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锈雪.44他们终于熬过一个……
事情确实很长,起码从怀疑心起,到现在,已经七年。
七年时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看似漫长的岁月,但是
真正有了什么发现,还是在第四年。
“你走之后,我一个个去找了曾经叔叔厂里的员工,”李牧迁靠在窗边,声音揉着风一起刮来,飘到半空,有着一个停顿,然后缓缓落下,“有的早就已经在林德飞失踪前离开了鹤城,这些大概没有嫌疑,剩下的,留在鹤城,或者是鹤城周边的,我一个个去找了,问他们,关于叔叔的死,以及林德飞。”
林德飞这个人,李牧迁之前接触得也不多,最大的印象就是分销组的,和宋拜山处得还不错的一个人。
他对他没什么印象,所以直到他失踪后,李牧迁才开始注意到他,以及之前宋拜山死亡一事的蹊跷。
厂子那么多人,挨个查地址,找上门,打探询问……工程量何其之大。
李牧迁说起时只是轻飘飘略过,宋思听坐在原地沉默听着,心中恍惚,有些不是滋味。
“其中大多数人对叔叔的死都觉着没什么蹊跷,对林德飞的评价也是没有问题,但是,”李牧迁接着说着,然后话锋一转,“有那么几个人,给出了点信息。这些人……你也见过。”
宋思听对上他的视线,想起最开始,她回来时一个个去找的那几个人。
怪不得那么顺利,原来是他提前安排好。
“为什么当时不和我说。”她问他。
李牧迁目光轻浅移开,他垂下眼,颤着眉,似乎也在思考。
他说:“没有证据,怕打草惊蛇,怕你面对危险,这些,都是理由。”
确实,他前几年的那些收获,不足以让他理清楚真相,把矛头指向黄炎。开始怀疑他,还是在他陆续走访完那些职工之后。
职工没有给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只得扩大范围。
他去了冰城,开始查林德飞工作地点的负责人,确定没什么嫌疑,再由负责人的关系网往下挨个查,黄炎这个名字才得以进入他的视野。
但是凭借着黄炎是宋拜山旧友,林德飞在黄炎妹夫手下的产业工作这两点就去怀疑他,怎么都太过牵强。
再加上李牧迁了解到:黄炎同宋拜山没什么矛盾,关系不错,在宋拜山去世前后还帮了不少忙——之后有些职工的就业问题也或多或少有着他那么一层间接关系。
没有动机,亦没有证据。
黄炎很快被他抛在脑后。
毕业之后,为了继续留在鹤城,李牧迁考了当地的高中,一边教着课,一边接着调查,整理这些年的思绪。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擦肩而过了什么,进而遗漏了什么。
林德飞的下落未知,是死是活都不了解,如果还活着……李牧迁联系了肖迟,请他帮忙,暗中留意着周曼茹一家。
前几年,李牧迁不断扩大怀疑的人选范围,他几乎将职工家庭跑了个遍,本地的就上门拜访,在外地的就辗转联系询问。
不同的怀疑对象不断出现在面前,但又相继被他排除掉。
不止如此,他还买下了废厂的那块地,一遍遍找着线索,试图还原宋拜山的死亡现场。
他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苍白重复中踽踽独行,日子也就这样毫无头绪过着。
但案件没有丝毫进展,仿佛进入死局。
如果不是因为林德飞失踪前的那些话,以及他过了几年依旧不见踪影,李牧迁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事件真相其实就跟案件判决结果一样。
前四年的时间,李牧迁不厌其烦,将这些繁杂的细枝末节一点点收集起来,妄图拼凑出一副完整的真相拼图。
宋思听才终于明白,她的这些日子,不过是踩着他已经探索出的一条路直直走过来。
她语塞良久,好半晌,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没有必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这些事情,都和你没有关系。”
但是这些年毕竟已经过去,即使她说得再绝情,也没办法抹去这些让她愧怍的痕迹。
闻言,李牧迁轻轻勾唇,他摇头,却没有接她的话,只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题,往下道:“之后再次怀疑上黄炎,是在三年前,他收购道乡的地。”
道乡这几年逐渐搬空,多数人都去到市里,或者定居龙江别地,也有很多人远走他乡。
不回去住,房子荒着也是慌着。黄炎挨家挨户联络收房。因为给钱大方,一家十万。几乎全镇的人都痛快收了钱,给了地。
要知道,那可是十万块——这里房价便宜,二十几万就能买一套不错的市中心的百平米左右的二手房。
