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没想到最坏的事还是发生了。
梁国探子一案,朝宁司风风火火地调查了许多日,抓了几个露出马脚的小鱼小虾,关起来等待处置,却始终没能钓出真正的大鱼。
逃走的梁国探子一直没有消息,秦沭曾传令让秦国公在边关严查,但仍一无所获。
奚昭近来因为梁国探子的事也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之后要牵连出什么更大的事情来。
正忧心着,这日却忽然得知,小皇帝又病倒了。
早朝的时候小皇帝没来,只有秦沭坐在龙椅之后,说皇帝龙体欠安,今日不能上朝。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不约而同产生了同一个念头。
皇帝前不久染了病,身子刚好,怎么又病倒了?
奚昭站在百官之中,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却也带了几分疑惑。
下朝之后,奚昭去见了秦沭。
御书房里,秦沭似乎有些忧心,奚昭见状心中不忍,轻声问:“娘娘,皇上现下如何了?”
“今早本宫去看时,她仍发着热。”秦沭叹口气又说,“本宫正要去探望皇帝,你随本宫一起?”
奚昭想了想觉得也好,点了点头。
皇帝寝宫里此时候着许多太医和宫人,奚昭刚走进去,便嗅到一阵清苦的药味。
小皇帝躺在床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秦沭没有叫宫人惊动她,低声问一旁侍候的太医,“皇帝怎么样了?”
太医弯下身,恭敬道:“回娘娘,许是因为前几日连绵阴雨,寒气入体,这才引出了病气。陛下服了几服药后已经退热,但要痊愈还需调养几日。”
秦沭闻言,让旁人先退了下去,等人都散尽后,秦沭低头看着熟睡的小皇帝,语气有些无力道:“皇帝身子如此虚弱,也不知本宫什么时候才能把大权放心交到她手里。”
奚昭站在秦沭身边,看着床上沉睡的小皇帝,安慰道:“娘娘不必太过忧虑,若是让太医仔细照看,想必以后身子会慢慢健朗的。”
秦沭叹口气,“但愿如此。”
这时,熟睡的萧灵幽幽转醒,睁开眼时,神色还有些迷茫,她一转头便看见了身旁的秦沭和奚昭,声音虚弱地开口:“母后……奚爱卿。”
奚昭朝小皇帝行了一个礼,“参见陛下。”
萧灵有些虚弱,连着咳了几声,秦沭见状说:“你刚喝了药,好好在床上躺着,本宫还有正午,便先回御书房了,夜里再来看你。”
小皇帝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母后回去吧,儿臣没事。”
说完,又转而对奚昭说:“奚爱卿也不必记挂朕。”
奚昭点头道:“好,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说完,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心疼这个还未到及笄之龄小孩子。
秦沭上前替小皇帝掖了掖被子,出门叮嘱了太监宫女几句,和奚昭一起回了御书房。
奚昭原本以为,小皇帝的病还和往常一样,过不了几日就会痊愈,小皇帝也很快又能蹦蹦跳跳,可却没想到,她这一病就是许多日。
一连几服药下去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这可给太医院的太医们急坏了,一个个想尽办法给小皇帝医治。
秦沭这日站在小皇帝的龙床前,看着仍无精打采的小皇帝,冷着脸对跪在地上的一众太医怒斥道:“陛下的龙体关乎江山社稷,若是再不见好转,本宫唯你们是问!”
太医闻言连忙磕头,嘴里喊着定全力替陛下医治。
群臣许多日没见到小皇帝,纷纷关心小皇帝近况,而另一边太医们使劲浑身解数,小皇帝却仍不见好转,宫里一时鸡飞狗跳。
而宫外,朝宁司中,已经埋头破解密信多日的郑瑶这天忽然停住了手里的笔。
她眸中先是闪过一瞬错愕,随即转而变成惊喜。
竟然被她找出来了。
郑瑶连忙拿起密报,将密信的真正内容一字一字写出来,可写着写着,随着“大梁”两个字的频繁出现,郑瑶的脸色愈加凝重。
等全部写完,郑瑶脸上早已没了最初的欣喜。
章渊……勾结外敌?!
安静持续了片刻,郑瑶当即冲外面喊:“快来人!”
司吏闻声快步走过来,问她有什么事。
郑瑶:“去喊你们司使来,或者奚舍人也行,就说我有要事告知。”
…
奚昭到朝宁司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她原本散值后回府,可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换下官袍,就得知郑瑶找她,于是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朝宁司。
晏微此时也在,脸上神情不是一般的严肃,奚昭见状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快步走上前,出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晏微见奚昭过来,将手里的纸张递给奚昭,“这是郑瑶刚刚破解出的密信。”
奚昭犹疑地将纸拿过来,看完眉头也紧紧皱起,“章渊与梁国有所勾结?”
虽然奚昭曾对章渊有所猜测,可当真看见确凿的证据时,心里却还是止不住地愤恨。
堂堂大燕的宰相,竟与梁国勾结……章渊竟已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
奚昭握紧拳,肃声道:“此事得即刻告诉娘娘。”
晏微点点头,于是两人决定带上郑瑶,现在便立刻进宫。
御书房之中,秦沭还没有休息,仍在批阅奏折。
皇帝生了病,朝堂里也不安宁,秦沭近来有些心力交瘁。
她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正在脑海中梳理着最近发生的一切,就听阮春进来说奚昭和晏微来了,还带来了郑瑶。
秦沭眉头皱起,放下奏折说:“让她们进来。”
阮春将三人带进了门。
奚昭进门正要行礼,秦沭却说:“不必多礼了,你们深夜入宫,是为了密信之事?”
奚昭神色凝重道:“正是。”
说着,奚昭走上前,将写着密信内容的纸张呈给秦沭。
秦沭快速扫了一眼纸上那几行简洁的字,看完眉头皱起,脸色逐渐郑重。
秦沭问郑瑶:“这密信内容可属实?”
郑瑶高声道:“回娘娘,纸上所写字字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秦沭闻言手指捏紧纸张。
没想到最坏的事还是发生了。
秦沭深吸一口气,垂眸盯着御桌陷入了沉思。
奚昭和晏微没有开口,等待秦沭下一步的决策,安静中,似乎有什么正在悄悄酝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之感。
片刻后,秦沭终于出声对阮春说:“去叫魏元信和钟景严速来见本宫,还有,将禁军都指挥使也叫来。”
阮春答应一声,快步出了门。
奚昭听到秦沭要见禁军都指挥使,心里对秦沭的打算大致有了论断。
她微微垂眸,心中隐隐泛起一丝担忧。
等待魏元信等人到来的时候,秦沭一直没再开口,奚昭看了看身边的郑瑶,想起了还在病中的小皇帝,犹豫了一下,对秦沭说:“娘娘。”
秦沭正凝神沉思,闻言抬眼看向奚昭,“怎么?”
奚昭提议道:“娘娘,陛下的病症多日未曾好转,郑瑶精通医术药理,是否……要让她替陛下看看?”
秦沭先是迟疑了一瞬,随即想起郑瑶曾经研制出天仙散的解药,医术也很是了得。
既然太医们都没有办法,或许让她去看一看也好。
秦沭转而问郑瑶:“皇帝已经患病多日,太医久治不愈,说是遇到了奇症,如今全都束手无策。既然你精通医术,可愿意替皇帝医治?”
郑瑶闻言神色有些犹豫。
奚昭知道她对皇室心有芥蒂,语气诚恳道:“陛下此次一病不起,病症非同小可,若非太医都无计可施,也不会请求你帮忙,还望你能倾囊相助。”
郑瑶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纠结,最后却还是点点头,答应了,“陛下现下在哪?”
奚昭见状松了口气,向秦沭投去询问的眼神。
秦沭:“奚爱卿现在就带郑仵作去见皇帝吧,若是需要什么,太医院里的药材可随意调用,不必请示。”
奚昭答应一声,对郑瑶说:“跟我来。”
临出御书房前,奚昭再次朝龙椅上望去。
秦沭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遥遥相对,奚昭脸上的忧虑之色被秦沭看得一清二楚。
秦沭心头微颤,安抚似地朝她点了下头。
奚昭压下心底的担忧,也微微敛眸。
两人无声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奚昭与秦沭分别,带着郑瑶去了皇帝寝宫。
到了寝宫外,刚一进门,就看到那名伴读正陪伴在小皇帝身侧。
伴读看见奚昭进门,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很快恢复了淡然的表情,朝奚昭行了一礼,“奚大人。”
奚昭:“世子是来照顾陛下的?”
伴读点了点头,“既然奚大人来了,那我便先行告退了。”
奚昭点头,“世子慢走。”
伴读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奚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将无关之人屏后,带着郑瑶走到小皇帝床前。
小皇帝还沉睡着,脸色仍旧病殃殃的。
郑瑶看了看小皇帝的面色,神情似乎有些疑惑,上前替小皇帝把脉。
奚昭在一旁等着,见郑瑶的表情逐渐严肃,连忙问:“陛下如何了?”
郑瑶收回手,站起身,语气迟疑道:“这脉象很是奇怪,我也未曾见过。”
奚昭有些担忧地问:“可还能治好?”
郑瑶看着病床上的小皇帝,沉吟道:“我会尽力医治,不过,要借太医院的医书典籍一用。”
奚昭:“这没问题,只要能治好陛下,太医院里的东西任你调用。”
郑瑶想了想,说:“先带我去太医院吧。”
奚昭于是又带着郑瑶从皇帝寝宫里退出来,快步前往太医院。
值守的太医见奚昭进门,迎了上来,还没等开口,又看见了她身后的郑瑶,疑惑问:“奚大人,这位是?”
奚昭解释了一番来意,值守太医听完,好奇地打量了郑瑶一眼,没有多说,对郑瑶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姑娘随我来吧。”
郑瑶要留在太医院查阅典籍,奚昭对值守太医嘱咐了几句,回到了御书房。
到了门外,奚昭看着紧闭的大门,没有着急进去,问守在门外的阮春:“娘娘和魏相他们还在议事?”
阮春答了声“是”,正要进去通报,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个身着轻甲的中年男人从御书房内走出来,此人奚昭认识,正是禁军都指挥使。
他面色严肃,似乎正要出宫,奚昭和他碰面,两人简单行了个礼,这位都指挥使便匆匆离开。
见人走远,奚昭心里沉了沉,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大致有了预料,迈步走进御书房。
御书房中,魏元信和钟景严等一众秦沭心腹官员列坐在位,此时也正要离开。
面色无一不谨慎严肃。
奚昭上前朝秦沭行了一礼,秦沭应了一声,命其他人先行离开。
众人先后退了出去,待殿门重新关上,奚昭看着秦沭严肃的神情,轻声问:“娘娘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章渊?”
秦沭坐在龙椅上,神情有些疲惫,朝奚昭招了招手。
奚昭走上前,秦沭拉着她坐下,将人慢慢抱住,埋首在奚昭颈侧,低声说:“先发制人。”
“先将他关起来再说。”
第92章 “章相稍安勿躁。”
月上三更的时候,章渊还没有睡。
今夜不知为何,他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久久无法入眠,实在睡不着,便起来站在院子里赏月。
经过几日的阴雨过后,今夜的夜空格外晴朗,万里无云,月光皎洁明亮,清冷的月光撒在池塘里,倒影出他如今日渐衰老的容颜。
仔细数来,他为官已经近五十多年了,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到最后除了这顶乌纱帽,竟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章渊忽然自嘲般笑了一声,没了赏月的心情,不在院子里过多停留,反回了卧房。
次日,阴沉了许久的天色终于放了晴,阳光撒在街上,百姓们一边感叹今天是个好天,一边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皇宫中,此时早朝临近尾声,秦沭照例问了一遍是否还是其他事上奏,见百官无人站出来,宣布散朝。
一切似乎都一如往常,出来仍旧在病中无法出席朝会的小皇帝。
章渊临离开前,朝龙椅上瞥了一眼,看着那空空如也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锐芒,离开了文德殿。
可还没等他走出多远,一个太监忽然快步跟了上来,对他说:“章相,娘娘请您去御书房议事。”
章渊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娘娘忽然召我,所为何事?”
那太监无奈笑笑,“娘娘要找您谈的事,奴才怎么会知道呢,还请章相随奴才过去吧。”
章渊有些迟疑,思索了片刻,还是跟着太监去了御书房。
可到了御书房,却并没有看见秦沭的身影,太监说太后正在探望皇帝,请他在此稍候。
随后,关上殿门退了出去。
御书房里空无一人,等太监也走出去后,章渊眼中带着疑色,视线扫过御案。
御桌上放着几本奏折和一张纸,章渊思索了片刻,毫不避讳地走到御案前,伸手将那张纸拿了过来。
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可章渊在看清时,瞳孔骤缩起来。
这不是他密信中的内容,怎么会……?
电光火石间,章渊似乎明白了什么,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御书房的门再次被拉开。
章渊回身去看,就见无数朝宁司侍卫持刀冲了进来,将御书房围得水泄不通。
章渊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持刀侍卫,皱了皱眉,缓缓将手里的纸放下,面不改色地问:“朝宁司竟已无法无天到如此地步,竟敢带刀擅闯御书房。”
晏微此时迈步进门,一身黑衣肃杀之气尽显,高声道:“章渊此言差矣,朝宁司乃是奉了娘娘之命,请章相前往朝宁司一叙。”
此时一众侍卫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这带着直白敌意的注视让章渊只觉得久违。
自从登上相位后,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了。
章渊淡淡笑了一声,说:“本相身为当朝宰相,朝宁司要抓本相,也该有个原由,无缘无故便要拿人,怕是说不过去吧。”
晏微拇指抵着刀鞘,毫不客气道:“章相何必装糊涂?那张纸上所写的字,你应该比谁都熟悉。”
章渊却满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可笑,凭一张来历不明的破纸,便想定当朝宰相的罪,岂不是太过荒唐?”
