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穷冬 从他床上下去
“我会忘了他。”
想了想, 丛一又多补充了一句,目光看向文时以,口气坚定, 目光诚恳,像是生怕他不信一样。
文时以触及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 伸手顺便帮她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望向她精致眉眼里那种浓烈的情绪时,他忽然无端联想起昨日她跌坐在他怀里时,面色惨白大汗淋漓的模样。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只觉得一想起,便有点难受,有点心疼。
“你也可以不用忘记他。”
丛一微微愣了一下, 略带疑惑地看着身下的男人。
刚刚明明是他嚷嚷着不够公平, 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她有点不太懂他。
“你应该比我清楚,人不是机器,按下删除键就能清楚重来。朋友,亲人,爱人, 任何人出现在你生命里, 都会留下痕迹, 更何况是你曾经的挚爱。如果可以说忘就忘,你还用等到今天吗?”文时以用了尊敬的称呼,灰蓝色的眼睛望着丛一,尽可能不带任何压迫感,平静又耐心。
“而且你越想忘记什么,那些东西就越坚固地贮藏在你脑海里。最好的办法是, 顺其自然,正常生活,该工作工作,该休息休息,不要试图跟这些痛苦激烈的对抗,尝试着接受,然后与这些共存。等该忘记的时候自然会忘记,不该忘记的话,你的生命里有过这些爱情感和体验,也不亏。”
文时以的音调不太高,每次都是这样,说起正经的事,他永远是这般不参杂任何情绪。
只是每一个被他淡淡地讲出口的字连缀在一起,说出口,都会让她的心再多难过一分。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一种参杂着感动的难过。
因为所有人都让她往前看,让她忘记,让她和过去告别,哪怕是断尾求生,也要强制割裂那些已经快粘连在她生命里的东西。
只有文时以说,你可以不用忘记。
甚至是以她未婚夫的身份。
她安静地听着,然后迷惘地回望着他,眼神里除了困惑,难过,甚至多了一丝彷徨和恐惧。
她也不是执着Vinay这个人,她只是在执着自己大好年华里的那些真心和纯粹无暇,再难拥有的情真意切。
眼圈滚热的厉害,她努力含住,看着文时以又终于挪开目光,微微扬起头,抬着下巴,努力不让那些液体从眼睛里掉落下来。
“不要!我不要忘记。”
她凭什么忘记?
如果忘记了,那些年的爱恋和苦痛到底都算什么呢?
她才不要变得跟他一样,麻木不仁,像是个不会有感情的冷漠怪物。
她偏执着又讲出了真心话。
她的理性和冷漠,永远撑不了太久。
尤其是文时以稍微发功,想要戳破和看穿她的时候。
“那就不要去刻意忘记。”
“丛一,别难为你自己。”
文时以忽然抱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从那种困顿中拉扯出来,用更为坚定的口吻重塑着她支离破碎的信心。
丛一用尽所有力气,将那些泪水咽了回去。
意味深长,又像是求助。
“可是不忘记的话,我还是很痛苦。”
“如果不能真的去死,那么生命这条河会一直延续下去,这些痛苦和回忆虽然不一定会消失,但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淡,淡到有那么一天,你能与之和解。”
“会有这么一天吗?”
丛一克制不住地喃喃自语,垂落的目光刚好瞟见了文时以手腕上那片疤痕,被减压绷带盖住了,但她不会忘记,那一片疤痕的模样。
“可能吧,可能会有,也可能没有,总归,你要等下去,先生活下去。”文时以一如既往,不擅长说任何假话。
后面那半句,说得尤其重。
先,生活下去。
其实他很清楚,有没有这一天,全看丛一自己。
生命里的有些课题,就算再多人再多道理,归根到底,还是要靠自己完成。
而和解的方式不是只有隔断,放下也未必需要彻底抹去或者是遗忘。
有些东西,留在心里,反而更好。
丛一听进去了他的话,却已经筋疲力尽到不想再去这些话的深刻意义。
她凑得离他近了一点,声音放软了一点,眼神也跟着飘忽了一点。
“但我有个现在可以转移注意力,暂时缓解痛苦的办法。”
“什么?”
文时以好心帮忙,真心提问。
“继续和我接吻。”丛一重新环抱住文时以的脖子,说得极为认真。
文时以还没来得及回答,思索中沉重热烈的湿润便已经完全覆盖在他的唇上。
她想的好办法。
一个看起来像逃避,实际也是逃避的办法。
只是,大部分她主动的时候情.欲会有所收敛。
她只负责开头,让文时以负责全过程的舒适度和结尾。
她总是这样。
让他有一种自己真的沦为工具人的错觉。
想到这,文时以心里莫名翻腾起醋意和某些不悦,顺势托着她的腰,将她放在了柔软的床上,猛地翻身压在她之上,另外一只手还不忘贴心地护住她的头。
她穿了件很薄很宽松的吊带睡裙,里面空空荡荡,细看起来,有两点微微的的痕迹。
这样一番折腾,外袍滑落,莹白的皮肤和漂亮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
吻的缝隙里,文时以瞥见一眼,没一会儿,温热湿意落在了肩膀上,锁骨上。
丛一的心开始战栗。
Vinay帮他脱敏了这么多年,她也顶多就能接受到这个程度,可文时以问都没问,就这样继续了下去,从嘴唇攻占到了她的身体,她竟也没反抗。
他的手指有些冷,也可能是她体温太高了,他触碰到她时,她打了个寒颤,猛然连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
“冷?”文时以察觉到了。
丛一来不及回答,无措地看着他。
下一秒,文时以贴近,呼了一口热气。
像是在暖手,可那些灼热的呼吸却尽数落在了她的皮肤上,她抖得更厉害了。
已然分不清是在暖手,还是在帮她暖身体。
“可可以了。”
丛一开始挣扎,拽着文时以的肩膀,狠狠地掐着他的皮肉。
文时以听见了,却不肯停,也停不下来。
他是不高兴的,凭什么她想转移注意力就可以肆意亲吻他,不想了,就一脚踹开他。
他是个活人,是个活的男人。
这些事,怎么可能把持到说停就停的份上。
肩膀上的疼痛越来越重。
身下的人呼吸也是。
“我说停下,文时以,停下!”
丛一开始发慌,推搡的力气的变重,困扰在她身体里许久的异样开始作祟,让她完全不能接受异性的靠近。
她用尽全部力气,才将他推开。
丝绸睡裙被他剥开,从肩膀滑落后全部堆积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舷窗落进来,落在她光洁白皙的皮肤上,将她本就漂亮的身体线条勾画得更为朦胧勾人。只是那一片白里,染了刚刚被他折腾出来的几点微红。
丛一猛地坐起来,顺手扯来外袍盖住了春光乍泄的上半身,急促地深呼吸了两下。
文时以眼见着她的动作和情态,沉默了几秒,在心理默默思量是否自己刚刚有些过分。
有点故意为之的成分,但更多是情之所至。
都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破戒之后岂有轻易抽身的道理。
明明,刚刚她也是享受的。
他感觉得到。
文时以微微皱了皱眉,等丛一重新将滑落在腰间的睡裙拉扯回肩膀,遮蔽起胸前的光景后,很诚恳地说了句:“抱歉,是我没掌握好分寸。”
丛一少见的没发脾气,眼圈有点红,大概缓了三两秒猛地抬眼瞪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从他的床上一骨碌地下去,什么也没说。
怪又不知道该怪谁。
因为刚刚,好像确实是她主动索吻的。
她也不想解释,反正她这块心病这么多年了,和Vinay浓情地爱了三年,她都没能接受得来男女之事,认识不到一个月,能容忍文时以这般已经是极限了。
早饭已然没了胃口。
丛一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正纠结穿哪双鞋子的时候,文时以替她挑了一双。
她向来都是有火当面发,这样不说话是少见的。
文时以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鞋子,见她点头,才单膝跪在地上,握住了她的脚。
漂亮笔直的小腿被透明的丝袜包裹着,连带着脚踝处摸起来都滑滑的。
她明明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脚却不太大,他没记错的话,只有三十六码半。
她不反抗,他便开始耐心地给她穿上了鞋子。
是一双纯黑色的不加任何修饰的的尖头红底高跟鞋。
他觉得这双鞋很衬她。
配上她今天你这身干练的黑色皮质长裙,尤为合适。
“刚才的事,我再和你道一次歉,不会有下次了。”
“不会有下次?”丛一分不清他话里的歧义,“你指什么?”
“你希望我指的是什么,接吻?还是,亲了你的其他地方?”
“闭嘴!”
丛一只感觉脸一热,回想起刚刚在阳光铺满的床榻上,与他莫名其妙的亲热了一阵,就没来由的难为情。
不过,她倒是从没第一次见文时以这般。
平常极度克制冷漠的男人,原来在迷恋她身体的那一刻,也会有些乱了方寸。
她有一种没来由的,莫名的快乐,或者说是——得意。
“下次不下次的,我说了算。”
丛一调整了一下情绪,翘起交叠着双腿,坏心眼地故意将尖锐的鞋尖朝着文时以的的胯.间,小幅度地踢了两下,但没碰到他。
口气,语调,还有动作,都像是故意挑衅。
也想是,“训诫”,“调教”。
文时以略带警示地看着她,终究是没吭声,忍下了她这一系列的“恶劣”行为。
除了有点被挑战的不快,他更敏锐的关注到。
她说的是,下次不下次,她说了算。
但不是,没有下次。
这让他很是愉悦,愉悦到可以忽略刚刚那点点不快。
“好,你说了算。”
文时以抬眼看着她,对视的那一瞬,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说不上来的感觉。
得到了文时以的允准,丛一收回腿,终于有心情去吃了早饭。
飞了一整夜,飞机终于落地港岛。
快一个月过去,再回来连身份心境都有所不同了。
滑轮放了下来,飞机开始滑行。
丛一看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那些光景,忽然在心里琢磨,要是父母和她那些姐妹们知道她跟文时以飞了一趟英国便甘愿联姻结婚,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丛一看了一眼身侧的文时以。
怎么打量,这男人也还算是顶事。
相貌,家世,谈吐,能力。
都还不差。
不丢脸,拿得出手。
文时以察觉到了她飘来的目光,积极地会回望过去。
恰好,这时飞机结束了滑行,稳稳地停下了下来。
机舱门缓缓打开,正值白日阳光最好的时候,透亮的光顺着舱门猛地照射进来,将两人伫立的背影被无限拉长又放大。
丛一抬手,压了压帽子上的网纱,微微眯着眼,出神了片刻,深吸了口气。
“我想抽支烟,你介意吗?”
