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离魂


    师蓬蓬不禁徐徐转头, 给了卢曼歌一个询问的眼神。


    卢曼歌一脸迷茫,双手几乎都要摇成风扇了:“我真不知道啊。”


    师蓬蓬便轻轻地拍了拍尚老太的手背:“奶奶,你能不能给我们详细说说这事呀?”


    “当然可以。”难得有人肯听她唠叨, 尚老太哪有不肯的, 当即乐呵呵说了起来。


    原来她孙子在做外卖骑手,因到了结婚的年纪了,想和女朋友一起买个婚房, 但双方家庭都只是普通条件, 能给的支持不多, 小两口就想自己使使劲多攒点钱。


    尚老太的孙子于是没日没夜地跑单,半年前某次节假日恰逢暴雨, 他见外卖配送费涨了不少, 便冒着大雨接了许多单,结果由于太着急赶路, 车子不小心打滑, 重重地摔倒在马路中间, 晕了过去。


    当时大雨倾盆, 视野很差, 路上车来车往, 情况十分危险。幸亏有位女士下班路过发现了他, 立刻好心地把自己的车停在他的附近为他挡住来往的车辆, 并为他拨打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


    不仅如此,他工作的时候为了提神,一直嚼着口香糖, 摔倒时那口香糖不慎卡进了喉咙里,差点窒息。也是那女士发现以后,用海姆立克急救法让他吐了出来, 这才幸运地保住了一命。


    可以说,如果当时不是遇到那位好心的女士,或者那女士没有学过急救技能,尚老太的孙子恐怕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里,卢曼歌总算回想了起来,“啊”的一声:“她孙子,是不是叫余小豪?”


    师蓬蓬问尚老太。


    “可不就是小豪嘛,”尚老太点头,“诶,你是怎么知道的?”


    师蓬蓬微笑:“过来之前社区有给我们说过您家里的情况。”


    “这样子啊,”尚老太恍然大悟,赞赏道,“你们这工作是越来越细致了。”


    一旁的颜京:“……”


    至此,他们算是对事情有了大致的了解。


    那救了余小豪的好心女士,正是卢曼歌。卢曼歌平时工作忙,有时加班到半夜才点外卖,但每次不管多晚,都有骑手送上门,因此很能理解他们的不容易。


    那天在路上见到余小豪摔倒在路中间,也没多想,本能地就冲上去救人。


    只是这个事情的后续,显然过于出乎意料了。


    尚老太一家对卢曼歌千恩万谢,但卢曼歌说只是举手之劳,不但婉拒了他们送的礼物,连联系方式都不肯告知。


    一家人内心实在过意不去,却也没有办法,毕竟没有强迫恩人必须接受感谢的道理。


    因尚老太平时拜佛,心下一琢磨,决定在家里给卢曼歌立个长生禄位,为她祈福。


    好在卢曼歌还留了个名字,不然禄位牌都立不成。


    尚老太的儿子媳妇倒不太信这些,也不是很认可这种做法,觉得没什么作用。但又觉得是老太太的一片心意,让老人家求个心安也好,也就没有阻止。


    于是尚老太便花重金请人专门定制了一个刻着卢曼歌名字的长生牌,供在观音像旁,一起受着香火。


    “这卢小姐啊,当真是个大善人,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连一个红包都不肯收。我一个老人家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逢初一十五,为她烧烧香,念念经,祝愿她余生顺遂……”尚老太抚着胸口,满脸慈祥。


    屋里陷入一阵沉默。


    从垂荣山上一路追寻到此的两人一魂面面相觑,久久说不出话来。


    长生禄位又叫长生牌位,是为活人供奉的功德禄位,通常是为恩人而设,以为其祈求福寿,添禄消灾。


    师蓬蓬从供奉的情况判断,尚老太确实是出于一片好心。


    尚老太面相祥和,明显是个和善热心的老人。且耳清目明,不像学过邪术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这屋子里阳火既旺,也不见眚气。可见这一家人,绝对没有存心害过人。


    但问题恰恰就出在这份“好心”上。


    因尚老太为卢曼歌供奉的那块牌子,根本不是什么长生牌,而是一块往生牌。


    长生和往生,一字之差,作用却截然不同。


    长生牌是为生者祈福,往生牌却是为死者超度。


    尚老太虽拜佛多年,毕竟没读过多少书,对于内行的东西其实并不十分清楚,这也是许多上了年纪的信众的通病。


    她出于感谢为卢曼歌设的长生牌不知什么原因被做成了往生牌,这原也不打紧,这些民间信众私设的牌位大部分并没有什么作用,更多只是表达一片心意罢了。


    偏偏尚老太定制的这块往生牌上,却有一股淡淡的法力。


    师蓬蓬起身走到神台前细看,见那往生牌做得十分精细,无论木料、雕工还是色漆都十分考究。除此以外,木牌边缘和底座上还刻着一圈奇异的纹路和梵文,却是一道释家的往生法咒。


    这是一块开了光的往生牌。


    卢曼歌的名字被刻于这块牌上,受着香火,便如同时时受着往生超度,难怪会出现离魂现象。


    幸而尚老太是出于善意,每每供奉,皆是念的长生祈福的经文,这往生牌的作用反而被消减,只剩下极微弱的影响,因此卢曼歌的离魂症并不严重。


    却也是因尚老太既无邪术,又无恶法,反而叫仲紫清算不出缘由,辨不清方向。


    而方才卢曼歌的魂魄之所以能够不受保家神法影响,轻易进入尚老太家里,也是因家里供着她的牌位,老太太还时常为她祈福,因此被默认为这个家的一部分。


    知道真相的卢曼歌眼泪差点喷出来,惨兮兮道:“不是啊,我当时不肯留联系方式给他们,不是因为人品高尚,而是怕余小豪万一有什么事,他们反过来讹我……”


    师蓬蓬:“噗——”


    卢曼歌说,她当时看到余小豪横在马路中间,情况危急,来不及多想就冲上去救人,等到了医院才开始后怕,万一遇到新闻里那种拎不清的人,反过来讹她岂不麻烦。


    后面余小豪父母匆匆赶来,倒是没有恩将仇报,却又过分的热络,又要给钱又要请她吃饭,还说家里的奶奶表示要亲自登门送礼感谢她。


    卢曼歌自觉只是举手之劳,哪值得这么大的阵仗,一方面觉得不好意思,一方面也是越发地起了疑心,索性婉拒了他们所有的感谢,连联系方式都没给,只留下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善人传说。


    “早知道会这样,”卢曼歌声音都哽咽了,“他们还不如讹我一顿呢。”


    颜京:“………………”


    师蓬蓬竖起个大拇指:“善。”


    卢曼歌越想越瘆得荒,吐槽道:“也不知老太太在哪做的牌子,太不专业了。”


    师蓬蓬却感觉还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也没思路。


    这时颜京突然开口:“这块牌子做工很精良,不像外行人手笔。”


    师蓬蓬思路一清,顿时恍悟过来。


    这块牌子无论工艺还是法咒都是专业水准,更遑论还开了光,绝对是出自内行人之手。


    既是行家,就不可能分不清长生牌和往生牌,也就是说,这块牌子很可能根本不是不小心做错的,而就是故意的。


    思及此,师蓬蓬忙握住尚老太的手,询问起这块牌子的来历。


    尚老太本就是虔诚信众,见她这么感兴趣,自然是乐得分享,当即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出一个叫“佛光普照”的群聊点开给她看:“这个长生牌,是我跟这个群的群主买的,这个群主在麺国的佛寺修行,认识里面的高僧……”


    师蓬蓬没想到尚老太的长生牌居然是在微信上买的,一时有些意外,再仔细一看群里的聊天记录,分明充斥着大量似是而非的迷信知识,当中竟还夹杂着一些邪术。


    群主则跟群里另几个明显是托的人互相打配合,时不时向其他成员高价兜售诸如佛珠、长生牌等物品。


    尚老太定制的这个“长生牌”,就足足花了两万块。


    不多时,师蓬蓬就有了大致的判断,这应该是一个专门针对老年人群体的网络诈骗群。


    见此情况,她心知不能坐视不理,便斟酌了一下用词,道:“奶奶,这个群里都是骗子,你可不能再信他们了。”


    尚老太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唉呀,你这妮子说的什么胡话呢。”


    师蓬蓬对此早有预料,指着那往生牌,耐心地和她解释。因老人家年纪大了,她怕把人吓出个好歹,没说卢曼歌因此离魂的事,只是指出了牌子的问题。


    尚老太初时不肯相信,但见师蓬蓬说得头头是道,不像是信口胡诌,心底不免有些犯嘀咕。


    师蓬蓬心知一时半会要完全说服老人家并不容易,而卢曼歌生魂离体是有时限的,不能在外久留。


    索性症结已经找到,师蓬想了想,干脆暗中施了道诀,破了那往生牌上的咒法。随即起身告辞,临走前,不忘提醒尚老太去正规的寺院找人鉴定。


    若师蓬蓬只一味苦劝尚老太,尚老太还真不一定能听进去,说不定反把师蓬蓬当成了骗子。但让尚老太去寺院求证,却打消了她的怀疑,尚老太是寺院常客,与里头的僧人交好,那里的大师想来总不会骗她。


    两人一魂匆匆下了楼,赶在晚高峰前离开了市区。颜京一路紧踩油门,总算及时回到了青莲观。


    仲紫清见他们安全归来,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施法,令卢曼歌魂魄归位。


    不多时,卢曼歌便幽幽转醒。


    仲紫清急切地问:“情况如何?”


    卢曼歌看了师蓬蓬和颜京一眼,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言难尽。


    仲紫清心中一阵咯噔,紧张道:“不成?”


    “不是。”师蓬蓬摇摇头,“成了。”


    仲紫清:?


    既然成了,为何是这般表现?


    师蓬蓬长长吐出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将事情一一道来。


    等她说完,仲紫清也沉默了。


    卢曼歌的离魂症困扰了他数月之久,这期间,他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但这个结果,无疑还是太抽象了。


    “福生无量天尊。”仲紫清作了个揖,肃容道,“我这就通知下去,在观里张贴国家反诈app的下载链接,请各位往来信众,务必下载。”


    第22章 乡村直播


    仲紫清施法, 重新为卢曼歌进行了一番检查,确定她的离魂症已经彻底痊愈。


    卢曼歌欣喜不已,给青莲观又添了一次油, 还要感谢师蓬蓬。


    师蓬蓬今日原是来请青莲观帮忙处理妖怪的, 自觉只是回了仲紫清的一个人情,不好意思再收钱,就婉拒了。


    卢曼歌看出她的顾虑, 便没有坚持, 只先加了她微信。


    师蓬蓬想了一下, 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仲道长, 我觉得尚老太加的那个群, 可能不太简单。”


    若那个群只是一些寻常的骗子,高价卖一些假货, 倒还是小事。但尚老太买到的往生牌, 却是真的有法力的, 那群主还故意误导尚老太, 使她差点害了人。


    就怕那个群, 所图不仅仅是钱财。


    说到这, 师蓬蓬突然想到郑冰在网上买蛊虫的事, 按说网上不可能买到真的蛊虫, 但郑冰偏偏就买到了。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仲紫清被她一提醒,也反应过来,沉吟道:“那往生牌既是开过光的, 背后定然有能开光的人,怕是真有僧人参与其中,万一还有别的东西流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 都觉事有蹊跷。


    “我回头联系警方说明一下,看看怎么处理吧。”仲紫清道,青莲观作为本省大观,面子还是不小的,一些相关事宜也在官方那边有备案,由他出面,最好不过。


    正说着,卢曼歌的手机响了起来,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一听,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一手捂住话筒,对在场另几人作了个口型:“是余小豪。”


    原来师蓬蓬他们走后,尚老太越想越担心,当即联系了一位常去的寺院的高僧鉴定那长生禄位,才知自己当真被骗了。


    尚老太又气又悔,只怕害了恩人,连忙又给儿子孙子都去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这一家人也是实在,本来完全可以当作无事发生,暗地里处理了那牌子就算了,但一家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告知卢曼歌。


    当初卢曼歌虽然不肯留联系方式,但余小豪心里感激,想着以备不时之需,还是私下从医院登记那里拿到了,只是不敢打扰卢曼歌,一直没告诉家里。


    余小豪不知卢曼歌发生的事,只说尚老太想给她祈福,不小心遭了骗,郑重地向她道歉。


    卢曼歌本来心底是有些气恼的,见他们一家主动来认错,反而消了气,也知他们确实是出于好意,便也没有追究,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嘱咐他们以后千万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余小豪连声应下,即使卢曼歌不说,经过这一遭,他们也不敢信这些了。


    余小豪又说要赔礼,这回卢曼歌没拒绝,不说她这段时间受的苦,就怕不答应,这死心眼的一家人还要一直惦记着。


    再就是,师蓬蓬刚刚想到,可以由卢曼歌出面,请余小豪一家帮忙配合调查那个诈骗群的事。


    事情就算告一段落,几人起身告辞。


    临行前,仲紫清对师蓬蓬还很依依不舍,问说:“师同学既有这个能力,一直不从事本行工作未免太可惜了,你平时可有考虑接一些单子?”


    “嘿嘿,也是有的。”师蓬蓬余光瞥向颜京,露出一个害羞的笑。


    她最大的单主可不就在眼前嘛。


    颜京:“……”


    为什么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师蓬蓬问:“道长可是有业务介绍?”


    “我这里没有。”仲紫清掏出手机,说道,“不过西洛本地有位道友开发了一个在线接单的小程序,师同学不妨注册一下。”


    师蓬蓬惊奇:“现在的道友还有这种才艺?”


