这次回内陆最大的收获,我想和你一起回港城,永远在一起。”


    鹿汀朝:“……”


    鹿汀朝无语了,他撑着费修齐的胳膊,想从他怀里站起来,没能成功,便扭身试图回去讲道理:“我只是想赚一点钱!”


    鹿汀朝想去推开费修齐的手:“我有在一起的人了!”


    费修齐终于放手。


    他任由鹿汀朝从他的怀里站起来,然后退开一步,亮晶晶的眼睛抬起来,有些急切的跟他解释。


    ——也不知道是跟他解释还是跟自己解释。


    费修齐比鹿汀朝整整高出半个头的位置。


    他微微低头,能看到鹿汀朝眼里的所有情绪和那张皱起来的漂亮小脸。


    费修齐挑了下眉:“好吧,BB,既然你不愿意。我总不能强迫你。就当时我们最后的拍拖,你只是来挣钱。”


    费修齐指了指窗外:“导演刚才说内景差不多素材够了,你想骑摩托艇吗?我带你去玩。”


    鹿汀朝 :“……”


    日头最烈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到了节目尾声,剩下的几对嘉宾都已经开始了各自的约会。


    “恋爱小屋“的别墅离海滩不远,打开窗户之后,远远能听到正在飞驰中的摩托艇引擎的声音和嘉宾放肆的尖叫。


    鹿汀朝不想出去晒太阳。


    可节目还没有结束,坐在这里……鹿汀朝更怕费修齐再说出点他心里见不得光的话。


    于是想来想去,鹿汀朝还是站起身:“我自己骑。”


    “宝贝,这是恋综。”


    费修齐跟上去,“不是竞技个人赛。”


    鹿汀朝扭头:“那你再骑一辆,我们一起玩。”


    费修齐:“……”


    这片海面的风浪向来不大,很适合海水类的各种游玩项目。


    摩托艇教练就在沙滩旁,在得知鹿汀朝有近十年机车驾驶经验后爽快的告知了几个摩托艇技巧,又讲解一遍相关按钮,便放鹿汀朝选了一辆喜欢的颜色。


    鹿汀朝喜欢红的。


    红玫瑰那种放肆的红,和他以前机车的颜色一模一样。


    很快。


    水面上一道劈水的响声骤然鸣响——


    鹿汀朝将摩托艇的油门给到最大,姿势标准的向上抬头,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蝶一样冲向宁静的海面。


    无数水花飞扬在他身边,宛如一曲被奏响的乐曲。


    而他的身影不断向前,纤细的身形优美,远远看去竟像是某种不可碰触的玄妙之景。


    在飞荡的碧蓝色海浪里。


    在起伏不断危机重重的波涛里。


    那道身影却仿佛勇往直前,带着迷人的致死的危险,夺目又璀璨。


    站在岸边的摩托艇教练摸出一支烟,仔细看来,那烟竟都是进口品种,烟丝昂贵上万,绝不像是普通教练能抽得起的货色。


    他又取出一只绝版的火机点了烟,递给费修齐一支:“呢就系你特意喊我嚟睇嘅人?”


    “他不喜欢烟味。”


    费修齐遥遥看着鹿汀朝,笑了一下,“不美吗?”


    “美。”


    那教练吸了口烟,随着费修齐的视线看过去,“好像喺发光。”


    教练道:“这就系嗰个你宁愿当三也要抢过来嘅人?”


    费修齐睨了他一眼:“什么三不三,只是给你看看。离他远点,我要带他回港城。”


    教练:“……佢有老公吧,会肯跟你走?”


    “当然会。”


    费修齐脱下衬衫,踩过沙滩,选了一辆摩托艇。


    他的行驶姿势比鹿汀朝更标准更地道,修长有力的大腿轻轻一跨便上了车,“我看上的,就是我的。”


    一道引擎的轰鸣划破海面。


    水花飞溅,打灭了岸边那个教练嘴边的香烟。


    教练只得拿开了烟头,精准评价:“……发癫。”


    *


    海面的风是自由的。


    溅在脸上的水花是自由的。


    方向盘握在自己手中也是自由的。


    就像是他曾经无拘无束的少年时光那样自由。


    如果不是摩托艇边界线就在不远处,鹿汀朝还想开得更快些,再快些,让风再猛烈些,最好能吹得他整个人都飞起来。


    可惜什么事都有尽头。


    鹿汀朝只得调转方向,再准备返程的时候,另一道给足了油的黑色摩托艇却从身边追了过来。


    荡起的水浪扑了鹿汀朝一头一脸。


    清朗高昂又好听的男声在鹿汀朝耳边响起:“BB,你也太慢了!”


    鹿汀朝转头,一眼看到了尾随而来的费修齐。


    他脱了上衣,结实的肌肉线条被海水打得湿透,不停有水珠顺着他腹肌的线条滚落,一副喷张又昂扬的样子。


    也是直到这时鹿汀朝才发现费修齐左腰的位置竟然有一片黑色的纹身,纹得非常细致,却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


    费修齐的摩托艇在鹿汀朝身边停下来。


    他打了个响指,有些挑衅:“不是吧朝朝,你那时候骑机车就这个速度吗?我们港城的衰仔都比你快啊。”


    鹿汀朝:“!!!”


    从没人能质疑还是少年的鹿汀朝。


    鹿汀朝只扭头看了费修齐一眼,高高扬起漂亮的下颌骨,像只趾高气昂的白天鹅振翅欲飞般。


    他所骑的摩托艇一声鸣响,顷刻间响海浪中冲了出去。


    “那我们比一比——!”


    鹿汀朝柔软又骄纵的声音从浪花声里传来。


    费修齐勾唇一笑,压低身子追了上去:“没问题,BB。”


    *


    摩托艇是一项沙滩娱乐项目。


    但与此同时,它还是一项专业类的竞技项目。


    费修齐偏巧曾经就是这类项目中格外优秀的一员。


    他是不折不扣的最上流阶层,热衷赌马,蹦极,一切的危险运动。


    所以他从后向前紧紧咬住鹿汀朝,追上鹿汀朝。


    齐头并进。


    费修齐甚至还能抽出空吹个悠长的口哨:“BB,你要输了哦。”


    鹿汀朝怎么可能甘愿认输,他给足了油门,向前冲去——


    而费修齐则轻轻一打方向,他的摩托艇立刻向右偏移,接着他轰鸣着引擎,在鹿汀朝深红色的摩托艇向前不断地飞驰中——


    轻轻地。


    恶意的。


    撞在了鹿汀朝摩托艇的后舷上。


    海滩娱乐的摩托艇完全没有专业比赛的摩托艇那种耐受性和稳定性。


    何况实在全速前进之中。


    只顷刻间,鹿汀朝的摩托艇便失了方向,在水面上划出一个形状诡异的弧度,带着失控的旋转向另一个方向猛冲而去。


    鹿汀朝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面前天旋地转——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失控失速的前兆。


    是什么?


    要死了吗?


    紧接着,一只手跨过了他的腰。


    力道极大,就像拎一只猫崽似的将鹿汀朝从飞驰失控的摩托艇上拉了回来,钉死在了自己怀中。


    片刻之后。


    那辆红色的摩托艇重重摔在海面上,打着滚向前翻转好几周,以一个畸形的角度横亘在海面上。


    鹿汀朝还没来得及喘息。


    便被身后的人抬起下巴,重重吻了下来。


    “唔——”


    海水的腥咸气息。


    那人身上的苦艾尾调香水。


    还有自己死里逃生的,如鼓的心跳。


    鹿汀朝猛力伸手去推,过了好半天才终于推开面前的人:“你——”


    “爽吗?”


    费修齐声音朗然,像是浪花扬起。


    鹿汀朝愣了一下。


    两人一起坐在费修齐黑色的摩托艇上。


    费修齐没去管自己满身满脸的海水,而是伸手一点点擦净了鹿汀朝的脸。


    他碰了碰鹿汀朝的鼻尖:“BB,过不过瘾?”


    鹿汀朝:“……”


    鹿汀朝抿了下唇。


    费修齐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抱着鹿汀朝在自己怀里坐好,就像抱着一个刚刚出了襁褓的孩子。


    循循诱导。


    费修齐道:“你没有因为庄稷而不开心,朝朝,你只是怕有一天,莫岭南也让你厌烦,他那样无趣,会比庄稷更快让你厌烦。”


    鹿汀朝拧开脸不说话。


    费修齐不揭穿他,只拉住鹿汀朝的手:“他到底出身体质,他有自己无法打破的行为规则。BB,有朝一日他总会满足不了你。”


    费修齐伸手摸上鹿汀朝的胸口位置:“感受到了吗?朝朝,这里是一颗自私又脆弱,无时无刻叫嚣着刺激和无限的爱的……又坏又冷的心。”


    鹿汀朝冷冷的抬眼看向费修齐。


    那眼神里没有了他平日的无辜和单纯,像是一汪冻住的泉水,清澈却幽静。


    鹿汀朝说:“我没有,你是疯子。”


    “OK,我是疯子。”


    费修齐纵容的笑了,他伸手摸了摸鹿汀朝的头发,“那乖乖的朝朝宝宝有没有把来录节目的事告诉你亲爱的莫岭南老公呢?”


    鹿汀朝:“……”


    费修齐:“是不敢还是不想呢?”


    “我不想跟你说话。”


    鹿汀朝挣开费修齐的手臂,“节目录完了,我要回家了。”


    这里离沙滩已经很近很近,是被摩托艇圈出来的一块活动池。


    鹿汀朝转身一跃,顺着向上推的海浪往岸边游去。


    费修齐突然道:“是不想吧,BB。”


    鹿汀朝没搭理他。


    “你还是觉得和莫岭南走不到最后,你自己都没信心,不是吗?朝朝。”


    费修齐的摩托艇向海边转向,只短短几秒就追上了鹿汀朝。


    费修齐道:“BB,你放弃莫岭南吧。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鹿汀朝:“……”


    最后一道浪花推来。


    鹿汀朝上了岸,有些坚决的看了费修齐一眼:“呸呸呸!”


    费修齐被鹿汀朝可爱到了。


    他弯唇一笑:“那要不要打个赌,朝朝,就赌莫岭南听到你和我来录恋综会不会生气?”


    鹿汀朝:“……”


    鹿汀朝向前走的脚步停下,他扭过头,笃定的道:“我解释了,他就会信我的。”


    “宝贝,你根本就不懂男人。”


    费修齐从后跟上,走进鹿汀朝身边,“赌,还是不赌?”


    鹿汀朝:“……赌什么?”


    “赌个大的吧,能让你开心的。”


    费修齐道,“如果莫岭南什么都不说,那我从此以后滚出你的视线。”


    鹿汀朝抬头看着他:“然后呢?”


    费修齐:“如果莫岭南让你失望了,朝朝,你跟我回港城,好不好?”


    鹿汀朝:“……”


    “不赌。”


    鹿汀朝转回头,又向前走了两步:“莫岭南不会让我失望的,费修齐,你真的很烦。白白。”


    “那我赌他一定不相信你,BB,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费修齐停住脚步,“朝朝,我在酒店等你,再见”


    鹿汀朝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道单薄的身影在沙滩上踩出一连串脚印,然后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费修齐才一脚脚顺着鹿汀朝走过的沙滩缓缓向前,一步又一步。


    手机振动。


    费修齐停下来,点击接听。


    另一边是完全内地的腔调,是费家自己在内陆的运营:“小少爷,稿子都准备好了,立刻上吗?”


    费修齐嗯了一声:“做干净一点。”


    “明白。”


    那边迫不及待,“这CP最吃流量的位置让庄稷和姜容坐这么久了,也该换一换。刚好今天下午那事儿一出姜家估计是要变天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手笔。”


    费修齐还没来得及关注这事儿:“什么情况?”


    “小少爷你录节目不知道,今天下午马上收市的时候有人大量抛空姜家的股票,动作很快,还没等姜家反应过来就关市了。”


    电话那边的人估计翻了下资料,传来一阵纸张的声音,才接着道,“根据咱们金融那边刚刚报过来的数据,抛出去的股大概能占姜家所有资产的百分之五十六。”


    费修齐:“这么多?”


    “嗐,谁说不是呢,简直直接让姜家死啊。这手段太狠了,牛掰。”


    那人道,“小少爷,我们内陆这边要不要买进一点姜家的资产?”


    费修齐思考片刻:“不,对方既然能突然大量抛空,必定有后手。等一等。”


    “知道了。”


    那边顿了一下,“对了小少爷,刚刚港城主宅那边来消息,说是老爷把您和鹿小公子的房间都准备好了,随时等您回去。”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跟父亲说,我要带他儿媳回……


    第三十四章


    剩下的录制时间只有不到一天, 鹿汀朝被气了一通,丝毫不想搭理费修齐。


    可惜费修齐脸皮足够厚,就算鹿汀朝冷着脸, 他也永远能找到借口缀在后面——缀得其他嘉宾和导演目瞪口呆。


    总制片本想跟鹿汀朝说说人家费修齐身份尊贵, 不要这样得罪。


    但转而一想鹿汀朝连庄稷都能甩……这样冷脸对费修齐倒也正常。


    直到最后拍摄结束。


    宿宁郁帮鹿汀朝收拾好行李, 拎着大包下包从卧室下来,走到小客厅里正在喝鲜榨果汁的鹿汀朝身边。


    鹿汀朝被养刁了嘴, 果汁不喝机器搅的,以前在家里都是庄稷手工给他榨。


    于是这杯鲜榨果汁也是费修齐手工榨的, 橙汁和猕猴桃汁, 上面点缀了两片薄荷叶和一块冰柿橙片。


    鹿汀朝抿着吸管一口一口喝,还不满意,对费修齐挑挑拣拣:“橙子太多了, 猕猴桃太少了,酸。”


    “等你和我去港城带你去后山的果园挑水果。”


    费修齐格外好脾气, “里面还有草莓和柠檬, 如果你有喜欢的,我们可以让菲佣重新种。”


    鹿汀朝一放杯子, 站起来拍拍屁股:“不去。你普通话太差了,我老公不让我跟你玩。”


    鹿汀朝:“我要回家了,拜拜。”


    费修齐:“……”


    鹿汀朝头也不回, 只留给费修齐一个无情的背影。


    费修齐盯着面前那人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被宿宁郁挡住视线。


    对比鹿汀朝的轻松和活泼。


    宿宁郁整个人永远是话少的, 或许因为家境的原因,他的身上永远写着一种阴郁和沉闷,连眼神都是暗的。


    宿宁郁向后撇了费修齐一眼, 弯唇笑了一下,轻声问:“费小少爷,你父亲知道你这么舔狗吗?”


    男大学生没有见过费允承。


    也更不知道费家的具体情况。


    他只是试图攻击。


    而费修齐微微一笑:“我这样舔至少能让他烦我,你呢?你是什么。”


    费修齐:“一条随便捡来的流浪狗吗?”


    宿宁郁阴着脸,没有说话。


    半晌,他扯了下嘴角:“真羡慕费小少爷有这么好的心态,希望你岁岁有今朝。”


    “我的今朝是和朝朝拍拖,朝朝穿的是我置办的高定,喝的是我给他榨的果汁,吃饭都是我亲手做的。”


    费修齐语气里有一种微妙又内敛的奇异,“你呢,搬家工人。”


    宿宁郁:“……”


    正在两人僵持时。


    已经走到门口的鹿汀朝一扭头:“弟弟,你怎么还不跟上啊?”


    宿宁郁森森冲费修齐一笑:“就来了鹿老师,刚刚费先生说我又臭又穷,让我离你们这些场合远点。”


    费修齐:“???”


    宿宁郁语气有些停顿,像是涩然:“我一时有点气不过,就跟费先生理论了两句。耽误时间了。”


    费修齐还没领略过宿宁郁的茶,一时间惊呆了:“不是,朝朝,我没……”


    宿宁郁:“对不起,鹿老师。”


    鹿汀朝已经气冲冲的走了过来,抬手一挽宿宁郁的胳膊:“他胡说的,没素质,你别理他!”


    费修齐气笑了:“朝朝,我怎么就没素质了,我……”


    “你看他连普通话都说得不标准,根本不行。”


    鹿汀朝充分安慰了宿宁郁,“你看你学历又好,又是TOP的大学生,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走,我带你去买衣服。”


    宿宁郁轻飘飘的收回了在费修齐身上的视线,指尖不经意的摸过鹿汀朝的手骨,然后一路向下,牵住了鹿汀朝的指尖。


    “我不能花鹿老师的钱,您和费先生搭档拍摄挣钱已经很辛苦了。”


    宿宁郁攻击娴熟,水平深厚,“今晚回去我给您做您喜欢吃的甜品。”


    鹿汀朝美滋滋的应了。


    两人越走越远,宿宁郁比鹿汀朝高不少,海风吹起他的白衬衫,隐约还有种少年意气的风发。


    费修齐眯起眼,低头看了看手机上最新来的信息。


    “所有信息已设置十点发布,费先生放心。”


    费修齐关了页面,思考片刻,回道:“帮我安排回港的航线,我要用专机带朝朝回港。”


    顿了顿。


    费修齐有些轻松的道:“也跟Devin说一声吧,说他儿子要带儿媳回来给他过目喽。”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鹿老师,你怎么乖得像个宝……


    第三十四章


    从拍摄恋综的海城回北城要坐两个多小时的飞机。


    鹿汀朝在家里的时候就被莫岭南欺负的有一两天都没有睡好, 拍恋综和宿宁郁一张床只勉勉强强睡了几个小时——然后还发现自己疑似伤害了男大学生的清白。


    总之,鹿汀朝困困的,一上飞机就结结实实睡了过去。


    宿宁郁坐飞机。


    也是第一次坐头等舱。


    身旁的人已经睡着了, 脸靠着舷窗那一边, 头一点一点的, 显得很乖巧。


    在没有深入了解之前,宿宁郁以为鹿汀朝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鹿汀朝的学生时代在北城很有名气。


    他也曾经是鹿家最放纵又漂亮的小少爷, 换朋友的速度可能一周能换两次,但纵然这样, 还是有人源源不断的送上去。


    宿宁郁读市一中。


    鹿汀朝也从市一中毕业。


    即使他不主动了解, 学校里曾经学长风风雨雨的过往事迹也早已被传颂成了某种中二的篇章,随着时间的发酵不断变成某种越来越香的陈酿。


    “校草还得是咱们庄稷学长,家世好人品好长得好, 现在还是影帝,呜呜呜学校之光!”


    “但我还是喜欢鹿鹿诶, 虽然学渣……但留念册上弹吉他和开机车的照片真的好漂亮……”


    “没有经历过鹿鹿在学校的风云时代是我的宿命我的恨!!!”


    “有没有人八卦一下鹿鹿和庄学长的故事, 听说很有扒点,我听和他们同时期毕业的我哥说那俩人超暧昧……”


    “大胆, 这两人显然不是一条路上的吧!庄学长粉丝会咔嚓掉你的住嘴!”


    在市一中后面无数学弟学妹的口中,庄稷是高岭之花,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而鹿汀朝是沼泽的毒药里长出的荆棘, 肆意嚣张, 人品低劣,私生活混乱, 唯独生了一张漂亮的脸。


    ——可现在。


    在学校风云史中那样败坏的毒花就盛开在他的身边。


    呼吸着他面前的每一寸空气。


    甚至他们也曾更加亲密。


    宿宁郁看着鹿汀朝,然后慢慢的伸手,拉住了鹿汀朝因为睡着而随意软在一旁的右手。


    飞机内的空调开得很低。


    鹿汀朝纵然在睡梦里也并不安慰, 他缩了缩身子,秀气的眉梢微微蹙起来。


    负责头等舱的空姐不知道观察了这边多久,几乎是立刻就走过来殷勤的弯腰:“这位先生需要毛毯吗?”


    这个问题空姐已经问第三遍了。


    前两遍都是鹿汀朝亲自拒绝的,他嫌弃飞机上的毛毯盖着不舒服,触感他不喜欢。


    可宿宁郁还是怕鹿汀朝感冒,于是对空姐点了点头:“麻烦拿一条过来吧。”


    空姐立刻取了一条未拆封的新毛毯,连颜色都和飞机上经常使用的蓝色不同。


    她拆开保护袋,伸手正要帮鹿汀朝罩上,却被宿宁郁拦住。


    宿宁郁接过毛毯:“我来吧。”


    空姐声音甜美的坚持:“没关系的先生,这是我的工作,我……”


    空姐看到了宿宁郁牵着鹿汀朝的手。


    空姐:“……”


    呵。


    基佬。


    漂亮的空姐瞬间冷漠,松手:“好的,先生。”


    宿宁郁从空姐的眼神中读到了某种解释,也没有丝毫要辩驳的意思,他接过毛毯,小心的搭在了鹿汀朝身上。


    两人的手被毛毯共同遮在下面。


    宿宁郁忍不住揉了揉鹿汀朝的指尖——纤细的,柔软的,带着点凉意的。


    或许……被很多人所摸过,所碰过,所污染过的。


    鹿汀朝。


    宿宁郁喉结滚了滚。


    他带着某种奇异的仓促的移开了视线,有些潦倒和慌乱的打开了手机,像是故作掩饰的打开各种应用软件一通乱刷。


    偏偏好几款娱乐APP的头条竟然出奇的相似,片刻之后,吸引了宿宁郁的目光。


    “——港城费氏继承人官宣恋爱。”


    “明拍恋综暗度成仓,港城首富费家公子和内地落魄小少爷偶像剧恋情?”


    “我直接大呼好甜!!”


    宿宁郁点进这几条热搜,发现里面的内容竟然出奇的一致。


    都是截取自恋综视频里的短片或者照片。


    海面,夕阳,别墅,摩托艇。


    所有一切富有恋爱的元素都彰显着甜蜜,似乎连空气里都充满着爱情的泡泡。


    在摩托艇急速带起的水花中,费修齐一把揽住鹿汀朝细瘦的腰将人拽进怀里,然后按住后脑勺低头深吻。


    ——正是所有头版热搜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费修齐完全占据主导位置,他有力修长的手指抬起鹿汀朝的下颌,让怀中的人完全不得挣脱。


    而鹿汀朝双手无力的撑在费修齐手臂上,像是无所适从又像是无奈的依附,显得乖巧柔软。


    在摩托艇带起的濯濯浪花中,两人在水幕中亲密拥吻,宛如一对热恋之中的亲密恋人。


    只这一张图,让费修齐和鹿汀朝这一对新鲜出炉的CP风头飞速上涨。


    只发布不到半个小时,就挤占了庄稷和姜容的“稷你之容”,登上APP的CP榜榜首。


    苦无糖可磕的内娱CP论坛几乎在一瞬间重新燃气了激情,文手画手齐齐涌现产粮,热搜上简直热闹极了。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还是真亲!!妈妈我从没有吃这么好过呜呜呜让我吃!!!”


    “以前都靠脑补磕CP,现在我要吃真的糖!!!”


    “什么同款糖时间糖空间想象糖目光糖我已经够了!!!我就要吃真情侣糖!!什么时候doi!!!!”


    “钱已经准备好了,资源识相点赶紧买股,我上头期我愿意猛猛花钱!!”


    “太真了QAQ对不起了庄影帝,我觉得这一对比你和容容还真我短暂爬墙一下……”


    那真是太唯美的一张图片。


    费修齐英俊挺拔。


    鹿汀朝漂亮艳丽。


    宿宁郁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又偏过头,仔仔细细看了身边的鹿汀朝。


    鹿汀朝还在睡。


    他还是显得很乖,脆弱的像是随便就能被固定在怀里这样那样。


    他也确实愚蠢,又好骗。


    总是被不同男人骗啊……


    宿宁郁喉间发出一声难耐的喟叹,他伸出手,穿过空气,轻轻点了一下鹿汀朝柔嫩的唇。


    软的。


    湿润的。


    无害的。


    只是可惜才被费修齐碰过。


    不过没关系,只要洗净就好了。


    宿宁郁手指从唇角到唇珠,指尖离开的时候,拉出一条晶莹暧昧的丝线。


    丝线在半空中断裂。


    宿宁郁似乎玩上了瘾,再次用指尖沾上去,再次拉开——


    直到鹿汀朝的手机跳出几条新的信息。


    他甚至连屏幕隐私都没有设置,宿宁郁轻而易举便看清了屏幕上来信息的人。


    莫岭南。


    宿宁郁用鹿汀朝的指尖点开了锁,一条条看到了莫岭南的信息。


    “宝贝,在哪儿?”


    “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你了。”


    “朝朝,你喜欢旅行的话,我空出一段时间,我们去海边吧。”


    宿宁郁低眉,掩住目光里的冷淡。


    他只思考了片刻,便在聊天页面输入:“好哦,我已经在飞机上了,到家说。”


    莫岭南秒回:“好,我去机场等你。”


    哦……这么在意吗?


    在意,又不敢说出来。


    这么卑微。


    可是有什么用呢?


    宿宁郁没有再回复任何,他删了自己的回复,把最新的几条信息设置成未读——鹿汀朝不会发现的。


    鹿汀朝大条,肆意,从不在乎这些细节。


    而莫岭南那种骄傲的顶层男人也不会向鹿汀朝询问这些。


    总没有几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和拢不住爱人的失败。


    宿宁郁处理好一切,轻轻拍了拍鹿汀朝:“鹿老师,要降落了,我们整理一下。”


    鹿汀朝被晃了几下才清醒过来。


    他依旧有种睡梦中的茫然,惺忪的揉了揉眼睛:“……啊?”


    宿宁郁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条婴儿湿巾,在鹿汀朝迷迷怔怔的状态中给他擦了擦脸,眼睛,鼻尖,嘴角。


    “鹿老师,你好可爱。”


    宿宁郁抽回手,对鹿汀朝一笑,“怎么像个宝宝。”


    鹿汀朝:“……”


    刚睡醒的鹿汀朝有种格外稚嫩的软糯。


    他没来得及反抗,呆呆仰头看了宿宁郁一会儿,脸竟然“唰”的一下红了。


    男大学生叫他一个可以当哥的人宝宝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啊可恶!!


    后知后觉自己脸红了的鹿汀朝一把伸手捂住了脸:“你才宝宝!叫哥!不然要跟我说话了!”


    “好,哥。”


    宿宁郁道。


    鹿汀朝:“……”


    鹿汀朝又傻了。


    他自己叫过很多哥哥,很多老公——可是还没被人叫过哥。


    这一声之后,突然很微妙的觉得自己有了一种奇怪的责任感……


    鹿汀朝拍了拍脸,勉强正色的咳了一声:“嗯……嗯,哥,哥会对你负责的。”


    宿宁郁温温柔柔的笑了起来:“谢谢哥。”


    鹿汀朝:“……”


    鹿汀朝:“……嗯,嗯。不客气吧……”


    宿宁郁把鹿汀朝的手机递给他:“刚刚你睡觉的时候好像有几条莫先生的新信息,哥要看一下吗?”


    鹿汀朝想看的。


    他总习惯性的跟自己男人撒娇……但是都当哥的人了,鹿汀朝又有点不好意思当着宿宁郁的面和莫岭南肉麻。


    于是鹿汀朝只好挠了挠头发:“算了,反正都要回家了,我回家跟他说。”


    六十八线糊咖鹿汀朝都不好意思让男大学生再给自己提行李,下飞机的时候硬是从宿宁郁手里把自己的箱子给抢了过来。


    因为实在不红,鹿汀朝从没有要走VIP的想法。


    只不过这次似乎哪里不一样。


    因为从准备下机的时候,机舱门刚开,头等舱的人还没下机,就从连廊走进来一个像是管理员似穿着制服的人物,身后还领着两个工作人员。


    鹿汀朝曾经见过这种场景,是飞机上有另外一个老牌大明星。


    难道这次飞机上也有厉害的人?


    鹿汀朝提箱子的手酸了,于是那只手提箱又被宿宁郁拎了回去。


    鹿汀朝伸胳膊伸腿探头探脑——然后看到那一行人在自己面前站定了。


    鹿汀朝:“啊……???”


    为首的那个制服对鹿汀朝道:“是这样,鹿先生,机场外面现在都是你的粉丝,已经非常拥堵了。我过来时和你沟通走VIP通道的事宜,我们代表机场方面建议为了您的安全和机场民众安全……”


    鹿汀朝真诚的打断了他:“我个人非常簇拥和平和安全。”


    鹿汀朝道:“但是我根本没有粉丝。”


    管理员:“……”


    为首的管理员向后转头,狐疑的看了眼身后另一个小警官的手机,又看鹿汀朝:“您是鹿汀朝先生,没错吧?”


    鹿汀朝:“对。”


    管理员:“那就是你。”


    鹿汀朝:“???”


    管理员:“请你跟我们走。”


    鹿汀朝:“……哦。”


    鹿汀朝垂下脑袋,像是被逮捕的小仓鼠一样灰溜溜的跟在了那三个人后面,走了几步,突然往后一转,小声问宿宁郁:“我睡着的时候梦游大闹飞机了吗?”