说完,眼中带着几分讥诮,声音凉了几分,又说:“就算娘娘要诬陷老臣,也该找个像样的由头才是。”
晏微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骨节发白,正要开口,忽然听身后传来秦沭的声音。
“章相稍安勿躁。”
章渊闻声朝门外看去,就见秦沭一身玄色宫装,在禁军的护送下缓步走来。
在她身后,禁军迅速分开,转眼就将御书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沭慢声说:“通敌叛国不是小事,既然朝宁司查到了章相头上,便有劳章相,随朝宁司走一趟。”
章渊目光扫过眼前的朝宁司和门外森然列阵的禁军,“娘娘这是铁了心要拿老臣开刀?”
秦沭不置可否。
章渊:“娘娘无端扣押当朝宰相,明日又打算如何对朝臣交代?”
秦沭:“此事不劳章相多虑,本宫自有分寸。”
她说完,挥了挥手,在她身后,禁军齐刷刷上前一步,一副作势要将章渊当场拿下的架势。
章渊脸色冷了下来,“娘娘真执意如此?”
秦沭没有说话,只等着他决断。
章渊视线一点点扫过在场众人,忽然冷笑一声,一甩衣袖,沉声道:“好啊,既然娘娘认定我有罪,那我便跟你们走一遭。”
说完,他视线盯在秦沭身上,语气带了几分不屑,讥讽道:“我倒要看看,娘娘能耐我如何。”
…
奚昭得知章渊已经被朝宁司带走时,正在和郑瑶一起照顾小皇帝。
郑瑶给小皇帝佩了几服新药,一脸喝了几日后,小皇帝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人也比往日更有精神了一些,可身子依旧虚弱。
郑瑶说这药只能暂时吊着皇帝的病情,但还无法彻底治愈,想要让小皇帝恢复如初,她还得继续尝试别的办法才行。
此时小皇帝正端着碗喝药,等喝完,将碗放下,小脸已经被苦得皱成了一团。
奚昭见状,上前给了她一颗蜜饯。
小皇帝接过含在嘴里,表情这才正常了许多。
就在这时,阮春走了进来,低声对奚昭说章渊已然被朝宁司带着。
奚昭了然,悬了一早上的心终于落了地。
小皇帝疑惑问:“奚爱卿,怎么了?”
秦沭昨夜曾吩咐过,为了让小皇帝安心养病,先不要告诉她朝中的事,于是奚昭只说:“没什么,朝中一些琐事罢了,陛下不必担忧。”
小皇帝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没有继续问。
阮春又说:“娘娘还请奚大人即刻前往朝宁司。”
奚昭站起身,说了声:“知道了。”
奚昭委托郑瑶照顾好小皇帝,郑瑶答应,奚昭又对小皇帝道别:“陛下,臣还有公务在身,便先行告退了,陛下保重龙体,臣过几日在来看陛下。”
小皇帝点点头,“奚爱卿有事便先回去吧,有郑仵作在这就够了。”
奚昭朝小皇帝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
等奚昭离开后,小皇帝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母后和奚爱卿似乎总是形影不离。
…
奚昭来到朝宁司天牢时,章渊正端坐在草席上。
天牢里阴冷潮湿,牢里也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矮案和一张草席。
但即便如此,章渊依旧身穿官袍端正地坐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秦沭带着奚昭走到牢门外,章渊闻声抬起眼,目光先是落在奚昭的身上,随后看向秦沭:“娘娘若是担心我将你二人的事透露出去,大可以与我私下详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有司吏拿来了一张椅子,秦沭端坐其上,隔着牢门,冷声问:“章相别误会,本宫抓你,只为国事,你不如和本宫好好解释一番,为何勾结梁国?”
章渊却不慌不忙,慢声说:“我刚才就说了,娘娘要定本相通敌叛国之罪,可要拿出确凿的证据,只凭几张无凭无据的白纸,如何服众?”
秦沭:“本宫明日便命人前去你府上搜查,至于证据,等朝宁司仔细调查之后,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章渊却似乎全然不惧,气定神闲道:“娘娘若是要查,那便去查,若是最终能还我一个清白,那今日的屈辱,我便也忍了。”
见他仍一副镇定自然的模样,秦沭眼中划过一抹寒意,“既然你如此胸有成竹,那便等着看,最后鹿死谁手。”
章渊这副样子,秦沭也不愿和他多言,起身和奚昭一同离开了朝宁司。
奚昭全程听着秦沭和章渊的对话,出了朝宁司,沉吟道:“如今看来,章渊似乎早有准备。”
秦沭淡声说:“不急,等朝宁司调查完再下定论也不迟。”
奚*昭闻言点了点头,心想也是,现在多思也无益。
奚昭跟着秦沭径直回了御书房。
因为章渊之事,奚昭精神已经紧绷了许多日,如今章渊被关押,她也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机会。
秦沭还要批阅奏折,拉着奚昭在一旁坐下,奚昭看着秦沭专注的侧脸,想了想,一言不发地陪伴在侧。
一直到太阳落山,奚昭都没有离开。
晚些时候,奚昭陪秦沭一起用了晚膳,吃过饭后,秦沭回到御书房继续看剩下的奏折,奚昭仍旧没有走。
以往这个时候,奚昭都会早早出宫回府,如今主动留下,实在有些反常。
忙碌的间隙,秦沭放下手里的朱笔,温声问:“今日怎么还没出宫?”
奚昭眼神闪了闪,似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轻声说:“娘娘都许多日不得闲了,上次我想留下来,结果却被章渊耽搁,没能入宫,从那之后我和娘娘就……”
她们已经很久没亲近了。
秦沭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想留下来?”
奚昭看着秦沭,低低“嗯”了一声。
她们的确许久没亲近了,秦沭也有些想念奚昭,低声说:“本宫还有几本奏折要看,稍后才能回寝宫,不然……你先去沐浴?”
秦沭语气里带着暗示,像一根羽毛在奚昭心尖轻轻拂了一下,有些痒,又有些难耐。
奚昭说了声:“好。”
站起身,正要离开,可临走前,心里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上前一步,低声对秦沭说:“娘娘可要快些。”
说完,红着脸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秦沭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没忍住笑了一声,只觉得这几日压在心底的烦闷都散去不少。
指尖下意识捻了捻,秦沭心想,她们的确很久没有亲近了。
她也有些怀念奚昭的体温。
再看看桌上剩下的奏折。
秦沭觉得自己是得加快些动作了。
奚昭从御书房出来后,轻车熟路地去了浴殿。
宫里常备着附和她尺寸的新衣,奚昭沐浴完,换了一身新衣裳回到了寝宫。
秦沭的寝宫里点着熏香,袅袅青烟从香炉里飘出来散入空中。
奚昭在床上等了一会,不住地留意着外面的天色,心里想着秦沭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正百无聊赖之时,秦沭却已经沐浴完走了进来。
她中衣松松垮垮地穿着,衣带没有系紧,奚昭骤然看去,视线扫到一片阴影,心跳漏了一拍,忙移开目光。
秦沭见她的反应,勾唇轻笑,走到镜前坐下。
奚昭下床走过去,熟练地拿起一旁的梳子替她梳头。
秦沭没有出声,只从镜中看她,等奚昭替她梳理完头发,正要将梳子放回去时,秦沭伸手揽着奚昭的腰将她抱到腿上。
骤然换了位置,奚昭脸愣怔了片刻,等秦沭去解她的衣带时,她忽然明白了秦沭要干什么,脸颊通红,握住秦沭的手,喊道:“娘娘——”
秦沭对上她难为情的目光,微微凑近了一些,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怎么?”
奚昭有些难以启齿,艰难地开口问:“娘娘……要在这?”
秦沭“嗯”了一声。
奚昭看了看身后的镜子,朝秦沭投去复杂的目光。
秦沭声音放柔了几分问:“不行吗?”
奚昭闭了闭眼,情感和理智的争锋下,最终还是理智被打败,任命般松开了抓着秦沭的手,低声说:“……可以。”
秦沭微微一笑,将奚昭抱到桌上,指尖勾了勾,便解开了她的衣带。
第93章 章渊绝不能放。
次日,得知宰相被关押的群臣在朝堂上炸了锅。
宰相一派的那些重臣更是先后上奏要求秦沭放人。
“臣请太后娘娘明示!章相乃三朝元老,对大燕忠心耿耿,怎会勾结外敌?”
而支持秦沭的官员则站出来据理力争:“章渊与梁国暗通书信,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话音未落,又有人出声喊:“栽赃!此乃栽赃!”
越说越激动,两方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秦沭放任他们吵了一会,眼见声音越来越高,有些不耐,指尖在龙椅扶手上敲了敲。
一旁太监见状,当即出声呵道:“肃静!”
尖细的声音瞬间压过争吵声,群臣安静下来,纷纷低下头站好。
秦沭目光在下方群臣身上扫过,扬声道:“宰相有通敌之嫌,在调查清楚之前,暂且关押在朝宁司候审,一切待朝宁司调查清楚后再做定夺,再有妄议者——”
秦沭压低语调,一字一句道:“视同谋逆。”
最后一个字落下,大殿之中陷入一片死寂。
太监站出来高喊退朝,秦沭起身,不再理会下方吹胡子瞪眼的群臣,离开了文德殿。
从大殿里出来时,奚昭走在宫道上时,身旁的官员仍在小声议论。
“朝宁司那种地方,章相如何受得了……但愿章相……”
边说边快步走远。
奚昭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但愿能万事顺利……
不久之后,禁军包围了宰相的府邸,朝宁司则开始着手搜查。
得知宰相被扣押的京城百姓们大吃一惊,每日看着朝宁司在相府里进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纷纷暗地里猜测。
过了几日,御书房中,晏微和奚昭并肩立在殿中央,秦沭坐在御案前,听着晏微禀报,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晏微:“朝宁司已经将宰相全部搜查了一遍,但……还未发现章渊与梁国勾结的证据。”
秦沭凝神,“什么也没有?”
晏微面色有些苦恼,“正是,只在地窖中发现些许灰烬,所有文书应该……都已被烧毁了。”
秦沭闻言沉默片刻,冷声说:“继续查,他与梁国勾结多年,不会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家中仆役、往来文书,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证据。”
“臣遵旨!”晏微答应一声,躬身退下。
殿门再次关闭后,奚昭沉吟道:“章渊真是老谋深算,竟做得如此干净。”
秦沭:“章渊生性谨慎,这结果倒也在意料之中,不过——”
她说着,眼中闪过寒芒,“既然已然将他关了起来,那便绝没有放虎归山的道理,无论如何,这次都要定下他的罪。”
…
朝宁司继续调查章渊通敌一案。
这之后,奚昭每日都焦心等待,可又过了几日,没等来朝宁司的消息,反而等来了小皇帝咳血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奚昭急忙赶去皇帝寝宫,此时郑瑶正在帮小皇帝施针。
秦沭面色凝重站在一旁,奚昭进门后连忙上前问:“陛下怎么样了?”
郑瑶一边转动针尖一边观察着小皇帝的脸色,低声说:“我查阅古籍后发现,陛下这病,十有八九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奚昭不确定地问:“可是……和先帝一样?”
郑瑶摇摇头,“不是,是另一种非同寻常的病症。”
另一种?
奚昭有些惊愕,“这怎么会?”
郑瑶继续沉吟道:“若是我所料不错,当年陛下的生母……”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顾忌,秦沭见状说:“直言便是,本宫不治你的罪。”
郑瑶这才继续说:“当年陛下的生母,应该也被下了毒,这才祸及了陛下。”
奚昭有些惊讶,据她所知,小皇帝的生母柔妃当年是难产而死……
这其中也有隐情?
秦沭眉头紧锁,问郑瑶:“这病可还能治得好?”
郑瑶低声说:“我也没有把握,但会尽力一试。”
秦沭望着小皇帝痛苦的神色,对郑瑶说:“此事先不要告诉陛下,让她专心养病,免得她劳心伤神。”
郑瑶答应。
从小皇帝的寝宫里出来,奚昭沉吟道:“陛下竟也被下了毒……”
秦沭眸光冰冷,沉默地思量了一会,忽然说:“随本宫去朝宁司。”
奚昭:“娘娘要去见章渊?”
秦沭答应一声。
她没有多解释,奚昭却心底一沉,心里却已经有了预料。
又是章渊?
当两人走进朝宁司,在天牢中见到章渊时,章渊正端坐在矮案前闭目养神,身姿端正,紫色官袍一尘不染。
听见声音,章渊慢慢睁开眼,看见奚昭跟随着秦沭走过来,意有所指道:“娘娘和奚舍人竟一同来见我,娘娘对奚舍人还真是疼爱有加。”
最后四个字他故意放慢了声音,语气似乎带着挑衅,听在奚昭耳中只觉得异常刺耳。
自从上朝被章渊威胁后,她就十分厌恶章渊提起她和秦沭,如今听他挑衅的语气,眉头更是下意识皱起,心底涌起厌恶之感。
就在这时,秦沭却忽然上前一步,挡住了章渊的视线,同时掩在袖中的手抓住了奚昭的手,安抚似地用拇指蹭了蹭。
熟悉的触感让奚昭怔了一下,骤然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被章渊激怒,奚昭低头压下心头的思绪,没有做声。
章渊:“娘娘来找我有何事?”
秦沭面不改色,余光留意着奚昭,见她已然平静下来,冷声说:“本宫此次过来只问你一件事。”
章渊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缓,问:“娘娘要问什么?”
秦沭:“当年柔妃难产而死,也是你做的?”
章渊闻言,眼中划过一声惊讶,随即很快恢复如初,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问:“娘娘前来找我,是为了陛下的病情?”