    仲紫清轻咳一声:“据说那位道友也是毕业后没找到接收单位,只好转行做了程序员……”


    师蓬蓬:“……”


    这个“也”字,就用得很伤人了。


    师蓬蓬抹了把脸,探过头去看仲紫清打开的手机界面,只见那小程序是一个Q版幽灵的logo,下面四个小字——“滴滴打鬼”。


    师蓬蓬:=。=


    ……


    树影摇曳,月辉疏朗。


    汽车沿着公路缓缓向下,颜京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瞄了眼师蓬蓬,见她低着头不断点击什么,手机上一闪而过的界面,正是那个叫“滴滴打鬼”的小程序。


    “真注册这个啊?”颜京心里莫名有些不爽,道,“你有那么多时间吗?”


    现在已经有两份工作了,再接单,岂不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没办法,生活嘛。”师蓬蓬倒是满不在乎,正好注册完了,抬头看他一眼,“哥,这个上面有评价体系,你有空的话,上去给我点个好评呗。”


    颜京面无表情:“没空。”


    师蓬蓬:“……哦。”


    颜京见她面露失望,莫名又有点不自在,顿了一下,轻哼道:“把链接发我。”


    “好耶!”师蓬蓬欢呼一声,给他比了个心,“爱你!”


    颜京立刻绷紧了脸,鄙视道:“整天胡说八道。”


    平河村玉肩山脚下。


    农庄旁的空地上搭起了简单的布景,旁边是潺潺的小溪,一直流向远处苍茫连绵的竹林。


    布景前依次陈列着福熹食品代理的各种土特产样品,平河村的竹制品则被摆在了中间最显眼的位置上。


    直播的机器已经架好,一干工作人员忙碌地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许千年也在边上一边整理妆造,一边抓紧时间继续复习早就看了无数遍的产品信息。


    看着这一幕,温妙心潮澎湃,犹是不敢相信地低声问师蓬蓬:“诶,许小姐当真不收出场费吗?”


    师蓬蓬笑笑:“是哦。”


    温妙幸福地捂住胸口:“能遇到你我真是太幸运了。”


    决定开直播后,师蓬蓬就一直紧锣密鼓地准备工作。福熹的预算有限,不能投入太多在流量上。不过他们在助农专题活动里表现不错,得到了猫爪的内部表彰,奖励了一个定向的公益扶助名额。


    师蓬蓬思来想去,决定把这个名额用在这场直播上,并把首场直播的场景定在了作为帮扶对象之一的平河村。


    温妙一开始得知他们要来平河村做现场直播时已是喜出望外,更别说出镜带货的主播还是拥有百万粉丝的网红,这放在两个月前,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为此,温妙激动得几个晚上没睡好,带着村民忙前忙后准备各种直播需要的物料,总算盼到了这一天。


    不多时,直播正式开始。


    许千年提前两天在主页发了预告视频,因此一开播,就有不少蹲守的粉丝涌了进来,弹幕不断弹出:


    【啊啊啊,年年,终于等到你!】


    【天哪,你都快一个月没露面了,我还以为你要退圈了呢!】


    【这是什么地方,看着像在村里?】


    许千年先说了开场词,然后回答弹幕问题:“不好意思呀,这个月发生了点事。”


    “没有退圈,这不回来直播了嘛。今天是公益场,给大家介绍一些好吃好用的农产品哦。”


    许千年粉丝基数不小,不一会,在线观看人数就达到了五千多。


    这个数据对她来说其实算不上好,在以前,她一开直播,观众随随便便都能破万。


    当然,对师蓬蓬和温妙来说,这已经是超出预期的效果了。


    跟粉丝寒暄完毕,许千年就开始介绍起了产品。


    她对产品十分熟悉,讲解起来条理也很清晰,但粉丝却不是十分捧场:


    【年年这是转型了?】


    【不要啊,我还是喜欢看你美美地分享校园生活的样子,这种乡村路线不适合你】


    【公益场的话,应该只是一次性的带货吧?祈祷.jpg】


    【没意思,取关了】


    许千年长期没能再输出爆款视频,粉丝本就流失了不少。加上她以前一直是偏时尚精致的形象,现在突然卖起了土特产,难免有些人觉得不喜欢。


    温妙跟在临时充当中控的师蓬蓬旁边,看到弹幕这些言论,不禁有些揪心,问道:“唉,这些要不要禁言啊?”


    “不用。”师蓬蓬心态十分稳健。这种情况,许千年先就和她预演过了。


    许千年毕竟做了几年的自媒体,很清楚粉丝的心理,知道这是每一个想要转型的博主必然会面对的。


    做这场直播,其实也有顺便给粉丝打预防针的意思。因此她提前和师蓬蓬商量了应对策略,除非是真的特别不和谐的弹幕,不然不用处理。


    “是有考虑要转型,毕竟已经不是学生了嘛。”许千年趁着介绍产品的间隙,挑着一些弹幕互动。


    “新的方向还没确定哦,大家如果有好的想法,可以在主页给我留言。”


    这种不卑不亢,坦荡面对问题的真诚态度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弹幕的质疑渐渐少了。


    即使还有不能接受的,也只是默默离开。


    只是这样一来,在线观众又降了一些,只剩下三千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许千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总算是跨过了这一道槛。


    这时师蓬蓬作了个手势,提醒她快到猫爪的推流时间了。


    “好啦,接下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现在在的地方。这里叫平河村,背景里看到的就是本地的玉肩山,很美对不对?这山里产的竹子也特别好,不但种类多,纤维结构也密实,很适合做高品质的竹制品……”


    许千年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起一个约有洗脸盆那么大的篮子,“这个就是村里的篾匠做的果篮,他们都是祖传的手艺,做得又结实又耐用,而且一点毛刺都没有,特别适合家庭使用……”


    温妙一边看她,一边紧张地看弹幕反馈:


    【东西看起来还不错,但我家水果都放冰箱(。】


    【这尺寸也太大了,根本不适合摆在桌子上】


    【用不上,下一单支持年年吧】


    和助农专题活动时候的情况一样,竹制品到底不是主流消费产品,市场十分有限。


    不过有许千年力推,还是提了一波不错的销量。


    温妙心满意足,正美滋滋地在心里计算着销售额,忽听旁边的工作人员低声惊呼:“唉,弹幕怎么回事?”


    温妙莫名,连忙去看手机,才发现不过片刻之间,整个直播间的风向突然都变了。


    【啧,许千年现在真是什么烂钱都赚啊,这些一看就是打着公益旗号的三无产品,割韭菜呢】


    【找个农村就说是助农,也就粉丝才会相信】


    【一个破竹篮子就敢卖42,许千年最少抽成一半吧?】


    【主播是不是签公司了,吃相这么难看】


    类似的弹幕源源不断地弹出,瞬间把普通观众的观感都带差了。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说话好难听。”温妙急得直跺脚,只恨不能自己动手,“快把他们都禁言了吧。”


    “是水军。”师蓬蓬凝眉,看了眼在线数据,观看人数正在飞速增长,眼看着就破万了。


    刚刚好是猫爪推流的时间。


    精准的卡点,统一的话术,而且用词明显是专业的,都巧妙地规避了猫爪的屏蔽词。


    “哪来的水军?”温妙又急又气,“是有人要搞我们吗?”


    “不清楚。”师蓬蓬摇摇头,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一时根本无从判断。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绝对是有备而来,如果他们不尽快作出应对,今天这场直播很可能会被毁掉。


    “你先顶一下我的工作,”师蓬蓬招手叫来另一位工作人员,“我联系一下猫爪的运营看看他们能不能解决。”


    那接班的工作人员一坐下,顿时头都大了:“这也太乱了。”


    “实在不行,就先开了全员禁言吧。”师蓬蓬说。


    “不好吧。”工作人员一脸心痛,“官方正在给我们推流呢……”


    官方推流只有半个小时,如无意外的话,这半个小时就是他们正常直播流量最好的时候。这时候开启全员禁言,对数据的伤害无疑是巨大的,甚至可能影响整场直播的最终成交。


    师蓬蓬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继续让那些水军胡言乱语,后果可能更糟糕。


    正进退两难,脚边突然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了一下,耳边同时传来“喵”的一声。


    师蓬蓬低头一看,就见一只熟悉的玳瑁猫正仰着头,与她面面相觑。


    可不正是前不久差点被她超度的板砖。


    师蓬蓬:“……”


    看样子,玉肩山似乎很受精怪青睐。板砖在西洛与他们分别以后,竟是一路迁徙,也寻到了此地。


    “hi~”师蓬蓬对它做个问候的口型,“真巧,又见面啦。”


    “喵呜——”板砖看看她,又看看前面还在介绍竹编果篮的许千年,碧色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忽地蹿了出去,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到了许千年的面前。


    “啊,哪来的野猫!”温妙惊叫,就要上前去赶猫。


    “等等。”师蓬蓬伸手拦住她。


    温妙急了:“野猫很危险的……”


    “嘘。”师蓬蓬示意她稍安勿躁,再仔细看看。


    温妙疑惑地转头,就见许千年正弯着眼睛对着那只野猫一顿狂“嘬”:“哇,这是哪里来的小猫咪呀?”


    说着还往前伸出手,“来,给ee抱抱!”


    那大肥猫也不怕生人,当真又是一蹦,跃进了许千年的怀里,不过双方明显都对自己的力量有所误解。


    “嗷——”许千年没留神,被压得往前一个踉跄,好险没当场扑街。


    温妙:“诶,小心。”


    下一刻,看着后台的工作人员惊喜出声:“大家好像喜欢看着这个耶!”


    温妙:?


    她连忙拿出手机,一看直播间,果然多了许多活人发言:


    【笑死.jpg,第一次听到年年的夹子音,都快成石矶娘娘了!】


    【???年年管这头猪叫小猫咪?!】


    【为什么要对一辆半挂这么大恶意?】


    【前面的也没放过它……】


    【哈哈哈哈哈,年年:大意了!】


    第23章 乡村直播


    许千年手忙脚乱地扶住桌子, 堪堪站定下来,一张脸不由皱到了一起,巴巴地说:“小猫咪, 是ee不好, ee力气太小了,你没摔着吧?”


    板砖显然也没想到会这样,顿时恼羞成怒, 转过身去, 一屁股重重坐下, 昂着脑袋作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她真的,我哭死, 不怪猪咪太重, 只怪自己力气太小……】


    【大师我悟了,这就叫爱是常觉亏欠对吗?】


    【哈哈, 猪猪生气了!】


    【完咯, 年年恐怕是哄不好咯~】


    许千年哭笑不得, 她其实还挺喜欢小动物的, 但自觉没有多余精力, 从来没养过, 平时都只在网上云吸, 偶尔在路上嘬嘬别人家的。


    刚才她也注意到了水军在直播间带的节奏, 心里正焦虑,忽然跑出来一只大肥猫,就顺手逗一逗, 权当分散一下注意力,没想到闹了个笑话。


    更没想到,这肥猫就这么坐下了, 那巨大的一坨,直接占了半个直播镜头。


    许千年求助地看向前方,想喊个人来把这猫带走,却见师蓬蓬一边打电话,一边给朝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和这只猫互动。


    许千年:?


    她只疑惑了一会,很快反应了过来。


    师蓬蓬这会刚联系上官方的运营,等那边处理好水军还得一点时间。现在并不是继续卖货的好时机,还不如整点节目效果,正好网友也喜欢看猫。


    只是怎么互动,又是一个问题。


    这猫是突然跑出来的,他们全无准备,连根逗猫棒都没有。


    “咪咪,别生气了,ee给你做个马杀鸡好不好?”许千年伸手要去摸板砖头顶。


    结果板砖头一扭,无情地跳到旁边去了。


    许千年笑容一僵,估摸着这互动是没戏了。却见师蓬蓬往前走了几步,朝着那大肥猫“嘬”了一声,随即做了一个“拜托了”的动作。


    许千年:“……?”


    不是,这猫能看懂吗?


    下一秒,她就看到那只看起来很拽的肥猫回看了师蓬蓬一眼,当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低头在桌上的竹制品堆里叼起一把梳子,再踱着猫步走回许千年面前,朝她歪了歪脑袋。


    许千年若有所感,下意识地接过那把梳子,然后那只猫就顺势一趴,两只前爪人模人样地揣在胸前,硕大的猫头枕在爪子上,刚好正对着镜头。


    这充满灵性的操作瞬间炸出一波新的弹幕:


    【????嚯,这猪咪会自己拿梳子耶!】


    【主播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它梳毛啊!!】


    【它好像知道自己很可爱,还会看镜头耶!!】


    【直接亲爆好吗!!!】


    【主播能不能干?不能干让我来!】


    许千年回过神来,赶紧凑近过去,用那把竹梳给板砖梳起了背毛。


    板砖原就是一只家养猫,天天被人抱着搓,对此非常适应,不但半点没躲,尾巴还一甩一甩的,显得非常惬意。


    许千年察觉到它没有攻击性,动作渐渐大胆起来,开始挠起了它的下巴。


    大肥猫果然十分配合,顺势就把脑袋歪到她手背上蹭了蹭,还舒服地发出“呼噜噜”的声响。


    少顷,这猫大概觉得背毛梳得差不多了,又自己翻了个面,肚皮朝上,大大咧咧地在桌子上摊成一张大饼。


    它的肚皮蓬松雪白,像一张拱起的小白毛毯,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


    许千年瞬间被萌化了,一时没忍住,两手按住猫爪,把整张脸埋进它的胸口里一顿狂吸,再次发出石矶娘娘的笑声:“咪咪,给ee吸一口——”


    板砖:???


    现场工作人员:“…………”


    弹幕这下是真炸了:


    【????!!哈哈哈】


    【路过,这是正经直播间吗?怎么看着不太对劲???】


    【不是,主播,你玩这个啊!!!!】


    【前面的,这是年年,我作证她以前真的是正经人来着!!】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年年!】


    【猫猫:生无可恋.jpg】


    【好乖的猪咪啊,这都不挠主播!】


    【一想到等会有人将在家里学主播骚扰猫猫,我就想笑】


    许千年吸完板砖抬起头,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失态,当即轻咳一声,理直气壮地说:“哎呀,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它先勾引我的!”