文时以看了她一眼,没阻止摇摇头。
就在舱门口,丛一半倚靠在围栏边上,点燃了一支卡比龙。
浓烈又刺激的辛辣直冲口腔,丛一闭上眼,几秒后,缓缓张开嘴,吐出了一片雾。
她以前是不抽烟的。
是后来,刚刚出院那一年,动过大手术的膝盖疼得翻天覆地,惊恐和抑郁又始终严重了,严重到她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发泄和缓解的方式。她几乎整夜整夜得睡不着,疼得掉眼泪,难过压抑得喘不过气。
别无他法,她才开始频繁的吸烟,再不然就是用大量的酒精,或者止疼片来麻痹自己。
这两年,身体和精神都有所缓解和好转,她才又下定决心,慢慢地戒掉了。
已经好久好久,不碰了。
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家而已,她有点紧张,有点焦灼。
冬日里的港岛不算太冷,但也早就不温暖了。
他们站在机舱门口,寒风从周围肆意地掠过,将那些烟雾吹得四散。
天光大亮,是个很好很好的晴天,太阳的光辉普世着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寒冷又极致的冬天,像是一直一直都穷极不到尽头。
这里是她的家,她即将要结婚了。
丛一的脑海里思绪纷乱,索性到最后她也懒得去理了。
直到不留神被烟蒂烫了手指,她拧了下眉毛,将手中的烟熄灭,丢进了垃圾桶。
再抬起头,她笑了笑,伸出手递到了文时以眼前。
“走吧,回家。”
第22章 穷冬 被替换的蓝色睡裙
文时以垂眸看着她戴着手套伸过来的手, 没有迟疑,紧紧地握住。
“好,回家。”
银白色的柯尼塞格one, 全球限量六台,停靠在空旷的机坪上,丛蓉丛莱兄妹俩一个靠在车前盖边, 一个耷拉着腿顽皮地坐在硕大的车轮顶盖上。
丛家人,都这么不走寻常路。
看见二人携手走过来,丛蓉喊了一声哥,丛莱适时地递过手, 拉着她跳了下来。
“姐姐,姐夫!”丛蓉兴奋地挥手,很快凑到丛一面前, “你们怎么说飞就飞, 这都快一个月才回来!”
“姐,姐夫。”丛莱跟着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车不错,新买的?”丛一打眼看了一下丛莱身后通体漆黑的猛兽,“这车得要个大几千万吧,你哪来的钱?”
“这不是最近和朋友投资小赚了一笔嘛, 看中了就买了, 别告诉爸妈。”
“行啊, 老规矩。”
“你都有姐夫送的黑王了?还看得上我这辆?”
丛莱打趣了一嘴,顺势也和文时以打了个招呼,被丛一狠狠瞪了一眼。
“好好好,老规矩,先给你开。”
“哥,我也要老规矩。”
“嘶, 你凑什么热闹。”
“你买不买?”
“买买买。”
倒也不是丛敏兴小气不给丛莱钱玩车,是上大学的时候,丛莱迷恋赛车,和朋友玩车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倒是不算太严重,但也住了一段时间医院。
那时候又赶上丛一还低迷着,身体尚未复原,三个孩子两个都躺进医院,这叫丛敏兴和殷媛瑷夫妻俩简直是操碎了心,后怕至今,所以自那之后,丛敏兴三令五申决不许几个孩子谁再玩车赛车这一类的极限运动。
但丛家这几个,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丛莱开始经手生意赚钱后,还是背着丛敏兴偷偷的买了不少跑车赛车,不过最多就是手痒无人的时候解解瘾。
“姐夫,你们这趟玩得怎么样?”丛莱多问了一嘴,压低声音,“看着我姐心情还不错。”
“挺好的。”文时以简而言之,省去了丛一撕心裂肺的那些时刻。
丛一接过了丛莱顺着车顶飞过来的钥匙,猛地拉开车门,自然地坐进了驾驶位。
丛蓉刚想钻进副驾驶,被丛莱给揪住。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啊!”丛蓉不满地瞪了一眼丛莱。
“你跟我上这辆车。”
把极度不满意的丛蓉带上车,丛莱才没好气地一边扣着安全带一边说道:“副驾驶是姐夫坐的,你这时候凑什么热闹?”
“哦,对哦,我给忘了,习惯了嘛。”丛蓉透过车窗看了看隔壁车内的动向,“哎,这次我们喊姐夫,姐都没生气哎。”
“你才发现?真迟钝!”丛莱打了一下方向盘,半玩笑似的嘲笑了一下丛蓉。
“你才迟钝!”
一黑一银两辆车飞驰过空旷的停机坪驶上了马路。
丛一坐在驾驶位,目视着前路,没回深水湾,先跟着丛莱回了他的私宅。
把这辆骚包又举世无双的跑车停进了他的地库,满意地熄了火。
偌大的地库,放眼望去,整个排列整齐的停着十几台颜色各异的车子,拉风得很。
“行,还不错,这小鬼的眼光也是越来越高了。”丛一挑了挑眉,摸了一把方向盘,转头不忘记叮嘱文时以一句:“一会回家,你可别在我爸妈面前说漏嘴了哦。”
“你喜欢这辆车?”文时以所问非所答。
“还行,开着手感还可以。”
文时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记下,跟着丛一下了车,四人换上了辆低调的,一起往深水湾去了。
路上的时候,文时以接了个工作电话,丛一好像隐约听到了他说安排其他人来和喻晨曦对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撂下电话,文时以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问了一嘴:“怎么了?”
“上次飞机上我随便说说的,公事私事我分得清楚,你该怎么办怎么办。”丛一敛了敛神色,平静地道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文时以总感觉吸完那支烟之后,丛一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他也不清楚,那一支烟的时间里,她到底想了什么。
“没关系,本来就应该这么做。”文时以没多解释。
坐在前面的丛莱和丛蓉相互对视了一眼,也没敢多问。
车子驶上了山,没多会儿就回到了深水湾。
整座丛公馆都是依照早期维多利亚风格设计和打造的,外观看起来简洁大气,是那种非常规整的建筑群。
车子丢给了下面的人去泊,下车后丛一自然地挽住了文时以的胳膊。
“这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不紧张吧?”
文时以侧目看了一眼丛一,大概花了三两秒调整状态,做好准备后,肯定地回答:“嗯,希望一会儿的表现不会让你失望。”
大门被推开,家里的佣人规规矩矩地让到一边,丛一挽着文时以走在最前面,将刚刚那双他亲手为她穿上的黑色高跟鞋踩得咚咚作响。
殷媛瑷和丛敏兴早就等在了一楼正厅。
文时以前脚刚带着丛一上了飞机,后脚两人便知道了消息。
开始殷媛瑷多少还有点担心,毕竟她这个宝贝女儿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过,明里暗里也派了不少人去英国那边打听,后来是听说了丛一跟着文时以见了Sephora,才放弃了要亲自飞到伦敦的念头。
可到底没有亲眼所见,心还是悬着。
直到丛一和文时以挽着臂弯站在了眼前,夫妻俩才真的松了口
“爹地,妈咪!”丛一热情地抱住了殷媛瑷,撒娇地叫了一声,眼睛里漾满了笑意。
“丛叔叔,殷阿姨。”
“哎呦我的囡囡,终于回来了。”
殷媛瑷是沪城人,嫁给丛敏兴起搬到港岛也有三十多年了,乡音难改,粤语会说,但偶尔还是会蹦出两句沪城话。
“出去这一趟这么久,妈妈都好想你了。”
“带一一出去没提前和您还有丛叔叔商量,是我礼数照顾不周了。”文时以适时地插话,同时也为临时带丛一飞到英国的事简单解释了一下。
“没事没事,这都是小事,你们年轻人嘛,想去哪玩就去哪。”丛敏兴敏锐地察觉到了二人之间关系的变化,顺着文时以打了个圆场。
“是是是,不妨事不妨事。”
殷媛瑷是个做母亲的,孩子们一星半点的情绪变化她都格外关注格外敏感。
这次跟着文时以从英国回来,丛一的状态和态度都有所转变,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公子哥丛一嘴里没一句好,人出国前还梗着脖子宁死不嫁,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回来便主动挽在了一起。
看来,他们千方百计,千挑万选寻来的人,果然是好的。
“妈咪,姐姐姐夫刚回来,你先让他们休息下嘛。”丛蓉过来和殷媛瑷撒娇,“今天晚饭不是您特地交代,已经在准备了嘛,我和您一起过去看看!”
“行,去看看,去看看今天有没有你最喜欢的脆皮烧鹅。”殷媛瑷宠溺地看了一眼兴冲冲的丛蓉,又和丛一交代了两句。
才八点多钟,时间尚早。
一家人简单寒暄过后,丛敏兴和丛莱回了公司上班,丛蓉跟着殷媛瑷兴高采烈地钻进了厨房,丛一自然是带着文时以,上楼回了她的房间。
三楼一整个都是丛一的地盘,东南角那间大的房间用作主卧,连带着隔壁也朝南的那间次卧一起打通,中间装了道镂空的隔断和一台描金的屏风作为简单分割,视觉效果上极为开阔,有点小体量平层的感觉。
丛一睡主卧,文时以自然是睡那间次卧。
那间,只有一墙之隔。
不,是没有一墙之隔的次卧。
“那边卧室也有个小浴室,你自便,我估计妈咪交代过,你房间里的东西备得应该挺齐全的,缺什么你直接找家里佣人要,或者直接跟我说也可以。”
从电梯口出来,丛一松开了挽住文时以的手,长舒了口气,和文时以说完转头就准备回卧室躺下。
身后的人猛然拽住她的手。
“不请我去房间参观下嘛?”