    宿宁郁摇头。


    鹿汀朝:“那我们为什么会被当场逮捕?”


    宿宁郁也拿出手机小声给鹿汀朝看:“哥,那个费修齐未经允许把你们弄上热搜了。你和他的CP本来热度就很大,这样的照片一出,直接登顶了所有热搜头条。”


    宿宁郁:“现在外界都认为你和费修齐官宣了。”


    鹿汀朝:“……???”


    鹿汀朝脚步顿住了,他茫然了一下:“可是我已经和莫叔叔在一起了啊……莫叔叔现在都来接我了。”


    是啊。


    他会看到机场外所有你和费修齐的亲密照。


    看到你被吻得软成一摊的样子。


    宿宁郁柔声哄着鹿汀朝:“没关系的哥,莫先生很好,他会相信你的。”


    鹿汀朝一纠结和紧张还有矛盾的时候就抠手的坏习惯又出来了,他指尖交错在一起,一下又一下的摩挲:“嗯……”


    鹿汀朝垂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自己把自己说服:“你说得对,他肯定相信我的。”


    鹿汀朝昂首挺胸的追上前面管理员的脚步:“从这里出去多久能到呀,我家里人来接我啦。”


    那名管理员问:“是莫岭南先生吗?”


    鹿汀朝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地勤管理答:“这座机场的场地建设有莫先生的股份,他刚刚已经打电话来过了。说了具体等您的位置,再往前走一些就到了。”


    “好哦。”


    鹿汀朝松了口气,又跟地勤管理道,“那你跟他见面了吗?他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他以前每次接我都会给我带……”


    软糯又娇气的声音停住了。


    这是机场航站楼出口一道长长的廊桥,像是横跨东西,修得高耸而阔气,连建筑都显得格外精细。


    从廊桥的玻璃向外看去,是大批大批,一望无际,拥堵在出站口等待的粉丝,和无数面费修齐和鹿汀朝的海报,灯牌等应援。


    人群真的挨挨挤挤。


    海报的章幅大到甚至能够横跨好几排休息座椅,灯牌的闪光比机场灯光还要明亮。


    女孩们的热情像是能将空调温度冰凉的出口大厅点爆——


    隔着玻璃。


    鹿汀朝还能听到她们有节奏,充满激情的应援声。


    “费费朝朝,此心无垠!”


    “修戚与鹿,长长久久!”


    “唯爱费朝——”


    这是鹿汀朝所有职业生涯中拥有过的最热情,最生动,最郑重的粉丝应援。


    是最多的,单纯善良又不明真相的追星女孩们对于他和另一个人的,最真切最热爱的祝福。


    可莫岭南就站在廊桥的尽头。


    男人大抵也是特意装扮过的,笔挺的手工定制西装撑起他宽阔而坚实的肩膀。


    他坚毅俊朗的轮廓曲线在廊桥顶端,被无数灯牌对比偏暗的尽头处显得幽静且不分明。


    像一座沉眠的火山。


    又像一棵深林中的树。


    当他的目光沉默的看过来的时候——


    让鹿汀朝觉得有一瞬间的陌生。


    于是脚步停顿了下。


    地勤管理已经负责把人领到。


    他打招呼还用的是老敬称:“莫厅长,你们从工作人员通道走,太挤了,避免多出不必要的麻烦。”


    莫岭南的目光像是能剜进鹿汀朝的眼底,片刻后,又淡漠的移开:“好,谢了。”


    “以前你算老上司了,客气啥。”


    管理摆了摆手,从另一个通道走了。


    只剩莫岭南和鹿汀朝,和站在两人身后的宿宁郁。


    很多时候,战争是一种气息的蔓延。


    男人间的战争更是如此。


    对比廊桥外出场大厅的喧嚣。


    廊桥显得格外死寂。


    片刻后。


    宿宁郁主动上前一步,将鹿汀朝拦在了身后:“莫先生,您千万别误会。哥和费先生只是节目拍档关系,两人没有任何……”


    莫岭南却道:“你叫他什么?”


    宿宁郁状似停顿失言,立刻挽救:“抱歉莫先生,您别生气。鹿老师一路上都很担心您,一直在跟我说起您的……”


    莫岭南:“闭嘴。”


    宿宁郁一咬唇,像是被羞辱了,却又不敢言明。


    他提着行李的手微微颤抖,连声音都显得起伏:“对……”


    “诶没事没事。”


    鹿汀朝上前拉住了莫岭南,“你真的不开心啦?不是外面说的那样根本就!”


    鹿汀朝抱住莫岭南的腰,整个人都钻进他怀里,蹭来蹭去了好一会儿,娇气的仰起头亲了口男人的下巴:“跟小宿没关系的啦,我自己的工作问题。我又不喜欢费修齐,我最喜欢你了!莫叔叔,我回家跟你说嘛!不要不高兴,我爱你爱你爱你哒!”


    廊桥的灯光不足。


    从莫岭南的视线向外看去——能看到被粉丝拉在楼下的超大幅海报。


    海报上的鹿汀朝和费修齐正在接吻。


    是多么浪漫的浪花吻。


    海报上的鹿汀朝皮肤白皙柔嫩,被费修齐摁住下颌,掌在手心,依偎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而此刻。


    又这样抱着他。


    缠着他。


    说爱他。


    怀里的人甚至比海报里的还要好看,他的五官是海报打印不出来的艳丽,他的眼睛水光粼粼,像是有千万星辰闪烁。


    莫岭南第一次没有伸手回抱鹿汀朝。


    原来在心脏被爱意燃烧到极致的时候,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也会感到痛彻心扉。


    灼热的痛意是一把锋利又尖锐的刀,带着烧伤的热度,剖开被他亲手挖出来送给鹿汀朝的——这颗心脏的跳动的每一根血脉。


    于是嫉妒和恨像是燎原烈火,炙烫的烤焦了他的每一寸呼吸。


    烧得他恨不能手刃情敌。


    男人间关于爱情的战争是最血淋淋,最厮杀到底,最锋芒毕露的交手。


    因为只有获胜者才能拥有举世唯一的猎物。


    比宝石还珍贵夺目的猎物。


    原来庄稷没有错。


    在和鹿汀朝的每一分每一秒,在甜蜜的背后都是无限的焦灼,在动人的背后是一天比一天更多的不安。


    是占有欲的发酵,是缺失感的加减乘除。


    是人不断被逼疯的过程。


    莫岭南深吸了口气。


    他终于伸手将鹿汀朝揽入怀中。


    然后当着宿宁郁的面,抬起鹿汀朝的脸,伸手抚过鹿汀朝致命脉搏的喉结,低头吻了下去。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朝朝为什么要在外面偷吃?……


    第三十五章


    机场长桥连廊外是人声鼎沸的粉丝, 是明亮无比灯光辉煌的应援牌和鹿汀朝与费修齐的巨幅海报,是两人最最亲密的拥吻。


    而面前是从将鹿汀朝完全拥入怀中的莫岭南,他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的将人控制在怀里, 像是雄兽盘踞在是属于自己的领土。


    一面玻璃幕墙内外。


    不同的男人。


    可唯独只有他站在一旁。


    宿宁郁握紧行李箱的骨节攥得青白, 他想移开视线, 却偏偏不受控制的看向鹿汀朝。


    那人从小大抵就没受过亏吃过苦,又骄纵又娇气, 被莫岭南完全掌控在怀里亲吻的时候呼吸都坚持不了多久,整个人都软下来, 像是一颗菟丝草般的倚进了男人怀里。


    灯光惶惶。


    宿宁郁甚至看到莫岭南的手不断向下, 从鹿汀朝松开来的衣摆蜿蜒而入,正大光明的侵犯一寸又一寸的领地。


    单薄的衬衫被手掌凸起不同的形状。


    因为距离极近的原因,宿宁郁看到鹿汀朝整个人剧烈的颤了一下, 纤细白净的手指徒劳的抓握了几把燥动的空气,然后被莫岭南掐住五指, 带着环在了男人身上。


    后腰腰侧是鹿汀朝格外敏感脆弱的位置。


    在他睡熟的很多时刻……宿宁郁也曾偷偷摸过。


    可偏偏, 唯独——


    费修齐能光明正大的和鹿汀朝拥有如此众多大势的粉丝。


    莫岭南能在明丽的灯光下与鹿汀朝拥吻。


    可他不行。


    他是阴暗角落里见不得光的偷猎者。


    可在这一刻。


    偷猎者也突然有了想要在光天化日下拥有鹿汀朝的贪欲。


    宿宁郁陡然回神,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想惊出了一身薄汗。


    他仓促的想转开视线, 却在目光移动的时候对上了莫岭南的眼神。


    那是宿宁郁第一次正正经经的和莫岭南对视。


    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和鹿汀朝纠缠的这三个男人本质上无比迥异。


    庄稷是名副其实的接任者,自小就被培养要接管家族的一切,顺风顺水, 眼高于顶, 自以为是。


    费修齐则是依靠家族长大从不缺钱的主,风流倜傥, 玩乐人生,只担心每一次得到举动还不够吸引眼球。


    而莫岭南谨慎,内敛, 却比庄稷和费修齐都更加敏锐。


    宿宁郁读出了莫岭南眼神里的警告。


    可那又怎样?


    宿宁郁不慌不忙的对上莫岭南的目光,嘴角一弯,神情又小心语气又恭敬:“鹿老师,莫先生,我们还是先离开机场吧。”


    当着莫岭南冷峻的眼神。


    宿宁郁上前一步,轻轻拉了拉鹿汀朝的左胳膊。


    莫岭南搂着鹿汀朝的手臂未松。


    宿宁郁也没松开:“鹿老师,要是被下面的粉丝看到就不好了。莫先生一定能理解的。”


    鹿汀朝早就觉得在这里亲亲很不对了!


    而且以前莫岭南明明没有这么喜欢亲亲的,何况是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亲一下就足够了,为什么要一直亲一直亲……


    “就是,唔唔……”


    鹿汀朝伸手去推莫岭南,却没能立刻推开。


    明明以前莫岭南都是很宠着他由着他的!


    鹿汀朝又狠狠推了一下:“不要了莫岭南……”


    莫岭南终于松了手。


    男人低头看着鹿汀朝,片刻之后,用手指揉了揉他被亲得泛肿的唇珠:“嗯,我们先回家。”


    鹿汀朝还是不太开心,下意识躲开了莫岭南伸过来的手:“我都说了不要了!哪有在这里亲的!”


    莫岭南看着鹿汀朝:“那应该在哪里?”


    莫岭南问:“你们的节目里吗?”


    鹿汀朝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你什么意思啊?”


    气氛只凝固了片刻。


    “抱歉,是我失言。”


    莫岭南敛起神色,伸手牵住鹿汀朝的手,又空出另一只手去接宿宁郁手里的行李,“我来吧。”


    宿宁郁后退半步,礼貌认真客气:“没关系,莫先生,负责鹿老师的行李是我应该的工作。”


    莫岭南顿了几秒,目光在宿宁郁身上一晃而过,拉着鹿汀朝向前走去。


    这应该是场小别重逢。


    可鹿汀朝也不知道氛围为什么会这么凝重。


    就因为他和费修齐的那些粉丝吗?


    被莫岭南牵着的触感干燥温热,但依旧没能给鹿汀朝带来任何慰藉或舒缓——在某一瞬间,鹿汀朝觉得,好像旅途飞回来的疲劳在这一刻更加显得劳累。


    莫岭南似乎生气了。


    因为那些粉丝生气,或者愤怒。


    可鹿汀朝只觉得厌烦。


    他连庄稷都没有哄过,不知道该怎么去哄莫岭南。


    莫岭南的车就停在廊桥走到尽头后的地下车库。


    宿宁郁将行李箱放进后背车厢,格外礼貌的走到鹿汀朝跟前鞠了一躬:“哥,我学校和你那儿不顺路,我自己坐机场大巴回去就行,你和莫先生也注意安全。”


    “诶没事儿……”


    鹿汀朝原本压根没注意到宿宁郁,反而被他这句话说得回过头,有些不好意思:“这里坐车多不好坐,我们顺路……”


    鹿汀朝话到一半,停了下来。


    毕竟他刚和莫岭南冷战了。


    莫岭南会愿意送宿宁郁回去吗……?如果他不送的话,自己又没开车那岂不是很尴尬……


    “上车吧。”


    莫岭南抬眼瞧了宿宁郁一眼,转身上了驾驶座。


    鹿汀朝松了口气,赶忙挥挥手:“快来快来走了走了!”


    宿宁郁目光游移片刻,跟着上了车。


    莫岭南的新座驾是鹿汀朝喜欢的牌子,喜欢的车型,喜欢的颜色,就连副驾驶储物箱里的零食都是鹿汀朝喜欢的。


    在车子开动的每一秒,宿宁郁都越发确认这一点。


    或许世界上真的有鹿汀朝这样一种人,生来就是为了被人宠爱的豢养,生来就是被金钱浇灌着长大。


    他的衣食住行,穿戴打扮,哪怕每一口呼吸,都是无数的财产燃烧的气味。


    于是每一个圈养他的人都无所不用其极的精心呵护娇养,并在每天最艳丽的时候进行采撷,以此填满自己难平的欲壑。


    可欲壑终有一日越陷越深。


    因为这朵毒花的所有人也会不断轮换反复。


    再或许有朝一日,等他也站在高位——他也会正大光明的拥有这朵剧毒的玫瑰。


    宿宁郁滚了滚喉结,略微低下了头。


    漫长的沉默在莫岭南的迈巴赫停在宿宁郁大学门口时终于被打破。


    鹿汀朝好奇的摇下车窗探出头:“哇塞,这也太大了,这就是学霸的校园吗?宿宁郁你也太牛掰了,这种学校也能考第一!”


    莫岭南眼底的寒意几乎能冻出霜来,他冷冰冰的看着宿宁郁下车。


    偏偏宿宁郁心态极好:“哥想跟我进去看看吗?是开放的,最近里面花开了,很好看。”


    “诶……”


    鹿汀朝其实很想去。


    但车里终归还有个莫岭南。


    而且他都好几天没见鹿兜兜了。


    鹿汀朝忍痛摇了摇头:“下次吧,今天太晚了,下次我来找你玩,我想吃你们的食堂。”


    宿宁郁:“没问题,哥。”


    宿宁郁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来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礼物:“对了,哥,之前给你买的,送给你。”


    鹿汀朝:“啊?”


    宿宁郁对鹿汀朝弯唇一笑,是特别清纯又阳光的模样:“你不是下周过生日么,我算不算第一个给你送生日礼物的人?”


    鹿汀朝:“啊……”


    鹿汀朝愣了一下。


    宿宁郁朝鹿汀朝摆了摆手:“我现在还没钱,买不了特别贵的,以后给你买最贵的。”


    “下次见,哥!”


    宿宁郁的舍友正巧从另一边过来喊他,宿宁郁迈开长腿向他舍友跑过去,连脚步都是轻松的,是格外青春的样子。


    是鹿汀朝从来没有过的大学校园时光。


    “在看什么?”


    莫岭南的声音从主驾驶传过来。


    鹿汀朝恍然一怔,像是从一个世界被突然拉回到另一个世界。


    偏巧两个世界只是一转头的距离。


    短促的让鹿汀朝有些恍惚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归属那边。


    “我在看……”


    鹿汀朝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算了,没看什么。”


    莫岭南蹙了下眉。


    他想了想:“如果你想的话,我们进去看看。或者开车去公大看看也可以。”


    大学门口的学生来来往往。


    鹿汀朝有些心动,他趴在车窗上看了好半天,还是抿了抿唇:“算了,人家都是大学生,我都没上过学,好奇怪,还是回去吧。”


    “没上过学也不代表什么。”


    莫岭南重新启动了车子,“朝朝,你只是你。”


    鹿汀朝愣了愣,随即低低嗯了一声。


    在夕阳里这辆车穿过校门口拥挤的人群,校外步行街外无数的小吃摊,越过铺满一地红晕的晚霞。


    车内的气氛终于开始慢慢变得松弛。


    鹿汀朝在副驾驶上弯过身子,两条细嫩柔白的腿盘起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莫岭南:“你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莫岭南空出一只握方向盘的手抓住鹿汀朝,语调平淡:“没有。”


    鹿汀朝:“就有。”


    鹿汀朝在副驾驶上哼哼唧唧:“你还凶我了。”


    莫岭南:“……没有。”


    车子行驶到繁华商圈。


    车道拥挤,车速不得不慢了下来。


    带着秋意的晚风顺着半开的车窗吹拂而来,轻抚过车内两个人原本紧绷的神经。


    鹿汀朝不依不饶,非要说个明白:“你那么凶的亲我,也不问原因,你就是凶我,我是不是不再是你最最可爱的小宝贝了!”


    莫岭南:“……”


    论耍无赖这一点,莫岭南几乎没见过能比鹿汀朝更不讲理的人。


    他的无赖能从浴室耍到卧室,再从书房耍到客厅,更有甚至,为了早点睡觉,他甚至能捂着自己的屁股不松手,以此保证绝对的睡眠安全。


    明明是他的错,是他偷偷去录恋综上了热搜,是他和其他男人接吻,是他不忠诚。


    可鹿汀朝永远不会认错。


    可感情里总有一方妥协。


    莫岭南一边看路,一边败下阵来:“好,是我错了。”


    鹿汀朝还不老实:“你道歉的没有诚意。”


    莫岭南:“……宝贝,对不起。”


    鹿汀朝:“那今晚你下厨,朕要吃十五个菜。”


    莫岭南:“……好。”


    鹿汀朝:“今晚不许用那个姿势,太深了,我讨厌那个!”


    莫岭南眸色深了深:“嗯。”


    鹿汀朝一朝得势,神情得意,暗搓搓的想着再找点什么说说,却见原本拥挤的商圈十字路口红灯变绿红交通依旧没有疏通。


    而车旁马路周围的人群越来越多。


    后车不断滴滴的发出鸣笛,而他们这辆车的前车纹丝不动,过了几秒,前车的司机探出个脑袋:“按什么铃?!前面一个什么明星的粉丝投3D大屏,马路上直接塞满了!他牛他走一个试试?!”


    3D大屏?


    这可是北城最繁华的商圈大屏,每一秒都是烧钱的消费。


    哪个明星粉丝这么不差钱?


    反正半天车也不动,鹿汀朝好奇的探头去看——绕过层层人墙……


    豁,堵得结结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鹿汀朝失望的缩回了脑袋:“这借我个八倍镜我也看不到啊。”


    莫岭南伸手揉了揉鹿汀朝的头发:“等一等吧。”


    鹿汀朝堵得有点心烦:“兜兜呢?”


    “在家等你,过来太远了。”


    莫岭南道。


    鹿汀朝:“哦……”


    车道还没开。


    大概是拥堵的粉丝太多,骑警开始疏通秩序。


    鹿汀朝打了个呵欠,正要摇上车窗。


    却听马路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呼:“朝朝?!鹿汀朝吗?!你们看车上是不是朝朝啊啊啊啊——!!!五官好像!!!”


    这一声尖叫仿佛某种具有足够吸引力的魔咒,瞬间原本拥堵的马路十字上的人群开始朝着莫岭南的车辆处疯狂聚集。


    鹿汀朝甚至一瞬间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车外的人扒住了车框。


    “卧槽卧槽真的好像是朝朝!!!大家别看大屏了本尊就在这里看什么大屏!!!快来!!”


    “朝朝不会也是来打卡大屏的吧??你和费费那张接吻图也太太太美了,简直就是现实版小说!我直接嗑生嗑死!”


    “你和费费真是恋综定情吗?!你们也太甜了朝朝宝贝!!!”


    “朝朝你好好看这是什么神仙颜值!!!便宜费修齐那小子了你多虐虐他!!我们支持你!!”


    “宝贝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我超爱你爱你爱你!!”


    “朝朝知道你和费费的CP已经碾压庄稷和姜容成为热度第一了吗?!国外也有好多入坑的姐妹,你们一定要99啊!!”


    来不及关上的车窗成为了再也关不上的车窗。


    无数支手臂锲而不舍的从外向内伸进来,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向鹿汀朝的位置靠过来——签名本,小礼物,各式各样的周边……


    周边上有无比清晰的费修齐和鹿汀朝恋综照片的截图,还有Q版人物,又萌又立体,生动又有趣。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鹿汀朝想,自己大概应该要夸赞一句制作精美。


    可如潮水一般的人群疯狂包围了这辆车。


    包围了鹿汀朝,也包围了另一侧的莫岭南。


    在很短暂的惊喜之后,正上头的粉丝所有的欢喜鼓舞变成了疑问。


    “朝朝你怎么没和费费在一起,费费回港城了吗?你以后准备搬去港城那边住吗?”


    “主驾驶上的帅哥是谁啊?不是费费,朝朝为什么你要坐他的车啊,是朋友吗??”


    “朝朝你坐其他男人的车费费会生气的,让费费来接你嘛!臭男人就应该好好干活!”


    “……我怎么觉得气氛有点奇怪,朝朝主驾驶上到底是谁啊,我刚嗑上的CP不会立刻就塌了吧……”


    “我也……朝朝你不会劈腿吧,费费真的很喜欢你啊……”


    出道这么多年,鹿汀朝从没有拥有过这么多的粉丝,也从未拥有过这么高的关注。


    在一刹间。


    鹿汀朝突然想起庄稷每次面对人山人海时粉丝的模样,似乎从没有过他这么狼狈。


    为什么呢?


    车窗外的粉丝一层层压过来,鹿汀朝不得不抬头去看。


    无数的言语炸在耳旁,有质问的,有疑惑的,还有表白的……


    吵得鹿汀朝焦头烂额。


    他下意识伸手想去牵莫岭南的手。


    却在下一秒听到一道车窗外的声音。


    “会不会我们想太多啊,朝朝也有交朋友的自由,而且就只是坐一辆车啊,大家不要这么质问,让朝朝先说不好吗?!”


    鹿汀朝猛然缩回了手,像被烫过似的藏在了裤腿下。


    交警的鸣哨和疏导对喧嚣的粉丝似乎毫无作用。


    在十分钟后现场依旧毫无变化之后,交警挤开人群来到鹿汀朝身边:“鹿先生,麻烦您协助疏散一下粉丝,这里是大交通路口,这样非常危险。可以吗?”


    鹿汀朝从没承担过这么艰巨的任务:“好……可是我怎么疏散?”


    “我看粉丝好像有事问你。我不懂你们明星那些。”


    交警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摆了摆手,“拜托你解释一下,然后让粉丝尽快离开,这样太容易出意外了。”


    鹿汀朝:“……哦。”


    知道了。


    鹿汀朝其实听清楚了那些嗑得正上头的粉丝的意思。


    他曾经也认真看过庄稷和姜容的CP,那些CP粉能够从各种角度全方位找出糖来——衣食住行,甚至发博时间。


    而CP粉一怒,伏尸百万,血溅千里。


    交警是想让他帮忙疏散人群……大概不是想让他惹恼粉丝,再弄出些大规模的极端事件。


    鹿汀朝下意识想转过去看莫岭南一眼。


    可粉丝们伸进车窗里的手和贺卡玩具全然挡住了他的视线。


    “莫岭南?”


    鹿汀朝低低问。


    没人回复。


    声音被淹没在人海里。


    天边最后的夕阳一点点沉了下去,最后几抹血色的余晖洒在远处高楼壮阔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一种刺眼的光亮。


    他也想做像庄稷和姜容那样万众瞩目,一呼百应的大明星。


    可他只是鹿汀朝。


    是敢做不敢当,只喜欢缩在别人后面,又贪财又懒惰的鹿汀朝。


    在喧闹嘈杂的人海里。


    鹿汀朝咬了咬唇:“……谢谢大家的支持,也请各位不要误解,我和驾驶座的这位先生只是非常好的朋友。”


    粉丝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叫。


    “朝朝果然澄清了!!朝朝好棒!!!我的CP果然是最真的!!”


    “朝朝真的我哭死,你超爱!!”


    “支持朝朝宝贝正常交友!!但费费朝朝长长久久!!!”


    明明人群拥挤带来的热度在不断蔓延。


    但鹿汀朝还是感到了刚入秋的风声带来的冷意。


    那种冷意像是一柄带着冰的刻刀,在人体肌理上任意写写画画,带起一种毛骨悚然的凉意,又像是被剜去皮肉的痛苦。


    鹿汀朝挤出一个笑容:“真的很感谢你们来看我的大屏……但今天从这边过完全是个巧合,希望大家理智一些,不要影响公共秩序。”


    鹿汀朝:“今天我的经纪人不在,所以不能签名也不合影,非常谢谢大家的支持,再次感谢。”


    拥挤的粉丝得到了鹿汀朝所谓的澄清和保证,如海的人潮逐渐开始散去。


    在交警的不断指挥中这一片的交通终于恢复了勉强的秩序。


    鹿汀朝在粉丝灼灼的目光和不断地呼喊应援中摇上车窗——他看了莫岭南一眼。


    莫岭南的目光向前,他发动车子。


    那辆鹿汀朝最喜欢的迈巴赫快速启动,像一尾沉默的鱼驶离永居的港口,在北城川流不息的车海中静匿的游动。


    刚刚松弛的气氛比一开始似乎还要安静。


    是那种近乎死寂的宁静。


    莫岭南将车在平层公寓地下停车场停住。


    这片高级公寓居住人流很小,安全又私密。


    鹿汀朝下意识去拉车门,拽了两下没拽开,愣愣的又拨了拨车锁。


    莫岭南:“我锁上了。”


    鹿汀朝:“哦……”


    鹿汀朝缩着脖子蜷着腿坐在副驾驶上,他乖乖的低下头,老老实实的抠自己的手指尖——像个知道错了的孩子。


    可孩子的特性就是一错再错。


    车内的空气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般停滞不前。


    鹿汀朝抠完了五个指头尖尖,然后开始咬手指,从小拇指一路咬到中指,再食指,咬到另一只手的时候。


    副驾驶的靠背被猛地放倒。


    鹿汀朝一时不查,被主驾驶陡然压过来的人严严实实的按在身下,像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子那般,只露出柔软的,一剖就能剖开五脏的肚腹。


    突然被拉长的安全带紧固住了鹿汀朝所有的挣扎。


    他像一只被拉上试验台的猎物那样控制在座位上,任由莫岭南单手掐住他双手的手腕,轻而易举的向上抬,按在了头顶上。


    然后莫岭南用指尖碰了碰鹿汀朝脖颈的喉结。


    鹿汀朝整个人一抖。


    男人锃亮的皮鞋踩上红色的座椅,压住鹿汀朝的腿,他的指尖摩挲过喉咙,然后在旁边尺寸之间停留。


    “这就是大动脉,朝朝。”


    莫岭南的语气像是情人间的耳语,温柔又黏蜜。


    那里的神经敏感又脆弱。


    鹿汀朝像是被捉住的小动物似的缩了又缩:“莫,莫岭南……莫叔叔……”


    “我在。”


    莫岭南亲了亲鹿汀朝的耳尖,唇齿留恋的向下,像是位格外专业的学术老师一路教导,“大动脉的轨迹从这里一直沿线往下走,和心脏联结……”


    温热的唇又亲了鹿汀朝的心脏一下。


    莫岭南的指尖依旧靠上去停了停,才道:“朝朝的心脏在这里。”


    “不要……不要……”


    鹿汀朝已经快要吓哭了,他试着用腿去够安全带的锁扣,可偏偏够不着位置,于是眼泪一下子就从他的眼眶里滚了出来,“莫叔叔我错了,放过朝朝吧!!”


    大颗大颗晶莹又灼热的泪水从漂亮的猎物眼睛里流出来。


    滚过乌黑的发丝。


    再渗入这辆价值几百万的限量款豪车的真皮座椅。


    莫岭南轻轻抚过鹿汀朝的眼角,唇齿吞咽掉他的每一颗余留的眼泪。


    莫岭南的手指按着鹿汀朝的心脏。


    明明他才是拿着刀的人。


    可莫岭南的神色却也充满阴郁:“朝朝,这里有谁?”


    鹿汀朝哭得打了个小小的苦嗝,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半晌也没听懂莫岭南的话。


    莫岭南却有耐心极了,他像剥洋葱一般一层层的剥开鹿汀朝的包裹,然后冰凉的手指碰触了鹿汀朝的心脏。


    莫岭南问:“朝朝,这里有谁?”


    鹿汀朝终于听懂了:“有,有莫叔叔……”


    “是么。”


    莫岭南的指尖敲了敲那处的肌肤,“还有呢?”


    鹿汀朝使劲摇头:“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莫叔叔!”


    莫岭南惩罚性的低头,咬了心脏旁小小的凸起:“朝朝为什么总是骗人?”


