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发动谣言,布置兵力,淑子也在行!
皇太后的驱魔法会成不成功另说, 淑子这边请的法师和医师确实是有了成效。
在科学玄学双重作用下,冷泉终于病愈了。
消耗不少的冷泉在藤壶师姑留下的忠心侍女的照顾下,每天喝几海碗的白粥豆粥鱼片粥,补充体力。
冷泉:没错, 这碗白粥, 就是家的感觉啊!
淑子也给自己安了个“照顾皇太子有功”的名号, 正大光明地跑出东宫,大大方方在清凉殿向朱雀帝述职, 在皇太后磨牙愤慨的背景音里稳如泰山。
在这个气氛逐渐白热化的阶段,淑子反攻了。
也许是水逆全部过去,如今淑子又接到了新的“好消息”:太政大臣急病。
向皇太后学习借鉴、成为煽动舆论的平安京二号公关藤原淑子表示:趁他病要他命,皇太后既然做初一, 我就敢做十五!
冲鸭!
于是平安京街头巷尾的留言从冷泉皇太子的生病变成了:
“八皇子大婚吉日突发暴雨,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众多阴阳师齐聚皇太后宫殿, 是为哪般?”
“惊!在太政大臣的病榻之前,他们竟然……”
“皇太子吉人天相, 循典侍照顾有方。”
没错, 淑子还夹带私货。
总之经淑子本身的影响力和弟弟们以及源氏留下的人脉的大力宣传,现在大家反应过来:皇太子的生病不是不详, 纯属是被真正没有福气的八皇子连累了。
瞧瞧,远离了八皇子,不就养好了吗。
一点瑕疵都没有。
皇太后怒不可遏,藤原淑子这个大逆不道的,竟然用她的父亲的病做筏子发动舆论攻击,甚是不要脸!
就像她之前的做法很要脸一样。
淑子:有一说一, 我也也不介意皇太后攻击藤原爹啊,多公平呢:D
也许是怒火伤肝, 皇太后也病倒了。
直呼天助我也的淑子在内里直接不装了,除了安稳之前的人手之外,她还像不断在温明殿标记领地的三花一样,将爪爪伸向了清凉殿。
朱雀帝一向算是个勉强合格的傀儡,在外依赖太政大臣,在内生活在皇太后和淑子互相妥协的内里。
即使是名义上的皇帝,可是手上没人的朱雀帝真的不足以震慑众人。
比他爹差远了。
“太政大臣已经是风烛残年了,陛下全心全意依赖大臣,之后会有什么章法呢?”淑子秘密约见清凉殿领头的女官。
“你们大可以把我的动向和陛下汇报,不过也要想好了,陛下不一定会赶走有先帝遗旨的我,可我却能撵走没有皇太后庇护的你们。”
在以往这些互相客气的对方势力的女官侍女面前,淑子展现了白森森的獠牙。
“听我指挥、安享晚年,或者无人问津、晚景凄凉、家人嫌弃,你们自己选吧。”
“另外,不要想着告诉家里的男人让他们帮忙哦,你们猜曾经前呼后拥的源氏公子的人手都在哪里。”
“祝各位心明眼亮,我在东宫随时恭候大驾。”
淑子施施然离开,留下满屋局促不安的女官。
这算什么呢?
看着她们瑟瑟发抖的样子,淑子想,这只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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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了,安倍大人一直没有回京,您对我们真的是多有照顾。”约见了赠送玉佩的阴阳师近江大师,淑子寒暄。
“我只是一个小法师,可当不起您的夸赞。”近江不想接茬。
他就是个打工的,只想编内工作,好好退休,不想掺和进这一出出要命的大戏里。
“我没有任何为难大师的意思,大师不需要说什么,只需要沉默就行。”
淑子笑着把骨节分明的手指竖在唇前,明明是在口脂的衬托下鲜妍的嘴唇,此时却发出最冷酷的话。
“自然会有其他大师发现皇太后冤魂缠身,您也不过是附和罢了,是不是?”
“毕竟,您如果说皇太后什么事情都没有,那就一定要让她身体健康来证明啊。皇太后的要求,您能应对吗?”
“我都是为了您啊,咱们以后还要长长久久地维持这段缘分呢。”
了解皇太后没少造孽性格的近江法师逐渐意动,毕竟,皇太后作妖的话,他是真的吃不消啊。
淑子晃了晃玉佩,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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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雨君有些心慌,但是毫不质疑淑子的决定。
“我们也没有害她,只是换了个温和的药方而已。”
淑子绝不能让皇太后再制造一次之前的危机,手握八皇子和小皇子两个继承人的皇太后已经不是当年只会无能发怒的弘徽殿女御了。
小路掌侍一向过于正直,淑子怕她兜不住谎言,于是准备安排小雨君借在药司查账的由头换掉皇太后的药。
疗效不够的汤药,足够拖皇太后很长时间了。
这是她保留的良知底线,以及考虑到如果皇太后突然去世,时局可能更加不受控制的决定。
在这安慰剂一样的药后面,淑子的毒药也准备好了,若形势有变,她就会果断下毒。
之前冷泉生病的时候,淑子从外面找来了大量的医师一起诊治;如今想必皇太后也会如此。
从医师那里无法像自己联系好的法师团队那里统一口径,那就从药入手,将皇太后的病往后无限拖延,将“灾星”这个名号死死钉在对方的身上。
不敬当年的皇后,妄想母仪天下,自然,是会被天道惩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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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淑子和花散里清点可以调动的侍卫人数。
“如今宫中的东门,我们可以完全掌握;北门那里我会联系源氏公子留下的侍卫,从淑景舍那边的值房控制;
南门的话,我的弟弟们和一些二条院的门客侍卫可以出力,我会鼓舞士气、训练好他们。”淑子和花散里对着地图讨论指指点点。
方寸之间,看似柔弱的手指指点出了平安京的东西南北、以及未来的动荡波澜。
“宫中的门禁钥匙都在我的手上,之前皇太后那边控制的门禁趁着这次意外我们也都收回了。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随时开门。”
花散里靠着淑子,一点点用朱笔标出主要的宫门。
幸亏这些年两人一直潜移默化地渗透这些离皇太后较远的女官,将自己这边的侍女不断放过去传播各种消息,如今那些掌管钥匙的女官才会迅速靠拢,不像清凉殿的女官那么犹豫。
“话虽如此,西门这里……”花散里指着清凉殿西的位置。
“自然是会万无一失的。”淑子放下地图。
“这个世界上,看到皇太后生病,有人比咱们更高兴呢。”
“装了这么多年的病,终于要出去撒欢接女儿回来了。”
淑子烧掉桃园亲王词语激动的信,将黑色的烟灰撒进旁边的香炉。
雕刻着青鸾的铜制香炉依旧散发着悠悠茶香,它吞食了淑子投入的余纸,散发出了更香浓的氤氲浓雾,芬芳了整个房间。
第62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些年逐渐人迹稀疏的二条院突然热闹起来。
源氏曾经的门客和追随他的侍卫汇聚一堂, 有些还不太自在地听着主座上的典侍藤原淑子的讲解。
她没有在面前挂起竹帘,反而是在身后挂起一张巨大的京城地图,上面用红蓝等不同颜料标清了路线。
“诸位都是公子十分信任的人,想必也都折服于他的风姿, 才会在公子危难的时刻不离不弃, 这份情谊让人敬佩。”
淑子看着满屋子的人, 不疾不徐,举起酒杯敬这些助力。
“如今公子莫名承受了无妄之灾, 如果先帝还在的话也会为之震怒。相信各位臣子栋梁更是义愤填膺。”
“今日,我们准备好一切,为了公子的回归;来日,等待各位义士的将是泼天的富贵。”
“敬先帝, 敬公子,敬各位壮士——”淑子起身, 将烈酒举过头顶,振袖高呼。
“敬先帝, 敬公子!”下面的人纷纷大喊迎合。
之后, 这些侍卫下值后将在源氏的京郊别庄接受训练,由藤小将三兄弟帮忙组织并传达淑子的指示, 只等她一声令下……
“真是辛苦姐姐了。”紫姬作为女主人,安排家中的侍从分批次送走这些官员,回到主殿和淑子叙话。
这两年,没有了源氏的二条院可谓落魄,与往年的热闹光鲜大相径庭,有时侍女们会感叹:早年堪比皇宫的辉煌竟像是一场幻梦, 如今梦醒时分,凄凉难耐。
紫姬尽自己所能地维持着这偌大宅院的整洁:她会亲自设计庭院的园艺, 一点一点用花草增加生活的情趣;会领着侍女不时读书绘画,不让众人过于唉声叹气。
逢年过节,紫姬都会像往年一样正常走节礼,不让二条院真的一蹶不振、失去尊严;她也在淑子的鼓励下,和循子一起打理着源氏留下的布善的摊子和粥铺,就像日子仍没有改变一样。
渐渐地,在这充实的生活中她也有了几分成就感,在给源氏寄去的厚厚书信中也不再是哀伤思念,更多的是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期盼。
源氏收到这些信的时候,既为当初哭着想要和自己一起前往须磨被劝回的紫姬高兴,也有些不甘心于她的目光不仅仅局限于自己这个丈夫了。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自己有佳人在侧,却不愿意紫姬脱离掌控。
倒是面对如今的淑子,源氏信守了承诺:不对对方隐瞒动向,这样在内里的淑子才能不漏破绽。
当他知道京中的消息,冷泉生病又痊愈的时候,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要知道他可是一向人淡如菊、高洁出尘,即使在须磨被雨雪压塌了房子、众人吵闹修缮差点被冻死的时候也老僧入定、不问世事的白莲花呢,可见如今冷泉非比寻常的重要地位。
而这地位的维持万万离不开淑子。
因此,当面对惟光惊讶的目光时,源氏也仅仅是淡淡点头,示意对方送信。
惟光这个蛔虫一号当然震惊了。
源氏带着他的一众下属,被在离须磨仅有一水之隔的明石浦居住的前国守明石道人,好心收留,目前正在集体吃软饭。
明石道人认定源氏奇货可居,必会一飞冲天,因此将娇养二十余年、不肯轻易许嫁给凡夫俗子的女儿明石姬介绍给源氏。
这个半路岳父亲自牵线搭桥,将害羞的女儿半推半送地送给了源氏。
而更尴尬的是,源氏的另一位乳母的忠心儿子良清此时也自愿和源氏一起吃苦流放,而这位良清中纳言已经追求了明石姬近十年,一直没有得到明石道人的准许。
因此,明明有了家长的首肯,源氏这厮却像做贼一样,只带着惟光偷偷摸摸去见明石姬,绝不让良清发现。
被迫瞒着好同事兼好兄弟的惟光也经常心情复杂,还要帮着源氏在良清面前花式演戏。
如今得知大老板源氏要将这些消息转达给二老板循典侍,这也意味着老板娘紫夫人一定会知道,惟光当然震惊。
我的老板什么时候有了良心!