果然和他有关……
秦沭蹙眉道:“看来你早就知道本宫会来找你。”
章渊笑了一声,自顾自地说:“若是娘娘为龙体担忧,那我劝娘娘,还是尽快将我放出去的好。”
“我前不久得了一味药,好巧不巧,专治陛下的病症。”
“此药的配方,如今只有我一人知晓,若是娘娘想让陛下痊愈,便放我回府,我配一服药给陛下喝下,到时候自然药到病除。”
“不然,以陛下如今的样子,若是拖得久了……”
章渊状似感叹道:“也不知能不能撑到秋后。”
这语气,听起来就像在说小皇帝命不久矣。
奚昭凝眸,下意识看向秦沭,却见秦沭虽没有说话,脸色却已经阴沉了下来。
秦沭:“你竟已经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章渊摆摆手,“娘娘,从你掌权之日,我便告诫过你,你是斗不过我的,可你偏偏不信。”
“不要以为如今我被你关押在这里就束手无策了,想扳倒我——”章渊说着,目光从秦沭和奚昭的身上扫过,语气带着几分挑衅,“可没那么简单。”
…
从朝宁司出来时,奚昭回想起章渊刚刚那恶毒的目光,心里一阵嫌恶。
章渊此人诡计多端,如今还握着她和秦沭的秘密,若是放了他出来,只怕后患无穷。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奚昭和秦沭虽然都没有开口,但却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的念头。
章渊绝不能放。
可是……奚昭又有些忧愁,小皇帝的病症该如何是好。
而且,朝宁司如今还没有搜出能治章渊之罪的证据,再拖下去,形式怕是对她们不利。
奚昭想着,眉头慢慢蹙起。
此后又是几日过去,朝宁司仍然一无所获,小皇帝的病情虽然在郑瑶的调理下平稳了下来,却没有好转的迹象。
朝堂上的官员已经坐不住了,宰相一派指责秦沭私自抓人,联名上书要求秦沭放人。
秦沭没有理会,将他们的折子压下来,只命朝宁司继续去查。
万事似乎都不顺利,奚昭有些心焦,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
秦沭在御书房见到她时,看着她眼底的疲倦之色,问:“你夜里睡不着?”
奚昭正在思索着小皇帝和章渊的事,闻言收起思绪,点了下头,“章渊一日不除,我一日难以安心,还有陛下的病情……”
秦沭闻言沉默,这也是她日日忧心的事。
只不过,比起奚昭,秦沭掌权多年,面对这些可以更淡然一些罢了。
见奚昭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秦沭起身走到奚昭身边,在奚昭诧异的目光中拉起她的手,带着奚昭朝龙椅走去。
奚昭被拉着坐在秦沭身边,疑惑问:“娘娘这是?”
秦沭打开手边的小香炉,换了一支新的香,点燃之后,顿时青烟袅袅。
秦沭:“这香能安神,应当能让你今夜睡个好觉。”
奚昭眨眨眼,闻到那股香气时,的确觉得心情宁静了不少。
不过……
奚昭侧目偷偷看了秦沭一眼,心想,再安神,应当也比不过秦沭睡在身边时的安心。
清香不断迎面飘来,奚昭奚昭一边嗅着熏香的味道,一边安静坐在秦沭身边思索杂事。
可想着想着,忽然觉得有了些困意。
奚昭下意识打了个哈欠,没有在意,却不想困意越来越浓。
过了不久,秦沭认真处理公务时,忽然感到肩头一沉。
她侧头朝身旁去看,就见奚昭已经闭上了眼,靠在她的肩上睡得正熟。
没想到这香见效这么快,秦沭有些惊讶,微微侧身,调整了姿势,将奚昭半抱在怀里。
这几日两人都忙碌不堪,许久没有这么依偎着了,秦沭稍稍低头,看着奚昭沉静的睡颜,心尖一点点化开。
鬼使神差的,秦沭低头凑近奚昭的唇瓣,轻轻吻了一下。
两唇相贴,带来一抹柔软触感,停留了片刻后,秦沭慢慢分开。
奚昭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似乎累得不轻,秦沭看着奚昭眼底的青黑,有些心疼,思索了片刻,直接将奚昭打横抱起。
路上,宫人看见纷纷低下头。
秦沭径直抱着奚昭回了寝宫,秦沭替奚昭解开衣裳,又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做完这些后,放下了床帐。
出门时,朝守在门外的宫女吩咐了一句“不得打扰”,折回了御书房。
次日,奚昭在秦沭寝宫中醒来时,还有些愣怔。
她坐起身思索了一会,才惊觉自己昨天竟然在御书房睡着了。
看着自己身上已经被褪去的衣物,奚昭正疑惑自己是如何到的寝宫时,秦沭便已经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走了过来。
见奚昭醒了,秦沭坐在床边,抬手摸了摸奚昭的脸,温声问:“睡醒了?”
奚昭低低“嗯”了一声,按住秦沭抚摸在她脸颊的手,问:“我昨日不是睡在了御书房?怎么又到寝宫里了?”
秦沭:“本宫看你睡得熟,便将你抱回来了。”
奚昭闻言怔住。
秦沭将她抱回来的?那岂不是宫人都看见了。
虽然这在宫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想到被别人看见秦沭抱着她回寝宫……
奚昭脸一红,没想到她昨天睡得那么沉,对这些竟一概不知。
秦沭见她又害羞了,微微一笑,正想打趣几句,忽然听阮春在门外高声说:“娘娘,秦国公传信。”
边关传信?
奚昭和秦沭都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奚昭松开抓着秦沭的手。
秦沭起身,到门外将信接了过来,三两下展开,看到信上的内容时微微挑了下眉。
奚昭见状连忙问:“娘娘,怎么了?”
秦沭将信交给她:“逃走的梁国探子被边关的守军抓住了。”
梁国探子被抓住了?
奚昭精神一振,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有些不可思议:“竟被守军抓住了。”
震惊过后,便是后知后觉地欣喜。
这下岂不是有望定章渊的罪了?
第94章 只期盼能尽快平息这场无休止的风波。
当天散朝后,秦沭当即召集心腹官员商议此事。
不久后,一队朝宁司侍卫奉命前往边关,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秘密将那名梁国探子押送回京。
奚昭和秦沭初次在朝宁司天牢中见到那名探子时,他正被侍卫五花大绑,押着跪在地上,眼神凶狠,姿态嚣张。
探子嘴里塞着一块布,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秦沭示意晏微将布取下。
晏微上前松开探子,在粗布取下后,那探子当即用流利的大燕官话破口大骂:“你们凭什么抓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是什么人!”
秦沭居高临下看着他,没回答,只冷声道:“大燕话学的倒是不错。”
那探子如今沦为阶下囚,却丝毫没有惧意,仍趾高气昂道:“太后娘娘,我劝你们最好放了我,否则,我大梁铁骑定要踏平你这弹丸之地!”
谁知他话音刚落,晏微便上前一脚踹在他身上,这一脚替得结结实实,那探子吃痛,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探子红着眼大喊:“你们——”
没等他说完,晏微又是一脚上去,探子当即一口血吐在地上,疼得再也说不出话。
秦沭瞥了他一眼,对晏微说:“给本宫审,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他开口。”
晏微抱拳应道:“是!”
朝宁司的审讯一共持续了五日,这五日里,牢房中回荡的都是探子的惨叫。
而到了第六日,一沓供词还有一枚沾血的狼头徽记摆在了秦沭面前。
此后又过了许多日,宰相一派官员仍旧在朝堂上咄咄逼人,不断给秦沭施压,要求她放了章渊。
“章相已经被关押了多日,朝宁司仍旧没能搜出他通敌叛国的证据,娘娘是不是该放人了!”
“若是太祖皇帝在天有灵,得知娘娘如此对待旧臣,想必会大发雷霆!”
秦沭却一反常态,没有对他们的愤怒视而不见,而是轻描淡写地开口:“诸位爱卿先别急着替章相辩护,不如先看过此物再做定论。”
话音落下,秦沭朝身边太监示意,太监点点头,端起一个物件走到群臣面前。
刚刚还吹鼻子瞪眼的官员一开始还面露怀疑之色,可当太监走近,他们看清了那狼头徽记时,顿时脸色变得精彩纷呈。
秦沭缓缓开口:“还没告诉诸位爱卿,朝宁司前不久已经将逃走的梁国探子抓获,现已经关入天牢。”
她说完,放慢了声音道:“诸位爱卿可要听听他的供词?”
没有人敢开口,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宰相一派的官员,此时个个噤若寒蝉,脸色发青。
没想到太后竟真的抓到了梁国探子。
…
秦沭和奚昭来见章渊时,章渊正闭眼靠坐在墙边。
被关押多日,他的官袍不如往日整洁,但眼神却依旧锐利,似乎丝毫没受影响。
秦沭走到章渊面前,将梁国探子的供词摆到章渊面前的矮案上,开口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章渊视线落在面前的纸张上,随意扫了一眼,没有在意,“娘娘这次又想如何对付我?”
秦沭:“你一看便知。”
章渊眼中划过一丝犹疑,伸手将那张供词拿了起来。
随后,表情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捏着供词的手也慢慢攥紧。
秦沭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章渊沉默不语。
秦沭又说:“多亏了这探子,不然本宫还不知,你竟然还纵容梁国在大燕走私盐铁。”
秦沭的声音越来越冷,恨不得将章渊千刀万剐。
秦沭:“事到如今,已经无人再能救你。”
话音落下,天牢中久久沉默,过了许久,章渊忽然冷笑一声,终于开了口:“没想到,竟然被你们抓到了那梁国探子,不过……”
章渊顿了顿,抬起头,面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娘娘难道觉得,这样就能致我于死地?娘娘可别忘了,陛下的毒还没有解。”
秦沭闻言眉头皱紧。
章渊却全然不惧,仍笑着道:“我劝娘娘,还是别高兴得太早,别以为抓了个探子就可以将我逼入绝路。”
他盯着秦沭,犹如一条注视着猎物的毒蛇,缓缓道:“我说过,你斗不过我。”
奚昭就站在秦沭身边,将章渊的神色看得明明白白,从天牢中离开时,章渊阴险的笑容仍留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回宫的路上,奚昭心底有些不安。
章渊难道还使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
此后几日,秦沭命人迅速调查章渊这么多年来与梁国勾结的罪证,朝宁司也很快开始动作,当即扣押了几名宰相一派的重要大臣。
可就在一切紧锣密鼓地进行时,一纸急报从边关快马加鞭传回了京城,再次搅动了朝堂。
这日,御书房,秦沭和奚昭听着晏微禀报,脸色都不太好看。
晏微:“梁军突袭朔州,边关守军防守不及,损失惨重。”
奚昭有些不可思议,急忙问:“边关早已时刻戒备,怎会损失惨重?”
晏微咬牙道:“秦国公信中说,梁军得到了边关的布防图,专挑薄弱之处进攻,打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秦沭眉头紧锁,命人将急报拿了过来,快速看过一眼后,搭在龙椅上的手骤然握紧。
奚昭看向秦沭,神色担忧,“娘娘……”
良久的沉默之后,秦沭把密报放回桌上,站起身道:“随本宫去天牢。”
奚昭和晏微对视一眼,随秦沭一同走出了御书房。
天牢之中,章渊正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对秦沭的到来并不意外。
秦沭站在牢门外,厉声问:“你竟连布防图都给了梁国?”
章渊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幽幽道:“看来梁军已经动手了,那我便给娘娘提个醒。”
“梁军此次已然筹谋许久,这一仗可不是那么好打的,就算秦国公勉强撑了过去,此战之后,守军也必然损失惨重,到时候,没有秦国公的扶持,娘娘的太后之位,怕是也难以坐稳吧。”
秦沭面色阴沉。
章渊竟还想借梁国之手打压秦家,为了争权,他竟和梁国勾结至此。
“不过……”章渊话音一转,“此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若是娘娘放了我,我可以亲自出面,保证说服梁国退兵。这之后,你仍做你的太后,我也仍做我的宰相。”
章渊慢条斯理道:“可若是娘娘执迷不悟,偏要和我相争到底,最后丟的,恐怕就不只是你的太后之位了,说不准……还有大燕的江山。”
…
从朝宁司出来,直到回了御书房,秦沭一直沉默不语,只在坐下后吩咐阮春,立刻召集所有将领进宫商议。
奚昭此时也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开口,想到章渊如此毒蛇心肠,心里久久愤恨难平,又想到梁国突袭,愤恨的同时又十分担心如今边关的战况。
晏微先行离开,御书房里只有奚昭和秦沭二人,这时,秦沭却忽然开口说:“本宫这几日无暇分身,皇帝那里,你替本宫多照看一些。”
秦沭声音一如往日轻柔,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奚昭听得有些心疼,低低答应一声:“娘娘放心。”
秦沭朝奚昭招了招手,奚昭顺势走到秦沭身边,被秦沭拉着抱进怀里。
奚昭抬起手臂环住秦沭的肩,又听秦沭轻声说:“本宫等下要和将领们议事,你先去陪皇帝?”
奚昭点了下头,“好。”
秦沭将奚昭抱紧了几分,没再说话,两人默默依偎了片刻,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秦沭这才松开了奚昭,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去吧。”
奚昭握住秦沭抚在她脸颊的手,听见阮春敲门的声音,站起身,和秦沭相望一眼,温声说:“我先走了,娘娘不要太过劳累了。”
秦沭“嗯”了一声,朝奚昭微微笑了一下,奚昭抿了抿唇,转身退出了御书房。
走在宫道上,奚昭心情有些压抑,看着昏暗的天空,只期盼能尽快平息这场无休止的风波。
皇帝寝宫里,小皇帝正醒着,靠在床边摆弄着奚昭前阵子给她买的那些小玩意。
郑瑶如今每日都要替小皇帝施针,虽让小皇帝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但却仍不见好转。
看见奚昭进来,小皇帝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好奇问:“奚爱卿怎么来了。”
奚昭收起心里的沉重,上前轻声道:“臣来看看陛下。”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圆凳上,“陛下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小皇帝摇摇头,语气有些失落:“郑仵作每日都会替朕施针,朕还要喝许多药,但不知怎么,就是不见好转。”
“明明前几次生病几日后就痊愈了,不知为何,这次竟然会病了这么久。”
奚昭想起章渊的话,心底沉了沉,安慰道:“陛下不必担心,郑仵作医术高明,肯定能治好陛下,陛下只要安心修养便好。”
小皇帝点了点头,脸色仍旧暗淡,又说:“朕听小福子说,近几日宫中很是不太平,是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秦沭曾嘱咐过先不必让小皇帝知道朝中的事,奚昭勉强笑笑说:“陛下多虑了,有娘娘在,朝中能有什么事呢,陛下既然龙体欠安,便不要多想了。”
小皇帝闻言放下心,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陪小皇帝说了一会话,奚昭和郑瑶从小皇帝的寝宫里出来,走到不远处,奚昭低声问郑瑶:“陛下的病症可有眉目了?”
