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1:抽奖现在应该正合适了吧。……
切断与春秋笔案的联系后,顾溪竹神识延伸,投向了灵海边缘。
灵海边缘是一道沧桑古朴的青铜拱门,一旦跨入那扇青铜门,修士的伪装尽褪,元神出窍。
门外便是神魂域——专为淬炼元神而生的第二天地。
外界修行重在肉身,而神魂域专攻元神。在外界神识修炼艰难,仅有日月星三种品阶的锻神法,虽然方法各不相同,但都是向星辰、皓月、大日借取天道之力,淬炼元神识海。
极难练成不说,锻神心法还牢牢掌握在那些顶尖宗门和世家手中。
神魂域虽然进阶也缓慢,且危机四伏,却能让修士真切感受到元神一点一滴的成长。
顾溪竹暂时没办法进去。
进入神魂域跟入灵网不同,入灵网只需要一缕神识,就好像是燃一炷香,一点点地消耗神识力量。
但进入神魂域则是需要元神出窍,这需要修士修为达到元婴期才行。她现在只有金丹后期修为,连准入资格都没达到。
她只是想看看青铜大门边的魂碑。
三百岁以下的修士都能将神识注入魂碑留名,也不知她现在的神识强度,可以达到什么位置?
白玉魂碑上,无数名字如天上繁星闪烁——陨落者黯淡无光,三日内新晋者碧若春芽,榜首猩红似血,其余则泛淡金微光。
顾溪竹一看就看到了仇泷月的名字。
那三个字赤红欲滴,戾气逼人,仿佛随时会渗出血来。
可以,这很魔尊!
排在第二的名字比仇泷月足足低了一尺,颜色灰败,显然早已陨落。她视线下移,忽地凝住——
“师娘”。
一个翠色欲滴的新名号,突兀地缀在魂碑中央。
顾溪竹眉梢微挑,谁会给自己取个师娘做名号?要知道,这魂碑上可不兴改名,是要留名千古的……
三日内新增,元神强度不弱,小于三百岁,强势爬到了魂碑中段,又叫师娘,难不成是他们中的一个?
顾溪竹视线往下,结果在底下又看到了一个师娘。
这下她基本上确定了,一定是遗弃之地出来的几个同伴。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
谢柳和陆黎光的年纪都不到三百岁,郭三娘已经超了上不了,谢九春年龄成谜,而杜小六才十五岁,但是他出来之前就说自己可以跟元婴初期的扳手腕了,元神也不会弱到哪儿去。
阮沐晴更是在炼化寒髓火,元神远比同境修士强大,若她以前没有在魂碑上留名,也有可能是她。
很快,顾溪竹在魂碑底下看到了陆黎光的名字,这就排除了一个,当然魂碑上同名同姓的也不少,并不能完全确定。
看过了魂碑,顾溪竹又打算去灵海上的天工岛看看。
进入天工岛的反正也是一缕神念,是她进来时捏的蟹崽外形,并不怕暴露什么,而一旦联系上谢九春,以他谢家的实力,找到其他人也就是眨眨眼的事了。
顾溪竹神念投到天工岛上,果然,她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进去后,就发现岛上真是什么奇形怪状的生物都有!
不过大都
是机关兽一类,很符合天机城修士的兴趣爱好。
她刚逛了没几分钟,就遇见了机关木头鸟、蛇、红蜘蛛组合,很明显,除了谢九春,大家在登入灵网捏脸时都非常默契地选了自己灵兽。
一见面,谢柳就将这三日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
谢柳的声音冷得好似淬了冰。
回家那日,她看见母亲的坟冢被掘。
墓碑断成两截,白骨散落荒野。
她那好父亲与继母,竟为了给儿子换宗门试炼名额,将亡妻的神纹骨挖出来卖了。
如今修真界流传着一个荒唐说法:将神纹修士的那截神纹骨碾磨成灰入药,可孕出道胎。她母亲生前是四品风灵骨,死后便落得个暴尸荒野的下场。
谢九春从旁补充,“这个说法,应是与魔尊杀人挖骨有关。”
顾溪竹:“……”神纹骨绝对有问题,可这跟肉灵芝一样,在归冥山上也是禁忌,她内心好奇,也不敢随意打听。
“我直接杀了那一家三口。”谢柳现在是红蜘蛛的外形,说话时语气平静,但神识凝聚的身体变得更红了,让人感觉到了浓郁的血煞气,顾溪竹都想甩个春风化雨,随即发现,她这会儿也就一缕神识,压根儿做不到。
要不等下去搓根线香试试?
“后来被两个正道弟子缠上,本想一并杀了……”谢柳周身红光大盛,声音里明显带了情绪:“被陆黎光这蠢货拦住了!”
追兵如附骨之疽,从金丹到出窍,越聚越多。
直到小若飞蛾的机关鸟出现在他们身边,天城阴影笼罩四野,谢九春将他们接引而上。
“狗屁个替天行道。”谢柳冷笑,“见天城现世,那些人不都噤若寒蝉?”
说罢,小小的红蜘蛛突然扑向陆黎光幻化的灵蛇,狠狠咬住蛇尾。
灵蛇不躲不避,只轻声道:“你我刚剥离灵兽,修为境界不稳,且血煞缠身,师娘又不在身边。若再造杀孽……”
尾音淹没在谢柳愤怒的撕咬中。
他俩在旁边纠缠,打着打着两个都原地消失了,顾溪竹刚还在想应该如何劝说,这下……倒省事了。
他们肯定打到床榻上去了。虽然离开了遗弃之地,但他们在那里煎熬、挣扎了太久,即便重见天日,那些烙印在元神深处的凶戾和疯狂也不会轻易消散。
只能像受伤的野兽般,慢慢舔舐伤口,一点一点重新适应这片天地。好在,他们并不孤单。
“那其他人呢?”
谢九春说:“多亏师娘相助,如今天城一切资源我皆可调动。郭三娘和杜小六目前已经平安回到了郭三娘的家乡,郭三娘原本就与人和睦,他们回去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如今已经准备开店了。”以郭三娘和杜小六现在的实力,在那小地方也没有不长眼的敢欺负到他们头上,故而,谢九城没有去接他们。
“阮沐晴炼化寒髓火也接近了尾声,对了,魂碑上有一个师娘便是她留下的。过几日她彻底收服寒髓火后就会联系我们,将耳珰物归原主。”这是个好消息,顾溪竹心情不错,又接着问,“那魂碑上还有个师娘是谁留的?”
谢九春道:“是小六。”
果然是小六。
顾溪竹想了想,问:“可有子桑明月消息?”
谢九春说:“她现在回了药王谷。谷主疼爱孙女,有那般一心一意爱着她的家人,想必能给予她走出那段阴影的力量。”
他谢九春就没有那样的亲人。而今,那些人开始对他嘘寒问暖,却不知,他早不需要了。
他轻声感叹了一句,“我没有她那样的亲人,看着倒有几分羡慕。”
顾溪竹下意识回了一句,“你有姑奶奶?”
谢九春先是一愣,随后笑出了声。因动作太大,机关鸟咔哒咔哒地响,像是鸟喙都快合不上了。
笑了好一会儿谢九春才停下,“师娘为何那么写?”
顾溪竹道:“春秋笔案限制太多,现如今主要是要吸引大家注意力。”一来就写一只螃蟹有多强大的实力能够穿越虚空,不可能有人关注,就算关注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同样,那样的神通在这片天地几乎没有出现过,化神期修士才能破碎虚空还有那么多限制,可蟹崽完全没有,所以,以她的实力,她只要提笔敢写,元神就有崩塌的危险。
“那……”他想问是不是真的。
转念又觉得真真假假都不重要。
不管他们如何相识相知,结果都已注定。
归臧魔尊爱她入骨。
而她,也对他一片深情。
谢九春眺望远方。
外面灵海上波浪起伏,星光沉浮其中,时上时下,一如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不过内心那点儿波澜转瞬即逝,他继续道:“这灵海每日每刻都有新的灵光诞生,如后浪不断怕打着前浪,不过半个时辰,师娘那光点就已跌落三尺,要不了多久,想必会沉入海底。”
在这里,沉入海底就预示着必须重新写。
但师娘用的是春秋笔案书,每天能写的内容并不多,要是每日重复旧事,恐难有进展。
顾溪竹道:“嗯,我有考虑到这一点,故而留了一点儿悬念。”
休息了这一会儿,她识海里那些血煞之气差不多已被月华所净化,顾溪竹道:“我先出去一下,待会儿进来联系。”临走前又说了一句,“还有,夜老有个孙女你也帮忙找找看啊,夜老的遗物还在我这里。”
谢九春答:“知道了。”他其实已经在找了,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对于谢家的情报网来说。没有消息,这就意味着有问题,极有可能有化神期强者出手干预,要找到恐怕还得费点儿功夫。
……
退出灵网,顾溪竹找到大绿哥,“大绿哥,上次那种琉璃问心珠还有吗?”
泰玄知道她将琉璃问心珠送给了谢九春。
谢九春可是主动拿出了春秋笔案的好龟孙,送颗珠子那是太应该了。论起珍稀程度,肯定是春秋笔案更胜一筹。
要知道,当年这春秋笔案还成套的时候,可是被封为神器的。
“你等我找找。”泰玄一边在壳内乾坤里翻找,一边得意地晃着脑袋:“大竹子啊,你兄弟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玄武血脉,神兽后裔!”它拍了拍背上的龟壳,纹路上淡金色一闪而过,“当年往海里这么一钻,那些个海族灵兽乌泱泱就围上来了,这个献珊瑚,那个送明珠,排着队要给老子进贡呢!”
顾溪竹惯会捧场,“那真是太好了,我和蟹崽、小竹子不也沾了神族血脉,我们可是跟神兽后裔做了兄弟!”
泰玄点头,“对,对对!”
它翻了半天没翻到,最后嘀咕:“我记得还有的啊,难道是缺钱的时候卖了?”提到缺钱,泰玄就没好气地道:“主人没钱,灵兽遭殃……”它抬头看向远处的仇泷月:“穷鬼就不要养灵兽嘛,羞先人!”
顾溪竹小声道:“你天天都这么正大光明地骂他,他不生气吗?”
泰玄一脸看傻子似地看着顾溪竹:“我是他心神相连的灵兽得嘛,我心里头骂他,他如果想知道还不是一样知道,既然这样,那我干嘛要心里面背着骂?”
顾溪竹:“……”是这个道理。
如果是神魂契约的灵兽,主人跟灵兽是心神相连的,只不过很多主人并不会一直保持着这个联系,毕竟很多灵兽心里想的大都是饿了、困了、想吃了、该睡了,该繁殖了……
或是随时嗷嗷乱叫,为了耳根清净,大部分主人都会选择断开这个联系。
就比如这个时候,仇泷月应该没有听大绿哥心声吧?
“当着面骂,我爽了,他也放心懂不?”人修希望灵兽聪明,但也不希望自己的灵兽太聪明,毕竟太聪明了,哪天想翻身做主怎么办?
灵兽契约也是有空子能钻的啊。比如聪明的灵兽不主动伤害主人,也能找到坑害主人的办法。
它规划的逃生路线稍微出点儿岔子,也够仇泷月喝一壶的了。
“我当着他的面骂他还会觉得我笨没心眼儿呢!”
顾溪竹点点头,“受教了。”
泰玄斜睨她一眼,“你还嫩着呢,对了,要不要我教你,怎么拿下那狗东西?”
它眼珠一转,“等他下次受完天噬之刑醒来,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你直接一张奴契扔他脑门上,然后跟他说,我是你的妻子哈哈哈!”
顾溪竹:“……”大绿哥那是我才写的故事,你现在说出来是想送我归西吗?
她叮嘱道:“你也不能想知道吗?”
泰玄心想:“那狗东西才不会跟我心神相连。”仇泷月的神魂破碎,元神里充满血煞气,一旦心神相连,它也会痛苦不堪,故而,仇泷月并没有与它神魂相连过,神识传
音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不过它还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下来。
“遭了,没找到啊。”
壳内乾坤翻遍了,没瞧见那个老河蚌。
惊尘飘过来,剑身一晃,地上写出龙飞凤舞的字迹:“找什么?”
泰玄:“大河蚌。”
就见惊尘嗖地一下飞到石桌底下,将石桌一脚给翘起来,“不就在这儿吗?”
当初石桌歪了,它们把那老河蚌拿过来垫了桌脚。
惊尘将河蚌给扒了出来。
泰玄道:“啊,死了?”池塘里那个都还活着呢。
仇泷月天天坐石桌边上,把好好一蚌壳都克死了。
它将河蚌撬开,把里头的珠子掏了出来。死掉的河蚌壳子洗干净还挺漂亮的,一圈一圈的金黄色螺旋纹,它打算拿到床头放着。
这么想着,泰玄飞快地爬进屋子,将蚌壳放到了床头。
顾溪竹:“……”这床,怎么就泰玄睡了呢?
所以,归臧魔尊仍是没地方睡?难怪天天坐花苞里。
呃……
他可真是个宠灵兽的好主人啊。
“我先去登灵网了啊。”接过琉璃问心珠,顾溪竹重新登入灵网。
灵网内出现了一则新消息引起了大量讨论。
有人发现了一处秘境,秘境内灵气全无,有很多凶兽和奇珍异宝。且秘境背后竟有空间裂隙,那裂隙正在吞没秘境,即是说,秘境大概还有半个月就会彻底沉入无尽虚空,一旦沉入,就无迹可寻了。
这说的分明是遗弃之地。
遗弃之地竟然还在!还被当做了一处未知秘境广邀天下修士前去探索。没有任何限制,人人皆可去!
顾溪竹虽然震惊,此刻却没空管别的。
她的那点灵光距离沉没仅剩一尺。
她神识凝笔,在春秋笔案上写道。
【我还当夫君要送我什么礼物呢,原来是琉璃问心珠。
我修炼至今从未有过瓶颈,突破更是没有遇上过心魔劫,要这琉璃问心珠有何用呢?】
有修士关注了这颗灵光,瞄到新增内容,直接无语,“什么叫从没瓶颈,没有心魔劫?”本想骂上几句,看到底下的内容又直接怔住。
【再说,他都给了我好多颗了,各种花纹都有。
我问夫君,给我这么多琉璃问心珠做什么?我用不上啊。
他说:“你拿去扔着玩儿。”
嗯,夫君果然记得我喜欢漂亮珠子,可这种颜色的我已经有了,要不,就随便挑个人送了吧。
我联系了一位天工岛的修士,他说既然要随缘送,那就直接将珠子抛入灵海,谁捡到就归谁。】
很快,天工岛就发出了一道讯息。
“天工岛收到一颗三千年的琉璃问心珠,即将灵海抛珠,请各位想要参与争夺的做好准备,规则如下。”
灵海短暂沉寂一瞬。
下一刻,彻底沸腾!
没有灵气的秘境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三千年的琉璃问心珠却是真实存在的啊,而且灵海抛珠,谁的灵光恰好撞到琉璃问心珠即可,这代表什么?
跟元神强度无关,跟灵光明亮无关,只要我关注了溪溪的那团灵光,并一直写出与之相关的灵光,就有获得三千年琉璃问心珠的资格!
“半个时辰通知亲友的时间?通知他们干嘛,赶紧抛珠啊!”
“快快快,把师弟师妹们都叫来,假,那可是天工岛发的消息,天工岛还能骗你不成?”
“经过谢家验证了的三千年琉璃问心珠,我们若能抢到,老祖破境有望!”
……
很多新登入灵网的人都会去看她写的故事。越来越多的人关注了她的那团灵光,很快,她的那团灵光就将灵海上的其他灵光彻底压下。
顾溪竹看着自己的那团灵光如皓月一般升上高空,她满意地笑了。
这就跟直播间截屏抽奖差不多,看来修真界也难以抵挡抽奖的魅力啊!
这一波,优势在我。
而此时,归冥山上,最大的那朵红色花苞缓缓绽开。
仇泷月踏出时,衣袂翻涌着未消的血煞气,他走到了石桌边坐下。
在花苞里枯坐了几日,依旧没看到什么有用的记忆碎片,全是些让人……
一想到那些东西,仇泷月眼里戾气渐深,手重重按在桌上。
本想写几个“心”字定神,却见石桌突然倾斜——原来不知何时,桌脚竟缺了一角。
“泰玄!”他喊了一声,却不见回应。透过雕花木窗看过去,只见泰玄正悠闲地趴在床上,头上还顶着一块玄音壁,显然已经登入了灵网。
仇泷月并指为剑,将四个桌脚削平,才使得石桌重新稳固。
只是再写字时,竟觉桌子矮了几寸,颇有些不适。
孰料惊尘忽道:“昨日大竹子才说这桌子有点儿高呢。”
它开心地绕着石桌转起了圈儿:“现在应该正合适了吧!”
仇泷月:“……”
一点儿花哨的装饰物,就将你俩彻底收买了吗?
第82章 082:争榜他就是堕魔了,又不是死……
有了琉璃问心珠造势,顾溪竹的那团灵光一直高悬灵海上空。
她元神尚能坚持,就在春秋笔案上又多写了几句。
【我将昏迷的男子背回家中,还将柳柳送我的回春丹喂给了他。没想到的是,他的伤很奇怪,愈合后又会裂开,反反复复折腾了半个月也不见好,人也一直昏迷不醒。我在他身上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如果救不回来,我身上的钱都不够再买一张奴契……
最终,我只能给他喂了一瓣长生花。
这是我养在地窖里不敢拿出来的花,因为,食花一瓣,能延十年寿元。长生花种是我的乖乖在海底一处古秘境里获得的,花种旁还有一幅画,上面描绘了许多衣着不凡的仙人为了长生花大打出手,最终所有人都死了,而种植长生花的宗门也彻底沉入海底。
那么强大的宗门都护不住长生花。
我一个凡女,若是被人知晓能种出长生花又会落个什么下场?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种出了一株长生花。
只是我有时候会想,我没有修为,我种花的土也不是灵土,如果,是修真界的仙人来种它,是不是,一瓣可长千百年寿元?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问任何人。
将长生花喂给他后,他身上的伤终于慢慢好起来,又过了三天,他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我就喊:“溪溪。”
我笑了。
不枉我这段时间每天都在他耳边说自己的名字,说我与他之间的绵绵情谊,他本就失忆,虽然昏迷却不代表完全没有意识,我说得多了,他大概是信了吧?
这样也好,他睁开眼,眼里就有了我,相处起来就更轻松了。
自那天起,我走哪都带着他一起,逢人就说,“这是我爹娘在世时给我定的亲事,是外乡来的郎君,如今他千里迢迢寻来了,我们三个月后就要成亲啦。”
他生得高大挺拔,比村里最高的汉子还要高出一头有余。
那张脸更是俊美非凡,好似飞渡望仙海过来的仙人,偏生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眸光流转时自带一股凛然正气。明明一点儿也不凶,却也叫人不敢造次,更会让人有一种不敢靠近的距离感。
村里的三姑六婆都私下问我他是不是修真界的仙人老爷,我都笑着说不是。仙人老爷总不能一到夜里肚子就饿得咕咕叫吧?
当然,他看我的时候不这样,目光只要转到我身上,就好似雨后初霁,春暖花开一般。
自他来了之后,那些整日在我门前打转的浪荡子们,竟都销声匿迹了。我的日子,终于得了清净。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太能吃了,我……
我家的米缸都快见底了。
好在,我还能期待一下花魁大比。
三日后,村长跟我说,我养的绯红剑竹没有被选中。我很疑惑,问村长:“那是什么花夺魁了?竟比我的绯红剑竹养得更好?