总之,当源氏的消息传给淑子的时候,她已经整合好了人脉,就等反攻了。
现在,她也与紫姬聊起了源氏。
玉润窗前竹,花繁院里梅。(注)
在被紫姬打理得诗意盎然的庭院里,两人对坐,说起了须磨的故事。
“我就知道他不会收心。只是好歹不是像宫里的尚侍那样麻烦的家世了。明石那边的女子,家世简单,应该也没什么麻烦吧。”紫姬神情有些落寞。
“我为他栽种了无数樱花梅树,他却在外面有不间断的繁花。”
“明日我去找循子夫人施粥吧,有些事情让我忙起来也挺好的。”紫姬对淑子笑笑,难言苦涩。
淑子接过紫姬手里的茶杯,豁达自嘲。
“这明石姬说起来还是源氏的亲表妹,她的父亲是桐壶更衣的堂兄,家财万贯;母亲的祖父也是亲王,是正经的皇室血脉。”
“说起来,要不是我当初的提拔,加上父亲的攀龙附凤,让他现在也是公卿了,我才是真正出身低微的呢。”
现在淑子恨不得将源氏身边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摸得清清楚楚,绝不能有任何漏网之鱼。因而这连明石道人都没有对源氏透露的关系她也一清二楚。
“他说做了几个神异的梦,梦中这位明石姬会送他一场大机缘。”
淑子揽着紫姬,看着庭院的小桥流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大机缘。”
在她的绝对武力面前,她期待未来的“机缘”,也不惧怕任何挑战。
第63章 高僧控场,淑子救灾,母子相争
葵姬的父亲、源氏的好岳父前左大臣面世殊时异, 曾经感叹“运去英雄不自由”。(注,下一句同)
如今,淑子却觉得,自己已经过了“运去英雄不自由”的时候, 开始“时来天地皆同力”了。(注)
继八皇子被她的流言(其实也算是玄学角度的大实话)中伤、太政大臣生病、皇太后久病不愈后, 就像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一样, 朱雀帝被鬼魂缠身,突发眼疾。
淑子:优势在我!
所有人都不理解, 为什么朱雀帝这次拒绝了法师为他祈福,而是仅仅是让医师为他治疗。
淑子却直觉朱雀帝似乎有亏心事。
朱雀帝当然心虚,虚得要命啊:
老爹半夜托梦,飘在半空、脸色惨白、鬼气森森地质问他为什么不能遵守对自己的承诺, 善待弟弟,让弟弟受苦受难;让父亲不得安宁!
这里的弟弟当然特指源氏一人, 什么帅皇子兄弟、什么八皇子,老父亲都当做看不见。
朱雀帝半夜惊醒, 心跳如鼓, 回想起来自己的小心思和源氏的光彩夺目,又悔又愧又怕老爹。
熬了一夜后惊讶地发觉, 自己视物昏暗了!
俗称,瞎了。
他不敢让法师祈福,生怕他们看出先帝的痕迹,然后自己被指责不孝不悌。于是叫走了皇太后病床前的一半的医师,其中还有两个西国进修过的高级技术人才,赶过去为自己治病。
皇太后:你可真是孝死我了。
随着眼疾的加重, 情急之下,朱雀帝还叫来淑子, 问有没有治疗眼疾的方法。
当初他觉得女子生产安危不是什么大事,现在他自己患病了,就觉得自己的痛苦是重中之重了。
淑子理所应当地拒绝了,于情于理,她都无法在几天内搞出来。
不过在试探中,淑子发现了病急乱投医的朱雀帝在她提及先帝时的心虚。
真有意思啊,淑子想。
至于皇太后那边,她不仅被自己的儿子抢医生,还被眼线汇报的源氏在明石风生水起的小日子气到吐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目眦尽裂,十分不甘。
胧月夜和丽景殿女御日夜照顾她,生怕她出事。
一向护短的皇太后将她们赶走了,不许年轻的孩子们沾染自己身上的病气。
不管她们是照顾朱雀帝也好还是回娘家看望太政大臣、甚至自己休息都好,不用担心她这个老太太,她熬得住。
胧月夜和丽景殿女御感动得眼泪汪汪,依依不舍地告别了。
那压力会转移到谁身上呢?淑子已经不受控制了,源氏又远在天边,自己的身体还不争气。
皇太后死死盯着浩浩荡荡的法师和稀稀疏疏的医师们。
她一声令下,所有为她祈福的阴阳师都被要求必须赶走妖孽,让她痊愈;医师们则要全力以赴精心治病。
但这种医闹行为又加重了法师医生们的不满。
近江大师松了一口气,悄悄减少存在感,暗想幸亏自己按照典侍说的没有出头。
北山那边请来的高僧天团十分卖力,一群平均年龄六七十的老头子们在清凉殿前群魔乱舞,曾经桐壶帝观赏优雅舞蹈的舞台成了高僧们的专属秀场。
高僧头头,一位慈眉善目的阿阇梨(即得道高僧)表示,皇太后郁结于心,又冤魂缠身,引来小鬼作祟,祸及亲人,必须放下尘世俗务,潜心修行。
最好和藤壶皇后一样出家侍奉佛祖才能痊愈。
皇太后被气得七窍生烟,一个“滚”字蹦到了喉咙口又被生生咽下。
不能对大师不敬,皇太后反复洗脑自己,不然她真害怕自己忍不住打人。
这位循子夫人十分信赖的高僧头头,也是紫姬的亲舅姥爷表示,你这个患者不听我的,那我也没办法。(注)
带着一群出家修行的老贵族和尚们潇洒地打道回府,挥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注)
皇太后还没恢复精力找这群秃驴的茬呢,就接到噩耗:父亲太政大臣去世了。
这下她彻底舞不动了,甚至觉得高僧不愧是高僧,言之有理,真的开始在病床上考虑出家的事情了。
病情加重的朱雀帝又觉得高僧比医师有用,也顾不得自己那点小心思了,又把北山这群大爷和尚们请来了。
一通大神跳下来,大师们也提出了同样的出家的建议。
朱雀帝当然不愿意,提出质疑之后他发现,这些大师就像是人机一样,只会重复前面出家的话。
令人头大。
偏偏在这时候,天公不作美,京都下了数十年不遇的暴雨。
无数贫苦人家的草棚被大雨冲烂,矮矮的房子散成碎片,和他们经营多年的梦一起,散在瓢泼雨幕。
面对流离失所的众人,朱雀帝拖着病体下达旨意,准备修建房屋、安置难民。
但比他速度更快的是淑子。
灾难发生的第一时间,淑子就开放了源氏的一座别院,给难民们入住,妇孺优先;同时派弟弟们带领侍卫帮助仍有生存之地的百姓修缮房屋。
在紫姬和循子的帮助下,那个一直被好好经营的粥铺开始发放稀粥,给饥肠辘辘的难民们充饥。
小路掌侍也在内里分拣好药材,熬成汤药后命侍卫分发出去,防止未来可能的疫病。
于是,属于朝廷的官员还没有动作完全,淑子这个小朝廷就已经基本完成了灾后的补救工作,拿着内里的资源给自己赚了一波大大的名声。
“循典侍一定是神明转世、拯救世人,我以后要天天为她祈福!”
“隔壁的,你不是会做木工吗,回头给我们做一个典侍大人的雕像吧,我每天拜一拜她。”
“我也要我也要!”
“啊?”老实的木匠摸不着头脑:“可是我不知道典侍的样子啊。”
“她不是住在七条院吗?我们可以问那边的人啊。”
无数人感恩戴德,对着内里和七条院的方向跪拜,拜他们来之不易的生机。
为了名头更响亮,旨在扩大舆论的淑子没有隐藏源氏的功劳(出钱出房子),于是也有不少人怀念当初“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注)的英俊风流的源氏公子。
“帝王无德,家国不幸啊!”有些大胆子的文人回忆起源氏和风调雨顺的先帝时期,泪流满面。
得知了舆论四起、局势开始不受控制的皇太后:大逆不道,越俎代庖!
她撑着自己头晕眼花的病弱身体召集了家中的子弟,就像当年放大招让胧月夜进宫一样,在这些还盼望自家女孩能诞生皇子的娘家人面前放出自己酝酿的完美计划。
“我准备劝说朱雀退位,顺势废掉冷泉的皇太子之位,让亲近的八皇子登基,立承香殿的皇子为皇太子!”
包括皇太后的兄弟们在内的官员们都大惊失色。
虽然他们都知道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不亲近的冷泉皇太子早晚要被处理,可是在这多事之秋……
“会不会太突然了?”丽景殿女御的哥哥小声问话。
自家的女孩们还没有生育呢,将日后国丈的位置白白让给承香殿女御的父亲,真是不甘心啊。
“你们以为我愿意吗?我之前也在等两个女孩的皇子,等了这么多年……”皇太后嘶哑着嗓子,断断续续,不时就要长喘一口气,才能说出下面的话。
“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等不下去了。若是真的要等到新的皇子出生,说不定那藤原淑子早就上天了!”
“必须,废掉冷泉,除掉她!”皇太后浑浊的眼睛在这么多年之后显露出了隐忍已久的杀意。
夜长梦多,她不能继续等待那个不知道能不能来的自家血脉的皇子了,必须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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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您在说什么?要朕退位?”朱雀睁大了已经半瞎的眼睛,不可置信。
“对,你退位,顺便废了冷泉的位置,将这个孽种带走。”
皇太后被侍女搀扶着,艰难坐到朱雀的对面,花白的长发散落在地,却在已经看不太清的朱雀眼里变成了灰色的绳索,扼住了他年轻的咽喉。
“然后皇位给谁?小皇子如今才几岁?就算是外祖父还在世都不会答应这个荒唐的想法!”
他有恃无恐地冷笑,随即却想到了那场盛大的、却被暴雨毁掉、让冷泉生病许久的婚礼。
“您不会,让八皇子……”朱雀一字一顿地发声。
听着皇太后沉默的肯定,朱雀终于爆发了。
从小受到的母亲给予厚望的压力、父皇偏爱弟弟的惶恐、长大后努力成为翩翩君子的克制、面对风头无二的光彩夺目弟弟的隐忍、父皇病榻前发誓的不舍与不甘、被外祖家控制朝政的无力、被母亲不给他一丝生存空间的窒息、被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循典侍控制了后宫的憋屈……
如今还要为了母亲的荣耀、逼迫生病的自己让位给那个空有所谓贤名异母弟弟!
那是八皇子吸食自己的权柄、在母亲和外祖的运作下获得的贤名,那是自己模糊的血肉啊!
自己乖巧了那么多年,对母亲的一切决定都只有同意、对外祖毕恭毕敬、对胧月夜犯下的大错也没有追究,对丽景殿女御的赏赐甚至超过了他更喜欢的藤壶女御。
如今只不过是生病,就像一颗破损棋子一样被扔出棋盘,被随意抛弃!
愤怒就像是爆发的山洪,经过三十多年的积压终于倾泻而出,山呼海啸中,滔天巨浪对准了自己在内心早有不满的母亲:
“母后今日为了八皇子放弃朕,焉知来日会不会被其他人一样放弃!”
“八皇子亲近您,但更会亲近自己的孩子,等他有了亲生的皇子,来日我的承香殿皇子就会是今日的冷泉!”
“早知道都是为弟弟作嫁衣裳,朕还不如将皇位让给源氏!反正父皇的遗命已经违背了,就不差再一次违背旨意,恢复他的皇籍了。”
感受到母亲逐渐加重的愤怒喘息,朱雀心中涌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意,也许在他的幻想里,这样对母亲拍案吵架的场景,已经发生了无数次。
“作为皇帝,朕要下旨,让朕那好弟弟源氏回京,册封他为亲王,之后继位!”
朱雀摸索着案桌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窸窣之间砚台倾倒,在他白色的绸衣上留下点点墨痕。
八皇子算是什么?如果一定要让年长的弟弟继承自己的位置,还不如让给那个自己无数次羡慕嫉妒又愧疚、夺走了父皇全部疼爱的、一定会让母亲愤怒的源氏!
“我意已决,你准备退位吧!”皇太后起身踢翻了落到她脚下的砚台,苍白着脸离开。
夕阳余晖下,朱雀帝的双手紧紧抠着案桌的一角颤抖。矮矮的桌子撑起了他消瘦的身体,留在墨痕斑驳的竹席上的影子就像是一座颤抖的山。
清凉殿中畅快肆意的大笑逐渐转成了绝望哀伤的嚎哭。
在宫人的报信下,从前左大臣家找好水军马仔、拜访归来的淑子静静伫立在门外,对这从来没有拿过大主意的帝王,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我来看您了,陛下。”
“您,不欢迎吗?”