    “没有……朝朝,朝朝不骗人……”


    鹿汀朝哭得更惨了。


    他的皮肤白皙极了,像是一条被按在砧板上的活鱼,濒死又不甘的跳动。


    莫岭南像是平衡似的也用唇齿奖励了另外一边,直到鹿汀朝惨白着脸在他怀里嚎啕出声,才又亲了亲鹿汀朝的心口。


    莫岭南将鹿汀朝揽在怀里,是一个非常亲昵的拥抱:“法医说,除非一些特殊疾病,人类的心脏永远都是鲜红的。”


    像是自顾自的,莫岭南重新道:“可朝朝的心似乎黑透了。怎么办呢?”


    鹿汀朝:“……”


    鹿汀朝不敢再从莫岭南怀里跑掉,他老老实实的坐在男人的腿上,直到感受到压迫越来越强。


    ——直到身后的人拉开他,然后从后完完全全的拥有了他。


    “唔。”


    鹿汀朝满得闷哼了声,撑着莫岭南的手臂想跑,却又被抓了回来,重新按了下去,“不行,不行……”


    “行的,朝朝很贪吃的。”


    莫岭南头一次没有怜惜他,而是扣紧了他的五指,掰过他的下颌和鹿汀朝接吻,“不然怎么会去外面偷吃呢?”


    鹿汀朝猛然一紧:“我没有……”


    莫岭南:“没有什么?”


    鹿汀朝咬紧唇。


    莫岭南:“没有被外面的野男人亲,还是没有去外面玩?”


    鹿汀朝扶着莫岭南的手臂,摇着头不肯出声。


    莫岭南便抱着他,像是格外有耐心的哄:“他也这样对你了吗?我好还是费修齐好?”


    “没有!没有!”


    鹿汀朝受不了了:“莫叔叔,莫叔叔好……”


    莫岭南:“好在哪里?”


    鹿汀朝:“……”


    “这样吧,朝朝这么乖,莫叔叔奖励你。”


    莫岭南吻了吻鹿汀朝被汗水浸透的额角,“朝朝说一篇八百字的检查,每说一句,你都自己告诉莫叔叔现在的字数。”


    莫岭南:“什么时候字数够了,莫叔叔就放过你。好不好?”


    鹿汀朝感觉自己快疯了,他挣着想从莫岭南怀里起来,只可惜每一寸都无比艰难:“不,不写检讨……”


    “不可以。”


    莫岭南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求饶,“朝朝太爱玩了,莫叔叔不放心。”


    男人有力的手臂撑住他的腰,也一并握住了鹿汀朝的手腕。


    在一片混乱中。


    莫岭南亲了亲鹿汀朝的脖颈:“朝朝,我很生气。”


    鹿汀朝眼底全是水光,他茫然的仰头看着莫岭南,连身子都是软的:“啊……”


    哪怕被无数脏污沾染,无数遍浇灌。


    开在地狱里的剧毒花朵依旧艳丽又无辜。


    在这个瞬间。


    莫岭南突然懂了庄稷临别时告诉他的那句话。


    嫉妒是一把足以燎原的烈火。


    而贪欲是点燃草原的那把钥匙。


    当烈火开始烧灼,不满的欲求就如同难填的沟壑,每一分每一秒的开始它如影随形的折磨。


    到底怎样才能彻底拥有这个人。


    一次次不够,日日夜夜行不行?


    为什么时间不能快进,让有情人白发苍苍,生同衾死同穴。


    他爱我吗?


    只爱我一个人吗?


    他会爱我多久?


    怀里纤细的身影微微顿了一秒,接着整个人软倒下来,窝回怀抱之中。


    莫岭南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吻上鹿汀朝的唇:“朝朝,我爱你。我爱得要发疯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宝贝,流出来了。……


    第三十六章


    鹿汀朝这人是个及其挑剔的性子。


    他从小被养坏了, 大到居住环境,小到床铺三件套,就连屋内的香氛都能挑上一挑。


    因此莫岭南家在鹿汀朝住过来之后几乎整个大换血了一遍, 主卧铺上了这人喜欢的欧式地毯, 原本的挂画换成了鹿汀朝从拍卖会上拍来的手工艺品, 就连被罩床单都全换成了桑蚕丝的。


    ——要知道莫岭南本来是制式出身,摸爬滚打惯了, 在遇到鹿汀朝的工作时段里连草坪里都能睡,如今倒是硬生生被换了幅模样。


    指望鹿汀朝亲自换床单是不可能的。


    莫岭南抱着已经睡熟的人去浴室清洗, 又忍不住欺负了两回, 然后在鹿汀朝被吵醒后抽抽噎噎的哭闹里再任劳任怨的抱着人回到卧室,将怀里的心肝儿放在卧室里新添置的沉香木美人榻上,才自己换了被沾湿成一块又一块的床单和被罩。


    莫岭南独自生活的能力很强, 这些家务活格外手到擒来,他换了条鹿汀朝喜欢的图样, 又抖好被子——


    等他转身再去抱他的宝贝儿的时候, 发现鹿汀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一双乌漆漆的眼睛看着他。


    才刚刚洗完澡, 不知道是为了睡觉方便,还是出于莫岭南自己的私心,在抱着人出来的时候他没给鹿汀朝穿上一件合适的睡袍, 而是直接一块大浴巾裹在他身上, 连人带浴巾的真空抱了出来。


    此时随着鹿汀朝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身上原本半拢着的浴巾敞开成半遮半掩, 显露出大片大片的皮肤,白皙又莹润,一看就是被精心护养的模样。


    只唯独肌肤上几乎每隔少许就是一片或红或青的痕迹, 那残存的遗迹着实暧昧极了,像一个个标记似的形状不一,无端生出一种近乎怪谲的美艳感。


    然而这幅身体的主人对此毫无所觉。


    他甚至连低头看一眼都没有,一双眼睛直直的向前看过来,无辜的视线纯良又乖糯——不像二十五六岁已经有过一个孩子的人。


    反而自己也像个孩子。


    在这样的视线里,莫岭南的目光控制不住的向下压,一路浏览过蜷着腿侧坐在美人榻上的鹿汀朝浅浅的喉结,向下划过被浴袍出卖的每一寸肌理,最后在腰腹下的位置停留了下来。


    是粉的,软的。


    无法忽略的口干舌燥几乎在一个瞬间就突然烧灼了莫岭南的全部思维,面对鹿汀朝的时候,他始终无法达到平日生活和工作里的那种自控。


    他像是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饥饿难耐中炙烤和煎熬,无时无刻都想将面前这个人拆吃入腹。


    沉香木暗调的颜色趁得鹿汀朝的皮肤愈发柔白。


    他平摊的小腹露出来,让莫岭南突然生出一种嫉妒——鹿兜兜真的是从这里出来的吗?


    凭什么庄稷可以这么幸运呢?


    莫岭南曾经一直以为有朝一日当他真正拥有了鹿汀朝,他就会非常满足。


    但其实不是的。


    爱是欲壑难填,是燎原之火——尤其对于鹿汀朝这种人来说,只有真正到了临死之前,或许才是真正的白头偕老。


    于是欲望在日复一日的增长,莫岭南想和鹿汀朝长长久久,想让鹿汀朝只爱他一个人。


    想让鹿汀朝的眼睛里只有他,或许能永远在家里等着他——


    如果鹿汀朝有他的孩子就好了。


    莫岭南在床头的香氛炉里点好了鹿汀朝最喜欢的那只香薰,很快馥郁的玫瑰甜香就蔓延在整个主卧里。


    鹿汀朝喜欢的这种香薰和外面精油和色素调的那种截然不同,每一滴都是大马士革原产的玫瑰萃取提炼,价值高昂,而且用料极废,算得上是某种比奢侈品更奢侈的玩意儿。


    莫岭南赤着脚踩过地毯,从美人榻上把鹿汀朝抱起来,却没有伸手拢他敞开的睡袍,而是让自己的手探进摸索那内里的线条。


    直到鹿汀朝受不了的伸手推他:“……痒。”


    被连着折腾好几次,再加上前两天的拍摄和旅途的奔劳,鹿汀朝精神着实不济,蔫巴巴的道:“困了。”


    “嗯。”


    莫岭南抱着人上了床,拉过蚕丝被把他们俩人一起遮住,手却一直徘徊在鹿汀朝的皮肤上,似有若无的轻触。


    鹿汀朝天生就格外敏锐,既怕痒又怕疼,被弄开心了能直接咬着指尖哭出来,被弄疼了就会像孩子似的呜呜哭。


    果然他被揉来揉去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虚着眼睛努力在莫岭南怀里翻了个身,语调里还带着困意,语气却娇气:“别动我……难受……”


    莫岭南扣住他的手,贴在鹿汀朝耳边问:“宝贝,你怎么怀的兜兜?”


    鹿汀朝已经快睡着了,只隐约听了大概,很乖的软着声音回了:“用肚肚……”


    莫岭南的大手覆住鹿汀朝的腹部的位置:“这里吗?”


    鹿汀朝在睡梦中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伸手想去推莫岭南的大手,皱着眉摇头:“不要欺负我……”


    “要。”


    莫岭南却没有松手,反而用另一只手穿过怀抱,从另一侧牵住了鹿汀朝。


    他俯身在鹿汀朝耳边,浓重的沉色淹没了原本正紧的腔调。


    或许洗澡的时候没那么仔细,又或许是莫岭南故意。


    莫岭南的手指向下:“宝贝,你看这里。”


    鹿汀朝已经睡着了。


    他靠在莫岭南怀里,像是整个人都被男人的怀抱圈住,睡得香甜又单纯。


    全然听不到身旁的低喃秽语。


    莫岭南用手指勾起些许,慢慢的,像带着某种意味的,刮在鹿汀朝平坦的,连线条都是紧绷又漂亮的腰腹线条上——


    那是一种格外刻意而隐晦的动作。


    透着种外人都能看出的迷乱和疯狂。


    莫岭南抱着鹿汀朝最近接触的地方已经重新又起来,毫无间隔的碰触和摩擦着两人的皮肤。


    鹿汀朝一无所觉。


    也不知道莫岭南再一次慢慢的开始,经历过半个夜晚的漫长时间,重新又一次恶劣的夺取,于是在寂静的夜色里,满满当当的写全了这个男人的阴郁心思和污秽的掠夺。


    主卧墙壁上鹿汀朝新拍回来的时钟隐约有几分夜光的颜色。


    只有片刻能感到满足男人看了一眼时针,重新抱紧了怀里的人。


    这不够。


    总是不够。


    莫岭南有一下没一下的啄吻着鹿汀朝的每一片皮肤,最终长长的喟叹。


    他抱着鹿汀朝,语调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执拗又潮湿:“宝贝……朝朝,再来一点,我们也要个宝宝,好不好?”


    *


    按理说原本昨晚累了一晚上,依着鹿汀朝懒散的性子,第二天应该要睡很晚才起来。


    但这一天颇有些出人意料,在莫岭南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发现鹿汀朝早已经坐在客厅里了——


    准确的说,不是坐在客厅里,而是坐在客厅给鹿兜兜建的儿童堡里的秋千上晃来晃去。


    鹿兜兜其实是不怎么喜欢玩儿童堡的。


    在他刚来莫岭南家的时候就几乎没怎么体现出过对儿童堡的兴趣,但鹿汀朝对儿童堡非常兴味盎然,积极建设,并且在客厅内搭建的时候格外主动的出谋划策添油加醋。


    因此这座儿童堡建的格外大,里面许多原本只有小孩能用的设施都制作成了成年人的规格。


    大大方便了鹿汀朝进去玩耍。


    好在莫岭南这套平层在购买的时候选的就是同片社区内最大的一户,几百平的使用面积足够拥有一个成人版的儿童堡,宽敞的挑高也让鹿汀朝亲自选的这幅秋千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太阳还没出来,从客厅的落地窗看出去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条白线。


    鹿汀朝百无聊赖的坐在秋千上,并很多次试图诱惑正在羊绒地毯上趴着看书的鹿兜兜进来陪他一起玩耍:“兜兜崽,今天能不能不学习了?”


    鹿兜兜从比他自己小嫩脸还大的书中抬起脑袋,坚定执着的拒绝了鹿汀朝的请求:“不玩。”


    鹿汀朝:“……”


    虽然但是,纵然很不情愿,但鹿兜兜显然是继承了庄稷的学霸风格。


    可恶啊。


    难道学霸基因在遗传的时候都会跑得快一点吗?


    鹿汀朝不太开心的踢了踢脚底下的波波球,继续骚扰自己亲儿子:“崽,给我把水杯端过来。”


    鹿兜兜:“……”


    小小的身子咕噜咕噜的从地毯上爬起来,走到小茶几边。


    鹿兜兜的身高要够到茶几还需要努力,于是他踮起脚伸长白藕似的小胳膊……在即将够着鹿汀朝的海绵宝宝水杯时,另一只大手先一步将马克杯拿了起来。


    那只大手的主人用另一只有力的手抱起鹿兜兜,揉揉他的头,将他重新放回地毯上,声音温柔:“别理你朝朝爸爸,他故意的,去看书吧。”


    对比鹿兜兜小小的身板,男人显得分外高大。


    鹿兜兜重新抱起书,仰头看了看莫岭南,半晌后,小大人模样的长长叹了口气:“坏朝朝。”


    鹿汀朝:“!!!”


    鹿汀朝立刻辩解:“我没有!”


    鹿兜兜趿拉着小拖鞋走过儿童堡,站在鹿汀朝面前:“有一个领导人在书上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鹿汀朝:“……”


    鹿汀朝崩溃了。


    他跳下秋千:“莫岭南,你到底每天在教他什么啊?!!!”


    鹿兜兜细嫩的小手指拉住鹿汀朝的衣角:“不是莫爹地教我的,朝朝,你不要跟他吵架。”


    鹿汀朝:“……”


    “是儿童手表的早教频道。”


    莫岭南打开鹿兜兜的小天才手表,递给鹿汀朝,“里面有各种有声资料,只不过一般都选择给孩子听儿童故事。”


    鹿汀朝麻木道:“那为什么……”


    鹿兜兜声音脆脆的:“我自己换了台的,朝朝,萝卜兔子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


    鹿汀朝:“……”


    行吧。


    就乐意听点胡萝卜兔子的鹿汀朝沉默了。


    鹿汀朝跳下秋千,推开儿童堡的门站在鹿兜兜面前,然后蹲下来和他平视——


    鹿汀朝其实很少这样看鹿兜兜。


    他并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教养一个孩子,因此从鹿兜兜小的时候两人就这样互相陪伴着一起磕磕绊绊的长大了。


    除了在港城波丽娜跟他讲过的小孩子几月翻身几月坐的那些规矩,其余的时候,鹿兜兜总是要比平常的孩子成长的快一些。


    他说话更早,儿童绘本也看的更早,自然后面其他书接受的也更早。


    鹿汀朝原本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可就在今天,在刚刚突然有一眼看到鹿兜兜的时候,他想起了庄稷。


    鹿汀朝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庄稷了。


    他是个很能拿得起也放得下的人,他可以割舍一切让自己不开心的东西,也可以抛弃一切让自己不快乐的人。


    可是鹿兜兜不行。


    鹿兜兜是他的崽崽。


    就像他鹿汀朝也曾经是鹿爷爷口中的崽崽。


    在某一个瞬间,鹿汀朝其实希望鹿兜兜不要那么像庄稷,至少不要像庄稷那样优秀。


    他不必是个学霸,不必过于勤勉或者聪明。


    他如果能像自己这样是个只会玩乐的学渣……


    算了。


    像自己这样有什么出息。


    鹿汀朝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鹿兜兜的头发,然后捏了捏鹿兜兜嫩嫩的脸蛋。


    正要站起身的时候。


    鹿兜兜伸出小手拉住了鹿汀朝。


    “朝朝,庄稷真的是我另一个爸爸吗?”


    鹿兜兜嗲声嗲气的问。


    鹿汀朝一愣,下意识开口:“谁跟你说的?”


    鹿兜兜有板有眼:“庄稷说的。”


    鹿汀朝撇了下嘴。


    鹿兜兜又道:“朝朝,你不喜欢他了,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我了?”


    鹿汀朝:“……”


    鹿汀朝转过身将鹿兜兜抱起来:“为什么这么问啊?”


    鹿兜兜这次很乖,伸出小手抱住鹿汀朝的肩膀:“因为每次你决定做什么的时候,就会是刚刚那个表情。”


    鹿汀朝:“?”


    哪个表情?


    鹿兜兜的眼睛和鹿汀朝一样都是漂亮的杏眼,一大一小互相看的时候像是复制粘贴。


    但他的鼻梁和嘴巴却和庄稷更像,尤其是鼻梁的高度,简直可以说是小朋友里出类拔萃的优秀。


    鹿兜兜说:“朝朝,你不想要我了吗?”


    这也太冤枉了!


    鹿汀朝头摇的像拨浪鼓:“没有!”


    鹿兜兜想了想,又偷偷摸摸的看了一眼莫岭南的位置:“朝朝,兜兜想说悄悄话。”


    鹿汀朝:“……好吧。”


    鹿汀朝抱着自己肉嘟嘟的兜兜走进房间:“喏,说吧。”


    鹿兜兜精致的小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抹犹豫和纠结。


    过了一会儿,他才用小手指拉了拉鹿汀朝的手,小心翼翼的问:“朝朝,你以后会只有我一个崽崽吗?”


    鹿汀朝:“啊?”


    这着实不像个小孩会问的问题,但一想到是鹿兜兜问的倒也很合理。


    一大一小相伴的时间里鹿汀朝鲜少有能拿捏鹿兜兜的事,他得意的眉梢一扬:“为什么这么问啊?”


    鹿兜兜道:“因为前两天莫爹地问我,想不想要一个弟弟。”


    鹿汀朝愣了下:“那你怎么说的?”


    鹿兜兜摇了摇头,两只小手紧紧抱着鹿汀朝的脖子:“朝朝,兜兜不要弟弟,兜兜要朝朝。”


    这个孩子就快要三岁了。


    和自己一起在港城颠沛流离了两年多,回到北城之后又频繁的搬家。


    以至于许多时候,鹿汀朝忘记了其实这个孩子也需要很多安全感。


    “知道了,小屁孩。”


    鹿汀朝轻轻拍了鹿兜兜的屁股一下,然后把他往上掂了掂,“那你喜欢住在这里吗,还是住以前那里啊?”


    鹿兜兜的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像一只小树懒似的扒紧了鹿汀朝:“和朝朝在一起,都可以。”


    鹿汀朝愣了愣,良久之后,嗯了一声。


    *


    虽然鹿汀朝很不靠谱,但好在港城的私人医疗非常到位,无论是月嫂的服务还是后来儿童管理师的服务都格外到位,因此鹿兜兜的习惯培养的还是很好。


    他几乎不赖床,按时起床,吃饭,午休,一直到晚上睡觉。


    早上抱着鹿兜兜从卧室出来之后,鹿汀朝就发了很久的呆,直到终于莫岭南忍不住把他抱过来圈在怀里:“兜兜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鹿汀朝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对了,我想跟你说个事。”


    莫岭南捋了捋鹿汀朝的头发:“什么?”


    鹿汀朝:“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兜兜幼儿园的事……”


    鹿汀朝琢磨了好一会儿:“我之前不是一直以为是和庄稷在一个户口本上嘛……结果乌龙了,前两天我问了那个幼儿园的招生老师,说孩子如果单独户口本的话,我可以把自己落过去,所以……”


    莫岭南动作一顿:“所以?”


    鹿汀朝:“所以就不用把我和兜兜落你那里了嘛……还能给你少一点麻烦,以后你结婚或者其他什么时候也能方便……你……”


    莫岭南圈着鹿汀朝的手松了开来。


    他站直了身子,低下头,目光沉的像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鹿汀朝下意识向后缩了下身子,然后更尴尬的发现背后是一堵墙:“……”


    鹿汀朝只得扣了扣手,双手的手指紧紧搅在一起:“莫叔叔,你,你……不会生气吧?”


    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


    看不见的厚重的低气压云团无声无息的酝酿在卧室里,让每个人都觉得越发难以呼吸。


    鹿汀朝一向及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还没正面交锋就已经想偷偷溜走。


    然而他只来得及向左偷偷迈了一步,就被莫岭南陡然伸出的手臂给拦在了男人的胸膛和墙壁之间——


    那手臂砸在墙纸上泛出了一声沉闷的肉碰铁一般的闷响,一瞬间听得鹿汀朝连牙都有些发酸。


    他赶忙扭头去看莫岭南的那只手。


    却见丝丝缕缕的血已经渗出了扣在墙壁上的手指关节,缓缓的流淌下来。


    鹿汀朝顿时有些慌了,立刻想从莫岭南的另一边逃跑。


    然而依旧还是没能来得及。


    男人宽厚的手臂彻底从两边遮住鹿汀朝所有的退路,于是他就像只囚笼里的小猎物般慌张的左顾右盼,再可怜兮兮的抬头看着一步步紧逼而来的猎人。


    莫岭南低头。


    看着在自己怀里的这个……这个……


    这个自私自利,又狡猾乖戾的爱人。


    其实很久之前,在无数个因为工作受伤后而更加思念鹿汀朝的夜晚。


    莫岭南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感情的伤口要比许多□□的伤口更加疼痛。


    但就算这样,莫岭南也依旧没能猜到——哪怕都这样了,鹿汀朝还能一次又一次的伤他伤得体无完肤。


    两人的鼻尖相碰。


    莫岭南问:“我不该生气吗?”


    鹿汀朝格外识时务,立刻主动缩进莫岭南怀里:“我错了老公。”


    莫岭南却没有主动回抱他。


    他依旧将鹿汀朝圈在那小小的一寸方圆里,然后慢慢低头,吻了吻鹿汀朝光滑的后颈。


    随即,在鹿汀朝放松警惕的片刻。


    尖锐的犬齿狠狠咬破那一片的皮肤,像是野兽捕食自己的猎物一般,烙上属于自己的痕迹。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本就怕疼的鹿汀朝一声惊呼,几乎是立刻就想要逃开。


    而莫岭南原本搭在墙壁上的手臂却顷刻间收拢,像箍圈般扎住鹿汀朝纤细的腰,让他丝毫无法挣脱。


    皮肤被咬破的疼痛让鹿汀朝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但他更怕的是莫岭南这种冷冰冰的禁固的态度。


    “疼!!莫岭南,我疼!!”


    鹿汀朝就像是某种在野外被捕兽夹捉住了的小动物,在莫岭南的怀里扑腾扑腾的努力挣扎,却还是逃不过被吃掉的命运。


    这种疼痛一直持续到鹿汀朝的眼泪打湿了莫岭南背后的衣服,血腥味占据了莫岭南的口腔。


    持续到鹿汀朝连挣扎都挣不动了,他乖巧又老实的缩在莫岭南的怀里,蔫头耷脑的连语调都轻了许多:“莫叔叔我错了呜呜……朝朝疼……放过朝朝……”


    他还是最会撒娇。


    而爱他的人就偏偏吃死了他的这一套。


    莫岭南紧了手臂,终于彻底将完全软掉的鹿汀朝抱在了怀中。


    莫岭南说:“朝朝,我也好疼。”


    鹿汀朝却没怎么听清楚莫岭南的话。


    他满脑子都是如何赶紧从莫岭南怀里逃跑,然后再跑远一点,要去找一个安全点的地方。


    再带上鹿兜兜。


    明明是最亲密的拥抱,莫岭南却看不清鹿汀朝的神情。


    怀里的人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抖。


    莫岭南终于温柔下来,亲了亲鹿汀朝的发顶:“不迁户口,好不好?”


    鹿汀朝乖乖的点了头:“嗯。”


    莫岭南:“相关的手续我都已经办好了,等过两个月开学,我们一起送兜兜过去。”


    鹿汀朝:“嗯。”


    莫岭南抚摸着鹿汀朝略显瘦弱的脊背,隔着单薄的睡衣,可以摸到一对展翅欲飞的蝴蝶骨。


    莫岭南还要再说什么,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鹿汀朝跟着瞅了一眼,来电人他认识,是莫岭南的助理。


    见莫岭南还在犹豫,鹿汀朝扯了扯他的衣角,哑着嗓子:“先接吧。”


    莫岭南便将电话接了起来。


    两人离得近,电话那边助理的声音又有些急,因此有些话音也一并落进鹿汀朝耳朵里。


    “莫总,刚刚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您母亲……”


    莫岭南安静的听完,说了声知道,然后放下手机,又抱了鹿汀朝一会儿。


    鹿汀朝全心全意想着转移话题,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你妈妈?”


    莫岭南像是从沉思中回神:“嗯。”


    片刻。


    莫岭南才道:“她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医院,刚刚那边打电话,让我过去看看。”


    鹿汀朝被莫岭南抱在腿上坐着,他思忖了几秒,试探道:“……那我跟你一起过去吗?”


    莫岭南:“这次先不用。”


    莫岭南又亲了鹿汀朝一下:“我先过去看看,等情况好一些了,再带你过去。”


    鹿汀朝:“哦……”


    鹿汀朝问:“那你妈妈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她会同意的。”


    莫岭南想了想,朝鹿汀朝露出个笑容,“任何人都不会是我们的阻碍,朝朝,我爱你。”


    鹿汀朝眨了眨眼睛:“那你开车注意安全。”


    “嗯。”


    总的来说,莫岭南离开的很匆忙。


    等家里重新恢复安静,鹿汀朝才想起自己其实从没有真正了解过莫岭南——他对莫岭南所有的理解,都是从别人口里。


    别人说莫岭南在当厅长的时候非常非常出众,是当局最看好的苗子。


    别人说莫岭南在最巅峰的时候离职经商,至今也不明原因,但经商以后在新兴领域也同样成功。


    别人说莫岭南是多少人的梦中情人。


    别人说……


    但鹿汀朝从没主动了解过,包括莫岭南的家庭。


    和庄稷的母亲相处让鹿汀朝觉得疲倦而无趣,他已经彻底丧失了介于另一个家庭的兴趣。


    也或许。


    他本质就是这样一个很坏的人。


    月色安静的落进窗台。


    鹿汀朝做贼似的偷偷看了一眼睡熟的鹿兜兜,然后坐在客厅的毛绒地毯上,盘着腿安安静静的翻车票。


    他有庄稷给的钱。


    有自己存的钱。


    可在北城以外没有家。


    鹿汀朝也不知道自己该带着鹿兜兜去哪里,他翻着软件找来找去,又在推荐居住的城市里看了看去,还是下不了决心。


    直到费修齐一通电话进来。


    大概是在内陆的时间长了,费修齐的普通话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听就硬邦邦的,而是多了几分准确的音调。


    只是他的声音还是惯常的语调,有种风流的浪荡:“BB,有没有想我?”


    鹿汀朝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如果知道是你,我就不接了。”


    “不要这样子嘛,我会好伤心的。”


    费修齐道,“反正莫岭南不在家,BB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鹿汀朝在翻车过好几次之后拥有了一点敏锐度:“你怎么知道他不在家?”


    “BB,了解敌人是最重要的定律。这条在哪里都适用。”


    费修齐笑了一声,“我只是刚刚好用到了这一点,怎么样,朝朝,我是不是比他更能让你开心?”


    鹿汀朝:“……无聊,挂了。”


    费修齐:“别——你不是想离开他吗?”


    比起长期在金融场上的男人,鹿汀朝到底稚嫩多了。


    因此他轻而易举的被套了话:“你怎么知道?”


    费修齐面不红心不跳的给情敌使绊子:“因为他母亲绝对不能接受他是个同性恋啊,BB,你不知道吗?”


    鹿汀朝一抿唇。


    费修齐“哦”了一声:“看来他还没带你见过他母亲。”


    费修齐:“BB,经历过庄稷,你总不会再想碰到那种讨厌的家长了吧?”


    鹿汀朝没说话。


    费修齐笑盈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就不一样了,我喜欢你,我姐姐波丽娜也很喜欢你,Devin也非常喜欢你。”


    费修齐:“我们一家三口都欢迎你。”


    鹿汀朝凉飕飕的:“……我不喜欢你。”


    “OK,好吧。”


    费修齐叹了口气,“北城有个庄稷,还有个莫岭南,你就算跑去哪里都会被他们找到的。在这里我总帮不了你太多。”


    费修齐:“但是港城就不一样了,BB。”


    鹿汀朝不说话。


    费修齐道:“我跟父亲说过了,他觉得和你很投缘,所以把家里最喜欢的一套别墅划给了你,在港城最繁华的地区,还能看到维港的夜景,你会很满意的。”


    鹿汀朝咬了咬牙:“……不用,我自己可以买。”


    “免费的赠予有什么可不要的呢?”