“我房间有什么好参观的。”丛一被迫停住脚,不开心地反驳,见文时以没有松开手的意思,盯着他拽紧自己的手想了几秒,还是答应了。
反正以后,他们都是要睡一个房间,一张床上的。
卧室的大门被打开,扑面而来的是馥郁的山茶花香气。
并不是香水或者香氛,是非常新鲜的山茶花的味道。
与想象中大概不太一样,丛一的房间并没有采用多反复的设计,也没有太多复杂的装饰,整个空间明亮大气,和丛公馆的外观采用了一致的早期维多利亚风格,灰白色米色巨多,简单和谐。
“想看什么自己看吧。”
丛一没什么旁的力气,在婚礼上发作过后,她一直不太舒服,整颗心脏像是经历了一场动荡的浩劫一般,再没什么多余的精力。
她踢掉了脚上那双他亲手穿上的黑色高跟鞋,光着脚踩在柔软的米白色地摊上,穿过小客厅,从小储酒室的抽屉里拿了一瓶龙舌兰,冰块也没放,倒了半杯直接喝了个干净。
整套动作娴熟自然,文时以想拦也没机会拦。
倒不是不能容忍她喝酒,只是她昨晚四五点钟吃了药,他怕药物作用会和酒精打架。
距离昨晚吃过药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丛一很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过于疲惫或者难受又有要紧事做的时候,就来半杯了烈酒,酒精会很快让她有强烈的困意,强迫身体关机休息,半杯又不至于醉,睡起来刚好可以处理正事。
今晚,算是她认可文时以身份后,第一次与父母正式吃饭。
她能想到,今晚的话题必然逃不开他们的婚事。
为了表示尊重,也是一种家教和礼貌,她会拿出该有的精气神和态度。
喝完了酒,丛一站在原地缓和了大概三两秒,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了文时以投来的目光。
“你还好吧?”
其实从下飞机她开始吸烟的那一刻起,文时以就想问。
刚刚非要跟着她进来,也不是为了那句所谓的参观。他是怕她又是不舒服,唯恐一眼照顾不到她就会跟婚礼那天一样。
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了,他总觉得现下决定要和她结婚的丛一身上又多了某种淡淡的哀伤感,像是一种绝望的认命,在父母亲人面前都一如既往的撒娇扮嗲,回了房间抑或是无人的时候,疲惫到需要用外物来缓解各种复杂心情。
是因为现在什么希望都没有了,要和他结婚了吗?
还是因为她在无人时,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这样厌世,冷艳,又无比的空洞。
她是觉得没必要在他面前装了,还是没力气装了。
文时以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心里莫名的很不是滋味。
丛一摇摇头,很认真的解释,“没事,就是没太睡够,有点累。”
见文时以还是用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她,她撂下酒杯,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勾住了他的脖子。
脱了高跟鞋,她有点够不到他,所以踮起脚,颇有些费力。
文时以很识趣,顺势托着她的腰,怕她中心不稳。
“你放心,我不是在盘算着悔婚,我已经答应过你了,不会再随便说解除婚约,我丛一说到做到。”
“嗯,我知道。”文时以盯着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隐秘的些许情绪。
长久沉默和对视,直至丛一骤然开口。
“那你在不自信些什么,文时以?”
“除了怕我又甩了你,不嫁给你,还在担心些什么?”
面对她的发问,文时以没回答。
准确的来说,是不想回答。
他知道她大概率不会悔婚,只是他很难忽略她万分低落的情绪。
虽然他并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因为即将要嫁给他所导致的。
在他思索的间隙里,丛一的脑袋也没有停止运转。
在他审慎的目光里,她犹豫几秒,仰头亲了他一下。
只是因为身高差太大,垫脚也不能弥补,所以没碰到唇,只亲到了下巴。
清理过胡茬的皮肤很光滑,只可惜丛一不满意,示意着文时以弯腰凑过来。
然后她准确无误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巴,抬了抬眉毛,一副降下了多大恩泽一样。
“这样可以了吗?”
蜻蜓点水一样的吻,也没什么可以回味的余地。
只是碍于清晨飞机上的种种,他没有再主动做什么。
“好了,文时以,你乖一点哦,踮脚和哄人都好累的,我没力气了。”
这话说完,丛一的双脚回落重新踩住地面,坚持不过半分钟,终于是累了。
乖一点?
她让他乖一点?
还说,哄着他有点累?
文时以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有种他们之间角色对调的感觉。
他什么时候需要她哄着了?
她说是哄,可他分明有种她无奈敷衍一下的感觉。
包括刚才亲他那一下。
容不得他多思考,丛一彻底散了力气,撒娇一样嗲嗲的开口:“抱我回床上吧,累了,走不动了。”
酒精开始作祟,刚才还光彩照人的娇纵人儿的,现在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些倦意,
飞机上昨晚睡得其实还算踏实,只是她经久波折的身体需要更多的睡眠来填充,她疲惫地耷拉着胳膊。
文时以没吭声,也没多问,只是依照着她的要求,抱起她前只照旧嘱咐她抱紧脖子,然后发力将她带回了卧室床上。
睡裙还没来得及换,丛一实在实在没有力气了,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被眼皮都开始打架。
她没松开他的脖子,凝神望着他,微微眯着眼,缓缓开口。
“衣帽间门口的第一个玻璃柜里都是我的睡裙,你随便挑一件,帮我换了吧。”
“好。”
文时以听话地照做,站在她装满各色睡裙的柜门前,隔着茶色玻璃愣了三两秒后别开眼,寻着感觉在那些轻薄的布料里随便拿了一件,甚至颜色,花色,款式,都完全没看,重新带回到她床边。
酒精的作用被放大,丛一已经开始有点迷糊,等文时以拿着睡裙回到她床边时,她费力地撬开眼皮看了一眼后,微微皱了下眉心。
“怎么拿这一条?”
被她这么一说,文时以才回神去看了一眼手中的睡裙。
天蓝色的一件,只是除了胸口和下摆那一处是丝绸质地的之外,两侧乃至整个后背大腿都是蕾丝钩织而成,短到几乎只到腰下五六厘米处。
文时以摊开手掌,看了一眼手中那一点点布料,一时进退两难。
“帮你换一条。”
“就这条吧。”
丛一强打起精神,抬起被丝袜裹住的小腿凑近文时以的手边。
“帮我脱呀。”
迟迟等不到文时以动手,丛一不满地催促了一声。
得到了她的允准和要求,文时以才真的上手。
他努力克制,让自己格外专心在脱衣服这件事的动作上。
他先是将她整个抱起来,手伸到了她后腰处,拆开了黑色皮长裙的拉链,然后用右手托着她的肩膀,将她抱起来一瞬,左手配合着撤掉了裙子。
丝袜薄得透明,可以看得见她里面穿着的颜色。
退掉丝袜后,跨.间的微粉色布料更扎眼了一些。
以及那双让人无法忽视的双腿,她甚至还不安分地晃了两下。
文时以别开眼不去看,又开始专注起帮她解上面衬衫的扣子。
大概是太热了,指尖出了汗打滑得厉害,文时以解了半天,才将她那一排复杂的珍珠纽扣拆开。
上面的内衣和下面穿着的应该是一整套的,白色圆润被包裹着,挤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他无端又想起了清晨飞机上她拨开睡裙时微眯着眼的享受模样。
她的习惯应该是,睡裙里面不会穿着内衣。
犹豫了两秒,文时以贴着她耳边耐心地问了一句:“里面这件要脱掉吗?”
“嗯。”
丛一微微睁开眼,听见了文时以的话,甚至还配合地抱着他的脖子,贴了上去,方便他伸手向背后解开内扣。
很方便的姿势,但文时以第一次干这种事,半天也没解开那一排内扣,还是丛一自己实在等不及了,双手绕道背后,轻轻一挤便开了。
终于脱掉了一切束缚,那件天蓝色的睡裙也在文时以极度虔诚认真又稍有些蹩脚的动作中完美地套在了丛一身上。
这一系列操作结束,文时以无声地舒了口气,太阳穴隐隐跳得厉害,他感受到了自己脊背间的薄汗。
他将丛一放回床上。
被伺候得舒舒服服,丛一自觉地裹紧了被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里问了一句:“你昨晚也没休息多久,要不要一起睡?”