第64章 刀锋之下,我即胜利
三日后的大朝会, 太政大臣家的公子们不顾守孝,以已故太政大臣的名义召集了所有官员,众人齐聚在商议重大事情的紫宸殿,等待着陛下的到来。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有什么意外吗?”远处的殿上人和小童们窃窃私语, 靠近御座的众多公卿惶惶不安。
眼见到了时辰, 陛下却迟迟不来, 群臣的议论此起彼伏。
“皇太后驾到——”报名的藏人加大声音,随着皇太后缓缓在御座后的竹帘里落座, 紫宸殿变得落针可闻。
“如今天灾频繁,陛下又久病未愈,他时时自责于福德不足,因而准备退位, 让贤给有能之士,由我作为皇太后代为宣旨。”
病程更久的皇太后睁眼说瞎话, 母慈子孝又干脆利落地把儿子的脸面都扯了下来。
她已经等不及了。
“众卿可有推举之人?”皇太后环视下方。
大臣们还没有从皇太后这个后宫之人走上高台的惊吓中反应过来,就被她放下了一串大雷, 一时间晕头转向。
“等等——”有反应快的大臣发出疑问, 迅速抓住重点。
“就算是陛下病到无法起身,也不能仅听皇太后的一面之词!”有正直又讲究礼仪的的老臣提出异议。
此时皇太后以女子之身出现在朝堂都不是重点了, 重点是这份所谓的改朝换代的口谕的真实性。
“历朝历代,病体沉重的君主不是没有,他们的旨意即使无法亲自书写,也会有内侍司管理圣旨的女官代为执笔,也会有藏司殿司的分管长官向下传达,也会有陛下亲近的王公大臣作证。”
“如今女官衙门无人露面, 也无近臣作证真伪,恕老臣无法按照您的旨意选贤举能。”这刚正的臣子头铁上奏。
“太宰帅言之有理, 况且宫中不是没有皇太子,先帝已经留下旨意,怎么能抗旨不遵?”其他觉得皇太后的话不妥的臣子们也跟着领头羊附和。
“哦。”
皇太后冷漠地挥手,右大臣家中的年轻公子和门口的侍卫突然亮出了不允许带到大殿的刀剑,将刚刚出声反对的几人在武器的挟持下丢出了殿外。
“刷刷刷”
拔刀的声音传遍了紫宸殿,看着这些公子侍卫手中的武器,大臣们明白这里已经被皇太后控制了,只能闭口不言。
“冷泉年纪尚幼,不便登基处理政事,他会和退位后的陛下一起生活。日后我会好好教导他。”
“承香殿皇子聪明伶俐,也自会有名师大儒教导。”
皇太后努力撑起疲惫的身体,向八皇子的方向点头示意。
“臣有言——”坐在八皇子旁边的皇太后母家外甥接到示意,立刻起身上奏,开始背台词。
“八皇子是先帝血脉,与当今陛下同根同源,且素来人品优越、贤明通达,如今年龄合适,正是继位的上上之选。”
“请八皇子登基!”这大外甥侃侃而谈。
“请八皇子登基——”余下的皇太后一边的臣子跟着附和。
皇太后在竹帘后方露出满意的神色。
其余大臣有的面面相觑,有的面色欣喜,有的神色凝重,有的不赞成却不敢反抗,还有的老神在在,闭眼不看这一场闹剧。
兵部卿亲王以为冷泉大势已去,由衷为长女女婿家的承香殿女御的小皇子的未来喜悦,但想到八皇子也会有孩子,不免担心。
坐在大纳言位置的藤原爹却是只知道附和皇太后,还带着站队“正确”的窃喜。
朱雀的另一个已经从帅皇子成为帅亲王的弟弟沉默不语,没有提出赞同。
桃园亲王?哦,他还“病”着呢,根本没出现。
在皇太后一派官员的赞颂声中,八皇子起身,三辞三让:“我本粗陋之人,实在难以承担重任,怕要辜负众卿推举。”
“我看你的确是难登大雅之堂!”流程还没走完,就有人出来捣乱。一时间,就连皇太后安排在门口的守卫也把目光投向了声源。
看着搅屎棍,也是前左大臣家的大公子,自己的四妹妹的倒霉老公,也就是之前的头中将AKA三位中将,现藤原宰相像个显眼包一样跳出来四处乱窜,皇太后咬牙切齿。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紫宸殿特别大,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你?
当初自己怕不是脑子进了水才没反对这辣鸡婚事!
皇太后摔了杯盏,她娘家的子侄们将藤原宰相团团围住。
“妖言惑众,给我拿下他,扔进监狱!”皇太后大喊。
前面的大臣都只是扔出殿外,只有藤原宰相,获得了难得的贵族被收监的殊荣,从某种角度来说,的确是与众不同,足够史书留名了。
成功引起混乱、不断挣扎以至于让殿门口的带刀侍卫也过来押送他的宰相在心中不断念叨:“典侍,我的小命靠你了啊。”
就在他正要被捆成粽子的时候,众人听到了殿外传来的刀剑之声,似乎是有人趁着殿内的骚乱,冲开了皇太后一方势力的包围,以最少的伤亡强行闯进了大殿。
皇太后急得掀开竹帘,想要看看是谁在捣乱。
“伪造圣旨、不顾先帝遗命、陷害忠臣,皇太后您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吗?”
迎着大门外的灿烂日光,身穿青色绣着山河纹样的外衣、用银簪将曳地长发束成发髻的淑子一手持刀,一手捧着装着圣旨的御匣,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被一群甲胄士兵簇拥着,大步跨进殿内。
她的发髻微微凌乱,十二单的领子看起来十分单薄,裙袴也比一般的样式微短,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于礼不合的细节,他们的眼睛都被淑子手上的刀锋吸引,那上面还滴落着不知是谁的血迹。
刺目的鲜血划过雪亮的刀锋,顺着淑子的脚步,在紫宸殿上留下耀眼的红,就像是从淑子红色的裙袴下流淌出来的,被收割的生命。
皇太后整个人从竹帘后走出,立在如今空空如也的御座前,俯视着这个本应和冷泉一起被自己困在东宫不得行走的藤原淑子。
淑子站在御座的台阶前,微微仰视着皇太后苍老但努力没有佝偻的身子,那毫无畏惧的大胆目光既让皇太后有一种被挑衅的愤怒,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意料之中。
这场由两个女人策划的战争,终于在两人的对视中接近了尾声。
紫宸殿的廊柱在日光的照射下投下了一片阴影,落在皇太后的长长衣摆上;而那制造了阴影的阳光却又偏偏追随着淑子的脚步,在她金银刺绣的长褂上闪烁着粼粼金光。
一高一矮、一暗一明、一长一幼、一败一胜。
“你来了?不过一乱臣贼子,在这紫宸殿逞什么能?”皇太后自觉早有准备。
“劝你缴械投降,我也不想让你进那脏污的监狱。”皇太后威胁。
——我不会把你扔进监狱,也不会再像早年一样仁慈地留着你,只会直接杀掉你,不留后患。
淑子气定神闲:“您是说清凉殿那里的亲卫吗?不如您猜猜,这鲜血来自于哪里。”
有几个皇太后的亲卫确实是十分勇猛,听到东面的喧哗,一路绕行从清凉殿打到了东宫,不过在北面的淑景舍侍卫和西面桃园亲王援军的支持下,这些人还是被完全控制了。
当一个士兵凭借蛮力误打误撞冲破突围,跑到到淑子面前准备挥刀的时候,淑子借着好时机,强迫自己毫不犹豫地狠心划下了致命的刀锋。
她的身后还有其他女官,还有护着东宫的花散里橘典侍等姐妹,还有未来保住荣华和实现理想的大前提冷泉,她绝不能退。
在皇太后因愤怒和惊讶睁大的眼睛前,淑子取出第一封圣旨:
“此乃先帝遗旨,源氏公子才德兼优,是辅佐国政的良才,无论何时,只要不是谋逆大罪,必要赦免其一切罪行,任何人不得无礼!”
淑子将这份遗旨交给被她的侍卫们解救出来的宰相,由他全殿巡游,向众人展示。
认出先帝在病中歪歪曲曲的亲笔的老人都涕泗横流,大胆直呼皇太后和朱雀帝不尊重先帝。
“幸而有先皇倚重的典侍,这份圣旨才能重见天日,天下大幸啊。”在淑子早就授意的宰相带节奏中,有的大臣擦拭着眼泪,无限欣慰。
淑子接着取出第二份圣旨:
“源氏皇弟品行高尚却蒙受不白之冤,流放须磨多年,今日应真相大白,立刻召其回京,不得有误。”
这是朱雀昨日亲手写下的潦草亲笔,上面加盖了除去了胧月夜之外的,内侍局实际长官淑子的印鉴和余下十一局长官尚书的印章。
十二个红色的印章整整齐齐,在皇太后被儿子背刺的震怒下,叠加刚刚的先帝遗旨,更展示了淑子的大义。
刚刚那些默默流泪的老臣们开始伏地痛哭。
看着皇太后睁大的浑浊眼睛,淑子促狭地往前递了递,好心让她看得更清楚。
皇太后:够了!眼瞎的是我儿子又不是我!
在她想要发狂撕了这个圣旨之前,淑子眼疾手快地撤回了圣旨,放回匣子。
怀念先帝的哭声连绵不断。在这样的背景音下,淑子直接取出最后一份圣旨。
明明这过程不费什么时间,皇太后却第一次觉得,这司空见惯的御匣是一个庞然大物,匣口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吞噬了她所有的荣耀。
“朕,不敬君父,不友手足,今天灾降世,实为朕天命不佑。今自请退位。”
“遵循先帝遗愿,立皇太子冷泉为帝,择吉日提前加冠,荣登大宝。”
“新帝年幼,一应事项由藤原女官辅佐,命源氏大臣参与摄政。”
寥寥几语,皇太后的骄傲被彻底打散了,心中还有那么一丝微弱希冀的八皇子则陷入了深深绝望。
完了,一切都完了。八皇子双肩塌陷,跌坐在地。
兵部卿亲王和藤原爹这时候却惺惺相惜地抱团了,两个气质特别合拍的老鹌鹑缩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出。
宰相停止了哭嚎,似乎随时准备冲进东宫把冷泉抱过来按上御座。
当然他只是想想,没有淑子的首肯,他什么都不敢干。
“你赢了。”
对视良久,在越来越多追随淑子的士兵进入紫宸殿拱卫淑子后,皇太后终于艰难承认,她输了。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吗?”面对这个嚣张的被偏心丈夫一手培养起来的政敌,皇太后十分不甘心。
“那就是我的本事了,不劳您操心。”淑子淡然回复。
手握兵权的她绝会不后退。
刀尖的血迹不知什么时候干涸了,就像是这场政变一样,大戏就要结束了。
“请殿下回宫养病。”淑子侧身,伸出尚未收回的短刀,用凛冽的寒光为皇太后指明方向。
“以后史书工笔,想必也是你来书写吧。”
“成王败寇,我认了。只不过这里只有利益,不分对错,我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皇太后盯着淑子的眼睛。
“自然,您若是一事无成,在您手下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的我难道就很光荣吗?”