    费修齐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诱惑,他缓声道,“兜兜就是在港城出生的,他那么聪明,港城有更适合他的教育,BB,你真的应该考虑一下。”


    鹿汀朝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不用了,你别给我打电话了。”


    费修齐:“别这样,BB。”


    费修齐的语气听上去无奈又妥协:“这样好吗宝贝,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那我只负责用私人飞机带你过去港城,然后你拿了Devin的别墅,要卖要住随便你。”


    “无论如何,港城总比你在这里自由。”


    费修齐道,“我爱你,我只是想帮你,朝朝,你能理解吗?”


    鹿汀朝这次没有说话。


    他垂着头盯着手机屏幕,想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那你能保证我过去以后不会来打扰我吗?”


    “我保证。”


    费修齐道,“只要你不主动,我一定不出现,这样可以了吗?”


    鹿汀朝又不说话了。


    费修齐的声音就像是午夜海妖的歌声,充满着难以抗拒的引诱:“无论你的最后决定是什么,BB,我后天回港,费家的私人飞机就停在机场,如果你想离开,就打这个电话,发信息也行,我立刻安排人去接你。好吗?”


    电话那边显得分外安静。


    几秒之后,鹿汀朝挂了机。


    在电话明确挂断之后,费修齐周遭的喧闹声终于再次响起。


    这是北城最好的高级私人靶场。


    费修齐扬手上膛,一枪正中最内里的红心。


    旁边的靶场老板充当陪练,此时识趣的拍手:“费少爷厉害!您还找什么教练啊,这一枪能中的全北城也找不出几个,您可一定要抽空多来展示,简直让我这儿蓬荜生辉了不是!?”


    费修齐丢了枪,擦了擦手:“道太一般,没意思。”


    靶场老板一愣:“这还一般啊,费少爷,我这儿是北城最好的道了!哎,要不您给看看还有哪儿能改机改进,我也好……”


    “港城比这里好太多了。”


    费修齐拎起挂在椅背上的衣服,向肩上一搭,“走了。”


    *


    隔天是个连绵的雨天。


    北城的天气总是很怪,夏天的时候热得要命,但几场雨一下之后入了秋,又有种渗人的凉意在蔓延。


    雨水打湿玻璃,又顺着飘窗不断滑落。


    鹿汀朝的手机备忘录展开新的一页,他站在窗边望着雨,神情中极少见的有些茫然。


    直到刷牙洗漱完的鹿兜兜一扭一扭的跑过来,在鹿汀朝身边站定:“朝朝抱抱。”


    鹿汀朝才从愣神中醒过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崽一眼。


    鹿兜兜的身上是一件兔子耳朵睡衣,从裤腿到上衣的模样都是鹿汀朝亲自选的,脑袋顶上还有两只竖起来的耳朵,跑过来的时候忽闪忽闪,非常兔子。


    鹿汀朝揉捏了一把鹿兜兜的兔子耳朵,然后十动然拒:“不抱,重重。”


    鹿兜兜愣了一下,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随即低下脑袋,不吭声了。


    鹿兜兜比以前要黏他了。


    鹿汀朝把自己不苟言笑爱学习的小胖崽给抱了起来,狠狠的亲了一口:“你嗦,爱学习还是爱爸比?”


    那只被鹿汀朝狠狠蹂躏了的兔子耳朵耷拉下来,盖住了鹿兜兜的一只眼睛。


    因此鹿兜兜不得不伸出手一次又一次的拨开兔耳朵,认真回答了鹿汀朝的问题:“好好学习……养朝朝。”


    “对咯。”


    鹿汀朝十分满意,“要挣大钱,养爸比很花钱的哦。”


    鹿兜兜有模有样的点了点小脑袋瓜:“比……庄稷和莫爹地更有钱。”


    鹿汀朝嘿嘿一笑,又狠狠欺负了一遍鹿兜兜的另一只兔子耳朵,然后抱着鹿兜兜从窗户边走开:“兜兜小同学,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鹿兜兜被两只兔耳朵结结实实的遮住了视线,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朝朝的生日还没到。”


    鹿汀朝说:“今天是去看你太爷爷的日子。”


    鹿兜兜理解了一下,问:“是朝朝的爷爷吗?”


    “嗯。”


    鹿汀朝把鹿兜兜从兔子睡衣里拔萝卜似的拔出来,给他套上衣服,语气里有一丝极难得的自豪,“你是我的崽崽,我是你太爷爷的崽崽。”


    鹿兜兜艰难地从小卫衣里伸出脑袋:“兜兜爱朝朝,所以朝朝也爱太爷爷。”


    鹿汀朝的动作一顿。


    似乎有晶莹的液体在他眼眶里晃动了一下,但只是一下,便被鹿汀朝收了回去。


    鹿汀朝牵起鹿兜兜:“嗯,但兜兜是个厉害的宝宝,朝朝不是。”


    阴雨连绵。


    鹿汀朝拿起玄关的一把伞打开门,又向后看了一眼莫岭南家的家门,接着牵好鹿兜兜:“朝朝是你太爷爷所有孙子里最差的一个。”


    *


    当年的鹿家倒得彻底又飞快,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有鹿老太爷撑着,无论怎样鹿家都还能再缓冲一波的时候——


    鹿家飞速的宣布了破产。


    后来原本如日中天的鹿家分崩离析,资产或重组或上交,一朝跌落,再没能爬得起来。


    甚至没人愿意给鹿老太爷买一方北城的墓地。


    最终是鹿汀朝出了这个钱。


    准确的说,那时候的鹿汀朝也没钱,是鹿汀朝名义上的老公——庄稷出的钱。


    选在了整个北城最好最贵的位置,然后请风水师仔细算过测过,在风和日丽的一天埋了下去。


    往年都是鹿汀朝和庄稷一起来。


    前两年没有。


    连绵的雨丝还在下,只是时间已经从清晨到了中午。


    鹿汀朝撑着伞,拉着被穿的像个小馒头似的鹿兜兜沿着小路拾阶而上——本来他们不会来的这么晚的,是因为险些被粉丝围堵在了半路。


    鹿汀朝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拥有这么多粉丝。


    刚开始只是在拐角处碰到了一个粉丝跟他要签名和合照,鹿汀朝还没来得及有任何红了的自觉,态度很好的签了名合了照。


    然而往前再走了几十米,就发现似乎哪里开始不太对劲。


    紧接着不到二十分钟,蜂拥而至的粉丝彻底堵住了道路,无休无止的开着闪光灯拍照的同时,也毫不客气的询问被鹿汀朝抱着的孩子究竟是谁。


    粉丝们举着巨幅的CP海报,吵嚷着他和费修齐是全世界最般配的一对,还说这什么守护CP人人有责。


    最终,单枪匹马被众人围堵的鹿汀朝不得不报了警,在赶来的警察的帮助下抱着鹿兜兜艰难的走小路离开。


    雨水顺着伞檐无声无息的落下来,然后“啪嗒”一声砸在地面上。


    鹿汀朝牵着鹿兜兜,发现他小小的手有些颤抖,便一手撑着伞,另一手将鹿兜兜单手抱起来——


    这个动作曾经庄稷做过,莫岭南也做过。


    他们有力的手臂轻松无比,可换成鹿汀朝这种不学无术还不爱锻炼的就显得勉强。


    但鹿汀朝也没有将鹿兜兜放下来。


    他抱着鹿兜兜又向前走了一会儿,靠在鹿汀朝怀里的鹿兜兜问:“朝朝,那些人是很喜欢你吗?”


    鹿汀朝的脚步顿了一下。


    鹿兜兜又问:“那个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是谁呀?”


    是他名义上的CP。


    原来所谓的爆火是如此的容易,粉丝是如此的容易累积,大众是最好欺骗的存在——


    难怪庄稷和姜容的CP能让他们两个人都如此捧上神坛。


    鹿汀朝抱着鹿兜兜的手因为受力而有些颤抖,他将自己的崽向怀里搂了搂,然后亲了鹿兜兜一下:“兜兜,他们喜欢的不是我。”


    鹿兜兜毕竟还小,他没听懂:“那她们为什么说爱你?”


    “她们爱的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


    鹿汀朝终于爬上了最后一层楼梯。


    隔着层层的雨幕,他看到经久未见的那座墓碑。


    在时间的洗刷中,那座墓碑依旧沉稳,肃穆,朴素,平和。


    就像是曾经无数次在跌倒时托起他的,那双老人的手。


    雨水打湿了墓碑前刚刚放置的白菊。


    鹿兜兜趴在鹿汀朝胸口上,肉肉的手指向前一指:“朝朝,那里有个人。”


    在连绵不断的雨声中。


    肃静的墓碑前那个人一身黑色风衣,黑色的伞柄放在一旁。


    他身量很高,身材也堪比模特那样优秀。


    雨丝打湿了他那身一看就昂贵的衣服,连皮鞋也沾上了些雨迹。


    男人似乎才刚擦完照片,站起身的一瞬间对上了鹿汀朝的视线。


    这猝不及防的对视,让两个人都是一愣。


    “庄稷。”


    鹿汀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朝朝,我们重新开始。……


    第三十七章


    雨还是下得很大, 但好在这片墓园的排水设施良好,灰砖石的地面上没积攒太多的水花,只有雨滴落地时隐隐约约的晕开。


    鹿汀朝一手撑伞, 一手有些费力的抱着鹿兜兜, 穿过重叠的雨幕, 看向对面站着的男人。


    “朝朝。”


    庄稷直起身。


    他穿了一身纯黑色的西装,看不出是什么牌子, 大概又是国外哪个设计师的私人定制款,连缝线都显得格外精细。


    领带则是同色系的深色, 内搭一件浅灰色衬衫, 袖扣和袖箍将整套西服打理的没有任何瑕疵,竟显得比他出席颁奖晚会还要正式。


    唯独可惜的是他将伞放在一旁,雨水淋湿了他昂贵的衣服, 也让庄稷难得的染上了一丝狼狈。


    这阴沉的雨天里墓园没有其他人,鹿汀朝恍然片刻, 突然想起其实他和庄稷或许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


    他们分开了。


    从年少走到今天……反正朝朝没有错。


    而且爷爷会给朝朝撑腰的!


    于是鹿汀朝立刻挺直了腰背, 显出一份小少爷般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模样:“你……你偷偷来这儿干什么!?”


    雨水打湿了墓碑前白菊的花瓣,几片不结实的叶子的被水冲刷着从白玉石板上落下来, 再一路被水流冲击着远走。


    鹿老太爷生前除了热衷经商,另一个爱好就是养花,千万种植物里尤爱发财树。


    庄稷从墓碑前鞠躬起身, 伸手拿了靠在一旁的黑色大伞。


    伞面撑开。


    庄稷说:“我怕你又忘记买花。”


    鹿汀朝:“……”


    哦QAQ


    朝朝确实又忘了QAQ


    鹿老太爷每年一次的祭日, 恰巧就在鹿汀朝生日的前两个礼拜。


    鹿汀朝向来是个不太会操心的人,鹿老太爷的身后事几乎都是庄稷一手操办, 从和风水师商量位置,到包括葬礼碑文的准备和撰写,一直最后的下葬和招待宾客等相关事宜, 统统都是庄稷负责。


    而鹿汀朝除了大病一场,就只知道缠着庄稷,走哪里都要跟着,还要哄着——大概从那时候庄夫人就对他很不满意了,毕竟鹿汀朝曾经偷偷听到过庄夫人跟庄稷说“你简直找了个祖宗回来”。


    那时候的鹿汀朝格外自信。


    他才不是祖宗,他就是庄稷最可爱心尖尖上的心上人。


    那时候真好啊。


    鹿汀朝突然有点感慨。


    他什么都可以不用操心,不用担心,只要靠着庄稷,庄稷自然就会给他搞定所有事。


    除了庄稷不爱他。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这一段路走下来又冷又阴,鹿兜兜靠在鹿汀朝的肩膀上睡着了。


    抱着鹿兜兜的那只手臂酸疼的厉害,鹿汀朝想换只手,随即发现这是一个很难进行的动作——


    他正琢磨着怎么做到这个动作,庄稷却撑着伞,只两步走到他的面前,修长的手臂从他怀中接过了这只圆圆嫩嫩的兜兜崽。


    鹿汀朝是很喜欢庄稷的声音的,低沉磁性,带着一点点的欲,尤其是在有些时候。


    而此时此刻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


    庄稷的声音仿佛更加温柔,连每一个字都像能沁出水:“我来。”


    鹿汀朝眨了眨眼。


    鹿兜兜身上套了一件加绒的小卫衣,还是鹿汀朝喜欢的款,卫衣小帽子上带着两只熊熊耳朵。


    此时那两只熊耳朵蹭在庄稷黑色的,笔挺的西装外套上,留下一圈毛茸茸的线头。


    鹿汀朝:“……”


    鹿兜兜对此一如所觉。


    比起鹿汀朝略显单薄和瘦弱的肩膀,庄稷覆着薄肌的肩膀显然更加好睡,兜兜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在庄稷肩膀上蹭了蹭,重新睡熟了。


    两人负距离接触过无数次,熟悉到鹿汀朝只看了一眼,就能看到庄稷一瞬间僵硬的动作。


    几乎是脱口而出。


    鹿汀朝问:“你是不是特讨厌他啊,庄稷,你一分抚养费都不肯给我。”


    庄稷整个人伫在原地。


    初秋的雨水带着凉意。


    庄稷的脸色却像是一瞬间比这秋雨还要惨淡数倍。


    他抱着鹿兜兜,看向鹿汀朝,竟没能脱出话来的僵了半晌,才轻声道:“先给爷爷敬个香吧,朝朝。”


    庄稷的语气涩然的他几乎无法说完一整句话。


    顿了顿。


    才道:“花我摆好了,是爷爷喜欢的。”


    鹿汀朝:“……嗯。”


    这一片墓地的佣金很高,园林工作者格外负责,墓碑周遭的环境和刻字的维护都十分到位。


    大概在之前庄稷已经重新擦过了白玉碑,上面连一丝灰尘都看不到,在雨水的洗涤下显得簇新又整齐。


    就像是鹿老太爷昨日才刚刚离开。


    祭拜时用品的数量和摆放都有讲究,庄稷早已经摆好了白菊,还有鹿老太爷最爱的发财树。


    鹿汀朝撑着伞走过庄稷身边,在墓碑前站定。


    他收了伞准备鞠躬点香,伞柄靠在一旁,接着发现雨水竟没有丝毫落在他的身上。


    鹿汀朝怔了怔抬头。


    头顶是一把黑色的伞,伞面很大,质感优良,遮住了所有噼里啪啦的雨珠。


    而庄稷抱着鹿兜兜站在伞下另一端,像是撑起一方天地一般,撑起了这个雨中的世界。


    雨水是冷的,但庄稷身上的热度倒是格外暖。


    淡淡的苦柑橘尾调从他那边飘散过来,落进鹿汀朝的鼻腔里,显得陌生又熟悉。


    这种私人定制的白玉墓碑有自己的点香阁,鹿汀朝拉开香炉前的玉砌小门时,里面的三根香已经焚了一半。


    鹿汀朝从香阁里拿出三支,又手忙脚乱的想起自己也没带打火机。


    庄稷:“这里。”


    “啪嗒”一声,一股淡蓝色的火苗亮起,帮鹿汀朝点着了香。


    在鹿汀朝不太熟练,垫着脚小心翼翼的把香放进香炉的时候。


    庄稷单手从衣服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放在嘴边点燃了,再收回打火机,递给鹿汀朝:“这也给爷爷敬一根,刚没来得及。”


    鹿汀朝愣了一下,眼睛圆溜溜的:“你不是不抽烟吗?”


    庄稷:“偶尔。”


    鹿汀朝:“哦……”


    鹿汀朝乖乖的接了,又垫着脚去够点香阁。


    三根香长一些倒是好放,香烟窄又矮,鹿汀朝够了半天也没能放进去。


    他又扒着香炉台往上蹭,险些蹭一身灰的时候,一只手臂从他腰间一拦,接着动作流畅的向上一托,鹿汀朝便立刻成功的把那根香烟放了进去。


    “放稳一些。”


    庄稷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穿过雨帘,进入鹿汀朝耳朵里。


    鹿汀朝:“……嗯。”


    庄稷一直练得很勤,他的腹肌和每一寸位置鹿汀朝都哼哼唧唧的摸过。


    也因此,鹿汀朝突然想起,庄稷也曾经这样抱过他。


    在曾经蔓草丛生的学生时代,鹿汀朝从外面玩回来往学校里翻的时候,庄稷也无数次在墙头这一边伸手接着他,让他跳下来,扑进庄稷的怀里。


    再告诉老师是庄稷带鹿汀朝去补习学习了。


    好学生又怎样,优秀学生代表又怎样……还不是要为了朝朝说谎。


    对比现在难看的结局,过去的那段时间显得实在美好。


    鹿汀朝突然想起,忍不住很孩子气的偷偷笑了一声,随即捂住嘴掩饰了自己的偷乐:“咳咳。”


    庄稷:“怎么了?”


    鹿汀朝才不会老老实实告诉他自己想什么:“没有,放我下来啦。”


    庄稷倒也很平淡,他一只手抱着鹿兜兜,一只手托抱着鹿汀朝,竟然也能脸不红气不喘:“嗯,不说就不放。”


    鹿汀朝震惊了一下:“……你以前不是这么无赖的!”


    庄稷慢条斯理:“大概是结婚七年发现自己被骗婚,哪里坏掉了吧。”


    鹿汀朝:“???”


    鹿汀朝傻眼了,过了一会儿:“你当着我爷爷欺负我。”


    庄稷:“有吗?”


    鹿汀朝:“有的。”


    庄稷:“好,对不起。”


    鹿汀朝:“……”


    庄稷好像真的有哪里坏掉了。


    鹿汀朝想。


    以前的庄稷不会这样跟他说话的,他总是非常高冷,一言不合就更加高冷,更不会这样说对不起。


    还没等鹿汀朝自己想明白这个问题,庄稷却已经稳稳托着他放在了地面上。


    伞面遮住了三个人头顶所有的雨水。


    庄稷说:“鹿爷爷,我和朝朝带着孩子,我们一家三口过来看看您。”


    停了片刻。


    庄稷道:“虽然可能您也不认可我,连结婚证都提前做了打算,但没办法,您这块地还是当年我给挑的,我还是得来。”


    鹿汀朝:“……”


    鹿汀朝转过头看向庄稷:“那个,你好不要脸哦。”


    庄稷神情不变,显得舒缓又厚脸皮:“是吗?”


    庄稷:“那你要当着爷爷的面给我几个巴掌吗?如果你想的话。”


    鹿汀朝:“……”


    庄稷:“觉得解气的话,其他方式也行。”


    鹿汀朝:“……”


    鹿汀朝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嘴巴,张了张嘴,又老老实实闭上:“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你也不准说话,肃静!”


    雨声将鹿汀朝的声音压得更绵软,尾调像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炸毛小动物,伸出小小的爪子东抓西抓。


    而庄稷伸手牵住了这只小动物的爪子,连带着他唯一锋利的爪勾一并珍藏的握进手心里,瞬间被割的鲜血淋漓。


    永夜的钝痛和白日清醒的尖锐疼痛反反复复的交错折磨,让庄稷甚至一瞬间感到了恍惚。


    但他仍然没有放开鹿汀朝那只不断挣扎的手。


    雨水冲刷着墓碑,仿佛时间逆流,回到从前。


    庄稷突然说:“朝朝,我把鹿氏曾经CBD中心那栋大楼买回来了。”


    那只被野兽叼住后脖颈的小动物突然一愣,像是被猛击一拳似的呆了片刻。


    “无偿赠与项目书在我车上,本来想先告诉老爷子,再准备等等送去给你,但现在见到你了。”


    庄稷的语调还是沉默而平静的。


    他一手牵着鹿汀朝,一手抱着鹿兜兜,抱着鹿兜兜的那只手还能轻轻松松的撑着伞柄。


    庄稷:“鹿家以前的项目我不太了解,目前拿不回来,要再等一等,等姜氏账目清查完毕才能大概知道。”


    鹿汀朝愣住了。


    他刹那间抬头看向庄稷:“……什么?”


    “鹿家的资金出问题是因为你二叔一家联合姜家做空了账,度假村项目验收不成功也是因为你二叔和姜家共同操作了违规消防材料。”


    庄稷伸手扣住鹿汀朝的五指,“公司流水出问题,老爷子尽全力补救的时候,你二叔携款出国,姜家趁机举报,釜底抽薪,彻底弄垮了整个鹿家。”


    这个男人的体温其实很高,大概是经常锻炼的原因,哪怕在略显湿冷的秋雨中,他的手心也是滚烫的。


    可鹿汀朝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冰凉的秋意。


    少年时代的鹿汀朝多数都住在爷爷家里,他并没有和那些亲戚接触很多。


    他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那些亲戚看不上他,也懒得管他。


    但他还有爷爷。


    后来,鹿家没了。


    爷爷也没了。


    鹿汀朝吸了吸鼻尖,他低下脑袋,一滴泪就从眼眶砸在了他秀气的鼻梁上。


    鹿汀朝声音细细的说:“哦。”


    那颗眼泪滚过鹿汀朝的鼻梁,最后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不再滚烫。


    却还是让庄稷整个人都颤了颤。


    在无数个孤寂的夜晚里,庄稷曾经反复的想。


    爱其实并不是幸福的,它是痛苦,是锥心的折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刀割。


    他所有的痛苦与幸福,憎恨和深爱都被鹿汀朝轻而易举的摄取掠夺。


    从此以后他也被剥夺了所有的选择。


    但当鹿汀朝的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庄稷却又发现——原来爱人的眼泪才是比宝石更昂贵的东西,能够更轻易的让他赴汤蹈火,让他去天堂去地狱。


    他这一生只能这样,也只想这样。


    温热的手指擦过鹿汀朝的眼眶,很轻柔很轻柔的动作,像是对待最独一无二的珍宝。


    庄稷说:“依爷爷的性格,不会作出这种不顾前局的事,鹿家出事之后几年我一直在查,最后查到了姜家那边。”


    鹿汀朝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他还是怕吵醒鹿兜兜,因此连哽咽都是小声的:“是,是姜容吗?”


    “不知道。”


    庄稷道,“或许吧,都是姓姜的。也无所谓,很快就没有姜家了。”


    从小被作为家族的继承人培养,从小浸泡在这个圈子里,很多时候,庄稷的态度都是残忍的。


    而直到今天鹿汀朝突然才发现这一点——


    庄稷在他的面前可能是生气的,可能是无言的,可能是无奈的,也可能是忍耐不住,连声音都是沙哑低沉的,千千万万种,唯独没有面前的这一种。


    鹿汀朝突然间有点害怕,而且陌生。


    他甚至顿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问:“那姜容……”


    庄稷:“我不喜欢姜容。”


    庄稷看着鹿汀朝的眼睛:“朝朝,我爱你,只爱你。”


    目光相对。


    鹿汀朝看到了庄稷眼睛里多了以前没有的东西。


    以前那双眼睛里更明亮,现在则像是深潭,然后伸出很多条锁链,想要锁着他一起陷入幽底。


    鹿汀朝缩了缩身子:“那兜兜呢……”


    “他对我的意义在于你,鹿汀朝。”


    庄稷低头看了一眼睡在他肩膀上的鹿兜兜,正如庄夫人所说,从一些角度看过来,这孩子显得像他。


    天色渐晚。


    雨水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反而愈发下得倾盆。


    鹿汀朝曾经爱过庄稷这张被粉丝锁推崇的脸,也曾经爱过他无时无刻都过人的聪慧,爱过庄稷清冷倨傲的矜贵,爱过庄稷与他度过的分分秒秒。


    可当现在庄稷告诉他重新买回了鹿家的大楼——那栋在三十年前,北城最高,最气派,最昂贵的CBD写字楼。


    然后说送回给自己的时候。


    鹿汀朝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深潭侵蚀的幽冷。


    这种透骨的冷充满着商场阴暗的算计,权贵的嘴脸和无数的不确定,带给了他无法言说的恐惧和战栗。


    又或许。


    这才是真正的庄稷。


    鹿汀朝抬头去看面前这个人。


    时隔经年。


    庄稷依旧五官优越深邃,眉目无一处不让粉丝追捧疯狂,他似乎和记忆中没什么不同,又似乎和记忆中截然不同。


    在寂静的,郁郁葱葱的陵园里。


    鹿汀朝看到庄稷重新开口。


    “朝朝,如果你觉得在鹿家当小少爷的那段时间最快乐……”


    庄稷顿了顿,他一眨不眨的看着鹿汀朝,像是重新鼓起全部的勇气,“现在你回到那个位置,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不好。


    因为回不去了。


    鹿汀朝想。


    但他不敢这样跟庄稷说。


    鹿汀朝又胆小又乖张,他漂亮的眼睛乌溜溜的转了又转,然后像以前很多很多次的那样,拽了一下庄稷的衣角:“好。”


    鹿汀朝踮起脚尖,亲了庄稷一下,像是一个少年时期作为补偿的亲吻。


    鹿汀朝明艳的脸上笑眯眯的:“今天我们各自回家,庄稷哥哥,明天早上你来接我。”


    “为什么要明天早……”


    庄稷话到一半,还是先服了软,“好,明天早上,朝朝,要等我。”


    “嗯嗯。”


    鹿汀朝从庄稷怀中把鹿兜兜抱了回来,撑起伞,“庄稷哥哥,白白。”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Devin会过来接你的,……


    第三十八章


    从鹿老爷子的墓园回莫岭南家的路挺远, 加上堵车,鹿汀朝直到晚上七八点才到。


    可惜房间里没人,灯暗着, 玄关被鹿汀朝随手摆放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在那里, 彰显着这房子整一天都没人回来过。


    鹿兜兜乖乖巧巧的趴在鹿汀朝怀里, 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小脑袋啄米似的一叨一叨, 细声细气的问:“朝朝,我们要和庄稷爸爸回家吗?”


    鹿汀朝愣了下:“你喜欢他吗?”


    鹿兜兜仔细思考的时候小眉头会皱起来, 这一点其实和庄稷很像。


    鹿兜兜黏在鹿汀朝身上, 嫩藕似的胳膊抱住鹿汀朝的脖子:“朝朝,庄稷爸爸好像比以前脾气好了。”


    鹿汀朝:“啊?”


    鹿兜兜接着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很凶的。”


    鹿汀朝点头:“这样哦。”


    鹿兜兜总结:“我们不要跟他回家。”


    鹿汀朝:“行。”


    一大一小快速的决定了行程。


    鹿汀朝迅速且熟练的把鹿兜兜卷成了一个被子筒, 往儿童床上一塞:“我去收拾行李,你乖乖睡一觉, 睡醒我们就出发。”


    鹿兜兜的胳膊和腿都被包在被子卷筒里, 水灵灵的眼睛大大睁着,显得分外老实:“那我们去哪里?”


    鹿汀朝:“去港城。”


    鹿汀朝想了想, 下定决心:“去找你波丽娜阿姨。”


    鹿兜兜是很记得人的,他和鹿汀朝长得格外相似的眼睛弯起来,像一道小月牙似:“兜兜想波丽娜阿姨了。”


    鹿汀朝叹气:“我也想她了, 不知道她最近好不好, 我都没有时间跟她电话。”


    “波丽娜阿姨不会怪朝朝的。”


    很多时候,鹿兜兜比鹿汀朝更像个小大人, 他在被子筒里眨了眨眼睛,“朝朝,那我们还回来吗?”


    还回来吗?


    鹿汀朝也不知道。


    他从来不是个特别念旧的人, 准确的说,这个北城也并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再挂念。


    除了每年鹿老爷子祭扫时应该回来一次,其他时候鹿汀朝似乎都是一个人。


    至于庄稷说的那栋鹿家曾经的CBD大楼——


    算了。


    鹿汀朝想。


    分开的时候他都已经分走了庄稷那么多钱,其实没必要再要庄稷送的那栋楼。


    而且鹿汀朝也不会经商,他不懂这些。


    当年鹿家那么辉煌的时候都能败落,现在让他重新再鹿家的那栋楼白手起家,鹿汀朝对自己没有丝毫的自信。


    他该跟庄稷说再见了。


    或许很久之前,他们就应该不要见面,不要开始。


    卷在被窝里的鹿兜兜很快就睡熟了。


    鹿汀朝从卧室回到客厅,看到了茶吧台上摆着的那一对派大星和海绵宝宝马克杯。


    他沉默的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摸过手机,给莫岭南打电话。


    打了一通。


    两通。


    第三通的时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把电话接了起来。


    “鹿先生你好,老板母亲刚刚自杀正在抢救,现在他可能暂时没办法接你的电话。等这边忙完后他立刻给您回电可以吗?”


    鹿汀朝慢慢在绵软厚重的羊绒地毯上坐下来,他仰头望了一眼窗外的月光,慢慢的道:“怎么就突然自杀了呢?”