文时以回答什么她没听清,意识脱钩,酒的劲儿太大,她很快睡了过去。
眼见着床上的人呼吸匀称,白嫩的小腿和胳膊还伸在被子外,文时以站在床前大概僵硬了有半分钟的时间,最后婉拒了她邀请一起入睡的“好意”,匆匆地离开了她的卧室,去了隔壁的次卧。
次卧的浴室。
他真的已经很努力地克制了,但无意间总是会扫到几眼的。
换衣服这种事,比清晨飞机上缠绵更折磨人一百倍。
热水划过身体,那种被欲望侵占的身体和大脑让文时以觉得陌生。
他快有点不认识自己。
动作加快,他焦灼着想要驱赶走这些。
这些失去他掌控的东西,却在每一次加速的动作里脑袋都是丛一的身影。
包括她漂亮的身体,娇嗲的声音。
还有那双总是充斥着悲伤的眼睛。
隔着厚重的水雾,他好像总能望见那种濒临破碎又极度渴求的眼神。
像是昼日寒冬里的一场大雾,朦胧、飘忽得让人抓不住。
在浴室待了好久好久,直到把力气和欲望用光。
阳光大好,冬日的港岛依旧灿烂。
深水湾周围安静得不像话,只能听到隐约的海浪和自由歌唱的鸟叫。
丛公馆的选址是整个深水湾最为隐蔽僻静的,就连大门都是丛敏兴找制造高手用高防爆材料打造而成。
丛一略微晕机这一点就是遗传丛敏兴,所以丛敏兴去宣瑞很少选择直升机,基本都是从后院出发,司机专程接送。
而且丛敏兴是出了名的有时间观念,而且绝不加班,非及特殊情况下基本每天到公馆的时间前后不会差超过一分钟。只是外人不知,这是殷媛瑷早些年与之成婚时定下的约定。
她可不要一个住在公司天天忙工作名义上的花架子老公,她要的是一个能陪伴,能照顾,能履行丈夫,父亲职责的男人。
所以丛敏兴就算有再多处理不完的事情也得带回来做。
六点钟石英钟刚刚敲过,丛敏兴就准时准点到家。
晚饭在殷媛瑷的精心布置下也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走菜。
太阳已经落山,黄昏后的天是蓝灰色混杂交织的,天边月开始逐渐有了光辉和颜色,美好的夜晚即将到来。
丛一睡了五六个小时,终于舍得睁开眼。
望着天花板大概醒了会儿神,慢吞吞地从柔软的被子里脱身。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裙,路过卧室门口的落地镜时不开心地停住脚。
“文时以,你在隔壁吗?”
正在处理工作听到了丛一的呼唤,文时以合上电脑应了一声,这次直接穿过屏风和隔断,走到了她的房间。
“在处理工作,睡醒了?”
“你没睡?昨晚你不是只睡了一个小时吗,不困不累?”丛一打量着。
“还好,习惯了,一一不用担心我。”
“你想多了,是怕一会饭桌上我爹地拷问你,你没个好状态应付不来。”丛一否认,讪讪地补了一句。
文时以向来不会跟她争辩,只说会好好表现。
“那去换个衣服,时间也不早了,晚饭应该也快开始了。”
丛一点点头,刚跨步出去准备去换衣服,又折回来,然后背对着镜子扭过头,指了指背上的绑带。
“差点被你打断忘了,你怎么给我系的?你看最后一圈都穿错!”
巨大的落地镜前,她面朝着他,光洁的脊背映衬在镜面里,那一对蝴蝶骨尤为惹眼。
“抱歉,我还不太熟练。”
文时以被她一说才察觉出来,陈恳认错。
“这根要穿到最上面这里。”
丛一依旧那样背对着镜子站着,只是扭过头,用手指了指那根出现在错误位置的绑带。
几秒之后,她又发号了新的要求。
“喏,你重新来。”
说完,她往他跟前贴了贴,等待着他动手修正自己的错误。
她没有扭过身子的意思,始终背对着镜子,倒是文时以面朝着她,同时也面朝着镜子,镜面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背后错中复杂的绑带,还有曼妙娇俏的整个背影。
文时以盯着镜子里身影,琢磨了一下刚刚丛一说的步骤,抬起双手,环抱住她的腰,伸向了她的背后。
因为要仔细系好,所以他不免弯下腰,下巴轻靠在她颈窝,热热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镜子里,两人相拥在一起。
她乖巧地贴着他,双臂攀附在他的肩膀上。
他环住她的腰身,脸紧贴着她的发间。
有阵阵山茶花的香气。
他已经开始逐渐习惯馥郁浓厚的花香气了。
他的臂弯很宽,足够把她圈在怀里,将手绕到背后操作。
得到了丛一的指导,又是这么个方便舒服的姿势。
很快,他就修正好了自己的错误。
“好了,你看看,这回对吗?”
丛一扭头又往镜子里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还算你聪明。下次,不会穿你就选个简单的!还非要选这件!”
文时以有苦说不出,天知道他真是随手一拿。
她不会以为是他是故意找了件这样暴露又短小的吧。
晚饭在即,现在也不是理论这个的时候。
丛一回了衣帽间开始选衣服,文时以也开始收整自己。
约摸着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两人便收拾好,一起上了下楼的电梯。
主餐厅在一楼的西北角,整个一楼都是加挑高过的,足足五六米的顶高。
丛家不同于Sephora家,整个是巨大圆形餐桌,今天整整齐齐共备了的48道菜,每一道都是殷媛瑷精挑细选,道道都是好意头。
丛家人丁不多,几个分支里也就属丛敏兴最挑大梁,所以旁的亲戚也没什么走动。
只等着文时以和丛一回港岛办婚礼邀请下便是。
今天的晚饭,主要是还是自家人团聚。
“时以,下周就是元旦了,留在这边过了元旦,你们再回京城吧?”席间,殷媛瑷提了一句。
现在聘礼也下过了,两边父母之前也单独见过了,现下丛一也答应了。
这次回京城,基本是要领证开始筹备婚礼了。
说实在的,殷媛瑷还有点不太习惯不太舍得,多留一刻是一刻。
“当然可以,在这多陪陪您和叔叔,等到元旦结束再回去也不迟。”文时以答应,又不问询问身边人的意见,“一一觉得呢?”
“可以啊,正好元旦晚上那天有个party,你和我一起去喽。”
睡饱之后,丛一把状态调到了最佳,在父母面前向来是撒撒娇的可爱女儿。
“留下来过了元旦也好。”丛敏兴也赞成,“等到元旦后一一和你一起回京城,也算是正式拜访你父母,好好商量一下婚礼的事。”
“爹地,我也想跟着姐姐姐夫去京城!”丛蓉插嘴,兴高采烈地筹划
“你跟着添什么乱!”丛莱赶紧替丛敏兴拦着。
“怎么是添乱,当时读大学的时候我就说去京城,妈咪和爹地偏不让。”丛蓉不开心地嘟囔了一句。
“这么大的港岛还装不下你了?”殷媛瑷宠爱地打趣。
“港岛有什么好,待了这么多年,去京城转转嘛,我听雅雅姐说,姐夫家有个特别大的马场,里面都是举世罕见的世界明马,我也想去玩玩!”丛蓉拉着丛一开始撒娇,“姐,你快帮我和姐夫说下呀。”
丛一看了一眼文时以,还未开口,他便答应。
“当然可以,刚好上个月马场新来了一匹汗血小马驹,特别漂亮,你过来看过喜欢的话,我交代马场那边的工作人员教它认你做主人,你随时过来。”
“真的!那我一定要一起去!”丛蓉来了兴致。
“如果你喜欢猛兽的话,我在国外还豢养了一只成年雄狮,有机会可以一起去看看。”
“谢谢姐夫!”
文时以很清楚丛家每个人的喜好和脾性,哄得丛蓉开心,自然是简单得很。
“蓉儿年纪小被我们宠坏了,你别见怪。”丛敏兴看着丛蓉高兴也没再阻拦,转头和文时以稍微解释了两句。
“不会。”
“姐!你看姐夫有金狮,你不是也在国外也有一只鹰嘛,你们都喜欢养猛兽,你和姐夫超合适的!”丛蓉开始小声地和丛一狂拍文时以马屁。
“一匹汗血小马驹就给你收买了?”丛一抬了抬眉,夹了一块茶田鸡放在餐盘里,“我白送你那么多漂亮石头了,雅雅的妹妹可每次见面都朝我要呢,下次我给她喽?”
“啊,不要嘛,姐姐,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
晚饭吃得十分和谐,丛一不得不承认,文时以在长辈面前很有一套,也很熟悉丛蓉丛莱兄妹俩的脾气喜好。
一顿饭下来,丛家人对这桩婚事已然从满分一百改打一百二。
殷媛瑷始终看着丛一的状态和反应。
这么多年悬着的心,终于快要落了地。
港岛沪城那么多公子哥,也不乏一些优秀可堪嫁的。
只是,没有一个,能如同文时以这般。
家世财富倒是次要的,她挑中文时以,就是看重了他的稳重妥帖,有责任感。
有这样一个强大又细致的人守在丛一身边,能为她遮风挡雨,或许有一天,她的宝贝女儿可以真的走出来。
吃过饭,又闲聊了一会儿,大概也就是说一说两家公司的近况,和一些可合作的项目。再不就是文家父母的脾气喜好,还有领证结婚的好日子。
结束这一切回卧室的时候,丛一不吝啬地夸了句:“看不出来,你居然可以不用休息就有这么好的状态,表现不错。”
“一一满意就好。”文时以也不邀功,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其实何止是面对丛敏兴和殷媛瑷,哪怕是回到京城,在文家,在自己家,面对父母,爷爷奶奶,他也是如此。
他长成长辈们期许的样子,按部就班地做好需要做好的事。
“你瞧蓉儿被你哄得多开心。”丛一笑了笑,“我记得,你在京城也有个妹妹吧,她应该和你很亲吧?”
听了丛一的话,文时以沉默了片刻,然后摇摇头。
其实文紫嘉和文时笙才是最亲的,非但和他不亲,甚至他知道,她有点怕他。
也很正常,他这么古板严肃的人,平常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见他不多解释,丛一也没再问。
直至两人洗过澡准备休息前,两人都再没开口交流。
直到丛一翻上了床,准备躺下的时候,她拿起来了手机,扒拉出了文时以的微信。
“我准备睡了。”
“好,晚安。”
看见雪山头像迅速回复的消息,丛一想了想,又打了一行字。
“你要不要过来一起?”
第23章 穷冬 为一朵红玫瑰寻死觅活
收到丛一消息的那一刻, 文时以愣了几秒,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又是她什么新的要求。
也不知为什么, 他现在对丛一的各种要求和时好时坏的各种态度有点说不出的紧张。
和面对父亲爷爷对自己的要求期许时的紧张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的慎重认真,不一样的愉悦又不确定。
思索了一会儿,他还是起身去了她的卧室。
消息也不必回了, 实际行动来的更彻底直接一点。
丛一见他真过来了,抬眼看了看他。
“洗澡了没?”