“我们之间,只是政治斗争的双方,是为了生死荣耀,不是无病呻吟。”
“古往今来,这样的兵变数不胜数,我们也只是和古人一样罢了。”淑子回复她一个安心的笑。
她一定会亲自执笔,在所有书籍里写下两人真实的样子,不让这段情节被冠以任何形式的污名。
得到肯定的皇太后拒绝了侍从的搀扶,用雕刻青松的拐杖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缓缓地、身姿笔挺地独自消失在了紫宸殿。
而淑子,在八皇子党羽的绝望和己方亲信的山呼下,将几份圣旨轻轻放在御座之上。
回首立在高高的台阶上,向群臣挥手示意,亲手拉下了朱雀时代的大戏帷幕。
第65章 不甘的朱雀,惬意的姐妹
“终于达到了目的, 你开心了吗?”清凉殿因为朱雀帝的眼疾被点亮了无数灯火,烛火摇曳下,即将从朱雀帝成为朱雀院的皇帝冷冷发问。
“若我说不满意,您也不信吧。索性大家都坦诚一点。你我之间也就别装了。”淑子拿着火折子, 在大白天为朱雀点燃了新的蜡烛。
“记住你的承诺。”他不想看这些朦朦胧胧的影子。
“放心, 只要您约束好那些舅舅兄弟。不用您提醒, 我也会请奏立小皇子为皇太子。”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见血。”淑子安抚朱雀。
前一句, 再说吧;后一句,倒是真话。
她又不是变态,内里横陈的尸体和四处散落的血迹还没有清理干净呢,往常遍布熏香丝绸的地方如今满是鲜血的腥臭, 这可不是淑子想要的好皇宫。
漂亮整洁、衣香鬓影、所有公卿都向自己俯首,才应该是淑子的合格的皇宫。
“你能保证冷泉会甘心?”朱雀恨恨。
“兄终弟及, 叔慈侄孝,咱们皇宫的优良传统了, 您不会信不过老祖宗吧?”
听着这不阴不阳的打哈哈, 朱雀一把拉过淑子:“早些年我可不知道你这狼子野心,那年母后为难你们这些女官, 我还道过歉,谁知……”
“您不会觉得我们是白眼狼吧?”淑子不可思议。
“您要是那个时候就自请退位,我们还能少被为难呢,别道德绑架啊。”都违抗父命了,也背刺老妈了,还觉得自己纯洁无瑕呐?
朱雀被噎住了, 继续抨击淑子:“你这衣服绣着山河万里,却被血迹盖住了, 真不是个好征兆。”
“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一直风光下去。”
淑子却发现了华点:“您能看见了?我就说您福气不够,您看一退位,这不就病好了吗?”
“北山圣僧真灵啊!我之后再请他们为您祈祷,没准您罪孽消去之后还能看见冷泉登基大典上的华服呢。”
忍无可忍的朱雀被气到脑壳痛,命侍女赶走淑子。
“不用啊,我自己走。”在侍女的毕恭毕敬中,淑子不忘提醒:“记得给陛下好好搬家哦。”
走出清凉殿,那曾经被皇太后为难泼墨时候的春光再次洒下,却早已没有了那刺骨的寒意,只剩下全身的融融。
今年真是个好春天!
朱雀帝这个人,这时候也不想再回想自己之前对源氏的小心思了,一连发了好几道圣旨召唤源氏回京。
至于心里想的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使者们一茬接着一茬,带着珍贵的礼物,匆匆赶往明石方向,恭请公子归来。
在大势所趋下,本来就被架空的胧月夜彻底不出现在温明殿了,她带来的侍女们也从内侍中销声匿迹,内侍局完完全全成为了淑子的天下。
所有人都心如明镜,淑子离那个象征着皇帝的秘书长的至高无上的尚侍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和淑子共同奋斗了这么多年的女官们,无不为这当前的情景欣喜,为自己肉眼可见的光明未来兴奋。
“太好了,今后我们就真的不用受刁难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时候颐养天年了。”已经花甲的源典侍老泪纵横,终于熬到能体面退休了。
年轻的时候她自己仗着有些稀薄的皇族血脉在内里狐假虎威,难搞的前辈们也不好使唤她,而且当年她多才多艺、又懂风情,被众多公卿追捧,就没受到过劳累委屈。
偏偏在五十岁之后,被藤原淑子这个小魔星画大饼、抓壮丁,硬生生当了十年牛马,还帮她培养出了一群小牛马。
她没有志在千里,但确实老骥伏枥了。(注)
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
“您是我们的定海神针,能者多劳。有了您我们才平安度过这最困难的年月。”花散里善解人意。
“今后您就可以想想之后清闲的生活了。我们每个月都会去女官局的偏殿巡视,如今老内侍们都生活得很好呢。”
“是啊是啊。”橘掌侍也在接话。
“这可真是大好事,前朝的时候有不少老女官出宫后被家人抛弃晚景凄凉,如今托淑子的福,我们赶上好时候了。听她说以后还要进一步完善章程呢,毕竟之前在皇太后眼皮子底下也不好大动作。”
“你不是有孩子了吗?”源典侍被奉承得通体舒泰。“你还需要担心未来吗?”
“我可是要干到七老八十的,反正有这里兜底我什么都不怕。”橘掌侍浑身轻松。
“运子呢?以后等孩子长大了,你也能偶尔抱孩子过来玩了是不是?”已经有了孙子但还是不想离开大家,于是一直没有辞职的马命妇问。
“可不是吗,这回我也没有那么多顾虑了。”橘掌侍双手合十。
自从怀孕生子之后,承香殿女御就觉得比自己的皇子大半岁的橘运子是福星,总是暗示橘掌侍把孩子抱到承香殿,让两个孩子一起长大。
这不就是童养媳吗?还不承诺名分的那种。
明白以自己的出身,孩子连更衣这个位份都勉勉强强的年轻母亲橘掌侍受到了惊吓,把孩子扔回家给双亲和乳母照顾,根本不敢让孩子出现在内里。
这宫里的规矩说严格很严格,但说宽松也宽松。
内里默认得宠受重视的女官可以将自家的乖巧孩子带给侍奉的亲近贵人看看,混个脸熟,以后对前程也大有助益。
在别的女官带孩子过来玩的时候,眼馋的书司长官橘掌侍只能心中咒骂承香殿女御。
不过现在,也算是她照顾长大的皇太子马上登基了,谁会比他更加尊贵呢?谁会比淑子说话更有分量呢?
日后带女儿进来也不怕对自家福娃娃一样可爱的崽崽垂涎三尺的承香殿女御了。
橘掌侍扬眉吐气。
“说起来,这次大家也会因功劳晋升,尤其是堂姐和藤掌侍。”她看着温柔浅笑的花散里。
“这下咱们都比家中的父伯们风光了。”她又转头看看橘典侍。
后者久违地享受着心无负担的轻闲,温明殿和乐的气氛就像是把橘典侍带回到遥远的桐壶帝的时代,那时候的大家也曾经醉心于自己的快乐,在这里谈天说地、各自游戏。(注)
自从朱雀帝登基之后,她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听着小伙伴们对未来的期盼,夹杂着优子绘声绘色描述的桃园亲王的超级豪宅和她口中的淑子的传奇故事,再次有闲心做出新的熏香的橘典侍接过从檀木屏风上跳下来的三花,撸着这十分健壮的猫猫,嘴角噙笑。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第66章 源氏归,淑子紧握权柄、另有算盘
“盼了这么多年, 终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二条院里的侍女侍从们奔走相告,分享着这天大的喜悦。
仆从们忙忙碌碌打扫庭院,紫姬带着乳母侍女们清点新更换的织锦地毯上堆积如山的礼物——都是明白了风向的聪明人初次或者再次投诚的。
“真是难得的热闹啊。”淑子优哉游哉地抱着一株盛开的荷花走进了主殿。
正值初夏, 二条院新栽种的荷花在池塘中怒放, 粉白相间的花朵点缀在澄澈的水面上, 摇曳在所有人激动的幻梦中。
淑子应着夏景,换上了粉蓝相间的唐衣小褂, 这还是当年源氏提及的鲜亮布料,这些年一直被压在库房,不敢被皇太后看见怕惹麻烦。
如今美丽的绸缎终于能被做成衣裳,重见天日。
兴奋过头的小宰相和近君还做了许多应景的配饰, 将淑子装扮得光彩夺目。
“我都三十了,还这么不稳重啊。”
淑子对着自己房间里的内里唯一一块巨大落地水银镜转了一圈, 美滋滋地换了新皮肤出门。
粉色娇嫩,只要喜欢, 不管多少岁都要穿!
“姐姐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 今天这身可真好看!”紫姬欢快地跑出来迎接淑子。
淑子将荷花交给紫姬做插花,看着这些往年几乎绝迹的礼物调侃:“怎么样, 如今算是扬眉吐气了吧?”
“人情往来罢了,小的时候不懂,现在明白了,都是为了富贵。”紫姬接过荷花,轻轻摇头。
“对了,这些是官员们的拜贴, 具体怎么回复,还需要姐姐一起参议。”
紫姬拉着淑子到一个信匣前, 里面如雪花一样的信件堆积着,生生地用薄如蝉翼的纸张填满了这个厚厚的信箱。
人是铁,富贵是吸铁石,吸铁石在哪里,自诩钢铁一样意志坚定的“君子”们就在哪里。
“我父亲也终于舍得来信了,瞧瞧咱们兵部卿亲王日夜为国操劳,可真是辛苦啊,几年才有时间写一封信,我可真是感恩戴德。”
紫姬阴阳怪气,厌烦地看着一张被她单独挑出来、嫌弃地拎着一角的散发幽香的信件。
淑子想到了自家的藤原爹,也有些心塞。
希望他能善待那位为了权势、迫不及待地舍去了那时在他看来是累赘的四条夫人之后,娶的皇太后娘家那位新妻子吧,别再来七条院惹人厌烦了。
“这些信件我会考虑的;你若是不想回复亲王就不用管。”
不是所有人都有幸得到爱自己的父母的。
“走,咱们清点人手,之后一起去接他,尊贵的紫夫人赏个面子吧。”
淑子丢掉了紫姬手中那封几年里生父送来的唯一的信,拉着被逗笑的她去往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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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朱雀一封封催促回京的信和使者,源氏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拿乔,加上与明石姬等人的道别,拖拉了两个月,终于在一群使臣的恭请“十分谦虚”地乘船归来。
中间还各种进庙烧香、拜神拜佛,在路上大大小小的神社留下了“芳踪”。
使者们苦不堪言,又不敢反对,只能趁机在源氏拜佛拜高兴的时候小声提醒,却收效甚微。
朱雀派来的使者们面色铁青地看着源氏和欢天喜地的一群家臣:“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我们只觉得十分吵闹。”(注)
七月的尾巴,源氏和随行的仆从终于回到了阔别两年余的京都。
当初离去的时候,淑子和紫姬在清晨的京外送别了凄迷低落的一行人;如今也是在一个清晨,在相同的地点,故人重逢。
也是有趣,这些年终于吃到生死苦头的源氏看见城外众多的侍卫和豪华的牛车时,第一反应居然是:朱雀帝的示弱都是为了钓鱼,如今他要麻痹自己、瓮中捉鳖!
已经准备跑路的源氏看到从马车里下来的淑子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呼~虚惊一场。
潜意识里,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他已经将淑子当做了最牢固的盟友,即使淑子持刀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怀疑淑子的刀尖会对向他。
当年桐壶的梅雨中,在他坦白了错误之后,淑子的言语源氏始终铭记在心。他自觉淑子是他最可以信任的人,任何时刻都与他心意相通。
这些年,源氏始终忘不了这份安全感,并一直想做些什么继续保证这份安心。
然而他不清楚、也同样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是:
额外经历过一个年轻到不为人知的桐壶夏夜、阴暗梅雨的淑子,在以无权无势无人在意、连高级女官的位置都摸不到的小官之女的起点上,付出了整整十二年的艰辛、终于想方设法拿到权力的刀剑后,就攥紧了刀柄。
她没有可以借势的家族,不能自由当老大,一开始也没有让人信服的力量,提出的建议有些贵族们也置之不理。
于是就用头脑、用算计、用被前朝诟病的女子威名、用各种吃资源在民间攒下的声望、用找准时机整合的一切人脉,从桐壶帝手中半哄半骗半真心、从皇太后手中真刀真枪真斗争中,硬生生地、一寸一寸地,夺去了鲜血淋漓、极少被女人拿住的这把刀。
她锋利的刀锋没有停止过对向一切,来之不易的地位和可以庇佑他人的理想,不容许任何人动摇或染指。
任何人,包括源氏。
自以为了解淑子,实际上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的源氏看着依次下车迎接他的淑子和带着篱幕的紫姬,止不住心酸,又有一种“近乡情更怯”(注)的退缩。
淑子的气度越发从容,气势也更胜一筹,当初紫宸殿的惊险自己仅在信件中得知,并为她鼓掌叫好、击节赞叹。
今天看到了本人,源氏心中止不住却地害怕:当初她若是走错一步,今日又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还会重逢吗?