剩下宋拜山的老宅,因为宋思听早些年几乎断联般的一走了之,谁都联系不上她。所以大概黄炎手下的人也没想到,钥匙在李牧迁手上。不过因为房子还在宋思听名下,他也没权去卖。
再加上黄炎的产业,看起来也和案件毫无关联。
所以李牧迁没有太关注这件事,不过黄炎收地收得浩浩荡荡的那个时候,他还是去道乡看了一眼——没有任何线索,死马也当作活马医。
好久没过去,门前雪也无人扫,积到膝盖。
他走过去,打开门前锁,看见的,是被翻找过的杂乱房间。
宋思听走后,他来过几次,但次数不多,只是情绪上头时过来发发呆,感受着她生活过的痕迹。
——他经常看着她留下的一些物品,嗅着她留下的味道陷入梦境,滨湖苑里她的房间他一直保持原样,站在房间门口,或者睡在她的床上,感受她微弱的,淡薄的,或者已经消失,只是他幻想的温度和气息。
之后学校的琐事和调查走访的事情占据他全部生活,他很久也没往道乡来过了。
记得上次过来,还是在两年前。
只不过这次,当他看见地上厚厚的积灰,和凌乱的脚印,以及醒目的脱拽痕迹,李牧迁意识到,或许一直存在于视线边角的道乡,才是真正藏污纳垢之处。
检查完房子里的异状,李牧迁抄下草稿纸上不属于宋思听笔迹的那串染了血的陌生数字,将一切恢复原状。
顾及着一切尚在谜团,他按兵不动,带着疑问回到家里。数着十一位的数字长度,他第一反应是将其输进拨号界面。
一个联系人弹了出来——家长:林冉妈妈。
这是他在本学期新高一的班会课上新存的号码。
这个号码出现在了道乡,出现在了一间明显有人溜进过的房间里,属于宋思听的一本几乎快用完的草稿纸上。
不会是宋思听写的,字迹可以排除。
他回忆起细节,不难得出当时应该是一个极其混乱的场面。
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能够在第一时间背出并写下这串号码,李牧迁觉得,除了林德飞,应该暂时不会有他人。
林德飞又是怎么到道乡的呢?从痕迹看,他应该是被人发现且拖走了,所以带走他的人会是谁?又将他带去了哪里?
道乡成了他探查的重点。
而如今在道乡大动干戈的黄炎,也重新出现在他的怀疑名单,高居榜首。
让肖迟帮忙留意着黄炎那边,李牧迁则是在此后这一年多里,不断徘徊道乡鹤城两地。
为了不被发现,也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独自一人,探访那些已经荒了的房子。
林德飞失踪后,他的身份信息再没有在警察的信息库中出现,也就是说,此后他没有坐交通工具以及住宿旅馆,如果要保障基础生活,大概率就是辗转在鹤城周边。
鹤城周边的乡镇城市不少,一家家找过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如今锁定在道乡,省下不少工作,但是那么大的镇子,也是要废颇大功夫。
不过黄炎将这些房子买下,没找人看管,一定程度上也方便他的行动。
一年多的时间,李牧迁暗中将道乡翻了个遍,每户人家几乎都翻进去看了。
大部分都布满尘灰,没有任何活人生活的痕迹。
他的猜测大概又走入死胡同,毕竟肖迟那边也传来黄炎并无什么异状的消息。
“就在我要放弃道乡这条线的时候,”李牧迁视线从窗外漆黑的夜转到宋思听身上,他盯着已经陷入沉沉思绪中的她,微微停顿,唤过来她的注意力,开口说道,“我看见了林德飞。”
宋思听愣住,思绪还没从他方才说的事件中绕出弯来,又被他丢进下一个谜题。
不过很快,回忆起黄炎给她的那份录像,她了然:“所以那份监控录像……”
“对,”李牧迁点点头,“是那个时候。”
现在想想,那份监控成了黄炎用来挑拨他们的一份证物,证明在那时,他就进了黄炎的圈套。
林德飞尸体被发现的一周前。
是个阴天。
李牧迁数不清楚第几次踏足道乡,这里比他一年多前过来的时候更显荒凉。
黄炎的度假村还没有正式开工,现在只是在镇子边的一片地方拾掇出来一小块地拿来当民宿园,连带着一些不怎么需要建设的游乐项目。等来年开春正式动工,整个道乡都要翻新建设施,一整个变样。
他知道,这或许是他能有机会触碰到真相的最后一个冬天。
过了这个冬,一切都会大变样,那些微小的线索和痕迹或许也会随着这些陈旧建筑的倒塌而被永远封存在冰天雪地里。
如今镇子搬空,工人也没上工,整个镇子死寂,仿佛只有他一个活人。
李牧迁缓步向着宋拜山老宅的方向去。
还没下雪,呼啸风中只带着些尘土味道,他静步走路上,只有自己呼吸伴着他。
而后几息,李牧迁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他将目光移到一侧院墙。
凛冽的风揉碎了一点声响,但是他还是听见了。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明显是经过了剧烈运动之后的调整呼吸。
过了几秒,喘气声逐渐平复,他有着一种细微的感觉。
有谁在看他。
“那是林德飞?是从哪出现的?”