“还没有,刚处理完工作。”
“那去洗澡,洗护用品用我的吧, 味道我熟悉适应一点。”丛一说得很自然,然后开了床头灯,依靠在床头玩起了手机, 不再关注文时以。
从婚礼那天后, 从他说婚姻不是儿戏后,她就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也说不上具体是哪不一样,总之她看向他的眼光里,多了一点温度和眷恋。
只是文时以还分不清她是真的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了,还是别无选择的一种终于无奈认命。
有什么区别呢?
文时以禁不住问自己, 反正开始的目的也仅仅是让她点头答应这门婚事而已。
他迫使自己努力朝着这个方向想。
她这样, 他可以省不少力气。
这样想着, 文时以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卧室。
丛一的洗护用品不出所料,都是香味尤甚的那种。
文时以洗过之后,换了睡衣,努力适应。
再回到卧室的时候,丛一已经躺下了, 闭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文时以绕道她身侧,在她身旁坐了一会儿。
手腕上的丝绸被她扯了下来丢在床头,她半枕着胳膊,乌黑头发洒落在周围,面容平静,隐隐可以感受到一星半点的倦意。
他抬了抬手,摸了摸她手腕的刀痕,又帮她理了一下鬓角,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再做。
帮她关了床头灯,文时以走回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在了她身侧。
动作很轻,怕吵醒她,头挨上枕头的那一刻,他无声地舒了口气。
于他而言,一样辛苦的一天。
这场意义重大的联姻,面对他的父母,他需要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
过去的48小时里,他只睡了一个多小时,不累不困是不现实的,只是他习惯了与这种疲惫感对抗,而且是只许战胜不许失败的那一种。
丛一还可以借助酒精,药物等各种外物来缓解,来延迟。
他没有,他只能靠自己。
他合上眼,尽快清理这脑子里的思绪。
这是他的习惯,因为睡前胡思乱想会影响睡眠质量。
而的他的工作,他的生活需要大量以良好睡眠为基础的精力。
床很大,那床双人被很轻却很暖。
他们各自占据这一角,像是被强凑到一起一般。
屋子里弥漫着甜腻的浆果味。
幽深的黑夜,整个空荡的房间安静得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直到这样的安静,娇娇嗲嗲的一声试探着响起。
“文时以。”
她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即将进入的睡眠被这一声阻断,文时以睁开眼,迟疑了片刻没开口,在等着她的下文。
“你睡了吗?”
“还没有。”
“你再给我讲一遍《夜莺与玫瑰》吧。”丛一幽幽地开口,又随即补充了半句,“可以吗?”
“好。”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丛一缓缓睁开眼。
透过轻盈的窗帘,她隐约看见了阳台外的一抹朦胧月色。
就在她努力想要睁眼的瞬间,身后有厚重的暖意朝着她涌来。
紧接着她被一双臂弯圈进了温柔可靠的怀抱里。
身侧的男人从背后抱住她,臂弯搭在她柔软的腰上,手掌自然地盖在小腹处,碰触到她时,还顺势揉了揉。
呼吸滚在皮肤上,丛一微微打了个颤,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连彼此的体温都能感受到。
当下是有点不适应的,但很快她贪恋起了他怀抱里的温暖。
“‘她说我要是带给她红玫瑰,她就会同我跳舞,’年轻的大学生的大声说道,‘可我花园里找遍了都没有红玫瑰啊。’”
文时以把头埋在进了丛一的颈窝里,开始认认真真讲起了故事。
他们不带一点情.欲,他抱着她,用心地她耳边诉说这个她喜欢的故事。
甚至这一次,他不用照着手机里的文字去复述,而是记在了心里。
“‘爱’果然是非常奇妙的东西,比翡翠还珍重,比玛瑙更宝贵。珍珠,宝石都买不到它,因为它不是在市场出售的,也不是商人贩售的东西。”
“能为一朵玫瑰寻死觅活的人,必然也能冷淡地将玫瑰抛弃,可惜夜莺不懂,如同它不懂的复杂人心。”
故事讲完,怀里的人一声不吭。
文时以以为她大概是睡了,下一秒,柔软的被子下,她捉住了他的手。
他盖在她小腹上的手。
她凭着感觉向上摸索了一下,摸到了他的减压绷带。
“你很紧张吗?睡前连这个都不摘了吗?”丛一轻轻开口,不安分的手指在他掌心和的受伤的腕骨处一下下圈画。
被她提醒,文时以才发现自己忘记了睡前的这个环节。
“我帮你摘,好不好?”
见他不说话,丛一试探着开口,没等到他回应前,她没采取行动。
“好。”
思索再三,文时以还是应下了。
就像她一直说的,以后他们是夫妻,他不能一辈子都对此避之不及。
离开了减压绷带,手腕暴露在空气中,表层的皮肤有一层薄汗。
丛一将降压绷带攥在手里,然后丢在了枕边,又重新抚摸上那片不平的皮肤。
他过于不适应,摸着她小腹的力道重了一点。
她动作放得轻,跟他摩挲她伤疤时一样。
“现在不会疼了吧?”
“嗯,天气好的时候,没什么影响。”
他的话掉落在耳边。
她没再接下去,只是一遍又一遍抚触着那片疤痕。
文时以感受着她的动作,忽然意外地觉得,这一刻,他们的心是前所有为地在靠近。
他们抚.摸彼此过去的伤口,他也曾问过她是否还会疼痛。
他们向彼此暴露了那些难言的隐晦,然后又开始逐渐全盘接纳了对方的过往。
这与接吻缠绵在一起是不尽相同的亲密。
心灵层面的亲密。
他努力感受着那种柔软,压抑着那些不适和紧张。
她的动作也始终没停下来。
直至她每摸一下,耳边的呼吸声不再过分的扰动,小腹间的力气不再忽强忽弱。
她才猛然扭过身,钻进了身后人的怀抱里。
然后,她往他胸膛的心脏处蹭了蹭,语调轻松。
“好了,今日的脱敏训练到此结束。”
“脱敏?”
“是啊,脱敏。”
怀里的人并不是太安分,头顶蹭着他的下巴,头依靠在胸膛,呼吸自然也跟着落进来,白日里那种失控难挨的感觉又开始浮现。
好好的都要睡了,结果又来了这一出。
听了她的话,文时以多少有点按耐不住。
“那我能不能也帮一一脱敏下?”
“嗯?”
“早晨在飞机上做的事,可以再做一次吗?”
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只可惜问了后迟迟得不到回答,他有点等不了了。
哪怕没有光,他还是能准确地吻住她的唇。
柔软又熟悉的触感,他以前从未有过现在又如此迷恋的感觉。
怀里的人开始没太反应过来,但也不过几秒的功夫便沉沦在这个吻里。
两人身上的衣服布料都过于轻薄,磨蹭在一起会生热不说,还会搅得身上也痒痒的。
尤其是丛一胸前周围那一片蕾丝,擦在一起难受得厉害,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揉,胳膊碰到了他。
借着月光,文时以隐约看见了她的动作。
有心帮忙,但碍于她早晨的话,他还是又询问了一下。
“要我帮你吗?”
丛一正处在吻过后余韵尚存的茫然里,又看不清他的模样,头脑空白,无意间嗯了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等再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他的手掌已经触摸到了她,动作放得极轻,她能感觉到开始的那几秒他有点抖。
隔着那层蕾丝,他的每一次动作都伴着隐匿的痒意和难言某种舒适感。
她不自觉攀上他的脖子,又克制不住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然后,那种痒意不禁没得到缓解,反而不断向下蔓延,蔓延到某一处后,寻找出口。
他的指尖滑过吹弹可破的皮肤,最后连蕾丝都有点碍事。
他绕到背后,去解白天里他系错的绑带,费了好久的力气,才一点点将那些错中复杂的劳什子扯开。
“你的睡裙,穿脱起来都这么麻烦吗?”
“嗯”丛一有点听不清文时以的话,意乱情迷地随意敷衍,“柜子里多的是,什么款式的都有。”
“那以后,一一可以都穿给我看看嘛?”