是不是二条院的所有人,都只剩下了凄凉的余生?
泪眼模糊间,源氏又看着长高的紫姬:当初自己离开的时候,将新婚不久的紫姬一人抛弃在二条院,纵然她想要和自己一起流放,但那些苦楚又怎么能让她承受?
自己这些年对她报喜不报忧,紫姬亦然。可失势的二条院的艰难,靠当年才满十八岁、刚刚成婚的的紫姬一力承担,自己何德何能啊!
只能说人心复杂,至少这一刻,源氏情真意切。
那边看见思念已久的亲人,紫姬也是泪珠不断,篱幕下的土地很快就深了一块。
众多侍卫家臣看见了俊美仿佛神人的源氏公子,想起桐壶帝时代对方的辉煌,又情不自禁地感伤掉泪,互相安慰庆祝这苦尽甘来。
与源氏认识十二年的淑子也十分动容,想的却不是那个被团团包围的公子,而是自己的过往。
岁月匆匆,她仅仅是回忆起那段青涩大胆青春年华,都思绪万千。
得知穿越的不安、初为女官的新奇、梅雨中的愤怒、被打碎回家希望的绝望、想要做些事情的豪情、虚以逶迤谈感情的不安、被忽视时的无能为力、得到资源后的逐步大胆、面对皇太后时的坚韧、兵变时的决绝……
和长久的对妈妈的思念。
最初的最初,她也不过是个纠结毕业后是升学还是工作还是躺平、和好朋友聊天闲逛、被妈妈教育得正直善良体贴的单纯大学生啊。
淑子也应景地感伤起来。
不过在众人皆醉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这是本自己不知道剧情的名著。
紫式部大大,你到底给源氏开了多少男主光环!
左看看,源氏的一号蛔虫惟光一脸菜色,毕竟他不像源氏那样吃软饭吃得心安理得,还要长时间帮着源氏隐瞒良清明石姬的事情,十分愧疚;
右看看,二号蛔虫良清瘦骨嶙峋,已经明确了失恋的他明明都是好几个孩子爹了,还在怀念根本没有开始就已经消失的暗恋;
再转一圈,其他忠心的随从们也是风尘仆仆,就算他们眼睛明亮、满含对未来的期盼,也不能在客观角度抹除远行的疲惫;
朱雀的那些使者们更是眼神空洞,被精神折磨得失去生活的希望。
只有源氏!
他仿佛被美X秀秀一样,开了美颜滤镜,唇红齿白、眉眼生辉,在须磨的曾经濒临死亡的清苦日子使他更加清瘦,也凸显了优越的骨相,举手投足都是一幅画。
和所有人根本不是一个图层。
“怎么了?”已经和紫姬诉完衷肠的源氏看着淑子的抽搐脸,十分疑惑。
“在思考哲学。”
淑子一脸高深莫测,让源氏回二条院的路上都有些惴惴不安……
源氏的回归让二条院彻底沸腾了。
之前已经被烧热的灶如今正是开火,淑子看着比桐壶帝在世时更加繁华的场景,对小雨君感叹:“看到了吗?这才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啊!”
“是啊,比皇太后之前的排场还要足!”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礼物,小雨君也是目不暇接。
怪不得皇太后不喜欢源氏呢,淑子想起这个被监视幽居在娘家养老、不再露面的政敌。
某些人真是招人恨啊。
入夜,哄完喜极而泣的紫姬后,源氏来到东殿,和淑子商议家臣的封赏。
“星辰非昨夜,为君立中宵。”(注)
“典侍也是在等待我吗?”
源氏真的超级自恋。即使知道是来商量正事的,也忍不住耍个帅。
感谢这张参数拉满的得天独厚的脸吧。
“离京两年余,白花亦多情。”
淑子用小白花变老白花的梗打趣,不过源氏不知道,只以为是在赞扬自己,于是像是小狗一样靠近,蹭蹭淑子。
“来吧,说正事。”淑子打下他的爪子,将自己草拟的折子给源氏过目。
“这些家臣们你倒是赏罚分明,挺好的。”源氏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有些官员家境困难,当初离开我也可以理解,对于这种就别追究了吧。”他一向宽容大方,很少找其余人的麻烦。
“知道,你一向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那佛寺都应该请工匠过来,按照你的模样雕刻,分发全国。”如今两人相处越发自然,淑子也是有什么说什么。
“可千万别,谁不知道循典侍的神像都被朝拜了,听说医馆也供着您的大作呢。”源氏佯装行礼。
两人笑成一团。
“你的家臣和跟随的臣子们也各有封赏,尤其是惟光和良清,还有那个国守的次子,你准备怎么办?”
“其余人按照离京的官职依次晋升、并有厚赏即可,你两个乳母的儿子还是你自行定夺吧。”淑子说回正题。
源氏对这两个当初不顾前程和自己的阻拦,也要坚定去往流放之路的奶兄弟也是十分感激:
“我舍不得他们离开这繁华的京城,不如就给了他们国守的名号,不去封地,一切都按照高一级的京官待遇来吧。”
“这次我真是尝尽了人情冷暖,除了他们之外,我也没想到左大臣家的宰相会偷偷跑出来看望我。”源氏拨开了垂落的头发感叹。
月光在他清绝的脸上洒下一片光辉,竟有些“我欲乘风归去”的翩然之感。(注)
“宰相嘛,这次可是立功了。不过他的晋升,还是要听听前左大臣的意见的。”淑子提醒。
“而且,我准备请他老人家出山,为冷泉稳定局势,压制皇太后余党。”
“光有朱雀帝的承诺,我信不过。”面对源氏这个目前合作良好而且自己也薅了不少羊毛的同盟,淑子没有隐瞒自己这个想法。
当然,她想隐瞒的事情,比如之前二条院出来的近身的侍女姐姐们的倒戈、比如这次宫变她和宰相的私下商议、比如想着拖着皇太子的册封继续和不甘的朱雀制衡,也有办法让源氏毫不知情。
“也好,他老人家担任权臣数十年,出山是件好事。”
“而且我也能少干点活。”源氏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面对淑子的瞪眼有些讪讪。
“啊哈哈,我这人手都给你了,我也能享享福吧。”他给自己打圆场。
“说起来,你父亲那边你想怎么办啊?他和兵部卿亲王一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源氏想起亲王对紫姬的冷淡和对自己的落井下石,实在是不爽,但在无数善意与爱中长大的他也想不出什么恶毒的方法为难人,最多就是不理他。
“再说吧,现在这情景他们就已经够他们喝一壶的了。话说你不是经受过孤立吗?随便你吧。”淑子不想把已经彻底掀不起风浪的晦气爹放在心上。
还是两个晦气爹。
比起对照组桃园亲王,真就是,货比货得扔。
“如今他们根本无力反抗,我和紫姬越好,他们就越难受。”淑子眉眼一片平静。
至于内里的女官们,和前朝弟弟们以及其他侍卫的封赏,淑子不准备和任何人商量,自己看着来。
良宵清光,月色清朗,卷起帘幕后,整个二条院都像是被洒上了银霜,宛如玉砌的宫殿。
淑子起身来到庭院,听着夏日的虫鸣,看着交飞的萤火(注),望着不见一丝云影的天幕,憧憬着未来。
第67章 白鹤振翅,伊人唤日
“说起来, 你不是说有一场大机缘吗?”忙着冷泉的提前加冠时,淑子想起来源氏被流放的时候在书信里的神神秘秘,对摊在席子上的源氏询问。
没错,源氏是个一向会偷懒的, 趁着官职还没有正式下来, 赖在淑子的东宫里晒太阳。
他就像是放飞自我的哈巴狗一样, 在东宫四处绕圈圈,时不时摸一摸东宫一直摆放的古董器具、和以前熟悉的侍女侍从们开玩笑、还会在冷泉下学之后逗弄冷泉, 就为了看这个早熟稳重的小大人破防。
太欠收拾了。
淑子哄好了乖巧的冷泉,把源氏拎到隔壁的房间,让他给门客们回信,命令他安静下来。
于是淑子就想起了之前信里的“机缘”。
“哦, 机缘啊。”源氏慢慢吞吞,故作悬疑地想让淑子求他继续, 然后被淑子扔过去的一个苹果正中脑门,在淑子严肃的表情下老实了。
“很久之前, 就紫姬刚在二条院过年那时候, 你说你做了梦之后,我还信以为真, 找个了大师。”
“大师说,我一生中会有三个子女,一子为皇,一子位极人臣,可以做太政大臣。”源氏靠着淑子,小声说起这个被他烂在心里的秘密。
“还有一个女儿, 据说是身份最低微的妻子孕育的。”
“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源氏黑亮的眼睛看着淑子。
“当时我年少轻狂,加上之前生病的时候找了那么多高僧祈福也没什么用, 就没怎么把这话当回事,那时候我还盼着你有孕生下长子,就慢慢忘记了。”
“谁知到了须磨之后,我经受了前所未有的苦难。”
“就像是要为过去的荒唐赎罪一样,我在须磨不仅少吃少喝,甚至还经历了大雪压倒房子、大雨淋湿身体、身患重病却无处寻医这些灾难……这些我都没和你们说。”
“就在我全身发热、以为要命丧黄泉的时候,我在生死之间梦见了父皇和神仙的指引。”
“醒来之后,那位明石道人就神奇地像梦中一样,从明石撑船驶向须磨的悬崖来帮助我。当时我预感到冥冥的天意。”
“于是,在明石道人想将他的女儿明石姬介绍给我的时候,我想起来了这个预言。”源氏娓娓道来。
虽然有想吃软饭的嫌疑,但那个时候,面对时机恰好地出现的明石道人,像落汤鸡一样狼狈的源氏真的以为是老天指引。
“如今明石姬已经怀孕半年了,会在老家待产。除了预言那些事情,明石姬这件事我已经坦白给紫姬了。”
“在须磨的生死时刻,我吃足了教训,以后不会再寻花问柳、惹下大祸了。”源氏认真承诺。
桐壶帝都走了多少年了,还不忘好大儿啊,真是感动平安京呢。
淑子斜斜地看了指天发誓的源氏一眼。
是吗?
拭目以待吧。
乖一点,对大家都有好处。
不乖的话,淑子也不是十二年前那个被拿捏住身家性命、战战兢兢只能帮他冷脸补漏洞的小姑娘了。
至于所谓的预言,在这个高僧和庸僧混杂的年代,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知道真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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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内里的重中之重有三件,一件是皇太子冷泉的提前加冠,一件是女官局的人事变动。
一件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新帝登基。
东宫每日人来人往,所有人都热火朝天地准备着马上就不再只是皇太子的冷泉的加冠仪式。
橘典侍和花散里数着指头算淑子成为尚侍的日子;橘掌侍数着指头算承香殿女御减少存在感的日子;源典侍数着指头算自己退休荣养的日子;优子数着指头算自己升职加薪的日子;其余女官也是充满希望。
只有朱雀帝,数着指头算自己退位的日子,十分不爽。
虽然只有十岁,在加冠的年龄里属于一等一的早,但冷泉已经很有风范了,典礼的流程没有丝毫错漏,淑子作为这些年最主要的保护人,难得以女官的身份成为了这场仪式的主持。
终于能自由进宫看望儿子的藤壶师姑梳着出家人的及肩短发、衣着朴素地被尊坐在上首,含泪带笑。
识时务的公卿们看着小小年纪却礼仪娴熟的皇太子,也是交口称赞,更加期待他的上位了。
淑子:我一手教出来的!