宋思听抓住他叙述中的疑点,询问道。
李牧迁摇摇头,轻声回她:“不知道。”
“但我知道的是,他当时应该是在躲着什么。”
高高矮矮的院墙将周围挡了个严严实实。
李牧迁朝着声响来源走去,才刚抬起步子,又听好几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不是刚刚的位置,而是另一侧的小路。
与此同时,刚刚喘气声那边也有了动静。
他目光四下寻着,一户人家半开的院门缝隙中溜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而另侧的脚步声也向着这边过来。
左右判断了一瞬,李牧迁向那道影子的方向奔去。
那道背影很是潦草,像是灰尘做的泥人,一瘸一拐的。
他走到路口,扭头朝着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虽然那人模样有着年岁留下的变化,但是李牧迁还是一眼认出,那是林德飞,他瘦削苍白的面上满是惶恐。
在他想要叫住他的一刹那,林德飞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他扭回视线,快走两步,跑出路口。
电光火石间,李牧迁眼睁睁看着一辆车从岔道窜出,直直撞向他。林德飞的身影就像破损的塑料袋一样飞出他的视线范围,那辆车也没刹停,也向着那个方向开去,都消失在他眼前。
快速追出路口,李牧迁视线追着那辆车,只能看见远远的车尾气,他下意识看向车牌,套了黑袋,而周围地上,哪还有林德飞的半点影子。
灰色七座五菱。
记下车子外观,他扭头向着过来的路看去,空无一人,刚刚那些杂乱的脚步像是从未来过。
和开车的是一伙的。而且人数不少。
有预谋的绑架,或者是……谋杀?这个样子更像是林德飞中途逃跑了。
心中思考着,李牧迁往前几步,想着去看看车辙印,只是刚走出几步,福至心灵,他抬起头,看向电线杆高处的一枚监控摄像头。
红点一闪一闪,镜头与他对视,漆黑冷然。
“这件事,有两个重要的关键点,”李牧迁讲到这里,看向宋思听,同她梳理,“第一,车辙印从山路来,但是再往上太乱,就不好分辨具体到底是哪个方向,第二,我查了一下,监控权限在黄炎那里。”
山上的区域太大,难以探查,不过就他所知,目前整个镇子都在黄炎手里,
监控肯定是能拍到的,回去之后,李牧迁一边照常上课,一边等着警局那边,这份监控的出现。
但是好几天过去,没有半点消息。
没有消息,也是一种消息——黄炎的嫌疑越来越大。
“等一下,”宋思听听到这里,打断他。她站起身,深深蹙着眉看着他,“也就是说,你看见了林德飞出了车祸,也清楚一波人带走了他,但是……”
话到这里,她顿了顿,深呼吸,冷空气灌进肺部,刺得麻木。
眉心折了又折,宋思听剩下的话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李牧迁知道她想问什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他没有再继续等她说完,点头应下:“对,我没有选择报警。”
“……为什么?”宋思听问他。
“如果报警,”李牧迁语气冷静异常,声线似古井无波,“警察过来搜查道乡,最好的可能是找出黄炎藏着林德飞的地方,但是没有证据确定是他当年杀死了宋叔;或者警察过来,什么都没查到——黄炎的尾巴收得很干净,这么多年了,只有这一个线索。这一次再打草惊蛇,反而给了黄炎机会去把锅给别人背。毕竟林德飞出现的那个时候,黄炎还在冰城,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洗清嫌疑;再或者最坏的结果是,警方什么都没查到,毕竟当时在现场的那辆车是无证的**……”
“但如果不报警的话,能够通过黄炎那边的行动把最终的嫌疑人锁定在他身上。”
“事实证明,无论是林德飞的死亡,还是我们在道乡的时候黄炎主动的接近,以及他给你的那份监控,都能说明,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要再找到他杀害宋叔和囚禁林德飞的证据,就能给一切的事情一个结果。”
他抛出诸多考虑,一字一句,给她剖析其中利害。
听他说完,宋思听躲开他的视线,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毕竟她也清楚,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没有证据,没有口供,仅凭借着模糊的猜测,就说黄炎是当年的凶手,警察没法抓,司法程序也没有办法判。
何况已经过了那么久,黄炎也肯定把过往痕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即使上门搜查,估计也是毫无收获。
但是听着李牧迁的叙述,再想起之后在湖中发现的林德飞尸体……宋思听心中滋味复杂万千,她看着他,回忆起周曼茹的疲乏,想起林冉的眼泪,感觉自己在和她们共感绝望,她和周曼茹母女俩何尝不是同种命运。再想起来她回来后的这些日子,无数个怀疑和质问中,都包含着他的无数个欺骗,她知道是出于保护,但是这种保护何不是七年之前,她在痛苦中等着他来为自己拯救一切。
深呼吸一口气,宋思听终于找回自己的语言,她沉声开口:“你应该要报警,不管结果如何,起码做出行动,能有一定几率保住林叔的性命。”
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冷空气的原因,裹挟着他的声音,声色冷如冰窖:“我不认为那样做能让案件变得明朗,毕竟黄炎现在的所做出一切让我可以指向他的行动,都是建立在林德飞死亡的基础上。再加上,报警很大可能的结果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我也不认为你会直接放任林德飞被白白杀死。”
宋思听声音扬起,几乎是质问的语气:“周曼茹怎么办?林冉怎么办?那是一条生命,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去救他。”
“……尸检报告你也看过,林德飞死于他被掳走的当天下午,”沉默一阵,李牧迁错开与她对视的目光,“而周曼茹和林冉也早就接受了林德飞的死亡。”
“林德飞也不是白白死去,起码他的死,确实引出了黄炎,不是吗?”