“嗯,再再说。”
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指尖的力道稍微重了一点,换来了她不满地埋怨。
“轻点……”
身体里的渴求和隐痛在打架,丛一完全不是对手,在此间挣扎了一会儿便耗尽了力气,颤颤巍巍地靠在文时以的耳边,开口不满意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好了,今天今天到这吧。”
尖锐的牙齿磨蹭过皮肤,没用多少力气,更像是一种调情和标记。
那一点点痛让文时以恢复了一点点理智,他及时抽回手,又把她搂在怀里。
“好,到这。”
话的尾音带了点未平息的喘.息。
她拽着他胸口那一片布料,蹭了蹭,像只在努力找寻安全感的小猫咪。
没多会儿,她便力竭睡下了。
不指望着她能帮他,便只能依靠着自制力强制转移了注意力。
他要比她用更久的时间。
不过这一晚,他是满意的。
她没有想别人,也没有反抗,很乖也很顺从。
他感受到了尊重,渴望,以及一种,坦荡的诚意。
他自己的心里,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书上说,温香软玉,大概就是如此吧。
想到这,他抱着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睡意全无。
他还是忍不住在睡前想了很多。
他看到了她那些或张扬或娇纵的外壳下,更多破碎的,柔软的模样。
手轻摸上了她背。
他合上眼,在意识快要脱钩进入睡眠前,他听见了像是呓语的话。
“文时以,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第24章 穷冬 腰间蕾丝
文时以习惯了早睡早起。
大概是早上七点多的时候, 他就已经清醒过来。
怀里的人倒是还在熟睡,乖巧安静地埋在他胸膛前,活像个睡美人。
被她枕了一夜的胳膊已经彻底麻了, 稍微动一动都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啃咬一般不适。
怕吵醒她,文时以强忍着,动也不敢动。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 耳边始终飘忽着昨晚她说的那句话。
她说,要和他好好过日子。
虽然他也还分不清,这到底是她的清醒之言,还是梦呓中随便说说。
这样想着, 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大概是姿势不太舒服,蜷缩在他胸前的手小浮动地搅动了两下, 然后缓缓睁开眼, 像是没睡醒,茫然地看了文时以一会儿。
“醒了?昨晚睡得好吗?”他问得正经。
回想起昨晚那些脱敏活动,丛一不自觉胡思乱想脸颊发热,欲推开文时以又被他给拽了回去。
“一一,胳膊都被你枕麻了, 现在翻脸是不是不太好。”
丛一被他禁锢在怀里, 紧盯着他, 眼神不善。
大概是这一晚上休息得不错,肉眼看见她的状态好了很多。
惊恐发作后的颓废和疲惫被扫荡干净,她又变回了那个娇纵不太好哄的丛一。
“你给我放开!”她不满意地挣扎。
文时以无奈地看着她,实在是跟不上她态度转变的速度。又怕她气急,只好松开手。
没了舒服,丛一一骨碌地离开了他身边, 掀开被子起身的瞬间才又发现身上的睡裙松垮的不像样。
昨晚被他扯开方便摸索揉捏的绑带还没来及重新系好,一起身,布料游离飘忽,窗外阳光正好,穿过那些轻薄的布料,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玲珑的身形。
丛一不悦地将那些绑带胡乱系好,转身去了浴室。
等褪下睡裙和胯间蕾丝时,她愣了片刻。
蕾丝上落着窗外飘进来的阳光,微微变了颜色,格外惹眼。
丛一紧盯了几秒,双颊滚热,无端想起了昨夜他胡乱的动作。
让她有点舒服和依赖的动作。
心乱得很,她用最快的速度将其从腰间褪去,丢进了垃圾桶,然后钻进了浴室。
文时以在外面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又静躺了几秒缓和了下手臂上的酸麻,起身离开她卧室的时候还好心帮她整理了一下被子。
待到丛一换了衣服吹干头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洗漱完备,穿戴整齐地开始处理工作了。
文家在港岛也有部分生意,不过都是一些旁支的,基本是交给文时笙来管。
所以港岛这些豪门望族人脉关系文时以并不算太熟悉,是因为有了和丛一这桩婚姻,他才花了点时间和心思了解了一些。
圣诞节已经过完,但港岛上的圣诞气息还留存着,那些用以热闹氛围的装饰,还有为了节日搞出来的花花甜品,餐食,各种联名和主题商品还都在市面上随处可见。
尤其是中环附近的一片。
除了圣诞节,港岛最近也热闹得很。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陈家的冉小姐要与船业大王的重孙敲定婚约这件事。
离开国内这段日子,丛一错过了不少有意思的事。
现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终于可以不单单讨论她的婚事了。
休息了几天。
准确来说,是丛一休息,文时以陪着她,吃饭,逛街,然后抓紧一切碎片时间处理工作。
当然,白日里是这样。
晚上的时候,他们开始习惯着睡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
单纯的相拥而眠。
值得欣慰的是,丛一的状态好了很多,心情也肉眼看见的有了好转。
不知不觉便到了跨年夜。
丛一那些小姐妹们照往年惯例会攒个局,一起喝喝酒,开个跨年狂欢的party来迎接新年。
往年丛一去不去基本是全凭心意,但今年不同。
眼下需要正式在圈子里宣布承认了文时以的身份,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况且冉梦捷新婚在即,她还没好好凑过热闹,今年这个跨年party她是必须到场的。
一大早起来丛一便开始忙,难得没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便是一系列皮肤管理,整个人泡在楼上美容室一上午,又是消肿,又是补水,看得文时以是眼花缭乱。
瞧准了间隙的功夫,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参加个party要这么麻烦吗?”
“你懂什么!”丛一撤下覆盖在双眼上的冰锤,瞪了他一眼。
“好吧,只要你觉得不太累就好。”文时以不再多说,目光重新放回笔记本屏幕上。
他掐算着时间,等着丛一开始化妆换衣服,他便也开始去准备。
约摸着黄昏的时候,丛一这一整套复杂的装造终于弄好了。
她一如既往的高贵华丽风。
闪着亮片的银色礼服剪裁得体完美地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头发做了更夸张一些的卷,用了少量的发胶固定,格外的有气场。
因为是在冬天,所以礼服外造型师还搭配了一条毛绒披肩,挽在手臂上高贵又漂亮,给整套装扮又平添了几分雍容华贵。
珠宝选了最干净的白钻,大体量的钻石切割得相当漂亮,做工精致,设计独特精巧,配上这一身华服,相得益彰。
为了搭配丛一这一身装扮,文时以也选了银白色西装,领口处做了撞色穿插的设计,双排的八颗纽扣也选用了同样低调的黑色,视觉效果上将他高大的身形拉得更挺拔笔直。
“怎么不戴之前送你的那套钻石?”
文时以站在身后,顺着梳妆镜看向镜子中人脖子上闪闪发光的石头,开口询问。
聘礼里文时以却有送过一套白钻,而且那套“Clarire Diamon”无论是体量、净度都要高于现在丛一脖子上的这套。
只是丛一忘记告诉文时以,那时候她宁死不嫁,这些个聘礼她全部一股脑地拒之门外,哪怕殷媛瑷后来又帮她收下了,具体放在何处,是存在库房还是记在海外银行,她一概不知。
当时说不要的是自己,现在又到处找岂不是打脸,碍于面子,她又不好意思去主动询问那些东西的去向,便只能选了其他的替代。
“不想,今天就喜欢这套,不可以吗?”丛一不肯承认。
“可以,你喜欢什么就戴什么,腻了我们再买。”文时以轻轻摸了摸丛一露在外面的肩膀的,又伸手描摹了两下她精致的锁骨,毫无愠色,耐心十足。
准备得差不多了,司机也早早地等在了地库。
和在飞机上一样,出门的鞋子还是文时以亲自挑又亲自为她穿上的。
丛一看了看脚上那双点缀满水钻的细跟鞋,算是满意,起身挽住了文时以下了楼。
“在外面,无论是什么情况,都记得要顺着我。”
路上,丛一不放心地叮嘱。
“在家里,我也是一直顺着一一的,在外面自然更是。”
文时以忍不住为自己辩白一句。
丛一侧目睨了他一眼,意味明显是不喜欢他这样的打断。
“你最好是说到做到。”
车子从深水湾驶离,但没离开太平山,甚至都没离开南区,而是转道去了深水湾东南方向上的浅水湾。
那里是冉梦捷在山上的私宅,也是她十八岁那年妈妈亲自购入送她的成人礼。
今天的party算是庆祝跨年,也算是庆祝她即将结婚。
整个豪宅装扮得十分热闹漂亮,建筑的外观通体是纯白色的,走进去则是大有文章,室内设计全部采用了高雅的法式枫丹白露风,精美的壁画装饰和别出心裁的家具吊灯无不彰显着这栋别墅主人的不凡审美。
丛一和文时以和到的时候,一楼的厅堂里已经满是来宾。
冉梦捷懒散地倚靠在沙发的一角,端着红酒杯眼见着丛一挽着文时以过来,缓缓起身,漂亮狭长的眼里溢满了笑意。
“亲爱的,你回来了。”冉梦捷抱着丛一客气地问候了一句,目光扫向一边站着的的文时以,似笑非笑,“看来这一趟英国去得值啊,回来连未婚夫都有了。”
“你也不赖,我这一趟回来,你都要结婚了。”丛一见招拆招,始终没松开挽着文时以的手,“喏,给你们介绍一下,我未婚夫,文时以。”
“冉小姐你好,我是文时以。”
话音落下,文时以又侧目看了看身侧妖艳得意的女人,顺势摸着她柔软的腰身,“一一的未婚夫。”
人群里有轻微的骚动。
丛一本来就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焦点,这回正大光明地第一次带着未婚夫亮相,大家自然是都好奇。
只是,这未婚夫的模样倒是完全出乎了她们意料。
按照从前的猜测,这位文家的太子爷等到这个年岁才准备结婚又很嫌少在公众面前露脸,应该是个大腹便便又样衰的“老男人”,怎么眼下是个风度翩翩,谈吐举止都得体的俊朗男人。
不像他们圈子里这些公子哥儿,文时以的身上还有着让人打眼便能瞧出的沉稳持重。
“雅雅,丛一这未婚夫模样倒是生得不赖啊。”有小姐妹趴在沈希雅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沈希雅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变。看来丛蓉没和她吹嘘,丛一这未婚夫看着的确哪哪都不差。
“雅雅bb,怎么样?快一个月不见,有没有想我的?”
丛一注意到了沈希雅的神色变化,故意调侃,拿了一杯红酒碰了下沈希雅手中的杯子,一脸的得意快活。
“你不是天天嚷嚷着想见我未婚夫嘛,喏,见到了。”
“沈小姐,您好。”文时以不厌其烦地配合。
沈希雅娇纵惯了,也不是很买丛一和文时以的账,上下打量了一眼文时以,招呼也不肯打一声,撂下了手里的红酒杯,回怼了句。
“谁想你了,少臭美!”说完,人便转身上了楼梯。
“你瞧瞧她,还这样,说不过人就摆脸色。”丛一无奈地耸了耸肩,也不想再多故意气沈希雅。
“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冉梦捷不当回事,甚至还打趣着又多看了一眼文时以,“还不是因为你未婚夫太靓,快要把雅雅的二哥比下去了。”
听到这话,丛一满意地笑了笑,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了句:“没办法喽,谁让我未来老公不仅长得靓,还多金呢,她不高兴我就让让好喽。”
丛一这一番评价当着文时以的面讲出来,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末了还意犹未尽地看了文时以一眼,“你说是吧?”