郑瑶叹了口气,沉吟道:“我前几日翻阅古籍,倒是找到了些头绪,不过,到底能否治好陛下,还要亲手试一试才行。”
听郑瑶说有头绪,奚昭心里忽然轻松了几分,连忙说:“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你多费心了,陛下的龙体安危关乎整个大燕,还请你尽力替陛下医治。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也会请求娘娘重审郑御史一案,替郑御史洗清冤屈。”
郑瑶面上没什么表情,“放心,就算是身为医者,我也会竭力救治我的病人。”
奚昭松了口气,朝郑瑶行了一礼,道了声谢,随后和郑瑶道别,离开了小皇帝的寝宫。
…
梁军的突袭让本就动荡不安的朝堂更乱了几分。
那夜秦沭和众将领商议后,当即便派禁军前往朔州增援。
可援兵抵达之后,又是许多日过去,前面传来的战报却说战局仍旧对大燕不利。
梁军此次气势汹汹,铁了心要让大燕受到重创,战报一封封地传回京城,朔州的守卫越发吃力,似有被攻破的风险。
朝堂上,众将领议论纷纷,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办各执一词争执不休,迟迟下不了定论。
奚昭眉头紧锁,听着前线并不乐观的局势,心沉了沉。
这时,一位年长的将领忽然站出来,高声说:“娘娘!末将有一计。”
秦沭看向那年长将领,“但说无妨。”
年长将领继续说:“朔州临近新吉,若是可以说动新吉借兵,或许此局可解。”
一提起新吉,当即有人出声道:“新吉虽与大燕签订了和平盟约,但毕竟曾相互视为敌人,向新吉借兵……是否太过冒险?”
年长的将领朗声道:“新吉如今新皇继任,对大燕态度尚且不明,何不派人一试?何况朔州即将失守,这种时候,守住国门才是要事。”
群臣相互看看,犹豫道:“这……”
与此同时,站在百官之中的奚昭听着他们的话,下意识看向龙椅之后。
向新吉借兵,或许的确是个办法,若是她去劝说银杏,说不定就可以为大燕扭转战局。
这时,百官小声议论了一会,声音慢慢弱了下去,而站在一旁的魏元信却上前一步说:“娘娘,臣认为,此计可以一试。”
魏元信先行表了态,先前不赞同的大臣也噤了声,没再出言反对,年长的将领见状,更是趁热打铁,上前一步说:“请娘娘决断。”
群臣霎时安静下来,等待秦沭开口。
秦沭沉默片刻,缓声问:“既然如此,可有爱卿自愿前往新吉?”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群臣面色犹豫。
这不是一个好差事,谁也没有把握敢说自己能够胜任。
一时间,大殿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就在群臣心里各自思索的时候,奚昭忽然从群臣中走了出来。
在群臣的目光中,奚昭缓步上前,躬身对秦沭行了一礼,高声说:“娘娘,臣自愿前往。”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奚昭的身上,没想到奚昭会主动站出来。
秦沭的视线同样落在奚昭身上,却没有回答,只看向其他大臣,问道:“可还有其他爱卿愿意前往?”
等了片刻,无人应答。
秦沭眉头微微皱起,又问道:“那诸位爱卿可赞同奚昭出使?”
群臣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魏元信站出来说:“娘娘,奚舍人曾在平州任职,对新吉有所了解,又随臣一同与新吉签订了盟约,臣以为,正是出使的不二之选。”
他说完,秦沭看向其他大臣,见无人反对,蹙眉看向立在下方的奚昭,又问:“奚爱卿可想好了?”
若论私心,秦沭并不想让奚昭去新吉。
新吉国内战乱初定,新皇权势不稳,局势尚不可知,若是一切顺利还好,若是出了岔子,难说奚昭会受到什么样的危险。
何况,就算奚昭与银杏曾经相识,但银杏已然不是曾经的银杏,她如今是新吉的新皇——阿古温。
想要劝动新吉出兵,恐怕不是什么易事。
秦沭有些担心奚昭的安危。
她目光紧紧盯在奚昭身上,却见奚昭面不改色,再次朝她行了一礼,声音坚决道:“回娘娘,臣已经想好了。”
奚昭说完,抬起头,望着秦沭,朗声道:“请娘娘派臣出使。”
第95章 新吉这又是何意?
群臣沉默地等待秦沭的下旨,半晌后,秦沭终于缓缓开口:“既然奚爱卿自愿前往,那便传本宫旨意……”
秦沭深吸一口气,望着奚昭,语气郑重道:“命奚昭为特使,出使新吉。”
奚昭闻言,一颗心落下,端正行了一礼,高声道:“臣遵旨,定不负娘娘所托。”
话音落下,群臣不约而同地朝奚昭看去,面色纷繁复杂。
下朝后,奚昭跟随群臣走出大殿。
殿外狂风大作,吹起了奚昭的衣角,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浓云,正要出宫,钟景严却从身后叫住了她,“奚舍人留步。”
奚昭站定在原地,转过身,钟景严快步走上前,神色严肃问:“出使新吉不是小事,你当真考虑清楚了?”
奚昭点点头,语气平静,“钟大人放心,我考虑清楚了。”
钟景严苦口婆心道:“新吉虽与大燕签署和平盟约,但毕竟从前交恶,又因内*乱伤了元气,这时候又怎么会给借兵大燕?这是个烫手山芋,没几个人敢接,你怎么还主动接下了?”
奚昭:“钟大人所说我都明白,但即使希望渺茫,也要去试一试才行。”
“你……”钟景严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哎”了一声。
太监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尖着声音对奚昭说:“奚大人,娘娘请您去御书房。”
奚昭:“我知道了。”
来不及和钟景严多聊,奚昭和钟景严道了声别,在钟景严的目送下,跟着太监快步朝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中,秦沭端坐龙椅之上,两侧立着一众将领。
奚昭走上前行礼道:“参见娘娘。”
秦沭看着她,“奚爱卿平身。”
奚昭垂手立在御书房中央,就听秦沭又问了她一遍,“你真想好了,要去新吉?”
奚昭于是也再次回答了一遍:“回娘娘,臣想好了。”
虽然已经料到了奚昭的回答,但秦沭却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既然如此,”秦沭轻声说,“那便让冯将军随你一同前去,路上护你周全。”
一年轻将领此时站了出来,朝奚昭抱拳道:“定平安护送奚大人出使。”
奚昭回了一礼,“那就有劳冯将军了。”
秦沭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深吸一口气道:“此事耽误不得,你们二人回去准备一下,三日后,便出发吧。”
…
三日的时间匆匆而过,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奚昭即将离开京城的这一天,惠风和煦,万里无云,秦沭亲自带领百官送她到城门之外。
马车和侍卫并立在奚昭身后,临出发前,奚昭面对着秦沭,语气郑重道:“娘娘,臣走了。”
秦沭目光缱绻,下意识想抬手碰一碰奚昭的脸,却碍于身后的百官还看着,最后只能点了下头,轻声说:“去吧,万事小心。”
奚昭点头,深深与秦沭对视一眼,不再耽搁,转身上了马车。
使团一行加紧赶路,几日后,车队到达了平州。
奚昭看了看天色,下令在州城停留一夜,明日进入新吉。
进了州城,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巷,跟随奚昭而来的冯毅感叹道:“我曾听闻平州乃穷山恶水之地,盗贼横行,民不聊生,如今看来,也没那么不堪。”
奚昭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婉拒了平州知州的款待,一行人休息了一晚,次日踏入了新吉境内。
经历了两年的战乱,如今的新吉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走在前往都城的路上,四处可见城墙与房屋在重新修建。
冯毅不由得怀疑道:“新吉如今烂成了这个样子,处境也没比大燕好到哪去,你真能让他们借兵?”
奚昭心里也有些没把握,只能低声说:“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又赶了许多日的路,一行人终于到了新吉都城,有礼官站在城门外等候,见到一行人后,上前行了一个礼,“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礼官带着一行人直奔宫中,进宫后,其余人被安置在外,奚昭和冯毅二人准备进入大殿面圣。
走在宫道上,想到一会就要面对如今已是新吉女帝的银杏,奚昭忽然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希望银杏还记得当初的承诺……
通报过后,礼官带领奚昭二人走入殿内。
大殿之上,新吉群臣位列在两侧,而正中间,身着朝服的女帝正端坐其上。
在百官的目光中,奚昭目不斜视地走上前,依照大燕的礼节弯身行了一礼,朗声道:“大燕特使奚昭,拜见陛下。”
话音落下,奚昭听见主位之上,银杏缓缓开口:“奚特使请起。”
奚昭直起身,视线慢慢上移,看见凤座上的银杏时,心中有些感慨。
如今的银杏头戴皇冠,身披皇袍,与她最初见到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她们最初相识时,或许都未曾想到,多年之后的再见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银杏对一旁的礼官吩咐道:“为奚大人赐座。”
礼官答应一声,搬来一张椅子,待奚昭坐下后,银杏开口道:“奚特使此番前来的用意,孤已经知道了。”
奚昭肃然道:“陛下明察,大燕如今正处于危难之中,还望陛下出手相助。”
银杏看向下方群臣,“大燕想向新吉借兵,抵御梁国,诸位对此怎么看?”
这时,有大臣站出来说:“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可,新吉如今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怎可再出兵征战?”
他话音落下,当即有人站出来附和:“正是,何况大燕与新吉虽有盟约,可盟约中并未有相关约定,怎能随意派兵?”
“陛下,臣也认为此事不可……”
奚昭听着两旁大臣你一句我一句,眉头皱了皱。
她站起身道:“陛下,请听我一言。”
银杏点点头,奚昭开口道:“梁国野心勃勃,如今敢出兵大燕,日后便敢出兵新吉。”
“若是朔州一战,大燕无法将梁国击退,待梁国日后壮大,新吉也难逃劫难。”
“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陛下与诸位大人不会不明白。”
她说完,群臣沉默半晌,不久后,有人低声开口:“此话说得倒也有些道理。”
此言一出当即有人反驳:“怎可三两言语就被大燕蛊惑?无论如何,新吉如今国力亏空是真,自保才是正道,哪里管得了日后的事。”
有人附和:“就是!万一这是大燕与梁国的诡计,待我们出兵后,趁虚而入联合梁国攻入新吉可怎么办?”
奚昭急道:“大人此言差矣,大燕与新吉已然签订了盟约,我大燕岂会趁人之危?”
说话之人神色嗤之以鼻,“你们燕人惯会算计,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在打我们新吉的主意?”
奚昭:“这位大人若是不信,我愿以性命做担保,大燕决不会对新吉出兵。”
大臣们冷笑一声,无动于衷,还想说什么,却被银杏却出言打断,“好了,都别说了。”
那大臣闻声只好咽下到嘴边的话,低头退了回去。
银杏紧接着又出声问:“国师认为此事如何?”
那利翰站在百官之首,一直没有说话,听见银杏叫他,这才站出来道:“回陛下,借兵之事关系重大,还要仔细商讨才行,奚特使舟车劳顿,不如先让使团一行下去休息,明日再议也不迟。”
那利翰的话仿佛一根定海神针,瞬间将躁动的群臣安抚下来。
银杏想了想:“也好,那便就依国师所言,借兵一事,孤还要再和众臣商议,奚特使便先行回去歇息,如何?”
奚昭虽然心急,却知道眼下着急也没有用,只能答应道:“好,借兵一事,还请陛下三思。”
银杏应了一声,叫来礼官,命他将奚昭二人带出去。
从大殿出来,奚昭一路沉默,礼官带着她和冯毅来到留宿的宫殿,讲了一遍宫中需要注意的事宜后,自行退了出去。
等人走后,冯毅一拍大腿坐下,气道:“果然这事没这么简单。”
刚才那些大臣的神色他都看在了眼里,如此不善,大燕百官担心的果然没错!
他有些激动道:“而且你看到没有,那些大臣根本不畏惧这个新皇帝。”
“来之前我可听说了,这新皇刚刚登基不久,势力还不稳固,处处还要仰仗着老臣,刚刚大殿上你也看到了,那些大臣一个个都耀武扬威的。”
“大臣那么强烈地反对,依我看,我们此次是凶多吉少。”
冯毅说的也正是奚昭所想的。
银杏如今根基不稳,如果大臣一致反对,就算银杏想要借兵恐怕也无能为力。
何况刚刚大殿上,银杏那淡漠的态度……
想到这,奚昭心里也有些没底,沉声说:“眼下多说无益,先等一等吧,等到明日,看他们商议出了什么结果再做打算。”
事到如今,只能期盼一切顺利。
使团来访,照例应当设宴款待,但奚昭一直等到夜里,都没能再次等到带他们赴宴的礼官。
也没有见到银杏。
这让奚昭心底的不安又浓郁了几分,整整一夜,奚昭都未能安眠。
次日,奚昭和冯毅再次来到殿上。
银杏仍坐在正中央的凤座之上,百官位列两侧。
奚昭开门见山地问:“关于借兵一时,不知陛下与诸位大人商议得如何?”
银杏看了下方的奚昭一眼,沉默地没有开口。
奚昭心沉了几分。
那利翰这时出面说道:“奚特使,陛下与众臣昨夜商议后,已经决定,派兵援助大燕。”
奚昭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劝说群臣,闻言有些惊讶。
新吉竟同意了?!
惊喜交加之下,来不及多想,奚昭上前一步说:“奚昭代大燕谢过陛下。”
那利翰却语气一转,“不过,还有一个条件。”
顾不得那么多,奚昭连忙问:“什么条件?”
那利翰走到奚昭面前,慢条斯理道:“奚特使也知道,我新吉如今国力亏空,若是出兵,对我新吉来说也十分冒险。”
“虽说奚特使再三保证,大燕不会对新吉不利,但只凭你嘴上所说,实在难以令我大燕群臣信服。”
“所以,想要让我新吉心甘情愿地借兵,我等还要看一看你大燕的诚意。”
奚昭:“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不知新吉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那利翰却摆摆手,“你所说的,我们都不要。”
说完,那利翰拍了拍手,礼官端着一杯酒盏快步走上前。
奚昭有些诧异,那利翰解释道:“这是我新吉的草藜酒,有剧毒,饮用后,若是半年之内不服用解药便会毒发,最终全身化为血水而死。”
奚昭心头重重跳了一下,不解地看向那利翰。
那利翰继续说:“奚特使昨日说过,愿以性命担保,大燕不会趁机进犯新吉,那便请奚特使,践行承诺吧。”
奚昭看着杯中那清澈的酒水,眉头慢慢皱起。
新吉这又是何意?