他沉声说道。
事情发展到现在,知道再去争论也不能使一切反转,宋思听无力沉默。
她阖目深深呼吸,半晌,睁开眼,她缓缓坐回沙发,疲乏掩面。
“李牧迁,我其实早就放下了。”宋思听轻声喃语。
……你又何必执着。
“我没有。”
李牧迁看着窗外,见风雪飘摇,见恍惚闪烁的昏黄路灯,照着静静雪色。
一如好多年前的分别,也一如这么多年长久循环往复的静默冬天。
他问她:“既然你已经放下,为什么还要回来?”
宋思听抬眼看他。
李牧迁视线从外面移到她身上:“为什么当初要一声不吭就离开?”
“李牧迁,我记得,我和你说分手的那天晚上,我和你说过,”宋思听与他对视,目光隔着冰凉的镜片与他相触,“你对我的每一份好,都让我难以承
受。”
“无论是当初我和林叔的案子,还是这些年你帮忙查案,以及你瞒着我为我做的这些,都让我很有负累。为什么呢?这些明明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就这么帮我处理了?我当初一走了之,就已经用我的方式结束了这些,尽管有些懦弱,但是我这些年,生活步入正轨,也在慢慢放下,慢慢向前看。以前的这些事情,我确实会想起来,确实忘不掉,也确实会因为它们难受,但是……人总要往前活着。”
“无论我的过去烂成什么样,那都是我自己的过去,李牧迁,我和你说得很清楚,你没有必要为我做出这些,”宋思听语气越来越低,带着点哽咽,“我这次回来,一是打算尽我所能了结过去的事情,实在没有办法,我也认了,二是,为了看看你怎么样……”
“我没想到你会为了我做到这个份上,也不希望你为我这样做,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你怨我一声不吭就离开,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又一声不吭替我揽下这些?我的事情,我的生活,不管好不好,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这样让我……你让我怎么办?”
“我没有想让你怎么办,你说你在过自己的生活,我也没有打扰你,我和你一样,我也在过自己的生活。”
李牧迁看着她,一字一顿:“你的过去就是我的生活。”
宋思听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安静地流。
指尖微微动作,李牧迁终究停在原地,他移开目光,视线落在窗外越来越深的夜,越来越狂躁的雪。
片刻,他抬起手,垂目看了一眼腕表时间,提醒她:“时间不早了。”
整理好情绪,宋思听察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她抹干眼泪,哑声开口:“之后呢,你的计划里,走到这一步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过去的事情已经厘清,这些年,他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阶段,目的肯定是将黄炎送进去。
但是宋思听自己夜清楚,太早的案子,证据早已丢失。
警察那边也不会凭借他们的对案件猜测,就能立案——尽管这个推理已经无限接近真相。
宋思听也想知道他的下一步计划。
“肖迟在警局,他会供出我,我进去后,会和警察解释清楚,给出黄炎派人入室伤人的证据,”事到如今,李牧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段时间,再放出我招供杀死林德飞的消息,黄炎为了彻底把罪名安我身上,肯定会有所行动,再给出一点‘证据’,届时看情况,能不能找出他当时绑架林德飞的证据。”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着微微停顿,再缓缓吐出最后一句:“只是……林德飞已死,宋叔的案子大概是翻不了了。当年所有证据都被黄炎清理得干干净净,如果他咬死不认,恐怕再没办法。”
“……抱歉。”
“说不定有呢?”
宋思听没有承着他的想法,她开口反问他。
话音落下,对上他微微闪烁的目光,只一秒,宋思听扭头,也看向窗外天色。
她说:“我没那么傻,黄炎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可能一切都是他搞的鬼,但我不清楚他的手法,也不清楚你瞒着我的这一切。”
“今天在黄炎那里看见那份监控,我猜到,或许这些年一直藏着林德飞的就是黄炎,但我有个疑惑一直得不到解——为什么黄炎要藏着林德飞那么久,毕竟他失踪那么久,警方也不再追查,黄炎没必要留着这个定时炸弹,找个偏僻的地方,把他杀了,随便埋在哪,也不会出现之后这些事情。”
看完录像带,宋思听一边演着惊讶与被欺骗后的痛苦给黄炎看,一边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直到她走出黄炎的公司,再往前,走到十字路口的那一瞬间,她明白过来。
人与人的关系,利害捆绑。
黄炎不动手,一定是林德飞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地方,或者是他身上,有着黄炎忌惮的地方。
“你说你找人看着周曼茹一家,再结合周曼茹被刺的这件事,”宋思听沉声说出自己的判断,“我觉得,林德飞一定将我爸那起案子的证据给了周曼茹。或者说,至少他是这么对黄炎说的。”
这是最有可能的猜想。
留着这么一个定时炸弹,黄炎定然是日夜不寐,之所以不下手,只可能是如果林德飞身死,黄炎也会跟着玩完。
但是这样的话,又有个关键的疑点说不清楚。
如果林德飞真的把证据给了周曼茹,那么周曼茹也应该知道林德飞的下落,这么些年,为何不说。
但如果周曼茹手上并没有证据,那么黄炎为何会选在现在杀了林德飞,以及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去翻找周曼茹的家,甚至手下的人直接对周曼茹下了死手。
两相矛盾,怎么也解释不清。
宋思听以为会在李牧迁这里得到解答,但是他也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她觉得这会是个突破点。
“我也想过这层,但是目前,周曼茹昏迷不醒,我也不清楚黄炎杀死林德飞的动机,”李牧迁又看了眼腕表,见还有些许时间,他接着道,“我的倾向是,林德飞手上并没有证据,是拖住黄炎的缓兵之计,而一朝败露,黄炎杀了他,但出于谨慎,还是派人去周曼茹家翻找。”
“那万一有呢?”