    那边似乎震惊了下,大概没想到鹿汀朝会问得这么平淡,良久才道:“鹿先生,可能我不该这样说,但老板母亲其实是因为有人专程打电话,说他当年离职就是为了等你,现在又和你缠在一起……”


    随着说的话多了,鹿汀朝慢慢听出来了这是莫岭南那个助理的声音。


    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这个助理把莫岭南从家里叫走的。


    这个助理知道莫岭南母亲的情况,或许也知道许多鹿汀朝都不知道的事。


    电话那边还在继续:“鹿先生,相对来讲,至少在那通电话来之前,老板的母亲虽然在病中,但情况很稳定,是那通电话让她接受不了……”


    鹿汀朝:“你在指责我吗?”


    鹿汀朝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愧疚,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显出一种和他平时截然不同的平淡。


    像是在这样的夜深人静里去除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他骨子里情感匮乏而冰冷的那一面。


    “那真不好意思,我没爸也没妈,体验不了这种感觉。”


    鹿汀朝盘着腿,懒散的收回视线,然后慢悠悠的起身,在茶吧台前伸手把那俩马克杯往前一推。


    “砰——”的一声。


    是骨刺碎裂的铿锵。


    电话那边的助理大概是被这声音震得耳膜生疼,隔了几秒没说话。


    鹿汀朝道:“那你多帮我安慰安慰莫岭南吧,你这么爱他,一定懂他的脆弱。”


    助理一怔:“鹿先生,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都不懂吗?难怪这么多年你都上不了位。”


    鹿汀朝,“那我直接一点,我腻了,不准备要他了,你接盘吧。这下说明白了吗?”


    电话那边大概就在抢救室外,来来回回的声音显得分外嘈杂。


    鹿汀朝没再等助理说话,提前一步挂断了电话。


    他想了想,又拨了一通给二十四小时服务的家政公司:“歪,你好。我需要一个上门清洁。对对,现在就能来的,我可以报销车费。”


    “不用打扫的很仔细。”


    鹿汀朝道,“我是想把一些不用的旧东西扔掉就可以了。”


    再得知雇主可以付十倍时薪工资后家政服务公司很爽快的安排了人过来。


    鹿汀朝挂断电话,手机的APP恰巧通知了一条最新娱乐信息。


    “最热门CP破裂?姜氏被清算疑与庄稷有关。”


    “姜容深夜拜访庄氏祖宅被拒。”


    “起底姜氏,疑与鹿家破产关联巨大?”


    鹿汀朝好奇的点进去看了一眼,头版头条早已经被这几条信息占领,原本“稷你之容”的CP超话悲痛声一片,两人的合照中间被打上一道裂痕,显得不复曾经。


    时间向前,谁能像曾经一样。


    鹿汀朝嗑CP用过的账号评论区和私信里一片哀嚎,最新进来的一条是有个小姑娘问他:“朝朝你还在不,你当站姐是不是早都发现问题跑路了,你都好久没和我们一起玩过了!”


    这真是条非常难回的信息。


    鹿汀朝认认真真想了好半天,终于从手机里艰难的翻出了最后几张他曾经拍过的庄稷和姜容合照的存货——


    那还是上次他被庄稷带着去参加综艺时候,在台下拍的。


    鹿汀朝把这几张存货给小姑娘发了过去,想了想,最后回道:“和你们一起嗑过这对还是很开心,下对CP见吧。”


    鹿汀朝本来以为这么晚那边的小姑娘肯定睡了。


    没想到这条信息发出去后对面竟然秒回。


    “啊啊啊啊朝朝富婆回我了!!朝朝下对嗑什么?!”


    鹿汀朝:“……”


    对方飞快发来几张照片,海报和照片上豁然是费修齐和鹿汀朝综艺上的截图。


    截图里的费修齐和鹿汀朝一个俊朗一个漂亮,四目相对,乍看上去竟显得真的格外般配。


    鹿汀朝:“……”


    对面噼里啪啦的打字:“朝朝嗑这对不?!猛猛安利,超级甜而且特别特别真!!!民选CP万岁!!朝朝能拍这对不!?!”


    鹿汀朝:“……”


    打扰了。


    鹿汀朝默默下了线。


    *


    在抱着还没睡醒的鹿兜兜离开这套房子的时候,鹿汀朝突然想起自己来的时候的样子。


    当时自己第一次迈进莫岭南家的时候——


    这套房子也是一样的冷色调,空旷,单调。


    后来莫岭南在挑高的客厅里加装了儿童堡,还有鹿汀朝到处乱放的各种衣服和零食,被鹿汀朝高价从拍卖会上买来的地毯和装饰品。


    现在。


    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他和莫岭南之间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只是莫岭南规整,严格,忠于家庭,照顾家人,有着一切好男人应有的品德。


    可还是逼仄的让鹿汀朝喘不过气。


    莫岭南是个好人。


    可鹿汀朝是个坏人。


    清晨寂静里的一声关门,这套平层公寓四周没有邻居,也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鹿汀朝抱着鹿兜兜走出门,甚至连物业和保安都只是例行通过,没有多余的询问。


    大概是因为不熟悉。


    从鹿家,庄稷到莫岭南,鹿汀朝突然发现自己总是在离开一套又一套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永远的安定下来。


    莫岭南选择的公寓和他的性格很像,闹中取静,居住者几乎没有娱乐圈相关行业。


    一辆毫不低调的库里南停在公寓外的街巷边上,鲜红色的车漆和涂鸦喷绘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在鹿汀朝走过去前,主驾驶的人已经提前下了车。


    那人的穿着也和北城其他人的风格不太相同,明明已经开始入了秋的时节,那人却依旧一件衬衫半开,远远迈开长腿朝鹿汀朝走了过来:“BB,早安。”


    鹿汀朝仰起头看他,然后伸手:“庄园的转让协议。”


    “你好冷酷哦,BB。”


    费修齐伤心的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拉鹿汀朝的手,“但我还是好喜欢你,越来越喜欢,连晚上做梦都在想你。”


    鹿汀朝双手抱着鹿兜兜:“我不喜欢你。”


    费修齐替鹿汀朝拉开车门,又把还睡着的鹿兜兜放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朝朝,你真是好坏。收钱的时候一点不手软,骂我也不客气,还不说喜欢我。”


    鹿汀朝在副驾驶旁站定回头,眨了一下眼:“哦,那你报警把可爱的朝朝抓起来吧。”


    费修齐一愣。


    随即他大声笑起来:“BB,我爱你。我最爱你这个样子!”


    鹿汀朝:“……”


    “你有神经病。”


    鹿汀朝凉凉瞅了他一眼,自顾自上车了。


    这辆库里南车漆和车内的配件都是费修齐重新改的,和原装的风格相差甚远,但意外的很符合鹿汀朝花里胡哨的审美。


    费修齐从另一边上了车,伸手拧开了车内香氛系统:“这车我已经过到你名下了,车里你喜欢的那些都搞好了,香氛的玫瑰是新鲜萃取的,好闻吗?”


    鹿汀朝吸了口气,扭开脸:“一般般啦。”


    费修齐伸手过来捏了下鹿汀朝的鼻尖:“不诚心的坏小孩鼻子会变长。”


    鹿汀朝拍开费修齐的手:“营销骗粉丝的人鼻子才会变长!”


    费修齐启动车子:“我有吗?”


    鹿汀朝:“你没有吗?”


    费修齐:“我喜欢你,所以向所有人公开宣告了我喜欢你,但你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


    费修齐:“这也算是欺骗吗?”


    鹿汀朝:“……”


    红绿灯的间隙。


    费修齐还是伸手过来,握住了鹿汀朝的手指:“还是庄稷和姜容那对CP让你有了阴影,让你不开心,害怕CP粉?”


    鹿汀朝:“……”


    费修齐最让人讨厌的一点就是总说实话。


    鹿汀朝决定不跟费修齐再说一句话,落地港城以后就跟他分道扬镳,于是伸手打开了车载系统上的娱乐新闻。


    车内的长联显示屏随之亮起,没想到不过几个小时,热搜的头版已经换了一茬新闻。


    现在飘在最上面的是庄稷即将于早上九点召开记者会,回应近期相关事宜。


    召开记者会?


    鹿汀朝有点茫然。


    倒是费修齐开车的间隙抽空望过来一眼,随即“啧”了声:“这套他跟哪里学来的,老港星吗?你们内地很少会有人单独开记者会了吧。”


    鹿汀朝没搭理费修齐。


    偏偏费修齐这方面适应良好,他又看了看,随口道:“最近他和姜容翻脸的消息还挺热闹,朝朝会开心吗?”


    鹿汀朝抿了下唇:“费修齐,你好烦。”


    “没办法啊,看到情敌不开心,我就很开心。BB,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恨的时候就是那次在节目里,庄稷当着所有嘉宾的面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时候。”


    费修齐哼了声,“fine,反正现在你在我身边了。”


    鹿汀朝:“……暂时的。”


    费修齐的目光在鹿汀朝身上停留片刻,轻轻一笑又转开来:“暂时的也是我赢,BB,现在我能牵你的手,能载你兜风。他呢?”


    费修齐撇了一眼屏幕:“哦,记者会直播开始了,他似乎还挺开心的。”


    鹿汀朝:“……”


    随便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提示着收到了一条新信息,鹿汀朝拿过来一看,竟然是庄稷发过来的。


    鹿汀朝下意识往车内的屏幕上也瞧了瞧,只见庄稷左边是他的经纪人,右边是助理林城和经纪公司合伙人——


    而坐在正中间位置的庄稷目光略低,手机拿在手中,像是刚发了条什么信息。


    鹿汀朝:“……”


    鹿汀朝没有设置新信息隐藏,于是信息的内容就大剌剌的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庄稷:“朝朝,我会解释清楚所有的事,然后接你回家。等我,好吗?”


    鹿汀朝想。


    不好。


    他正要给庄稷把信息回过去,大屏那边却传来了林城的声音:“感谢各位记者朋友的到来,本次记者会,庄先生会对于近期一些事宜进行解释,同时大家关心的庄先生日后发展方向的问题,也会作出说明。”


    记者会已经开始了。


    鹿汀朝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手机。


    算了,还是等开完记者会再跟庄稷说吧,贸然打断正常的记者会似乎不太礼貌。


    庄稷的经纪公司他自己占股百分之六十,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只不过CEO是由另一个人担任,也在记者会上。


    隔着镜头,里面的庄稷似乎和十年前少年时代的那个人一样意气风发,总之丝毫没有前些日子鹿汀朝见过的颓丧样子。


    大家都在往前走了。


    鹿汀朝想,这样是很好的一件事。


    这场记者会的召开地点在很正式的酒店会场,除了影帝这个身份之外,庄稷还是庄氏不折不扣的唯一继承人。


    庄父去世的很早,庄老先生年龄愈大,身体自然一日不如一日——因此庄稷什么时候接管庄家,整个庄氏控股会向何处发展,则是金融媒体担忧和关注的问题。


    因此记者会现场挤满了人,粉丝更是早早来到现场,包围在了媒体外层。


    镜头扫过,一切的拥挤,纷杂和追捧都被记录在每一寸细节里。


    庄稷似乎从来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拥有着出类拔萃令人仰止的学生时代,有着更为万人空巷的影帝时期。


    而鹿汀朝什么都没有。


    这样来看,无论从什么方面讲,两人都很不搭配,不搭配的凑合过着,耽误了庄稷那么多年。


    鹿汀朝蓦然觉得有些难过,如果不是车内的气氛尴尬,其实他很想伸手把镜头关了。


    红色的库里南在一间人潮涌动的早餐店旁边停下。


    费修齐解开安全带,戴上口罩:“你以前的vlog里推荐过这家早餐店,今天想吃什么?我去买。”


    鹿汀朝:“啊……”


    鹿汀朝有点震惊:“你还看了我的vlog啊?”


    “你一共就三条vlog,发在vlog最火的那两年。”


    费修齐笑起来:“怎么,是不是发现没人看就不乐意更新了?”


    鹿汀朝:“……”


    费修齐:“两千多个浏览量我可能贡献了四五百个,BB,我可是看过很多次了。要不要考察一下?”


    鹿汀朝甚至自己都不记得那几条里发了什么内容:“怎,怎么考察?”


    费修齐:“随意问咯。”


    费修齐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在鹿汀朝这边弯下腰:“你喜欢的衣服款式,爱吃的店,喜欢的颜色,那段时间去了哪里,还有床上喜欢什么姿……”


    鹿汀朝:“我才没有说这个!!!”


    “骗你的。”


    费修齐伸手进车窗,挑了一下鹿汀朝的下颌,“那朝朝喜欢姿势?我不喜欢从后面,因为我想一直看着BB的脸。 ”


    鹿汀朝:“你滚。”


    费修齐唇角一弯:“好,滚去给BB买饭。豆浆油条可以吗?再来一份蟹黄小笼,兜兜要什么?”


    鹿汀朝:“……他也要蟹黄小笼。”


    费修齐点头:“OK。”


    鹿汀朝犹豫了一下,还是嘴馋占了上风:“那个,我还想要一份玉米浓汤,谢谢。”


    费修齐抚在他下颌的手指向上,轻轻在鹿汀朝唇上贴了一下。


    “知道了,乖乖等我一会儿,嗯?”


    鹿汀朝:“……嗯。”


    费修齐去排队了。


    这一片是北城的老居民区,没什么追星族,只有极富有生活气息的大爷大妈们来来往往的身影。


    自从和费修齐的CP火了之后,鹿汀朝难得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自由。


    他在副驾驶上松了口气,目光重新放在屏幕上。


    记者会已经开始十几分钟,庄稷初步回答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下一位记者提问的时候,显然问题就尖锐了许多。


    “庄影帝,最近外界关于你和姜容姜先生的猜测良多,根据姜氏最近的动态来看,这么快的破产清算里似乎很有庄氏插手的味道,请问对于这一点您是否有什么想表示的?”


    姜家从资产出现流水问题,到债权问题,再到股票清算——每一件都爆的毫无预兆,是北城进来议论最火的一件事。


    比起娱乐圈明星的三瓜两枣,显然大众更关心一个企业是如何高楼倾塌,一夕毁灭的。


    就像当年的鹿家一样。


    庄稷:“我没什么想说的。”


    他的声音还是惯常的矜贵又冷淡,带一点疏离的调子,配合他今天深灰色的西装款式,愈发显得整个人倨傲。


    但态度却是好的,柔和的,有一种莫名的温润感或者希冀感。


    准确来说,庄稷很少用这种平和的语气和记者交谈,因为在以往的日子里,他几乎不会回答太多记者的问题。


    那名记者非常敢问:“没有想说的是什么意思,您可以进一步明确下吗?”


    “可以。”


    庄稷目光落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重新转开,“如果要求进一步明确,那我可以在这里说明……我允许外界的一切猜测发生,也接受外界所有的质疑。”


    庄稷:“这样够清楚了吗?”


    全场寂静。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人精,这句话一出,基本是承认了姜家的清算和庄氏操控有关。


    而庄稷竟然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承认了。


    一名娱乐版的记者举手:“抱歉,庄影帝,但外界一直有传言您和姜容先生的绯闻,您这样的行为……是不是没有考虑会伤害到姜容先生,或者粉丝的感情?”


    “我有喜欢的人了。”


    庄稷打断了记者的话。


    如果说有什么话能比刚才的那句更让现场所有人沉默,那这句话就是唯一。


    庄稷今年三十一岁,在他成名之后,千千万万的粉丝早已经把他之前的人生阅历考古过一次又一次,从光辉无限的少年时代,到青年成名——


    可以说这个影帝来的有名有实,庄稷的每一处都为粉丝所骄傲。


    娱乐圈其余人的八卦庄稷身上从没有出现过,唯一有过的就是和姜容的绯闻,而庄稷的唯粉往往用少年时代的朋友来说明这一点。


    “你上学的时候没几个发小吗?这也能嗑?”


    “庄家和姜家好像一直有合作吧,普通朋友不行吗?”


    “我哥刚好和他们一个学校,那时候庄稷和姜容也就朋友啊感觉,一起玩的还有别人。”


    “我姐和他们同校+1,说姜容和庄稷关系好不如说鹿汀朝和庄稷关系好……据说庄稷那时候除了上学其余时间都在给鹿汀朝收拾烂摊子……”


    “鹿汀朝+1……听说每天一睁眼就是给鹿汀朝收拾烂摊子……”


    “鹿汀朝是谁???”


    出道数年,庄稷从没有提起过任何感情方面有关的问题。


    而今天,当着几乎所有粉丝和观众的面,承认了自己心有所属。


    热搜瞬间爆了。


    鹿汀朝并没有兴趣去看热搜上到底是怎么揣度庄稷的心上人的,他最近自己上热搜的次数就已经不少,对那玩意儿再也没了之前的兴趣。


    他之前年少轻狂的时候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火,最好能来个视帝,然后他和庄稷一个视帝一个影帝,像小说那样的强强相对,一起走花路。


    现在他和费修齐的CP长期霸榜,庄稷的热度也居高不下。


    只是很可惜他和庄稷到底还是分开了。


    屏幕上的庄稷依然五官深邃,是鹿汀朝从少年时期就很喜欢的那副模样。


    记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来。


    “请问你之前和姜容的CP单纯是为了炒作吗?”


    “庄先生,按理说以庄氏的资本你不需要进行这种炒作,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你会对粉丝和姜先生觉得愧疚吗?”


    “我只会对一个人感到愧疚。”


    庄稷轻轻笑了一下。


    在纷扰嘈杂的聚光灯闪烁和快门声中,庄稷的语调有种不急不缓的平和,像是尘埃落定故事剧终的那种,幸福的平和。


    庄稷道:“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全场面面相觑,显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安静。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家的孩子从小就被规束着成长,他需要继承家业,需要扛起责任,他身上担着不仅是自己家里的几口人,还有千千万万员工的饭碗。”


    庄稷温声道,“所以他要理智,要冷静,要不能出错,要优秀到让所有人都觉得非常放心。”


    “他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偶尔觉得自己像台机器,会发出生锈的那种刺耳的声音。”


    庄稷道,“后来,在他枯燥且顺利的每一天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庄稷笑起来,“这个人很可怕啊,他有一种特别的本领……就是吸引他身边所有的人去看他,一直看一直看,等我陷进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我完了。”


    站在前排的一名记者犹豫半晌,试探着问:“那这位就是您喜欢的人吗?”


    “是啊。”


    庄稷语气肯定的回应了他,“从那以后我更努力,希望有一天他也会看到我,爱上我。”


    记者问:“后来呢?”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


    庄稷看向记者席和远处的粉丝,“这是我出道前的故事了,是不是觉得很幸福?”


    在场的人没人能还回答这个问题。


    但好在庄稷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也没有任何计较,而是继续道:“可其实不是的,我希望我的玫瑰能够在阳光下爱我,而不是被暴风雨打的凋零败落后,不得已的选择我。”


    庄稷说:“当爱不是唯一命题,你就必须一次又一次的确认,你爱的人是不是爱你。”


    做新闻的人似乎天生就能听懂话语背后的故事,因此也听懂了庄稷没有明说的话:“您的意思是……”


    “不重要了。”


    庄稷打断了他,“重要的是,我爱的人也依然爱我。”


    很多记者发现,从发布会开始的时候庄稷就拿着手机不断地看时间。


    直到现在,他终于从座位上起身。


    比起之前对于记者和媒体的冷淡,今天的庄稷显得格外温和而耐心:“感谢各位百忙之中的莅临,在这场记者会的最后,我想向大家介绍我的爱人。”


    “之前其实媒体也有刊登过他和费修齐的一些绯闻,但我想说那些都是误解。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


    庄稷温声道,“只是之前的一些原因我们一直没有公开,今天……”


    在安静的会场上。


    庄稷放在桌上的手机陡然响起来,像是一种奇怪的死亡宣告,又像是末日的鸣笛声。


    无论是金融记者还是娱乐狗仔都对费修齐这个名字毫不陌生,此时被庄稷重新提起,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在心里飞速过了一遍庄稷即将要说的人是谁——


    也包括现场的粉丝。


    都说粉丝往往比对家更关注自己蒸煮的恋情,此时庄稷话语一出,再联系之前的传言和费修齐三个字,很多粉丝顷刻间猜到一个名字。


    但那是他们格外不愿意承认的名字。


    那个名字低俗,私生活混乱,毫无名气,唱歌跳舞演技每一个能拿得出手。


    唯独一张脸生得格外漂亮。


    摄像机的镜头记录到了庄稷在看到来电人姓名一瞬间时神情的变化。


    在后来的很多年——这个镜头都拥有自己特别的称呼:挚爱。


    也是这段视频让很多粉丝成人了,在远离演技,身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时候,庄稷也会拥有这样热烈,专注,满怀憧憬的神情。


    所有的棱角和高高在上的矜持似乎在一瞬间从他的骨血里退了出去,只剩下期待和欣喜,全然的柔软。


    当庄稷接起电话的那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想。


    他一定很爱电话对面的那个人。


    而鹿汀朝不知道。


    他只知道再不打电话恐怕就要出现离谱的事故了,只下意识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伸手逃避的立刻关了车里的屏幕。


    然后在庄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的时候,轻轻愣了一下。


    庄稷的声音里带着温柔,带着低哄,又带着年少时空气里青草香和朝阳的热量。


    问。


    “等急了?”


    在曾经很多次很多次鹿汀朝犯了错去庄稷班门口找他的时候,如果鹿汀朝是哭着去的,庄稷也会问他这句话。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鹿汀朝突然觉得恍然。


    他下意识向后看了坐在车后座的鹿兜兜一眼,然后轻轻的念:“庄稷哥哥。”


    庄稷:“嗯。”


    庄稷的语调是鹿汀朝很久没有听过的飞扬:“我这边就快结束了,现在过来接你好不好?想坐哪辆车,以前那套房子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回去了。带你去看看鹿家……”


    “庄稷哥哥,我骗你的。”


    鹿汀朝细声说。


    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空了。


    庄稷像是愣了半晌,才道:“朝朝?”


    鹿汀朝觉得自己其实有点难过,但似乎也没有特别难过。


    约莫是坏事做的太多,所以已经彻底坏掉了。


    鹿汀朝有些愧疚的垂下脑袋,于是一滴泪就顺着眼眶滚在了他放平抓着衣服的手背上。


    接着是两滴,三滴。


    鹿汀朝委屈的吸了一下鼻子。


    便听电话那边的庄稷慌了神色:“别哭!朝朝,不要哭。是不是谁要带你走,庄稷哥哥去找你好不好?你在哪里,乖,朝朝,你在哪里?!”


    鹿汀朝摇摇头。


    他向窗外望去,隔着早餐摊前大爷大妈的层层阻拦,他隐约看到正在排队给他买蟹粉小笼的费修齐的身影。


    “庄稷哥哥。”


    鹿汀朝抹掉了眼泪,但语气还是抽噎,“如果你早一点问我,我就会跟你说,我不是那么想要鹿家回来,我好喜欢你,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庄稷一怔,像是瞬间僵在原地。


    半晌:“……那现在呢?朝朝,现在……”


    鹿汀朝轻声道:“现在我不喜欢你了,庄稷。”


    连最后一滴眼泪都擦干净。


    鹿汀朝看到费修齐终于买好了小笼包,穿过拥挤的大爷大妈,在豆浆摊子旁边停下来,熟练的刷码付款。


    “庄稷,我要走了。”


    鹿汀朝浅浅的叹了口气,“就算姜家害了我们家,我也不懂,庄稷,你就算把鹿氏还给我,我也撑不起来。”


    现场的所有媒体记者只看到庄稷陡然惨白的脸色。


    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气力。


    也像是竭尽全力的将领在即将胜利的前一刻收到战败的消息。


    林城和坐在他另一旁的经纪人神色竟比庄稷还要慌乱,他们仓促的移开麦克风,又立刻宣布发布会到此结束请立刻离开。


    然而谁会在这种时候离开。


    庄稷突然跌回椅子上,如果仔细看,似乎他连薄唇都在颤抖:“……那你要去哪里?”


    “我不想告诉你。”


    鹿汀朝说。


    过了一会儿,大概觉得自己这个回答太过于冷酷无情。


    鹿汀朝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庄稷哥哥,刚才你的发布会我看过了……我想跟你说,我真的爱过你。”


    这句放在最后的话就像是一把穿心的剑,刺穿了庄稷能够在现场勉强维持的最后一点血肉。


    在最好的会议发布厅,在最拥挤的人流和最闪耀的灯光里。


    庄稷突然发现。


    原来北城的初秋也能让人冻入骨髓。


    庄稷握着手机的指骨显出中狰狞的青白色,语气却是小心翼翼的:“鹿汀朝,我没有喜欢过姜容,从来没有。”


    鹿汀朝点点头:“嗯。”


    庄稷:“我爱你。”


    鹿汀朝:“我知道。”


    庄稷:“……不能留下来吗?”


    鹿汀朝向路边看去,买好了豆浆的费修齐正从马路边走过来。


    大抵对上了鹿汀朝的视线,费修齐远远招了招手。


    这里没有粉丝,没有人发现。


    和这里所有的人一样,他们是最普通最寻常的两个人。


    “不能了,我好累,庄稷哥哥。”


    鹿汀朝突然道,“你有看到我和费修齐的新闻吗?”


    原来连最后一丝血液都冰冷的时候,人是能够保持呼吸的。


    庄稷连每一个字都是小心的:“我知道,朝朝,没关系,我不在意,我去接你,我们回家好不好?”


    “可是我以前好介意。”


    鹿汀朝轻轻叹了口气,“庄稷哥哥,看来我和你不一样,我原来其实根本原谅不了你。”


    鹿汀朝拿开了电话:“庄稷,我讨厌你。”


    曾经过去的七年在这一刻似乎成了一卷慢慢长轴,在两人之间连带着每一分每一秒残忍的缓缓铺开。


    鹿汀朝细声的说:“我讨厌你不问过我的意见就想替我报仇,让我每一天都过得不开心。讨厌你拍戏的时候不陪着我,让我一个人在家里。”


    “讨厌你让我一个人在港城生鹿兜兜,那时候好辛苦。”


    鹿汀朝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种古代最后才派上场的凌迟,一刀一刀刮干净庄稷的血脉皮肉。


    车内的玫瑰香氛安定又香甜。


    鹿汀朝看了一眼远处初升的太阳:“所以我们彼此放过吧,庄稷哥哥,我觉得你也并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喜欢你记忆中的那个人。”


    “但那已经不是我了。”


    鹿汀朝说,“我现在是扭葫芦……钮……”


    “是钮祜禄,文盲朝朝。”


    一道年轻的男声随着车门拉开传进来,语调朗然,也一并被听筒收录进去。


    费修齐将蟹粉小笼和豆浆都给鹿汀朝放好,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BB,在和谁电话?”


    几乎同一时间。


    庄稷勃然道:“你旁边是谁?!”


    鹿汀朝:“啊……”


    一抹被发现的尴尬从鹿汀朝漂亮的脸上一闪而过。


    鹿汀朝脑袋摇成拨浪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我跟你说清楚了,再见,再见!”


    鹿汀朝猛地按断了电话,吸了口气,才对费修齐道:“广告推销的。”


    “兜兜还没醒,你先吃,还是热的。”


    费修齐重新启动了车子,“推销什么?”


    鹿汀朝:“……”


    鹿汀朝沉默了两秒:“推销……推销卖轮胎。”


    费修齐点头:“那我们朝朝确实不需要。”


    费修齐帮鹿汀朝扎好豆浆管:“这些小事我都会帮BB弄好的,BB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


    鹿汀朝原本打的是偷偷摸摸上飞机,偷偷摸摸溜走的计划。


    然而当费修齐的车在廊桥前停下来,鹿汀朝才发现这里像是已经特殊布置过,从下车的位置到廊桥尽头,一路全部装点了各色玫瑰。


    玫瑰鲜亮,有些花瓣上甚至还带着露水,像是才运输到位,无一处不精美。


    六名金发碧眼的外国帅气小哥分列两排,在鹿汀朝下车的一瞬间齐声用中文道:“欢迎朝朝回港!”


    鹿汀朝:“……”


    要知道鹿汀朝这人其实真的很少尴尬的。


    但此时此刻,他鲜少的扣住了脚指头。


    偏偏牵着他手的鹿兜兜很好奇的抬起脑袋瓜看向他:“朝朝,这个好奇怪哦。你怎么喜欢这样子的?”


    鹿汀朝:“……我不喜欢!!!”


    鹿兜兜乖巧的点了点头:“哦,好的,朝朝。”


    鹿汀朝:“……”


    费修齐跟机场的人不知聊了两句什么,稍后了两步走过来:“不喜欢什么?不喜欢我们就不要了,玫瑰喜欢吗?特意给你准备的。”


    鹿汀朝:“……不喜欢!我不喜欢!!”