村长说不是我的问题。小河镇与修真界相隔了一片望仙海,
上一次仙人过来已是一百年前,他们的花魁节原本就是镇上自娱自乐的,哪晓得这次居然真的有位修士老爷过来,并说,现在的榜一已经不是仇泷月了,我养的绯红剑竹不讨喜。现在那边喜欢的是玉琴花。
不是因为我的绯红剑竹养得不好,而是仙人那边的喜好发生了变化。我不解地问:“那天下第一的剑尊陨落了吗?”村长回答,“没有,他下榜是因为突破了化神,不过后面又堕魔了。”
下榜是因为化神了无人敢议论。堕魔之后倒是敢议论了,但是人人谈之色变,都说他罪大恶极。
我还是想争取一下,毕竟家里米缸见底,要是拿不到灵石奖励,我跟他都得喝西北风。
“芳华榜也有很多魔修啊,现在他成魔了大家都可以议论了,岂不是可以重登榜一?”
村长说那可不行。
我问为什么?他就是堕魔了,又不是死了!
是魔修不能呆芳华榜吗?如果是的话,那排在上面的魔修岂不是都得抹掉。我不管,我精心培育的绯红剑竹,怎么就不能夺花魁了呢?】
顾溪竹一口气写了一大段,元神隐隐作痛,耳边再次出现痛苦嘶吼,感觉到识海里氤氲的血色雾气,她不敢耽搁,切断了跟春秋笔案的联系。
而这一次,她元神也感觉到了疲惫,顾溪竹只得退出灵网,打算次日再战。
没想到出去之后却发现归冥山上冷冷清清,魔尊带着泰玄他们出去了。
魔尊外出,必定是杀人。
他杀人回来多半身上带伤,神魂也不稳。顾溪竹只能抓紧一切时间恢复,不过在调息之前,她坐在了小竹子旁边,叮嘱它道:“一旦他们回来,立刻用乌龟壳罩住我!”
小竹子用叶子拍着花苞,“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殊不知她修炼之时,灵网上再次沸腾。
一是长生花。凡女养出能够增加十年寿元的长生花,还能治疗久治不愈的伤,沉入海底的宗门又是什么门派,以及,她的乖乖到底是什么?能发现海底古秘境……
修真界许多传承断绝是不争的事实,一个古秘境再次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不过对于大部分底层修士来说,他们关注的重点反而是归臧魔尊应不应该重回芳华榜。
“现在都成立了诛魔同盟,不存在不能妄议化神了吧,依我看就应该将其拿出来评比,还能灭灭他的威风。”
“然后呢,让他再拿个第一?”
“若不论他做的那些恶事,拿第一也是天经地义。”
“怎的,芳华榜禁魔修了吗?”
“确实,我当年也养过剑竹,还以为自己想法独特或能得到剑尊……哪怕多看一眼我也心满意足,如今,哎……往事休提。”
“绯红剑竹是什么样子的,我有点儿好奇。她一个凡女能养出长生花,若是能修炼……不对,现在她不是元婴期了,那如今能养出什么灵花了?灵植师!”
“前辈是不是也要参加这次的花魁大比啊,养的是什么花?”
芳华榜当初评的就是容貌,跟正邪确实没什么关系。
最终,一尊化神出面,将关于归臧魔尊的所有议论声彻底压下。
“将死之人,多此一举。”他原本想直接出手斩碎那团灵光,却没想到,因为受到的关注过多,以至于那点灵光受到众生神念托举,不可轻举妄动。一旦他强行清除,灵海罡风必会阻止。
灵海与神魂域,乃是鸿蒙初开时天道所铸的无上法则,如这外间天地间存在的灵气一般,又似日月轮转、四季更迭……
纵使化神大能已触及此界力量巅峰,在这等先天规则面前,也不过是稍大些的蝼蚁罢了。唯有渡过九重雷劫,羽化登仙,方能超脱此界樊笼。
而这片天地,距离渡劫飞升最近的,当属归臧那魔头了!
忆起归臧,他“嘶”了一声,恨得咬牙切齿,那魔头屠了他门下天骄数十位,此仇不共戴天。
此时,他没办法斩下那团被无数神念托举的灵光。
同样,也无法直接看出这漫天灵光到底属于谁。自然,不能强迫大家不去看,不去想,不去讨论。但里头所述的内容,确实值得查探一番。
“长生花,小河村,让谢家的人去查一下吧。谢道痕呢,跑哪儿去了?”
不多时,谢道痕回复,“谢氏麒麟子谢九春即日继任族长,闭市三载以祭先祖。此后谢家诸事,皆由新族长定夺。至于老朽,自今日起退出诛魔同盟,专心为族长护道。愿诸位道友……早日得偿所愿。”
没了谢道痕,他们要找到归臧行踪更加艰难。
恰此时,有消息传来:“归臧魔尊出现在了不眠州雨花城,他杀了,杀了魔君夜旬!”
魔君夜旬,芳华榜位列第四,出窍期修为,喜灵花千瓣桃红。
夜旬生得风流邪魅,眉如墨画斜飞入髻,眼似桃花温柔多情,修的是合欢宗的采补邪法,本该令人闻风丧胆。偏偏有众多修士明知是飞蛾扑火,却仍前仆后继,被其迷惑心神,甘愿成为他修炼路上的踏脚石。
千瓣桃红是品花宴上的夺冠热门,曾压倒玉琴花登临“花魁”宝座,他这一死,直接叫养千瓣桃红的灵植师都傻眼了。
辛辛苦苦培育千瓣桃红几十年,结果,人没了?
忽然就有些理解灵网上那位溪溪绯红剑竹不能被选中时的心情了。
不过,魔君夜旬才在灵网上放狠话,那些魔道修士纷纷威胁那位元婴期女修溪溪,结果转头他就被归臧魔尊杀了,这两者有没有联系呢?
……
顾溪竹正闭目修炼,忽听小竹子提醒:“魔尊回来了!”
与此同时,乌龟壳已精准罩于身上,好消息是,她盘膝而坐,并没有被砸到头顶。
顾溪竹将乌龟壳掀起一点儿缝往外看,恰好看到外面有一双眼熟的靴子。
鞋面上不知何时沾了几片带血的花瓣。
既然都看见了,顾溪竹从缝隙底下伸手出去,将花瓣给拿开,“尊上回来了啊。”
似乎他这次伤得不重?还站得好好的呢。
正想着,头顶乌龟壳已经被掀开了,仇泷月低头,看着地上坐着的那一小团,不知为何,觉得她跟颗蘑菇似的。归冥山上就不该有外人。
将她当蘑菇看,竟觉得颇为合适。
仇泷月用脚踢了踢,说:“春风化雨。”
顾溪竹连忙施展春风化雨。
他没喊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就一直用,一刻也没偷懒。
不多时,魔尊周身都有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细密的水珠凝在他鸦羽般的长睫上,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头发丝都微微湿润,几缕碎发贴在白瓷般的颈侧,玄色衣袍也被水汽浸得颜色变深,更显肩宽腰细。
那种感觉,就好似刚刚从浴室出来一般,朦胧的水雾让他整个人显得温和许多,就连眼睛里也没了那么多戾气,像是被水洗过的墨玉。
现在的他,大抵跟未入魔前,那个惊艳了天下的剑尊仇泷月有些相似吧。
顾溪竹移开了目光。
这般不停地施展春风化雨有些无聊,顾溪竹就开始数数,她想知道,多少次春风化雨可以将自己体内的灵气彻底耗干呢?
正数着,突然感觉脚尖离地。
她怎么好像被拎起来了?本想反抗,突见魔尊指尖那点儿灵光,顾溪竹沉默一瞬,保持不动,甚至运转身法,让自己不难受,也让魔尊拎得轻松。
下一刻,魔尊足尖一点,飞至高空。
而她,就像是被魔尊拎在手里的小鸡仔。
顾溪竹赶紧冲大绿哥使眼色,“兄弟,他怎么了,他要干嘛?快救我狗命!”
泰玄倒觉得问题不大,它感觉得到,现在的仇泷月神魂并没有太过狂暴,那家伙这会儿识海还挺安静。
大竹子的春风化雨还是有用的。
这种时候,顺着他就行。
泰玄:“哎呀,衣食父母也是要哄的,他喜欢拎就让他拎,你养猫猫狗狗不也会拎起来摸摸抱抱,养蟹崽还要把它放在你手上爬呢,多大
点儿事。”
顾溪竹:“……”
能一样吗?
明明没说话,泰玄却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想法,“咋的不一样,反正他就是咱的衣食父母啊,现在住的、吃的、喝的,就连打坐调息吸收的天地灵气都是他的。”泰玄斜睨她一眼,“格局打开,兄弟。”
它爪子一抬,“好好哄哈。”
顾溪竹:……好有道理的样子啊。她怎么快要被说服了?
甚至于她脑海里还闪过一个念头,他真的要摸我怎么办?
视线落到对方脸上,顾溪竹:“……”
行叭,也说不上谁吃亏。
只是等到她被放进小竹子的大花苞里,跟归臧魔尊面对面坐着时,顾溪竹还是紧张起来。
花苞虽挑的最大的那一朵,坐两个人仍觉得有些挤。
她的膝盖,都险些碰到他的。迎面坐着,似乎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如此近的距离,心跳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加快。
魔尊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下一刻,她听到他说:“继续。”
哦哦哦,继续春风化雨。
顾溪竹继续施展春风化雨,就见在春风化雨的滋养下,魔尊缓缓阖上眼眸,甚至后背靠上了花瓣。
哦,刚才在地上站累了。
现在坐着舒服多了是吧。
还怪会享受的哩!
第83章 083:记忆碎片我夫君是这天底下最……
一直到体内灵气彻底耗尽,顾溪竹才停下来恢复。
“我先出去了啊。”她小声询问。
仇泷月没有半点儿反应。
顾溪竹就让小竹子将嘴张开,她站起来,从她咧开的嘴里爬了出去。钻出去后才发现,这个花苞的位置跟她竹楼卧室的窗户很近,花苞正对她的窗。
她轻松一跃就能回到房间里。
回到屋内,顾溪竹顺手关窗,接着将春秋笔案拿了出来。
她今日写了不少内容,提到了乖乖,还写到它去海底古秘境里拿到了长生花种子,当然,提是提了,但只提了一点点。那团灵光受到了很多人关注,也不知道春秋笔案会有什么变化呢?
之前都没顾得上查看,这会儿把魔尊伺候好了,她才有空研究春秋笔案。
笔案中间血河涛涛,若是用春风化雨滋养,能不能起作用,这样一来,她日后用神识写字没准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抬手想施展春风化雨,随即发现体内灵气消耗一空,不仅是经脉里不剩一丝,丹田金丹处都没什么余粮,偏偏这时泰玄竟用头顶开了窗户,“哟,小脸这么白,被仇泷月榨干啦!”
顾溪竹:“……”
“来来来,吃颗果子缓缓。”泰玄将一颗红果送上,“没灵气别自己扛啊,咱穷归穷,山头好东西多着呢,就是不方便拿出去卖而已。”
它压低声音道:“我在灵网上玩呢,是仇泷月跟我说的。我说的没错吧,把主人哄好了,他心里头就会想着咱们。”
顾溪竹眼睛弯弯,笑着道:“那现在有我了,以后出去卖也方便了。”她昨天还抽空出去了一趟,找了最近的城镇将琉璃问心珠快递到了谢九春那里。
谢家退出诛魔联盟之后,没了天听傀儡助力,外出更加简单。就连魔尊,他若是想出去转转,只要不是去那种有化神期坐镇的大势力范围,坐下听完一场戏都没问题。
泰玄抬爪给了她一下,“兄弟你咋不开窍呢,重点是这个吗?”它嫌弃地看着顾溪竹,“亏你还是个母的。”当年那些女修,若是能有跟仇泷月朝夕相处的机会,早就想尽一切办法在他面前表现了。
所以,重点是魔尊让泰玄拿灵果给她吗?
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顾溪竹只能瞧见个背影。原来他知道她体内灵气全部耗空了啊……
打工人的辛苦,领导全都看在眼中!真是神仙领导哈。
顾溪竹咬了一口红果,只觉灵气喷涌入体内,整个人好似猛灌了一口灵浆,从头到脚都舒服得冒泡。
这时,就听泰玄继续道:“休息好了赶紧写啊。我还等着看呢……”
说完,它又绕着春秋笔案转了一圈儿,随即指着角落一处地方道:“快来看,快来,你看这里,多了一点儿灵光。”
春秋笔案的边缘是雕刻的山河图。
群山连绵,江河浩瀚。
泰玄所指之处乃是一座山的山巅,此刻山巅上有一星点儿的光影,乍眼一看还以为是窗外的月光洒落其上,但仔细去看,就明显不是了。
泰玄用爪子去碰,根本摸不着。
顾溪竹同样碰不到,她也不能算山河笔案的主人。那一点儿灵光好似渗入山巅云雾,在它彻底消失之后,环绕山巅的云雾如轻纱般徘徊游动。
看到这一幕,顾溪竹心情激动。
“应该是好事吧?山山水水俱都活了是否说明大家对我写的东西有了一定的信任,等到大家都相信蟹崽的存在了,蟹崽就能得到天地认可?”
“那这得等到何年何月?”泰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要不是放心不下仇泷月那狗东西,我就直接睡上一觉,醒来就是千年以后,蟹崽也醒了,就不用再尝这思念之苦哈。”
你这真是,高兴也骂主人,不高兴也骂主人。
总之,骂他就对了。
顾溪竹说:“不会要那么久的。”
话音刚落,就见刚刚只有一点儿云雾移动的山峰突然整个亮起,光芒又化作万千星辉渗入山峰。
紧接着座山都变得绿意盎然,山涧里刻出的银线化作真正飞溅的瀑流。盘绕群山的江河更是活了,碧水在案台边缘微微荡漾,倒映着突然变得生动的远山近岭。
就连这附近的案台,内里红色都变得没那么深了,仿佛溪水漫过了堤岸,将猩红冲淡了几分。
山上的绿意像是被晕开的墨迹,徐徐往外渗透,让旁边的山水也渐渐活了过来,就连山上那头小鹿也一跃而起,跳过了一处悬崖峭壁。风声、水声、呦呦鹿鸣……
这般生机,足足绵延一尺才彻底停下。
顾溪竹连忙去灵网看了一眼,出来后道:“抢到琉璃问心珠的是一个大宗门的弟子,他将珠子献给宗门老祖,结果老祖破境成功……突破了……化神……”
她合理怀疑谢九春在挑选中奖者上略施了点儿手段。
虽然灵网上身份可以隐藏,但架不住很多人愿意自曝。要挑选出合适的人选还是有机会的。
总之这一下,就将宣传效果彻底拉满。她那颗灵光已经高悬灵海上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担心其坠落。
而修真界,也多出了一尊化神。
她这不是给归臧魔尊又新增了个强敌吧!
顾溪竹刚刚说出自己的顾虑,就听泰玄道:“新增化神?化神算什么?仇泷月只要元神不狂暴,化神期一剑一个。”
他的威胁,本就不在此间天地。
看到进展这么快,泰玄也不焦虑了,它笑呵呵地回了房间,临走前还把顾溪竹窗户完全推开,“你这里刚好能看到仇泷月,关什么窗,多盯着点儿。”
“你新来的,就是要多干点,明白吗!要让他把你当自己人才行,否则的话,哪天一发疯,肯定第一个砍你对不对?”
“我跟惊尘都挨得住几下,你不行啊。”
顾溪竹:是的,就我是个脆皮。魔尊大人一指头能把我摁死。
“到时候把你也刻上。
“泰玄背上金光一闪,竟是出现了很多剑气纵横的纹路,组成了一行行字迹。
“你的龟儿子泰玄。”
“仇泷月。”
泰玄解释:“他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就只晓得杀人。但是他能认出自己的剑意。这些刻在背上的剑痕就是用来提醒他的,他一睁眼就能看到。到时候给你写个什么身份?”
顾溪竹想了想说:“管家。”
她脑补了一下魔尊失忆后,他们站在他面前自我介绍的画面——“尊上,我是你的管家顾溪竹。”
泰玄斜睨她一眼,说:“记下了,管家婆。”
管家就管家,婆什么婆!
正正经经的管家怎么被你这么一写就……
还想纠正一下,泰玄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顾溪竹本想关窗,毕竟她的床也正对窗户,魔尊只要一转身,他俩就是面对面。
不过泰玄说得也有道理。
……顾溪竹最终还是没有关窗,她回到床上躺下,将被子扯上盖好,只露出了头。
修士可以不睡觉,但她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在遗弃之地都保持了休息的习惯,哪怕眯上半小时也好。
窗外月色很好,修炼皓月锻神诀之后,顾溪竹很喜欢晒月光。
月光下,红色花苞在她窗口盛开,几根细细的枝条都缠绕在了窗棱上。一身红衣的魔尊几乎跟红色的花苞几乎融为一体,唯有墨色长发披散着,在月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像是一道浓墨泼洒在血色绸缎上。
风过时,花影微晃。
几缕发丝被风扬起,像是调皮的墨线在暗红的幕布上恣意作画。仅仅是一个背影,也足够赏心悦目。
顾溪竹看着看着,忽觉视线模糊起来,她眼睫渐渐低垂,不多时就彻底闭上了眼。
这一觉也没睡太久,醒来时,顾溪竹刚一睁眼,就透过窗户看到了魔尊的脸。
她一颗心差点儿从喉咙里蹦出来。
待看清魔尊并未睁眼后,顾溪竹松了口气,她起身走到窗户边,就发现小竹子的花茎直接拧成了螺旋形。
顾溪竹嘴角一抽,伸出手轻轻掐了一下它的大叶子。
好家伙,魔尊没转身,你给花苞转了个面向!
小竹子:“我没有!”
花茎都扭起来了还没有!
小竹子见状立刻不反驳了,而是道:“魔尊睁眼就看见你,多看几回肯定就将你当自己人了呀。主人,大绿哥都说了你要努力的呀。”
顾溪竹:“……”灵宠们都这么努力,她总不能拖后腿让大家担心?
于是她略一思考,又主动爬回了花苞内,再次跟仇泷月面对面坐下,继续施展春风化雨。
没事,一点儿不累。
就当每天起来第一时间给花浇水。
等浇够了,再去灵网写故事,反正进入灵网只需要神识,不需要灵气。
只要时间合理搭配,就能把灵气、神识双双榨干,每天极限挑战,再加上小竹子从旁协助,她突破元婴期指日可待。
等灵气消耗得差不多了,顾溪竹都没出去,又直接掏出玄音壁登入灵网,而这次,她看到夜旬死了,许多人问跟她有没有关系。
顾溪竹立刻在里头写道。
“我夫君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他端方守礼光风霁月,怎会与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扯上关系。你们休要胡说八道!”既存了替归臧魔尊洗白的心思,这个时候,她肯定不会直接就说我夫君是归臧魔尊的。
选择性地回答了一个问题后,顾溪竹继续往下写。
【我看着见了底的米缸发愁,却没想到,夫君傍晚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袋米和一块肉。
他虽什么都没说,却将我的难处看在眼中,这几日陪我在村里转悠的时候就将村里的一切摸透,他出去找了个替人抄书的活计,还因为长得好看,提前预支了一个月的工钱。
除了米和肉,他还给我买了一朵绢花。是红色的,戴在头上很好看,我很喜欢。】
“这人听起来像是书生,若真是大魔头,就算是失忆了,也不会抄书吧?”