    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给板砖的肚皮梳毛,“小猫咪就是要给人亲秃的!”


    板砖:“……”


    弹幕又飘过一串串的“哈哈哈”,网友们纷纷表示很难不赞同。


    这时,临时顶替的中控忽然低声惊呼:“哇,有人刷了月球一号!”


    月球一号是猫爪直播最贵的礼物,一个价值五万猫币,折合五千人民币,华丽的特效瞬间铺满整个屏幕。


    许千年不禁有些意外,一般带货直播除非是有公司运作,不然很少有人刷这么贵的礼物的。


    她看一眼id,说道:“感谢‘板砖哥哥’送的月球一号。”


    话音刚落,屏幕上又接连闪过特效,“板砖哥哥”一口气又刷了十个月球一号。


    许千年都惊了,一边感谢一边劝道:“板砖哥哥,今天主要是带货,喜欢直播的话买一些土特产就好,不用刷礼物啦。”


    另一边,师蓬蓬挂上电话,刚好看到这一连串礼物和一个熟悉的id.


    她默了一下,打开微信,给卢俊青发了条信息:【板砖哥哥?】


    卢俊青:【啊啊啊,是我!】


    卢俊青:【姐,你是我的神!!】


    卢俊青:【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看到板砖!!!!】


    原来卢俊青在师蓬蓬的朋友圈看到这场直播的预告,原是想着支持一下唯一的姐的事业,没想到居然看到了板砖出镜。


    作为一个顶级铲屎官和板砖曾经的哥哥,卢俊青哪里按捺得住,立刻就点开了猫爪的充钱通道,展示了一下富二代的实力。


    SPP:【冷静,你刷的礼物板砖收不到的。】


    卢俊青:【我知道QAQ,我这是刷给你们的,你们多播一会板砖哦】


    卢俊青:【还有你让年年小姐姐悠着点吸,板砖以前不是做这一行的,怕它不习惯】


    SPP:【……】


    SPP:【知道了,等下就给板砖送猫粮】


    此时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已经超过了两万人,大部分都是通过官方的推送点进来的,并不认识许千年。


    一开始看到那些水军的谩骂,许多人都不免将信将疑。要么就是觉得直播间氛围太差,干脆退出的。


    但这只突然出现在镜头里,充满灵性的大猫和许千年一番令人难以直视的操作却硬生生把人吸引住了,各种爆笑弹幕飞快刷屏。


    卢俊青连刷的十几个月球一号,更是引发一众惊叹。


    水军的恶评顿时显得微不足道,且格格不入,因他们的话术都是统一的,来来去去地骂许千年卖三无产品割韭菜,但此时许千年根本没有在卖货,人机感实在太明显了,反而让稍有经验的观众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


    许千年的粉丝抓准时机,自发地在公屏上为她澄清。


    猫爪官方的反应速度也出乎意料的快,刚才师蓬蓬的电话打过去时他们就已经在处理了。


    不多时,运营便通知已经处理完毕,并给直播间挂上了官方认证的公益标志。


    如此一来,水军再掀不起波澜。


    师蓬蓬让中控看了一下后台,果然大规模的水军已经消失,偶有几条漏网之鱼,也很快被粉丝举报封号。


    师蓬蓬向许千年比了个OK的手势。许千年暗暗松了口气,这才笑眯眯地把板砖抱起来放到一旁:“小咪咪,ee现在要开始卖货了,你先在旁边休息一下哈。”


    板砖:???


    它好歹是堂堂猫妖,这是把它当成什么了?!


    这时候,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已经达到了五万。


    因猫爪的推流是赛马机制,在特定时间内数据越好,官方持续给的流量就越多。


    刚才瞬间爆发的弹幕和卢俊青那几个月球一号,显然给直播间带来了新一轮的流量池。


    正是卖货的最佳时机。


    许千年便要去拿前面介绍了一半的竹编果篮,却见那只野猫“嚯”地站了起来,一个纵身,抢先一步跳进了那个样品果篮里,然后肥壮的身体一蜷,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躺了下去,硕大的猫头则搁在果篮边缘,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此时天光正好,阳光透过树荫,斜斜地照进临时搭建的棚子里,落在玳瑁猫的身上,蓬松的毛发,漂亮的花色,仿佛镀上了一层璀璨的碎金,流光溢彩,夺目非凡。


    弹幕:


    【哇,它好漂亮!】


    【好宣软的一坨虎皮蛋糕】


    【???不是,它也太舒服了吧……】


    【卧槽,突然觉得这果篮很适合做猫窝是怎么回事?!】


    【猫窝+1,这个尺寸放水果太大了,但用来停家里的半挂就刚刚好!】


    【猫窝+2,而且这个材质也好,纯天然草本,不怕有甲醛什么的】


    【哈哈哈,果篮×,半挂停车场√】


    【懂了,这就下单!】


    【下单】


    【已买,莫辜负】


    【其实梳子看起来也不错,猫猫很喜欢的样子,一起买了试试】


    别说许千年,温妙和一干人员都呆住了。


    只见刚才还卖相平平的果篮销量瞬间暴涨,热销数字一下跳到了999+,连带着其他竹制品的销量也一起上涨。


    许千年还来不及说点什么,果篮就显示售罄了。


    再看弹幕,居然还有许多人没抢到,纷纷催促主播继续加库存。


    温妙语言系统都混乱了:“这、这,怎么成猫窝了……”


    师蓬蓬也很是惊讶,不过还算冷静,默默地竖起大拇指,感慨道:“原来不是产品不好卖,是没找对方向呢!”


    第24章 乡村直播


    许千年做了几年网红, 深谙“听人劝吃饱饭”的道理,见状迅速调整策略,干脆地坐到板砖面前, 一边梳猫一边和网友互动。


    “感谢大家提供的新思路, 这个做猫窝确实也是可以的。平河村的竹制品都是传统手艺,只做了最基础的防虫防腐,没有加有害的科技, 可以放心给毛孩子用。看这只小猪仔睡得多香……”


    说到这, 本来一直眯着眼睛享受服务的板砖耳朵突然一竖, 睁开大眼回头哈了她一下:“喵!!!”


    许千年吓得一缩手,心下疑惑这猫怎么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 一边丝滑改口:“我错啦我错啦, 你才不是猪,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咪咪!”


    板砖这才收回牙齿, 继续躺回去, 示意她继续梳毛。


    许千年:“……”


    还真听得懂啊!


    弹幕又飘过一阵“哈哈哈”, 网友们纷纷留言, “猪猪震怒”, “女人, 惹到我你算是惹到野猪了!”“这头猪是不是演员啊, 这么有效果?”。


    板砖哥哥更是再刷了两个月球一号力挺:【它才不胖, 它只是健美!】


    “咪咪不是演员哦,它就是本地的小猫咪。你们看它这么凶,咳, 我是说这么威猛,我们哪里能引导得了它,它真的就是自己喜欢这个小窝。但是今天库存真没有了, 这些竹制品都是手工做的,数量有限……”许千年边说边去看师蓬蓬。


    这时师蓬蓬也已经和温妙商量好了方案,写在板子上举给许千年看。


    许千年了然,便继续说道,“我们刚刚决定,再上一个预售链接,不过大概要两周才能发货哦。如果大家愿意等的话,可以先拍下来。


    另外,平河村后面还会根据大家的意见,再推出一些新的产品,比如刚刚有网友提到能不能做猫爬架,猫猫专用梳子,我们村代表说已经在和村民讨论了,应该问题不大。


    大家如果还有别的想法,也可以继续给我们留言哦……”


    网友一向喜欢凑热闹,直播间热度正高,先一波“石矶娘娘亲秃小猫”,接着一波“果篮爆改猫窝”,本就效果十足,网友们不仅纷纷互动留言,还有不少人跟着刷了礼物。


    随着许千年迅速反应,平河村跟着配合,虚心地接受网友们的提议,更是赢得了网友们的一致好感。


    如此,在公益场的流量加成下,在线人数竟一度达到了近十万。不仅平河村的竹制品全部售罄,连带着福熹食品代理的其他土特产也全都取得了出色的销量。


    晌午刚过,直播终于正式结束,现场所有工作人员全都喜气洋洋,互相击掌道贺。


    师蓬蓬第一次负责直播工作,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自然也是喜不自胜,正核对着后台数据,温妙忽然激动地一拍手,大声道:“大家,我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众人纷纷看过去,只见温妙满脸喜色:“旅游局的领导看到了我们今天的直播,准备过来考察啦。”


    原来市里正在筹备举办一个旅游节,准备在周边的乡县选几个景点作为宣传重点,平河村所属的竹婆县便是其中之一。


    今天上级领导和媒体的人正好在县里考察,原定是只去一个配套已经比较成熟的瀑布景区,中途不知怎么看到了平河村今天的直播,惊讶于平河村的竹制品在网上制造出的话题,县里的负责人趁机又介绍了一下玉肩山。


    需知发展旅游业的目的就是为了促进当地经济,平河村的竹制品在网上已经打开了局面,若再添一把火,说不定还能反向带动旅游节的宣传。


    考察团于是临时决定,在下午离开之前,顺道过来平河村看看,如果地方合适,可能会加入到旅游节的推荐路线里。


    时间紧迫,温妙赶紧通知村民,开始准备接待工作。这方面师蓬蓬帮不上忙,本想跟许千年和福熹的工作人员先行离开,但温妙自觉没有她就没有这次机会,无论如何都要她留下,一起在领导面前露露脸。


    师蓬蓬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


    ……


    傍晚,考察团正式抵达。


    师蓬蓬和村代表一起,跟着温妙一起到村口的界碑处接待。因是临时定的行程,考察团也没有搞太大的阵仗,只来了三辆车,其中还包含了一个媒体的摄影。


    车门打开,师蓬蓬顿时:“……”


    颜京一身笔挺,人模狗样地从其中一辆车上下来,视线正好与她对上,登时挑了下眉。


    下一秒,师蓬蓬手机震了震,她拿起一看。


    颜京:【真巧,你也在啊?】


    师蓬蓬:“……”


    这哥又装起来了。


    SPP:【你小心点,玉肩山闹过鬼。】


    颜京:“……”


    她还是那么会插刀!


    县里的代表向他们介绍各位成员,师蓬蓬才知晓怎么回事。


    原来这次市旅游节的宣传是和猫爪科技合作的,还有很多赞助商参与,而这一部分刚好是颜京负责的业务,因此他也受邀一起过来考察。


    而考察团之所以能刚好看到平河村的直播,也是颜京中途“无意间”提起的。


    ……


    等考察团离开,再处理完后续的收尾工作,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这时间回西洛显然太晚了,温妙便打算送师蓬蓬到隔壁镇上的酒店,开间房让她对付一晚。


    两人从村委办公室出来,正准备去开车,忽然前方响起一声喇叭声,接着白色的车灯亮起,照了过来。


    师蓬蓬抬头,逆着光,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颜京右手手肘架在车门上,左手插着兜,语气中有一丝淡淡的不爽:“怎么不回我信息?”


    师蓬蓬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手机没电了。”


    “哦。”颜京脸色好了一点,朝她招招手,“上来吧。”


    师蓬蓬眨眨眼:“你来接我的?”


    颜京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我猜你今天估计回不去市里,这边这么偏僻,我不过来,你怎么办?”


    顿了一下,又有点欲盖弥彰地补充,“不管你,被我爷爷知道了不好交代。”


    师蓬蓬:“温姐正要送我去镇上呢……”


    颜京:“……”


    “哈哈,开玩笑的。”师蓬蓬一看他要变脸,赶紧跟温妙道别,快步跑上前去,熟练地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哥,那就麻烦你啦。”


    颜京轻哼一声:“算你识相。”


    颜京已经在县里的酒店订了房,办理入住的时候,师蓬蓬越发地奇怪,据她所知,考察团离开平河村后就直接回西洛去了。


    按说颜京完全不需要留宿这一晚。


    师蓬蓬心中琢磨了一下,也不太确定,但还是弯了弯眼睛,道:“哥,谢谢你哦。”


    颜京脸色有些不自然:“都说了,只是看我爷爷的面子。”


    “我知道。”师蓬蓬憋笑,转了话锋,“我是谢你今天帮忙处理水军的事。”


    颜京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师蓬蓬:“本来不太确定,现在确定了。”


    颜京:“……”


    颜京一手按住她的脑袋,把她头发抓了个乱:“谁教你这么套话的?”


    师蓬蓬难得没反抗,只“嘻嘻”笑了两声。


    今日猫爪官方处理水军的速度极为迅速,远高于他们平时的效率。师蓬蓬原只以为是运气好,后面得知颜京也看了这场直播,才恍然明白过来。


    “也不是专为你们。”颜京斟酌了一下,才解释道,“最近猫爪上的水军很猖獗,我们本来就加大了打击力度。”


    他把一张房卡递给师蓬蓬,一边往电梯走一边说,“先前听你说请了许千年做主播,我就猜到可能会出这种事,所以才去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


    “那些水军是冲千年去的?”师蓬蓬听得糊涂,“为什么?”


    颜京:“她是不是拒绝过于天的签约?”


    “啊?”师蓬蓬一愣,“你的意思是,这是于天文化对她的报复?”


    颜京没有直接回答,只含糊说:“平台之前有几个人气不错的博主也收到过于天的橄榄枝,在拒绝签约后,也都遭到了不明水军的攻击。特别是长得漂亮的女博主,有两个已经退网了,没有退网的,账号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师蓬蓬凝眉:“那你们公司不管吗?”