仪式结束后,淑子带着冷泉回到几乎要被搬空的东宫,指挥乳母们为他换好礼服,继续参加晚上的宴会。
在休息的空档,梳着成人发髻的冷泉信赖地依偎着淑子,珍惜这最后的亲昵。
“以后我就是大人了,就不能这么亲近姨母了。”再怎么懂事,也不过是小学生没毕业的年纪。
在他有记忆以来,这宫廷给他带来的就是骨肉分离的孤独和面对皇太后的谨慎压抑,无数个独单彷徨的时候,支撑起东宫内外里子面子的典侍姨母是他唯一的依靠。
如果长大就意味着分离,他还不想长大。
淑子轻轻抚摸冷泉的头发。当初妈妈和循子看着长大的自己,是不是也一样的心情呢?
“有些经学博士说,姨母大逆不道。”冷泉突然放低了声音。
“他们说您不应该抛头露面、不应该高声说话、不应该将女子生产这种事情置于大庭广众讨论。”
果然,即使淑子严格监控,还是有老登们暗暗搞事情。
趁着朝廷换血,一起处理了吧,淑子敛目。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也知道姨母在做什么。”
“是姨母抛头露面、大逆不道,我才能有今天的荣华。”
“我不知道以后我会怎么想,但是我愿意发誓并写下旨意,永远不会伤害姨母。”
“您是将我一手养大的母亲啊。”冷泉小脸蹭着淑子。
儿子长大了,母亲还没老。这是也许直到两人中的一人去世之前,都不会再有的亲昵了。
淑子眼眶发酸,冷泉是她抚养的孩子,是她教导的学生,也是被她潜移默化驯化的太子。
直到现在,她的手里还秘密留着不少私兵,以防万一。
也许有些卑鄙,但她不能允许自己保护长大的未来帝王玩一出兔死狗烹。
虽然她有退路,可她身后的女官、她帮助的百姓不一定有。
她决不能任由已经推动的前进道路后退。
所幸冷泉还没有歪。
“姨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淑子真心实意。
“我们一起经过了长久的磨难,以后还要一起享受无边的富贵。”她抱紧了冷泉。
两人的影子逐渐亲近,那是幼鸟即将成长的期待与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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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曾经的尚侍胧月夜主动请辞,搬入了还未正式退位的,其实也已经搬得差不多的清凉殿陪伴朱雀帝。
她自觉犯过错误,拒绝被封为女御。但淑子吩咐,所有人都要礼遇这位一向不争抢权力的前尚侍,一应分离赏赐等同女御。
女官局正式换届。
皇太后留下的少数人手全部离开;源典侍在众人的感谢下光荣退休。
橘典侍成为了殿司和藏司两个重量部门的最高长官;花散里晋升为藤典侍,成为了兵司和闱司两个关系皇帝安危部门的最高长官。
橘掌侍依旧是书司长官、小路掌侍依旧是药司长官,但各有封赏,两者还帮助成为了膳食长官的马命妇共同打理水司和酒司;余下的扫司、缝司等淑子一派的长官也有晋升和重赏。
优子成为了藤掌侍,在各司等待召唤,已经是合格砖头的她哪里有需要往哪搬;在女官下面做基层工作的女吏和女藏人等也得到了不菲的赏赐,所有人都欢天喜地。
当然,万众瞩目的还是淑子。
作为桐壶帝的遗命女官、皇太子的保护人、冷泉亲口承认的养母、内里实际的掌权人,在入宫十二年之后,淑子正式成为了十二司之首的内侍司的长官,也是掌握内里上下的最高女官,尚侍。
以往的尚侍作为皇帝的秘书长,拥有辅助拟定圣旨、传达圣意、管理神器的光荣职责,最高为从三位,列比公卿。
在桐壶时代和朱雀时代,由于连续两位尚侍的目标都是后宫,这件事情被暂时搁置,尚侍的职责被分散,权力大大削弱。
但如今的尚侍淑子要求恢复她作为尚侍这个女官之首的所有权力,并被破例晋封成为了从二位的尚侍,食邑俸禄对应内大臣,且陛下亲口言明,日后会继续封赏。
在新帝年幼时,垂帘辅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兵权不收,这是冷泉给淑子的特权和孝心。(注)
即使有反对的大臣,也被藤壶母后、新帝、如日中天的源氏内大臣,甚至卷土重来、老而弥坚、成为新的太政大臣的前左大臣合力镇压。
“我已经是身外之人、虔诚修佛,不好作为皇太后耍威风了。”藤壶师姑笑着说。
“可是淑子可以,她值得。”
十月,在秋高气爽的时候,朱雀帝退位,冷泉正式登基,成为了帝国的新主人。
紫宸殿里,淑子领着及肩高的冷泉,在首列的太政大臣和内大臣源氏的俯身垂首下、在诸位公卿、众多殿上人和殿外小官吏的顶礼跪拜中,被抬上了皇太后曾一度站立过的高高阶梯,带着冷泉坐上了至高无上的宝座。
在冷泉的身后,仅仅落下一半竹帘的淑子听着前方的山呼万岁,享受着这多年奋斗后的甘甜果实。
外面的蓝天里,一排白鹤冲上云霄,展翅高飞向天日。
穿着有金银刺绣的经纬青衣(注)、头戴玉冠的淑子,就像这白鹤一般,即将飞向她辉煌灿烂的人生。
白羽振翅九重开,玉立高台唤日来。
—————朱雀卷完结—————
第68章 猫猫视角的十年
又是一个暖和的春天。
三花猫猫在温明殿伸了个猫式懒腰, 弓起的背像一座小小的拱桥,盛放着太阳映照的流光溢彩。
好开心啊喵呜。
三花跑到一处角落,那里有铲屎官姐姐们为它准备的早饭。被特意吩咐的精致的小肉块盛放在精致的瓷碗里,冒出了一点尖尖。
三花开心地呼噜完, 舔了舔毛, 开始巡视领地。
温明殿是内里东侧一处宽敞的宫殿, 坐落于东宫的南侧,也是整个内里最东的宫殿。自从被桐壶帝拨给女官们作为办公休息的地方以来, 这里总是人来人往。
温明殿大王三花不记得母亲是谁,也许是附近的野猫,也许是使臣进贡的中国猫。
当它还是小奶猫妹妹的时候,不知怎么孤身流落到东门, 差点被驾车进出的侍卫大臣的牛车压到。
当时跟随自家女公子进入后宫不过一年多的小雨君也同样年少,按吩咐向七条院送信的时候经过东门, 见到了这个蜷成一团的毛发斑驳的小东西,于是偷偷摸摸捡起来, 鬼鬼祟祟养在身边, 用循子夫人买剩下的或者优子女公子不爱喝的羊奶喂养。
就这样,瘦骨嶙峋的小三花在小雨君的照顾下, 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面对越来越大的一团毛球,小雨君自然藏不住了,于是和女公子淑子坦白。
她的小脑袋和猫猫一起心有灵犀地低垂,就像是犯了错误一样。
淑子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猫猫,看见三花没有反抗,于是逐渐大胆开撸。
可爱!
本来宫中的妃子也有喜欢猫猫的, 内里的铲屎官也不少,药司还有专门为猫猫驱虫治病的药。
幸好这里不是看见养猫就要被认为是女巫上火刑架的欧洲中世纪!
黑暗的时代, 居然在这方面比烂成功了呢sad
总之猎巫达咩,任何形式的猎巫都达咩!
于是,过了明路的三花就常住在了温明殿,很快俘获了一群大姐姐小妹妹的芳心。
也许这本来就是个有玄学事件和神奇力量的世界,渐渐地,三花竟然生出了几分灵智。
它记得这个宫殿里经常逗弄它的姐姐,记得她们身上的香气,记得她们演奏的琴声,记得自己被温柔抚摸的感觉。
它最喜欢的是一个稳重的姐姐,身上总有仿佛不会凋谢的梅花香。
那时候它还小呢,三花神爪挠柱子。
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姐姐们都是匆匆行走、忙忙碌碌的样子,很少有人愿意用大段时间和它玩耍了。
她们总是摸摸它,然后叹一口气,匆匆走过。
好压抑,好寂寞。
它长大了一点,内里的男猫猫也开始疯狂求偶了,已经有了些许思想、能控制自己的三花对着它们呲牙哈气加炸毛。
从小被好好照顾长大的它学会了打架,从一开始的勉强保住清白变成了后来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猫猫会不会有问题啊?似乎也到了该当妈妈的年纪了。”侍女们的话让不再浑浑噩噩的三花炸毛。
“没关系啊,它怎样都好。”被皇太后刁难结束的淑子捞起来猫猫,吸——
好吧,看着她为自己说话的面子上,三花乖乖摊着任凭人类朝奉。
发现自己和其他猫猫不一样的三花暂时离开温明殿,探索新地图。
它看见了好多姐姐,衣裳五彩斑斓在华丽的宫殿打闹;也看见了好多老宫女,白发垂地,在昏暗的灯火中十分落寞。
“来啊,小猫。”这些老宫女的日子过得清汤寡水的,却还是用冬日被冻红的枯手给猫猫递上为数不多的散碎点心。
好心的猫猫大王会给她们抓老鼠作为礼物,她们总是高兴地尖叫。
三花骄傲:也不用太感谢我啦喵呜。
后来,这些老宫女被好好赡养起来,饮食也有了些油水,三花也不送礼物安慰了。
它被一个喜欢跑来跑去的到处吃瓜的姐姐带到了东宫,和一个不大不小的人类幼崽一起玩。
这个幼崽很乖,不会和同伴们说的熊孩子一样伤害猫猫,他只会十分轻柔地在姐姐们的指挥下碰一碰猫猫油亮的毛毛。
他也像一个小心的猫猫,对外界伸出试探的爪爪。
于是,猫猫有时候也和幼崽一起玩耍。
猫大王还有了新上供的玩具——一根闪耀着五彩斑斓的黑的逗猫棒,是之前那个不怀疑她不正常的姐姐做的。
于是猫猫暂时有了新的玩伴,它的地盘也扩大了一倍。
这个幼崽不快乐,猫猫想。
他似乎被前呼后拥,但出门的时候处处小心谨慎,面对一个威严的女人不敢有任何反驳。
长大后,他开始读书,那么多的书,那么难写的字,他都坚持了下来。
只有空闲的时候,长大的幼崽会拿出颜料,画天画地画猫猫。
“你看,这是我的两个母亲。”他会抱着猫猫,指给它看。
聪明的猫猫什么都懂!
一个穿着蓝绿衣服、面容清晰的是给他上供玩具的信徒。
另一个穿着紫红衣裙的应该自己曾经也见过,但记忆已经和这画作一样模糊了。
似乎这个人已经长久不出现了。
猫猫拱了拱大崽,哄孩子。
谁知猫猫还没来得及送更多的礼物,大崽就生病了。
他就像当初的猫猫一样,蜷缩成一团,渴望着生机。
猫和人一起着急。
不知过了多久,瘦了一圈的大崽能起床吃东西了,猫猫好欣慰。
它还专门跑了很远,抓了一条鲜艳的鱼送给大崽,这可是别人都没有的殊荣!
(冤种(其实也不太冤)皇太后:我池子进贡的锦鲤呢?!)