“红色绢花戴头上?这能好看!俗!忒俗!”如今修真界时兴的是清冷仙气,衣袍非素不穿,颜色越淡越妙。
各派弟子们明里暗里较着劲,比的都是谁家衣料上的暗纹更精妙,谁家袖口的流光更雅致。此刻看到有人要将红色绢花戴头上,顿时一阵鄙夷。
【既然有了吃喝,那我就不准备麻烦我的乖乖了。原本,我是想让乖乖再去海底的古秘境看一眼,能不能捡点儿能用的东西回来卖钱。之前它捡的那块破铁片,村头的老李说是好东西,直接出了十两银买走,他煅烧了整整三十日,最后用铁片打了把杀猪刀,高价卖给了杀猪匠。
杀猪匠老郭说要将那把刀作为传家宝。】
这一段借用了一点儿郭三娘的故事,是有一天夜里,他们夜谈时候讲的。
郭三娘家真的有一把祖传杀猪刀。
【没想到夜里的时候,乖乖也从外面回来,它也给我带了礼物,是一根长长的黑色丝带。我拿着丝带正在想,这有什么用时,突然,我夫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哪儿来的?”我的乖乖不知何时爬到了他手背上,而他,眼角弯了弯,“这要蒸了吃吗?”
乖乖胆小,没想到竟会主动爬到他手上。显然,它喜欢我夫君身上的气息,这也能说明,我夫君心地善良。想到他身上还有奴契,不会违背我的命令,我大大方方地告诉他,“这可不能吃,它可是有神兽玄武血脉的,拥有大神通呢。”
至于到底有多大,我冲他眨眨眼,以后再告诉你。
夫君很捧场地点点头,“此物负八荒之形,承四象之灵。青冥为盖,玄铁作钳,行时吐纳云气,卧时潜藏星辉,不愧是玄武血脉,神异非凡。”
我看着我可可爱爱的小乖乖,一时沉默,不得不感叹:“我夫君真是读书人啊。”】
写完这句,顾溪竹感觉识海微微震荡,神识消耗不少。不过,尚能承受。
毕竟,她跟蟹崽都是大绿哥亲口认证过的兄弟!之前,她还特意说过一句,那我跟蟹崽也是神兽血脉,如今果然能勉强写出来。
至于其他人信不信,就算暂时持怀疑态度,日后肯定也会信的!
必须信!
顾溪竹正想看看灵海上的反应,忽然听到灵海内一声钟鸣,这是外界有人在叫她。
神识一退出,就听到小竹子在喊,“主人主人,我看到了魔尊的记忆碎片。”
不一样的!
作为主人,顾溪竹可以通过小竹子看到那些被它捕捉到的记忆碎片。
此刻,魔尊还闭着眼睛,显然陷入了自己的记忆长河当中。
那他看到了什么呢?
为何看起来如此不安,周身好似有剑意环绕,明明坐在花苞之内,衣服无风自动,连发丝也飞扬起来。
见状,顾溪竹心惊胆颤,她跟他离得太近了。
要是魔尊元神暴乱,理智全失的话,她肯定第一个被砍!她想暂时离远一些,殊不知稍有动作,他身上那些逸散的剑气就好似找到了攻击目标,就连黑发都绷直成剑,直扑她面门。
顾溪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泰玄的声音传来,“快快快,安抚他元神。”
安抚,如何安抚?
这时候,春风化雨的微弱力量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就像烈火熊熊燃烧,仅凭几滴清水洒落根本无济于事。若要真正止熄这场大火,必须釜底抽薪。
至少,也得从底下掏出几块干柴。
顾溪竹一咬牙,她进入小竹子的视野,看到了归臧魔尊的记忆碎片。
“他得了大比第一。然后要去一个什么什么秘境,秘境里好多宝贝,又死了好多好多人……”画面凌乱,一进去就是呼呼的风声,顾溪竹不了解前因后果,好在小竹子及时解释,“现在,是魔尊在被追杀。有人狩猎他们这群参加试炼的修士!”
因为被追杀,所以魔尊神魂暴动,现在识海翻腾,杀意滔天。
小竹子能够根据对方的记忆来制造幻境。
要如何做才能让他狂暴的元神镇定下来呢?
小竹子,“我想办法让追杀他的人被他反杀掉?”它有点儿苦恼,“可我实力不够,做不到。”
现在就相当于魔尊在做噩梦,而他们得用自身力量纂改梦境试图让他平静下来,难度很大!
眼看即将被追上,那滔天的杀意好似要挣脱一切束缚、冲破理智,放出一只疯狂嗜血的凶兽时,顾溪竹说:“我来!”
仇泷月猛地睁开眼。
他做了噩梦。
梦中被追杀的感觉很强烈,死亡的危机一直紧紧缠绕着他,让他元神疯狂,识海里好似有万鬼哭嚎。
追杀者狰狞的骨爪即将穿透他的胸膛,然而下一秒,那只手里突兀的出现了一大捧花。
他被追上了,手里被塞了一把五颜六色的多头大嘴巴花。
它们齐齐咧嘴微笑。
识海里翻涌的浪头都沉了下去,而他,也骤然睁眼。
顾溪竹也露出了十分标准的微笑,她看到魔尊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连忙将一朵小花苞塞到了魔尊手里。
魔尊没动静了。
怎么,这个颜色不喜欢吗?刚刚他醒得太突然,小竹子只来得及扔了一朵粉的进来。
正紧张时,小竹子大嘴张开,“啊!”
头顶上空花苞如雨点坠落,将花苞内两人直接埋进了五颜六色的小花苞里。
小竹子:“现在够了吗?”
顾溪竹:“……”
一朵红色的花恰好坠在他鬓间。
灵网上那些人说带红绢花艳俗。
哪里会俗,红艳似火的花在他墨发间熊熊燃烧,更衬得他眉目凌厉似刀,肤色冷白若玉,黑白红的极致碰撞,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艳,让她一时都有些移不开眼。
“顾溪竹。”
听到魔尊这么叫自己,顾溪竹一下子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就见魔尊伸手拂开她脸颊周围的小花朵,动作似乎很轻柔。他手指冰凉,触到了她的脸。
轻轻划过脸颊的那一瞬间,她竟心跳有点儿快。
他真的在摸我的脸!
那我是不是该把右脸也送过去?
就听魔尊很认真地问:“同坐花中,你怎么,快被淹了呢?”他眼里猩红褪去,清澈见底的眸中似真的有此困惑。
顾溪竹:“……”她木着一张脸,语气毫无波澜:“哦,我趴着呢。”
谁说我坐着的,老子趴的不行吗?
哼!
你们修真界的人吃灵气长大的长得高,了不起啊?我呸!
要是蟹崽还醒着,高低喊它滋你一脸水!
第84章 084:真相魔尊要毁天灭地我也站他……
此刻,小竹子的花苞里坐了两个人。
还有一只乌龟一把剑。
担心出问题,泰玄和惊尘都挤了进来,想在仇泷月发疯时第一时间护住顾溪竹。
尽管泰玄努力缩小了身形,小竹子也将花瓣大大绽开,花内空间仍是很挤。
既然魔尊清醒了,顾溪竹说:“那我们出去?”
话音落下,仇泷月已经站了起来。他低头垂眸,随后弯下身,在她发间摘下一红一绿两朵花。
而这低头弯腰的动作,使得他发上的红花也坠落下来,恰好砸到了顾溪竹仰起的脸,将一抹红蹭到了苍白的脸颊上。
仇泷月蹙眉,捡起那朵花彻底揉碎,说:“别动。”接着,他修长的手指抚上顾溪竹另一侧的脸颊,将殷红的花汁抹了上去。
明明他指尖冰凉,落到脸上却犹如被火苗灼了一下,如此近的距离,更是让顾溪竹呼吸一滞。
“尊上……”她话音未落,仇泷月又沾了花汁抹来,左一下右一下,竟显出几分罕见的笨拙。最后,他索性也不出去了,再次坐到了顾溪竹对面。
花汁越抹越多,他冷峻的眉宇间渐渐凝起焦躁,指尖却在她脸上流连不去。
顾溪竹感到心跳越来越快,不知是因那反复摩挲的触碰,还是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当微凉的指尖第三次不小心扫过她唇峰时,她终于忍不住偏头:“别勉强了尊上……”嗓音比想象中更软,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喑哑:“我左右脸本来就不对称……真的……”
她有些无奈地道:“不是你的错。”你再这样,我会怀疑你故意的呀~
仇泷月身子微微后仰,离得稍远一些。他扣住顾溪竹的下巴认真端详许久,最后点头,“你说得对。”
皱起的眉头稍稍舒展,他抬手,衣袖缓缓拂过她的面颊。
那满脸的花汁瞬间消失,而顾溪竹,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家伙,简直恃美行凶!明明她脸都快被搓烫了,愣是没顾上生气,全程心跳加速了。
好在他终于收了手。却没想到,魔尊飞出去的时候,竟然将她也一起拎了出去,还将她轻拿轻放地搁在了石桌边。
顾溪竹觉得眼前的石桌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到底哪儿不对呢?一时没看出来。
而这时,泰玄和惊尘已经上来把魔尊给围住了。
泰玄将一块留影石丢给顾溪竹,随后问仇泷月:“喂,你想起来了一点儿东西?”
记忆苏醒,神魂却没有失控,这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因为失控则预示着无法思考,一个疯子,又如何能解除困境。
只能被困在这囚笼里,一次一次地轮回。
顾溪竹扫一眼留影石里的画面,只觉有些烫手。
两人花中对坐,他凝视着她,好似在为她梳妆描眉……
待到视角一转,看清自己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的脸时,顾溪竹心中冷笑一声,“呵呵。”
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
旁边,仇泷月语气平淡的提了一下刚才的记忆碎片,“被追杀,也被……”语气一顿,目光停留在顾溪竹身上:“送了花。”
“秘境被追杀啊,这个我都没印象。居然连我都没印象。”泰玄很震惊,“为什么会没印象呢?”
仇泷月这一生探寻过的秘境很多,但别人去秘境是九死一生,而他么,大概就是去秘境里进货的。泰玄没有印象,惊尘也没有,这就说明要么他俩没去,要么就是有强大的力量将这一段记忆硬生生抹去。
顾溪竹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仇泷月作为一个剑修,出门怎么可能不带本命剑呢?
又不像她,本命灵植被种在了别人山头上当了质子。
“哦,对了,他大比第一。”
大比第一也多,仇泷月哪次大比不是第一。
不过下一刻,泰玄反应过来,“天海秘境。”它说出来之后,就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仿佛无数剑刃划过全身,瞬间浑身冰凉。
泰玄张了张嘴,竟是无法再发出一丝声音。它跑到池塘边猛灌了几口水才恢复过来,问:“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哦,他哪次不是大比第一。”
顾溪竹点了点头,“嗯。”
她没继续问,而是联想到了之前仇泷月在蟹崽身上下的一个禁制手段。有什么秘密,蟹崽不能告诉她。
现在,泰玄这个情况,跟当时蟹崽身上发生的事很类似。
禁言吗?她不想为难泰玄。
顾溪竹直接跑到灵网里查了一下天海秘境。
关于天海秘境的消息不少。
这秘境怎么说呢,七分机缘,三分赌命。
据说秘境深处沉眠着一头上古赑屃,其龟甲纹路暗合天道,呼吸吐纳间便能孕育天地灵宝。每逢秘境开启,哪怕站在秘境外,也能看到秘境之中灵芝生霞光,灵石凝玉髓,冲天的灵气宝光如锦似霞,叫人心驰神往。
修士入内如探囊取物,端的是个神仙福地。
可若运气不好赶上那赑屃睁眼……
呵,那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这尊仙兽醒来时,腹中雷鸣似海啸,张口便是一股吞天噬地的吸力。
而能够进去的修士骨龄不能超过百岁,修为最高的也就是元婴境,但不管是金丹还是元婴,都只是赑屃打牙祭的小点心。
待它饱餐一顿重新睡去,秘境里会滋长出更多天材地宝,仿佛是用修士的血肉作了肥料。
故而每次秘境开启前,总见各路修士焚香卜卦,还有谢家机关算术推衍,算出赑屃睁眼的几率有几成。
有人笑称这是“买命赌局”,赢了盆满钵满,输了小命难保。
不过秘境开启十次,也只会撞上一两次赑屃睁眼,有记载的秘境开启足有百次,团灭也仅有七回。
因此,每一次秘境开启,依旧会有大量的修士想要入内夺宝。
故而在秘境开启前都会举行一场大比,用来确定入内名额。
总之,最后挑选出来的一千名年轻修士俱都是神纹天骄,迄今为止,还未见没有神纹的修士能够获得天海秘境准入资格。
意思就是,顾溪竹是无缘这个天海秘境的。
魔尊仇泷月去的那一次就遇上了赑屃睁眼,按理说这种撞上了就是全军覆没之局,却没想到,他活着走出了秘境,进去一千人,也只活了他一个。
待他血洗上清圣地后,修真界就开始流传一个可怕的猜测:当年真是赑屃苏醒?还是他为独占秘境珍宝,亲手屠尽了所有同行修士?
自仇泷月堕魔后,他过往的每一
件事都被重新解读。
世人坚信他身上藏着无数秘境珍宝,这也成了各方势力誓要诛杀魔尊的重要原因。
毕竟,没有绝对的利益,怎能让正魔两道捆绑在一起呢。
……
因为有遗弃之地的经历,顾溪竹在看完这些消息后,再联系上归臧魔尊的记忆碎片,心里头有了个更为可怕的猜测。
会不会是有人借着这些天材地宝为诱饵,引诱惊才绝艳的修士前赴后继,然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隔几十年收割一次,这忒么还是一门长久的生意。
或许修真界修士也会有所怀疑,可活着出去的人占了大多数,而每一个身上都携带有外界难有的天地灵宝,这样的诱惑,足以让所有人铤而走险,愿意拿性命参与这场豪赌。
谢九春还曾说此间传承大多断绝的话,就像是远处被浓雾抹去的山头……
顾溪竹越想越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更深层次的秘密。
本以为走出遗弃之地就摆脱了囚笼。
如今却觉得,这外界天地也不太平,说不准就是更大的囚笼呢。
顾溪竹将这些想法一股脑发给了谢九春,出来后,又拉着泰玄聊天。
看到魔尊坐在旁边已经闭上了眼睛,顾溪竹小声问:“尊上失忆到底怎么回事?”反正归冥山是匣中山,整座山都是他的地盘,她背地问也没用,倒不如光明正大的问。
至于压低声音,那只是习惯,习惯了。魔尊就在旁边,万一吵到他耳朵了呢。
泰玄瞥一眼仇泷月,见他没动静倒也没隐瞒,“就是这片天地好像有结界,他修为一到化神期大圆满,就会被无形的力量削弱,会有一种……”它抬起爪子比划了两下,却没发出声音。
不敢提,仿佛一提起就会没命。
顾溪竹说:“噬仙虫!”
泰玄惊了,“你怎么知道!我都说不出来这玩意儿。只要感知到它,就会明白,那是某些东西故意留下的绝望。让人看清自己永远都是笼中蝼蚁,连争命的勇气都会被碾碎。”本以为修为到了化神期大圆满,便将迎来渡劫飞升,岂料,来的不是九重雷劫,而是魔虫噬仙。
“这片天地被封锁,此间生灵皆受其束缚……”
顾溪竹心想,能说出来难不成因为我不属于此间?
她是身穿哎。本身不属于这片天地的天道管吧。
顾溪竹已经顺着往下说了,“但是尊上是灵韵骨,哪怕他自己不主动修炼,也会自行吸收天地灵气,所以他的修为始终会慢慢涨上去,等到了化神期大圆满,又会引来噬仙虫。”
肉身崩塌,血肉碾磨成泥;元神被摧毁,记忆会消失。
然后又再次重塑、新生。如此反复,周而复始。
顾溪竹想到他承受了些什么,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经历了几次?”
“哦,这是第二次。”
顾溪竹心想:是我,我也会疯。
她看向坐在旁边的归臧魔尊。
他果然是个很好的人,哪怕经历了这些,大部分时候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但凡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稳住狂暴的识海,他也不会只想着杀人,而是想要找出这个世界的真相吧。
顾溪竹觉得她还得努力修炼提升修为,一旦修为境界,春风化雨的安抚能力必然增强。现在她投入他识海里的只是一滴水珠,那她如果元婴期、出窍期,甚至突破化神了呢?
那时候,就不再是一丝细雨。
它也会化作奔腾的江河,冲散那些翻涌的血色浪潮。
刚这么想完,就听泰玄道:“反正每次醒来,他就只记得要杀人这件事。”
顾溪竹:“……”
真相不重要,杀人更重要是吗?
泰玄掏出个名册,“你看,这上面的人才杀了一半呢。”
顾溪竹问:“这什么名册啊。”
“圣地的鎏金账册上抄录下来的。”它没提上清二字。
泰玄用眼角余光瞄仇泷月,发现他已经冷眼看了过来立刻收声,“哎呀,别问了别问了。其实真相也没那么重要,那东西就想拉着大家一起死。把这片天地毁了才好。”
这么说,准没问题了吧。
它鬼鬼祟祟地偷瞄仇泷月,见他抬手在石桌上写起字来,长舒了口气。
顾溪竹:哦,是我想多了,魔尊还是个灭世大佬。
但他把我们从遗弃之地救了出来。
顾溪竹从心地说:“那魔尊要毁天灭地我也站他那边。”鎏金账册,她在遗弃之地听谢九春提过,那不就是上清圣地出售肉灵芝的采购清单?
虽然不敢问,但顾溪竹已经基本确定,肉灵芝跟魔尊的血肉有关。
她已经脑补出上清圣地用魔尊的血养肉灵芝的画面了。被禁锢在牢房里,每隔一段时间割肉取血,光是想想就觉得胸口发闷!
故而,在此刻的顾溪竹心里,魔尊就是个任由灵兽爬到头上的宠物奴、更是救了他们性命的好心人!
所以,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孰料仇泷月抬起的手指轻轻按在桌上,发出“哒”的一声响。
“哦?”他尾音微微上扬,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
“倒也不必你毁天灭地。”仇泷月缓缓起身,玄色衣袍无风自动,他淡淡道:“今日随我出去杀几个人,你来动手。”
顾溪竹头皮发麻。
杀人?她倏地反应过来,穿越至今,她好像一直未曾亲手杀人。
即便鎏金账册上的人都是该杀之人,她也不能动手。因为,蟹崽在遗弃之地吸引的是混沌之气里的生机,她不敢赌。
顾溪竹:“我才金丹期呀。”
“哦,有我在旁边压阵,你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要杀掉他们也是轻而易举。”仇泷月抬手摘了片树叶在指尖随意把玩,“怎么,不愿意?”
他眼中杀意好似凝出了实质,宛如利刃抵住她喉咙。
顾溪竹不想撒谎,她直接道:“现在不愿意。等蟹崽……”
然对方显示不想听他解释,“那我再问你,若我要毁天灭地,你遗弃之地那些朋友都会死,你站哪边?”
威压之下,她根本没法思考,也无法权衡。
顾溪竹脱口而出:“我站地上。”
仇泷月微微一愣,他不喜谎言……
在听到毁天灭地也要站他这边时才会觉得心烦,如今听到这等答案,竟仿佛看到了梦境中追至身边,突兀献到他手上的那捧五颜六色的花。
就好像酝酿的怒意和杀意突然被打断,让人有一种不上不下的憋屈感。
“你不杀人,我就杀你。”最后,他冷冷道。
顾溪竹本想说,我跟小竹子同生共死,而你需要小竹子帮你。
但下意识觉得魔尊现在这脾气肯定受不得半点儿威胁。
她索性道:“你杀谁我都不管,但你杀我……”
仇泷月挑眉,手指在树叶边缘轻轻抚摸,将一片叶子都变成了能够见血封喉的利器。“如何?”