宋思听看向他:“林德飞真的有证据,所以黄炎不敢杀他,所以黄炎要找人翻周曼茹家,所以黄炎要急着把杀死林德飞的锅扣给你。”
李牧迁抬眼,对上她的目光,不清楚她追问的目的,但还是提醒她:“即使真的有,估计也不是能够将黄炎定罪的证据,不然周曼茹不会迟迟没有交上去,黄炎也不会选择杀死林德飞。而且现在,我们也没有办法清楚这份证据到底存不存在,毕竟周曼茹还睡着。”
“等周曼茹醒过来问问,或者……”
宋思听说到这,深吸一口气。
她直直盯着他,一个问句,但没有询问的语气,反而异常坚定。
她问他:“李牧迁,我们要不要,演场戏?”-
黄炎直接被押送往看守所,如今证据确凿,静等来日提起诉讼,然后定罪。
一切算是尘埃落定,也给了宋拜山在天之灵一个交代。
宋思听心中没有特别大的欣喜,或许是一夜未睡,也或许是这段时间一直提心吊胆,大脑高速思考,如今一切慢下来,只觉得特别累。
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睡一觉。
只是回到鹤城,还是强撑着精神,拐去医院,看看李牧迁。
张裘给她送到住院部楼下,告诉她楼层和病室,急匆匆要往警局赶。
宋思听这边是没事了,他那边可是要准备一堆材料。
没有过多寒暄,他招招手,上了警车,扬长而去。
清早的住院部很是安静,大多数病人都还没醒,宋思听一路上了五楼,穿过走廊。
走进李牧迁所在的单人病房,她不发出一点动静,轻手轻脚扯过来椅子,坐到他床边。
目光落在他身上
的一瞬间,他还是睁开眼睛。
两人安静对视半晌,某一时刻,忽然又同时扯了扯唇角,轻笑。
笑着笑着,宋思听看着他苍白的唇色,目光向下,落在他病号服掩着的心口。
她手指轻轻抚上去,心疼开口:“对自己下手那么狠,张警官还数落了我一句。”
“还好,演戏要演真一点,不然黄炎也不会相信。”
李牧迁笑笑,宽慰她道:“而且,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说着,他伸手,掌心盖住她停在自己心口的手指上,拿在手里,展开看着。
见上面早已的他的干涸的血迹,深深嵌进掌纹,缠绕进每一寸纹路脉络。
他握着她的手,十指扣着。
听他说起黄炎,宋思听想起告诉他:“黄炎被抓进去了,张警官和我说过不了多久就能立案。”
“我知道,张警官给我发了消息,”李牧迁轻轻叹了一声,“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宋思听趴在他身侧的床边,任凭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感受他的指尖温热的体温。
她枕着自己另一边胳膊,闭上眼,累极了的模样。
垂目盯着她静谧的侧脸,李牧迁静静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手指扣进她指缝的力道微微收紧了些许。
他开口,声音却很轻,他问她:“之后打算做什么?”
“之后吗?要回南城,”宋思听没睁眼,依旧枕着手臂,像在梦中呓语,“那边的工作还有一堆,公司还刚起步,找人帮忙也积累了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
“什么时候?”
李牧迁的语气平平,宋思听闭着眼,听不出什么情绪。
算算时间,宋思听回他:“黄炎一审结束后吧。”
点点头,李牧迁轻声回她:“能在这过个年。”
宋思听淡淡嗯了一声,似乎马上就要睡着。
顿了很久,李牧迁说:“你很久没在东北过年了,我们要……”
他声音带着点涩然,只是还没说完,忽然被她打断。
“李牧迁。”
宋思听睁开眼,目光凌然,没有半分困意。
这一声猝不及防,对上他微怔的目光,她没动,视线直直停在他身上,同时被他握住的手指反握住他。
十指和他紧紧扣着。
她问他:“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李牧迁看着她,目光沉沉。
两人对视,宋思听余光瞥见他喉结微动,似乎要开口。
赶在他说出口前,她又补了一句:“和我一起,去南方,我们重新开始,你愿不愿意?”
话音落下,在等待着他回答的这刹那一瞬,她想起来七年前,她办了退学前的那个冬天,她和他看完的那部电影。
说不清楚为什么当时记忆模糊,如今却又陡然回想起。
但记忆确实是从杂乱陈旧的角落里翻出来,呈现在她眼前。
冷冷的冬天,昏暗窄小的出租屋,她窝在李牧迁身侧,看着电影中男女主分别,听见他们留给彼此的问题。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当时她心中想着什么呢?