还没等奚昭开口,一旁的冯毅忍不住怒斥道:“毒酒?你们难道想要毒死我们大燕的特使吗?”
那利翰瞥了冯毅一眼,语气平静道:“这位特使稍安勿躁,老朽刚刚说了,毒发的期限是半年,若是半年之内服用解药,便可相安无事。”
“半年时间,新吉可以出兵协助大燕击退梁国,这段日子里,只要大燕不趁人之危进犯新吉,到时候,奚特使再次回到新吉,新吉自然会将解药奉上。”
那利翰说完,看向奚昭,“奚特使觉得这条件如何?”
第96章 小皇帝气色的确红润了不少。
奚昭沉默,看着礼官手中的酒,没有说话,冯毅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欲言又止地看向奚昭。
银杏的目光同样盯在奚昭身上,神色似乎有些紧张,等着她做决定。
片刻后,就见奚昭一言不发地将酒盏拿起,看向那利翰,语气平静道:“若是我喝下,贵国可要信守承诺。”
那利翰:“这是自然,我新吉文武百官皆可以为证。”
奚昭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声说:“那诸位,可要一言为定。”
说完,在两侧官员的注视下,仰头将杯中酒喝干。
酒液异常辛辣,好像一团火从喉咙里滑过去,将酒一饮而尽后,奚昭将酒盏放了回去,注视着那利翰。
那利翰笑着拍拍手,赞叹道:“奚特使好胆量。”
奚昭喘了几口气,这才缓解了口中的辛辣感,冷声问:“如此一来,新吉可愿意借兵了?”
那利翰:“自然,新吉必然说到做到,七日内,必定派兵增援。”
听见这话,奚昭只觉得刚刚喝进肚子里的毒酒都没那么苦涩了。
能成功借到兵就好。
她深吸一口气,朝凤座上了银杏行了一礼,高声道:“望陛下信守承诺。”
见奚昭喝下了酒,银杏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朗声道:“六个月后,孤在此等奚特使回来。”
六个月……
奚昭心里有些复杂。
希望足够大燕击退梁军。
达成一致后,银杏表示要设宴款待使团,奚昭婉言谢绝。
一方面是她此次出使的目的已经达成,要尽快回京复命,而另一方面,她也担心新吉再使出什么其他手段。
毕竟从这两日的经历来看,新吉对她可并不算友善。
奚昭要走,银杏也没有强留,只吩咐人去备些回礼。
黄昏之时,奚昭一行准备原路返回大燕。
银杏这一次带领官员一直送奚昭到了都城之外,奚昭临走前与她道别:“陛下留步,不必再送了。”
奚昭说完就要上车,银杏却忽然叫住她,“奚特使等等。”
奚昭不知道银杏还有什么事,闻声疑惑地站在原地,就见银杏从一旁礼官手中接过一个装着金银珠宝的盒子走到她面前。
“此乃新吉的赠礼,望奚特使收下。”
盒子里都是一些寻常赏赐之物,奚昭没有多想,上前一步接过,正要道谢,忽然听银杏压低声音说:“那酒里没毒。”
奚昭闻言,接东西的手顿了一下。
银杏又继续低声说:“只是,我若不出此下策,群臣不会答应。”
她说完,定定望着奚昭,看得奚昭心头一惊。
竟是这样……
奚昭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顿了半晌,才勉强吐出一句:“原来……陛下还念及着曾经的情谊。”
群臣还看着,银杏不好与奚昭多言,低声说:“自然。”
说完,退开身。
奚昭此时心中感慨万千,但更多的却是庆幸。
她整理好心绪,对银杏行了一礼,郑重道:“陛下的恩德,我谨记在心,这便告辞了。”
银杏:“奚特使一路走好,六个月后,孤在此等你。”
说完,目送奚昭转身上了马车。
…
离开新吉,奚昭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本想着早日将消息告诉秦沭,却不想,刚走到半路,忽然听闻太后要亲自去前线督战。
当时奚昭正在驿站中歇脚,听到街上百姓议论纷纷,当即皱起了眉。
秦沭要去边关?
她连忙加快脚步回京,可当到达京城之时,迎接她的却不是秦沭,而是副宰相魏元信。
秦沭不在,魏元信代为监国,将使团迎回宫中后,魏元信问奚昭:“如何?新吉可愿意借兵相助?”
此时百官都立在大殿当中,等着她的回答,奚昭看了一眼龙椅后空空如也的位置,心里一闪而过些许失落,开口道:“新吉答应了,愿意借兵。”
此言一出,大殿内瞬间寂静无声,群臣脸色皆是不可思议之色。
奚昭竟真的劝动了新吉?
魏元信闻言也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后忙说:“奚舍人真是劳苦功高,竟真的借来了兵,我这就差人将这喜讯禀报娘娘!”
群臣也陆续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纷纷附和:“奚舍人此番真是救大燕于水火!”
龙椅后的位置空空如也,奚昭失神地望着,有些心不在焉,什么也听不进去,满心想的只有秦沭。
担忧秦沭在边关平安无事。
冯毅这时忽然出声道:“诸位大人有所不知,奚大人此次出使,为了大燕可是将命都搭进去了,你们可知,新吉愿意出兵的条件的代价是什么!”
百官闻言有些愕然,冯毅想起当时殿上发生的种种就来气,义愤填膺地把当日在新吉皇宫中发生的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当群臣听到,奚昭六个月内若是不服用解药便会毒发身亡后,有人立马愤愤不平道:“难怪新吉出兵如此干脆,原来是用了这等毒计!”
“我就知道!新吉果然不会平白无故与大燕为善,他们就是一群豺狼虎豹之徒!”
又有人问:“这么说来,奚大人如今岂不是身上中剧毒?眼下可觉得哪里不适?”
听着群臣七嘴八舌,奚昭有些不知怎么解释,这其中种种一时难以说清,她想了想,最终只低声说:“……我没事,诸位大人不必担心。”
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多说,奚昭心里担心着秦沭,于是迫不及待地问魏元信:“不知娘娘如今身在何处?”
魏元信:“娘娘昨日已然离开了京城,前往边关。”
昨日离开……她竟然就晚了一日。
奚昭忽然有些后悔没能早点赶回来,不然,还能来得及在秦沭临走前见她一面。
群臣还在谈论政事,奚昭却无心去听,直到魏元信让群臣散去后,忽然对奚昭说:“娘娘临走前给你留了些东西,你随我来。”
奚昭这才回过神,跟着魏元信前往御书房。
进门后,魏元信从御桌上拿起一个盒子交给奚昭。
奚昭疑惑接过,魏元信说:“我还有公务在身,盒子里有娘娘留给你的信,你自己看吧。”
说完,离开了御书房。
魏元信走后,奚昭好奇地打开盒子,发现竟是一封信还有一块密令。
她将信展开,发现是秦沭亲手写的留言,大意是让奚昭安心,她不久就会回京。
除此之外,还嘱咐奚昭,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她可以用那块密令便宜行事。
奚昭将信和密令一同收起来,想到秦沭在边关,很是担忧,眼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自己闷着一口气。
想来想去,奚昭打算先去看一看小皇帝。
到了小皇帝的寝宫,进门后,发觉小皇帝竟然自己坐在桌边翻看着什么。
萧灵看见奚昭来了,眼睛里带了点亮光,站起身问:“奚爱卿你回来了!”
奚昭笑着朝她行了一礼,起身后看着小皇帝生龙活虎的样子,不由问道:“陛下可觉得好些了?”
萧灵点点头,“郑仵作妙手回春,给针施了几次针,朕现在已经好多了,郑仵作说,不出一个月,朕就能彻底痊愈了!”
听到小皇帝即将痊愈,奚昭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真的?”
郑瑶竟真的治好了小皇帝?
萧灵:“真的,不信你看!”
小皇帝说着,朝奚昭靠近了一点。
奚昭仔细看了看小皇帝的脸色,看出和她离开时比起来,小皇帝气色的确红润了不少。
奚昭有些惊喜,觉得应该去见郑瑶一面,可她刚要离开,忽然看见桌上摆着一本摊开的书册。
想起进门时小皇帝正伏案看得认真,奚昭奇怪问:“陛下这是在看什么?”
她刚要走过去,小皇帝却面露惊慌之色,上前一下子将书合上,“没什么!”
没想到小皇帝反应如此激烈,奚昭蹙眉追问:“陛下莫不是在看什么禁书?”
萧灵一听,连连摆手,“不是!就是……”
萧灵声音越来越小,对上奚昭怀疑的目光,最后还是坦白道:“……只是起居注而已。”
起居注?
起居注记录皇帝言行,由史官秉笔直书,为防篡改,按规矩,帝王是不能翻看的。
奚昭闻言面色严肃道:“陛下怎能随意翻看起居注,莫不是想更改史官的记录?”
小皇帝连忙否认:“不是!朕、朕绝无此意!这也不是朕的起居注!”
奚昭闻言将那书册拿了起来,随手翻了几页,发觉这上面记录的竟是先帝。
奚昭狐疑问:“那陛下看它做什么?”
萧灵小声说:“就是……想看一看当年之事。”
原来是思念先帝了。
奚昭看了小皇帝一会,默默叹了口气,收起了冷硬的语气,“陛下若是想知道什么,还是等娘娘回来亲口问娘娘吧。”
说完,她将书册收起来,义正言辞道:“至于这起居注,臣就先拿走了,陛下以后可莫要再看了。”
萧灵见状,只好胡乱点头,小声应道:“朕知道了。”
又和小皇帝在一起闲聊了一会,奚昭从皇帝寝宫出来,去太医院找郑瑶。
郑瑶正在太医院里配药,身旁围着几名头发胡子发白的太医,正专心致志地指着她的药方研究着什么,不时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呼。
郑瑶习以为常,也不管他们,只自己埋头配药。
奚昭走上前,那些太医和她拱了拱手,各自散开。
等人都离开后,奚昭问郑瑶:“我刚从陛下寝宫过来,见陛下气色好转了许多,难道你找到治疗陛下的办法了?”
郑瑶专心忙着手上的事,头也不抬道:“是摸索出了一点诊治的门道。”
奚昭连忙问:“可有把握治好?”
郑瑶想了片刻,吐出一个字:“有。”
单单一个字,就让奚昭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小皇帝的病症得以好转,又一桩心事可以了结了。
这下总算不必再受制于章渊。
可以彻底地至章渊于死地了!
…
这天傍晚,奚昭来到了朝宁司天牢。
被关押多日,章渊身上的官袍有些脏,脸色也有些蜡黄,但他依旧身姿挺拔地端坐在草席上,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奚昭命人打开牢门,听见声音,章渊睁开眼,见奚昭独自一人,章渊语气里嘲讽地问:“娘娘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该不会,是被战事拖累得无暇分身?”
奚昭面不改色,冷冷道:“娘娘如今在边关前线督战,至于边关战事,我此番就是专程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章渊:“什么事?”
奚昭:“新吉同意借兵给大燕,共同抵御梁国。”
话音落下,章渊神色一凝,“你说什么?新吉?给大燕借兵?”
奚昭背着手,凉声说:“没错,如今新吉军队已经日夜兼程赶赴朔州。”
章渊冷笑,“这样的谎话可骗不了我,新吉如今国力亏空,新皇地位尚且不稳固,怎么会同意借兵给大燕?”
奚昭:“你已然沦为阶下囚,我何必骗你?与其怀疑我,你还不如想一想,若是新吉与大燕左右夹击,你的靠山梁国若是应对不及……你说,他们会不会抛下你退兵。”
她语气坦然,章渊听完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奚昭又补充了一句,“信不信由你。”
章渊闻言久久沉默,奚昭见状,知道他已然听了进去,也不急着开口,只等着看章渊会如何回答。
等了半晌,就见章渊忽然嗤笑了一声,恢复了平静的神态,盯着她开口道:“就算新吉真的借兵又如何?梁军铁骑岂是那么容易被打退的?”
说完,他面色不屑道:“再不济,就算梁国靠不住又能如何?别忘了,皇帝身上还有我下的毒,你们若是想让她活——”
奚昭出声打断他:“那毒已经不需要你来解了。”
说完,又说:“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陛下龙体已然无恙,再过不久,就能痊愈了。”
章渊不屑的神色愣怔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章渊得知新吉出兵本就心烦意乱,又听到皇帝即将痊愈,无异于五雷轰顶。
他忍不住大声质问:“你说太医院里那几个庸医治好了皇帝?怎么可能!”
“自然不是太医。”奚昭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是郑瑶。”
听到“郑瑶”二字,章渊神色凝滞了片刻。
他看向奚昭,皱着眉,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郑瑶?”
第97章 难怪小皇帝这几日总是魂不守舍,原来是有事瞒着。
奚昭:“她是郑御史的孙女,你当年是郑御史的门生,你不会不认识她。”
章渊目光阴冷,盯着奚昭,“你说她竟能解皇帝身上的毒?”
“是。”说到这,奚昭声音也冷了几分,“当年郑御史为人清正廉洁,最后却被判贪污之罪,也是你干的吧?”
章渊冷笑一声,没打算隐瞒,“都是他自找的罢了,我也有自己的苦衷。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郑瑶竟还学了医术。”
章渊说着眸中神色更阴毒了几分,语气狠厉道:“若是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杀了郑元白全家!”
他猛的一拳砸在墙上,天牢墙壁老旧,灰土扑簌簌掉落,掀起一片灰尘,让章渊的官袍又脏了几分。
奚昭盯着他,“事到如今,你可认输?”
罪名已定,他所能仰仗的梁国也日渐式微,如今小皇帝的病更是即将痊愈,她倒要看看,章渊还怎么翻身。
如今的章渊,只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章渊低着头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疯狂,高声道:“认输?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认输?别做梦了!”