顾溪竹道:“那麻烦你动作快点儿,“嗖”地一下就杀完了。”
泰玄在旁边哈哈哈大笑:“然后你“哐”的一下就倒地上了。”
小竹子:“然后我“哇”地一下就枯萎了。”
泰玄:“你怎么可能哇一下呢,你那么多张嘴,得哇多少下啊。”
它语气夸张地喊:“哇、哇、哇、哇、哇……”
仇泷月:“……”
好了,满脑子杀意彻底打断了。
好似有无数“哇”、“嗖”、“哐”在耳边回荡,吵得他颦起眉头,最后也只说了一声:“聒噪。”
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那人带着乌龟和惊尘剑跑远,连长到了石桌边的小竹子,也扯起根须追了过去。
他们跑到了泰玄的池塘边才停下。
而直到此时,仇泷月才发现——
他指尖还沾有红色花汁。
……
清晨的阳光洒在池塘上,水面泛着粼粼淡金。岸边的柿子树结了果,沉甸甸的金红柿子压得树枝弯了腰 ,有一枝恰好垂在了池塘边。
顾溪竹和泰玄蹲在池塘边,一人一龟都拿了颗柿子啃,旁边的惊尘剑有些看不下去,主动在旁边削皮、切块。
小竹子则将叶片塞到了顾溪竹屁股底下,让她能有个小板凳坐着聊。
“遗弃之地剑柱牢笼,那外面呢……”总觉得这跟俄罗斯套娃似的,剥开了一层还有一层。
泰玄则甩了甩尾巴,溅起几朵水花:“我跟你说啊,对照你们遗弃之地的剑柱,我也带他去找了,你猜怎么着?”
“外界也有。”顾溪竹脱口而出。
泰玄赞许地点点头,将自己能说的都娓娓道来。至于不能提的,它这个兄弟怪聪明的,自己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无尽海过不去,一切都白搭。”泰玄幽幽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顾溪竹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我在灵网内见到过夏家后人。十有八、九是真的,他灵海中叫我全知。”但怎么说呢,灵海中的名字和形象每日都会改变,而自那次占卜过后,顾溪竹这几日都没有再见到我全知出现。
最后,泰玄用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少操那么多心。”顾溪竹才金丹期修为,这些大事也轮不到她操心,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利用春秋笔案让蟹崽获得众生愿力,同时安抚好仇泷月的元神。
只要仇泷月不发疯,他一定能打破此间枷锁!
顾溪竹闻言,跟着点头,“对,只要去操心就有操不完的心。我只要蟹崽……”
话没说完,就见泰玄突然大叫一声,“啊!”
紧接着,它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了青铜蟹崽,“快看,快看……”
只见蟹崽背甲上隐有暗光流转,且最明显的变化是它的嘴,此刻正吐出一串串小泡泡。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些泡泡更像是云雾凝结而成的小云圈,被风一吹就散成缕缕雾气,在朝阳映照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梦幻色彩。
顾溪竹想起了她在灵网内写到的内容。行时吐纳云气,卧时潜藏星辉,这些文字仿佛有了生命,与眼前蟹崽的变化完美契合。
蟹崽本身是扛住了天道雷劫的,而现在,应是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身体开始发生了变化。
肉眼可见的变化让顾溪竹信心倍增,相信要不了多久,蟹崽就能彻底活过来!
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那些难题,现在确实还轮不到她来操心,最多就是在灵网上多多留意一下我全知,当然,这个事也是交给谢九春比较好。
因为蟹崽的变化,大家都很快乐,惊尘和泰玄甚至在池塘边打起了水仗,顾溪竹觉得她这段时间精神实在是有些紧张,这会儿也想跟着放松一下,刚脱了鞋袜,卷起裤腿下水,就听那边一个冷幽幽的声音传来,“今天的字写了吗?”
顾溪竹:不是,你也没说每天都要罚写字啊?
“我今天……”本想说我今天又做错了什么,话到嘴边又立刻咽了回去,她今天可真捅了娄子。
表忠心不成反惹怒领导,差点儿就“嗖”地一下没了。
于是顾溪竹道:“写,写,写。”
她鞋子都懒得穿,光着脚丫提着鞋子直接飞上了竹楼二楼,从窗边跳了进去。
仇泷月盯着地上那一串脚印看了一会儿,拧着眉头跟泰玄说:“她进屋连脚都没擦。”
泰玄说:“那人家可以用除尘诀啊!”
仇泷月摇头,“也没用。”
仇泷月声音沉了几分,目光仍黏在那串脚印上。最后一枚足印边缘有些模糊,想必是她跃起时用力碾转所致。
泰玄:“所以呢,狗东西你要干嘛?”它这会儿正玩得高兴呢,压根儿不想搭理他。
仇泷月颦眉,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所以我应如何?”把那双脚砍了吗?他此刻,心中并无杀意。
泰玄没好气地道:“那你去给她擦干净。”
仇泷月站着没动。
泰玄:“那就别看。”哪儿来那么多事!
仇泷月想了想,最终还是不打算过去。
然原地驻足片刻,他突然转身走向竹楼……
泰玄怔住,“不是吧,你真去啊?”
去给我兄弟擦脚?
它立刻踹了一脚旁边乱飞的惊尘剑,“还玩呢,看热闹去。”
说罢,叼起一块留影石,偷偷跟在了仇泷月身后。
第85章 085:抢热搜诸天万界,横行无忌。……
仇泷月走进小竹楼。
一楼空荡荡的,里面的摆设她一点儿没动。当初买来时是什么模样,如今依旧是什么模样,连桌椅的摆放都不曾挪动过分毫。
显然,她很少在此停留。
出行多是翻窗,不走正门。
行为举止颇为……跳脱。
似乎与记忆中的女修相差甚远,然仔细一想,仇泷月又蹙了眉,他记忆里也没有女修——除了死在剑下的。
上楼的竹阶上缠绕着翠绿的藤蔓,各色花朵在其间灼灼绽放。
这是小竹子认真布置的装饰——它将枝条缠满阶梯,待花开到极盛时便自行折断。对它来说,断枝无关痛痒,唯有根须大片折断才会有损它生命力。
他倒是没想到,那般的腥风血雨的梦境,竟会被一簇花破开。
脑海中那一张张笑脸一闪而逝,仇泷月闭目凝神,短暂停留片刻后继续拾阶而上。
楼梯转角处斜插着一小枝净世花,不知何时被她随手折来,竟在这竹楼里生了根。不过尺许长的枝条,两三根细杈,却开出了几簇雪白的花。那白极通透,像是将山巅的积雪浸染了月光,清雅得不沾半分尘俗。
从前,他最爱的便是这般素净的颜色,后来穿红衣,仅是因为白衣染血太刺目。
如今再看,与周遭那些灼灼如火的艳色相比,这抹素白倒显出几分寡淡来。
二楼左侧是顾溪竹的卧房。她正伏在窗前写字,上半身坐姿倒是端正,下半身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罗裙胡乱撩到膝上堆叠着,裤腿卷至小腿肚,一双赤足就这样大剌剌地晾着。
下面那只脚踮着脚尖,上面翘在腿上的那只晃悠得欢快,连带着脚趾上的泥点子都甩到了竹地板上。
虽说竹楼里布了清洁阵法,泥渍甫一落下便消隐无踪,可阵法终究管不到她那双沾满池边湿泥的足底……
他在门口静立片刻,终是迈步进了房间,无声地立在她身后。指间残留的花汁早已拭净,此刻却忽然心念一动,抬手从窗棂上摘下一朵红花,在掌心揉碎了,取出一方素帕,
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手指。
就在他抬手的刹那,正埋头写字的顾溪竹倏地愣住,她刚刚好像是看到了一只手一晃而过。
魔尊进了我的房间?
竹楼的防御阵法是摆设吗?他悄无声息地进来,我竟然完全没有感知到。小竹子也没提醒她!
他站在我背后?
站了多久?
我要不要转过头去看,还是装作不知道?
既然他都动了,肯定是想让我知道他来了,这么一想,顾溪竹缓缓回头,笑着道:“尊上怎么来了,不知尊上有何吩咐?”
魔尊不说话。
只一味地擦拭手指。
他手很好看,也擦得很干净,顾溪竹没明白他的意思,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她也懒得应付了,又转身回去继续写字。
她忙着呢。罚写字也是要消耗神识的,这跟使用春秋笔案起了冲突,大大拖延了她在灵网上写小说的进度。
仇泷月见顾溪竹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莫名有几分不高兴。
她平时不是很聪明的吗?连此间天地的秘密都能猜中不少,现在,却不知他此举意欲何为。
她是女子,若他主动提及让她擦……
那岂不是说明他一直有盯着她的……看。
此举似乎并不妥当。
一些无关紧要的认知偶尔会出现在他脑海,短暂地干扰他的决定。
就此离开?仇泷月转身欲走,刚迈出一步又钉在原地,那染了湿泥的脚就在眼前晃,像是扎进眼里的刺一般挥之不去,竟将心中杀意都冲淡几分。
这个时候,他想的不是杀人,而是,让她把那双脚给弄干净。
最终,他面无表情地在顾溪竹背后站定,说:“你脚上有泥。”
冷不丁的开口,让顾溪竹神识一抖,写的那一笔直接抖成了曲线,这肯定不合他规矩,又得全部重写了。
顾溪竹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她气咻咻地转身面对着仇泷月抬起脚,“有泥怎么了,又没在你脚上!看不惯把眼睛闭上。”
伸出去的脚险些踢到了仇泷月的衣摆上。
跟着过来的惊尘吓了一跳,忙喊泰玄进去帮忙。
泰玄依旧趴在窗外一片芭蕉扇般大小的绿叶上,高高举着留影石说:“没事,我骂他还少么,我兄弟这是掌握了跟仇泷月相处的精髓啊,孺子可教。”
它甚至扯开嗓子喊了一句,“就是,你看不惯,你擦啊。”
本来顾溪竹就是火气上来随口一句,脚伸出去就有几分后悔了,这会儿泰玄的话再传过来,她只觉得小腿肚子都在发抖,心里想的是:魔尊不会把我腿给我砍了吧?
紧张之下,脚趾头都微微蜷了起来。
仇泷月屈指一弹,手中方帕轻飘飘地落到了顾溪竹脚背上。
顾溪竹只觉得好似清风拂过,脚底微微发痒,随后,那张方帕坠落,在即将落到地板瞬间,一点儿剑光好似萤火落至其上,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整张帕子在空中碎裂成齑粉,完全找不到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随后,仇泷月道:“继续写。”
顾溪竹:“……”
她默默抽出一张新纸,铺在桌面正中央,腰背挺直,握笔的手却迟迟未动。
仇泷月:“写。”
顾溪竹一脸痛苦表情:“你在这里看着我写不了。”
仇泷月说:“我坐花里看着你,你就能写得了了?”
窗台外,他平时呆得最多的那朵花离得更近,若是他坐在那里……
顾溪竹试探道:“要不……你去石桌那边。”
仇泷月说:“太矮。”他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终径直走向她的床榻,拂袖坐下。
顾溪竹终于绷不住了:“你怎么能不敲门就进别人的卧室,还、还不经允许坐别人的床?”
仇泷月微微蹙眉,语气平静而理所当然:“我是归臧魔尊。”
这个回答简直叫人无法反驳,顾溪竹认命了,她转过身去,开始写心字。
虽说大绿哥说写字时不要东想西想,但她这会儿实在忍不住,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拉都拉不回来。
“魔尊到底要干嘛,为什么要坐在我床上?总不至于他的床被大绿哥占了,现在就想霸占我的床了吧?”
她越想越心烦,“他睡床上,难不成我得打地铺?还是我去睡花苞里?不行,我受不了这委屈。明天出去给他买一张床好了。”
“要不现在就去?”
“可现在没写完心字,他肯定不会放我出去。”
刚写完一个字,背后魔尊的声音再次传来,“好了。”
顾溪竹顿时眉开眼笑,“啊,不用写了吗?”她起身,撩起裙子就想往窗外跳。
愣是没想过走一下楼梯。
仇泷月淡淡“嗯”了一声。
视线从她鬼画符般的字上扫过,又有些不耐烦地移开眼。
看她神识写字本就是想知道她心中是否有鬼。
如今倒是不必再看。
不就是坐了下床么,明明,方才知晓了那么多天地秘辛,满脑子惦记的竟是……睡床这等琐事。
等顾溪竹从窗户跃下,仇泷月的手轻轻抚过锦被,云絮般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
他抬眼望向花窗。
此时,那朵惯常遮挡视线的红花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开,将一窗天光尽数让了出来。
没了遮挡,便能看出此处视野极好。
洗剑池的粼粼波光恰好映入眼帘。池畔那树净世花开得正盛,风过时,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水面,恍若一场无声的雪。
确实比冷硬的石桌旁要惬意得多。
仇泷月起身,拂去床上些许褶皱,又皱着眉头将卷成长条的锦被铺平。
接着取出一枚蒲团放置于床边,盘膝坐下。
顾溪竹穿好鞋,回屋拿东西时就看到归臧魔尊已经离开了她的床铺,坐在床前蒲团上。
“不,不是……你,你这是……”她紧张得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泰玄冒头出来,“狗东西看上你窝了。”
顾溪竹:“那我换?”
泰玄翻了个白眼,“换什么换,他都给你洗脚了,跟你住一起怎么了?”
那不叫洗脚好吧!
泰玄又说:“他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顾溪竹:“……魔尊住在我这里,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本是随口一句奉承话,然说出来后,却见窗外一缕天光斜斜映在他身上,那袭红衣与素净的竹室竟莫名相得益彰。
原本清冷的房间因这一抹绚烂的红忽然生动起来,宛如水墨画中不慎滴落的朱砂,浓淡相宜,风景如画。
就当那个红玛瑙花瓶换了个地方?从石桌边搬到了她房间里。
反正拒绝不了,那就坦然接受。
恰这时,泰玄又道:“别出去买东西了,干正事要紧!”
呃,她也正有此意。
泰玄将蟹崽拿出来放桌前,“我刚去灵网看了一眼,这会儿那个秦诗意又弄了个新曲出来,将你的星光都压得黯淡几分。”
这就跟热搜似的。
原本她是热搜第一,但天下第一美人秦诗意出了首温养元神的新曲,现在灵海上全部都在讨论此事,以至于她的星光就逐渐下沉,被全面压下。
但是现在她要抛出什么重磅消息,才能跟天下第一美人的琴曲相抗衡呢?
她又写不来什么温养元神的曲目……
春风化雨倒是能起到差不多的作用,但春风化雨不能在灵网内施展,她总不可能去搓线香吧。
至于送东西也不行,没合适的机会,也不可能立刻压得过琴曲。
顾溪竹登入灵网,进去就看到灵海上全是对秦诗意的赞美之词。
就是秦诗意写了一首新曲,直接在灵海上演奏,然后所有人都可以听这个曲目。而这个曲子是可以温养元神的,能让人切实感觉到元神上的进步,有的低阶修士直接突破瓶颈,识海从洼跨入了池境,总之,此乃大善之举,得到了全天下人的一致夸赞。
灵海上好评如潮,推得秦诗意的星光高悬天幕,俯瞰众生。
而她那颗星光竟骤然下跌,如今距离坠海不远。
此刻,灵海之上,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处处皆是秦诗音!
顾溪竹把心一横,接着往下编。
【今日起得晚了,实在是昨夜夫君太过……持久……偏偏我修为太低,身子娇弱,几番云雨竟昏过去好几回。】
还是有人关注着溪溪的灵光,本只想随意扫一眼,然看见内容,不少人都忍不住发了声。
“这写的什么,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荒唐,简直荒唐,合欢宫的修士都不敢在灵网上写得这般直白!”
“多久,可敢与本君一决高下!”
一句话,让灵网上炸开了锅。
顾溪竹写的时候瞄一眼灵网,看到果然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力,见目的达
到,她也顾不上害羞了,强自镇定继续写道:
【夫君见我走神,温声问我有何心事。我告诉他:“若是我有神纹就好了。”
如果我有神纹,现在是不是已经出窍期了,应付起他来必然没有这么吃力。本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到,夫君竟是皱起眉头,“神纹?不过是天道枷锁罢了。不过爱妻若是想要,倒也简单。”
我虽刚修炼不久,却也知道,神纹乃是天生,出生那一刻就已注定,难不成,还有其他拥有神纹的方法?
夫君语气轻声,却坚定不移地道:“当然有。”】
如果说一开始的虎狼之词只是炸出了少数几个人,而现在这几句话,直接让灵海再次震荡。
这世上真的有获取神纹之法?
世人对神纹有多执着,从谢柳亡母尸骨都被挖出来售卖就能看出。
无神纹,不天骄,哪怕天赋再高,悟性再强,如谢九春、陆黎光,也会被人瞧不起,会觉得他们的第一只是暂时的,未来迟早会被神纹修士比下去。
故而,神纹消息一出,举世皆惊。
只是抢回注意力的目的是达到了,接下来要如何圆也是个问题。
不过写完后顾溪竹突然意识到——她分明在胡编乱造,可元神竟没什么消耗。
难道说,想要拥有神纹并非只有出生这一个途径,莫非……这世上真有不靠天生就能获取神纹的法子?
意识到这一点儿后,顾溪竹一颗心怦怦乱跳。
春秋笔案。
她好像稀里糊涂地发掘了隐藏用法。
顾溪竹深吸口气,继续凝聚神识落笔。
【夫君说什么我都信。他轻抚我发梢,问想要什么神纹,我俏皮一笑,“自然要最好的,我要归臧魔尊的灵韵骨呀。”
夫君沉默片刻,说:“那得找到他的踪迹才行,我尽力一试吧。”我摇摇头说算了,“太危险了。”
我不想夫君冒险。但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毕竟,我当年种的是……绯红剑竹啊。】
顾溪竹没有继续往下写。
一来春秋笔案一次能写的字数不算多,二来目前星光已经重新上升,跟秦诗意的并驾齐驱,暂时不必担心其坠落。
谢九春有要事约她商谈。
顾溪竹登上天工岛后,直接被机关鸟引至一间临海的石头小屋。
想到刚才自己写的内容,顾溪竹就有点儿臊得慌,好在,谢九春不是泰玄,从来不会问不相干的事。
谢九春道:“这些日子我会一直盯着灵海,一旦我全知出现,会立刻通知师娘。只是夏家后人元神要跨域过无尽海才能登临此间灵网,恐怕要等待很长一段时间他才能再次现身。”
顾溪竹点点头,接着将刚才神纹猜测、春秋笔案的隐藏用途也一一告知。
谢九春却是道:“天海秘境之中,那些狩猎者目的何在?进去的都是神纹天骄,据我所知,这些年,入内的修士最次也是四品神纹骨。”
“照你刚才的说法,就是有人将这片天地间最优秀的神纹骨集中在了一处,然后,再一网打尽?”他沉声道:“所以,那狩猎者,必然知道神纹骨转移的方法。”
“师娘可问问师尊,在天海秘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了足够的线索,我们才能应对那些幕后黑手。”
夏家脱离南域,视神纹为诡异。
谢家老祖留下祖训,能够渡过春秋笔案死劫的麒麟子方可担任家主一职。
如今看来,大家对此间天地异状似乎并非一无所知,那些老祖宗们也意识到了问题,并在寻找求生之法,至于为何未传开,莫非是因为禁言的缘故?
又或是有别的考量和限制?
他们意识到不对,知道有大劫,却没有现在了解得这般清楚,毕竟,数千年来,也只出了一个年纪轻轻就到达了化神期大圆满的仇泷月。
以往即便是有,都在渡劫飞升时失败直接陨落了。
如今看来,他们不一定是被飞升雷劫劈得灰飞烟灭,而是,被那些……可怖的存在生生吞噬殆尽。
谢九春忽然打了个寒颤,转头看向师娘,转头却见师娘正优哉游哉地在桌沿横行,八只蟹腿敲出细碎的哒哒声,仿佛方才那些骇人听闻的真相不过是茶余闲谈。
“师娘,您……不害怕么?”他话音未落,那抹青影已一个趔趄栽落桌沿。
今日他化的是人身,并非本来面目,却是高大人形。
此刻见螃蟹跌落,下意识伸手去接。
小螃蟹坠入掌心的刹那,似有雷霆顺着经脉游走,激得他神魂震颤。
那股战栗来得莫名,明明心头阴霾已散,偏生指尖仍止不住地轻颤。难怪旁人会说,灵网内神念最好不要接触,哪怕只是一缕,那也是容易……
蟹钳突然“咔咔”敲在他虎口处,顾溪竹横着身子在他掌心转了个圈:“怕什么?”