    “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没有实质的证据。”颜京摇摇头,脸色稍沉,“于天背后的老板是欧阳珏,欧阳家做了几十年的地产生意,手段一向很……”


    他顿了一下,似乎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师蓬蓬皱了皱鼻子,锐评:“阴?”


    “嗯。”颜京轻笑,补了一个字,“阴狠。”


    又说,“欧阳家财力雄厚,在猫爪上投了很多钱,跟我们很多高管的关系都很不错,后面公司可能还会继续加深跟他的合作。”


    他没有明说,但师蓬蓬大致也听出了一点端倪。


    猫爪科技内部盘根错节,山头林立。颜京虽然位高权重,却也需要多方平衡,先前处理一个康禄,都需要等到有明确的证据才能动手。


    以于天文化的作风,跟猫爪的一些高管恐怕不止是“关系好”那么简单。


    师蓬蓬想了一下,道:“说起来,之前于天文化也找过我……”


    便把于天文化想通过她,打通和颜京的关系的事情说了一遍。


    颜京听罢,脸色越沉:“于天还真是不死心。”


    原来于天文化,已经不是第一次试图拉拢他了。


    他瞥了一眼师蓬蓬,语气中有几分戏谑,“你不是很爱钱吗?怎么不答应他们?”


    师蓬蓬一脸遗憾:“唉,我倒是想,但是没有办法啊!”


    “哦?”颜京挑眉,“怎么,你的节操复活了?”


    “这和节操有什么关系?”师蓬蓬莫名,“我跟他们说,我和你关系一点都不好。”


    说着忿忿地一握拳,“他们还不信呢!”


    颜京:“……”


    第25章 白婚书


    次日是周末, 但师蓬蓬怕颜京有别的行程,还是起了个早,并给他发了条信息。


    SPP:【我在餐厅吃早饭, 要走了叫我。】


    不一会, 颜京也过来了。


    小地方的酒店配套一般,提供的早餐只有些粗糙的包子和炒饭。


    颜京扫了一圈,最后一脸嫌弃地泡了杯速溶咖啡。


    师蓬蓬见状不是很赞同:“你就空腹喝这个啊?”


    “嗯。”颜京瞥了眼她盘子里堆着的两个大包子一个鸡蛋, 面露佩服, “我们家猪吃得精细, 不像你什么都吃得下。”


    “知道了。”师蓬蓬嘴角微抽,把盘子里唯一的白煮蛋递过去, “但是家猪也要注意健康, 等会还要送山猪回去呢,别犯胃病了。”


    家猪:“……”


    家猪脸色一黑, 顿了一下, 还是勉为其难地接过白煮蛋吃了起来。


    正吃着东西, 门口处走进来一个瘦高个子的年轻男人。


    餐厅很小, 师蓬蓬的位置又正好对着门的方向, 因此一下注意到了这个人。


    男人头发乱蓬蓬的, 衣服上还沾着一点泥土和草叶, 脸色发青, 眼睛下面一圈黑色,看起来十分狼狈。


    师蓬蓬不自觉地蹙了下眉,察觉到这男人身上有一丝不祥的阴气。


    男人的视线在餐厅里逡巡一圈, 最后定在角落里一个容貌清秀的年轻女子身上,快步走过去,喊道:“林乐乐。”


    对方也看到了他, 站起身来,语带惊讶:“安庭,你一大早跑哪去了,信息也不回?”


    待看清他的样子,又吃了一惊,“你怎么搞成这样?”


    高安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沉着脸说:“你把那个男人叫出来,我们把账算清楚了。”


    “你在说什么?”林乐乐莫名其妙,“什么男人?”


    “你这就没意思了。”高安庭冷哼一声,“难不成还想继续一脚踏两船吗?”


    他声音不小,一下把周围客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林乐乐顿时脸都红了,又急又气:“你有病吧?无缘无故地发什么神经呢?”


    “无缘无故?”高安庭被她气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红纸,“我已经看到你的婚书了,上面的结婚日子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你的喜服,不就挂在酒店的衣柜里吗?”


    “什么婚书喜服?”林乐乐疑惑,接过那张红纸一看,顿时大吃一惊,“这是哪来的?是谁开这种玩笑?”


    “你这又是何必呢?”高安庭形容疲惫,已然无心再争辩,“昨晚你未婚夫亲口说了,你们过了今天就要正式成婚。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们的,但他找人把我打了,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


    这时周围已经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看高安庭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同情。


    “什么啊!”林乐乐却是气急败坏,“到底是谁在乱说?不行,你带我去找他……”


    她实在太激动,又是挥手又是跺脚,一不留神,把手里的红纸甩了出去。


    红纸飘飘荡荡,在空中划了个弧,落到了师蓬蓬的脚边。


    师蓬蓬弯腰捡起,展开一看,果然是一张婚书。


    这张婚书非常正式,上面除男女双方的姓名、生辰外,还有主婚人的名字、结婚日期、贺词等信息。


    其中男方的名字叫招家耀,而女方名字,正是林乐乐。


    “不好意思。”林乐乐追了过来,“请还给我……”


    颜京抬眼瞥了一下,眉头不禁微微蹙起,说道:“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吧?”


    刚好高安庭也追了过来,听到这话,当即以为他在嘲讽,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你们误会了。”师蓬蓬忙打了个圆场,意味深长道,“我朋友只是眼神特别好,能看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说着把那张婚书递过去,同时从袋子中摸出一管口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两人的额间点了一下。


    “你干什么?”高安庭反射性地拉住林乐乐,一起往后退了一步。


    师蓬蓬摆摆手,示意他们看婚书,“你们再仔细看看。”


    高安庭和林乐乐不由疑惑,但还是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这一看,登时一惊。


    只见方才那张红底金字,看起来十分喜庆的婚书,不知怎么地,突然变成了白底黑字的样子。


    再一看婚书上的内容,倒与先前大致相同,男方仍是招家耀,但女方名字却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袁霜。


    高安庭与林乐乐二人不禁对视一眼,俱是大惑不解。


    林乐乐:“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高安庭更是狐疑地看向师蓬蓬:“你做了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颜京放下咖啡杯,一脸不爽,“她是专业学校出来的法师,碰上她算你们运气,爱信不信。”


    高安庭:“……”


    他倒是想再质问,但对方看起来实在太拽,一时竟让他失去了勇气。


    这少爷的嘴还是这么毒!


    师蓬蓬狂汗,忙轻咳一声,低声解释道:“二位,这张婚书,可不是活人用的东西。你们这两天,是不是碰到什么怪事了?”


    高安庭和林乐乐刚才就觉得有些蹊跷,被她一提示,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林乐乐面露惊疑:“难道、难道……”


    “嘘。”师蓬蓬看了下周围环境,“这里不太方便,借一步说话吧。”


    那两人心中已经瘆得不行,闻言哪有不同意的,连忙点头。


    便把师蓬蓬和颜京一起带到他们住的房间。


    一进门,两人急忙就要询问。


    师蓬蓬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道:“你们先告诉我,这张婚书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啊。”林乐乐迷茫地看向高安庭。


    高安庭道:“我是在她行李箱里看到的。”


    原来他们都非本地人士,而是在邻省省会上班的小白领。两人交往了有两年多的时间,感情一直很好,平时一有假期,都是一起旅游。


    直到两日前,林乐乐忽然自己请了年假,说要到竹婆县一趟。


    高安庭不禁觉得奇怪,这竹婆县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他们以前甚至听都没听说过。林乐乐无缘无故地,突然专门请假去那里做什么?


    询问林乐乐,她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所以然。


    高安庭越发狐疑,但也没有阻止,仍和往常一样,亲自开车送她去高铁站。不料就在拿行李箱的时候,却发现她行李箱里夹了一张看起来十分突兀的红纸。


    高安庭顺手抽出来一看,登时如遭雷击。


    那张红纸,正是林乐乐和招家耀的婚书。


    高安庭当时就想和林乐乐当场对峙,又觉得不甘心。思前想后,干脆也买了一张高铁票跟了过来,想要亲自会会婚书上那个叫招家耀的男人。


    到了竹婆县,高安庭联系林乐乐,本以为她会大惊失色,没想到她却一切如常,以为他是专门来陪她的,还十分欣喜,让他跟自己住一个房间就好。


    高安庭都被整懵了,想着当中也许是有什么误会,不由有些愧疚,便想和她坦白。


    只是他心烦意乱,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就想着先整理一下行礼。不料一拉开房间的衣柜,却发现里面竟然挂着一套红色的喜服。


    听到这,林乐乐再也按捺不住,打断道:“你刚刚就在说喜服,到底哪里有喜服,我怎么不知道?”


    高安庭走到床对面的衣柜边上,伸手拉开衣柜的门:“不就在这里吗?”


    另几人抬头望去,只见那空荡荡的衣柜里,赫然挂着一件中式的红色喜服。


    那喜服做工十分精美,宽大的裙摆上点缀着繁复的祥云图案,金色的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高安庭和林乐乐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因那喜服,分明是纸做成的。


    房间的窗户开着,刚好一阵冷风吹了进来,拂过那纸裁的嫁衣,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怎、怎么回事?”高安庭声音都磕巴了,“我昨天看到的,明明是正常的喜服,不是这样的啊……”


    “是障眼法,”师蓬蓬解释道,“那张婚书,这套婚服,都是阴间的东西,但是要给林小姐这位‘生人’所用,所以就在上面施了法术,迷住了你们。”


    直到方才师蓬蓬用朱砂为他们点了灵台,破去了蒙蔽着他们的迷障,他们才看到了这些阴物的本相。


    “你是说,我撞、撞鬼了?”林乐乐和高安庭面面相觑,两人都已经起了一身白毛汗。


    “恐怕不止那么简单。”师蓬蓬沉吟道,但一时还不能下定论,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把事情说完。


    高安庭咽了咽口水,说他发现婚服后,因为太愤怒,反而冷静了下来,决心静观其变。


    到了晚上,他早早假装入睡。一直等到了半夜,身边终于有了动静。


    林乐乐悄然起身,连衣服都没换就出了门。


    “她出门的时候特别特别轻,就跟飘着似的。”高安庭回忆说,若不是他一直醒着,根本发现不了。


    当时他以为林乐乐是怕吵醒他,现在想来,她的动作根本不像个正常人。


    但高安庭当时满心怒火,却没细想,只悄悄地跟在林乐乐的后面,一路到了县郊的一片竹林里,亲眼撞见了她和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在牵手约会。


    高安庭当时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便冲上去要和他们理论。


    但那两人根本不和他讲道理,林乐乐当场就走掉了。那男人则把高安庭拦住嘲讽了一顿,说他和林乐乐还有一天就要正式成婚了,警告高安庭不准再纠缠林乐乐。


    高安庭气得要和那男人拼命,不想那男人一个手势,周围就突然冒出来一大群人,围着把高安庭打了一顿,直把他打晕了过去。


    如此,高安庭在荒郊野地里躺了一个晚上,一直到清晨才悠悠转醒。好在那些人虽多力气却不甚大,他倒没有伤得太重。但这时他心里已经冷了下来,想到林乐乐昨晚那么狠心,属实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被那男人打了一顿,就这么灰溜溜走了,未免太窝囊。便又找了回来,想让林乐乐把那男人叫出来,好好算一下账。


    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可是你说的昨晚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啊。”林乐乐都快哭了。


    她这时才恍然惊觉,自己这几天似乎一直迷迷糊糊的。包括突然请假来竹婆县,她也说不清缘由,只是莫名地就觉得应该要来一趟。


    细细想来,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迷惑着她。


    高安庭也意识到了这其中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不由大是懊恼,忙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


    两人一起看向师蓬蓬,林乐乐巴巴地问:“大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师蓬蓬手上还捏着那张白色的婚书,又反复看了几遍,才缓缓开口:“我想,林小姐应该是被定了阴婚了。”


    阴婚又叫冥婚,即为死了的人找配偶。


    旧时的人普遍迷信于所谓坟地风水,认为出现一座“孤坟”,会影响家宅后代的昌盛。因此家中若有未婚男女身故,便要托“鬼媒人”为其说亲,寻找合适的“对象”,再为两者合婚,并骨合葬。


    现在这种风气已经很少了,偶有听闻,也都是私下里悄悄进行。


    不过作为一种流传已久的陋俗,大部分人都是听说过的。


    林乐乐不解:“阴婚不应该是找死人配对吗?”


    “嗯,一般是这样。”师蓬蓬点头,也有些困惑。


    白纸婚书,红纸嫁衣,这些都是阴婚的“标配”,但阴婚对象一般是已经亡故的单身男女,林乐乐好生生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被配上阴婚?


    再就是,她指着婚书上的名字,问道,“这个袁霜,是你的曾用名吗?”


    林乐乐摇头:“不是,我从来没有改过名字。”


    师蓬蓬:“那就更奇怪了。”


    婚书用了障眼法,迷惑了林乐乐。真正被选中的新娘,实际应该是一个叫“袁霜”的人。


    但这婚书,又确然属于林乐乐。


    且林乐乐明显已经受到了这桩阴婚的影响,因此昨晚,她才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去与那“未婚夫”约会。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去被那“未婚夫”相看。


    不仅如此,按照婚书上的时间,以及“未婚夫”给高安庭的说辞,对方今晚应该就要正式“迎娶”林乐乐了。


    “不,”林乐乐脸都白了,“我不要跟鬼结婚!”


    她不是傻子,想也知道这桩阴婚绝非只是走个过场。一旦礼成,恐怕就不止是像昨夜失去意识那么简单,而是真正亡故失魂,去与那鬼丈夫一起生活了。


    “别担心,”师蓬蓬老神在在,“有我呢。”


    高安庭和女朋友抱作一团,忐忑地问:“大师,你有什么法子?”