“我不可能输!”他恶狠狠地盯着奚昭,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
“还不死心?”奚昭冷声道,“好,那你便好好看着,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说完,不再与他多废话,命人重新将章渊关好,转身离开了朝宁司。
奚昭走后,章渊坐在草席上,安静了片刻,忽然,他猛地一甩袖,将身旁的茶杯摔了出去。
茶杯摔在地上,碎成数片,章渊盯在地上的碎片,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凶狠。
他不会输的……他不可能输!
…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奚昭等待着秦沭回京,同时每日看望小皇帝。
小皇帝的身体在慢慢康复,而前线也传来了捷报,燕军与新吉军相互配合,在边关得以重创梁军。
这消息一下子让所有人都振奋了起来,奚昭也不例外,得知边关大捷,心里忍不住想,秦沭是不是就要回来了。
小皇帝的伴读殷舟也时常陪伴在小皇帝身侧,奚昭每次过去时,他都在一旁替小皇帝读书。
眼见小皇帝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奚昭很是欣慰,可又过了几日,可却发觉小皇帝似乎有了心事,整天开始闷闷不乐起来。
奚昭询问了几次,小皇帝却缄口不言,只说自己没事。
奚昭心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出原因,只能嘱咐太监郑瑶平日多留意一下小皇帝。
又是许多天过去,边关频繁传来捷报,梁军有了退兵之势,而秦沭也差人给奚昭传了一封亲笔写的信,信上说她即将回朝。
得知秦沭要回来,奚昭松了一口气,心想一切终于就要尘埃落定。
这一天夜里,奚昭坐在书房里,拿出了那幅画着她和秦沭二人的画。
多日未见秦沭,她心里很是思念,不过还好,秦沭马上就要回来了。
奚昭想着,仔细端详了那幅画片刻,小心翼翼将它收了起来。
这时,小禾忽然说门外有人找。
奚昭疑惑,看看天色,现在夜已经深了,这么晚,谁会来找她?
奚昭疑惑地出门,却看见郑瑶站在门外。
奚昭:“你怎么来了?”
郑瑶脸色严肃:“我有要事告诉你。”
奚昭见她脸色凝重,心里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将郑瑶请进门,带到了书房。
关好门坐下,奚昭紧张问:“可是陛下的病症又恶化了?”
“不是皇帝。”郑瑶神情严肃道,“是皇帝身边的伴读。”
奚昭皱眉,“殷舟?他怎么了?”
郑瑶:“我今日偶然听到,那伴读竟私下劝皇帝放出章渊。”
“什么?”奚昭顿时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你可听清楚了?”
“自然,我听得一清二楚,不会有错!”郑瑶语气有些焦急,“皇帝时常和那伴读待在一起,对他很是信任,我怕皇帝会受他蛊惑。”
奚昭眉头紧锁。
殷舟竟劝皇帝放了章渊?
难怪小皇帝这几日总是魂不守舍,原来是有事瞒着。
这不是小事,她得找小皇帝好好问个究竟才行。
郑瑶又说:“如今太后娘娘不在京中,若是皇帝真的受人蛊惑放了章渊,我们就要前功尽弃!你可千万要劝住皇帝,万万不能放了章渊!”
奚昭神情严肃,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章渊竟还能垂死挣扎,当即站起身说:“我这就入宫。”
…
此时的皇宫中,萧灵正坐在寝宫里,看着桌上的一根玉簪发呆。
殷舟站在她身边,见她神色失落,适时开口说:“陛下,这根玉簪便是柔太妃的遗物。”
柔太妃是萧灵的生母,当年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萧灵只在画像上见过她的样子。
萧灵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后才声音沙哑地问:“你说朕的生母,当年是被害死的?”
殷舟:“正是。”
萧灵:“害死她的……是太后?”
殷舟还没有开口,萧灵忽然激动道:“怎么……怎么会?!”
殷舟“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不敢妄议太后,可此事千真万确,绝非臣空口编造。”
“当年太后便是为了掌权,这才将柔太妃害死,将陛下收归膝下。”
“太后如今执政多年,不许陛下插手朝政,野心昭然若揭,陛下可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萧灵闻言一时有些无措,秦沭不在的这段日子,她又是翻阅起居注,又是问宫里旧人,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太后和柔太妃当年关系的确不算和睦。
可若说太后害死了她的生母……
太后与她生母不和,萧灵有些震惊,回忆起秦沭对她多年的养育之情,实在难以相信。
殷舟见小皇帝仍在犹豫,有些着急。
自从章渊被关押以来,他已经尝试过许多办法来说服小皇帝解救章渊,可小皇帝一直将信将疑。
如今眼见章渊走投无路,这是已然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于是,殷舟再次劝道:“陛下,如今陛下若是想夺回大权,便只能依仗宰相,若是宰相真被太后处死,到时候,陛下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趁太后此时不在京城,正是陛下重掌大权的好时机,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放了宰相,宰相出来后自然会力挽狂澜扳回局面,为陛下日后掌权铺路!”
萧灵很是头疼,因着殷舟是她的伴读,从前殷舟妄议朝政她都没有追究,可今日他却变本加厉,让萧灵一时难以接受。
萧灵提高了些声音说:“宰相勾结梁国证据确凿,朕如何能相信他?你莫要再说这种话了,别以为朕不会治你的罪!”
殷舟却没有退缩,反而急道:“那不过是太后为了除掉宰相,给宰相强加的罪名罢了!宰相一生效忠大燕,怎么会与梁国勾结!”
“一切都是太后弄权的手段,为的就是清除异己让大燕彻底落入她的手中!陛下千万三思,臣今日所言*句句发自真心,都是为了陛下啊!”
萧灵只觉得头更疼了,过往种种悉数在脑内浮现,竟让她一时不知到底应该相信谁的话。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小声敲响,殷舟连忙住了口,正色问:“什么人?”
太监小心翼翼走了进来,低眉道:“陛下,奚大人在殿外求见。”
萧灵惊讶了一瞬,问太监:“奚爱卿深夜见朕所为何事?”
太监:“奴才不知,奚大人只说要见陛下。”
殷舟闻言,抢先一步对萧灵说:“这么晚了,陛下还是让奚大人明日再过来吧。”
萧灵皱眉:“可奚爱卿深夜进宫,应是有要事,朕怎能不见?”
殷舟心下一横,让太监站远了些,又对萧灵低声道:“陛下不能见她,陛下有所不知,奚昭乃是太后专门留下来监视陛下的人,陛下不得不防!若是被她看出端倪,陛下就再也没有机会救出宰相了!”
奚昭是太后派来监视她的?
萧灵不愿相信,可眼下心乱如麻,又不知该怎么办好。
殷舟见状又补充道:“陛下定要相信我!”
萧灵抿了抿唇,心里乱的很,她觉得今夜得好好理一理思绪才行,想来想去,的确不适合见奚昭。
于是,萧灵对太监说:“你……告诉奚爱卿,就说朕已经睡了,让她明日再来吧。”
太监心有疑惑,却不敢多问,只能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而皇帝寝宫之外,奚昭此时正站在殿门外,见太监走了出来,说陛下已经就寝了,让她先回去,皱眉问:“陛下当真睡了?”
太监面色有些纠结,面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走上前,低声说:“奚大人,实不相瞒,陛下正与荆川候世子在一起,刚刚不知在交谈什么。”
“我观陛下这几日都不太对劲,似乎还有意打听柔太妃之事,也不知道是怀念起了柔太妃还是……”
“小的不敢妄议,但如今太后娘娘不在,陛下最听的就是您的话了,还请奚大人多多留心啊。”
太监说完退到了一旁,奚昭看着紧闭的殿门,思量片刻,下定了决心,于是上前一步高声道:“陛下!臣有要事求见!请陛下恩准!”
话音落下,等了片刻,殿门纹丝不动。
奚昭又接连喊了两声,可依旧无人应答,太监站在奚昭身旁,劝道:“奚大人,看来今夜陛下是不会见你了,要不,您先回府?这就让奴才守着吧。”
奚昭却说:“不行,我今夜无论如何都要亲眼见到陛下。”
说完,她正要继续劝小皇帝开门,天上却忽然落下了雨。
先是一两滴,随即越来越多,落在奚昭的官袍上,打湿了她的衣裳,似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太监“唉呀”一声,看了看天,又劝奚昭:“奚大人,今夜这雨怕是不会停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奚昭盯着雕花的殿门看了片刻,忽然一撩衣摆跪下,朗声说:“陛下若是不见臣,臣便一直在这里跪着,直到陛下愿意见臣为止。”
太监见状大吃一惊,就要去扶她,“奚大人,使不得啊,您快起来。”
奚昭高声道:“陛下若是不见臣,臣便一直跪着,跪到陛下肯见臣为止!”
太监没办法了,雨越下越大,眼见奚昭官袍就要湿透,急忙跑去拿伞。
没一会,细细密密的小雨变成了倾盆暴雨,雨滴敲打瓦片的声音在整个宫城内回响。
第98章 刚好与秦沭四目相对。
过了许久,雨水在地上汇聚,浸湿了奚昭的官袍,奚昭仍一动不动跪在殿门外的台阶下。
而此时的寝宫内,萧灵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殷舟守在门前不让萧灵开门,口中还不住劝道:“陛下!您不可因为她的三两句谗言就心软,就是这些人整日在您耳边搬弄是非,这才让您一直被蒙蔽!”
萧灵焦急道:“可外面雨那么大,她还在外面跪着!”
殷舟:“这不过是她的苦肉计罢了,陛下您不能上当!”
萧灵:“够了,朕要见她,你让开。”
殷舟拦在门前无动于衷,萧灵怒上心头,呵斥道:“殷舟!你要抗旨不成?”
殷舟听她怒骂自己,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却仍站在门边说:“陛下今日无论如论如何都不能见她!”
萧灵:“朕定要见她!”
说着,就要上前将殷舟强行拉开。
殷舟死死守在门边,见萧灵是铁了心要开门,心头划过一丝烦躁,逐渐没了耐心。
两人拉扯间,没留意撞到了一旁的柜子,其上摆着的瓷瓶摇摇晃晃,最终“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剧烈的声响更加刺激了殷舟,让他的烦躁之意达到顶峰。
见萧灵还在试图开门,他一下子怒上心头,也懒得再管那么多了,“唰”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刀,反手便抵在了萧灵的脖子上。
锋利的刀刃贴在颈间,冰凉刺骨,萧灵不可思议地看着殷舟,“你、你!来人——”
眼见萧灵要呼喊,殷舟急忙捂住萧灵的嘴,恶狠狠道:“这是陛下逼我的!”
…
奚昭在殿外跪了许久,浑身酸痛。
太监在她身后打着伞,还在小声劝她回府,奚昭没有说话,紧皱着眉望向紧闭的殿门。
难道小皇帝真的受殷舟蛊惑了?竟连见她都愿意。
奚昭心里一时也拿不准主意,正在思索对策之时,忽然,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寝宫突兀地响起。
虽然很微弱,但在寂静无声的雨夜却听得格外清晰。
奚昭一惊,倏地站起身。
太监也听到了那声音,“唉呀”一声,连忙小跑到殿门前喊:“陛下您没事吧?”
无人应答。
“陛下?陛下?”
又喊了几声,里面传来殷舟的声音:“陛下已经入睡,任何人不得打扰。”
太监闻言有些犹豫,下意识看向奚昭。
奚昭神情严肃,望着紧闭的殿门,心想陛下应当并未入睡才对,可刚才的声响……
想着想着,一个骇人的念头出现在奚昭脑海。
她心头一惊,难道……
太监从殿门前退回来,正想接着劝奚昭回去,却见奚昭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了一块密令。
看清那是太后的密令,太监大为惊愕,急忙问:“这是……奚大人您要做什么?”
奚昭深吸一口气,肃声说:“太后密令在此,立即召集禁军破门。”
太监已然目瞪口呆,劝道:“奚大人!不可啊,您莫非要硬闯不成?”
奚昭却已然下定了决心,“若陛下怪罪,所有罪行全由我一人承担,速去召集禁军!”
…
寝宫内,殷舟持刀威胁萧灵道:“陛下现在最好立刻下令,让朝宁司放了宰相!不然,这皇位你也别想坐了!”
说完,将刀刃又朝萧灵的脖子贴近了几分。
萧灵瞪着殷舟,嘴被捂着无法说话,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似乎在说“不可能”。
殷舟脸色更黑了几分,“既然陛下如此绝情,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看来不给陛下一点教训,陛下便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他说着,将手里的刀转了个方向,刀尖指着萧灵的手。
“不如……就从手开始吧!”
他说着,手中的刀高高举起。
萧灵盯着那锐利的刀尖,心里一阵发怵,脸色也白了几分,殷舟见状,又问了一遍,“你放不放人?”
萧灵心里紧张地不行,却仍瞪着殷舟,在殷舟阴沉的目光中摇头。
殷舟没想到小皇帝竟还如此倔强,怒上心头,心想着那边给她一个教训,骤然握紧了手里的刀,就要用力刺下。
眼见着就要见血,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盔甲碰撞声忽然从寝宫外传来。
殷舟心头一惊,动作顿住,刚想仔细去听,下一瞬,殿门“砰”地一声被人踹撞开。
碎木屑四处飞溅,殷舟和萧灵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朝门外去看,就见奚昭站在门外,在她身后,严阵以待的禁军已经将寝宫牢牢包围。
萧灵在看见奚昭的瞬间差点流出泪来。
而寝宫外,奚昭看到殷舟手上的刀,还有被捂着嘴说不出话,只能用目光向她求救的小皇帝,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什么。
她心沉了沉,对殷舟厉呵道:“胆敢劫持陛下?你想造反不成?”
殷舟目光扫过她身后的一众禁军,没想到奚昭还有这等手段,有些暴躁道:“少废话!你们要是想让她活着,就带我去见宰相!”
奚昭:“你先放了陛下。”
“我要先见到宰相!”殷舟怒吼道,“现在就见!见到宰相之后我才会放了她!”
奚昭目光落在萧灵故作镇定的小脸上,见她还算坚强,心念一转,对殷舟说:“章渊在朝宁司,你想见他,就自己去朝宁司。”
殷舟想也没想,喊道:“那你们还不让开!”