她学着蟹崽的样子举着一对大钳子对着上方,“天塌下来有……我夫君顶着,他顶不住就一起死,黄泉路上有人作伴。再说,我们还有蟹崽呢。”
顾溪竹笑着说:“这天底下,没有任何限制能禁锢它。若此间不好,我们便去别的地方。”
诸天万界,横行无忌!
谢九春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他双手捧着小螃蟹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深吸口气后继续道:“近日梳理灵海时发现,秦诗意的灵光始终悬在固定高度——就像有人一直提着灯,刻意不让她的光芒低垂半分。众人进入灵海,皆会仰望其光芒。”
顾溪竹敲桌子的动作一顿。这不就是修真界的“热搜控榜”么?
照谢九春的说法,那位天下第一美人怕不是每日都在计算着如何维持话题——新谱的琴曲、路人眼中惊鸿一瞥的倩影、新出的发簪和衣裙、为博美人一笑圣地弟子大打出手等等……
桩桩件件都掐准时机。
可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追求虚名有何意义?为何要将天下第一美人这名头死死焊在自己头上呢?
除非……
“她从天海秘境带出的那把古琴……”谢九春突然压低声音,“恐怕与师娘的春秋笔案类似。”远处灵海波涛翻涌,万千灵光,由众生神念汇聚而成,神念托举之光,连化神期大能都无法将之斩落。
不正是众生愿力相护?
“若真如此,她与师娘争的……”谢九春一字一顿道:“众生认可,天道垂青。”
“用通俗点儿的话来讲,就是气运。”若是这样的话,师娘为蟹崽聚集天道气运的路恐不太平。
说到这里,谢九春又想到更重要的事,“还有,秦诗意早年被天音阁的一位长老拒绝收入内门,评价她空有美貌,琴道天赋不高,写的曲子匠气十足,缺乏一颗玲珑琴心。这话说完不过三年,她就在天海秘境得到了那张琴,之后,她写的琴曲得了琴仙看重,即天音阁那位早已退居幕后的化神期大能。而当时评价她的长老……”
谢九春叹息一声,“在之后不久便陨落了。”
与她一起死在秘境之中的,还有夜老的孙女苏扶。
方才被师娘所述的那些惊天秘闻震得心神俱荡,竟险些忘了最重要的事——
“师娘,夜老孙女的消息已经打听到了。”谢九春皱起眉头,“他的孙女名叫苏扶,并非天音阁外门,因天资出众被收为了内门弟子,又因容貌原因在天音阁内门之中屡受排挤。只可惜苏扶姑娘早已去世多年,死在一次秘境之中尸骨无存。”
“此前没查到消息,我怀疑与化神期干预有关,如今看来,出手的化神应该就是天音阁阁主了。”谢九春沉吟道:“涉及到化神,天听傀儡便失去作用,唯有隐派的暗探能找到些许线索。”
隐派暗探,曾遍布天下。可惜随着隐派失势,剩下的暗探不过数千之数。
天音阁仅外门有一位。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血脉里还刻着谢家暗门烙印,被催发后都迷茫了好久。
“苏扶的曲风是温柔小调,轻快
中有掺杂着淡淡的思念,像是长辈温柔的大手,轻轻拍着听者的后背,抚过听者的元神。“谢九春忽然道:“师娘你听一下灵海上那新谱的曲子。”
“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顾溪竹:……不是吧?
要素过多,容我缓缓!
第86章 086:证据这些都是你爱她入骨的证……
谢九春指尖轻叩桌面,沉吟道:“此事蹊跷甚多。若秦诗意当真音律平平,全凭窃取苏扶琴曲扬名,那苏扶极可能尚在人间,只是被囚于某处,被迫为其谱曲。”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当年秘境之事本就疑点重重,苏扶与那位长老齐齐葬身妖兽之腹,完全算得上尸骨无存,而妖兽并未被伏诛,即是说,一切都是当时逃生的弟子口述,唯一能确定陨落了的只有长老,因为长老点了魂灯,苏扶没有!”
苏扶那时候刚进内门,并没有资格在天音阁内燃一盏魂灯。
谢九春继续往下说:“更巧的是,当年的那两个“证人”,这些年也都先后陨落了,其中有一个还是为了大师姐秦诗意猎一块灵狐皮毛,被高阶灵兽生生吃掉的。”
“不过另一个……”他语气一顿,抬眸看向顾溪竹:“神纹天骄,魔尊杀的。”
顾溪竹:“……”
言下之意,这个就死得不那么可疑了。
“苏扶……究竟是死了,还是被人藏起来了?又或是……”谢九春蹙起眉头,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只不过苏扶是夜老的孙女,而夜老,是他知道在遗弃之地活得最久,心中仍保留了一丝善意的人,所以,在没有明确的证据前,他不想做不好的揣测。
“暂时线索还不够。我不擅音律,但听闻知音之人,能从曲中辨心,这些年来秦诗音谱的曲子,我都设法寻来了。师娘,你看能听出什么心音吗?”
遗弃之地,师娘给的震惊太多。
那近乎妖孽的悟性,举一反三的敏锐,深深地震撼了他,就仿佛这世间没有她学不会的东西。
或许师娘在音律一道上也有同样的天赋,“师娘寻个地方,我用机关鸟给你送来。你可以先听一下灵海上那一曲。”
“好!”顾溪竹应下,然后就跑去听了一会儿曲子。
果然很温馨,耳边好似有拨浪鼓和小风车的声音,有一种坐在长辈身边,听他摇晃着拨浪鼓讲故事的感觉。
反复听了两遍,除了有点儿想睡觉就没别的感觉了,神识上的滋养更是没有,对于修炼了皓月锻神诀的修士来说,外力的一点儿神魂滋养实在是微不足道。
在看到她的灵光隐隐高出秦诗意的之后,顾溪竹退出灵网,第一时间找归臧魔尊。
苏扶和秦诗意暂且放到一边。
她现在要做的是,尽快让蟹崽苏醒。神纹的钩子是抛出来了,暂时让她抢回了“热搜”第一,可要持续保持,少不得魔尊相助。
魔尊一直呆在她房间里。
他依旧闭目坐在蒲团上,好似天地灵气萦绕其身,使得他周身都有一层淡淡的绿光。
此前他一直坐在室外,在他闭目时顾溪竹一般离得远,如今同处一室,才惊觉灵韵神纹骨的可怕之处,就仿佛房间里的灵气都变得粘稠起来,呼吸一口抵得上她往日调息打坐灵气在经络里运转一个周天循环。
灵韵神纹骨,果真恐怖如斯。就这还是二品,那一品神纹骨,得多逆天啊。
他应该没有主动修炼吧,只是单纯坐着?
顾溪竹走过去,大着胆子将他叫醒,“尊上,尊上……”
仇泷月睁开眼,定定看着她。
顾溪竹鼓起勇气问:“神纹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她支吾了几句,决定还是老老实实交待一下,“我不是要用春秋笔案救蟹崽么,现在蟹崽得到了一些认可都能吐小水泡了,但是天下第一美人,秦诗音你记得吗?”
仇泷月:“不记得。”
顾溪竹:“就是你当初……”
泰玄居然还在外头蹲着,它扬声道:“啥美人不美人的,他以前没失忆的时候记人也不分男女、身高、相貌,记忆点都在功法、修为、天赋上。你得说那个将天璇九剑炼至九层的、那个收服了天火的、或是那个领悟了疾风剑意、破阵刀法的……”
“实在不行也可以说,养了九尾狐、碧耳猫、蝴蝶鱼、长尾山雀~仙珠龟什么的……”
顾溪竹想了想,秦诗意的特征应该是会弹奏养神曲,于是她道:“那个会弹琴、曲风温馨,能够安抚……”
仇泷月听得没什么耐心:“有事直说。”
“就是秦诗意跟我争夺气运,她的灵光高了,我的热度就降低了,我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拿出神纹说事,天海秘境狩猎神纹天骄的细节能讲吗,神纹有什么秘密,是不是可以转移、嫁接?”她一鼓作气说完:“你挖了那么多神纹骨琢磨出什么来了没有,能不能给我讲讲?”
担心魔尊发疯,顾溪竹说话时还偷偷暗示小竹子从窗外送了一大捧花进来。
她捧着花蹲在归臧魔尊面前,“尊上,能说吗?你试着回忆一下,要是不行就算了。不要勉强哈。”
窗外,泰玄尽心尽责地留影,“看,大竹子给仇泷月送花。怎么全都是母的主动,仇泷月也太不是东西了。都不晓得给大竹子送点儿东西。”
惊尘都看不下去了,心说你胳膊肘还往外拐点儿,它愤愤提醒:“天蚕玄丝甲!”
于是泰玄立刻改口,“仇泷月也太不是东西了,都不晓得给大竹子多送点儿东西。”
惊尘:“……”它决定去削一根发簪,就当是主人送的吧。
仇泷月此时的思绪是断断续续的,像是被浓雾遮蔽的世界,被小竹子掀开一角后,一点一点地想要将它撕开,每一次撕裂,都伴随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刺痛。
那些关于秘境的记忆,早已被人粗暴地撕碎、抹去,如今他试图拼凑,却如同捧着一盏残破的走马灯,画面的每次的转动都伴随着刺耳的“吱呀”声,仿佛那盏不堪重负的灯随时都会裂开。
秘境里有他的同门。
都是骨龄不超过一百岁,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而在那之前,他应该——
不能算一个冷漠的人。
他与其中的不少人一起饮过酒、比过剑、论过道。
可是,他们都死了。
此刻,他得回忆起秘境发生的事,而那些细节,无一不血腥残忍。
仇泷月忽地抬手,从顾溪竹捧着的大把花中摘下一朵花揉碎,他用一根手指将花汁抹到了顾溪竹脸上,像是在她脸上画了一道胡须。
“秘境里,拥有神纹骨的修士,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那个猎杀者,他能轻易镇压神纹天骄,他,将秘境里的所有人称为骨柴,他说,这批骨柴的成色不错,他运气很好。”
“我挖了那么多神纹,的确,琢磨出了一点儿东西。可以,教你绘一道符,短暂镇压神纹一瞬。”
他话说得很慢,声音很轻,落到顾溪竹脸上的手指却逐渐用力,让她的脸有了轻微的刺痛感。
他仿佛不是在她脸上画符,而是想要用剑气割她的面皮!
那一瞬间,顾溪竹毫不犹豫地施展了春风化雨。
而这一次,因为房间内的灵气太过浓郁的缘故,她一时没有控制好,施展出来的春风化雨也不是淡淡的绿雾,真正的像是下了雨,就好似——
花洒对准魔尊往下喷了水。
仇泷月早已习惯了春风化雨。在这之前,无数次被那和风细雨打湿衣衫,温养元神。
他对她的春风化雨早就没了防备,所以,他身上没有防御屏障,更没有剑气环绕。
此刻,仇泷月被一场雨打湿了头发,润湿了衣衫,连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里都有了水汽,使得本来沾着血腥气的眼眸变了个摸样,仿佛受了委屈,刚刚哭红了眼眶。
顾溪竹心头一跳,她竟将魔尊给泼成了落汤鸡。
她生怕他下一
刻就要并指为剑,索性抢先一步用力攥住了那还贴在她脸颊上的手。
泰玄:“!”它飞快在留影石上做了个标记,“这块得收好,千万不能弄丢了,以后他一醒,啥也不说,直接放这个,你瞧,他们那含情脉脉的对视……”
转头想喊惊尘一起看,就发现惊尘已经飞到一旁削木棍了,它嘁了一声,等再转头时就看到顾溪竹已经松开了手,本觉有些遗憾,转念又想:“没事,我取影了呢。”
错过的呆会儿再看。
顾溪竹松了手,垂着脑袋说:“灵气刚刚没控制好,你元神现在怎么样,还需要浇浇……春风化雨吗?”差点儿就说成了浇水。
“不用,继续。”他蹙起眉,“抬头。”
顾溪竹不解:“可以在纸上画吧?”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在她脸上画呢?现在都要画符了,画在纸上不好吗?
孰料魔尊突然身子往前倾,距离瞬间拉得极近。
仇泷月:“在你脸上画,可以控制力道。”他会下意识地收敛杀意,将动作放轻,而纸上的话,他可能会划破数百张纸,就如同以往那些写毁了的心字,每一笔都透着失控的戾气。
他语气平静,“纸可以浪费……”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沾了花汁的脸颊上,“但你不行。”
这句话说得极轻,一开始让顾溪竹耳尖都微微泛红,然对上那张没甚表情的脸,顾溪竹突然品到了另一层意思,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在用我来练习控制戾气?
一次性消耗品,所以必须小心翼翼。好好好,狗东西!
顾溪竹再次施展出一个瓢泼春风化雨,在发现魔尊竟然还没有护体屏障,并再次被淋湿之后,她胆子也大了起来,“哦,灵气太浓郁了,不好控制春风化雨的力道,尊上现在识海好一点儿了吗?”
不等他回答,顾溪竹又说:“眼睛还有点儿红,看来没有,没事,我今天灵气充足,还能继续。什么时候尊上识海平静了,我再学神纹符箓,一切以尊上为先。”
顾溪竹:理解泰玄、成为泰玄!
半个时辰后,顾溪竹脸上终于有了一张完整的神纹符箓。她在魔尊写的时候用神识全程锁定,这会儿已经牢牢记下,只待画下来实践即可。
顾溪竹起身画符时,身后的仇泷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房间,最后……
将周围打湿、弄乱的竹木地板、蒲团、沾了水汽的锦被都整理干净,这才重新坐到了蒲团上。
顾溪竹画完一张符,兴冲冲地转身问,“尊上,你看我这个画对了吗?”
一片狼藉的房间已恢复如初,而归臧魔尊,依旧静静坐在那里,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
顾溪竹忽然意识到,此前魔尊的房间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并非是他修炼狂魔只想吃苦。
一缕神识外放,投向他那间屋子。
那里早已被泰玄和惊尘占据,乱成了一团。
干干净净的床上都堆了好多花花绿绿的石头、蚌壳、羽毛,甚至还有泰玄吃了一半的果子,铜钱纹的毯子上也散落了许多花,角落里柿子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屏风、灯架上也没好到哪儿去,那些家具摆设上遍布剑痕,都是被惊尘不小心划出来的。
他没有抹杀掉泰玄和惊尘的天性。
然而,他的确很难忍受房间里的杂乱,在很久以前,他肯定收拾过无数次。
所以,他最后选择让房间空无一物,只留一方用来打坐的蒲团。
跟仇泷月这样的室友相处并不麻烦,因为,他会主动把房间收拾好。
而她需要做的,仅仅只是尽量保护好他的劳动成果,跟那些看不惯,自己不动手偏要哔哔的人可好太多了。
顾溪竹:我喜欢这样的洁癖。
仇泷月睁开眼睛,视线在她符上扫了一眼,说:“错了一处。”将错处挑出来后,顾溪竹又兴冲冲地去改,等她再次画完向展示时,仇泷月神念在那符箓上停顿一瞬,说:“这次对了。”
他移开眼,又问:“为何用神识画符?”
明明是镇压神纹的符箓,在用神识书写时竟然一直欢欣雀跃,满脑子想的居然是——我喜欢这样的洁癖。
她喜欢。
喜欢……
“神识比符笔画起来更顺手啊。你不也……”转念想起,魔尊那个不应叫神识画符,他是用食指蘸取花汁画的,并非直接用的神识。
“用神识画,不行吗?”顾溪竹看着手里的符,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作用,好像修真界都是用符笔。
她有点儿不确定手里的符箓能不能用,关键身边也没有谁有神纹骨可以让她贴来试试效果。
不对,魔尊有。难道,把符拍到他身上?
她刚把符纸举起,就听魔尊道:“此符对我没用。”
他居然知道她想做什么哎。
顾溪竹:“啊?”
仇泷月:“不然我当初为何能出来!”
“因为你是二品灵韵骨吗?”顾溪竹有点儿好奇。
却听他道:“不知道。那人也很震惊!我离开结界时……”仇泷月声音一顿,眉头蹙起,“狩猎者……应是两人,我冲出剑阵时,他们非常惊讶……”
好似最大的一块封印被用力撕扯开,就如同从身上扯下早已愈合的伤疤,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再次流血,他已不再畏惧任何疼痛,然识海翻涌的戾气却难以压制,它们再次化作了浓烈的杀意。
仇泷月喉咙里发出了两道古怪的声音。
“竟让他逃出去了,下界也有这般天才,现在怎么办?要告诉其他人吗?”
“不必,反正此地早就留有封印,当初就是防着这个,就算骨柴侥幸逃出去了也会被抹去记忆。若我们出去说了,岂不是会被嘲笑,竟然放跑一只蝼蚁。他天资这般好,若不夭折,日后兴许能突破到此界巅峰,到那时……”
“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仇泷月抬头,冷声道:“此间天地为囚笼,我称他们为,天外。”
他起身,对着窗外的泰玄说:“带路。”
“哦!”顾溪竹应了一声,并朝魔尊再次泼了一盆水。这次,她甚至控制好了力道,既未溅落竹楼地板,也未沾湿身后云锦床帷。
四周还是很干净整洁,唯有魔尊,墨发微湿,鸦羽般的睫毛上水珠轻颤。
泰玄:“你是真不怕他砍你啊,他都喊带路杀人了……”本以为仇泷月要发脾气,哪晓得他竟杵在原地没动,还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蒲团和身后的床铺。
它对着留影石声情并茂地道:“你看,她都骑到你脑壳上拉屎了,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动。现在,信了不嘛?”
这块留影石要重点保护好。
都是证据!
上次他苏醒,它装龟儿子没成功,被仇泷月一眼识破。
这一次,让大竹子装他道侣必定能成,到时候,它作为大竹子兄弟必然能跟着吃香喝辣,让那狗东西天天给它们端茶倒水洗脚!
**
顾溪竹觉得仇泷月想杀人,是因为他整个人挺空虚,平时就坐在那里发呆,努力想要记起往事,越想、识海越狂暴,越狂暴越想杀人,越杀人、越狂暴越混乱越没有理智。
简直是个恶性循环。
得找个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
比如说,他之前为了让她脸上的花汁对称,硬生生在她脸上画了半天,那段时间里,他肯定没想过杀人。
于是顾溪竹想了个法子。
她将“羊了个羊”这个小游戏的玩法告诉了小竹子,然后弄出了泰玄、惊尘、蟹崽、陆黎光、各种颜色的小竹子以及她自己的高低眉,大小眼各种不对称表情包,让小竹子将仇泷月拖入幻境里玩“花了个花”的小游戏。
一开始,仇泷月一进去幻境就会破碎,在顾溪竹春风化雨坚持不懈地努力下,湿漉漉的仇泷月终于成功进入了小竹子的幻境。
小竹子:“魔尊他开始玩了。”
“好消息,魔尊他玩一刻钟了……”
挺好的,这种游戏就适合他 !多玩点儿游戏,少想点儿乱七八糟的东西。
注意力暂时是转移了,但魔尊修为也是个问题。
他的修为时时刻刻都在进阶,哪怕想要控制修炼速度都不行。
“修为境界怎么才能降低?”顾溪竹问:“有没有什么功法可以降修为啊?”
她灵光一闪,问泰玄:“能不能把修为传给别人?”像她以前看的那些小说电视剧一样的,师父临死前将自己几百年功力全部传给徒弟!