有一天白天,正在大崽身边补眠的猫猫听到了沸腾的人声和刀剑声。那些声音近在咫尺,仿佛马上就要向它刺来。
刺鼻的血腥气直直冲进了猫猫的鼻子,那是刻在基因里即将被猛兽裂食分尸的恐惧。
“喵呜——”
猫猫躬身哈气,站在大崽的身前守卫领地。
“没事啦。”认识的姐姐们匆匆赶来,抱着猫猫揉搓。
“我们马上就胜利了。”散发着熟悉的橘花香气的姐姐温声软语。
胜利什么?猫猫不太清楚。
它只知道,自己的臣民们又变成了很早时候的样子,唉声叹气少了,欢声笑语多了。
矫健的大猫猫从新换的屏风上跳下,成功撞进有它喜欢的梅花香气姐姐怀里。
享受马杀鸡。
“说起来,三花都没有名字的吗?”有人在问。
“哈哈,返璞归真嘛。”头发灰白的姐姐摇头晃脑甩扇子。
“虽然掉书袋。但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注),玩具信徒说。
“我们猫猫,也有本心呢是不是啊。”
是吧,猫猫舒服得想睡觉。
它一个没有被糟粕驯化的猫猫,也是有本心的吧。
第69章 她们,在河对岸拥花笑
“你们知道吗?十八楼新来的行政, 就像是古早游戏的立绘一样,超级无辜小白花长相!”
“我知道我知道,叫杜常颜是吧?咱们楼里都传遍了,真的是我见犹怜, 看了她我才知道让人想保护的感觉是什么样子。”
“对, 面试那天我都惊呆了, 真的和二次元走出来的一样。而且人家也不是花瓶,做事也挺好的, 实习期没什么问题。”
午休时间,袁氏集团的人事姐姐们聊起了新来的员工,其中让人印象深刻的杜常颜自然是这个讨论的中心。
此时,话题主人公也在和同事们聊起了新的人事变动。
“听说董事长的孩子要从海外公司调回总部当咱们经理了!”来自部门八卦头子王姐。
大家对这个空降的二代上司也很好奇。
“听说学历很高, 之前在别的公司做得也很好,就是十分傲气, 不爱搭理人,超级有距离感。”王姐在众人鼓励期待崇拜的眼神中战术性喝水, 然后继续分享。
“哇——这是什么, 古早的霸道总裁吗?是不是还有胃病,身上有淡淡的雪茄味, 带着金丝眼镜穿着高定西装?”
“然后半夜不睡觉,摇着半杯红酒看着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心里思念白月光,微微一笑说天凉王破是吧?”
“哈哈,你们一顿吃几本小说啊?快交出来几本小甜文让我康康。”
有些活泼的姐妹开玩笑,大家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这不是有个小白花杜常颜吗?你要是去试一试和公子哥在一起, 咱们部门的待遇说不定会更好,你也不用在这里当牛马了。”总是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这个之前骚扰过杜常颜, “追求”不得的男员工落音之后,大家都寂静了下来。
被提及的漂亮女孩双颊含粉、梨涡浅笑、眼睛似乎泛着雾蒙蒙的水光,用最无辜的表情说着真诚的话:“万一是女孩子呢?咱们董事长也是女人啊,不是听说她有个女儿吗?”
“我懂你,不过你就算心里想追求也还是别试了,你配不上人家的。万一让领导以为咱们部门都是你这样的人就不好了。”
她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凝视着对方,语气无比真诚,好像是真的在为他着想。
看着那人就像是吃了一桶干噎酸奶那样无语离开后,其他人竖起大拇指:“你看着柔柔弱弱的,真是能怼人啊。”
“啊?”杜常颜也傻了:“我说的是真心话啊,有钱人也生女儿啊。”
天然白切黑,用真诚打败一切。
过了几天,那位新来的经理在众人的欢迎下到了新公司。
看着穿着休闲西服、带着金丝眼镜,英姿飒爽的袁芝葵,杜常颜顺着人群小声惊呼:真帅!
看姐姐那挺拔的身姿、那高昂的头颅、那睥睨一切的表情、那举手投足的气势,天生长相可爱、小时候性子绵软,经常被欺负的杜常颜超级羡慕:
这就是我梦想中的样子啊!
对方是经理,又是董事长的孩子,每次都是前呼后拥,身边拥挤得似乎连一根头发都挤不进去。
杜常颜每次也只是远远看着,回家后把换装游戏里的女儿打扮成对方的样子——那是自己幻想中的威猛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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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天早上,当嫌弃早高峰电梯太挤、于是自动爬行十八楼脸不红气不喘的杜常颜,却意外看见了楼梯间的袁芝葵,只见她面色苍白地倚在扶手旁,安全门内有讨论说话的声音。
是的,葵突发低血糖了,因为不想让下属看见自己虚弱的样子,于是找个借口进了楼梯间缓一缓。
“您还好吧?”迷迷糊糊间,葵听到了温柔的呼唤。
“没事,低血糖一会就好。”不太清醒的葵似乎在那声音的蛊惑下放下了戒心,随后一颗甜滋滋的糖被塞到嘴边。
睁开眼,是个漂亮的姑娘,眼中好像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吃点糖吧,我扶着您,别坐在地上了。”
可能是这甜蜜让葵恢复了体力,她看着这个挂着自家公司工牌的,写着“杜常颜”的女生,也难得软下了声音:
“今天谢谢你了,我会和你们领导说不算你迟到的。”
对方呲着小白牙傻乐。
葵叹了口气,看在帮了自己的份上又提醒了一句:“以后面对陌生人不要这样,万一对方不是好人骗你怎么办?”
“我有肌肉的!”颜撸起袖子,展示她手臂上小小隆起,一脸骄傲。
自从小时候她被人欺负,又总是傻乎乎地总是信别人之后,颜痛定思痛,长大后打工有了钱就开始报名学散打,看似纤细的身躯里面全是爆发力。
还真有肌肉啊。
葵好奇地戳了戳,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后耳后发红。
一定是那糖太甜了,我才会这么奇怪,她想。
这时候,打直球的颜又理直气壮地补充了一句。
“而且,您不是外人啊!”
超级真诚。
真是不成体统,葵的脸也微微发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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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交换了联系方式的两人会偶尔发信息,分享生活。
颜会分享上班路上的小吃摊、下班巷子里的猫猫狗狗,还有有趣的帖子和自己的换装游戏。
葵一开始不算主动,但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回应。
慢慢地两人也会偶尔约出去吃饭,谈天说地,从颜的小城镇的鸟语花香聊到葵在国外的纸醉金迷。
还会说到公司有些制度的不合理,有些奇葩的离谱。
颜发现,经常在她吐槽之后,一些环境会得到改善。
卫生间里新加入的生理期用品、茶水间多出的红糖姜茶包、越发流畅的内网网速、合理的弹性休假……
同事们的工作热情越来越高,每天对着袁经理三呼万岁。
而这些,葵从来都不会自夸,只会在颜吹彩虹屁的时候露出骄傲的表情。
各种分享之中,她们越发了解彼此。
她们的成长与家庭,她们的学校与工作,甚至聊起了恋爱的话题。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像是天生少根筋一样不开窍。”颜趴在桌子上,大眼睛看着葵。
明明自己是那种会引发保护欲的长相,从小就被各种男孩子示好或者追求,但颜从来没有动过心。
之前毕业的时候,看着二十几岁还是单身的颜家里人着急,找人算命,大师说她天生少了姻缘线,强扭反而会出岔子,这才逃过了被催婚的烦躁。
“我也是。”葵喝了口咖啡。“我出生的时候母亲也找人看八字——我们家做生意的,都信这个。大师说我少了点魂,只要不强求感情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哇!我们好像啊!”颜拍手。
像是源头千里万里的河流,在一个神奇的岔口相会,从此合在一起,滋润着河畔的草木、河里的鱼虾,最终一起劈山砍石、奔向大海……
“这么喜欢啊?”某次一起出去喝咖啡,葵看着卡点做任务热火朝天的颜,忍不住凑过去看。
感觉到身旁的香气,颜有些不好意思地展示自己换装游戏里养的女鹅,精致的建模女孩正穿着夏日限定活动的十二单套装,在鲜花缭绕的背景中扑着蝴蝶,一派活泼气息。
“好看吧,我氪了金的。”颜昂头挺胸。
“很漂亮,你搭配得很好看。”对于不爱搭理人的葵来说,这是很大的夸赞了。
接着葵又看见了小字:“她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加了备注?”
“是啊,她叫琉璃君。取自白居易的诗。”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注)
“都是好东西了,怎么就不坚固了。要我说美丽就更该被好好保护,一辈子都漂亮!”颜的眼睛都有小星星了。
“我家大人说,我出生不久就会笑,所以我叫常颜,常常有笑颜。我妈妈说,我这么好看,就是要笑一辈子的。”
葵没忍住,戳了戳她的小酒窝:“嗯,你们的名字都起得很好!”
“那你呢?”颜有些好奇。
“芝兰玉树的芝,向日葵的葵。”想起家人,葵的表情也很温柔。
“我妈妈也希望我像葵花一样,永远灿烂热烈。”
喝完咖啡后,两人散步回公司,刚好看见路边的花店新到了一批向日葵。
“来啊我送给你!”颜跑过去挑最好看的花。
“这是什么?”后面的葵看见角落里一个小花盆里的绿叶子,有些好奇。
“那个啊,”正在帮颜挑花的店主伸头看了一眼:“那是葫芦花,晚上开花白天就谢了。花农送的,我就随手放在这里了。”
很好看啊,葵搜索了葫芦花的照片之后,觉得白色的花朵就像颜一样美丽,想买下来。
“这个也不值钱,你们买了别的花就直接拿走吧。”老板不在乎地挥手。
看着已经付款完毕,要打包向日葵和满天星的颜,葵悄悄笑了,扫码转给老板和向日葵同样的价钱,端走了这个小花盆。
同样都是美丽的生灵,怎么就被世人评判不值钱了呢。
“哇——你还买了这个,我小时候老家那边有不少呢。”颜还没说完,两人就听到前面的骚乱。
“一个A大的女生见义勇为救小孩,被车撞了!”有人解释。
看见开来的救护车,葵想了想,拨打了专为A大毕业的校友母亲处理大学捐款的工作人员的电话。
“嗯,麻烦你去看看,如果需要帮助就用基金会的钱帮忙;如果不需要就算了。”
“真希望她能平安啊。”颜为这个勇敢的女孩祈祷。
“一定会的。”葵一手稳稳抱着花盆,一手拉着颜,跨过像是河水一样川流不息的马路,一起回公司。
微风吹过,花香满地。
第70章 又是新旧交换时,只是胜负改
内里的主人换了, 各自的住处自然也是要改变的。
就像当年桐壶帝的后妃内侍依依不舍地离开一样,如今朱雀帝的身边人也是无限感伤。
“那时候从东宫搬到藤壶,幻想着未来的光明前路,我是多么雀跃啊!”指挥女房整理成堆箱笼的藤壶女御看着院外干枯的紫藤花感叹。
一旁的三公主被乳母抱过来, 三岁的孩子正是白胖可爱的时候, 咿呀着喊母亲的样子让一向争强好胜的藤壶女御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你是谁的好宝宝啊?”女御忘记了伤春悲秋, 用娇小的身子努力抱着孩子玩她喜欢的转圈圈。
三公主“咯咯”地笑着,手舞足蹈, 一派天真。
在小孩子的生机下,藤壶女御这边众人的离别并不十分感伤。
毕竟当年,藤壶皇后离开的时候,三岁的冷泉必须留在东宫, 母子多年不得见,分别就是真的分别了。
而现在, 三岁的小公主即将和母亲一起前往父亲的别院共同居住。
藤壶女御想起当年的姐姐,五味杂陈, 有些嫉妒, 又有些知足。
“幸好我们不会分开。”她抱紧了自己的宝贝,贴着女儿的小脸。
即使这不是当初陛下盼望的皇子, 不能给自己带来皇太后的荣耀,她也依旧爱她。
当初与她同年生育的登华殿更衣如今也要带着二公主一起前往别院。
这些年,朱雀帝对二公主淡淡的,远不如对承香殿皇子重视,也不如对三公主那么宠爱。
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被从小教导柔顺安分才是好姑娘的更衣硬生生逼自己改变性格、左右逢源,不仅巴结皇太后, 也奉承之前的尚侍胧月夜和几位女御,甚至对所有女官都客客气气, 见面还主动让路。
就这样拿到了充足的赏赐份例,将女儿健健康康地养大了。
她的娘家早已败落,兄弟叔伯们根本靠不住。如今能跟着藤壶女御一起和上皇居住,她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样孩子的生活就能有保障了。
“记得,见到父皇要乖巧,见到女御也要好好行礼,要是和妹妹玩耍——”
“——一定要哄着让着妹妹。”二公主奶声奶气接着母亲的话。
更衣看着和天真烂漫的三公主年龄相差无几却十分懂事的女儿,一阵辛酸。
“都是母亲没用——”她别过头,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止不住的眼泪。
与已经确定好要与朱雀院同住的嫔妃们不同,生育了唯一皇子的承香殿女御反而有些焦急。
她一向自诩皇子的生母,也算是个天生脾气大的,所以之前有恃无恐,只觉得有了孩子就万事大吉。
现在却十分尴尬。
淑子和朱雀院两人互相牵制,一个仍心有不甘,仗着冷泉年幼不愿意痛快还政,想要效仿当年桐壶院的行为,即使成了上皇也要掺和一脚。
依靠的是被他背刺的皇太后的寥寥拥趸。
另一个以牙还牙,联合源氏内大臣和新上任的前左大臣,现在退休返聘的太政大臣一起给朱雀在朝堂上已经没剩几人的皇太后余党压力,堵死了朱雀的路,让他无计可施。
淑子这个人真的是让朱雀恨得咬牙切齿,在将八皇子的官衔收回,让他退回宇治,彻底成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后,淑子还拿捏住了朱雀的大皇子。
“陛下年幼,他的地位一日不稳,皇太子就一日不立。”
面对大朝会上请奏皇太子的折子,淑子在冷泉背后的竹帘里气定神闲。
台阶下的太政大臣和源氏内大臣附议尚侍,另外一些有眼色的想都不想,也随即表示言之有理。
对啊对啊,尚侍没错,阿巴阿巴,后面忘了。
先站队再说。
小小人情世故,拿捏。
消息传到内里时,朱雀帝感觉自己刚恢复光线没多久的眼睛又被气要瞎了。
素来文雅的他想起了当年皇太后的那些糙话,也忍不住口吐芬芳。
“欺人太甚!”