    鹿汀朝已经扣出了一座儿童城堡:“费修齐,到底谁教你的这种上世纪的……这什么,欢迎仪式吗?!”


    费修齐风流倜傥的俊脸上及其少见的露出了一丝茫然:“Devin告诉我的……他说你们这边都喜欢这种仪式感,朝朝,你真的不喜欢吗?”


    鹿汀朝:“他老了。”


    鹿汀朝冷酷无情的说:“该进养老院了。”


    费修齐:“……”


    “好吧,好吧BB。”


    费修齐扶额忍住了笑,“我的错,朝朝。你可千万别在港城这样说,Devin在港城粉丝很多,你这样说可是会被骂的。”


    鹿汀朝很奇怪:“他不是个商人吗,他也有粉丝?”


    费修齐:“是商人,但也不只是个商人。对于港城那边来说,他的发家史更像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传奇。”


    费修齐摆摆手示意六个金发碧眼的迎宾小哥退去两边,然后倾身拉过鹿汀朝的手:“狗仔说在港城排队想要嫁他的靓女可以挤满五百个维港。”


    费修齐吻了一下鹿汀朝的手背:“幸好朝朝不喜欢他。”


    鹿汀朝抽回自己的手:“我也不喜欢你。”


    “我知道,你只是利用我去港城。”


    费修齐耸了耸肩,“没关系,朝朝,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也甘心情愿等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费修齐接过一大一小两人的行李:“兜兜,你说是不是?”


    鹿兜兜的表情比鹿汀朝还十动然拒,摇摇脑袋:“费叔叔,朝朝不喜欢你这样的。”


    费修齐乐了,伸手把鹿兜兜抱起来带进怀里:“哇,那你说,朝朝喜欢什么样的?我改。”


    鹿兜兜的小脸颇有些严肃,一板一眼的道:“朝朝可能会喜欢庄稷那样的,学习好,待人接物好,也可能喜欢莫叔叔那样的,板正又有能力的。你不行。”


    费修齐亲了鹿兜兜的小脸蛋一下:“费叔叔有钱呀。”


    鹿兜兜的大眼睛和鹿汀朝眨起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庄稷和莫叔叔都有钱的。”


    费修齐:“……”


    鹿汀朝这下终于开心了,凑过去在费修齐怀里也香了鹿兜兜一个:“说得好,我们就是富贵不能移,哼哼。”


    鹿汀朝正要伸手从费修齐手里把鹿兜兜接过来,突然觉得旁边一道闪光,


    他愣了下,随即向廊桥旁的空地看过去。


    “怎么了?”


    费修齐问。


    鹿汀朝毕竟才火了没几天,对于偷拍这种事情还不是特别敏锐。


    他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儿:“没事,应该是我看花眼。”


    鹿汀朝抱过鹿兜兜:“走吧。”


    “嗯。”


    费家的私人飞机很少来北城机场,但这也并不妨碍这架飞机拥有一块单独的停机坪。


    鹿汀朝带着鹿兜兜走过廊桥,在即将登机的时候,回过头看了一眼北城的天空。


    这座城市黑的很早。


    明明是才入秋的天气,但五点多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私人飞机舱内的摆设和普通飞机不同。


    费修齐和机组说了几句,走过来轻轻用手指点了下鹿汀朝的额头:“在看什么?”


    鹿汀朝回过头。


    “刚刚Devin来讯息,朝朝在那边的幼儿园都安排好了,让你不用担心。”


    费修齐顺便将一沓文件递过来,“这是之前答应过你的庄园和私产,在你落地港城的那一瞬间让渡协议就开始生效,如果不放心的话,过去你可以自己再找律师求证。”


    那几份文件已经盖好章签好字。


    鹿汀朝随意翻了翻,文件最后的署名落的是费允承龙飞凤舞的字体:“是你父亲签的?”


    费修齐:“当然,这个庄园市值和产值差不多过亿了,位置来说算得上是祖产,最后的转让肯定是Devin签署。”


    鹿汀朝:“哦……”


    费修齐道:“不过BB也别担心,Devin在港城一般都住自己的别墅,他这些年除了一些重要活动,已经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的,肯定不会影响到你。”


    鹿汀朝点了点头。


    其实他和费允承的接触并不太多。


    但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还是让鹿汀朝觉得费允承这个人实在有些难以捉摸。


    ……总之是很奇怪的感觉。


    最好不要打交道的为好。


    飞机临起飞的时候北城飘起了小雨,雨珠滴滴答答的打在玻璃窗上,又顺着缝隙一路重新落下去。


    鹿兜兜坐在属于自己的座椅上安安静静的看书,费修齐坐在鹿汀朝身边看了看手机。


    过了几秒。


    费修齐倾身过来:“BB,我们又被偷拍了。”


    鹿汀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今天的娱乐版大概是最近两年来堪称第一的精彩,至少鹿汀朝还从没见过整个版面都是爆字的热搜头条。


    除了刚刚登顶的“费修齐接鹿汀朝回港”之外。


    还有刚刚被压下来的好几个热搜。


    ——“庄稷发布会官宣失败”。


    ——“庄老先生现身发布会接走庄稷。”


    ——“庄稷官宣对象疑似鹿汀朝?”


    费修齐打开最上面的一条,内里配图赫然是刚刚在廊桥时,鹿汀朝凑在费修齐身边逗鹿兜兜的照片。


    鹿汀朝皱了皱眉。


    他就感觉那时候有闪光灯在拍,果然不是错觉。


    “别生气。”


    费修齐捏了捏鹿汀朝的眉心,“我留了个工作室在这边,会去调监控进行起诉的,大概最多一个月就会有回应了。”


    费修齐向下翻了翻新闻:“倒是庄家……庄老头子很久没出来过了,该不会觉得这次庄稷丢人丢的太过,坐不住了?”


    鹿汀朝推了费修齐一把:“你好吵。”


    “好吧,那我去给BB拿点吃的。”


    费修齐站起身,“想吃什么?甜品还是杨枝甘露吗,主食呢?”


    鹿汀朝其实不太饿。


    但他也不想费修齐继续坐在这里烦他。


    鹿汀朝想了想:“……要一块抹茶巴斯克,还要一杯还盐汽水。”


    “好。”


    飞机上的空调开着,费修齐顺手把毛毯给鹿汀朝披上,“先随便吃点对付一下,等到了家那边我亲自给你做。”


    鹿汀朝震惊:“你会做饭?”


    费修齐笑道:“朝朝宝贝,你当我是庄稷那种大少爷吗?我做饭比莫岭南好吃,乖乖坐一会儿,等我回来。”


    男人挺拔的身影走过飞机内铺设的地毯,出了外舱,再过一会儿,隐隐约约传来粤语交流的声音。


    鹿汀朝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抓在手里的手机猛地震动起来。


    ——是庄稷来的电话。


    鹿汀朝基本不会选择拉黑人,他甚至觉得也没什么可拉黑的必要。


    可是现在似乎也没有接电话的必要。


    犹豫了一会儿。


    鹿汀朝挂断了电话。


    然而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并没有选择就此放弃。


    几乎是同一时间。


    聊天软件弹了语音出来。


    鹿汀朝APP的声音没有特意调小过,因此在空旷的机舱内显得分外响亮。


    他慌不择路的摸过手机,还是按了接通。


    “朝朝。”


    庄稷那边的声音是寂静的。


    鹿汀朝:“啊……”


    庄稷:“你和费修齐在一起吗?”


    鹿汀朝老老实实:“……嗯。”


    庄稷:“你要跟他去港城吗?”


    鹿汀朝:“我不想告诉你。”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良久之后。


    庄稷问:“家里平板电脑上登录的那个……朝朝要暴富,是你,对吗?”


    鹿汀朝:“……”


    鹿汀朝:“!!!”


    庄稷知道了!


    庄稷发现了!!


    鹿汀朝后知后觉的想起家里的IPAD上他那个账户忘记了退出,甚至连所有评论信息和发言都还留在上面。


    这个账户见证了他几乎所有的历程。


    ——甚至也见证了他当站姐?哥的背景故事。


    鹿汀朝:“……”


    鹿汀朝是一个很少会尴尬的人。


    但今天已经尴尬第二次了。


    “让我看一看……”


    庄稷的语气不再像以往那样宠他哄他,而是显出一种奇怪的,阴鸷的幽沉,“朝朝,让我看看你都发了些什么……”


    鹿汀朝:“!!!”


    啊啊啊啊啊——


    鹿汀朝内心发出尖锐爆鸣:“你别看!!庄稷你别看!!!”


    庄稷道:“我看到了。”


    鹿汀朝眼睛一闭。


    庄稷却在那边一个字一个字读了起来:“给太太灌溉白色液体,球球太太了,什么时候全垒打?深水鱼雷可以点菜姿势吗?宝宝敲喜欢传教士的QAQ”


    “庄稷!!!”


    鹿汀朝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


    “太太好棒QAQ,想看庄影帝狠狠入他QAQ,太太能不能不要休息QAQ苦了谁都不能苦了没文看的宝宝鸭QAQ。”


    庄稷慢条斯理的又读完一条,“朝朝,入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样吗?”


    鹿汀朝:“不是的!!!”


    鹿汀朝脸已经红透了:“我不跟你说了飞机要起飞了我要挂电话了!”


    “朝朝。”


    庄稷打断了他,“我向你道歉。”


    鹿汀朝:“……啊?”


    庄稷轻声道:“我为我之前所有的擅自行动,所有的错误,所有的不顾虑你的行为,向你道歉。”


    鹿汀朝在开水壶烧沸的状态突然被戳回了神,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你,你已经道,道过歉了。我不原谅你。”


    庄稷:“嗯。”


    鹿汀朝:“?”


    庄稷:“没关系。”


    鹿汀朝:“???”


    电话那边的庄稷似乎低低笑了一下,声音温柔:“没关系,朝朝,你可以用我们剩下的所有时间来惩罚我,责罪我,让我痛苦或者煎熬。”


    鹿汀朝:“……”


    小动物般的直觉让鹿汀朝成功从这句话里听到了一点不对劲。


    他警惕的立刻向窗户外面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很安全的模样:“不,不用了。我们就拜拜,就可以了。那我不怪你了,算了。”


    “不行哦。”


    庄稷的声音终于又带上了哄,“朝朝,你都要跑了,怎么能算不怪我呢?”


    鹿汀朝:“……”


    鹿汀朝打了个颤:“听,听不懂你说什么。”


    “我刚开始看到你的那些发言的时候也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所以我去看了你看的那些文。”


    庄稷的语调又低了些,仿佛染上了一些难以言说的哑,“什么内社,玩具,控制,dirty talk……原来我的朝朝喜欢这些,是我的错。”


    鹿汀朝崩溃了:“我不喜欢!!”


    “是我没有满足你,才让你去找别人。”


    庄稷道,“如果我早点让你连床都起不来,鹿汀朝,是不是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


    鹿汀朝:“……”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无力感,就是你明明知道对方在胡说,却找不到任何方面去反驳他的胡说。


    鹿汀朝努力试图辩解:“我是觉得你和姜容很般配……”


    “可我觉得我和你才是天生一对。”


    庄稷打断了鹿汀朝的话,“朝朝,我从小就盼着你,等着你,等你从别人身边来我身边,长大我养着你,一直到今天。”


    鹿汀朝:“……”


    内舱门被一名机务人员打开。


    费修齐端着餐盘由外走了进来。


    鹿汀朝神情一慌:“我跟你说不通,反正庄稷,我们结束了,你别再给我打电话,再打拉黑了。”


    “好。”


    庄稷答应的爽快。


    鹿汀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庄稷:“那就在港城等我吧,朝朝。”


    鹿汀朝一愣。


    庄稷的声音却如幽灵般附耳响起:“我会抓到你,朝朝,然后给你机会惩罚我……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抓到你。”


    “在打电话?”


    费修齐将餐盘放在鹿汀朝面前,“庄稷吗?”


    鹿汀朝下意识低头看了眼通话页面,屏幕已经暗了:“你怎么知道?”


    费修齐取了块空姐竹篮里的热毛巾,抓过鹿汀朝的手给他一点点擦干净:“莫岭南家里的事没完,这时候八成顾不上你。能打电话来的,应该只有庄稷了。”


    鹿汀朝:“……哦。”


    “别担心了。”


    费修齐将毛巾放回去,伸手捏了捏鹿汀朝的脸,“港城是费家的天下,庄稷就算再有本事也找不到你。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吗?”


    鹿汀朝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


    只是觉得——


    庄稷似乎有哪里坏掉了。


    他表面上似乎依旧和以前一样温和,卓然,声音好听。


    但就像是一颗已经从内里开始腐烂的植物,阴暗的伸出每一根触手试图占领猎物。


    鹿汀朝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没什么没什么,不会的。”


    “当然不会。”


    费修齐笑着亲了一下鹿汀朝头顶的发旋,“对了,说到庄稷,庄家倒是的确刚刚宣布庄老爷子彻底退出公司管理,全权放归由庄稷接手。”


    鹿汀朝侧过头:“整个庄氏……全部?”


    费修齐嗯了声:“庄老到底身体不行了,这个决定他们应该考虑过很久了。”


    费修齐道:“所以放心吧,庄稷接手庄氏肯定忙得脚不沾地,再加上娱乐圈那一摊,不会再来找你麻烦的。”


    这倒应该是真的……


    庄氏由房地产起价,横跨金融和实业,近来由涉及许多互联网贸易,此时此刻全部扛在庄稷身上,他能抽的出身才不可思议。


    鹿汀朝终于勉勉强强放下了心,轻轻一点头。


    “对了朝朝。”


    费修齐像是想起什么,“等等飞机落地以后你先下机,Devin说洛杉矶那边分公司出了点问题,让我过去一趟。”


    鹿汀朝愣了一下。


    他并不是多需要费修齐,只是一个人在港城人生地不熟。


    鹿汀朝问:“……那你不回港城吗?”


    “BB想让我陪吗?”


    费修齐一弯唇,“只是过去一趟,快的话两三天就回来。别怕,Devin会在机场接你的,想我的话就在维景庄园等我,好不好?”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宝贝,不如叫我爸爸?……


    第三十九章


    虽然都是入了秋的时节, 但港城和北城的天气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飞机开始下降的时候天边的夜幕已经渐渐落了下来,从最遥远的地平线染色,慢慢延伸到整个西边。


    费修齐坐在鹿汀朝身边, 捞起原本在看书的鹿兜兜抱在怀里, 指了指窗外:“BB, 看,维港。”


    一大一小便顺着他的目光一齐向外看了过去。


    港城的夜已经升起来了, 维港来来往往的船只在粼粼的水面上亮起灯火,自由自在的往来。


    从飞机的舷窗遥遥望去, 除了本国的商船, 隐隐约约也能看到不少金发碧眼的外国水手站在甲板上,或者忙碌的卸货搬运,再抽一只国外牌子的香烟。


    这是个和北城风格迥异的城市。


    在上一次来这里时, 鹿汀朝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只不过他上次来的仓促又狼狈,来了就进医院, 再像一只树洞里的松鼠似的蜷缩在洞里, 一直等到鹿兜兜出生,长大, 再仓促的离开。


    鹿汀朝还从没看过港城这样的夜色。


    “这是自由贸易港。”


    费修齐轻轻松松的用一只手抱着鹿兜兜,另一只手指随着飞机不断降落的弧度调节位置,很有耐性的给鹿汀朝讲解, “港口水位和线路都很不错, 所以每天的运输额和贸易额都很大。”


    费修齐笑了一下:“不过,这里每天贸易额最大的就是费家了。”


    鹿汀朝转过头瞅了费修齐一眼。


    费修齐神情如常, 伸手轻轻捏了一下鹿兜兜嫩嫩的小脸:“兜兜崽,你应该和你朝朝爸比说说,等他同意和我结婚, 这里未来就是你的天下了。”


    鹿兜兜圆溜溜的眼睛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圈被舷窗框起来的夜景,他的神情比鹿汀朝认真,也比鹿汀朝专注,像是在听完这句话后瞬间有了读书的那种精神。


    随即软糯糯的声音响起。


    鹿兜兜问:“朝朝,这里可以挣很多钱钱吗?比庄稷和莫爹地那里还要多。”


    鹿汀朝:“……”


    “当然。”


    费修齐把鹿兜兜转了个圈,面朝自己,一板一眼的教育,“兜兜崽,你莫爹地再强,他家也只是他一个人。你要是想和庄稷差不多有钱,那可一定要继承费家。”


    鹿汀朝:“……”


    费修齐诱拐:“所以兜兜崽,你一定要说服朝朝和我结婚。”


    鹿兜兜和鹿汀朝几乎一模一样的那双大眼睛睁得大大的,纯良的和费修齐面面相觑着思考了一会儿。


    突然。


    鹿兜兜道:“可是费哥哥,你也有爸比诶。”


    鹿兜兜神情无辜,语气真挚:“那朝朝和你爸比在一起,不是更能继承家业吗?”


    费修齐:“……”


    “哈哈哈哈——”


    这次终于轮到鹿汀朝乐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前仰后合的笑了好半天,才点点头,“好好好,兜兜,你说的很有道理。费修齐,你怎么说?”


    费修齐无奈的看了鹿汀朝一眼。


    他的眼神掼来时带着三分轻佻和几分笑意的,摇了摇头,无奈的对鹿汀朝道:“坏朝朝,你也太贪心了。”


    费修齐招招手示意专机的服务机组可以进来把舱内的托盘全部撤下去,然后才笑盈盈的对鹿汀朝道:“BB,你还是别看Devin了,他毕竟都四十多岁了。”


    费修齐:“从我小时候每天想上他床的人就多的数不过来,金融圈的,娱乐圈的,男的女的……反正总之都没一个成功的。”


    费修齐:“我记得我读书那阵他几乎每天的时间就铺在公司里,后来费家越来越大了,等彻底成了港城龙头的时候,他在家的时间就慢慢多了。”


    “但他也从来没乱搞过。每天就是弄弄花草,钓鱼。”


    费修齐道,“很修身养性吧。”


    鹿汀朝打了个哈欠:“也有可能是很爱你妈咪?”


    费修齐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不。”


    鹿汀朝:“?”


    费修齐:“我妈咪很爱他才是真的,不过他们是利益结合的关系,后来我母亲对他的爱情彻底绝望了,才选择了离婚出国。现在定居在国外很多年了。”


    鹿汀朝:“哦……”


    鹿汀朝从小既没有被父母很好的教导过,更没有去思考过这种爱不爱的命题。


    他想了想,很尽力的安慰了一句:“没关系,你爸有钱。”


    鹿兜兜也趴在费修齐怀里,皱着小脸点了点头:“嗯嗯,你就是朝朝经常看的小说里的那个……费傲天!”


    费修齐:“……”


    鹿汀朝:“……”


    费修齐无言:“朝朝,你每天到底都在看什么小说啊?”


    好在鹿汀朝脸皮够厚,只是很短暂的羞耻了一下,就抿了抿唇:“反正就网络小说嘛!”


    费修齐:“讲的什么?”


    鹿兜兜道:“朝朝说,就是一个修真废柴,然后突然有一天发生意外,然后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厉害,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鹿兜兜很显然是亲生的,非常认真的替鹿汀朝辩解:“朝朝说看得人可多了,是特别好看的小说。”


    费修齐了然点头:“那要不要买版权过来,朝朝想拍吗?”


    鹿汀朝:“……”


    鹿汀朝回忆了一下那本书的情节,想到主角被圈圈叉叉又叉叉圈圈的每一天和奇怪的内力吸收,咳咳过程被搬上屏幕……还是有点难为情的。


    网文太太的脑洞实在太太太太太厉害了!


    要说还是都怪庄稷和姜容塌房了,害得厉害的同人太太们都跑路了,鹿汀朝实在文荒,才会在其他文学的世界里遨游的。


    然后发现文学的世界实在太精彩了QAQ


    朝朝根本停不下来QAQ


    鹿汀朝心虚的转开视线:“不……不用了!”


    要知道面前这个人着实没有一点城府,连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就像一张纯白的纸,让人始终都想要彻底弄脏他。


    费修齐微微弯了下嘴角,伸手捏住了鹿汀朝的一根手指,趁他左顾右盼的时候握在掌中玩弄:“怎么这样的表情,该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说吧?”


    费修齐意有所指的“哦”了声:“原来BB喜欢看这些。”


    鹿汀朝没能在短时间内想好怎么给自己辩白:“……我没……”


    费修齐却贴近他的耳边:“那我们直接试试不好吗?实践操作得真知,不是吗?”


    他灼热的吐息几乎是烫人的,在这种格外暧昧的时刻,一瞬间像是覆盖了坐在座位上的所有空气。


    鹿汀朝的脸“唰”的一下通红。


    几乎是立刻,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看过的那几本书里奇奇怪怪的情节,此刻合着费修齐的话——几乎让他坐立不安。


    最开始的时候,鹿汀朝是因为好奇才会去看的。


    因为在刚有兜兜的时候,他实在太害怕了。


    他明明是个男孩子,从小都是男生……在刚刚开始因为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出这种结果的时候,鹿汀朝都傻了。


    那时候他也很糊,没几个人认识他,却因为这件事整个医院像是下一秒都要来全部围观他一样。


    鹿汀朝吓得落荒而逃。


    后来他去了港城,波丽娜跟他说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很少比例的人会出现这种情况,然后告诉不要害怕,善待自己,勇敢的面对。


    再后来。


    他慢慢接受自己的日子里,很偶尔的一天,鹿汀朝翻开了一本双X小肉本。


    鹿汀朝:“……”


    感到世界的震撼QAQ


    原来竟然有这么多样的玩法!


    鹿汀朝红着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力求避开费修齐的视线。


    下一秒。


    费修齐却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意有所指的笑了一下:“BB,你知道吗?要不是我知道你有排成长队的前任,我会以为你连床都没跟人上过。”


    费修齐道:“你好可爱。”


    鹿汀朝:“……”


    鹿汀朝拧开脸:“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费修齐:“那你能和我一家吗?”


    鹿汀朝:“不能,别想。”


    费修齐:“可是我好中意你。朝朝,我喜欢你。”


    飞机接触地面,接地带来的巨大摩擦紧接着而来的是快速的动力——


    机场斑斓的灯光从舷窗投射进来,并不刺眼,而是温润的落在费修齐英俊的侧脸上。


    这和鹿汀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不太一样。


    夜色已经有些晚了,费修齐怀里抱着小鸡叨米般摇摇欲睡的鹿兜兜,显出种特有的柔和和坚定。


    “我们还能不能有孩子都可以。”


    费修齐伸手遮住鹿兜兜的眼睛,然后短促的,甚至略带一丝生涩的,在鹿汀朝唇上吻了一下,“我会当一个好的伴侣,好的父亲。”


    “朝朝。”


    费修齐伸手去牵鹿汀朝的手,“如果你还不能确定,那在我这个月不在的时候,你不要找别人,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好不好?”


    鹿汀朝仰起脸看着他。


    费修齐道:“我会向你证明我不是像庄稷那样的沙文猪,也不像莫岭南那样的老古董。”


    飞机落地停稳。


    鹿汀朝听到英文和粤语的播报,都是他听不懂的调调。


    这让他觉得突然有些茫然和无助。


    “我们费家的男人会承担起这个家庭,让你开心和幸福。”


    费修齐又吻了一下鹿汀朝的眼睛,“我会永远守着你,朝朝,相信我,可以吗?”


    *


    费家除了在内地和港城都有产业之外,在加州和洛杉矶也有置业,费修齐这次去的就是洛杉矶那边。


    看费修齐的样子这趟行程应该赶得很急,当舱门打开的时候,他的助理和秘书办已经在机外等候,马上就要由准备好的另一架飞机直接启程。


    天色已经晚了。


    从舱门出去还要走过一段台阶,费修齐一只手抱着已经睡着了的鹿兜兜,另一只手牵着鹿汀朝。


    从最后一阶台阶走下的时候——


    鹿汀朝抬起头,看到了等在一旁的几辆黑色轿车。


    准确的来说,是五辆长得完全一样的劳斯莱斯。


    鹿汀朝:“?”


    “是Devin。”


    费修齐随意瞧了一眼,“前后都是保镖,他给我电话让我去加州的时候,我跟他讲你可能刚来一个人会有点害怕,问了他能不能顺路过来接你,他同意了。”


    鹿汀朝:“哦……”


    费修齐亲了下鹿汀朝的发顶:“别害怕,他只是外界传说中很难接近,实际很平和的。而且你还是他未来儿媳……sorry,宝贝,未来儿婿?”


    鹿汀朝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


    费修齐又拉了拉鹿汀朝的手。


    他惯来是娱乐版上经常出现的公子哥儿,有过的花边新闻可以绕整个港城好几圈,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纯情的动作了。


    可偏偏费修齐觉得这样还不错。


    他有些不舍的捏了捏鹿汀朝的指尖:“维景庄园有点大,要是觉得孤单或者害怕就跟在Devin身边住一段时间也可以,我回来再带你去玩,好不好?”


    鹿汀朝面无表情的抽手:“我可以。”


    费修齐只得松了手:“好吧BB,都听你的。兜崽的学校我已经安排好了,等到了庄园那边的管家会跟你对接,缺什么也直接跟管家说,钱不够花就打我私人电话,我……”


    鹿汀朝:“你好烦啊。”


    随即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不太好。


    鹿汀朝抿了一下唇:“反正你就是话好多。你不是要去工作赚钱吗?”


    机场光影下,鹿汀朝的皮肤像是细嫩的水蜜桃,他生得漂亮又媚气,唯独嘴巴格外气人。


    费修齐被气笑了:“好好好,鹿汀朝,你讲讲道理好不好……算了算了,不生气了,我现在就去赚钱养活我的BB,不吵你了,好不?”


    鹿汀朝这个人气性快,被戳软肋的时候怂的也快。


    他鼓了一下腮,伸手从费修齐怀里抱过鹿兜兜,虚情假意的迎了一句:“那你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嗯。”


    费修齐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鹿汀朝。


    他知道这个人身边有过庄稷,有过莫岭南,甚至不知道他在鹿汀朝的排序里究竟排第几位。


    可是感情这玩意儿是个不讲道理的东西,费修齐有时候觉得男性的思维像从野兽进化而来,占有和爱恋像是相互依存,而且莫名其妙。


    越是爱恋,越是占有欲攀升,像是洞穴里的穴居动物,恨不得无时无刻看守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这只不安分的猎物。


    费修齐说不出鹿汀朝究竟是哪里让他割舍不下,这个人贪婪,从骨子里挑剔,像是用黄金养出来的一把身子,有种肆意妄为的模样。


    同时又不肯承担责任,肩膀上只学会了推卸一切,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来看去,只有谎言。


    可同时。


    他又永远像冬日的第一缕阳光那样纯粹的明媚,是那种近乎于尖锐刺眼的漂亮和融进呼吸空气里的甜香。


    永远新鲜,永远乖张。


    费修齐伸手将鹿汀朝圈进了怀里,连带着鹿兜兜一起,宽阔的怀抱容纳了一大一小——


    然后在路边那辆停在最中间的劳斯莱斯响起鸣笛声时,恋恋不舍的松开。


    “得走了,那边有时差,我得过去开会。”


    费修齐伸手替鹿汀朝理好了被机场阵风吹乱了的刘海,“记得想我,BB。”


    鹿汀朝眨巴眨巴眼睛,冲他摆摆手。


    等候许久的秘书团和助理立刻从旁边蜂拥而上,明明是很短的距离,却一瞬间就淹没了对面的费修齐。


    鹿汀朝只来得及看得清一眼面前好几只平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文件,几秒之后便只看到费修齐被人群簇拥着上飞机的背影。


    似乎也是私人飞机,在另一侧停了许久。


    在港城,费家的财力似乎无时无刻都溢于言表。


    鹿汀朝其实也并不准备跟Devin回去。


    他自己也有钱,而且和费修齐的那位父亲到底只见过一面,再跟着过去似乎有些尴尬。


    ……或许也不是尴尬。


    总之那种感觉很难形容,鹿汀朝并不是特别愿意和费允承同路。


    眼见着另一只大飞机的上行梯被缓缓移开。


    鹿汀朝想了想,左顾右盼,发现周围似乎全是费家的工作人员,一点都看不出到底哪个是工作人员。


    于是他只得摸出手机,准备先搜地图,再打辆网约车……最好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明天再按照费修齐给的位置去找他已经完全转让给他的那个什么庄园。


    如果又偏又远的话,就索性卖了换钱。


    鹿汀朝是这样打算的。


    然而还没等他将手机拿出来,两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就齐刷刷的迈步走到他身边,一个九十度深鞠躬:“鹿少爷晚上好。”


    鹿汀朝:“!!!”


    鹿汀朝吓得后退一跳,险些连怀里的鹿兜兜都被吓醒:“……你们干嘛的?!”