“谢谢一一的夸奖,我继续努力。”
这是文时以第一次见到丛一活力四射地出现在社交的名利场上。
是全然不一样的感觉。
她如她所说的那般,要面子,喜欢出风头。
和小姐妹在一起明里暗里较劲儿的这些举动和话术原本在他看来应该是十分小儿科又没什么意思和价值的事。
但眼看着丛一这样做,他又觉得可爱,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喜欢看着她光彩照人的样子,喜欢她骄傲自豪地介绍自己说出他是她的未婚夫时的坦荡大方,喜欢她能够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和自在游走在名利场上的进退自如。
这完全不同于她破碎崩坏的那些面孔。
她有好多好多的面。
等待着他去揭开和探索。
他也喜欢她耍小脾气,小手段。
总而言之,她好起来的时候,是那么鲜活,又生动。
是和他完全完全不一样的人。
party办得格外热闹,除了圈子里的小姐妹,还来了一些冉梦捷的朋友,大家对文时以又太多的疑问和好奇心,拉着他聊了又聊。
丛一和冉梦捷去楼上歇了会,站在楼梯的栏杆上望着楼下繁华热闹的人群,随口交谈。
“你真的想好了?赵家那个名声可不好听,联姻你也得挑挑对象吧。”丛一看着楼下的光景,试探了两句。
冉梦捷听着耳边丛一的话,神色未变,轻抚了一下白色的栏杆,转身依靠住,恍然抬起头,“我的名声又好到哪里去了吗?”
“那你也不要你的易哥哥了?”丛一闻言追问。
听到易斯灼的名字,冉梦捷的神色有了些微的变化,继而又很快恢复。
“不要了,这种除了长得帅一无所有的男人,玩过,睡过,就算了。陈千语不是喜欢嘛,让给她好了。”
“真的?”丛一不相信。
“真的啊,你不也不要你的Vinay了嘛。”冉梦捷重复,“不过说句真的,你这未婚夫不赖。”
二人的目光又一次从楼上飘向楼下,从那些繁重各个华丽的身影里,丛一一眼便精准地定位到文时以的身影。
男人谈吐得体,行动自如,丝毫不怵任何人的盘问和考究。
丛一释然地笑了笑。
她想起了以前他对她说过的话。
命运给你什么便是什么。
命运很坏吧,让她痛失所爱,面目全非。
但幸好是他,幸好有他。
没有了Vinay,父母强塞给她的这个男人各方面都不差,至少让她方便地挣挣面子。
“走吧,十一点了,再有一会儿就要敲钟了,烟花要开始了。”冉梦捷从回忆中抽离,不再打算往下想,拉着丛一准备下楼。
“又是新的一年了。”
新的一年。
一月一日。
元旦。
迈下楼梯的脚步顿在原地,丛一猛然想起什么。
“怎么了?”冉梦捷回头等她。
“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丛一借口胡诌。
“现在?”
“嗯,走了。”丛一加快了脚步,下了两个台阶又回过头嘱咐,“你去哄哄雅雅,我不介意你为了让她高兴,说我一点坏话。”
说完,丛一走得更快了,一边走,还一边瞄了一眼对面墙壁上悬挂着的英伦钟。
她穿越人群朝着文时以走去,身上还披着毛绒披肩,亮眼的裙摆在灯光下熠熠闪光,随着她流动的脚步悠悠地旋转,像是盛开的花朵。
“走吧,我累了。”
文时以看了一眼匆忙过来的女人,也不问为什么,点点头,转身和周围人简单解释了句失陪,便打算带着她离开。
“一一,现在就走啊?这么宝贝未婚夫哦。”有人打趣。
“就是啊,你放心好了,我们对你未婚夫没别的心思。”沈希雅酸唧唧地说着,实际是因为还有话想和丛一叙旧,有点口不对心。
“雅雅宝贝,等我从京城回来带礼物给你哦。”丛一顺手摸了一把沈希雅的小脸,然后挽住了文时以,“走,回家!”
“丛一!”沈希雅不开心地朝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嘴。
灯红酒绿,人声鼎沸。
二人背离着这些璀璨光亮,从人群里穿梭而过,向着别墅外的黑暗,宁静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那些议论,那些或夸奖或嫉妒统统被她们扔在脑后。
月亮温柔,夜色浓重。
山上可以看见维港的景象和热闹的热闹的人群。
“不回丛公馆,回半山别墅。”丛一开口。
文时以的神经敏感起来,下意识攥住了她的手,轻声询问,“不舒服?”
他以为她的惊恐又要发作。
只是她的回答出乎意料。
“没有。”
“我刚才想起来,明天是你生日。”
第25章 穷冬 满足你的需求
文时以千想万想, 怎么也没想到丛一这么突然的离开,竟然是为了他即将到来的生日。
当下那几秒,他有些说不出来的心理波动。
“其实没什么, 反正也是元旦,这么多人在,总也不会冷清着过。”文时以敛了敛神色, 松开了紧握着丛一的手,“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丛一不以为然,说话的口气很认真,“平常没事的时候争争风头, 抢抢面子也就算了,权当打发时间,生日这么重要的时候, 才不要把时间都花在这种无聊又小家子气的事身上。”
听了丛一的话, 文时以诧异了片刻。
他没想到,原来她心里,是这样的想法。
他以为,她该是很热衷于这些耗时耗力的名利场交际,喜欢推杯换盏间大家暗流涌动中的彼此较劲儿。
却不想, 她其实都看得明白, 也不过把这些当做无聊消遣的乐子。
“你这样想?”
丛一察觉到了文时以微末的表情变化, 出乎意料没有炸毛。
大概是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平静地问了句。
“文时以,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就是个只知道花钱撒娇,还好面子的恋爱脑?”
“我没有这样说过。”文时以严肃起来,他也从没这样想过。
“这样想也没关系, 反正你不这样想,也有人这样想。”丛一忽然笑了笑,目光飘向窗外,看着车窗外飞舞的夜色,思绪开始乱飞。
车内安静得不像话。
那些话说完,她一个人沉寂了好久。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在港岛什么名声。
和Vinay的恋情闹到满港岛人尽皆知,她跳楼逃跑又割腕的消息就算丛家再怎么极力对外隐瞒也总归还是会走漏风声。
自然,彻底分手后,她那些放荡大胆的行径也为港媒提供了不少素材和噱头。
她知道他们是怎么说自己的。
说她是个可怕的碎钞机器,说她为了个男人自甘堕落,连尊贵体面都不要了,甚至还给她扣上了私生活不检点的帽子。
越传越离谱,越讲越失真,没人真的关心那三年多她到底是怎么挨过来。
说实话,也真不知道丛敏兴和殷媛瑷到底是给文家灌了什么迷魂汤,给文时以灌了什么迷魂汤,京城命门贵女众多,竟让他费了这么多心思,非要娶她。
她都不用仔细想,必然是宣瑞和ABV有必要的业务往来,可能是丛家想要进军内陆,也可能是文家在港岛的生意需要帮忙。
总之,肯定是利益的交割,绝不是为了她这个人。
反正自和Vinay分手,家里生意上的事她也再甚少过问。
丛一的思绪从回忆里跑脱,笑意更深抬了抬眉毛,目光里满是骄傲和不屑,只是那些不屑里还夹杂了一些隐隐的悲伤和极淡的孤独。
“反正他们无论怎么想,也就只敢在背后随便说说,我就是喜欢看他们明明看不惯我,又不得不在我面前想尽办法讨好我,奉承我的样子。”
丛一口气极其平淡,又带着一种隐隐的骄傲。
那些人,除了沈希雅和冉梦捷,都算什么,也就只配她无聊打转的时候随便花点时间逢场作戏。
反正无论如何,谁也不敢将那些嫉妒和恶意甩在她脸上。在她面前都得装模作样,尊称她一句丛大小姐。
“还有那些追我的男人,刚才party上你也见了不少。他们到底是喜欢丛一,还是喜欢丛家大小姐,是真的欣赏我,还是只觉得我漂亮想拉我上床,我心里有数,何必故弄玄虚,装得那么深情。”
话锋一转,丛一看向文时以,红唇边的笑意逐渐隐匿。
“包括你,文时以。”
车里的氛围降至了冰点,空气像是滞住了一般停止流动。
彼此目光交错的瞬间,文时以的心跳加速了半拍。
他刚想开口,她又重新笑起来。
“只不过,你比较坦诚,既然算计,算计得清清楚楚,坦坦荡荡最好。”
半开玩笑的语气,话语掉落在文时以心间激荡起了一圈浅浅的涟漪。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但总归是不好的情绪多一点。
“你放心好了,你对我好,我自然对你也不会差。”
“你要的不也就是一个会在外面撑门面,有家世有背景,谈吐见识能为你们文家长脸的太太嘛,今天你也看到了,如若我愿意配合,我做文太也可以很成功。”
丛一抬手挽了一下乌黑如墨的头发,稍微凑得近了一些,半仰着头那样真诚地看着文时以,笑得娇艳欲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钱,地位,名望,我也能满足你。”
她用曾经他说的话又许诺回去。
略微又顿了顿,她又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又补了一句。
“并且,生理上,床上,我也能满足你。”
这句话说完,车子停了下来。
谁也没有开车门,谁也没有下车。
文时以垂眸看着她那双复杂又漂亮的凤眼,一句一句地回味她刚刚说的话。
甚至是一个字又一个字。
明明是热闹的跨年夜,明明刚刚她还在人群流转中依然惦记着为他过生日,是从哪一句话,哪一秒开始,交流出现了偏差,又引起了这样恼人的话题。
原来,那些相拥而眠的夜晚靠近的只是肉.体,心没有。
文时以恍然惊觉,自己此时此刻,实在是想要的太多了。
他该感谢丛一的,提醒了他,他们只不过是利益交割的共同体。
保持彼此尊重,担负责任。
还有刚刚她说的,生理满足对方的生理需求即可。
出于身份责任使然的关心可以有,但掺杂其他成分属实没有必要。
“说完了吗?”文时以凝望着眼前人,灰蓝色的眸光暗淡了几分,语调平缓,“说完了的话,可以告诉我,要怎么陪我过生日了吗?”