她在想,如果李牧迁能带她逃离这里就行了,带着她远离这些痛苦,带着她重新开始。
可直到电影放完,她都没有开口,只是抱着他,留恋吻着他的唇,闭着眼,和他说,她好害怕。
她的人生毁了,可他仍有大好前途。
她不能够那么自私。
所以她自己离开。
但他却一直停在原地。
这次,宋思听将这个迟了七年的问题问出口,她也想自私自利一次。
她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目光中,她见他蓦然笑了,眉眼柔和,可是眼角却流下泪来。
李牧迁轻轻扭头,似乎是不愿让她看见糗态,但是头刚偏转半分,又转回来,直直盯着她的双眼。
他郑重其事点头,和她说:“好。”
我和你一起走,去南方,去哪都无所谓。只要是和你,只要是我们。
“我们重新开始。”他说。
……
李牧迁的伤好得很快,但还是要静养一段时间。
他出院回了滨湖苑,宋思听遵着医嘱,没让他忙,自己则是连轴转处理一大堆事。
首先,是要准备材料提起诉讼,她找了一名经验老道的律师;
其次,是要处理公司的一大堆事情,她现在虽然回不去,但该她干的部分也少不了;
最后,安抚朋友情绪,尤其是穆淼。
黄炎这起案子太复杂,前前后后牵扯好几条人命,案情通报的时候,引起一阵轰动。通报上虽然没有明确指出,但还是用热心市民讲述了宋思听和李牧迁帮忙破案的行迹。
穆淼自打离开鹤城之后一直关注着这边,看见几个熟悉的地名,再联想到宋思听和她分别时的那些话,哪能猜不出来。
当晚,就给宋思听打了电话,声音沙哑哽咽,一直哭着问她有没有事。
宋思听只得和她开了两个多小时视频,给她展示自己哪哪都正常,生龙活虎。
打电话的时候,她注意到,祝驰周应该也在电话那边,只不过没入镜。
不管之前闹了怎么样的不愉快,但是毕竟朋友身份,且切切实实在关心自己,宋思听对着电话对他们道了声谢。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日子匆忙中过去,很快到了年关。
宋思听确实很久没在东北过年,今年留在这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把道乡和滨湖苑的这两套房子都里里外外清扫一遍,辞旧迎新。
不止如此,他们还去了墓地,她把宋拜山和杨翠兰的墓好好理了一番,跪在他们墓前,把打印下来的案情通报和纸钱一起烧过去。
纸灰随着一阵风扬起,宋思听抬起头,跟着白烟袅袅的指向,看着苍蓝的天:“奶奶,爸,我们都过个好年。”
李牧迁跟着她向着墓碑一起磕了个头。
从他们坟前离开,李牧迁带着她,来到他妈妈的坟墓前。
此前她从未来过,有点陌生。过来的时候,却看见个熟悉的人——李逢秋也在,安静在坟前坐着,看见他们过来,远远招招手。
走过去,三人一起上了香,烧了纸钱。
李逢秋问他们:“过了年就要走了吗?”
宋思听点点头:“差不多。”
“挺好,出去闯荡闯荡,老窝在这里,也挺没意思。”李逢秋叹了一声,背身仰脸,不知道看天空的哪里。
他们陪着他静静站了会。
看日薄西尽,塞北残阳笼罩下被冰封的皑皑辽阔大地。
“走吧,”李逢秋歇了目,回过神来,精神又抖擞开,“回家。”
“过年去。”
年是在冰城过的,大年夜,李逢秋下厨,李牧迁打下手,做了不少菜,琳琅摆满一桌。
吃完饭,李逢秋还给宋思听包了个厚厚的红包。
她这次大方收下。
吃完年夜饭,外面爆竹声响,宋思听出去看热闹,看着看着,李牧迁不知什么时候搬出爆竹和烟花,带她到江边放。
红色纸衣噼啪炸开的一瞬间,他在她后面叠着她的手,捂着她的耳朵。
手指感受到异状,宋思听扭头,对上他在夜色中被烟花和鞭炮火光染亮的双眼。
一枚金制的素圈套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不是求婚,只是想送你一枚戒指。”
李牧迁环着她,低声道。
宋思听伸手,看着素圈上精致典雅的纹样,她笑着说:“其实你现在求婚我也会接受。”
“不想那么草率。”
李牧迁摇摇头,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后颈。
“那还要多隆重?”
宋思听看着眼前还在燃着的鞭炮和炸响的礼花,还有手上,颇有分量的金子重量。
李牧迁没回答,他轻笑,拉过她的手,十指交扣时,他无名指上同款素圈硌着她的指根。
不管怎么,这总归都是一个好年。
旧的事物彻底过去,新的未来不管怎么看都是好的。
雪还没完全消的时候,宋思听接到张裘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他说,黄炎想要见她一面。
有些话,他想问问她。有些事,他想和她说。
这天李牧迁满课,宋思听没有和他说,自己一个人去了。
探望室,宋思听隔着玻璃坐下。
另一边,铁门打开,带着的手铐的黄炎被警察带进来。
宋思听看着他,能明显看出他瘦了不少,胡子也没怎么打理,眼下都是乌青。
她沉默着,直到他坐下,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起面前电话。
宋思听也跟着拿起自己面前的,贴在耳边。
“认不出我了吗?怎么连声黄叔叔都不叫?”黄炎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宋思听抬眼,对上他在玻璃那侧的笑。
她看着他,没说话。
黄炎见她沉默,他的笑容敛回。
宋思听这才开口:“找我什么事?”