魔尊修为进阶太快,到了化神期大圆满又会引来噬仙虫,那咱们就让他的修为控制在化神期八层嘛,以前他会发疯失去理智所以做不到,但现在有条件了啊!泰玄说他这一次已经比上回好很多了……
顾溪竹心里头美滋滋地想:魔尊的修为从指头缝里透一点儿给我,我也能直接从金丹迈入元婴了吧。
泰玄一脸震惊地看着顾溪竹:“你可真敢想!”
顾溪竹遗憾地说:“没有啊?”她对修真界的确了解不多,刚还想进灵网去问一下谢九春呢。
泰玄肯定地说:“有。”
“合欢宫的采补之道。”泰玄压低了声音,“他强,你得心甘情愿让他当你炉鼎,关键是,就你这点微末道行,就算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的当小蜜蜂一样采补,自个儿累得半死不活,对人家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采补!
魔尊!
后面泰玄说的什么顾溪竹其实已经没听清了。
她只是没想到竟是这么逆天的功法!就没别的了吗?
“肯定没有啊,不然还不得乱了套,大宗门弟子也不用自己修炼了,圈养一批人天天疯狂修炼,然后定期全给他们修为吸走……”
“早年间倒是有个魔修试过这等邪门歪道,没蹦跶多久就爆体而亡了。”
顾溪竹这才恍然大悟。
她在遗弃之地给众人灌注灵气时,都要借助“同气连枝”的法门才能施展。
每个人的经络灵气属性各不相同,强行夺取他人修为根本行不通。
而合欢宗的采补之术,讲究的是阴阳调和,也是个循序渐进的水磨功夫。
这么看来,想要帮魔尊控制修为的法子怕是行不通。
“除非……”顾溪竹再次有了想法。
泰玄爪子抠地:“你那小脑瓜子一转,我囊个就有点儿慌了哟!”
顾溪竹说:“除非能找到一大批高阶女修,至少也得是出窍期以上的,排着队来采补他……”
泰玄目瞪口呆:它知道顾溪竹敢想,没想到她敢这么想啊!
第87章 087:小蜜蜂嗡嗡嗡……
天音阁,玉瑶峰顶。
云雾缭绕的山巅矗立这一座以万年蜃贝打磨而成的阁楼——品仙楼。
品仙楼通体莹白如玉,雾气触碰到贝壳上时会凝结成珠,沿着贝壳的弧线缓缓滑落,最终坠入檐下的玉盘,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除开珍珠落玉盘,还有檐角玉琴花随风轻颤发出空灵清音、以及风吹起纱幔时发出的猎猎声响。
珍珠落、琴花颤、鲛纱扬……万般天籁在此间交织,恍若天道闲暇时信手拨弄的一曲小调,不疾不徐,悦耳动听。
秦诗意闭目斜靠在贵妃榻上,往日能让她静下心的声音,此刻却叫她莫名烦躁,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啾……”一声清越鸟啼划破云海,不知是哪只飞鸟误入玉瑶禁地。
秦诗意顺手拨动琴弦,就听铮的一声响,空中那抹雪白的身影骤然化作一团血雾,将周遭的翻卷的云雾都染成了绯色。
她也没了聆听自然之音的心思,直接起身,抬眸看向正对品仙楼的远山飞瀑。
在她视线落到飞瀑上的那一刻,飞流直下的瀑布竟是直接凝固,仿佛被无形的大手封印在了空中,紧接着,整条飞瀑化作了平滑的水镜,镜子上清晰地映出了秦诗意的脸。
眉如远山、肤若凝脂,脸上没有半点儿笑容,是世人眼中的清冷孤月。
她微微蹙眉,镜中女子自然也跟着蹙眉,只是……
秦诗意神识投入玄音壁,注意到属于她的灵光再次下降三寸后,秦诗意退出灵网,将玄音壁重重扣在了桌案上。
接着,她大袖一挥,将本命古琴彻底翻面,手指用力地按在顶端镶嵌的铜镜上。
铜镜边缘雕刻山水花鸟图,而中间镜面模糊像是布满灰尘,用手指擦拭也无济于事。秦诗意缓缓擦着镜面,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原本铜镜上的花纹已经点亮近半,如今虽说那些点亮的花纹没有失去灵性,可明显变得黯淡死板了几分,最为关键的是,镜面更加模糊不清了。
现在,她基本上已经确定,灵海上那个溪溪竟也得了一件窃运法宝,或许,比她手中的古琴品阶还高!
美人皮相?儿女情长?
可笑!
她要的,从来不是与谁并肩。
她要的,是让所有人都只能仰望。
她追求的就是天下第一!
不是天下第一美人,而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俯瞰众生,化神飞升。
窃运法宝,聚众生愿力。
得之可天道庇护,万事顺遂;失之则劫数加身,霉运附体。
每多一人争夺,她的化神之路便多一道天堑。那溪溪今日敢分她三寸灵光,来日就敢断她长生大道!
她绝不能容忍。
“呵……”秦诗意曲指一弹,檐上玉琴花应声碎裂,化作颗颗冰晶坠落玉盘,而这时,便有一女弟子自云雾中现身,“大师姐。”
秦诗意冷声问:“灵海上那溪溪的身份还没查到吗?谢七悟呢?”她声音冷硬,与平时说话时大相径庭。
女弟子低垂着头道:“谢七悟说如今谢家天听傀儡仅有新任家主一人可以操控,他暂时无法查到溪溪身份。”
秦诗意:“废物。”
从灵光明暗上判断,那位溪溪应该是元婴后期的修为。
一个元婴后期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呢?难道她修炼后能一直忍住不进入灵海吗?又或是,她写的那些都是真的,她真的就是三年从凡人修炼至了元婴境。
三年?
秦诗意冷笑一声。她拥有三品神纹骨、收集天道气运、又有数之不尽的修炼资源,修炼这么多年也才堪堪出窍七层,三年时间怎么可能从灵气全无的凡人修炼至元婴,就连仇……
归臧那魔头都做不到!
提及归臧,秦诗意指尖悄然用力,将面前桌案都捏碎一角。
当年若能与他有些牵扯、哪怕只是拿到天蚕玄丝甲,也足以让她名气大增,然她主动相邀,那个男人连余光都未曾施舍。
那一次,虽是收获了不少同情,却也有不少人私下嘲讽,以至于她气运停滞不前了很长一段时间。
“呵……”秦诗意唇边凝着一抹冷笑,现在还有不少人拿着她当年被归臧无视来说事。当真以为她与那群蠢货一样倾心天下第一剑尊?
她要的不过是名气,是气运!而现在,有人坏她长生大道,简直比归臧更令她生厌。
秦诗意皱着眉头道:“谢家新任族长,谢九春。”
“是。”跪在地上的女弟子终于敢微微抬头,“大师姐,这几日,谢九春到处高价收购师姐谱的琴曲,想来他也是师姐的爱慕者,若请他出面,定能查出溪溪身份。”
女弟子有些犹豫地问:“是否安排一场邂逅?”
秦诗意摇头,“太早了。现在送上门,岂不是自贬身价。”刚才得知他在求购她的曲目,她就出现在他面前,能当上家主的岂会没脑子?
她现在露面并非好时机。
“先晾着,我心中有数。”她顿了一下说:“听说子桑明月归家,元神受伤,药王谷谷主请我们天音阁修士为她弹奏安神曲,人选确定了吗?去的是哪位同门?”
女弟子立刻回答:“是沐令师叔。”
“哦?他?”怎会是他!沐令,那个向来深居简出的小师叔,竟会为子桑明月出山?
子桑明月当年失踪的事闹得很大,与她定亲的圣地亲传另娶他人之后,谷主子桑苍术
亲自上门讨要鸾凤同心佩,自那之后每日以心头血温养,持续几十年才抹去了原来环佩上的气息,得以与子桑明月手中的那块相呼应。
若能让子桑明月神魂安稳,有药王谷相助,必然能收集到不少气运。只是现在被沐令师叔抢了先……
原本以为新曲一出,定将那溪溪气运压制,却没想到她能以神纹重新翻天。
不过关于神纹的说法必是谎言,她暂时也无需多做什么,静观其变即可。
“下去吧……”秦诗意冷冷道。
“是!”女弟子正欲退走,却听鲛纱后的大师姐突然道:“等等……”
女弟子浑身一颤。
秦诗意指尖按在琴弦上,一声尖锐的琴音传出,宛如一根长钉从她左耳刺入,右耳刺出。猩红的鲜血溢出耳廓……
“下次再说爱慕二字,就不只是这一道音刑了!”
谢家新任族长爱慕她?
他也配!
***
顾溪竹的豪言壮语把泰玄惊得好半晌没合上嘴。
等它反应过来时,顾溪竹已经进了灵网。她说刚才只顾着吸引大家注意力了,还没来得及加深大家对蟹崽的形象,趁着现在神识还能坚持,进去再补一点儿内容。
泰玄也摸出玄音壁,它在叶子和自己的床上纠结许久:到底是在叶子上守着随时取影呢,还是回到床上趴着灵海畅游呢?
算了,还是进灵网吧。
就顾溪竹那大胆的想象力,不晓得还会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呢。
它嘿嘿笑了起来,“采补,嘿嘿,轮流采他,胆子真大,有意思,想看,想取影……”
“想看什么?”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
泰玄下意识回答:“采补啊……”刚说完就整个僵住,险些咬了舌头,“啊,啊,狗东西你怎么出来呢!”
“人吓龟,吓死龟啊!”
仇泷月:“什么采补?”
泰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哎呀,咱们灵兽繁育的事,你一个……凑什么热闹……”声音是越来越低了。
对上仇泷月那双眼睛,泰玄登时心虚起来。
仇泷月:“说。”
泰玄把嘴闭成河蚌。
仇泷月淡淡瞥它一眼,“我自己看。”
泰玄一听,差点儿把桌子都掀了,那怎么行!
有神魂契约,它想什么仇泷月都知道,只是他平时不用罢了,故而它的小秘密藏了可多,绝对不能见光!
于是泰玄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兄弟,它大吼一声:“大竹子说要帮你,你修为每天都会自行提升,她觉得你太辛苦了,想把你当炉鼎采补一下,这样一来你修为可以减少,她修为可以提升,双赢!”
见仇泷月杵在原地似乎没反应过来,泰玄决定简洁点儿:“就是大竹子说想睡你!明白了吗!”
它吼完,瞥向趴在桌上,枕着玄音壁,对外界一无所知的顾溪竹。
兄弟,我出卖你了。
但是我还是有义气,没有出卖完。
你自求多福哈。
小竹子在一旁瑟瑟发抖,它刚才全力维持幻境去了,对外界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此刻听到泰玄的话,恨不得立刻把主人扇醒。
然而它不敢动啊。
身体和元神都好似被禁锢,它真的……
什么都做不到啊!
泰玄吼完倒是没那么怕了,它盯着仇泷月看了又看,问:“愣着做什么,你给不给睡嘛?大老爷们爽快点儿,你爽快了,你们都能爽了……”
它还想说什么,突然就张不开嘴了,急得爪子刨桌板,在顾溪竹的木桌上刨出好几道划痕,木屑飞得到处都是。
仇泷月瞬间冷下脸,他直接将它丢出了窗外。
他盯着桌上的划痕看了一会儿,越看眼神越暗。
把桌子劈了?
桌子上还趴了个人。
最终,仇泷月在划痕上作画。
横折为竹节,斜划作竹叶。
不过寥寥数笔,狰狞的抓痕在他笔下变成了一幅竹枝图。
恰这时,池边的净世花花瓣被风吹进了窗,落在了绿竹上,也落在了顾溪竹的发梢上。
仇泷月伸手拂去她发间花瓣时,目光忽地凝住:玄音壁在她脸颊压出一道痕印,宛如雪地红梅一般刺目。
略一思索,仇泷月从床上取来薄被,垫在了她脸下。
比起补一道对称的,还是让脸上这道消失更方便。
……
此时,顾溪竹对外界一无所知。
合欢宫给了顾溪竹灵感。
她登录灵网,进入了沉浸式洒狗血……
【夫君出门了,我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只觉得灵气如海浪、一阵一阵地冲刷我体内经络,屋子里都笼罩了一层绿雾,让我想到了海底那古秘境里提到的帝流浆。而现在,夫君给我的比之那帝流浆也不差。】
有人忍不住感叹道:“好好的天地精华帝流浆,经她口中描述,怎么就不是很对劲儿呢?”
“此女当入合欢宫!”
【看着桌上晒着太阳、吞吐云气的乖乖,我不禁想起最初的那一晚,说起来,若不是乖乖的话,我们现在可能已经……】
【上次说到小河村来了位仙人老爷,说我的绯红剑竹当不得花魁,我虽心中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夫君接了抄书的活计后,家里银钱暂时够用,我怕他辛苦,便想着打听些时兴的花草来养。在花市买花的时候,我帮兰桂婶子指出她那盆金边蝶翠兰生病原因,她当即赠送了我一包花种,还夸我天生就是“养花人。”
确实,我从小就喜欢花草,就好像能听懂花草说话一样。兰桂婶子那盆兰花被虫子咬了根,也是花儿自己告诉我的呢。
省下了三钱银子的我非常开心,在路过书铺的时候我想了想,给夫君挑了一枝狼毫笔,笔杆上还刻了竹月二字。】
【可谁能想到,我捧着新笔去书院寻他,远远就看见两个穿着锦衣华服的仙人站在青石台阶上。夫君被四个高大的黑衣男子围着,翠色的长衫衬得他如风中劲竹。台阶上那男修说:“我师妹看上你,你祖上积德才修来的仙缘,还杵在那装什么清高?赶紧过来!”】
【他身边那女修咯咯一笑,抬手轻轻推了男子一下,腕间银铃叮咚作响,不知为何,听到那铃声我只觉得耳朵有些疼,伸手一摸,掌心竟有了血丝。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疼,我只是担心夫君,他有了仙缘,会离我而去吗?】
却没想到,那女修又道:“师兄你别吓着他。我都没想过,在凡间竟然有这般绝色,我屋子里那些个炉鼎,跟他一比真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而且……”女修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夫君,声音娇软甜腻,“这公子阳元未破、又瞧着是个有天赋的,是师妹的福气呢。”
炉鼎?这两位仙人口中的仙缘竟是将人当炉鼎吗?我曾听去到修真界的好友柳柳提过炉鼎的意思,心中顿时又怒又怕。可他们是仙人,若要斩仙……我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去取来郭家的杀猪刀。当时锻造杀猪刀的老李说过,那把刀连修真界的仙人也斩得!
眼看他们要将夫君绑走,我担心他们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飞走了,顾不上害怕,直接大吼了一声,“你们想干什么,要把我夫君带到哪儿去!”四周本就没什么人,大家都不敢看仙人老爷的热闹,在我吼出那句话后,零星的路人都躲藏起来,我知道,没有人会帮我们 !
没关系,我还有乖乖。
我抚摸袖中乖乖的背甲,“乖乖,帮我把杀猪刀取来。”
如果他们敢强迫夫君,那……我恶狠狠地盯着台阶上两人,那我就敢砍了他们脑袋。
其实,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形,双腿仍不自觉地发软。我都不知道我那时候哪里来的勇气站出来,但夫君后来总是会用他温润的嗓音反复描绘那个场景——说当时我红着眼睛凶巴巴吼人的时候特别可爱,明明怕得浑身都在抖了,发髻间的木簪摇摇欲坠,仍坚定地朝着他的方向过去。
他说在那之前,他对我的爱还停留在一些模糊的记忆当中,但当我颤抖着走向他的时候,他就觉得,他眼里再也看不见别的了。从此以后,众生皆草木,唯我是青山。
当时,我吼了过后,那男修循声望来,也“咦”了一声,说:“没想到这小娘子生得绝色,也还是个完璧之身。你们这对小夫妻,哈哈哈,该不会是都不会吧?正好,让我来教教你们!”
夫君脸上本没有什么表情,在看到我出现后才有了一丝担忧。我抓住他的手说:“夫君别怕!”
黑衣人将我们一起带进了书院。原本供学子读书写字的神圣之地,竟被那两个狗屁仙人布置成了洞房,且他们师兄妹竟恬不知耻地要一起,两张大床中间仅有粉色纱幔相隔,我能清楚地看到夫君被下了药,面色潮红,薄薄的里衣被汗浸湿。
那男子没给我下药,他说就喜欢女子在他身下挣扎求饶,若是用药就不美了。我很庆幸我能保持清醒,因为——我还在等那把杀猪刀!
隔着那层薄薄的纱幔,我看着夫君,他也看着我。我用口型无声地说“别怕。”我看到他嘴唇也翕动两下,但是,我没分辨出他说了什么。后来我问他,他说他没说什么,他被用了药,脑子里一片混沌,体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冲击身体,烧得他滚烫,他只能看着我,几乎没有办法思考,更无法动弹。
在那男子压到我身上时,乖乖凭空出现,我也拿到了杀猪刀。
“什么东西!虚空裂缝!”天空中突然出现的一道细线让男子大惊失色,我不知道他在喊什么,我只知道,机会来了!我握住刀柄,将手里的杀猪刀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身体,再用力一旋,鲜血喷了我一身……
女修惊叫一声“师兄!”随后她抬起手腕,疯狂摇动腕间铃铛,我头疼欲裂,双耳好似被彻底刺穿,千钧一发时,乖乖出现在了女修身边,直接剪断了她手上铜铃。我知道,那是她的法器。法器受损,她也受了伤,而我推开了身上的死人,握着刀扑向了她。
也就在这时,我夫君也动了。就见他两根手指并在一处,指尖溢出一点儿幽光,我仿佛看见了一柄无形的剑刺入女子身体,将她一剑刺穿。
“剑、剑修……”女子大口喘气,伸手想要去够自己的储物袋,在看到我举起杀猪刀后,她求饶道:“他中了我的合欢毒,若我死了,我储物袋里的解药也会炸成齑粉,没有解药他也会爆体而亡……”
我喊了一声“乖乖!”
乖乖立刻钻进她的储物袋,将里头的丹药瓶全都摸了出来。
我的乖乖,就是有无视一切结界的能力,它连海底秘境的结界都能穿,怎会进不去这么一个储物袋。
女修满脸惊骇,“我下的合欢,他只能找我!”
我嗅了嗅女修身上的花香,很轻易的从丹药瓶里找出了同样香味的药瓶。
“是这个吧?”
“不是!”她怔了怔,慌忙摇头。
她没想到我能轻易猜中合欢情毒,脸上的表情出卖了她。
我没管那么多,她是望仙海那边过来的,不晓得还有什么手段,我不能给她机会。就在我扬起杀猪刀时,女修脸上表情凝固,她眉心出现了一点红印,身子直直倒下,死不瞑目。
我回头,就看见夫君他指尖溢出血珠,而那点儿血落到女子眉心上,竟是腾的燃起了一簇幽蓝火苗。
书院着火了,熊熊大火将夜晚都彻底点燃,守在外面的几个黑衣人身上沾了火,怎么都扑不灭,也被烧死在了大火之中,而这无法扑灭的火在烧了那间房后就立刻熄灭,完全没有波及到其他地方。
而我,飞在空中,夫君用纱幔裹着我们飞在了天上,那是我第一次飞,只觉飞起来的感觉很美妙,就仿佛,众生皆在脚下,而我,伸手就能摘星星。
等回到家中,我才切实感觉到了害怕。我拿杀猪刀杀人了。
我的夫君会飞。
我夫君的毒还没解……
我听到他说:“溪溪,我好热,我好难受。”
我不知道那合欢情毒到底该怎么用,想起那女子身上的香气,我将那口脂一样的药液抹在了唇上,身上……他中了毒,我是解药。】
顾溪竹一口气写到了这里,她看到灵海上出现了大量的灵光,其中合欢宫修士讨论得热火朝天。
“什么合欢情毒?我们合欢宫是正经修真门派,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这两个肯定不是我们合欢宗的。”
“一把杀猪刀就能杀死,至多是个炼气期修为。修为稍微高一点儿的修士都不会去凡间呆那么久,天地间一点儿灵气都没有,呆在那些地方就跟呆在牢笼里一样,我筑基期,一天都呆不下去。”
“她那乖乖到底是什么灵兽,能穿透一切防御结界?妙手空空都不如它啊,盗门圣手怕是该去了解一下,别被只灵兽给比下去了。”
“肯定是编的,你还真信啊?又剑修,又有幽蓝火焰,咋的,还剑器双修啊?”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呢……”
“万兽山九脉谷那九头蛟洞里藏了颗龙眼石,你那乖乖要是能弄来,我就信它能穿梭虚空!”