奚昭闻言,朝身后禁军使了一个眼色,禁军当即让开一条路。
殷舟带着小皇帝慢慢朝殿外挪去。
殿外暴雨如注,殷舟带着萧灵上前一步,禁军便后退一步,就这样,慢慢挪到了殿外开阔之处。
看着四周退避三舍的禁军,殷舟觉得差不多了,厉声道:“给我备马!”
而他喊完,却见所有人都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殷舟心里咯噔一声,还没等细思着其中的用意,就听奚昭冷声说:“何必急着见章渊,等他死后,你们自会相见。”
话音落下,殷舟这才心知中了计,正要带着小皇帝回到寝宫里,可还没等他逃走,只听一道风声呼啸,紧接着,一支利剑如鬼魅般射来,直直刺进殷舟胸口。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殷舟只感受到一阵剧痛,疼得他差点失去意识。
而等他好不容易重新爬起来时,萧灵已经趁乱甩开他的手,就要逃出生天。
眼看着局面瞬间被逆转,殷舟心里只觉得万般不甘,同时还生出了一个念头——
就算他救不了宰相,也不能让小皇帝就这么逃走!
大不了便同归于尽!
想着,他心底骤然涌出一股恨意,不顾胸口的伤,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了匕首,狠狠朝萧灵刺去。
利刃刺入皮肉,涌出鲜红色的血,殷舟心里大喜。
太好了,得手了,这下就算死,他也——
他狞笑着,可却在看清眼前情形时愣住了。
鲜红的血液从奚昭肩上流出,滴在地上和雨水混在一起,而萧灵则被奚昭拉到了身后,没有伤到一丝一毫。
他彻底失手了。
到最后也没能成功救下宰相。
禁军迅速上前将殷舟制住,而萧灵却无心在意了,鲜血染红了她的龙袍,萧灵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奚昭,急忙大喊:“太医!快传太医!”
太监见状,急忙朝太医院跑去。
而奚昭立在雨中,看着地上已经没了气息,却仿佛死不瞑目的殷舟,这才觉得一颗心落了地。
真是好险……好在小皇帝没事。
放松下来后,久跪的疲倦感和伤口的疼痛感一起袭来。
奚昭呼出一口气,忍了下去,想看一看小皇帝的情况,可她刚转过身,忽然一阵头晕目眩。
随即,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
两日后,太后寝宫中,秦沭坐在床边,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奚昭,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萧灵跪在不远处,语气愧疚道:“母后,都是儿臣的错,害得奚爱卿为儿臣受伤,请母后责罚。”
秦沭望着奚昭安详的睡颜,冷声道:“你身为天子,却忠奸不分,是非不辨,险些酿成大祸!你可知,如果不是奚昭,今日躺在这里的就是你!”
萧灵低着头,心里十分内疚,“是,都怪儿臣,儿臣知错。”
秦沭压了压心头的怒气,又说:“你回自己宫里,禁足一个月,闭门思过,等想清楚了自己究竟错在哪了再出来。”
萧灵不敢反驳,答应道:“是,儿臣甘愿受罚。”
她说完,见秦沭的目光仍旧一错不错地盯在奚昭身上,不敢再打扰,于是自己准备悄声离开。
临走前,萧灵朝殿内看了一眼,忽然看见秦沭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抚摸过奚昭的脸颊。
恍惚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只好一脸茫然地退了出去,回到寝宫闭门思过。
萧灵走后,晏微过来探望奚昭。
站在床边,看着仍旧沉睡不起的奚昭,晏微面色担忧道:“这都两天了,奚昭怎么还没醒?”
说完,她观察着秦沭的脸色,又试探着问:“娘娘,臣听闻,奚昭前去新吉时曾被迫喝下毒酒,难道……是因为那毒?”
秦沭闻言握紧奚昭的手,眼中闪过一瞬心疼之色,随即对一旁的阮春说:“把郑瑶和太医都叫来,再让他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阮春答应一声出了门,很快,郑瑶和一众太医赶来。
郑瑶上前为奚昭把了把脉,秦沭关切问:“如何?可有毒发的迹象?”
郑瑶面露疑惑之色,沉吟着说:“娘娘,我观奚大人身上,并未有中毒之象。”
奚昭昏迷后,秦沭已经让郑瑶来替奚昭看了许多次,可都未曾看出什么端倪。
秦沭于是又叫人把冯毅叫了过来。
冯毅一口咬定奚昭身上肯定中了毒,说他亲眼看见奚昭喝了毒酒。
郑瑶又看了看,却仍什么也没看出,最后秦沭之好让其他人先退下去。
晏微临走前劝秦沭回去歇息,秦沭却只说:“不必了,本宫在此等她苏醒。”
晏微自知劝不动,只好行礼退了出去。
回府的时候,晏微想起秦沭看奚昭的眼神,总觉得有些新奇。
她从小便和秦沭相识,可还从没见过秦沭对谁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也没见秦沭对谁如此关心。
想来太后对奚昭似乎一直都与众不同,晏微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终于决定去问一问秦潋。
见到秦潋,说明了疑惑,秦潋却只是微微一笑,对她说:“等你想成亲时就懂了。”
晏微更茫然了。
直到这天回府时,她恰巧路过书摊,看见了那琳琅满目讲男女之情的话本子。
这一刻,晏微顿悟了。
她呆呆地站在话本摊之前,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
奚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再次回忆起了初次见到秦沭时的情形。
即使过了这么久,即使在梦里,当时心底的触动仍然清晰。
随着时间推移,奚昭的意识慢慢回笼,她发觉自己似乎躺在什么地方,手正被人握着,身边萦绕着熟悉的香气。
她下意识想离那香气近一点,于是手上用了些力。
感受到她的力道,身边的人俯身靠近了一些,抬手轻轻拨去她的碎发。
奚昭这时慢慢睁开眼。
刚好与秦沭四目相对。
梦中的脸与眼前人重合,奚昭眨了眨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确定地问:“……娘娘?”
“嗯,是本宫。”奚昭终于醒了,秦沭一颗心总算放下,又问,“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记忆逐渐回流,奚昭想起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说了句:“没有。”
说完就想坐起身,可还没等动作,忽然感到肩膀一阵剧痛。
痛感让奚昭倒吸一口气,一下子躺了回去。
秦沭连忙说:“你肩上的伤还没好,不要乱动。”
没想到伤势比她想的还要重,奚昭只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问:“娘娘何时回来的?”
秦沭替她重新盖好被子,“昨日就回来了,听说宫里出了事,于是加快了脚程连夜赶了回来。”
奚昭关切地打量秦沭,“娘娘在边关可受伤了?”
秦沭:“本宫没事,倒是你。”
她视线落在奚昭肩上,“如今京里都在传,奚大人舍命救驾,立了大功。”
“真是劳苦功高啊……”说着,秦沭视线落在奚昭的肩上,“奚大人。”
奚昭抿抿唇,“让娘娘担心了。”
“你让本宫担心的可不止这一件事。”秦沭幽幽道,“你在新吉喝了毒酒,可有不适?”
奚昭怔了一下,解释道:“娘娘误会了,我并未喝毒酒,那是银杏为了借兵做给百官看的。”
她将在新吉的经历和秦沭讲了一遍,得知奚昭真没喝毒酒,秦沭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冷哼一声说:“算她聪明。”
该说的都说完了,奚昭眼含希冀地望着秦沭。
刚刚她做梦时,心里便忍不住想和秦沭亲近,没想到一睁眼,秦沭竟然就在她身边,这让她如何不心动。
秦沭对上的目光,弯了弯唇,抬手摸了摸奚昭的脸颊,俯身低声问:“这么久未见,可想本宫了?”
奚昭认真点点头,“娘娘不在的日子里,说是日思夜想也不为过。”
秦沭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嘴角笑意更甚,慢慢靠近。
“本宫也很想你。”
在奚昭唇角落下一吻。
感受到熟悉的触感,奚昭心尖微动,顺势闭上了眼。
第99章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太后宠臣啊。
此后没过多久,梁国退军。
战事彻底平息这天,奚昭再次来到朝宁司见到了章渊。
此时的章渊已经没了往日的从容,往日整洁的官袍如今也破旧发皱,奚昭见到他时,他正在天牢内来回踱步。
奚昭屏退了狱卒,独自站在牢门外,章渊停下步伐,盯着奚昭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怨毒。
奚昭视而不见,打量着章渊苍老了许多的面容,开口道:“梁国已经撤军,殷舟也死了。”
“你若是还有什么计策,最好现在就使出来,否则,就再没机会了。”
计谋接连失利,章渊如今算是彻底体会到了局势失去控制的恐惧。
但他仍故作轻松道:“笑话,再没有机会?我为官五十余载,还没人对我说过这种话。”
奚昭抱着手臂问:“事到如今,你还不死心?”
章渊恶狠狠道:“我说过,我不会输。”
说完,他手伸进袖中,凭空取出一枚玉佩。
奚昭正等着看他还要耍什么手段,就听章渊问:“事到如今,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不求能逃出生天,但求能完成我最后的遗愿。”
章渊说着,深邃的目光盯在奚昭身上,仿佛要将她盯穿,奚昭正有些好奇他到底要干什么,就听章渊开口道:“奚昭,你愿意接替我?”
奚昭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不禁扬眉问:“接替你?”
章渊语气认真,“对,接替我,完成我的遗愿。”
说着,他将玉佩举起来,清透的玉质上流动着柔和的光芒。
章渊:“只要你愿意,我便可以让我的党羽辅佐你,让你坐我的位置,成为新的宰相。”
“你深得太后信任,想暗中扳倒她不难,只要太后一死,皇帝便可以任你掌控。”
他说着,慢慢伸出手,语气中带着蛊惑,将玉佩递到奚昭面前,“到时候,整个大燕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如何?”
他说完,仔细盯着奚昭的反应,就见奚昭低头看了那块玉一会,伸手接过。
奚昭:“倒是一块好玉。”
见奚昭没有抗拒,章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看来他还没有走到绝路。
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却听奚昭又说:“不过可惜。”
章渊脸上的笑意凝滞住。
随即,在他的注视下,奚昭松开手,任凭玉佩自掌间滑落,掉在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章渊低头去看时,玉佩已经碎成了几瓣。
奚昭:“我不想替你完成遗愿。”
章渊看着地上那碎裂的玉佩,得知被戏耍了,心中暴怒。
他紧紧抓着牢门,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怒骂道:“愚蠢!”
“我说了,让你坐我的位置,让你当宰相!你除掉秦沭,整个大燕都你的,你为何还不愿意!”
“真是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奚昭全程一语不发,只看着他濒死挣扎。
章渊发泄了一阵,安静了下来。
事到如今他已然别无他法,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好言劝道:“你不必这么急着答复,我可以等你考虑清楚,这满朝文武之中,只有你与我当年最为相像,只要你答应,宰相余党必定全力辅佐你。”
“与你相像?”奚昭听到这话却只觉得讽刺,“不敢当,我可没有你当年的那些手段,你难道忘了你当年都做过些什么?”
“若是忘了,那我便帮你好好想一想。”
说着,奚昭上前一步,“你当年中榜之时,郑御史对你曾有知遇之恩,而你为了升官,竟不惜陷害他,致使郑御史蒙冤而死,全族也一同遭受流放。”
“先帝对你百般信任,提拔你为宰相,将国事交由你,你却为掌控皇位,给先帝和太妃下毒,致使他们双双惨死。”
“你还把自己的儿子拱手送人,让他隐姓埋名,只为让他在多年后得以入宫成为伴读,变成你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
“章渊,你自负只手遮天,但你可知道,你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你咎由自取。”
“事到如今,你已然没有退路,除了心甘情愿认输,你别无可选!”
奚昭一口气说完,心里也止不住地愤恨。
这么久了,她终于得以将章渊逼上绝路,压抑了那么就的怨恨与不满,在此时终于得以得以一口气说出来。
章渊听完,愣怔一瞬,尖声道:“你胆敢说我咎由自取?你可知我付出了多少才爬到今日的位置!”
他再也无法故作镇定,发疯似地怒吼道,“还有你!我当初就不该对你心慈手软!一开始就应该杀了你!”
事到如今,章渊终于开始后悔,后悔没能在最初发现奚昭时就将她置于死地。
“若是我没有将你送去平州、若是我没有对你和秦沭手下留情,你现在早就尸骨无存了!哪里还有今天!”
“平州?”奚昭也提高了声音,“那我的确应该感谢你,否则我也无法亲手了结赵颉!”
“至于我和秦沭……”奚昭顿了顿,看向章渊,语气嘲讽道,“你竟以为我们只是逢场作戏?你以为我当初受你威胁是因为害怕?真是笑话!”
奚昭回想起这件事,心中对章渊的恨意就更浓烈几分,她指着章渊,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告诉你!我对秦沭从来都不是什么各取所需,我对她出自真心,心里从来都只有她一人!”
章渊呆愣地看着奚昭。
他竟没想到奚昭和秦沭竟是认真的。
难怪他当初无论开出什么条件奚昭都不愿意投奔他,竟是这样。
章渊忽然笑了,笑容癫狂,一边笑,口中还一边说:“好啊,好啊!真是想不到,这朝堂之上竟还有真情。”
他说完,深吸一口气,忽然大声道:“我当初就该直接将你们的秘密公之于众!”
谁知他说完,奚昭却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明白?你竟还觉得这样就能吓到我?”
章渊面露惊疑之色,就见奚昭眸光锐利地看着他,那眼神竟让章渊有些畏惧。
“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奚昭怒视着章渊,“我从来都不怕我和秦沭的事被外人知晓,你竟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但你可知,我情愿你昭告天下!”
“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爱她!”