    “emmm——”师蓬蓬陷入沉思。


    若是正常阴婚,做场法事便可破解。但林乐乐遇到的这个情况,显然另有蹊跷。


    片刻,她皱了皱鼻子,一拍手道,“那就让我来做这个新娘吧。”


    高安庭、林乐乐还没怎么,颜京先脱口而出:“不行。”


    师蓬蓬莫名:“为什么?”


    颜京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默了一下,悻悻地说:“太危险了。”


    大概觉得这理由太牵强,又轻咳一声,不是很有底气地找补,“我是说对那个鬼新郎来说太危险了。”


    师蓬蓬:“……”


    高安庭、林乐乐:“………………?”


    第26章 白婚书


    晚上十点多, 师蓬蓬清点完法器装备,拿出两道符,分别贴在自己和林乐乐的背上。


    “这是替身符, 可以迷惑住道行较浅的阴物, 让它们将我当成你。”师蓬蓬解释道。


    从高安庭白天的描述来看,那位“鬼新郎”的排场颇大,身边还有不少身份不明的“帮手”。在见到当事鬼之前, 估计得先骗过那些小喽啰。


    林乐乐感激地点头:“谢谢。”


    师蓬蓬随即拿出那套纸做的喜服开始往身上穿, 那纸料子看起来并不多厚, 却有种奇异的韧感,一顿穿脱也没有丝毫破损的迹象。只是随着她的动作, 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在安静的夜里显一丝瘆人的诡异。


    待她穿戴完毕,这种诡异感更强烈了。


    师蓬蓬无疑是很漂亮的, 白月一样皎洁的面孔, 波光潋滟的眼睛, 配上一身看起来很不祥的纸衣。


    乍眼一看, 当真如同夜色中走出的鬼新娘一般。


    “好了。”师蓬蓬捋了捋前襟, 忽然不怀好意地侧头看向颜京, 做了个wink, “哥, 怎么样,好不好看?”


    根据她的经验,怕鬼的人, 一般也都怕纸扎品。


    红纸映在少女的脸上,越发衬得她桃腮粉面,灿若桃李, 直如用粉墨勾勒而成的一般。


    那居心不良的一眨眼,更如明星忽闪。


    颜京顿觉呼吸一滞,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太可怕了。


    颜京忿忿地想,这小神婆还是这么恐怖,只要略施小计,就能吓得他心跳失常。


    不过,他脸上还是维持着镇定,淡淡地说:“差不多得了啊,耍什么坏心眼呢。”


    师蓬蓬恶作剧被拆穿,半点没有不好意思,还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颜京面无表情:“是。”


    “好啦。”师蓬蓬竖起大拇指,“算你会看人。”


    颜京:“……”


    她还挺骄傲?!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很快来到了十一点,即地支里的子时。


    “咚咚咚——”


    酒店的房门忽然被敲响。


    林乐乐和高安庭精神正高度紧张,一听声音,差点跳了起来。


    高安庭下意识地要出声询问,但立刻被师蓬蓬一个手势阻止。


    一道细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招家迎亲,请新娘出门。”


    与此同时,房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


    房里除了师蓬蓬外的三个活人俱是喉咙一紧,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见门外两边,分别站着一男一女,其中男的穿着一身红,女的则穿了一身绿。


    两人俱是一张扁平的大白脸,面颊部分贴着两片剪得圆圆的红纸,眼珠的位置黑洞洞的,乃是用刀子挖出来的两个小洞。


    赫然是两个纸扎人。


    高安庭尤其毛骨悚然,因他认出,那男的纸扎人,正是昨夜打他的人之一。


    那身特殊的红衣,酡红的脸颊,诡异的五官,都令他印象深刻。


    只不过他昨夜被障眼法迷惑,以为那些都是真正的“人”。


    难怪昨晚那么多“人”围着他打,却没有造成太严重的伤势,想来是纸人的力气有限。


    两个纸人手中各提着一个白色的灯笼,女的灯笼上写着双喜,男的灯笼上却写着“奠”字。


    两张纸糊的大白脸缓缓转动,黑洞洞的眼睛直接无视了其他几个活人,径自望向师蓬蓬。


    男纸人再次开口:“招家迎亲,请新娘出门。”


    林乐乐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瞪大了眼睛看师蓬蓬。


    “来啦。”师蓬蓬泰然自若,随手拿起纸嫁衣配套的红盖头,施施然朝两个纸人走去。


    走到近前,还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捏住那个男纸人的下巴,左右扭动看了看,作出专业的点评,“招家是挺舍得花钱哈,用的纸扎质量很好嘛。”


    男纸人显然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没素质的人,气得两边脸颊的红纸都要褪成白色了,嘴唇一张一合:“新娘请自重。”


    “切,小气。”师蓬蓬威胁,“信不信等会再烧你一次。”


    男纸人:“……”


    房间里的三个活人:“……”


    林乐乐和男朋友对视一眼,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心好像太多余了。


    两个纸人提灯领路,带着师蓬蓬悄然而去。


    “走吧。”颜京霍然起身,“得跟紧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此时酒店内外俱是静悄悄的。前台酣然入睡,外面的马路上也空荡荡的,只有大门处停着一辆豪华的纸扎汽车。


    师蓬蓬替了林乐乐的身份,作为“鬼新娘”,宛如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地坐到车上。


    纸婚车启动,往城外的方向驶去。


    颜京也踩下车子的油门,带着高安庭和林乐乐,以及提前准备好的两个油漆桶,不紧不慢地跟在纸车后面,没入夜色之中。


    纸婚车越开越偏,渐渐远离了城区,穿过荒郊,进入一片荒僻的山坡。


    山坡如波浪连绵,一条小路蜿蜒通往坡顶,尽头处一轮明月高悬,照出漫山遍野的芒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万籁俱寂,只能听到汽车发动机隐隐的声音。


    忽然,林乐乐呼吸一促,指着前方一处,讶然惊呼:“你们看那里。”


    高安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小路尽头,山坡之上,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一座巨大的房子。


    房子占地既广,更兼恢弘,足有三层之高,装修更是极尽奢华,雕栏玉砌,美轮美奂。


    屋前屋后,到处挂满了灯笼,通明的灯火下,依稀可见人头攒动。


    既气派,又热闹。


    就那么突兀地矗立在旷野之中。


    高安庭吞了吞口水,声音发紧:“那个好像是、是……”


    颜京冷哼一声,语气十分不屑:“都是些破烂纸扎品罢了。”


    “……”


    三人都用朱砂点了灵台,定睛细看,果然无论是那房子、车子、灯笼,抑或是周围走来走去的“人”,色彩俱是不正常的浓艳,有种古怪又生硬的质感,分明全都是用彩纸糊成的。


    高安庭不禁心生佩服,暗道这位大哥不愧是大师身边的男人,胆子大,姿势屌。


    殊不知,此时颜京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握方向盘,连指关节都微微泛白了。


    颜京体质特殊,其实比林乐乐更早就看到了那栋凭空出现的房子。


    若在往常,他肯定直接调转车头就走了。


    这是他人生第二次,明知山有鬼,仍向鬼山行。


    ……


    纸婚车在华丽的纸房子前缓缓停下,那些动作僵硬的纸扎人恭敬地在车门前排成两列。


    一名梳着背头,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走到车前,笑吟吟地说:“老婆,请下车吧。”


    车门自动打开,师蓬蓬盖着红盖头,飘然落地。


    “来,我领你进去,我们去拜堂吧。”招家耀伸出手,要去牵新娘。


    结果刚碰到她的袖子,就被她一把甩开:“等等。”


    “?”招家耀疑惑,“怎么了,老婆?”


    “别急着叫老婆。”师蓬蓬一副精明市侩的语气,“你有没有资格娶老婆还不一定呢,先回答了我的问题再说。”


    招家耀:???


    招家耀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微笑问:“不知你有什么问题呢?”


    “俗话说,没有物质的阴婚就像一盘沙,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师蓬蓬双手抱胸,“我问你,房子有吗?车子有吗?三金彩礼有吗?”


    招家耀:“……”


    招家耀先时只在“未婚妻”无意识的状态下与她相看过一次,见她容貌秀美,满以为是温柔小意的人,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


    万万没想到,她的真面目居然是个拜金女。


    招家耀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房子车子,不就都在你面前吗?至于彩礼,我家中已经在并骨祭奠时烧给你了……”


    “滚,你糊弄鬼呢。”师蓬蓬打断他,“你这些房子车子,不过都是些破烂纸扎品,就是再上一层金箔,阳间买来,至多也不过几万块,要不是被你强娶,我自己也能烧。至于彩礼,烧的不会是通胀成津巴布韦币的天地银行吧?”


    招家耀:“…………”


    好家伙,这人不仅拜金,还是个识货的。


    “这你都不满意,”招家耀眼神阴鸷,语气冷了几分,“那你想怎么样呢?”


    师蓬蓬通过盖头下的缝隙,原地转了一圈,慢条斯理道:“我看你这块墓地挺好的,把这个给我吧。”


    “!”招家耀差点当场骂出声来,但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还是硬生生压下了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我已经并骨合葬,这墓地,不就算给你了吗?”


    “得了吧,墓地可是登记在你家里的,就是结了阴婚,也是你的婚前财产。”师蓬蓬拖长语调,冷不丁说道,“还有,我都还没死呢,哪来的骨头与你并骨合葬?”


    说着作势就要走,“你要是没这个实力,我们还是散了吧。”


    “呵呵,想不到你还挺内行的。”招家耀见她油盐不进,还想离开,也彻底失去了耐心,抢步拦在她的身前,冷笑道,“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家里弄来的,是你前世的尸骨。你前世叫作袁霜,年纪轻轻就死了,父母不舍得把你火化,给立了座坟。我家里请了个有本事的高人,找到了你的坟头,挖出来与我合葬了。”


    “不可能。”“新娘子”语气微讶,“阴婚向来只拘于当世之魂,我既两世为人,便是全新之人,怎么还会受前世的婚书摆布?”


    招家耀“哈哈”大笑:“你懂这么多,难道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我招家家大业大,既请得起高人,自然也能通鬼神……”


    原来招家耀早死,家里迷信,便想要给他找个命格相合的未婚女子配阴亲,以保招家一直昌盛,乃至来世富贵。


    但不说亡故的适婚女子少,就是有,现在正经人家谁愿意把女儿拿去配阴婚。招家找来找去,最后硬是找到了一个四十几年前过世的女子,便是袁霜。


    袁霜无论八字命格还是死时的岁数,都与招家耀极为相合。唯一的问题,就是死亡时间太久,很可能已经转世投胎去了。


    但招家只顾着自家的祖坟风水,哪管别人死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买通了阴司。如此,只要他们将袁霜的尸骨盗来,并入招家耀坟中,再设下困阵,无论袁霜是否已经再世为人,都能将她的魂魄招来,结成这场阴亲。


    “现在你明白了吧?”招家耀得意洋洋地说,“你早就进了我的坟头,今晚就是我们的大婚之夜,你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


    说着就要去抓“新娘子”,不料“新娘子”比他更快一步,抬手一把掀开盖头。


    紧接着,一张黄符迎面飞来,无火自燃。


    招家耀大吃一惊,连忙后退,但还是被那符火燎到了一点额前的头发。


    端得他反应极快,及时吹出一道阴风,拦住了黄符。


    符纸落地,几粒火星刚好溅到一撮半干的芒草上,一缕黑烟袅袅飘起。


    “好啊。”师蓬蓬拍拍手,“今晚就让你家祖坟冒烟!”


    招家耀:??!!!


    第27章 白婚书


    “你不是袁霜!”招家耀诧异地瞪大眼睛, “你是谁?”


    “正道的光。”师蓬蓬双指掐诀,两道黄符凌空飞出,“两仪之精, 阳火在心——”


    符火燃起, 映入招家耀黑洞洞的眼睛。


    不过,她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在山坡的另一头,隐在纸房子后面的招家坟地。


    下一秒, 平地风起, 阴风吹熄了火焰, 卷得符灰四散飘扬。


    “区区一个小法师,就想在我招家的地界上收我?”招家耀篾笑, 抬手一挥, 四周的纸灯笼同时熄灭。


    不知是不是巧合,天上的明月也正好被云团遮住, 整座山头瞬间陷入深沉的黑暗。


    阴风呼号, 气温骤降, 突如其来的寒意像针一样刺入骨肉。


    师蓬蓬眉头蹙起, 又抓出两道符, 心中默诀, 但是符火甫一点燃, 就被如水的冷意浇灭。


    “哈哈哈哈哈, 见识到我招家坟阵的厉害了吧。”招家耀张狂大笑,语气跟着轻浮起来,“你这小法师长得倒是不错, 收了刚好一起来陪我。到时候袁霜做大,你做小,我在这地下继续坐拥娇妻美妾, 岂不快活。”


    “难怪你死得早呢。”师蓬蓬鄙夷,“做了鬼瘾都那么大,不会是纵欲死的吧?”


    她随口一嘲,却精准踩中了招家耀的痛处。


    招家耀年纪轻轻,家中又颇有财势,正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但他过于放纵,早早地损了身体,偏他自恃有钱续命,半点不知收敛,结果一次与人寻欢作乐时,不小心过量服用了违禁药品,猝死在了床上。


    “……妈的!”