“九头蛟相当于化神期中后期修士了,还能一分为九,杀它的难度不比归臧那魔头低哟……”
顾溪竹将稍微有些价值的灵光评论都记录了下来,直到她看见一大批灵光冒出。
“继续,我要看解毒过程……”
顾溪竹:“……”
果然,不管哪个世界,都不缺“小脸黄黄”。可惜,她神识耗尽,哪怕想到了某些不可描述画面,也一个字都编不出来!
第88章 088:修炼好好修炼,早日采补。……
看到那些求解毒过程的灵光,顾溪竹呵呵一笑。
解毒过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
神识耗尽的顾溪竹退出灵网。
当她缓缓睁开双眸时,不由得轻“咦”了一声。
她头怎么枕了床薄被。
顾溪竹直起身,将桌上的被子拉开,就看到桌前居然有几朵净世花,还多画了一簇绿竹。
雪白的花瓣像是天上的明月,清辉洒落在绿竹之上,让她莫名想到了灵网上给那支狼毫笔随意编的名字——竹月。
她各取两人名中一字,缀成了竹月刻在笔杆上,却没想到灵光一闪编造的东西,竟会真真切切地映在眼前。
窗外碧绿的叶片将阳光透了过来。
绿光晃动,仿佛竹叶轻摇,似有清辉流转,让这副竹月图活过来了一般,让顾溪竹忍不住伸手抚过叶片。
指尖触碰的刹那,酥麻的触感如细小的电流攀附而上,那是落笔时未散的剑意,凌厉而克制,带着微微的刺痛,却并不伤人。
顾溪竹明白,魔尊要控制自己的戾气有多难,指尖的微微刺痛,想必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这是魔尊在她桌上画的绿竹。
那被子也是他垫的?
脑海中浮现灵网内描绘的画面,她所构思的夫君,完全长着魔尊的脸,毕竟迄今为止,她还没遇到比魔尊更好看的人。
而现在的故事进行到——
顾溪竹一手托腮,刚刚抚过竹叶的指尖发烫,那火苗好似顺着指尖烧到了脸颊上,让她脸颊绯红,像是飘了两团彤云,她忍不住想:“他画竹子……”
就在这时,小竹子急促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主……主人……”
“怎么了?”小竹子声音听着有些不对。
“哦,魔尊哪儿去了呢?”顾溪竹这才注意到魔尊和大绿哥他们都不在,这是,又出去杀人了?
顾溪竹皱起眉头,难道“花了个花”没用?
他杀人发泄只是一时痛快,但血煞气会加重识海的负担,本以为将他扔到小竹子的幻境里能起到转移注意力的作用,现在看来,她灵光一闪想出来的小点子失败了啊。
小竹子嘤嘤两声,“大绿哥出卖你了,主人呜呜呜。”
“啊?大绿哥怎么了?”她是神识耗尽才出的灵网,这会儿脑子转得慢,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竹子哇地一声哭出来:“魔尊瞪一眼大绿哥,大绿哥什么都说啦,它说你要采补魔尊,要吸他修为,要、要要……睡他!”
顾溪竹刚刚还小脸通红,听到这话整个人好似被泼了一桶冰水,寒意瞬间冻住全身。
“什么!”
大绿哥全都说了?
然后魔尊气得出去杀人了?
顾溪竹唰地一下站起来:不行,我得出去躲两天。
小竹子愣了愣,“不行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它费力抬起几根脚脚,“你看,我跑不掉的。”那些根须上缠绕了不少的飞剑,随着它扬起根须,飞剑互相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明明是长在水里,不受泥土禁锢,本可轻松挪地方,然池底飞剑却成了最大的锁链 ,一旦它想跑路,飞剑能将它根须彻底绞碎,让它顷刻间命丧黄泉。
即是说,它怎么都离不开归冥山啊。
顾溪竹一本正经地道:“我不跑啊,我就是去拿谢九春寄的曲谱,我还想郭三娘做的好吃的了,顺道去看看她最近过得如何,再借她的杀猪刀取个影,到时候灵网上兴许能用到。哦,还要买符笔符纸多多练习神纹符箓、找阮沐晴拿回昆仑玄石耳珰……”
总之,能想到的事,顾溪竹都念了一遍,“魔尊回来你跟他说一下,我过几天就回来。”
魔尊肯定不舍得砍小竹子,他还需要小竹子帮助他找回更多的记忆。
但会不会砍她就说不准了……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后,顾溪竹忽然意识到——他杀意沸腾时,似乎也没怎么伤害过她。
最大的惩罚也只是罚她写字而已。
对他来说,她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儿特别呢?
只是这点儿特殊,不足以让顾溪竹心安,她此刻不仅是害怕心虚,她还尴尬啊!以前在遗弃之地的时候尴尬只能硬绷着,但现在,尴尬的她只想跑路。
哦不对,不是跑路,她是有很多正事要做!
正想溜走,忽然忆起这里是魔尊的匣中山。
魔尊出行,或许这匣子就带在他身上。
那她现在出去,是会落到什么地方呢?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溜走啊。到时候被抓个正着,简直……
不敢去想那场景!
“现在外面是哪儿?”顾溪竹尝试神识外放,本以为会是什么荒山野岭,或是魔尊设的结界,却没想到,眼前骤然铺开一片绚烂至极的花海。
漫山遍野的粉、白色花朵在风中摇曳,形成一片花的海洋,而层层叠叠的花浪间,一棵巨大的心形古树巍然矗立。
那虬结的枝干相互缠绕,分明是传说中的连理枝。
更令人惊异的是,千万块大小不一的桃木牌悬挂树枝,在微风中轻轻碰撞,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响。
她凝神细看,发现花海中还错落分布着数十棵形态各异的神木。
有的开满紫藤,垂落如瀑;有的有花无叶,朵朵白玉兰如冰雪雕刻,能透过光看清内部陈设,花中自成房间;还有金色银杏,光彩熠熠,一眼望过去亮得晃眼。
每棵树上都精心布置着不同的景致——轻纱幔帐随风飘舞,芙蓉软榻半隐花间,还有袅袅青烟从古铜香炉中升起,随风氤氲成丝丝缕缕的紫烟,像是有人在花海中肆意勾勒的墨线。
美得像是一幅画。
这地方,简直是个打卡出片的绝佳景点,顾溪竹都想摸出留影石来取个影了。
魔尊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总不能是看风景吧。
就见最高的那根连理枝上,一袭红衣的魔尊正慵懒地倚坐着,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勾起一块桃木牌,只瞥了一眼便嫌弃地扔开。
木牌还未落地,就被守在下方的泰玄眼疾手快地叼住,转头又骂骂咧咧地甩给飘浮在半空的惊尘重新挂回树上。
那些大小不一、又悬挂得高低不一的桃木牌显然很考验仇泷月的耐心,看着他紧绷的侧脸,顾溪竹总有一种感觉,他不仅想把木牌都扔了,还想把整棵树都给砍掉。
这是哪儿啊,眼前的氛围很像那种修真界道侣许下誓言之地,莫非树上的桃木牌是什么永结同心牌?
他去看同心牌看什么?难道……
在他未堕魔之前曾与某个女修一起同心树下祈愿,将刻有双方名字的同心牌悬挂在了连理枝上,他因为采补一事勾起往事,想起了记忆中的某个人?
那或许还是在收养泰玄之前了。毕竟泰玄口口声声说归冥山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一通脑补过后,顾溪竹还有一丝不自然,她下次写故事的时候,那个编出来的夫君……
是不是得换张脸。
她有皓月凝神诀,这一会儿的功夫,干涸的识海又恢复了些许,顾溪竹登入灵网,搜了一下桃木符连理枝,结果搜出来的结果让她目瞪口呆。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情侣结契立誓之地,而是合欢宫的后花园,也是他们的修炼圣地!
连理枝上挂得更不是什么同心牌了,而是……
合欢宫的修炼秘法。相当于那棵树,就是合欢宫的藏书阁。
而且多大数挂得低的都是弟子们总结的修炼心得,唯有高处那些才是合欢宫的阴阳合和之术,密不外传的那种高阶功法。
得知真相的顾溪竹大惊失色:魔尊,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里是合欢宫修炼圣地,想要进来得用宗门贡献点兑换,进来一次得一万贡献点,结果,魔尊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进来了?
顾溪竹退出灵网,再看坐那不停翻木牌的魔尊,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然就在这时,泰玄忽然道:“大竹子,你醒了!赶紧让他别乱丢了,掉地上的话,就会被发现的啦!”
他们是偷偷摸摸进来的。
以仇泷月的实力,他能在合欢宗的后花园来去自如。但前提是,连理枝上的功法玉简不被破坏,一旦桃木牌落地,必然惊动合欢宫的禁地守卫。
到时候阵法一开,要是恰好遇到几个神纹修士碍着了仇泷月的眼,会发生什么可就说不好了。
合欢宫没有化神期坐镇,修士战斗力一般吧,但他们恶心人的本事贼强,漫山遍野的花里绝大多数都有情毒,真中招了阉了的灵兽都得嚎三天……
它可没遇到心仪的异性,万万不能受这些罪。
至于仇泷月,以他的实力,倒也不惧这些花毒,就算真的中招,肉身崩塌、元神破碎的痛苦他都能忍受,一点儿花毒根本不值一提。
“合欢宗的修士惯会使毒,还说什么春天的气息……”
顾溪竹秒懂。
不知为何,她再次联系到了灵网上的故事,她正写到夫君中了合欢情毒,结果她将解药涂抹身上……
思维被几声轻笑打断。
“有、有人来了!”顾溪竹一个激灵,差点咬到舌头。
花海入口处,一对璧人相携而入。
男子玉冠束发,女子云鬓轻挽,柔若无骨地倚靠在男子肩上,待踏入花海中时,男子的手已经穿过她臂间轻纱,用手指轻卷着薄纱,将她肩上的纱衣往下寸寸拉下。
这分明是一对进入禁地合修的情人吧。
树上的仇泷月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便继续翻检那些令他烦躁的桃木牌。
密密麻麻的木牌乱得寻不到半点儿规律,让他手指微痒,想将整棵树都拦腰斩断。
门口二人径直走向一株盛放的玉兰树。
莹白如玉的玉兰花瓣轻薄而透明,从外面可以看见花中摆设。
随着他们步入其中,整株玉兰泛起柔光。更令人心惊的是,花海中浓郁的灵气突然如潮水般向那株玉兰聚拢,使得整棵花树仿佛处于灵气泉眼之中,树上的那朵玉兰更是光芒越来越亮,陡然变强的光线反而让里头的景致变得没那么清晰,只能隐约看见事物轮廓。
这是……
两个金丹期的年轻修士,花了一万贡献点入禁地合修提升境界来了。
结果,哪晓得禁地里还坐了个活阎王。
也不知道,仇泷月会不会出手杀人?
他们年纪尚浅,又只有金丹期修为,名字应该没有在名册上才对。
眼看花中两人已经紧紧相拥在一起,女子罗衫半解,男子正附身在她颈间轻嗅。而花海中扬起无数花瓣,空气中都好似有了一股浓郁的香气,一直吹到了匣中山里。
顾溪竹唰地闭上眼,又忍不住眯开一条缝。
反复几次后,她听到泰玄说:“想看就看嘛,现在不想看也没关系,我有留影石,我来取个影。”
顾溪竹:……
这,不太好吧?
泰玄:“莫害羞,条条大道通飞升,都是为了长生大道,不磕碜。”
……
顾溪竹自诩见过大风大浪,此刻却连耳根都在发烫。
要命,她只是在灵海里随便写写吸引热度,怎么一出来就遇上这等事了呢,仿佛构思跟现实诡异同频,只是出了一点点偏差。
就好像,那浓郁的香气也钻入了归冥山,熏得她呼吸都灼热了几分。
她正手足无措间,忽见魔尊广袖一拂——
泰玄手中留影石竟是应声碎裂,晶莹的碎片簌簌洒落一地。
泰玄眼睛瞪大,将地面上的碎渣看了许久之后才小声嘀咕:“还好老子聪明,拿了一块新的。”
不然仇泷月跟大竹子相亲相爱的证据都没了,它到时候怎么忽悠仇泷月,跟着大竹子一起吃香喝辣。
“回去了。”仇泷月瞥它一眼,淡淡道。
说罢,身形一闪,原地消失不见。
玉兰花中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忽觉不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别分心啊,师妹。”
等两人修炼结束,准备离开时却发现草丛里竟然有些晶石碎片,两人大惊:“这是,留影石碎片?”
“谁!”
本来发现留影石碎片就够糟心了,出去时竟还被告知少了三枚桃符,虽都是低阶的合修功法,可也需要补三千贡献点。
进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而此刻,被两人咒骂的仇泷月已经将三枚桃木牌扔给了顾溪竹。
顾溪竹只觉得这三块桃木分外烫手:“什么意思?”
仇泷月:“我的灵气,即便一丝一缕,也会让你经脉破碎。若想采补,你的修为境界至少需要达到元婴中期。”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不明白。
金丹期修为是怎么来的?
哦,药汤和小竹子,他给的。
顾溪竹:“啊!”
她瞪大眼睛,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像是遇到什么惊天地动的大事一般。
仇泷月蹙眉,眼中露出不解:不是你提的么,为何又反应这么大。
他没说话,但顾溪竹读懂了他的眼神。
呃……回旋镖终是扎向了自己。
然而她不敢辩解,因为,她害怕去向泰玄求证的魔尊得到完整的真相。
——她不是想采补他,她是想开个青楼,让魔尊当里头的头牌。
“我看了满树桃木牌,合欢宫的这三种功法较为温和,适合你修炼。”顿了一下,他又说:“你短时间从凡人提升到了金丹后期,现在想靠外界和灵植想要破境不易,需要自身努力。”
“每日修炼时长不够。”
他倒是没有强制她要修炼多久,只是说:“你吸收灵气的功法品阶不高,可以换这个。若现在开始勤加练习,兴许等到我下次重塑能通过采补提升你的境界。”
顾溪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合着这一趟还赶不上呢?
那就好,那就好。
仇泷月说完,再次扔出一枚玉简。
接着他回到了蒲团上坐下,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顾溪竹手里捧了三块桃木牌,一块玉简,这是做了完整的未来规划,先提升修为境界,再采补、再提升修为境界?
顾溪竹:“……”
啊不是……
魔尊,啊这……
没事不慌,元婴中期才能修炼,她现在连元婴境都还没突破,日后再说吧。
不行,她连日字都不忍直视了啊啊啊啊啊!
看着手里的东西,顾溪竹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若是下次才能修炼,那等他下次醒来,他早就将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了。
现在的尴尬怕什么,横竖都是过眼云烟,只要他到时候不记得,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这般想着,顾溪竹如释重负,唇角不自觉漾开一抹浅笑,连带着脚步都轻快起来,跑路?
不存在的,先去看看蟹崽在谁那,她灵网内新增那么多内容引起那么大的关注,蟹崽怎么着也得有点儿变化吧。
“大绿哥,惊尘,蟹崽在你们谁那啊?”她欢快地跑远。
仇泷月看了她背影半晌,没有再说什么,缓缓闭上眼。
蟹崽今天轮到惊尘照顾。
惊尘知道蟹崽喜欢花花草草,在山上拣了许多藤蔓编了个花篮,还在里头装了许多漂亮的鲜花和灵果。
它还在花篮里铺了一层漂亮的鸟羽,里头还放了珍珠、贝壳等等装饰物。
作为一柄削铁如泥、锋利无比的剑,要完成这些并不容易,故而顾溪竹在看到它的作品后,发出了连声惊叹,“惊尘泥太厉害了,竟然能做出这么漂亮的花篮,蟹崽醒来要是看到肯定得开心得吐好多泡泡,天天睡在这小窝里。”
仇泷月向来寡言。
泰玄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时,他能面不改色地听完;惊尘在归冥山上留下纵横交错的凌乱剑痕,他也不过默默移开眼,任那些刻痕留在地上、桌椅、树木上。
哪怕眉头紧蹙,也不曾厉声喝止。
仇泷月的纵容总是寂静的,像春雨无声的滋养,任由它们恣肆生长。
而顾溪竹的夸赞却似春雷乍响,惊得惊尘剑身微颤,这是它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见的赞美。不是夸握剑的主人剑意有多强,也不是夸铸剑的大师手艺有多好。
一声声称赞让它一把剑都手足无措起来,那一瞬间,它感觉自己立也不是,横也不是,仿佛剑身都隐隐发烫,既欢愉、又莫名有些心虚。
因为,它给蟹崽做的花篮很用心,选的也是最漂亮的装饰物,但是给大竹子削的木簪,就……
木簪上坠的也只是几颗普普通通的小彩石。
但总归是它亲手削的,也比主人什么都不送要好吧。
惊尘扭扭捏捏地摸出了木簪。
它在地上写了两个字,“送你。”绝口不提当初的本意是帮主人送礼。
顾溪竹拿到过后就换上了惊尘给的桃木簪,将头发挽了个髻子后还对着池塘的水面照了照,头左右摇晃,使得木簪上坠着的彩色小石子儿也跟着晃,在阳光下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真好看。”她笑眼弯弯地说。
惊尘偷瞄仇泷月,心下做了比较。
“虽然我送的木簪削的不怎么用心,但总比他好。他送的桃木牌,还是去合欢宗偷的呢。太没诚意了。”
仇泷月:……
惊尘很少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作为本命剑,他们之间的联系更深,故而,他不想知道它这些想法都难。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剑与龟不知何时已全然倒戈。
……她果然很聪明。
学那修炼功法,应该也能学得很快?
顾溪竹已经将蟹崽从花篮里捧了起来,她拿在手里掂了掂,感觉蟹崽比以前沉了一点儿。
她写的东西在灵网上关注度极高,只要有人愿意相信,蟹崽本身就扛过了天劫,那些愿力就如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涌入它小小的身躯。
愿力加身,自然就变得沉甸甸的了。
此刻的蟹崽让顾溪竹想到了画龙点睛,是不是当那双紧闭的眼睛终于睁开时,它沉睡的神魂就会彻底苏醒,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蟹崽苏醒的进度很快,但,顾溪竹还想更快一点儿。
要是能弄到那颗龙眼石就好了。
但看灵网上说法,九头蛟的战力等于一个全盛时期的归臧魔尊,而现在的魔尊嘛,顾溪竹一缕神识看向小竹楼……
不知为何,她头有点
儿晕,飘出去的神识像是被浸在了粘稠的蜜糖里,时断时续、晃晃悠悠的飘荡着,以至于看到的魔尊都好似有了许多重影。
“你别动啊。”她心想,神识仿佛变成了一只往前伸出的手,试图抓出那不断摇晃的影子。
只是刚刚触碰到那抹火红,神念就嘭的一声断开。
那甜腻到令人窒息的香气再次袭来,顾溪竹只觉得双腿发软,眼前的世界开始倾斜。
“什么花……这么……熏人……”
“有点儿热……”话音未落,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池塘倒去。
惊尘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剑身泛起刺目的寒光,堪堪托住她下坠的身形。
这声剑啸惊动了刚趴回床上准备登入灵网的泰玄,它飞奔到池塘边,将顾溪竹顶到自己背上,并吼:“坏了坏了!我兄弟这是着了道了!”