乌鸦看不见猪黑了,就像是自己一尘不染一样。(注)
.
“欺人太甚!”承香殿女御也破口大骂。
骂淑子,也骂朱雀院。
“自己有什么能耐心里没数吗?当年当皇帝的时候朝政就和他没关系,现在都已经退位了,还不认命!”
对着这个老公,女御心中也全是怨言。
“他搞事情,我的孩子就不能当皇太子,我就不能和儿子一起住在东宫,难道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要去和他同住然后被藤壶女御欺负吗?”
承香殿女御思来想去,抱着孩子回娘家了。
反正亲爹,也就是继任的右大臣及时认怂了,她娘家也没有受到大的波折,不如带着孩子回家作威作福去。
虽然家中的嫂子是藤壶女御的侄女(注),她也不喜欢,但自己又受不到委屈,管她呢。
还有朱雀院,只要孩子好好的,他才不在乎自己呢,也不管他。
把橘掌侍那个福星女儿暂时忘记的承香殿女御盯着自己的舒坦生活,带娃出宫跑路了。
和她想法差不多的丽景殿女御虽然没有孩子,但是也不想伺候朱雀帝了,同样选择回家,侍奉同在娘家休养的前皇太后。
而因为当年的事情愧疚的胧月夜其实也想回家陪伴亲人们,但舍不得放她走的朱雀院一再恳求她留下来陪伴自己,加上姐姐也希望儿子快乐点,就也收拾行李,准备和朱雀院一起离开。
母子相残后,前皇太后最终原谅了儿子的背叛,歪歪曲曲的的信件中,她劝说能让朱雀快乐的胧月夜多哄哄儿子,让他开心点,就算是让自己安心了。
他们之间,终究还是一手将朱雀庇护长大的老母亲心软了。
余下的小嫔妃们也收拾行囊,各寻出路。
冬春相交,又是一场繁花退去,也会有新的花朵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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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您搬回藤壶好不好?以后我们就不会分离了。”
加冠宣告成年后的冷泉无法拥抱母亲,只能大胆地拉着藤壶师姑的衣袖哀求。
“是啊,如今藤壶已经恢复您当年习惯摆设了,我们都希望您能够回宫,享天伦之乐。”淑子在劝说。
藤壶师姑轻轻摇头,细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儿子越发美丽的脸颊,眼神中的爱与愧疚几乎要化成海水喷涌出来。
“我已经是出家之人了,当年在佛前立下宏愿,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会还俗,会一直侍奉佛祖。”
和祈祷“罪孽”。
“如今我已经是十分庆幸了,不敢贪图太多。以后我会继续在三条院吃斋念佛,时不时进宫看你们。”她释然地看着儿子和胜似亲人的淑子。
“藤壶留给你以后的妃子吧,我可不当恶婆婆。”在她的打趣下,小大人冷泉红了本就白皙的小脸,就像是粉嫩的小桃子,惹来了母亲更多的爱怜。
淑子:理是这个理,反正有自己盯着,未成年不可!
盯(眼睛)(眼睛)(眼睛)。
在师姑的坚持下,她没有接受皇太后的册封,但为了尊重,世人称呼她为“藤壶母后”。
曾经居住的藤壶也被冷泉暂时封闭,言明本朝不会有妃子入住,以示对母后的尊敬。
这个孝顺孩子为了弥补母后,还拼命给她增加俸禄,以致于一应用度与曾经的桐壶太上皇所差无几,比如今的朱雀帝高出一筹。
“朕没有给母后皇太后的排场已经是十分羞愧了,如今不过是让母后享受当年父皇的待遇,又有何不可?难道对母亲就不该孝顺吗?”
面对一些老顽固,被淑子教导的小冷泉振振有词,比朱雀更有主见。
是这样没错,但是父权大于母权啊……
面对这些酸儒的叽叽歪歪,淑子也很无语。
这群人,真的是看不清形势啊。
于是给他们自己降职成绿袍青蛙(注)或者撵回家还不够,淑子还将这些人在宫中就职的女儿们和殿上行走的儿子们随意找个理由降职,再透露出这都是你们老父亲违逆的后果。
主打一个肆意的连坐。
不用冷泉自己再说什么,这些人家就已经鸡犬不宁了。
为了表示忠心,家族的下一代们更加旗帜鲜明地支持淑子。
有个刚刚脱下六位小官的青蛙色绿袍的儿子又因为“左脚踏进殿门对陛下不敬”变成了青蛙,还是和老爹兄弟一起,家里就像是捅了青蛙窝一样。
对降职原因心知肚明的儿子在朝臣的嘲笑声中嚷嚷着要出家,每天吵吵闹闹,终于,老顽固们也不敢蛐蛐了。
“真舒服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花散里打趣淑子。“如今这世上可没人敢忤逆你的意思了,尚侍大人。”
“岂敢岂敢,和子大人。”淑子佯装行礼,众人笑闹。
如今,淑子和冷泉又搬回了清凉殿,她并没有回到曾经刚入宫时候的后凉殿的房间——那里被改造成了淑子的新办公室,反而住在了曾经皇太后在清凉殿的大屋子。
“姨母多陪陪我,我也不那么寂寞。”冷泉依赖地说。
源氏这厮也不再像流放之前那样去东宫都偷偷摸摸了,他仗着自己保护人的身份,经常跑到后凉殿这里正大光明地找人。
就像现在,淑子为了冷泉登基后想举行的桐壶帝的祭奠法会拟定章程,不太想搭理源氏,源氏就自己找话题。
“父皇的法会吗?”源氏倚在淑子旁边瞄着折子。
“是啊,之前朱雀院和皇太后没有认真祭奠过他,如今我们还要仔细拟定,不能出现纰漏。”
“这是冷泉登基的第一件大典呢。”淑子想做到尽善尽美。
如今内里上下一心,她发号施令也十分顺畅,她更想做好。
提起了父皇,源氏也很感伤。
曾经他也去过桐壶帝和桐壶更衣的墓前祭奠,但那时候被皇太后压制,无法大行法会纪念双亲。
“我想修个佛堂,自己也能为他们祈祷。”想起给自己托梦撑腰的父亲,三十岁的白花源氏又想流泪了。
“京郊嵯峨大堰河那里有一块广阔荒地,久久无人耕种,我想买下来建造别墅,在修建一别墅和佛寺。”
看着淑子的凝视,源氏有些紧张,赶紧补充了后面的话。
“修建的民工会得到充足的工钱,建造所用的木材我也会按照市价购买。那个佛寺平时我不去的时候也可由你的母亲弟弟们打理,救助贫民。”
今年,淑子的弟弟们也占着姐姐的“从龙之功”,成为了中将,这是没有淑子的他们再工作十年才可能得到的职位。
循子夫人也得到了个“宫外女官”的称呼,当年被皇太后抹下的生产手册的功绩被淑子还了回去,如今她也有了朝廷的俸禄,被外人称为“藤原夫人”。
是本姓的藤原。
至于源氏在生产手册上也有功劳?
别闹了,那是皇太后抹除的,和藤原淑子有什么关系呢(吹口哨望天)。
同样有功的四条夫人也同样被广为称赞。
那个之前被皇太后私吞的、去世的大纳言留下的又被兄长闹事失去的老宅,被淑子做主,划分到了四条夫人的名下。
这回,四条夫人终于能正大光明地走进这个小时候因私生女身份不被接纳的旧居了,宅子里的一草一木都向她摇曳欢迎。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自己生活几十年的宅邸。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况且这里离哪里都方便。”
“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艳子,当年父亲为了随便应付正夫人,名字也成了他安抚的手段,之后我就被他送到四条单独生活了,人们都叫我‘四条君’,倒也被父亲庇护得还行。”
“现在到了这把年纪,父亲去世后,我更看开了,以后‘四条’就是我的名号吧,这里承载了我太多的情感了。”淑子问起时,四条夫人这样答复。
经历过生死钱财大事之后,这位夫人豁达了很多,既然不喜欢名字,也懒得再取名字,索性就以这里为名,这样百年后以后谁提起来平安京,都忘不了这位以永恒的地名为号的四条夫人了。
两位夫人如今经常结伴为淑子打理这些零零碎碎的产业,紫姬空闲的时候也会过去帮忙,顺便见识外面的世界。
“太好了。”淑子大力支持。
能见识到这个世界,她为什么要反对呢?
回到现在,源氏的话还在继续。
“父皇曾为我在二条院东面留下了个旧宅子,我和陛下禀报,重新装修,你觉得怎么样?”
“那是他对你的拳拳爱意,你喜欢就好。”就知道老头偏心,还背着朱雀偷摸给源氏留了个房子。
“不过若是有合适的荒宅,我想留下来做抚育院,这倒是要拜托你了。”淑子想到了这一茬。
老弱妇孺,应该被善待。
“好啊好啊。”源氏若是有尾巴,此时已经摇成了螺旋桨。
“其实陛下更想用其他的地方交换,把那个位置更好的东院装修后送给你,我同意了——不要拒绝,这些年你为他做了很多,就当是他的孝心吧。”
“一个院子也不算什么,以后你可以把母亲接过来,也可以邀请朋友来玩。”
他需要做些什么保证自己在淑子心中的地位,来保证两人看似坚不可破的同盟。
“好吧。既然都要装修的话,不要忘记了六条院。”淑子接受了这份好意。
她放下手里折子,在源氏殷勤地磨墨下,开始写其他的奏章。
之前受伤的己方士兵需要安抚、内里被损坏的几处也要修缮……
而即将要办的事情还有祈福宗室女孩的换届。
新帝登基,皇权交替,新的斋宫和斋院被选出来。
而槿姬和秋好,都要回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