“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明白,”见她
这个态度,黄炎也就不再磨叽,直接切入正题,“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是我杀了宋拜山。”
“毕竟他还活着的时候,我和他关系确实还不错。”
他笑了笑,笑中带着点苦。
宋思听索性和他坦白:“其实直到你亲口承认之前,我都无法确定你到底是不是凶手。”
“不知道是我,你就敢诈我,胆子不小,”知道结果已定,黄炎也不再纠结,这话说出口,或许是带着笑的原因,有几分爽朗,“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赢了你老子,输在你手上。”
此时他说话,少了很多在山脚的怒气,带着大势已去的坦然。
宋思听听他吐露的这些,还蛮疑惑,为什么他总要拿输赢来评判事件。
谁都没有输,谁也都没赢。
生活不是成王败寇,此消彼长,不是你过不好了,我就好了。都是活给自己看的,不同人生,不同苦难。
但她没有开口反驳,而是问起他叫自己过来的目的:“你想要问我的,就这些吗,那你想要告诉我的,是什么?”
“其实你说不说都无所谓,而你想知道的,是我究竟在什么时候骗了你,对不对?”
话音落下,宋思听见他阴晴不定的神色,知道自己猜对,她扯了扯唇,手肘支在台子上,凑近了玻璃,看着他,一字一句。
“是从你给我那份监控开始……”
……
不管周曼茹手上是否有那份证据,起码黄炎确实在找,这件事是肯定的。
找到最后,甚至有些急眼,有点不顾一切代价的意思。
李牧迁觉得,那是因为他们去过了山上。
那个地窖——黄炎大概是觉得,他们或许知道了林德飞被关起来的地方,所以才表面失踪,实际去探查。
所以那天,他们从山上获救后,黄炎出现,周曼茹也在家中遇害。
从黄炎的动机去推断他的行动,那么便可以解释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他们没能发现证据。
反正都要演,那不如就玩把大的。
在宋思听的构思中,她继续和黄炎接触,一边观测他的行动,给他传递半真半假的消息,一边给他营造出她左右摇摆,犹豫不决,但是确实是开始怀疑李牧迁的感性形象。
之后就是等,等周曼茹醒过来,或者黄炎的进一步动作。
如果届时,周曼茹手上有证据就好,直接交给警察,就可以给黄炎定罪。
但要是周曼茹手上没有证据……
宋思听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有两个目的:第一,由黄炎带入地窖,这是确定他绑架囚禁林德飞的关键一环。第二,让黄炎亲自承认他杀死了宋拜山。
黄炎谨慎,杯弓蛇影,到目前为止,一切行动的目的都是为了之前的事情不暴露。让他自己承认罪行,只有一种可能,是他知道自己将会永远不得翻身。这个好办,警察过来抓人,自然代表他干的一切已经暴露,她再在话语上稍加引导,不难套出黄炎的话。
只是另一点,一时间,宋思听还真没想好。
一个那么谨慎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主动把自己的秘密敞开。
“所以你告诉我没有证据,且你失手杀死了李牧迁。”
黄炎了然,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宋思听看着他,没有否认,点点头。
人会在什么情况下主动把自己的秘密敞开?面对死人的时候。
她装作杀死李牧迁,一是将自己置身只得依赖他人且迫切想脱身的位置;二是借由命案的冲击,让黄炎也跟着紧张起来,失去冷静判断;三是这件事发生在她去找证据后,黄炎万分关注的就是这件事,她在去完之后激动到要杀死李牧迁,给了黄炎几个足以蒙蔽他的关键信息。
——黄炎的误导确实有效,她确实以为一切的真凶就是李牧迁。
——证据不足以给黄炎定罪,不然她不会对李牧迁下手。
——但确实是有证据这一物件的存在,即使她被误导,但是警察不一定,所以,黄炎要知道证据是什么,好彻底为自己脱罪。
最后,考虑到黄炎多疑的性格,宋思听特地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梳理了一遍,把要告诉黄炎的找到了证据的说辞改成了没有找到。
事实证明,她的考虑确实周到。
只是当时,同李牧迁讲述完,他的第一反应,是否定。
确实,宋思听要自己一个人去接近黄炎,期间万一不到地窖,在车上就被他杀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不会,”宋思听摇摇头,十分笃定,“我要求保障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再和他聊,他为了知道证据内容,一定不会提前杀死我。”
“再加上有警察跟着,我觉得我的安全可以保障。”
“李牧迁,”见李牧迁还想反驳,她赶在他之前开口,“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命,你如果爱我,就让我自己解决。”
他的话卡在喉咙被她堵回去。
半晌,李牧迁才重重点头,他说:“好。”
“但是,”他话锋一转,“做戏做全套,黄炎出于谨慎,肯定也会找人来看我到底死没死。”