合欢宫刚进去修炼的那对师兄妹恰好是金丹大圆满,修炼时整片花海里开的催情花正好针对这个修为境界,可以帮助他们合修破境。
而顾溪竹,她也正好是金丹后期,她还一直用神识在观察外界!
第89章 089:识海你轻点儿,别弄疼她了。……
泰玄驮着顾溪竹飞到竹楼二楼窗外,“我兄弟中招了,你管不管?”
仇泷月走到窗边,目光扫过顾溪竹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说:“扔洗剑池里。”池水冰寒彻骨,又有剑意蕴藏其间、足以压制住那些紊乱的灵气。
泰玄二话不说扭头就走,打算飞出归冥山。
仇泷月蹙眉,问:“你去哪儿?”
“给她找个公的!合欢宫的桃木牌你又不是没看,这种帮助破境的情花毒靠熬得熬多久!”它常年灵海沉浮,不像仇泷月那般没见识,对合欢宫情花了解颇深,这会儿直接道:“都说了,阉了的灵兽都得嚎三天,更何况我兄弟!”
说话时,它已经飞到了高处,眼看就要冲破归冥山结界。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兄弟受委屈,高低给她找个芳华榜上的!”
明明可以很爽地解毒、为什么要去吃苦?作为一只聪明的灵兽,有时候它实在难以理解这些人修死脑筋的想法,但是没关系,它也不用理解。
作为大竹子的大哥,这点儿主它还是做得了。
然而就在它即将穿过结界时,“咚!”一声闷响,泰玄结结实实撞上了一层无形屏障,撞得它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
“你干嘛呢你!”它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不管,还不许我找别人了?”
仇泷月面无表情地说:“放那,我看看。”
泰玄不情不愿地降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顾溪竹放到了它平常经常趴着的大叶子上,“诺,要看多久?你看她小脸红扑扑,人烧得跟个煮熟了的虾一样就知道她有多难受,别看太久啊。”
忽然,它绿豆般的眼珠一转,视线意味深长地往仇泷月下身瞟去,恍然大悟:“哦……我懂了,你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啊!”
“白瞎了那……”看仇泷月脸都黑了,它识趣地闭了嘴。
仇泷月额角青筋暴跳,脸色黑如锅底:“那花香既是合欢宫弟子引导合修的催情秘药,非正常手段能解。”
泰玄这时候反应倒是很快,“那我可以去合欢宫找啊,又不是不认识路。”反正……刚从那边回来。
仇泷月懒得与它解释。
他是失忆了,但不是傻了。
合修讲究两情相悦,她现在这个神志不清的状态,若胡乱给她做了决定……
仇泷月轻轻抬起顾溪竹的手臂,微微一震,她大袖瞬间滑落至臂弯。
只见那白皙如雪的肌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根根凸起,宛如蚯蚓一般试图将皮肤都高高拱起。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平日里肉眼难辨的灵气经络,此刻竟化作一道道翠绿色的细线,在她此刻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疯狂游窜,仿佛凝结出了一张网,又好似即将把身体切割成无数碎片。
紊乱的灵气如同脱缰野马,在她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冲撞都让那些脆弱的经络微微震颤。
若不及时疏导,这些暴走的灵气迟早会冲破经络的束缚。
轻则修为受损,重则境界跌落,甚至可能伤及根基。
合欢情花是助力修炼的花,本不该严重至此。
探明她此刻身体状态的仇泷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她的修为进阶明显太快了,虽然目前只有金丹境,但这个金丹境也是短时间内达成的。
表面上看境界稳固,实则肉身未经充分打磨,就像一座地基不稳的高楼——血肉不够凝实,经络不够坚韧,根本承受不住如此迅猛的修为提升。
桃木牌上的那些功法快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功法千万册,无一能适用。
此刻竟是真的束手无策。
她吞噬过他的血肉,而他的血肉对于外界来说是最精纯的灵气,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那些血肉精华出现在她修为最微末、灵气最稀薄之时,相当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中的那个一。
他们灵气属于真正的同源。
原以为可以用他自身灵气稍加引导,如今看来,这个取巧的法子也行不通。
因为即便是他的一缕灵气渡入她体内,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那本就岌岌可危的经络彻底撕裂。
这时,泰玄忽地惊叹一声,“我兄弟中毒了竟就是这么乖乖地蜷着,一声都没嚎,被你抓着手腕她也没扭来扭去,意志力挺强啊。”
以前在上清圣地时,那些灵兽到了繁育的季节,从早到晚嚎得漫山遍野都能听见,特别是灵尾猫,繁育期遇到个公的身子能扭成波浪。
现在,仇泷月都抓了顾溪竹的手,算得上肌肤相亲了,居然两人都没什么反应,真是——
人修真麻烦啊,连身体的本能反应,都能被条条框框束缚住。
听到泰玄的话,仇泷月想到什么。
他顿了一下,说:“她在匣中山内,神识外放才沾上的花香。”
入内修炼的两个合欢宫弟子都是金丹期。
金丹期破境后即是元婴,而元婴的最主要特征就是元神出窍,故而,合欢宫禁地当时开放的那些花,那浓郁的花香主要是针对的元神。
所以,能够安抚元神,便能平息她那些紊乱的灵气。
泰玄反应过来,“哦,要神交?”它眼睛一亮,立刻道:“那你行啊。”
仇泷月沉默不语。
神交一事,远比肉身合修更为棘手。
天道法则之下,但凡生灵,无论是否踏上修行之路,皆生来具备防御屏障——那是识海之外的无形屏障,犹如天堑,隔绝外界窥探。
修士可弹指灭杀凡人,却难以轻易侵入其识海深处。正因如此,世间秘密才得以存续,人心所想、过往记忆,才不至于被高阶修士肆意窥视、篡改。
若没有这层屏障,任何人想什么、所有的记忆都会被高阶修士探测、这天底下有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仇泷月瞥向泰玄,“我不行。”
他识海里满是血煞气,哪怕极尽收敛,神识也是沾满鲜血的利剑,靠近任何人都会引起本能的害怕和抗拒……
他可以轻易地摧毁她的元神。
却不能温柔地破开那层屏障,进入她元神深处。
泰玄:“大老爷们怎么能说自己不行,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大竹子又不怕你。”
“不怕?”仇泷月眸色微闪,的确如此。
“那我试试?”见仇泷月扭扭捏捏一点儿不痛快,泰玄甩了甩尾巴,跃跃欲试道:“反正就是神识进去就行了。她肯定不会抗拒我,我是她大哥。”
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惊尘终于气得用剑柄狠狠地敲了泰玄的头,“你瞅瞅你说的些什么鬼话!”
虽然它只是一柄剑。
但它是跟着仇泷月读过圣贤书、修过道德经、懂礼义廉耻的剑,不像泰玄,幼时整天窝在泥坑中睡觉,长大了就只晓得池塘里摸鱼,整日里满嘴浑话。
见仇泷月
竟默不作声,惊尘急得剑光乱颤。
主人记忆残缺,该不会真觉得泰玄这荒唐主意可行吧?
它连忙横在仇泷月身前,剑身泛起凛冽寒光,摆出一副你敢答应我就跟你拼命的架势。
“让小竹子给她制造幻境呢!”这是惊尘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小竹子疯狂摇花苞,“我的幻境迷惑不了主人啊。”它是本命灵植,幻境对主人完全不起作用。
最终,仇泷月伸出一指,按在了惊尘剑上。他说:“我试试看。”
泰玄:“这就对了嘛,要是能进去,就代表她对你毫无防备,毫无防备的话,肯定就是愿意跟你修的,也不算违背你们人修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了。”
要是进不去呢?
它瞥一眼顾溪竹,心中暗道:那兄弟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作为一个刚说过要采补魔尊、敢生出这般胆大包天想法的女修,兄弟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听到主人要尝试,惊尘想了想,跟小竹子对视一眼后,它不再乱晃,乖乖让到了一侧。
仇泷月分出一缕神识,缓缓靠近顾溪竹。
泰玄取出留影石:“那你轻点儿啊……”
仇泷月嗯了一声。
“你轻点儿进去,别把我兄弟弄疼了。”
一句话,让仇泷月好不容易凝聚出的微弱神识“啪”的一声折断。
他大袖一挥,将泰玄和惊尘都扔进房间关了禁闭。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仇泷月的眉心微微蹙起,一缕神识从他识海中缓缓剥离。这缕神识被反复切割,褪去了最外层的暴戾,收敛了所有的剑意、却仍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也浑然未觉。
距离一点一点儿缩短,他的神识终于触碰到了她的元神外的防御屏障。
它像是一层轻薄的雾,如纱一般轻盈,像清水一般透亮。
轻轻一戳,就能刺破。有了她那干净清澈的元神做对比,更显得他那缕神识有多肮脏,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古剑,剑身上凝固着经年累月的血垢,散发着难闻的腥气。
他清楚的知道这把剑可以让她元神崩裂。
他不知道的是,这把剑能不能穿过那层薄薄的屏障,进入那片幽蓝的海。
未知让他有了久违的紧张,也让他本就颦起的眉心再起峰峦。
他只尝试一次。
若是拒绝……
那就直接扔洗剑池里。
仇泷月这般想着,神识轻轻地触到了那层屏障。
本以为多多少少会有抗拒和防备,却没料到,神识仿佛触碰到了松软的云层里,他瞬间陷了进去。
“夫君,你中毒了,我来替你解毒啊。”
他从来没听过顾溪竹用那么温柔甜腻的嗓音说话,像是口中含了一块饴糖。
“夫君,你身子好烫。”
仇泷月:“?”
你在说什么,我一点儿都不烫。
第90章 090:凡人修仙色胆包天。……
“夫君,你好香啊……”娇软甜糯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像是抛入海中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鱼饵,被想要咬钩的鱼来来回回、不断试探。
他以为他的靠近,会让她抗拒、害怕、颤抖……
结果,他只听到了颤抖。
直到她第三次喊夫君,仇泷月那缕被紧紧缠绕的神识才缓缓将一个信息传回脑海:夫君,我?
呵。
还喊得挺熟练。
……
顾溪竹做了个梦。
一定是白日里在灵网写了那些旖旎故事,又恰巧撞见合欢宫弟子亲密修炼的缘故。那些未能细细描绘的文字在梦中肆意生长,化作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合欢花海。
粉白的花瓣堆叠成了缠绵的罗衾,成就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对她来说应该是的,毕竟最后,毒解了,她也累瘫了,人像被抽了筋骨般瘫软在花丛间。
梦醒时分,具体的痴缠都化作朦胧烟云,唯有那些蚀骨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像是河中的涟漪,荡起一层又一层,余韵不肯消。
在这样香艳的梦里,最教她困惑的是那份过于真实的知觉。欢愉如潮水般涌来时,总夹杂着细密的刺痛,像是有谁在云端握着风筝线,每当她要纵情翱翔时,便不动声色地收一收线,遍布全身的疼痛感让她瞬间绷紧。
她到底是个多么严谨的人啊,为何做个梦都要如此较真!
咋的,始终记得自己是第一次,就必须得痛一下?
痛痛快快地爽就完事了啊!
……
彻底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问小竹子,遂大惊:“两天?”
她睡了两天!
顾溪竹翻身坐起,随即发现,她睡在床上,身上还盖了被子。嗯,衣服倒是穿得好好的,一点儿没乱。
就是……好像也过于整齐了,连褶子都没几道。
当时她好像是昏倒在池塘边的?大绿哥将她送过来的吗?抬头看向窗外,顾溪竹发现魔尊正坐在红色花苞内,她随口一问:“魔尊这两天都坐在里头吗,玩小游戏没有?”
小竹子幽幽道:“玩了。”才没有两天都坐里头呢!
顾溪竹:“他没出去杀人?”
小竹子:“没。”它有挺多话想说,然而,这尊杀神还在它的幻境里,它神识一动,就会引起对方注意,它不敢。
小竹子都怀疑魔尊特地在主人快苏醒的时候进来的。
就是为了防止它告密。
毕竟,他现在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并没有那种要发疯控制不住自己非杀人不可的样子。
大绿哥都说了,仇泷月这几天元神里的血海静悄悄的,几乎没作妖。
他那缕神识在主人的元神里足足呆了两天才出来,一定快乐到没边了。
“哦,那就好。”顾溪竹觉得自己睡太久了,走到窗前还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
随后她探出上半身,双手扶着窗弦问,“蟹崽今天在谁那里?”这个姿势,让她与窗外的大红花苞挨得极近,顾溪竹觉得她脸再往前靠一点儿,都能隔着花瓣贴到魔尊的后脑勺。
她立刻换了个姿势,倚靠在窗边,神识往外延伸,就发现泰玄一直趴在床上没动,面前的玄音壁还在微微泛光。
大绿哥沉迷网上冲浪中……
这时,惊尘将花篮穿在剑上,晃晃悠悠地飞了过来。
破案了,今天蟹崽跟惊尘睡,也是,她不都睡了两天,显然又轮到惊尘了。
惊尘将花篮放在桌上,随后挑开了盖在篮子上的绿叶,剑身“噌”的一下发亮了,像是在说:快看我照顾得好不好!
顾溪竹很上道地将惊尘夸了一遍,这才低头看蟹崽。
篮中的蟹崽比上次更沉了一点儿,背甲上微微泛光,时不时吐出一两个云圈儿,仿佛下一刻就要睁眼一样。
顾溪竹笑眯眯地将它捧到面前贴了贴脸,接着说:“乖乖,我进去灵网挣气运了,过几天你就能睁眼啦。”
现在该写点儿什么呢?
该把镇压神纹的符箓抛出来了吧,这样一环扣一环,还不把这群狗血小说都没看过的修真界人士震得一愣一愣的!
哦,对了,进去前还得练习两下。
顾溪竹正欲凝神画符,神识刚刚凝成笔状,便听小竹子脆生生道:“主人,你床头柜的抽屉里有新买的符纸和符笔呢。”
今天早上魔尊出去买的,他们都没灵石,还是去半山腰采了一株药草卖掉之后才有钱买东西。
魔尊居然还给它养的那只小鸟买了吃的,一兜胖乎乎的小虫子呢。
主人出门又带面具又换衣服,还要偷偷摸摸绕好远的路,而魔尊出门竟是完全不做任何遮掩,他大咧咧地在修真坊市乱逛,没多久就引来追兵……
结果这回他竟然没杀人,将那些追兵全打残了之后大摇大摆地离开,全程就是一副你们都是蝼蚁的神情,简直……
太帅啦!
没有理智胡乱杀人的魔尊固然让人胆寒,可一个神志清醒的魔尊,却更叫人心中不安。
大家会因为他失控而产生可以战胜他的念头。
但他要是突然有了理智、能够思考、并且还变得越来越强了呢?
小竹子抖了抖枝叶,想起早上坊间修士们的窃窃私语——
“他今日未杀一人,却比屠尽满城更骇人……”
“若他不再疯癫,我等……还有胜算吗?”言语之中,都是对未来的担忧,对诛魔同盟产生了怀疑,他们,真的能成功诛杀归臧魔尊吗?
小竹子:别想了,我们魔尊是杀不死哒!
顾溪竹拉开床头柜,就见里头放了一叠符纸,还有一杆细长的符笔。
最让她震惊的是——符笔上竟然刻有竹月两字。
幻想照进现实!
一定跟大绿哥脱不了干系。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趴在桌前画了几道符,每
一道都是一笔成符,没有任何错漏。
见状,顾溪竹满意地登入玄音壁。
进去后,就发现她的那团灵光依旧高高在上,不过,秦诗意的灵光也上升了不少,紧紧追咬在她身后。
“两天了,这个溪溪两天都没出现,咋的,合修了这么久?”
顾溪竹:……
不瞒你说,我做了两天春意盎然的梦,直到此时此刻,都有点儿不敢看我写的那团灵光。
会不会是春秋笔案的原因啊,毕竟这东西当初被奉为神器,的确可以起到影响神识的作用,有它加持,众人对她的信任度总归要高上那么一些。
“她说的镇压神纹的符箓必然是假的,所以不敢出现了。”嗯,现在也有人开始质疑她说的神纹符箓了。还成群结队的出现,显然有对家出手。
“这一次的天海秘境到底什么时候开启,怎么听说有的门派都开始争夺试炼资格了?”看到这里,顾溪竹稍稍一愣,之前谢柳说她母亲的神纹骨被挖出去卖,就是为了给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换一个试炼名额,难不成,就是说的天海秘境?
“若真有那镇压神纹的符箓,是不是说明,我们没有神纹的修士也能搏一搏,争取一个进入秘境闭着眼睛捡宝贝的名额。”
“也有可能进去之后全军覆没哦!”
“确实,距离上一次……挺久了。是归臧魔尊那一回吧?”
灵海上灵光万千,因天海秘境的原因,溪溪提到的神纹镇压符箓就被反复提及,使得两天过去,她那团神光一直稳稳悬空,一寸未落。
除了天海秘境,还有遗弃之地竟也被反复提起,只不过那地方现在不叫遗弃之地,而是未知秘境。
“那熔岩山脉的秘境有点儿诡异啊,听说有神纹的过去都能听到呓语,进都没办法进去,仅仅是在秘境之外就被蛊惑了心神。”
“天音阁去了十几个修士齐奏安神曲,才帮助那几个人镇定下来。”
秦诗意带着一众师弟师妹弹安神曲的画面被取影投到了灵网上,这是她最近灵光大涨的主要原因。
遗弃之地之前就不吞神纹天骄,倒是没想到,神纹天骄靠近还会听到呓语。
也不知道魔尊当时有没受到影响,不过以他那个元神的血腥疯狂程度,或许那点儿程度的蛊惑完全跟没有一样。只是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她属于修真界萌新,这些问题,还得谢九春他们来分析了。
现在,她还是老老实实洒狗血吧。
【溪溪:解完毒后,我夫君就变得不太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非要说说区别的话,就是他变得更好看了,周身好似有一层朦胧光晕,仿佛把天上的月华穿在了身上。
我让乖乖将杀猪刀偷偷还了回去。
听说郭家丢了刀还闹了好大一阵,等刀还回去的时候,他们都懵了,明明屋子到处躲找遍了都没发现,怎么又在眼皮子底下出现了呢。
是啊,这天底下也就只有我的乖乖,能在任何地方来去自如了吧。
除了我,知道乖乖秘密的还有夫君。他依旧会抄书换银钱,但更多的时候会上山打猎,时不时还会专门给乖乖摘些好吃的小野果,也不知道他上哪儿找的果子,没喂几天,竟让乖乖胖了一大圈。
要知道,我养了十多年它都没长个儿,结果夫君养了十来天,它就沉得我快拿不动了。】
【呀,夫君回来了。夫君还给了我镇压神纹的符箓,他说只能短暂的镇住一瞬,我心想:镇压一瞬能有什么用呢?】
在溪溪的灵光出现变化时,就有无数道神识投向了那团灵光,将其缓缓推至更高处。
看到这里,不少人忍不住道:“战斗本是瞬息万变,镇压一瞬怎会没用!这人简直是个草包,怎么进阶到元婴后期的?”
“不是,你们看,她灵光是不是更亮了?这才几日功夫,元神竟又精进如斯,该不会……她要突破出窍境了吧?三年,凡人到出窍!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顾溪竹还能一边写一边分心看灵海。
注意到这些灵光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哦,我睡这两天,怎么识海感觉都更充盈了一些,就仿佛,海面在她睡觉时悄悄扩张了几分。
睡觉这么养神啊,还是说,当时闻到的花香是什么滋养元神的珍稀灵物?
最后,她看到那个做梦的说法,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诡异的骄傲来:你做梦不敢凡人到出窍,我做梦,连归臧魔尊都敢睡呢!
凡人修仙!
→_→色胆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