    招家耀顿时恼羞成怒,厉喝一声,胀紫的手上猛地长出尖锐的利甲,在黑暗的掩饰下,朝着师蓬蓬抓去。


    利甲触到皮肉,招家耀心中一喜,便要加大力气。


    不料前方突然亮起一道红光,却是朱砂的光法。原来师蓬蓬见符火燃不起来,干脆用朱砂在手掌上画了一道六丁六甲诛邪符。


    招家耀指甲触到的,正是师蓬蓬主动推过来的掌心。


    师蓬蓬手腕顺势一转,抓住他的五指,用力一拧,朱砂如火,“咔啦”一声,竟是生生烧断了他的指甲。


    “啊——”招家耀惨叫一声,连忙一晃,向后退出一丈左右的距离。


    师蓬蓬心知符法被招家祖坟的力量所限制,必须先拿下招家耀,便要继续逼近。


    招家耀吃了一个大亏,哪里能再让她近身,双手在胸前一划,“纸仆听令。”


    只听“呜哇哇”的一阵怪叫,夹杂着纸张互相摩擦的“沙沙”声,浓重的阴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师蓬蓬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便想后撤。


    但周围实在太黑了,空气仿佛被浸了墨汁一般,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中,她听到背后传来“窸窸窣窣”一阵响,本能地就要转身。


    恰在这时,一道白光骤然亮起。那白光并不多强,在浓黑的压制下更显微弱,但就是那么一点点光亮,刚好破开重重迷雾,堪堪照出她身周的一点。


    也照亮了一张几乎快要贴到她脸上的纸糊的大白脸。


    师蓬蓬:!!


    她才发现,一个纸扎人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面前。


    身后的动静,不过是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


    “蓬蓬,小心!”颜京紧张的声音在光源处响起。


    “靠,吓唬谁呢!”师蓬蓬画着诛邪符的手握成拳头,往前一抡,一下把面前的纸人捶了个大洞。


    “……”


    颜京:欲言又止.jpg


    那纸人并非活物,无知无觉,脑袋烂了一半,身上的动作仍丝毫不受影响,举起双手就要去掐师蓬蓬的脖子。


    师蓬蓬反手一拧,利落地卸掉了纸人的胳膊,一边卸一边抽空问颜京:“哥,你怎么过来了?”


    颜京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前被撕得稀碎的纸人,不是很有底气地说:“……来帮你。”


    师蓬蓬在出发前曾交代他们远远地跟着就好,没有她的消息不要轻举妄动。


    但颜京刚才看到山头那些纸灯笼忽然熄灭,整片坟地陷入黑暗之中,却是没由来地一阵紧张,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把车留给林乐乐和高安庭,孤身就赶了过来。


    靠近坟地范围,才发现这里比从远处看到的更黑,特殊的体质更让他瞬间察觉到这里充斥着大量不祥的东西。


    颜京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竖起,恨不得当场掉头跑路,但他还是强忍着恐惧,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师蓬蓬不免有些惊讶。


    她倒不担心颜京会出事,这小子因体质缘故,从小身上就带着各种法器,区区这些纸扎人,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


    一开始让他只远远地跟着,其实主要是照顾他的面子。


    她以为,以颜京对阴物的害怕程度,应该会希望对这种地方敬而远之才对。


    难道是自己误会他了?


    其实大少爷在分别的这些年里,当真练出了一副勇敢的好心态?


    眼下却没时间细究,那些纸人正在不断地涌过来,数量太多,令她寸步难行。


    师蓬蓬:“哥,你能不能帮忙引开这些纸扎人?”


    “啊?!!”颜京汗流浃背了,“我吗?”


    师蓬蓬:“一会儿就好。”


    说话间,又撂倒了两个纸人,但更多的纸人还在前赴后继。


    “好吧。”颜京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把随身带的收着平安符等物的卡包取出,一甩手扔到地上。


    师蓬蓬:“我教你寻鬼咒。”


    “不用。”颜京说道,随即凝神屏息,心中默诀,“五鬼五鬼,奔逐茫茫。迷人藏雾,搬运无常。”


    霎时之间,他仿佛成了一块被投入金鱼池的饵料,那些本来一直纠缠着师蓬蓬的纸扎人齐齐扭动僵硬的脖子,脸上黑洞洞的两个窟窿直直地射向他的方向。


    这画面无疑是极具冲击力的。


    颜京两眼一黑,差点当场去世。


    师蓬蓬“噫”了一声,惊奇道:“你什么时候学的?!”


    颜京露出疲惫的微笑:“往事不要重提。”


    如果可以选,他也不想学,更不想有用到的这一天。


    只怪他记忆力太好,听过一次就忘不掉了。


    纸扎人受到感召,犹如被打了窝的鱼群,一窝蜂地朝着颜京涌去。


    “草!”颜京骂了声脏话,拔腿就跑。


    招家耀见状气得直跳脚,连忙施法:“纸仆听令,纸仆回来!”


    那些被引走的纸扎人脚步一滞,果然开始犹犹豫豫地要往回走。


    颜京一看,顿时顾不得害怕,直接肉身冲过去挡在那些纸扎人前面:“不准走。”


    纸扎人一遇到他的气息,又再失去控制,朝着他扑过去。


    师蓬蓬趁着两边拉扯的空隙,抓出一把符纸朝着四周撒去。


    符纸纷飞,招家耀不屑一顾:“小法师,你还没看出来,我招家坟地可不是几张破符能对付得了的。”


    “呵。”师蓬蓬比他更加不屑,“以为就你家会用阵吗?”


    咒落诀成,四周红光亮起,却是符纸上的朱砂。招家耀一惊,才发现那些符纸并非四散乱飞,而是恰恰好对应着四象八卦的方位。


    四象符阵形成牢笼,将招家耀困于其中。


    “啊——”招家耀厉声大叫,一时动弹不得,只剩下牙关“咯咯”作响。


    随着符纸越收越紧,他脸上的血管根根暴起。


    终于,符纸贴到了他的身上,但招家耀却没有被收服,反而大喝一声,浑身皮肉猛然暴胀,竟如溃烂一般,不断地有脓水渗出。


    脓水沾湿符纸,符纸失法,朱砂立时黯淡了下去。


    师蓬蓬脸色微微一变:“腐尸之鬼。”


    从来人死身消,黄土白骨。这招家坟阵着实邪门,竟让招家耀腐而不化,成了此等厉鬼。


    腐尸之鬼不单是凶恶狠戾,最难对付的还是附了魔,身上带了尸毒,万一被舔上一口,医院都不一定能救。


    “小法师,别挣扎了,在我招家的地上,你赢不了我的。”招家耀笑得越发猖狂,一张口喷出一口浓浓的尸气。


    师蓬蓬脸色一绿,没忍住,“呕”了一下,“你嘴好臭。”


    “!!”


    招家耀气得脸上皮肉绽开,脓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淌,咬牙切齿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他自觉胜券在握,也不着急,像是猫逗老鼠一般,不紧不慢地朝着师蓬蓬逼近,“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招家的坟阵乃以宗法血祭而成。非我招家人,纵你法力再高强也休想越过去……”


    “是吗?”师蓬蓬不置可否,淡淡地反问,“那如果毁了你的墓碑呢?”


    招家耀脚步一凝,烂糊糊的眼眶微微眯起,随即“哈哈”大笑,“就凭你吗?”


    “当然不是。”师蓬蓬微微一笑,示意他看身后,“凭她。”


    “?”


    招家耀心中忽然警铃大作,猛然回头,就看到山坡的另一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遥遥立于荒山的另一边,在被他笼罩的黑暗之外,一缕月光透过云隙,刚好落在她的脸上。


    正是林乐乐。


    林乐乐的手上提着一个秽臭难闻的油漆桶,她的面前则是招家耀修得极为奢华的墓碑。


    “你要干什么?!!”招家耀惊愕,急忙要闪身过去阻止。


    但哪里还来得及,林乐乐高高地举起那个油漆桶,宛如自由女神举起火炬,接着奋力一泼,精准地将一整桶秽物全浇到了招家耀的墓碑上。


    “嘿嘿——”师蓬蓬发出专业人士的锐评,“屎到淋头啦。”


    林乐乐泼的那一桶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们白天时候专门从当地农家收来的有机肥。


    粪水泼坟,是对坟地最大的侮辱。


    “不——”招家耀还想施法,却见眼前忽然亮起一道熊熊的符火,挡住他的去路。


    周围一片的浓黑渐渐消散,遮天的云团散去,月光洒下,照亮他溃烂得越发厉害的尸身。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招家的坟阵已经被破坏,难以再维持法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招家耀难以置信,瞪着林乐乐,“她怎么可以越过我招家坟阵的结界,怎么可以碰到我的墓碑?!”


    “你忘了吗?她可是你们招家亲自下了婚书的对象,她前世的骸骨就在你的坟里,所以……”师蓬蓬一脸嘲讽,一字一顿,“理论上,她现在就是你们招家的人。”


    以宗亲血祭为法的坟阵固然厉害,但是弱点同样很明显。


    招家耀自以为有坟阵加持,师蓬蓬便拿他无可奈何,偏偏忘了最关键的一个人物。


    他们以邪术强娶袁霜,以为只要将她并骨合葬,她就必须乖乖与招家耀做一对鬼夫妻,从此庇荫招家,保招家代代荣华富贵。


    却未曾想,无论是前世的袁霜,还是这一世的林乐乐,都是有自己的独立意志的,只要她清醒过来,就不可能甘心成为招家的工具。


    他们自大地强行将袁霜变成“招家人”,却从没想过,这个“招家人”会成了他们最大的一个bug.


    招家耀恍然大悟,目眦欲裂。


    再看林乐乐,果然她的手上,还攥着那张白色的阴婚书,婚书薄薄一张,在夜风中翻动。


    林乐乐看到他那张狰狞恐怖的烂脸,顿时被吓得浑身一颤,但她没有把头转开,仍是直直地与他对视,然后挑衅一般,恶狠狠地往那墓碑上又吐了一口唾沫。


    “呸——”


    第28章 白婚书


    招家耀身上的脓血烂肉一块块地剥落, 烂肉成泥,血水成溪,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师蓬蓬怕被尸毒瘟到, 忙退了两步。


    血肉尽剥, 露出里面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冷风从髑髅穿过,“嗬嗬”作响。那白骨犹不甘心, 挥舞着长长的手臂要去抓师蓬蓬。


    “还敢作妖, 以为自己是白骨精呢?”师蓬蓬鄙视, 手上一扬,四象符阵再起, 瞬间将白骨缚住, 压倒在地。


    再有两道符火燃起,白骨和地上的肉泥血水, 连同那栋矗立在山坡上的巨大的纸房子尽皆被点燃。


    那纸房子本就是阳间烧化而来, 已是阴间之物, 非普通凡火所能焚毁。


    唯有蕴含两仪之精的符火才能将其抹去。


    阳火熊熊, 万般幻象化作飞烟。


    招家耀凄厉哀嚎, 却无济于事。无论是人间的富贵, 还是死后的荣华, 都就此烟消云散。


    师蓬蓬拍拍手, “说了让你坟头冒烟,说到做到哈。”


    ……


    山坡另一头。


    颜京被密密麻麻的纸扎人逼到了角落里,背后是一片黑不见底的陡坡, 边上长满了芒草,根本看不清有多深。


    退无可退,颜京不得不停下脚步, 与那些纸人正面对峙。


    云团已经散去,银白的月光洒下,照出眼前一张张扁平的大白脸。数不清的黑色窟窿代替眼睛,直勾勾地盯过来,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透出一种强烈的贪婪。


    红纸剪成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瘆人的细响——


    “噫——噫——”


    “是——是可以附身的肉身——”


    纸扎人原是死物,没有魂魄,只有一口支撑它们活动的阴气,正常情况下,是不能附着在活人的肉身上的。


    僵硬的纸扎手纷纷举起,争先恐后地要去撕扯颜京。


    “草草草!”颜京感觉自己已经碎掉了,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声,“师蓬蓬,你还是那么克我。”


    接着破罐子破摔地闭上眼,一个扫腿,把距离最近的两个纸扎人踢飞出去。


    他虽不像师蓬蓬正式修行过,但也学过一点防身的拳脚功夫,对付一两个纸扎人不在话下。


    但纸扎人数量实在太多了,且无知无觉,在失去坟阵的控制后,更是只凭着本能行事,即使被放倒,只要手脚还在,便立刻再爬起来。


    “好想,好想附身,给我——”


    “他是我的——”


    颜京一开始手脚还有些发软,只是凭着本能行事,后面渐渐麻木,出手越来越有力。


    奈何双拳到底难敌四手,加上那些纸人上都附着阴气,每一次挥拳,都像打在冰块上。


    时间一长,他的手脚不知不觉变得僵硬,动作刚稍稍缓了一下,立刻有一个纸扎人抓住空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咿呀——”纸扎人嘴巴张得大大的,充满了鬼物的贪婪,“抓到了——”


    颜京只觉手腕寒意刺骨,像是有冰针扎进脉搏,阴气顺着骨骼飞快涌入体内,几乎将他整个人冻住。


    纸扎人黑洞洞的窟窿眼越睁越大,仿佛不敢置信,“阴阳——可逆——”


    千钧一发,颜京手腕猛然一转,他的手上一直戴着一只价值不俗的品牌腕表,但外人只将其当做是有钱人的标准配饰,少有人特别注意过。


    手腕翻转的瞬间,一道淡淡的符法荡开。


    “麒麟到此——”颜京低声说道。


    隐约中,似乎有一声猛兽的咆哮响起,那抓着他的纸扎人发出一声惨叫,竟是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其他纸扎人见状,也出现了惧意,纷纷转过身想要逃跑。


    颜京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就在这时,前方响起一个熟悉的少女的声音,清凌凌地划破夜空。


    “就你们欺负我家晶晶啊!”


    两道符纸出现在纸扎人群中间,火光亮起,霎时间,漫山遍野的纸人全都被点燃。


    漫天的火光中,师蓬蓬穿着一身红色的纸嫁衣迎面走来,冲他伸出手,灿烂一笑,“哥,我来救你啦。”


    颜京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火光太盛,影响了视觉,有那么一刹那,他竟将她身上的纸衣错看成了真的嫁衣。


    那双笑盈盈的眼睛,更似潋滟春池,满覆桃花。


    颜京刚刚平复下的心脏,忽然间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时竟是愣在了原地。


    “哥、哥?”师蓬蓬见他没反应,还以为他被吓到了,手掌在他面前挥了挥,做了个切菜的姿势,“别怕,这些东西都被我做掉了。”


    颜京陡然清醒,有些尴尬地撇开头,轻咳一声:“谁说我怕了?”