    其中左边的男人有礼貌的又行了个礼。


    他的普通话倒是很标准,完全没有港普的味道:“我是奉Devin的意思,过来请鹿少爷上车的。您这边请。”


    鹿汀朝:“……”


    鹿汀朝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停在正中央的那辆车的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摇了下来,像在等人那般。


    “我自己走就行的。”


    鹿汀朝吸了吸鼻尖。


    虽然费修齐已经带着人走了,但面前这黑压压的一片人依旧让他有着不小的压力,而且显然,费允承身边的人跟着的比费修齐只多不少,颇有种名权商贾的感觉。


    左边的男人脸色不变,他拿出手机和对面讲了几句,接着对鹿汀朝道:“鹿先生,Devin先生想跟您说话。”


    鹿汀朝:“……”


    在北城其实阶层观念并不是特别明显。


    但港城不一样,菲佣遍地,更偏向西式的模式上次来的时候就让鹿汀朝接受不良。


    如今看还是这样。


    那人双手呈着手机送到鹿汀朝面前,动作一动不动,像尊过了泥的雕塑。


    两人僵持良久,鹿汀朝只得接了:“歪,De……Dev……”


    “叫我费先生就好。”


    对面的男声很平和,是那种有了阅历和风景的平和,和年轻男性故作的平淡不同,也和费修齐相差很远。


    他显然并不觉得鹿汀朝这种英语渣渣会有什么问题,格外大度的道:“如果觉得怪,也可以直接叫我费允承。”


    鹿汀朝:“!”


    那名左边的男人和鹿汀朝占得很近,略微听到了这句话最后几个字的内容,神色顿时一变。


    只可惜鹿汀朝本人丝毫没能听出这句话的意思,他单手抱着鹿兜兜接听电话着实非常吃力又费劲。


    鹿汀朝都顾不上客气,直抒胸意:“不用了,费叔叔,费修齐跟我说了,还劳驾您特意跑一趟,我打辆车回去就行,您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行。”


    对面的费允承很低的笑了一下。


    他连笑起来也是平和的:“恐怕不行,朝朝。”


    费允承温和道:“这是费家的私人机场,离港城主机场又十几里地,而且这片机场二十四小时军势化戒严,不会有网约车来这里的。”


    鹿汀朝:“……”


    你们有钱人真的有病。


    “如果不想跟我回去也不要紧。”


    费允承道,“也是顺路,我接你从这里出去,等到了大路上你再自己打车,这样也方便点。”


    费允承语气有礼,彬彬歉然:“朝朝,你看这样是否还可行。”


    鹿汀朝:“……”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QAQ


    难道要朝朝抱着兜兜自己走出去吗QAQ


    走是不可能走一步的。


    鹿汀朝揉揉脸。


    左边的男人已经从鹿汀朝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意思,双手接回手机,鞠躬一示意:“那请鹿少爷跟我这边请。”


    鹿汀朝只得跟了上去。


    走在两个人身后,鹿汀朝才终于抽出时间打量了一番这片停机坪附近的模样——


    除了航空塔台之外,还有专业机场一切的设施全部配备齐全。


    外面的停机位里至少目前停了六架飞机,每一架飞机上都漆有“费氏创投”的Logo,端得一个威严又尊贵。


    跑到流畅笔直,放眼望去,有专业人员在进行草坪修理和航道标识归位。


    这一切的一切,都象征着这的确是个私家机场的事实。


    “鹿少爷。”


    走在前面左边的男人停步。


    左顾右盼的鹿汀朝立刻撞在了他的身上,狠狠一下:“嘶——”


    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么走路的,那男人被鹿汀朝猛猛吓了一跳,立刻蹲下来要查看鹿汀朝撞在了哪里,态度诚惶诚恐的像是生怕下一秒被他撞了鼻子的鹿汀朝就要羽化而登仙。


    “鹿少爷,您还好吗?太对不起了我……”


    鹿汀朝:“……没事没事。”


    鹿汀朝跟人家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着实觉得就碰一下何必这么夸张,摆了摆手,捏着自己的鼻梁:“得亏我没去do脸,要不这一下得搭进去多少钱……”


    领路男人:“……”


    费允承:“……”


    车门时开着的。


    车内坐在后座的人很轻的笑了一下,只一下,但还是被鹿汀朝听到了。


    原本这么多人撞人家身上就够郁闷了,此时还被笑。


    鹿汀朝立刻凶巴巴的垮下了嘴角:“笑什么笑,再笑下次我也撞你。”


    “你撞。”


    男人道。


    鹿汀朝:“???”


    鹿汀朝抱着怀里的鹿兜兜从车外探头,终于再一次确认刚刚那句话的确是费允承说的,不由的问:“……你被奇怪的东西粘住了吗?”


    “只是觉得你果然还是一样有趣。”


    车内的灯光打开,映亮了费允承的脸。


    明明已经到了晚上,但他依旧是衣着矜贵的。


    秋日港城初凉,上次鹿汀朝见他时的薄衬衫换成了灰色风衣,从上到下没有一件衣服能找到牌子,却都格外合身。


    不知该说他是保养的好,还是男人本就四十一枝花。


    此时离得近去去看,鹿汀朝才发现这人的脸上其实找不出皱纹,尤其像现在戴着金丝眼镜的时候,显得格外内敛和温润。


    他不太像在港城传言里那种走黑出来的头号资本家。


    反而很像那种社会公益新闻里的儒商。


    只是刚刚走在鹿汀朝面前的两个男人在此时显得分外恭敬和谦卑,一左一右弯下腰来站在车门两侧:“Devin先生。”


    左边那个男人为鹿汀朝扶好车门:“鹿少爷,请上车。”


    鹿汀朝:“……”


    这就是港城的资本家吗?


    这个门就算不扶它它也不会关的吧!


    鹿汀朝很想吐槽,但终归也没敢当着费允承的面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垂下脑袋,抱着鹿兜兜进了车里。


    车内其他座位都有保镖。


    只留下了费允承旁边的位置。


    费允承看了一眼被鹿汀朝抱在怀里睡着了的鹿兜兜:“儿童座椅准备了吗?”


    坐在后面的保镖立刻道:“Devin先生,准备好的,需要把孩子抱过来放在座椅上吗?”


    “不用不用!”


    鹿汀朝只粗粗看了看,就见后面的保镖个个身形魁梧,着实不敢把鹿兜兜交给他们,生怕自己抢不回来,“……我自己抱着就好了。”


    费允承也不多言,收回视线,微阖了眼,似在闭目养神。


    于是在安静中车门无声无息的关闭。


    车内灯光熄灭,保镖也像是隐没于黑暗中无声无息。


    唯独头顶的星空顶愈发显得夺目。


    车子慢慢沿着专用车道驶出廊桥下方,很快迎来第一道岗哨,几名司机下车核对过卡机验证和虹膜认证,再驶离岗哨。


    往前开了一段时间,又迎来了第二道岗哨。


    鹿汀朝惊了,下意识:“还有啊?!”


    这一声像是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在空旷的寂静中,鹿汀朝甚至听到后怕像是某一位保镖倒吸了口凉气。


    ……不是。


    费允承这么吓人的吗?


    鹿汀朝这种被惯得愈渐嚣张,遇怂则怂的性子从来没有改变,在如此的大环境大背景下,他也立刻乖了,小声的嘟囔:“……这是不是不能说话啊?”


    “有什么不行?”


    费允承接过了鹿汀朝的话。


    他阖着的眼不知什么时候睁了开来,镜片在幽深的夜色里有一种冰凉的触感。


    费允承道:“这里一共有五道岗哨,只是平常只启用三道。再等一等,很快就能出去了。”


    鹿汀朝:“哦……”


    鹿汀朝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港城是很危险吗?”


    “鹿少爷,港城不危险。”


    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也就是刚刚给鹿汀朝带路的左边那个男人转了过来,“只是这里毕竟是费家的私人机场,需要杜绝一切外界可能会有的干扰,所以才作出的这种措施。您不要担心,Devin先生身边是绝对安全的。”


    鹿汀朝:“可是我又不可能一直跟在你家老板身边,我也有自己生活的。”


    “相比你们内地来说,这边的法罪率是会相对高一些。”


    费允承只一个鹿汀朝看不分明的手势示意,车内的屏幕就升了起来,上面播报的正是好几条最新的抢劫,谋杀信息。


    这边媒体新闻报道的风格也和北城那边很不一样,如果说内地的媒体还勉强留有三观的话,那么这边的消息和标题风格往往有多劲爆写多劲爆,有多吓人写多吓人。


    血糊糊的照片险些给鹿汀朝吓得面色惨白,越发抱紧了怀里的鹿兜兜。


    费允承将新闻频道切换到另一个页面,上面的男歌手正在舞台中央唱歌。


    大概是港城这边自己的频道,粤语的。


    鹿汀朝听不懂粤语,只能勉强看看下面的字幕,大概正唱到这一句——怎么始终牵挂,苦心选中今天想车你回家。


    费允承突然道:“这首歌不错。”


    鹿汀朝应了声:“我听过普通话版的,讲失恋的,好像很有名。”


    费允承:“……”


    费允承笑了一下:“那粤语版不同。”


    鹿汀朝:“啊?”


    费允承道:“粤语版说的是放下过去,迎接新的恋情。”


    鹿汀朝:“哦……”


    鹿汀朝还是没听懂歌词,但想了想,决定像那些战战兢兢的保镖学习,努力夸赞费允承:“那您还是很厉害的,虽然年纪大了,但还能欣赏这些情情爱爱的歌曲,您审美真好。”


    费允承:“……”


    车内更死寂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鹿汀朝甚至感觉开车的司机都在百忙之中抽过头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是那种奇怪中带着钦佩的眼神。


    鹿汀朝被刚刚费允承给他看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吓得魂不守舍,他坐在座位上看看鹿兜兜又瞅瞅一看就不怎么能打的自己,犹豫了好一会儿,期期艾艾的道:“那个……费叔叔……”


    费允承:“嗯?”


    鹿汀朝真诚的拉了一下费允承的衣角:“就是,我之前忘记了问费修齐……维景庄园那边治安好吗?安全吗?”


    “当然了!”


    坐在副驾驶的那个男人显然被鹿汀朝这一句话给说震惊了,立刻接了话,然而下一秒他在后视镜里立刻缩了缩脖子,“……当然不是太安全。”


    副驾驶睁着眼睛说瞎话:“虽然那边要好一些,但鹿少爷你初来乍到这边,身边没人,肯定多多少少会有些……毕竟你是刚刚过来的。”


    费允承目光微垂,没有说话。


    鹿汀朝更心惊胆战了。


    他左瞅瞅右瞅瞅,在车内的一片漆黑里看到了后座上保镖的腱子肉。


    可是费允承不同于费修齐,也似乎不同于莫岭南和庄稷。


    在一些程度上来讲。


    鹿汀朝总是有点怕他。


    毕竟鹿汀朝在这一个年龄段的男性接触上是几乎陌生的。


    在小时候鹿汀朝有爷爷,是爷孙的亲情。


    后来有了庄稷,是少年时代的证明。


    再后来结婚,再再后来有莫岭南……


    唯独没有人告诉过鹿汀朝怎么和费允承这个年龄段的男性进行交流。


    这似乎是一个可以当他父亲的年龄。


    可鹿汀朝从小就没接受过来自父母的教育,除了爷爷之外,总是野生野长。


    因为鹿汀朝有点怂。


    他拽着费允承的手没有松开,而是又抓了抓,和刚开始的乖张不同,此时的他只是很乖。


    鹿汀朝问:“费叔叔,能不能把你的保镖借给我几个……几个就行了!”


    费允承偏过头:“害怕?”


    鹿汀朝老实巴交:“嗯……有点点。”


    费允承伸手,像长辈似的摸了摸鹿汀朝的头发:“你确定给你几个保镖就可以吗?”


    鹿汀朝其实也不确定啊!


    他对港城的了解只在于机场到医院之间,上次来的时候,他甚至连医院外的花园都没出去过——


    怕被别人看见。


    怕被别人觉得奇怪。


    后来又要和兜兜待在一起。


    费允承的手掌温热,手指上覆着一层茧,不知是年轻时做重活留下的还是摸抢的时候落下的。


    他用手柔和的将鹿汀朝滑落下来的碎发帮他别在耳后,茧子不经意间擦过鹿汀朝的耳尖——


    让鹿汀朝很轻很轻的颤了一下。


    费允承:“那片庄园是费家最大也是最豪华的庄园,分为好几个区域,拥有专门的酒庄,跑马场,高尔夫场和私汤场,然后才是最大的主人住宅区。”


    费允承收回手,像是看待一个稚嫩的孩子一样耐心又关心:“朝朝,你在签转让协议的时候没注意看吗?维景庄园占地宽广,光里面的工作人员就有将近五百位。你确定只需要几个保镖吗?”


    鹿汀朝:“……”


    鹿汀朝惊呆了。


    他签转让书的时候只让律师看了对自己有害的条款,律师看过后说对方没有提出要求,于是鹿汀朝签的非常爽快。


    可是庄园到底有多大,鹿汀朝压根没注意到。


    他小时候有鹿爷爷挡在他面前替他阻挠了所有困难。


    长大后庄稷也会挡在他面前替他清除所有困扰。


    因此直到今天,鹿汀朝也没能学会自己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


    他顿时慌了:“那……那怎么办?我过去会被抢吗?”


    鹿汀朝仰着头,亮晶晶的漂亮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惊慌失措和纯稚的无辜:“他们不敢的吧,那可是你们费家的!难不成要抢你头上吗……有那么多人工作总不会有坏人进来的吧……”


    费允承的手指按住了鹿汀朝一张一合的唇。


    薄茧从鹿汀朝的唇角上划过。


    “家贼难防。”


    费允承的声音平和而稳定。


    他看向鹿汀朝,金丝镜框后是一汪沉静的,写满波澜不兴的深海,吞噬了在其中酝酿的所有情绪。


    费允承:“以前我在那边时他们不敢,可朝朝,你这么小,带着孩子。”


    费允承又按了按鹿汀朝的唇,像是无意间的,滑过他的唇缝,拉出一丝痕迹:“你离开内地来港城应该最首先学会的事,就是永远不要相信人性。”


    鹿汀朝下意识“啊”了声。


    却忘了费允承的手指就在他唇线上。


    唇齿张开,手指侵袭而入,顿时成了个极暧昧的姿势。


    鹿汀朝:“!!!”


    啊啊啊!!!


    平时跟同龄人没脸没皮都还可以,但这是费允承!!费允承!!!


    怎么可以跟年龄大的男人……


    鹿汀朝尴尬的立刻松口扭开了头:“对,对不起啊。”


    “没事。”


    费允承神情平静的好像无事发生。


    他收回手指,后座的其中一位保镖立刻递来一张干净的方巾:“Devin先生。”


    费允承慢条斯理的接了方巾,却没擦自己的手指,转而递给了鹿汀朝。


    鹿汀朝疑惑:“?”


    费允承平淡道:“嘴角。”


    鹿汀朝:“……”


    鹿汀朝下意识伸手一摸,才摸到了嘴角边口水的残留。


    他赶紧用手背抹了抹,然后一摆手:“不用不用,您用您用,我没事。”


    费允承收回视线,也不多言。


    车内因为刚才的动作而亮了一盏侧灯,光线昏暗。


    而费允承的动作可以说是慢条斯理的。


    他当着鹿汀朝的面用英伦格的方巾一点一点从指根擦起,向指尖挪动,再一点又一点……


    硬生生看得鹿汀朝连头皮都有些发麻。


    真的不怪他乱联想的。


    只是。


    只是……


    鹿汀朝羞窘的转开了头,深深叹了口气。


    只能归结于费允承应该是老男人很久没有这方面世俗的想法了,才能这么淡定这么平静这么慢腾腾这么纯洁。


    好牛掰一人。


    是朝朝思想肮脏QAQ


    终于费允承擦拭干净,负责的保镖又重新收回了方巾。


    鹿汀朝再次感到震惊:“不是都用过了吗?”


    “上面有先生的DNA。”


    还是坐在副驾驶的男人回答了鹿汀朝的问题,“所以要统一处理干净。”


    鹿汀朝:“……这么严格的吗?”


    副驾驶道:“嗯,有些人很离谱。曾经有一个国外来港城读博的女人痴迷先生,用了很多种方法,最后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先生的DNA,非要用违法科学的方法弄一个和先生的孩子……”


    “阿治。”


    费修齐道。


    副驾驶立刻闭了嘴,转了回去。


    短短时间鹿汀朝受到的震撼比之前几年都要多,他原地消化了一会儿,实在没能忍住好奇心,偏过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费允承一眼:“那……”


    鹿汀朝咽了下口水:“成了吗?”


    费允承沉沉的目光看过来。


    鹿汀朝识相缩头:“懂了,没成。”


    空气凝固。


    大概终这些保镖的所有职业生涯也没能碰到第二个像鹿汀朝这种只要好奇心不要命的人,因此车内多数情况下都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不知又向前了多久。


    鹿汀朝突然一拍腿,按开安全带:“啊!?不是说把我在机场那里放下来我自己打车的吗?是不是开过了?”


    车内:“……”


    “朝朝,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究竟是怎样的人养出来的。”


    费允承倾身过来,重新拉过安全带给鹿汀朝系了上去,“你还抱着孩子,是不是应该要小心一些。”


    鹿汀朝没顾得上搭理费允承。


    他忙着向窗外探头张望:“不是啊,你不知道,越晚越难打车的,哎,也不知道这个点儿了我出去还能不能打到车……”


    鹿汀朝背对着费允承。


    因此也看不到费允承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良久。


    费允承问:“保镖不谈了?”


    “啊?”


    鹿汀朝回头。


    按理说费允承的车上一般是决不会有人主动摇下车窗的。


    偏偏鹿汀朝那边,车窗被他自己摇下来了小半扇。


    港城秋夜的晚风还带着一丝浅薄的燥意。


    随着半开的车窗卷进来,在鹿汀朝回头的一瞬吹起他额边的发丝,形成一个悠扬的弧度。


    漂亮的像在暗夜里发光的玫瑰。


    于是那一丝浅薄的燥意在短短的几寸之间变成了让人几乎无法忍耐的,喷涌而出的躁动,像是烧灼一般,染上了另一个人所有的神经。


    费允承的喉结滚了滚。


    在鹿汀朝看不到的夜色里。


    男人的声音愈发沉了几分,和着原本就深的语调,没有丝毫年轻人的不稳,依旧显得平和。


    费允承说:“不是要保镖吗?朝朝。”


    鹿汀朝是真的忘了。


    他只是突然想起自己坐过了车,现在车已经上了高速……


    鹿汀朝眼巴巴的:“你是送我回维景庄园那边吗?”


    费允承浅然:“朝朝,维景庄园不是这个方向。”


    鹿汀朝:“……”


    鹿汀朝愣了愣:“那……”


    “几个保镖还是太少了,我不放心。”


    费允承再一次伸手帮鹿汀朝重新拨好了头发。


    这次指尖很刻意的刮过鹿汀朝耳尖,然后像是早已了然似的,在上面停了几秒。


    于是再次感受到了手指尖上的颤抖。


    费允承视线微微暗了暗……面前的这个人,闵感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颤抖,像是被握在掌心里的小动物,任凭所有的对待。


    只要会哄他。


    骗他。


    费允承道:“这样吧,你先去我那边暂住几天。我派人安排好维景庄园的安保系统,然后送你回去,好不好?”


    鹿汀朝有点犹豫。


    他不太想和费允承住的。


    两个人年龄都不同,也没有共同语言。


    而且他一点都不喜欢费家的人。


    哪怕现在目前来看……费允承还勉勉强强能算得上是个正常人。


    “这几天有个国际金融会议,我要参会,不太会留在家里。”


    费允承在暗色的调子里观察鹿汀朝写在脸上的一举一动,丢出下一句诱饵,“那边有整个港城最好的安保系统,你和孩子在那里都很安全。”


    费允承:“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让波丽娜过来陪伴你。”


    鹿汀朝一怔:“真的吗?”


    “当然。”


    费允承语气清和,“我那边离港城最好的贵族幼儿园也很近,兜兜这么聪明,你如果想让他早一些接触这方面教育的话,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鹿汀朝显而易见的心动了。


    他垂下脑袋,左手的食指抠着右手的食指,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费允承惯来最擅长这种等待猎物最终走进捕兽笼的游戏。


    他充满耐心的抛出了最后一枚诱饵:“不要担心,我明天就派人去维景庄园那边开始工作,有需要修改的,我让设计师和你联系。”


    费允承道:“作为你来港城做客的礼物,我来承担所有费用,把整个庄园做成你最喜欢的风格,好不好?”


    鹿汀朝咬了一下唇:“那大概要多久啊?”


    费允承:“多安排几个设计团队,会很快的。”


    鹿汀朝被庄稷养得锦衣玉食,吃穿用度上当他能挑的时候,其实非常挑剔。


    于是最终猎物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带着最后一丝犹豫和挣扎,不断回头的走进了陷阱:“那费叔叔你让他们快一点,我有好几处想改的地方,还想快点住进去。”


    费允承点头:“好。”


    *


    但凡在签让渡协议的时候能认真的看一眼协议上的位置,然后再仔细的看一眼港城的地图——


    鹿汀朝就会发现,其实维景庄园和费允承现在住的港城壹号湾在距离上很近很近,同处于老牌富人区,占据的都是最好的地。


    可惜鹿汀朝并不知道。


    当五辆劳斯莱斯重新停下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换了位置。


    费允承原本在最中间的座驾在最后停车时已经停在了第二辆,坐在副驾的男人手脚麻利的率先下去开了车门:“Devin先生,鹿少爷,请。”


    这是一处很大的独栋宅院。


    五辆车直接停在了主宅地面的门口。


    费允承先一步下了车,向鹿汀朝伸出手:“你抱着孩子不方便,扶着我。”


    这车的地盘比一般的轿车高些。


    五辆车的保镖全部下了车,又是一片人山人海。


    鹿汀朝不太好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伸手扶费允承,自立自强的踩下车,晃了一下,被男人有力的手臂抓稳,然后从身后带进怀里。


    “逞什么强。”


    费允承从后腰带住鹿汀朝站稳,随意看了一眼,“兜兜醒了。”


    鹿汀朝顺着费允承的视线低头。


    鹿兜兜像是刚醒,嫩嫩的两只手从小被子卷筒里艰难的伸出来,握成小拳头揉了揉眼睛:“朝朝,我们到了吗?”


    “嗯嗯。”


    鹿汀朝大大的香了鹿兜兜一口,然后把他从怀里抱起来,“我们进去洗个澡澡就可以睡觉啦!”


    鹿兜兜惺忪的眼睛睁圆了些,他趴上鹿汀朝的肩膀,看看四周的人,又看了看旁边的费允承:“朝朝,这是谁呀?”


    鹿汀朝今天抱了一整天的鹿兜兜,胳膊酸疼酸疼。


    他把自己的崽向上拖了拖:“是费叔叔。”


    “哦……”


    鹿兜兜很乖的问,“是费哥哥的爸比吗?”


    费允承低头和鹿兜兜对视,点了一下头:“对。兜兜小朋友,你和你爸比也很像,尤其是眼睛。”


    鹿兜兜趴在鹿汀朝的肩膀上认认真真的给自己解释:“因为兜兜是朝朝生的,所以就像朝朝。”


    鹿兜兜睡了一大觉,看起来很有精神:“费叔叔,这是你的家吗?”


    费允承很有耐心:“是的,兜兜喜欢吗?”


    鹿兜兜小小的巡视了一圈,然后小小声的跟鹿汀朝说:“朝朝,好大哦。比莫爹地家还要大,我们会不会迷路?”


    鹿汀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也小小声的跟鹿兜兜说:“那我们可以用导航。”


    鹿兜兜前段时间才刚刚知道了导航是什么,很赞同鹿汀朝的决定:“嗯!”


    短短时间,鹿汀朝又抱着鹿兜兜换了只手。


    费允承空闲的那只手放在了鹿汀朝身侧:“要不要我来?”


    鹿汀朝看了一下费允承,然后摇了摇头:“不用,反正醒了,他应该自己走一会儿。你说对吧,兜兜?”


    不太爱自己走路的鹿兜兜:“……好叭,朝朝。”


    从北城过来的鹿兜兜在飞机上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被鹿汀朝裹得严严实实,像一颗彩色的糖果球。


    此时糖果球在沿着花园的小路上走了几步,皱着小眉头回身抱住了鹿汀朝的大腿:“朝朝,热。”


    “马上到啦,洗个澡再换吧!”


    鹿汀朝牵起鹿兜兜的手,回过头看向费允承,“费叔叔,我们住哪里啊?”


    灯光氤氲,笼罩在一大一小的身上。


    除了小的那个不是他的,该是多么好的一家三口。


    费允承轻轻眯了下眼,迈步走了过去:“住主宅就好,等等阿治和管家Kim带你们过去,我把阿治的电话给你,以后家里的事可以随时找Kim,要出门就打电话给阿治。”


    费允承顿了顿:“直接打给我也可以。”


    鹿汀朝点了点头,跟着管家一起进了别墅。


    这是整个港城近十年内叫价最昂贵的一栋私家别墅,配有无边泳池,巨大的高尔夫花园,最关键的是位置正在朝阳的半山上,能看到港城的全部夜景


    无论是风水还是地段都是独一无二。


    费允承站在别墅门口,就像是盘踞于洞穴前的巨龙。


    他看着鹿汀朝带着小小的鹿兜兜上了楼,收回目光,进了大厅。


    阿治大概刚跟Kim交接完毕,从内厅花园的位置走过来:“老板,那个国际金融会议刚刚又打电话邀请您参与,之前您回复是在考虑,这次您看……”


    “线上参与吧。”


    费允承将风衣递给一旁跟上来的佣人,风衣下并非衬衫西裤,而是一件样式格外简约的唐装。


    他进了内厅,在茶榻前坐下,提起茶壶浇了一遍茶宠。


    内地人喜欢花鸟鱼虫类的茶宠。


    港城则除了花鸟虫鱼外还有些西方的玩意儿。


    而费允承的茶宠是一只昂首的鹰。


    滚烫的茶水浇过,鹰眼通红,每一片羽毛和羽骨栩栩如生,宛如下一秒就要腾飞而起。


    “线上参加?”


    阿治有些不解,“Devin先生,恕我直言,按照议题来看这次投行会议可能和操盘手下季度的走向有关,您看这种会是不是可能线下的效果更加理想……”


    费允承摆了摆手:“无趣的吹捧大会,找个借口在家而已。”


    阿治:“?”


    阿治还要再说什么,楼梯那边却传来一阵灵巧的脚步声。


    虽然灵巧,却并不是拖鞋底声音清脆的噼噼啪啪,而是像光着脚踩在地上跑下来,是那种沉闷又乖觉的感觉。


    和今天车上的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像。


    阿治下意识回头看过去,果然见到车上那个格外漂亮的人像一阵风似的飘下来,又如小炮弹似的冲到了费允承身边。


    “费先生费先生!”


    扬着尾音的声音和自己擦肩而过,阿治的视线下意识追了过去,便见那人拉住了费允承的衣角。


    鹿汀朝道:“我手机好像落车上了,能不能去取一下啊?”


    阿治看着全港城都难见一面的费允承面露难色,像是犹豫片刻,才开口:“车刚刚开走,一般会立刻送去洗车。我让他们找一下,找到给你送回来,好吗?”


    阿治:“???”


    他怎么不知道现在停在外面的那五辆车要洗车?


    然而鹿汀朝信了:“啊……”


    费允承也颇为担忧,他思考了下,对阿治道:“这样,你去买一支新手机回来给朝朝先用。”


    费允承转向鹿汀朝:“最新款的苹果可以吗,喜欢什么颜色?你们年轻人似乎都钟爱这个牌子。”


    鹿汀朝还是有点难过:“可是上面还有我和爷爷的照片……”


    费允承伸手摸了摸鹿汀朝的乌发:“别担心,我让他们立刻去找。如果真的找不回来,我让公司的工程师帮你找到数据,可以吗?”


    鹿汀朝升起一点希望:“真的能找到数据吗?”


    “当然。”


    费允承捏了一下鹿汀朝的鼻尖,“我答应过你,自然会做到。等新手机来的时间,先去洗澡,休息一下,嗯?”


    鹿汀朝似乎松了口气,犹犹豫豫的转过了身,走了几步,又回来:“一定要帮我找到啊。”


    费允承神色变了又变,最终温柔的点了点头:“乖了,去洗澡。”


    鹿汀朝这才光着脚吧嗒吧嗒的走了。


    阿治不知不觉愣愣看了他许久,直到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转回来——恰巧对上了费允承的目光。


    是和刚刚看鹿汀朝的时候截然不同的。


    冷淡的,泛着几丝血腥味的。


    “Devin先生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那人很有意思。”


    阿治一瞬间汗毛耸立,赶忙摆手解释,“我真不喜欢男的,我现在就去买手机,但他好像没说他要什么颜色啊?”