事实也确实是,黄炎手下的人来到湖中央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李牧迁倒在大片血泊里,心口的伤口实实在在,仿佛已经没有了呼吸。
看情况,像是死得不能再透。
于是他拿出手机,点开黄炎的聊天框编辑文字,只是才刚打完,还没来得及发出去,脚腕忽然被什么扯住。
那人顺着往下看,一只血淋淋的手,紧紧扣在他的踝骨。
一声尖叫卡在喉咙,还没来得急发出,四面八方不知道从哪围上来的人,当即给他按住,挣扎间,手机脱手飞出。
一名警察走过去,捡起来,看清上面的内容,按下发送。
“哈哈哈哈哈……”
事件还原到这里,黄炎想明白的,想不明白的,在此刻都清晰了解。
他笑起来,笑得很大声,笑得氧气都要用尽,呼吸不过来,只得拼命地咳。
宋思听放下听筒,她冷冷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中百味杂陈。
不想再看,她推开椅子,正打算站起身。
却倏然见玻璃那头的黄炎又拿起话筒,唇贴着,不断翕动,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犹豫一瞬,宋思听缓缓坐回,还是拿起来电话,贴在耳边。
黄炎带着怨毒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你很聪明,又很大胆,不输你爸,而且完全和他一样,没法让人不恨。”
“是吗,”宋思听微微挑眉,打断他的回忆,“这些话,建议你留着,等见了我爸,跪在他面前,和他亲自忏悔吧。”
“毕竟你输了,输得很彻底。”
宋思听笑笑,放下电话:“法庭见。”
她没有再看他,转身离开-
鹤城的春天等到五月才姗姗来迟。
这个时候,南方大部分城市早已经穿上了短袖,这里才慢吞吞地来到十几度。
积雪消融,春阳遍地,阳光开始有了温度,树木抽出新芽。
因为一些手续问题,宋思听待到黄炎的判决书彻底下来才走。
晚了一些时间,不过没关系,还能多陪一下李牧迁,李老师。
在确定了要和宋思听南下的时候,李牧迁向学校递交了辞呈,学校方面虽然批了,但还是极力挽留了一下:“好歹带完这届高三再走呢,还有半学期高考,突然换老师他们也不适应。”
宋思听想起这一茬,也让他留下,反正暑假就能见。
李牧迁应下,留在这里教完高三。
但是宋思听却不得不走,毕竟事情多到穆淼这个代理掌柜要承受不住,放言道要立马飞过来,绑也得给她绑回去。
小别胜新婚,宋思听宽慰自己,收拾好行李,定好了机票。
从冰城飞,三小时到南城。
走的那天是个大晴天,气温不
高不低,微风不燥。
她特地挑了周日,没坐高铁,李牧迁开车送她去冰城。
因为前一天睡得有点晚,起来的时候宋思听困得要死,本来安排着车上聊天环节也在上下眼皮的纷争中被省略,一上车她闭上眼就进入梦乡。
睡得太沉,以至于到了飞机场都不知道,李牧迁也没打扰,车子停在停车场,算着时间,又让她多睡了会,才给她叫醒。
睡是睡饱了,但是办完托运值完机,站到安检口的时候,距离检票结束只剩二十分钟。
宋思听看着前方的快到自己的队伍,再看看身后排着的三四个稀稀拉拉的人,以及他们身后,站在安检口外的李牧迁。
灰色大衣,薄毛衣和休闲西裤衬出挺拔身型,往那一杵就那么惹眼。
看见她的目光,他抬手,朝她挥别。
宋思听闷闷收回视线。
队伍前进了一位。
她又扭头,李牧迁还站在原地,见她再次看过来,又朝她挥挥手,远远还能看见他唇角掀起的笑。
扭回目光,看着前方还有一个人就到自己的队伍,再抬起手看看手机时间,宋思听转过身,走出安检队伍。
迎着李牧迁不明所以的目光,她站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气,和他说:“你一定要来南城找我。”
李牧迁在镜片后到目光泛出点点笑,他点头,说好。
宋思听还没说完:“一放假就来啊。”
李牧迁再次点头,应声。
宋思听这才满意了一点,她说:“没工作没事,我养你。”
李牧迁哑然失笑。
他郑重其事点头:“好,你养我。”
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李牧迁催她:“再晚点就赶不上……”
话音还没落下,剩下半句卡在喉咙。
他垂目,看着突然扑在他怀里的宋思听,目光所及,是她柔软的发顶。
额头抵着他的胸口,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宋思听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李牧迁怀里,声音闷闷:“我们这次好好道别了。”
“嗯,”李牧迁伸手,紧紧回抱住她,“好好道别了。”
卡着时间,宋思听安检登机,起飞前,和李牧迁知会了一声。
李牧迁回了个好,收起手机,走回停车场。
拉开车门前,他抬头,看头顶晴好的天,一架飞机飞驰而过,直直飞入云端,消失于日晖处。
确实是个晴好的天。
是走过漫漫长冬后的一个久违的春季。
他想起来宋思听那天问他,后悔吗,放下一切。
他答她不后悔。
他的一切都是为她所做,再为她抛弃。怎么会后悔?
旧的所有,都留在以往漫长的冬。
他们约好夏天见,自那之后,他们可以一起,创造新的生活,新的故事。
他们终究熬过一个难捱的漫长冬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