    师蓬蓬有些好笑,但还是熟练地改口:“哦,那是我误会了。”


    颜京:“……”


    纸人和那栋纸房子一样,已是被烧过一遍的阴物,符火再烧一遍,不过是彻底燃尽那些阴气。


    不多时,那密密麻麻的纸人被尽数消失,连一片飞灰都没有留下。


    空荡荡的山头,只有生生不灭的芒草摇曳。


    “走吧。”师蓬蓬招招手,转头走了两步,后面却没有动静,她回过头,就见颜京仍站在原地不动,不由疑惑,“哥,怎么啦?”


    颜京看着她的手,刚刚好像是要牵他的吧?


    他犹豫了一会,鬼使神差地,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我的脚好像有点抽筋,你拉我一把。”


    “行。”师蓬蓬也没多想,再次把手伸过去,“来吧。”


    “嗯。”颜京握住她的手掌,少女的手纤细柔软,还有独属于她的温度,一下抚平了他这一夜的紧张,“好了。”


    就这样,师蓬蓬小心地牵着颜京的手一起往回走,边走边问:“我刚刚好像看到麒麟符法了,是你使的?”


    仲紫清先前说过,颜京身上有一道麟符。


    颜京正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身影,闻言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厉害哦。”师蓬蓬感叹,“不愧是先天老阴阳人,我同学通宵背咒都不一定比得过你这种天赋型选手。”


    颜京回过神来,眼皮跳了跳:“你是不是趁机阴阳我?”


    “你疑心病太重了。”师蓬蓬面不改色,“气大伤身啊。”


    颜京冷笑:“回头给你降薪就老实了。”


    师蓬蓬秒换嘴脸:“我错了,你才不是阴阳人,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非常能屈能伸。


    “……”颜京让她气笑了,这财迷,眼里就只能看到钱了!但也只能无奈摇头,“你啊。”


    师蓬蓬“嘻嘻”笑了一下,又好奇地问:“你那麟符是谁给画的?看起来挺厉害啊,能给我看看吗?”


    颜京毫不犹豫:“不能。”


    师蓬蓬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皱了皱鼻子:“小气。”


    颜京神情有些僵硬,顿了一下,找补道,“那张符嵌在手表里,不好拿。”


    “哦。”师蓬蓬其实也就是随口一提,“那算了。”


    颜京垂眸看她:“你自己不是会画吗?”


    “会是会,但是一直画不太好。”师蓬蓬说起来还有些唏嘘,“麟符太耗心神了,小时候画过那一次,后面再没有那种心境了……”


    颜京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眸色幽深了起来,“嗯”了一声:“我也没想到那张符现在还能用。”


    声音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师蓬蓬疑惑,正想再问,这时刚好回到了招家的坟地前。


    然后她就被震了一下。


    只见两道人影,正在坟地上忙碌。


    “…………”


    先时招家的坟阵未破,高安庭无法越过招家坟地的结界,只能帮女朋友将粪水搬到附近,由林乐乐独自完成泼粪大业。


    此时坟阵失效,高安庭便也加入进来。


    林乐乐将余下的另一桶粪水分成两份,和男朋友一人半桶,勤劳地给其他几个坟头施肥。


    从招家的祖先到刚死的招家耀,一个都不放过,且非常精细地计算了浇灌的量,确保雨露均沾,一桶屎算是给他们端平了。


    林乐乐犹是不解气,若不是工具不趁手,只恨不得把这几座坟都给掘了。


    余光看到师蓬蓬回来,林乐乐才停下动作,关心地问:“大师,你男朋友没事吧?”


    “蛤?”师蓬蓬忙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


    “?”林乐乐默了一下,视线徐徐移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


    “哦。”师蓬蓬反应过来,撒开颜京的手,“他脚抽筋了,我照顾一下他。”


    林乐乐:=。=


    这大兄弟看起来一表人才的,实际这么虚弱的吗?


    颜京手上一空,再看师蓬蓬急着撇清的样子,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前不久,她还积极想和他相亲的。


    不过这样也好,两人之间最好还是不要有太多牵扯,不然日后相处起来,兴许就没那么自在了。


    颜京悻悻地在心里嘀嘀咕咕,一时一个想法。师蓬蓬全然没注意,兀自将事件的因由和林乐乐讲了一遍。


    “还能这样?”林乐乐听得目瞪口呆,她只知阳间有种种腌臜,哪里想过,阴司也能被买通。


    “这有什么奇怪。”师蓬蓬语气倒是寻常,“人鬼本就是一体两面,不过分了阴阳,人有的私心情欲,鬼当然也有。”


    不过,她有一点到底没说。


    鬼神虽然能被贿赂,但是以前世之名,强掳来世之人这种事,还是太过骇人听闻。因此举已是彻底违背了天地规律,为三界所不能容。


    当然,这就无需为普通人所知晓了。


    师蓬蓬将一道黄符点燃,递给林乐乐:“你亲自动手吧。”


    “好。”林乐乐点点头,拿出那张阴婚书放在符火上面,彻底了结了这桩荒谬的阴婚。


    师蓬蓬又看了看那片占地广阔的坟地,坟包连着坟包,所有墓碑都是采用的最好的石料,最好的工艺,无一处不彰显着招家的煊赫。


    但现在,这片坟地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屎尿的恶臭。


    他们精挑细选的鬼媳妇,亲手毁掉了他们的祖坟。


    他们精心养育出来的腐尸之鬼,也彻底魂飞魄散了。


    数日后,猫爪视频的热门话题上爆出头条——


    丧心病狂!知名建材商招家盗挖四十年老坟为子配阴婚!


    第29章 新起点


    解决掉了阴婚, 林乐乐犹感不忿,有心再找这件事真正的幕后主谋,那些活着的招家人讨个公道。


    不过最终被师蓬蓬按了下来。


    不说以林乐乐一人之力, 难以与招家抗衡。单从明面上看, 招家伤害的是已经过世四十余年的“袁霜”。而林乐乐与“袁霜”两世为人,在世俗意义上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由她去出头,显然不太合适。


    最后还是颜京出手, 收集到了招家盗挖坟墓的证据。再由林乐乐亲自写了匿名举报信, 寄给袁霜的家里人。


    袁霜的父母已经过世多时, 在世的亲人只剩下兄长一家。


    兄长年事已高,做不了什么, 但是有一个正当壮年的儿子, 也就是袁霜的侄子。这位侄子与早逝的袁霜并无多少感情,但颇有算计, 一看涉事的是有头有脸的名门, 顿感有利可图。于是一边报警, 一边联系了媒体, 把事情捅到了网上。


    知名建材商、挖坟盗骨、配阴婚, 随便哪一个字眼都足够撑起一条新闻。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 更是达到了耸人听闻的效果, 瞬间引爆了网络舆论。


    那边招家刚刚发现祖坟出事, 正是惊怒交加,不待追查,就收到警方传唤。


    招家人脉颇广, 习惯了横行霸道,初时还不当回事。只一如往常,通过中间人向爆出事件的主要平台猫爪科技施压, 要求猫爪撤掉热搜。


    不料猫爪此番的姿态极为强硬,竟是丝毫不给面子,顶着中间人的压力,不但没有压下新闻,反而加大了相关话题的推流。


    一时间,网络沸沸扬扬。


    除却对招家盗墓行为的谴责外,更有神通广大的网友开始对招家的发家史进行深挖。


    这一挖不要紧,算是真正铲到了招家的大动脉。


    招家在阳间的行事手段,和在阴间那是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行贿受贿,钱权交易都算寻常的,当中更涉及到人命案件。


    这种事一爆出来,就不是随随便便能压下来的了。


    这下招家才算是真的慌了,再要找人,但舆论已经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连带着一些昔日的靠山也受到了牵连,剩下的那些则纷纷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被他们连累。


    颜京:【招家主事的几个人都被带走了,案件估计要审理一段时间。】


    SPP:【是喜事啊.jpg】


    SPP:【分享[Q.Q音乐-好运来]】


    SPP:【猫爪这次立大功了,说实话,是不是你在背后偷偷出力了?】


    颜京:【不全是,招家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应该有人趁机添了把火。】


    SPP:【所以还真是你出力了?】


    颜京:【……你们学校这么教你套话的?】


    SPP:【嘿嘿,商战真可怕,吃瓜.gif】


    SPP:【不过你还是很厉害!!拇指.jpg】


    颜京:【……】


    颜京似乎在犹豫什么,一直显示输入中,但是过了好几分钟,消息才发了过来。


    颜京:【这次的事牵扯的比一开始预想的还要广一些。】


    SPP:【?展开说说】


    颜京:【现在还不清楚,等调查结果吧。】


    SPP:【不会连累到你吧?】


    颜京简简单单几句话概括了事情经过,但师蓬蓬能看出他在其中承担了多少压力。


    想到这,她心里不免有些异样的感觉。


    这事严格说起来,跟颜京并没有太多关系,他大可不必掺和其中。


    事实上,在她的记忆中,颜京一向都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对面又输入了半天。


    颜京:【不至于,我有分寸。】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又补了一句。


    颜京:【有人把手伸到猫爪内部来了,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SPP:【那就好】


    SPP:【你都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颜京:【……】


    颜京:【多担心?】


    SPP:【这么说吧,你可是我在西洛最重要的人!】


    颜京:【……你哪学的这么油?】


    SPP:【请苍天,辨忠奸!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SPP:【全西洛没有人比你给我的开的工资更高了!】


    SPP:【如果你和我老板同时掉进河里,我将拿鞭子抽我老板去救你,真的!】


    颜京:【…………………………】


    颜京:【我谢谢你了】


    师蓬蓬成功调戏颜京,笑嘻嘻地给他轰炸了一排表情包才退出对话框。


    然后就被许千年信息轰炸了。


    许千年:【啊啊啊啊,蓬蓬,我起飞啦!】


    许千年:【[链接]】


    “?”师蓬蓬怀着疑惑点开链接,发现是许千年最新发在账号上的视频,再一看数据,顿时惊了。


    这条视频竟然有几百万的点赞量,评论数和转发数也达到了数十万之多。


    原来那日在平河村的直播上了猫爪热榜,事后录屏被很多营销号做成视频切片传播,还造出了好几个梗。


    比如许千年和板砖的互动就被网友戏称为“石矶娘娘大战邪恶虎皮蛋糕”,板砖人模人样,效果十足,许多人看完意犹未尽,纷纷给许千年私信,希望她能去找虎皮蛋糕再出一季。


    而平河村的竹制果篮现场爆改猫窝的事更是被塑造成了“听人劝吃饱饭”的经典案例,加上具有公益助农性质,不少官方媒体都转发了相关报道。


    一时之间,与许千年相关的搜索量大涨。


    若说这些都还只是一时的热度,许千年趁此机会拍摄的一条以平河村为背景,探访乡村生活的vlog,则让她真正接住了这波流量。


    在vlog里,许千年一边展示玉肩山的美景,一边介绍平河村的人文,并拜访了村里的手工艺人。在取得工匠的同意后,还亲自动手,学习了竹制品的制作过程。


    不仅如此,直播时候意外出镜的那只“邪恶虎皮蛋糕”,竟当真再次出现在这个视频里,且提供了相当的亮点。


    在许千年游览玉肩山时,虎皮蛋糕突然从竹林里跳出来,像是导游一样给她领路,去到了一处当地人都没发现的绝佳观景点,拍到了整个行程最好看的一个画面。


    在许千年学习制作竹编的时候,虎皮蛋糕又再次现身,在她选竹子的时候一通“喵喵”叫,并挥舞着爪子指手画脚。最后在它的引导下,许千年还真不负所望选到了最适合的竹子。


    乡村生活在互联网上一直是比较受欢迎的内容,许千年长得漂亮,身处乡野自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她的剪辑和故事又都做得很专业,整个视频娓娓道来,虎皮蛋糕的出现更平添了许多趣味,一人一猫的互动相得益彰,营造出了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这个vlog的时长不短,但完播率非常可观,网友纷纷留言:


    【啊,好宁静的氛围,被治愈了!】


    【看得人心里软软的,仿佛回到了我还不是毒妇的时候。】


    【邪恶虎皮蛋糕看着都变甜了,像焦焦香香的蜂蜜蛋糕!】


    【原来平河村的竹编真的是纯手工做的啊,直播的时候没买,后悔了!我再去看看预售。】


    【好美的山,好温暖的人,想去玉肩山旅游了】


    ……


    师蓬蓬看完,也很为许千年高兴。


    SPP:【恭喜恭喜!!】


    SPP:【分享[Q.Q音乐-好运来]】


    许千年:【谢谢,这事说来还多亏了你。以后你需要带货都可以找我,都不收钱!】


    SPP:【555,你知道吗?】


    许千年:【?】


    SPP:【我曾经听过很多苟富贵,勿相忘的话,只有你真的做到了,真是太感人了!】


    这话并非夸大,即使许千年不提继续帮她带货的事,光是这个视频,就能够为平河村和福熹的网店带来持续不断的曝光了。


    许千年:【……不客气!】


    许千年:【说起来,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SPP:【什么?】


    许千年没有发信息,而是直接打了一个视频通话过来。


    师蓬蓬有些疑惑,点了接通,就见许千年一脸神秘,压低声音道:“蓬蓬,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认识那只虎皮蛋糕?”


    师蓬蓬眨眨眼:“你看出来了?”