    费允承:“都买回来吧,让他挑。”


    坐在茶榻旁的人又重新提起茶壶,慢慢的,丝毫不落的重新浇了一遍案上的那只茶宠。


    满身染血的苍鹰振翅衔珠,神情残酷。


    “你最好别对他感到有趣。”


    费允承放下紫砂茶壶,慢条斯理的道,“据我所知,对他感到有趣,就是一种无药可治的开始。”


    阿治:“……”


    *


    和鹿兜兜一起洗了澡,又让鹿兜兜陪自己玩了一会儿。


    等楼上的崽彻底睡着的时候已经下半夜了。


    然而鹿汀朝还是睡不着,他一边想着自己的手机,一边又觉得有些茫然,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子之后,决定下楼去喝杯水冷静一下。


    这栋别墅同样很大,刚刚听Kim介绍的时候鹿汀朝只听了个一知半解,反正大致知道一楼能喝水能吃饭。


    那就去一楼。


    别墅的设计是典型的苏式建筑风格,每一层都有一个半开放的回廊。


    回廊一侧是落地窗,另一侧尽头连接着室内花园,装扮无一处不奢华。


    鹿汀朝顺着回廊的落地窗向外看,这里的位置正是半山,从这座别墅的任意角度向外看去,竟然都能看到港城全部的夜景和最远处的维港。


    灯火辉煌,和北城不一样的纸醉金迷。


    鹿汀朝不由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只是一会儿,便听另一道脚步声慢慢走过来,


    随即费允承的声音响起:“怎么还不睡?”


    鹿汀朝扭过头。


    半夜总是人不太清醒的时候,他的茫然加上心情的郁闷让鹿汀朝显出点真正的本性。


    他撇了下嘴,艳红的小舌尖吐了一下:“我想我的手机。”


    费允承在鹿汀朝身边站定。


    两人并肩,费允承的手从身后绕过鹿汀朝的腰,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担心,刚刚已经定位到具体位置,明天信息应该就能回传。”


    鹿汀朝瞬间开心了起来:“所有信息都能恢复吗?!”


    费允承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温和道:“应该可以。怎么了,除了家人,还有很重要的信息吗?”


    “有的诶……”


    鹿汀朝离开费允承的手臂范围,像个孩子似的趴在窗台上,“上面还有我高中时候给庄稷发的短信,我存了好久的,然后莫岭南的电话我不记得了……本来我想给他发个信息的……”


    费允承站在背后看向鹿汀朝。


    他想起刚刚在卧室里看到的那些狂轰乱炸般的信息 ——


    来自庄稷。


    来自莫岭南。


    不过早已不用在意。


    “夜深了,别冷到。”


    费允承取下自己的睡衣外套,动作轻柔的给鹿汀朝披在身上,“好看吗?”


    鹿汀朝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好看啊……我上一次来的时候都不太敢花太多钱,怕被查账然后找到……”


    鹿汀朝叹了口气,委委屈屈的道:“原来港城有钱人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以后都可以是你也拥有的。”


    费允承道,像是某种意有所指。


    只可惜鹿汀朝没听出他的丝毫意思:“怎么会是我的,可能是费修齐那家伙的,也可能是波丽娜姐姐的……”


    “诶,对哦。”


    鹿汀朝在窗外璀璨的灯火中回过头,有点好奇的道,“我叫波丽娜是叫姐姐,但费修齐又比我小……叫你叔叔是不是会把你叫老了啊?”


    鹿汀朝是不太愿意在这种称呼上思考的,但他也不想得罪人:“我叫你什么好啊?”


    “我并不是太在意这些。”


    费允承道。


    他伸手替鹿汀朝重新拉了拉衣服,男人宽大的睡衣彻底遮住了鹿汀朝。


    费允承:“叔叔,哥哥,先生……”


    费允承眉眼温和,像是笑了一下:“如果真的想和波丽娜或者阿齐一样,不如叫我爸爸?”


    第40章 第四十章 叫我Daddy。


    第四十章


    鹿汀朝:“……”


    其实自从鹿老爷子去世以后, 已经很少会有人再跟鹿汀朝提起这些有关于家庭,家人相关的身份了。


    久而久之,鹿汀朝甚至已经忘记了究竟一个合理的家庭里到底应该是怎样生活的。


    他曾经和庄稷有一个家。


    但那似乎又很不像是他的家。


    后来莫岭南说可以给他一个家。


    鹿汀朝叹了口气。


    他穿着一件纯白的睡衣, 棉质的, 和他在北城穿的那些款式都不特别相同。


    宽大的袖笼遮住了他白皙的皮肤, 愈发显得手腕纤细,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味道。


    偏偏正中的扣子是松松垮垮的, 露出一大片遮盖不住的位置来。


    半开着的窗户风凉。


    一阵风卷进玻璃,带着薄薄的寒意。


    鹿汀朝打了个喷嚏。


    哦……像是要感冒的前奏。


    鹿汀朝吸了吸红红的鼻尖, 面无表情的转过去看了费允承一眼。


    费允承被他看得心间一动, 连声音都带上几分难以言说的缱绻:“怎么了?”


    “阿秋——!”


    鹿汀朝毫不客气的对着费允承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他打得毫无形象,毫无素质,毫无教养, 唾沫飞溅——活像一个街上的小二混子。


    费允承:“……”


    鹿汀朝终于满意的一弯唇,露出个显得有些狡黠又纯良的笑。


    他白生生的指尖从略长的纯白棉质睡衣艰难的探出来, 伸手, 慢慢摸上了站在他面前的,费允承的脸。


    这着实是一个很无端的动作。


    何况对面是整个港城最头号的权利掌控者, 是无数媒体中可望不可即的金龟,是被写进了金融企业史的某种传说。


    ——是外界口中最远离风情,清心寡欲的存在。


    鹿汀朝的手指在费允承的脸上轻轻点了点, 然后顺着他脸颊英朗的线条一点一点往下滑。


    和鹿汀朝柔白的指尖颜色不同, 费允承的肤色是典型的小麦色,年轻时刻薄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硬朗的体魄和坚韧的每一寸肌肉。


    他的身形不是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 而是实打实拼出来的硬实。


    因此哪怕已经到了中年,他依旧显得挺拔而坚毅


    鹿汀朝显得纤细的手指掠过费允承的下颌,像是舞蹈似的触碰又离开, 然后再即将最后放开的时候——


    被费允承抓住了手腕。


    “胡闹什么。”


    费允承说。


    鹿汀朝试着向外抽了抽手指,没能抽出来,于是眨眨眼睛,看向费允承。


    “爸爸?”


    鹿汀朝艳红色的唇一张一合,吐出两个薄薄的,带着上扬尾音的字。


    费允承登时整个人一僵。


    他做梦也没能想到……鹿汀朝竟然真的能将这两个字说出来。


    这么轻而易举,随意无比,任性又乖张的说出来。


    一瞬间倒冲上脑的冲动和情热几乎在几秒钟之间就已经全部占据了费允承的所有思维,他甚至发现自己毫无抵抗力的任由身体的情绪压制了原本的理性。


    在这一刻。


    他身体的部件像是全部背叛出走,交由鹿汀朝全数调动——


    哪怕是欺辱和玩弄。


    可偏偏获得掌控权的鹿汀朝不为所动。


    他歪着头站在那里,纯良无比的看着他,低低的道:“爸爸……哇,费允承,你是不是在占我便宜?”


    在宽松的被遮挡住的睡袍下。


    费允承发现自己已经涨得痛了。


    他垂下眼看向鹿汀朝,在面前这个……他可以称得上是少年人的年轻人眼里,费允承突然想起自己前些年看过的一本书。


    其他的内容已经忘记了。


    但里面有一句费允承还记得。


    那时费允承已经算得上功成名就,在整个港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爬上他床的人不胜枚举,可一年到头他也看不上几个。


    费允承向来不认为男人靠下半身思考,至少他认为事业成功的男人不应该如此。


    而那本书里说——生理性的反应会战胜其余的所有理性思考,理智思维,他会最终主导内心最深层的贪婪和念想。


    当生理性的需求得不到满足,那种痒意是直至骨髓的。


    费允承从没有体会过这种生理性的冲动。


    而就在这一刻。


    他突然感受到了这句话中的那种痒意。


    直至骨髓的,时时刻刻侵扰着思维的,像是只有恨不得将面前的人揉至身体里,血肉交融,才能舒服。


    一切的情绪都在悄然的夜色中显得静谧。


    费允承喉结上下滚了滚,连语气都是涩的:“……没有。”


    鹿汀朝“啊”了声:“什么没有?”


    “这算什么占便宜。”


    费允承伸手,不着痕迹的替鹿汀朝紧了紧身上的睡袍,“在这边很流行义父义子,如果你愿意,的确是可以跟阿齐他们一起叫我。”


    在鹿汀朝略显迷茫的犹豫里。


    费允承道:“不过阿齐他们长大以后也很少叫我爸爸,倒是经常跟其他人喊我Devin。”


    鹿汀朝:“哦……”


    鹿汀朝学习的时候是真的没怎么认真读过书,他被鹿家养大,又被庄稷养着,彻底被养得懒散又不学无术。


    鹿汀朝念了念那个发音:“怎么拼来着,我经常忘记英文名……D然后e然后……”


    费允承:“叫Daddy吧。”


    鹿汀朝:“???”


    费允承的手指向下,从手腕处伸出一根手指挑开鹿汀朝合成拳的的掌心,然后整个包在手心里。


    不是五指相扣,而是一个全然掌握的姿态。


    “港城这边这称呼很流行,你不用多想。”


    费允承声音平淡。


    他左手牵着鹿汀朝的手,右手向后不着痕迹的搂过他的肩头,半搂半拉着他向前走,“如果在外人面前不好开口,家里只有我俩的时候也可以这样叫。”


    鹿汀朝:“啊……”


    港城这边……这样子的吗?


    鹿汀朝从小时候就没有过父母的教养,隐隐约约琢磨了一会儿,抓到了一个不是重点的重点:“那兜兜怎么叫你啊?”


    费允承的目光暗了暗,他的视线掠过鹿汀朝被纯棉睡衣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小腹,片刻后笑了笑:“当然先叫叔叔。不过兜兜这么聪明,等他长大了,他自然会知道叫我什么的。”


    “也行诶……”


    鹿汀朝没有多想,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又回头看了窗外一眼。


    维港彻夜不熄灯,是个典型的不夜港。


    货轮的亮光在粼粼的海面上闪闪烁烁,映出一片辉煌无比的光景。


    费允承扶着他的肩头,从身后看,是一个异常亲密的姿势:“怎么了?”


    “没什么。”


    鹿汀朝还是困了,随着哈欠泛上来的生理性眼泪盈在眼角,显得脆弱。


    他摇摇头,有点夜晚的多愁善感:“只是没想到我也有这样一天……能站在这里看维港。感觉好奢侈。”


    费允承睡袍遮住的角度吓人,而神色却分外平淡,显得衣冠禽兽般楚楚。


    他对鹿汀朝温和的笑了笑:“这算什么,等明天如果天气好,我带你出去玩。”


    鹿汀朝揉了揉眼睛:“玩什么?”


    “之前答应过你的。”


    费允承带着鹿汀朝一路向前,他是典型的北方身高,几乎要高出鹿汀朝多半个头,从另一个角度看的时候,有种绝妙的身高差。


    费允承道:“带你去看看北城没有的,好不好?”


    鹿汀朝:“没有的?”


    费允承:“赌马,堵场,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鹿汀朝:“啊……”


    这些他还真的没有见过。


    鹿汀朝是个很容易动摇的人,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神有些游移。


    可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鹿汀朝以前都不敢碰的。


    纠结了好一会儿。


    鹿汀朝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没有那么多钱。”


    费允承低头看着被他半圈在怀里的人:“我给你钱。”


    鹿汀朝:“?”


    鹿汀朝愣了愣神。


    转眼间两人已经走过爬满藤花的连廊,不知道是这座宅子固有的卧室安排还是纯属巧合,鹿汀朝的卧室就在费允承的主卧旁边。


    再往尽头是费允承的书房。


    楼梯的另一侧则是鹿兜兜的房间。


    费允承替鹿汀朝拉开门,卧室内的一切格局早已经布置好,显得温馨又奢华。


    房间内的识别等随着客人走进自动亮起。


    费允承带着鹿汀朝走进房间:“这里面的布置如果有不喜欢的,明天直接告诉Kim,他会派人过来更换。”


    “朝朝,我希望你会住的开心。”


    费允承道。


    这间卧室之前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人住,但大抵白天已经通过了风,鹿汀朝伸手摸了摸,晒过太阳的被褥显得绵软温暖。


    鹿汀朝从小被养坏了,挑剔的厉害,每一件床品舒不舒服,床垫会不会太厚,连抱枕都有自己的要求。


    时间已经很晚了。


    鹿汀朝在床边坐下来,顷刻间隐约有种陷进沼泽里的,过分柔软的不安全感。


    他下意识撑了下手臂,身上原本披着的属于费允承的衣服随之滑下来,落在了铺开的床榻上。


    房间内的灯光是很标准的卧室灯光,晕暖色调,熏得让仿佛昏昏沉沉。


    费允承不知什么时候在鹿汀朝身边坐下来,随手将那件落在床铺上的睡衣放在一边,然后伸手摸了摸鹿汀朝的额头:“困了?”


    鹿汀朝:“嗯。”


    “那就睡吧。”


    费允承起身弯腰,替鹿汀朝铺好床,然后按了按床中央的位置,“进来。”


    鹿汀朝:“……”


    鹿汀朝仰头看了费允承一眼。


    费允承:“怎么了?”


    鹿汀朝突然问:“因为是Daddy,所以会替我铺床吗?”


    费允承愣了一下。


    随即笑了。


    他伸出手穿过鹿汀朝的腰线,另一只手从腿侧将鹿汀朝打横,轻而易举的一把抱了起来。


    “哎!”


    鹿汀朝一愣,下意识勾住了费允承的脖子。


    然而费允承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抱着他起身,绕着卧室正中央这张两米宽的大床不紧不慢的走了一圈,中途,还似有若无的颠了鹿汀朝几下。


    “没错,因为是Daddy。”


    费允承在床的另一边停了下来,开口道,“所以就会这样抱着朝朝。”


    鹿汀朝没有说话。


    他咬了一下嘴唇,然后慢吞吞的回忆……想起了曾经庄稷也这样抱过他。


    那是他累得从床上爬不起来又非要想去洗澡的时候。


    庄稷抱着他一边哄,一边叫他宝宝。


    鹿汀朝下意识伸手拽了一下费允承的衣领。


    费允承穿的睡袍,衣领口原本就敞的很开,被鹿汀朝轻轻一拽,出现一大片结实的肌理。


    鹿汀朝说:“费允承,你别骗我。”


    鹿汀朝的声音是那种特别糯的感觉,除非被逼的受不了的时候,都会带一点小小的尾调,尾调里有一份格外明显的骄纵。


    费允承被他这句话说得愣了一下:“嗯?”


    鹿汀朝道:“我爸我妈没教过我,费允承,每一个父亲都会像你这样吗?”


    费允承抱着怀里的人。


    他低头看向鹿汀朝。


    鹿汀朝也正抬头望向他。


    只可惜费允承这一生坏事做过太多,他既不怕报应,也无所谓其他。


    所以费允承道:“你们内陆的父子亲缘或许不会像港城这样亲密,你和兜兜现在的状态就很好。”


    费允承:“但港城不同。”


    鹿汀朝在他怀里很乖的没有挣扎,老老实实的任他抱着。


    费允承道:“这里受西方思想影响,许多关系更加亲密,没关系,朝朝,这些以后我都会教你。”


    鹿汀朝像是困了,像是累了,没有说话。


    费允承圈着他,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头亲了亲鹿汀朝的额头:“宝贝,除了你爷爷,你的父母什么都没给你留下吗?”


    鹿汀朝扭开了脸:“我要睡觉了。”


    “好,朝朝不开心,再也不提了。”


    整个港城没有谁会见到费允承这副哄人的模样,他几乎低声下气的搂着怀里的鹿汀朝又说了会儿话。


    直到鹿汀朝又打了个哈欠。


    费允承才哑着声音道:“宝宝要不要去卫生间?”


    鹿汀朝脸一下子红了:“我又不是小孩了!还要你抱着去!”


    “好好,乖宝,不气。”


    屋内空调打的不算太低,鹿汀朝一直被费允承贴近抱着,发丝沾了些汗,软软的贴在额角上。


    费允承伸手将他额角的几丝碎发拨开,才又低声哄:“那我们睡觉好不好?床铺好了,放朝朝上去?”


    鹿汀朝:“……”


    鹿汀朝有一点别扭。


    他不敢看费允承的眼睛,半晌后,小小声的“嗯”了一个字。


    费允承便将鹿汀朝放在了床正中央,他刚刚铺好的位置。


    床垫是费允承亲自选的深眠款,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鹿汀朝的全部重量。


    他柔软的黑色头发这段时间没有认真打理和修剪,显得有些长了,漫无逻辑的分散在枕头上,显出一种迷乱的引诱感。


    费允承替鹿汀朝盖好被子,又吻了一下他的侧脸:“晚安吻,宝贝,好梦。”


    鹿汀朝被费允承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转来转去的脑袋。


    他漂亮的眼睛在躺回床上后反而又睁大了几分,像是找回了几分清醒:“你不去睡吗?”


    “我守着你睡着。”


    费允承摸了摸鹿汀朝的头发。


    鹿汀朝刚刚活跃起来的话又被堵了回去。


    他怂了回来,左顾右盼的移开了目光。


    过了好一会儿。


    依旧没能睡着。


    鹿汀朝再次转向费允承。


    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指尖一点点探出来,像是冬天出洞的小动物一般,做贼似的勾住了费允承的手。


    那是一个很试探,很轻微,带着小心翼翼的动作。


    费允承却反手保住了鹿汀朝的整只手骨:“怎么还不好好睡?”


    床头的蓝宝石夜灯是费允承从国外的拍卖会上带回来的,重新装饰加了橡木浮雕,显得低调内敛。


    夜灯缥缈的光线倒映在鹿汀朝那张好看的脸上,愈加显得勾人又无辜。


    鹿汀朝似乎认真纠结了很久,还是没能忍住开口:“我们这样……是真的对吗?”


    费允承却问:“我们怎样?”


    鹿汀朝答不出来。


    这好像是一个很简单,但似乎又复杂的问题。


    一答错好像就会万劫不复。


    但似乎又不是这样。


    “就……”


    鹿汀朝没有良好的家教,也没有见过很多其他父子接触的样子。


    他只在小时候见过同学的父亲把那些不如他的同学亲亲昵昵,像是万般骄傲似的把自己的孩子抱起来,狠狠亲一口,坐在脖子上举得很高很高。


    也在游乐园外远远看过那些父亲牵着孩子购票入场,他明明有钱,但未成年却不能自己进去玩。


    鹿老爷子年纪大了,每天忙碌又忙碌,鹿汀朝不能去跟他开口索要这些。


    但好在好在,后来他也长大了。


    鹿汀朝摇了摇头。


    费允承天生的体温似乎就要比他高许多,隔着掌心传来的热度让鹿汀朝莫名觉得有一丝灼烫,烧得他无所适从。


    “我们怎样?”


    费允承又问他。


    鹿汀朝这次摇了摇头:“我要睡了。”


    费允承却伏下身,空出的一只手替鹿汀朝掖了掖被角,然后摸了摸他的脸,很柔和的动作,神情安定:“这样?”


    费允承又亲了一下鹿汀朝的额角:“还是这样?”


    鹿汀朝愣愣的看着他,下意识扭开脸要躲,又被费允承抬起下颌转了回来。


    “叫Daddy,朝朝。”


    费允承捏着鹿汀朝的下巴,鼻尖贴鼻尖的开口。


    鹿汀朝嗅到了来自费允承身上的香水尾调,是冬日冷杉的味道,显得寂定又安宁。


    费允承又亲了鹿汀朝一下:“乖,乖宝,叫Daddy。”


    两人视线相对。


    鹿汀朝小声说:“Daddy。”


    棉被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也隔绝了费允承肢体语言不可告人的,恶念丛生的变化。


    他摸着鹿汀朝脸颊的手流连的点了点鼻尖:“嗯。”


    费允承的声音已经彻底沉了。


    他喉结猛地滚了滚,才开口道:“Daddy养你。”


    时间已经很晚了。


    再加上刚刚又认真思考了那么久。


    鹿汀朝的上下眼皮已经疯狂的打架,他甚至没有细想,脱口而出:“我很贵的。”


    迷迷糊糊的鹿汀朝像是想起了什么,有点郁闷的道:“我记得以前没离婚的时候,我每个月都要花庄稷好多钱,我真的好能花钱,庄稷挣……”


    “不提庄稷。”


    费允承的食指贴住了鹿汀朝的嘴唇。


    他的指腹粗糙,鹿汀朝的唇却细嫩。


    摩挲的时候,产生了一种几不可查的隐约的麻感,像是疼痛,又像是不上不下的惩罚。


    费允承的指腹并没有立刻撤回,而是在鹿汀朝睡眼朦胧的视线里沿着唇线游走了一圈,才缓声道:“朝朝,庄稷能给你的,我都能双倍给你。”


    “金钱,权利……纸醉金迷,犬马声色。”


    费允承轻轻碰了一下鹿汀朝的唇缝,离开时拉起一条暧昧的水色弧线。


    “那种毛头小子算什么?”


    费允承将指尖的水色收回己有,在鹿汀朝已经阖拢的视线里放在唇边,“朝朝,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他连见都还没能见过。”


    鹿汀朝已经睡着了。


    费允承在床边坐了许久,直到月色寂静,杳无人声:“朝朝?”


    床上漂亮的人沉入梦乡,眉目时舒时紧,似乎再梦中也显得并不轻松。


    费允承又是轻声:“朝朝?”


    鹿汀朝的手还被费允承握在掌心里,显出种格外分明的珍惜。


    月光被拦在窗帐之外。


    费允承低头,宛如盘踞在猎物面前的野兽,半晌,在鹿汀朝柔软的唇瓣上落下一个缠绵至极的亲吻。


    那双原本颜色浅淡的唇渐渐染上种不寻常的殷红,像是充了血般被疼爱了许久似的——直到唇瓣的主人轻轻“唔”了声,像是不适般的皱了皱眉。


    费允承才松开了自己的猎物。


    “你又能怎么办呢?朝朝。”


    费允承慢慢的揉过鹿汀朝被他握在掌心的每一根手指,像是餍足的喟叹,“你被养坏成了这副模样……享乐,怕苦,贪婪,比任何人都容易受到引诱和动摇。”


    费允承轻声道:“你怎么还能离得开我身边呢?”


    *


    兴许是刚换了一个地方有些不适应的原因,鹿汀朝第二天莫名其妙的醒的很早。


    他不想下床,不想洗漱,因此爬起来坐在床上思考了一下人生——发现自从出了学校之后他竟然从没有这么早的起过床。


    鹿汀朝:“……”


    感到震惊。


    鹿汀朝突然决定纪念一下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此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飞快的跑进浴室洗漱完毕,然后光着脚丫子冲出自己卧室,在鹿兜兜房间外面探头探脑。


    鹿兜兜还没有睡醒起床。


    头一回起在了鹿兜兜前面的鹿汀朝同学难掩激动。


    他在鹿兜兜房间面前左左右右逡巡两圈,终于本着一个好爸爸的心态熄灭了自己想强行把鹿兜兜弄醒并炫耀的行为。


    于是鹿汀朝只能冲下楼,一眼看到了坐在大厅正中央的费允承。


    他的心情无比荡漾,甚至忘记了多看一眼站在费允承身边的,正在低着头西装革履汇报工作的七八位属下。


    “Daddy!”


    鹿汀朝一路跑到费允承面前,声音清亮的像是山间流动的水,“我今天起得早不早!?”


    站在费允承旁边的两排下属:“……”


    沉默,是今天早晨的康桥。


    费家老宅的大厅装潢是很典型的中式横厅样式,主位旁还另有一个座位,按照屋内摆设的角度是要留给主人的伴侣。


    在一片短促的尴尬中鹿汀朝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旁边站着的一堆人。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那些人的西装领带和锃亮皮鞋,又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纯白色的棉质宛如学生款睡衣。


    鹿汀朝:“……”


    鹿汀朝踩在红木地板上的脚趾默默扣了扣,下意识想后退一步:“我……”


    “过来。”


    费允承的神情却是格外淡定的。


    他甚至连语气都没变,向鹿汀朝招了招手。


    然后在鹿汀朝靠过去的时候,伸手环过腰,把人带进了怀里坐下。


    费允承:“怎么不穿鞋?”


    鹿汀朝已经有点习惯被费允承抱着了,他随意晃了晃脚:“忘了呗,没事,反正又不冷。”


    “谁说不冷,入秋了,天气寒。”


    费允承握住鹿汀朝的小腿,伸手摸了摸他脚上的温度,“先去把鞋穿上,今天我让Kim把地毯铺好,以后就可以随意走了。”


    “好吧。”


    鹿汀朝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费允承怀里跳下来,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对啦,维景庄园开始装修了吗?我什么时候能过去住啊?”


    费允承温和道:“哪有这么快。今天就开始,我亲自派人过去,好不好?”


    鹿汀朝撇了下嘴:“那我今天也过去看看吧,反正也没事做。”


    费允承:“别去那边了,刚开始装潢,没什么好看的。”


    费允承点了点楼上:“乖,去把衣服穿好,我带你出去玩。”


    鹿汀朝有点倦怠:“玩什么?”


    费允承:“去费家的堵场吧,内陆没有,想去看看吗?”


    鹿汀朝:“……”


    鹿汀朝张了张嘴,像是犹豫,话到嘴边:“……那我只是看看,不玩哦。”


    费允承点头,柔和的笑了笑:“好,不玩。”


    鹿汀朝:“真的不玩!”


    费允承:“嗯。”


    鹿汀朝跑着上楼换衣服去了。


    只剩下两排下属心惊胆战的沉默了许久。


    跟在费允承身边做事久了,都直到Devin最讨厌外人知道他家中的事,无论是床上的人,还是家庭内部的示意,包括他的两个孩子费修齐和波丽娜的生母至今去向不明,生事沉迷。


    而偏偏就在刚才的一瞬间——


    在几秒钟,他们似乎窥见了这位Devin先生最不为外人所知的一件家事。


    Daddy。


    是哪个Daddy?


    费允承不限开口,他们也一个字不敢说。


    这样的气氛僵持了许久。


    费允承道:“今天就到这里,我还有安排。”


    他站起身,轻描淡写:“什么事不该说,你们心里应该明白。”


    下属内心一寒:“我们明白!Devin先生放心!”


    费允承略一颔首,不再言语。


    随之而来的Kim和阿治一个主内宅一个主外事,和刚刚面色发白的两排下属们擦肩而过,站定在费允承面前。


    阿治还没开口。


    费允承便道:“安排车,今天去趟金场。”


    这行有自己的称呼,那是一日堆金百万的地方。


    而这样的场所费家几乎垄了大半。


    阿治有些惊讶:“先生您有段时间没去那边了……您想去哪片?”


    “隆中。”


    费允承道,“带内人玩,让那边清干净点,别有些不该有的。”


    内人?


    阿治下意识想问,被Kim一个眼神止住。


    顺着Kim的视线,阿治看到那个从楼梯上哼着调调晃下来的人。


    他换了身衣服,和昨天一路飞行的那件已经有了些皱着的衣服不同,大概也是Devin给准备的,有种过分了解的合身。


    ——是手工的高定,普通有钱人几年都排不上一件的设计师。


    阿治眼尖,一眼看了出来,随即牢牢闭了嘴,一低头:“我这就去,老板。”


    鹿汀朝还没晃过来。


    阿治向外走了。


    Kim思忖片刻,低了几分声音:“老板,刚刚有两通商业内线打过来,分别是内陆庄家刚上的那位年轻继承人,和‘莫南’实业的CEO。”


    费允承正在慢条斯理的翻看一份今日财报:“既然是商业内线,就让他们找对接的部门联系。至于其他的……”


    “明白。我们一概不知道。”


    Kim点了点头,“还有阿齐少爷刚刚来了一通电话,也是问关于鹿先生的……”


    费允承:“哦?他问什么。”


    Kim背后全是冷汗,片刻后才道:“阿齐少爷问……鹿先生有没有给您添麻烦。”


    Kim:“阿齐少爷还问能不能拜托您帮忙看着点鹿先生,让他不要出门……说不放心,怕又引到其他男人,老板,这……”


    “回他OK。”


    费修齐合上财报,起身向鹿汀朝走去,“告诉他,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