话音落下,章渊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奚昭说完,长舒一口气,终于觉得怒气散去不少。
该说的都说完了,奚昭不愿再与章渊多费口舌。
她平静了一下思绪,退开几步,目光审视着章渊说:“你如今应该明白,你已然输的得一败涂地,若是还有不甘……”
奚昭顿了顿,语气带着寒意道:“就带着你的不甘,去见先帝和郑御史吧。”
说完,不再理会章渊,转身离开了朝宁司。
过了几日,奚昭听说自从那日她从天牢离开后,章渊便一夜白头,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
对此奚昭并未上心,只表示知道了,没再理会。
不久后,章渊被赐死。
这位三朝老臣、搅弄风云数十载的宰相,最终死在了那个幽暗的天牢里。
死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一杯毒酒陪伴他度过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而他死后,曾经的地位与权力都随着他的生命一同消散,最后只落得个草席裹身,暴尸荒野的下场。
百姓得知后唏嘘不已。
章渊死后不久,郑御史一案被下令重查,而郑御史也终于摆脱了污名,得以保全了清白名声。
郑瑶终于为家族洗清了冤屈,也让家族之人从此脱离了贱籍。
毒死章渊的毒酒是她亲手调配的,她也算是亲手为祖父报了仇。
在一切结束后,奚昭曾请她留在太医院,但郑瑶仍旧不愿意,最后还是选择外出游历,四处行医。
奚昭有些可惜,但也只能尊重她的意愿。
安顿好一切之后,最后只剩下了一件要紧事。
奚昭如今还“身中剧毒”,现在梁军退兵,她也是时候再次出使新吉了。
秦沭为她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临行时,秦沭再次携着小皇帝,带着百官为她送行。
奚昭第二次出使,引起了百姓的疑惑,不明原因的百姓好奇问:“奚大人前不久不是刚去过新吉?怎么又要去?”
有人解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奚大人当初为了向新吉借兵,被迫喝了新吉的毒酒,如今战事平息,是向新吉要解药去了。”
旁人恍然,“原来如此,这就说嘛,新吉怎么会这么痛快帮大燕打梁国,原来还有这事!”
“此次大燕能击退梁国,奚大人真是功不可没啊。”
“是啊,功不可没……”
在百姓的注视下,奚昭朝秦沭行了一礼,“娘娘不必再送了,臣不久就会回来。”
秦沭点了下头,温声道:“好,路上小心,本宫等你回来。”
奚昭认真应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去新吉的路不再陌生,一路顺利到了新吉都城,这一次,银杏设宴招待了她。
宴会上,银杏当着群臣的面将所谓的解药交给奚昭,随后举起杯,对奚昭说:“奚特使对大燕一片忠心,为解国难,不惜以身做筹码,令孤十分敬佩。如今天下安定,新吉愿与大燕重修旧好,共谋太平盛世。”
奚昭也举起手边的酒杯,“陛下有此心,实乃两国之幸,我代娘娘谢过陛下。”
宴会过后,银杏热情挽留,使团只好在新吉都城停留了几日。
到了临走前,银杏单独前来拜访奚昭,对奚昭说:“大燕朝中的事,孤都有所听闻,如今章渊已死,你日后可以少些后顾之忧了。”
奚昭感激道:“是啊,只是我没想到,章渊竟然与梁国勾结。此次若是不是陛下出兵相助,恐怕大燕此次真的要遭遇一场劫难。”
银杏却说:“不必谢孤,孤曾说过,若你日后有难,孤一定会出手相助。”
说完,银杏看着奚昭,郑重道:“平州相遇时间虽短,但却足够铭记在心,即使你我如今身份不同,但……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奚昭闻言有些感动,认真道:“有陛下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此时,有人过来说车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启程,银杏答应一声,站起身说:“此次一别,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奚大人,保重。”
奚昭也站起身,朝银杏抱了抱拳,“陛下也是,千万保重。”
…
使团回京时,秦沭亲自到宫外迎接。
一身红衣,在人群之中格外醒目,奚昭一眼看去就再也移不开。
到了近前,奚昭从马上下来,一步步走上前,在百姓和群臣的注视下,朝秦沭行了一礼,微微一笑说:“娘娘,臣回来了。”
秦沭上前将奚昭扶起来,顺势拉过奚昭的手,轻声说:“回来就好。”
说完,就这么牵着奚昭的手,带她朝文德殿走去。
于是那天,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了,奚昭在太后心里的地位有多么重要。
此后不久,因奚昭出使新吉有功,且救驾及时,秦沭下令擢升她为翰林学士。
依照大燕惯例,翰林学士乃是宰相的候选之人,日后十之八九是要当宰相的,太后此举有何用意,不言而喻。
对此,众人不禁感慨。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太后宠臣啊。
第100章 【番外】元和五年
元和五年。
初春的夜晚,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夜。
次日清早,几只麻雀落在奚昭的窗边,正叽叽喳喳地叫着。
此时,躺在床上的奚昭面色痛苦,正在做噩梦。
奚昭梦到她正在坠落,即将跌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就要粉身碎骨。
就在她濒临绝望之时,一只手忽然拉住了她,力道不重,却让她十分安心。
奚昭抬头,看见了一个女人。
这时,一声清脆的鸟叫声传来。
奚昭睁开眼。
柔和的日光从窗户照进屋子,告诉她刚才的一切只是梦而已,奚昭却仍心有余悸,望着陌生的房间,胸口不住起伏。
梦中的场景迅速淡去,最后只剩那女人的脸还印在脑海中。
身体异常疲惫,奚昭撑着身子坐起来。
昨日她从赵颉手中逃了出来,跑进了陌生的院子,后遇到了那个女人。
她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却没想到,那女人竟真的收留了她。
随后将她带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一处别院,依山傍水,远离人烟,处处透着不俗之气。
她被那名叫阮春的侍女安置到了这个屋子里,并被着重告诫,她只能在后院走动,没有主子的允许,绝不能去其他地方。
奚昭欣然答应,对她来说,只要有一个安全的庇护之地就够了。
从那时起,奚昭就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经过了几日,奚昭对后院慢慢熟悉。
她发觉这里的下人都井然有序,每个人各安其职,甚至下人们相互之间连话都不会多说一句,俨然一副家规森严的样子。
奚昭心想,那女人的家世果然不简单。
虽然有些好奇那女人的身份,但奚昭却也不想多问。
毕竟她只是一个迟早要离开的外人,没必要了解那么多。
从赵颉手里逃出来*时,奚昭将随身的包袱一并带了出来,于是闲来无事时,奚昭便独自坐在树下看书。
就这样一连过了七日,七日里,那个女人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似乎把她交给阮春后就忘记了她。
奚昭觉得这样也很好。
此处清静,无人打扰反而更自在,正好可以让她有时间多看些书准备科举。
奚昭本以为她会一直过这样平静的日子直到离开,却没成想,这天阮春忽然找到她,问她抄不抄得了经文。
阮春:“过几日主子要外出祭祀,要烧些经文,眼下人手不足,需要你帮忙。”
那女人救了她一命,为了报答,这种小事奚昭还是愿意做的,于是爽快答应:“抄得了。”
阮春给她准备了纸笔,并嘱咐道:“祭祀紧迫,只有四日时间,姑娘务必在这之前抄好,千万耽误不得。”
奚昭估计了一下,觉得四日时间刚刚好,答应下来。
就这样,奚昭坐在桌前抄了三日,眼见手边的纸张越来越厚,就快全部抄完时,第四天,奚昭忽然病了。
前一晚睡觉时,奚昭不知怎么,总觉得头脑有些昏沉,原本以为睡一觉就好了,谁知第二天竟发起了热。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听到阮春叫来了大夫。
大夫给她把了脉,又开了药,不久后,大夫离开,阮春将奚昭叫起来喝药。
奚昭爬起来,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阮春问奚昭感觉如何,奚昭看着桌上摊开的经书,揉了揉眉心说:“我没事。”
阮春没有说什么,见她喝完了药,嘱咐了一句早点睡,随后离开了房间。
阮春走后,奚昭又在床上躺了一会,等到身体恢复了力气后,慢慢坐起身。
披着衣服来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经文,奚昭定了定神,将笔拿了起来,继续一字字抄写。
可是因为头脑昏沉,奚昭一连写坏了许多张纸,最后写了半天也不过抄了短短几段而已。
就这样,原本白日就能抄完的经文,奚昭直到抄到夜里仍旧没有抄完。
夜色越来越深,奚昭觉得自己又发起了热,在桌前坐了一天,拿着笔的手也有些不稳。
阮春这时端着一碗药进门,见奚昭还在抄,让她先把药喝了。
奚昭头也不抬地答应一声,“先放下吧,我抄完便喝。”
阮春:“你还在病着,先喝了药再抄也不迟。”
奚昭摇摇头说:“没事。”
仍没停笔。
阮春见状不再劝,将药碗放下后出了门。
直到三更后,奚昭才终于将经文全部抄完。
放下笔后,奚昭揉了揉发麻的手,看着那一叠厚厚的纸张,终于将心落了下去。
好在赶上了。
药已经凉了,奚昭端起来一口气喝下去,喝完看了看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奚昭撑起疲惫的身体回到床上,终于得以安心入睡。
次日,秦沭前去祭祀前拿到了奚昭抄写的经文。
秦沭随手翻了几张,随口问:“字写得不错,都是她抄的?”
阮春答了声是。
秦沭收留了奚昭后,便直接交给了阮春看管,慢慢的,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直到前几日需要找个人抄经文,阮春提起那奚昭,秦沭这才想起来,奚昭还在后院。
秦沭看着纸上那娟秀的字迹,翻着翻着,翻到了最后几张,比对了一番说:“不过,最后这几张写得不如前面。”
阮春解释道:“她昨日忽然发热,最后这些是在病中熬夜写完的。”
秦沭抬眼问:“病了?”
阮春:“太医说是受了凉,喝几副药就没事了。”
秦沭想起那夜,奚昭衣衫单薄地跪在地上。
初春的夜里那么冷,她穿的那么少,会着凉也不意外。
不过……秦沭回想起当时奚昭看她的眼神,仍觉得记忆深刻。
虽然模样狼狈,看向她的目光却带着几分不屈。
如今病了还连夜抄经文。
秦沭又看了看手里的经文,轻笑一声说:“倒是个倔性子。”
有点意思。
说完,将手里的经文随手交给了一旁的太监,没再多言,吩咐起驾。
奚昭一直病了五日才痊愈。
连着多日喝药让她口中寡淡无味,天天躺在房间里也让她感觉浑身僵硬。
于是,这日趁着天好,奚昭再次拿着书去了树下。
她平时最喜欢在后院的柳树下坐着,可今日过去的时候那里却已经有了人。
秦沭正坐在亭子里赏花,看见奚昭过来,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
奚昭没料到那女人竟然在这里,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她,仔细打量她眉眼后,还是会觉得这女人样貌风华绝代。
但是,虽然她生的好看,还救过奚昭的命,可她周身那冷冰冰的气质却依然惹人生畏。
奚昭不想触霉头,行礼说:“不知小姐在此,这就告辞。”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秦沭望着奚昭离开的背影,视线扫到她手里拿着的书,开口问:“你手里是什么书?”
奚昭站住脚步,回身答道:“回小姐,是《尚书》。”
秦沭缓缓站起身,背过手道:“你说你要去参加科举,那我随意考你几句如何?”
奚昭:“小姐请。”
秦沭问了几个书中有关治国理政的问题,奚昭稍微思索后开口,回答的还算流利。
问完,秦沭点点头,赞叹道:“还不错。”
奚昭却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虽然只有短短几句,却也足以看出这女人才学不浅。
熟读四书五经的女子并不多见,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奚昭对秦沭的好奇又浓了几分,一边思索一边小心回答道:“小姐过奖了,可还有其他事吩咐?”
秦沭不过心血来潮来后院走走,没想到会碰到奚昭,见奚昭面对她似乎有些拘谨,秦沭摆摆手道:“没事了,你去吧。”
奚昭松了口气。
虽然秦沭对她不坏,但或许是初见的印象太过深刻,奚昭总觉得这女人有些可怕。
听见秦沭放她走,奚昭不再多留,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这之后,又过了许多日,奚昭再没见过秦沭。
她仍每日去树下看书,不过却不太顺利,因为遇到了些许不懂之处。
正在她陷入困惑,苦思冥想之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秦沭的身影。
那女人……会为她解惑吗?
虽然秦沭平时冷冰冰的,但经过上一次的问答,奚昭觉得秦沭应该会答应她这点小事。
而且她如今在这里无人可问,唯一的能够帮她的就是秦沭。
奚昭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问秦沭。
可怎么见到秦沭又成了一个问题。
阮春曾告诉过她主子不喜欢被人打扰,奚昭记着阮春的叮嘱,便只好每日在树下等待,期待秦沭什么时候再来后院。
第一天过去、第二天过去……一连过了五日都不见秦沭的身影。
这天奚昭又等着一整天,眼看着日头西斜就要到黄昏,奚昭有些心灰意冷,正要回房,却看到一袭红衣正朝她走来。
奚昭没想到这时会看见秦沭,有些错愕,又有些惊喜,上前朝秦沭行礼道:“见过小姐。”
秦沭看着奚昭溢于言表的惊喜之色,疑惑问:“你怎么在这?”
奚昭如实答道:“我在等小姐。”
秦沭:“哦?等我?”
奚昭:“近日读书遇到了些困惑之处,不知能否请小姐解答。”
原来是问题要问她。
秦沭了然。
对于好学的女子秦沭一向很有好感,正好现下左右无事,大方道:“你问吧。”
奚昭见秦沭答应,松了口气,急忙打开书。
将自己的疑惑一一提出来后,奚昭本以为秦沭只会提点她几句,让她自己回去悟,却没想到,秦沭解答得很是认真。
就算奚昭一时不懂,一个问题多问了几遍,秦沭仍然耐着性子替她解释。
几番下来,奚昭忽然觉得这女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虽然面上冷冰冰的,但内里却意外地温柔。
奚昭放下了最后一点拘谨,干脆把自己从前不懂的问题也都问了一遍。
等困惑之处被秦沭全部点明,奚昭只觉得醍醐灌顶。
同时也对秦沭生出了几分佩服之情。
好厉害的女人,竟然解答了她所有的问题。
秦沭回答完,见奚昭呆呆地望着自己,眼中还带着些许钦佩,勾了勾唇,“还有什么要问的?”
奚昭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目光过于直白,连忙低下头认真说:“没有了,多谢小姐。”
秦沭看了看天色,又说:“若是没事了就早些回去,天要黑了。”
奚昭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太阳竟已快要落山了。
秦沭刚才教了她不少东西,她还没来得及全部记下,正好想早些回去整理,于是奚昭恭敬说:“是,这便回去了。”
说完,对秦沭告辞。
秦沭“嗯”了一声,望着奚昭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人似乎比她想得还要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