    “还真是啊。”许千年松了口气,“那你有没有觉得它怪怪的,聪明得有点过分了……”


    师蓬蓬:“不奇怪,它都成精了。”


    许千年:?


    许千年:“你说的成精,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换做一般人说这话,她只会当做一句玩笑,但师蓬蓬不是一般人,许千年很自然地多想了一层。


    “就是那个意思。”师蓬蓬点头,把板砖的来历说了一遍。


    许千年不愧是亲身经历过蛊毒的人,听完只沉默了片刻,就非常镇定地接受了这个设定,甚至还有点感动,“原来是这样,那它也算是一只有情有义的妖怪了。”


    师蓬蓬深以为然:“能成精的动物,都是比较有灵性的。”


    许千年突发奇想:“那你说,如果我邀请它继续和我一起拍视频的话,它会不会同意?”


    师蓬蓬:“你……”


    这就是大网红的心理素质吗?!


    许千年见她一副被雷到的样子,“哈哈”大笑,随即解释道,其实是因为这次视频的成功让她看到了一种全新的可能,她有心借此机会转型到探访乡村生活的路线上来。


    而虎皮蛋糕这两次和她配合的效果都太好了,如果能继续邀请到它出演,相信可以成为一个独特的标签。


    当然,她就是随口开个玩笑,也不是真指望能跟一只精怪合作。


    师蓬蓬听完,却是沉吟了片刻:“或许,你真可以找它试试。”


    她也是刚刚才想到,板砖一开始出现在直播现场,也许就不是巧合。


    精怪修行,一贯是向鬼神靠拢,自然也追求信仰和供奉。不过大多时候,精怪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而已。


    网民的喜爱倒算不上信仰,但庞大的人气对修行显然也是有助益的。


    板砖三番两次主动跑出来配合许千年,大概也是感受到了其中的好处。


    师蓬蓬越想越觉得可行,还出起了馊主意:“而且有它出镜的话,别的不敢说,月球一号肯定不会少……”


    许千年惊奇:“它还有这个能力?”


    “哦,它没有。”师蓬蓬苍蝇搓手,“但是它榜一大哥有,就上次给你狂刷礼物的板砖哥哥。”


    许千年:“……”


    怎么不算财富密码呢?


    第30章 岁馀


    师蓬蓬和许千年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挂了视频,继续埋头继续工作。


    在平河村的直播后,福熹的电商销量暴涨, 营业额一度超过了刘裕广牢牢把握的大客户部, 毫无疑问成为公司最重要的增长点。


    师蓬蓬工作量激增,实在忙不过来,便打了报告, 向谭薇申请增加人手。


    谭薇正想着怎么给师蓬蓬奖励, 见状二话不说就批了两个名额, 并顺势给她升了职,让她做了电商部的主管, 底薪翻倍, 提成也做了相应的调整。


    师蓬蓬收到升职通知后,第一时间截图发给颜京。


    SPP:【[截图]】


    SPP:【哥, 我的喜悦与你分享, 撒花.gif】


    颜京正在听卫驰汇报行程, 看到有信息提示, 随手点开, 眉头顿时一挑, 想了想, 打开一个音乐软件。


    颜京:【分享[Q.Q音乐-好运来]】


    SPP:【很高兴你也喜欢这首歌并有自己的见解, 拇指.jpg】


    颜京:“……”


    颜京:【没别的事我去开会了。】


    SPP:【好啦,其实我是想请你吃饭来着,你什么时候有空?】


    看到这条信息, 颜京嘴角不觉微微上扬,但立刻想起来他们只是纯粹的雇佣关系,连忙端正态度。


    颜京:【我们……不太合适吧?】


    师蓬蓬莫名, 升职加薪请朋友吃饭不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吗?


    她和颜京虽然过往多有龃龉,但自觉这段时间相处还算不错。而且自从给他打工后,她的财运显著增强,这才想着回馈一下他。


    但他似乎不太领情?


    师蓬蓬皱了皱鼻子:【那就算了】


    颜京:【不过我这周六刚好有空】


    两条消息同时发出,师蓬蓬眼疾手快,连忙点了撤回,若无其事地重新编辑信息。


    SPP:【忘记说了,这周六我要去大学城做招聘,周日行不行?】


    谭薇把电商部的人员配额批下来后,公司的HR就开始了招聘。考虑到师蓬蓬年纪比较轻,HR建议她不要全部从社会招聘,最好配一个刚毕业的,比较好带。


    刚好这周六大学城有一场应届生双选会,福熹就报名参加了。


    颜京:“……”


    看着屏幕上那行“小神婆撤回了一条信息”的小字,他嘴角不觉垂了下去。


    他看到撤回前的消息了!


    感觉她也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颜京:【周日我家里有事。】


    SPP:【0.0哦,那你有时间了再告诉我。】


    颜京:【嗯】


    周六一早,师蓬蓬到公司和HR小潘汇合,带上招聘用的物料,再一起前往大学城。


    双选会其实就是面向学生的大型招聘会,多家规模不等的公司在统一的地点布置好摊位,求职的学生选择心仪的企业上前投递简历,并进行现场面试。


    为此,小潘足足准备了两个两米高的海报展架和一纸箱的传单。毕竟公司比较小,要吸引人才,宣传至关重要。


    今天这场双选会规模颇大,由五家高校联合举办,一共有两百多家企业报名参加。


    下车的地方距离会场有一段距离,师蓬蓬和小潘带着大包小包,好不容易走到地方,就被纵横排列的数百个摊位迷花了眼。


    “唉,你等会,我找一下我们摊位的位置。”小潘掏出手机查看现场的平面图,一边抱歉地说,“这箱子重死了,你先放下吧。”


    刚才一下车,师蓬蓬就抢先拿了装传单的箱子,没想到要走这么久。


    “不要紧。”师蓬蓬神色如常,“我平时有锻炼。”


    见小潘不好意思,还撤开一只手,单手托着箱子,“看,轻轻松松。”


    小潘:“……”


    好要强的女人!


    正在无语,旁边突然走过来一个人,彬彬有礼地打了声招呼:“Hello,你们是遇到问题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师蓬蓬转头看去,见是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五官还算端正,但容色充满疲惫,约么三十出头的年纪,脸部肌肉线条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掉,还算浓密的头发里也夹了不少银丝。


    “你好。”小潘连忙问道,“请问B13摊位怎么走?”


    “你们是B13的公司啊?”男人面露喜色,“这不巧了嘛,我是旁边B14的,我带你们过去吧。”


    “啊,你也是企业方的?”小潘有些意外,见他这么热心,还以为他是会场的工作人员呢。


    “对,我是我们公司的招聘负责人,招聘工作都是我管的。”男人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师蓬蓬,态度十分积极,“你这箱子不好拿吧,我帮你。”


    师蓬蓬察觉到他的视线,有点不太舒服,道:“不用……”


    “不用客气。”男人抢先一步,伸手抱住箱子的两边,同时露出个风度翩翩的笑,“这是男人应该做的。”


    “呃……”话说到这份上,师蓬蓬感觉再拒绝就不礼貌了,只好松开手,“那就麻烦你了。”


    “哪里……”男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感到手臂猛地往下一坠,整个人顿时一惊,“卧槽,怎么这么重?!”


    他见这女孩子是单手托着的,还以为这箱子没多重。


    “啊?”师蓬蓬一脸无辜,“你拿不动吗?那我还是自己拿吧。”


    男人:“……”


    这种时候退缩,那就太没面子了。


    “哈哈,怎么可能,就一个箱子而已。”男子涨红了脸,但还是作出轻松的样子,只是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那个,时间不早了,我们抓紧点吧。”


    师蓬蓬和小潘落后一步。


    小潘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凑到师蓬蓬身边,小声说:“蓬蓬,这个人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师蓬蓬:=。=


    她当然也看出来了,这人的表现还挺明显的。


    “他也太自信了吧?”小潘撇撇嘴,一副很难评的样子,“看样子年纪应该不小,说不定老婆孩子都有了,搭讪你一个刚出社会的小姑娘,好意思吗?”


    师蓬蓬也觉得这男的太油了,但也不好说什么,摆了摆手:“不管他就是了。”


    到了B13,男人已经气喘吁吁,赶紧把箱子放下。


    旁边B14的摊位里,有一个穿着套裙的年轻女孩正在布置展架,见状冲他喊道:“杨瑞临,你走错地方了,我们是这里。”


    “没错。”杨瑞临摆摆手,“我帮隔壁搬东西呢。”


    女孩面露怀疑:“你有那么好心?”


    这时师蓬蓬和小潘刚好走到近前,与她打了个照面。女孩看到师蓬蓬,顿时恍然。


    “呵呵,我说呢。”女孩一撇头,朝杨瑞临翻了个白眼,“刚才叫你搬展架的时候怎么就没空?”


    “唉,Lucy,你别那么计较嘛。”杨瑞临有些讪讪,道,“我不就是去上了个厕所,你又不等我……”


    “真巧哦,每次一有活就上厕所。”姚露西阴阳怪气道,“有跟你磨蹭的功夫,我自己都做完了。”


    杨瑞临当着外人的面,被她说得有点下不来台,连忙截住话头:“行啦行啦,我这不是来了吗。”


    说完转过头,向师蓬蓬道别,“美女,加个微信吧,以后下了班或是节假日,可以约出来一起玩。”


    师蓬蓬眨眨眼,委婉地说:“你有空的话不用多陪陪老婆孩子吗?”


    “哈哈,你说什么呢?”杨瑞临连忙辩解,“我才刚毕业两年,还是单身呢,哪来的老婆孩子?”


    “蛤?!”一旁的小潘脱口而出,“你才毕业两年?”


    杨瑞临:?


    不是,她在震惊什么?


    杨瑞临先是莫名,继而明白了什么,问道:“那你以为我多大年纪?”


    小潘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干笑两声,“没、没,一场误会……”


    姚露西在隔壁冷眼看过来,幸灾乐祸地插刀:“你还不知道啊?其他部门的同事最近经常问我你怎么了,老那么快,看着都快考不了公了……”


    现场沉默。


    考不了公,那不就是过了三十五的意思。


    杨瑞临显然难以相信,僵着脸看师蓬蓬和小潘:“我看起来那么老吗?”


    小潘不禁生出了几分同情,语气婉转:“就、就还挺成熟的……”


    杨瑞临:“……”


    那不就是老的意思。


    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一般的老,明显在她们看来,他和她们就不是同龄人。


    “啊,这、这……哈哈,上了班以后,是憔悴了不少……但、但也不至于吧?”杨瑞临显然受不了这个打击,语言支离破碎,连要微信的事都忘了,失魂落魄地回到隔壁摊位,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对着脸就是一顿照。


    一般人天天看着自己,如果不是刻意观察,很难感受到身上细微的变化。


    杨瑞临正是如此,先时只是觉得自己这阵子变得比较容易疲惫,还没太在意,此时仔细一看,才惊觉自己真的好像突然间多了好几岁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前两个月跟同学聚会,大家还说我没什么变化呢……头发倒是白了一些,但这不是少年白么……”


    姚露西刚把展架布置好,见他还在磨蹭,没好气地说:“平时少喝酒熬夜,把该干的事干了,比什么都强。”


    另一边。


    小潘一边布置摊位一边感慨:“误会这哥们了,居然跟我们差不多大,不过也不能怪我吧……”


    师蓬蓬也很是惊讶,莫名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不禁多看了杨瑞临两眼,心有戚戚:“上班这么伤身的吗?”


    ……


    双选会开始后,师蓬蓬更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两年就业形势的严峻。


    往前几年,福熹这样的小公司是不太受应届生欢迎的,但这次来投简历的人却很不少,当中还不乏重点院校的学生。


    师蓬蓬和小潘一上午都在收简历和面试,忙得脚不点地。


    好不容易有个空隙,就见杨瑞临探头探脑地过来,问道:“两位美女,你们要不要一起点外卖?”


    师蓬蓬看了下时间,才发现已经快到中午了。


    “为什么要点外卖?”小潘不解,“主办方不是有包餐吗?”


    这种大型的双选会,主办方为方便管理,是有给参加的企业统一预订餐的。


    “包餐都是些难吃的盒饭,不如自己点的。”杨瑞临一边说一边看师蓬蓬,经过一上午的时间,他已经调理好心情,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一副老道的样子,“我跟你们说,这种算外勤支出,是可以找公司报销的,不点白不点。”


    “算了吧。”师蓬蓬却不是很感兴趣,“现在外卖都是预制菜,不一定比包餐好吃。”


    “所以让你们跟我一起点嘛。”杨瑞临殷勤地说,“实不相瞒,我们公司就在这附近,这一片的餐馆我门清,听我的准没错。喏,你看这家怎么样……”


    边说边把手机递给她看,上面已经有一个打开的商家页面。师蓬蓬瞥了一眼,见是一家小炒店,店名很吉祥,叫“年年有余”。


    “这家是我最近常点的,才开张没多久,用料都很新鲜,味道也很不错,而且现在还有优惠活动……”杨瑞临有心卖好,说到这特意顿了一下,加重语调,“只要备注生日,老板就会免费赠送一个蛋糕。”


    师蓬蓬嘴角微抽:“可是我们又没生日……”


    “不需要真的生日,这个老板很大方,只要备注了就送。”杨瑞临怕她不信,还得意洋洋地分享自己的经验,“真的,我每次点他家都备注,每次都有送。”


    师蓬蓬:“……”


    小潘都听不下去了:“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杨瑞临不以为然,还反过来教育起她们,“你们女孩子就是脸皮太薄了,这些商家都很精的,他敢这么送,成本肯定都是算好的,亏不了。再说,就算亏了,那也只能怪他自己,怪不了消费者。”


    “那我们脸皮是没你厚啦。”师蓬蓬深以为然,看一眼他略显苍老的脸,“你有空的话还是多去去角质吧。”


    杨瑞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