他不想多解释,也不想再多问什么。
反正她完全就是一副认定了不打算改变的模样。
极度的坦诚,其实也是一种伤害。
这一刻,被人惦记着生日的喜悦一扫而空。
他又多看到了她的另一面,娇纵外表下,极度冰冷又薄情。
从这个层面讲,他们是一类人。
安静的夜晚里忽然迸发出烟花炸裂的声音,掩盖住了耳边吵人的心跳。
新年伊始,繁华璀璨的开始躁动,烟花大片大片的盛开,辉映着全港灯火,人们在欢腾雀跃着,迎接这名义上的,新的开始。
丛一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时间,转而又笑意盈盈。
“零点了,文先生,新年快乐。”
“生日快乐。”
这一声祝福,或许带着几分真心。
文时以就当那是几分真心实意。
虽然自从Sephora离开京城回到伦敦后,他再也不喜欢过生日。
她愿意惦念着,就随了她的心意。
“谢谢。”
“新年快乐。”
半山的这座别墅是丛一自己的,平常她不会过来,基本留给下面人打理。
上一次在这久居还是三年多前,她深入简出,消失在大众视线,甚至是家人面前一年之久。
她将自己封闭在这,昼夜不分。
“昕姨,煮碗面吧,简单的那种清汤面就好。”
丛一简单交代了一句,带着文时以直奔电梯上了楼。
“这是我家,我一个人的家。”丛一随口介绍。
“嗯,私宅选在这,挺好的。”文时以透过的玻璃电梯箱壁,看向楼下厅堂。
与丛公馆的装修风格完全不同,丛一的这座半山别墅选用了极其浮夸又耀眼的各种装饰,包括家具,灯具,甚至每一处摆件装饰品,都选用了装饰繁复,颜色艳丽的样式。
丛一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楼下种种,心里平静到没有半丝波澜。
以前这座别墅其实不长这样,是完全简约的欧式装修格调。
三年前,她一个人发了疯一样砸烂了这里的所有装修,不管是价值不菲的古董青花瓶,还是有市无价的各种稀罕珍宝,她通通肆意破坏。
然后,这里重新装修,装修得金碧辉煌,璀璨夺目。
像是寂静荒芜的山间,一颗让人无法忽视的明珠。
电梯上行的这十几秒里,丛一的脑海里又隐现成这里曾经的模样。
她以前也要面子,单纯的要面子。
她认为光线亮丽是她作为丛家的大小姐唯一的人生信条。
有钱,有权,什么都能办成,什么事都能解决。
现在,她还是要面子。
只是面子也变成了她心里可有可无的东西,她想要就要,不想要也能扔了。
生命里的所有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甚至,生命是生命本身。
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这个世界上,多得去钱权无法权衡和解决的的问题。
她不确定这些改变,是不是全部都是因为那场旷日持久的爱恋带给她的。
但总归是因那场爱恋而起的。
她引以为傲的身份地位成了横亘在她与挚爱之间的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她觉得永远不能丢掉的尊贵体面其实毫无作用,转瞬即逝。
比起长久啃噬和折磨她的那些生理,心理的疼痛,这些简直无足轻重。
好久不想起Vinay了,忽然闪现竟然乍生出几分陌生。
她轻笑了一下,原来她也没自己想的那么深情无虞。
文时以注意到了这抹笑,却什么也没说。
他原以为,他应该对她有几分了解,现在想来,更像是她口中所属,自以为是罢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丛一昂首挺胸地走出来。
面没过多久就被送了上来,丛一还在卸妆洗澡好半天没出来。
文时以坐在她的卧室的客厅里,眼见着那晚滚热的面热气消散,又由热转冷。
目光长久地落在冒着油花的汤水上,陷入了沉思。
他能感受到她情绪波动和转变,但不知道那些转变里具体是什么。
不是伦敦街头的饮泣崩溃,不是惊恐发作时的脆弱坍塌,不是交缠在一起时的眷恋柔软,更不是社交时那种自在游刃有余。
很复杂,很难懂。
像是一个看似简单的精美盒子,以为是徒有其表,实际打开发现暗藏玄机。
他忽然感受到了略微的不安。
两个复杂的人,没有感情的结合,最好的结果,就应该是各自我行我素。
他不该动了想要了解的心思。
浴室的门被推开,丛一光脚踩在地摊上,头发还是湿的,发梢低落的水打湿了胸前睡裙那一小片布料,有隐隐的凸起。
她朝着他走来,随手拉开了椅子,坐在他对面。
“蛋糕明天补给你,今晚吃个长寿面吧。”
洗了个澡的时间,她调整好了状态。
“不用,吃碗面挺好的。”
既然她装作无事发生,他也可以。
文时以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面放在嘴里,正准备咬断,丛一提醒。
“长寿面不可以咬断,我特意叫阿姨做了一根很长很长的,你要一口气都吃掉。”
文时以照做,吸溜了好大一口才将那根面条吃完,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好了,长寿面吃完了。”
“文先生,希望你,长命百岁。”
很简单,很陈恳的一句祝福。
他已经应有尽有,她便只说,祝他长命百岁。
可话一出口,她又觉得长命百岁或许也是一种折磨。
活着,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文时以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这句祝福,沉默了好久好久。
眼前人卸掉了精致的妆发,拿掉了那些贵重的珠宝华服,只穿着一条粉色睡裙,头发还湿漉漉地坐在她面前。
那双漂亮的眼睛凝望着他,眸光里是晦暗不明的神色和淡淡的哀伤。
头顶的灯光坠落下来,将她过分漂亮的脸蛋勾画得极其精致清晰,她坐在原处,却好像娇艳欲滴的美神降临,全然不需要任何外物的修饰。
发梢的水已经完全阴湿了胸前的轻纱,遮盖不住轻纱背后的粉嫩白皙。
他不自觉盯着那里,感受到了身体的异动,脑子里闪过邪恶的念头,不再受理智驱驰。
“丛一,刚刚你说的,算数吗?”
“什么?”
“生理上,床上,满足我。”
第26章 穷冬 乖宝宝
文时以说得相当直接, 灰蓝色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安静地等候她的回答。
那碗面放置在他们中间,已经彻底地变冷, 表面那层油花已经有了轻微凝结的迹象,看上去食欲瞬间被降到最低。
丛一大概是沉默了几秒。
那几秒里,很多想法从她脑海里掠过。
只不过, 很乱,没有什么逻辑和道理,她也理不清楚。
对于文时以说出这句话,她也没多震惊。
“你还没洗澡呢。”
“现在去洗。”
文时以欣然接受了她的那一点点小要求, 起身准备往浴室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或者,你不介意的话, 和我一起, 再洗一次?”
男人绕身后忽然开口,丛一背对着他,清楚地听见了他的请求。
一个有点过分,但是又让她有点心动到不想拒绝的请求。
她努力抬眼,看向眼前依旧平稳自持的男人, 试图努力解读他几秒。
但很可惜, 解读失败, 无果。
她没有转身,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继续坐在原处。
“那你过来,抱着我去。”
请求得到了允准,文时以极淡地笑了下,折回去, 重新站在丛一面前,朝着她微微弯下腰。
她嗅到了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下一秒,她展开双臂很熟练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待她准备好,他单手抱起她稳稳地走向浴室。
热气升腾的空间内,他强势缠吻住她的舌尖,将她整个人吻得快要窒息。
长久湿润的一个吻。
那是他们自相识以来,他吻得最凶最用力的一次。
不带着任何情绪,只带着原始的欲望。
在浴室折腾了一大圈,回到床上的时候,丛一已经是筋疲力尽。
她始终缠绕着他的脖子,不肯松开,漂亮的凤眼盯着他,脑子忽然闪过某个念头,脱口而出:“你和你前妻,这样过吗?”
她又开始乱称呼起来。
怎么就和她解释不明白了呢?
是前未婚妻,不是前妻
她偏偏总是这样叫。
见文时以不肯回答,丛一又伸手去剐蹭了一下他的脸颊,碰到了一些青涩的胡茬,委屈兮兮地微微皱了下眉。
“瞧着你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
她挑衅道。
他依旧没有理会她,也不说话,只是用行动发泄着不满。
刚刚在浴室丛一的体力已经损耗了太多,现在只能是任由文时以抱着,吻着,躺在床上仰面看向天花板的那一瞬间,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困意和疲惫开始突然侵袭,这样的时候往事总是扰动。
她强制压下去,觉得自己这次一定可以成功。
被点燃欲望的男人沉溺在她怀里,她在热情回应和某种逃避中挣扎,逐渐失去神志,理智模糊。
她生得太漂亮,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是每年砸了成千上百万娇养出来的,在灯光下白得令人眼晕。
就算是他们是联姻,就算他们只是名义上没有感情的夫妻,该行驶的权利总归是要的。
是她说的,满足他,各个层面的满足他。
她既然这样大方地提出来了,那他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一切都进行得格外顺利,直到感受到某种异样。
闭着眼的女人陡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那些杂乱又模糊的碎片朝着她袭来,全然驱散了渴望和专注,她无法再投入也无法再继续。
她尝试着推开他,几次他都以为她只是不能适应有些害羞,并没有停止。
她开始克制不住地流泪,像是被触及了某些隐晦痛处,伏在他肩头,全身剧烈地颤抖,话语声也隐隐带了哭腔。
“停停下来,不要,不要继续了。”
一边说,她一边乱抓了几下他的背和肩,她的指甲又长又复杂,上面的每一颗钻的切割面都锋利得很,一不小心,就把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肉给刮破,瞬时留下一道又一道明显的红痕。
尖锐的痛觉以及拼命的推搡让迷惘中的男人逐渐清醒过来。
混沌中,他望着她,眼神里带着不解,同时也渗透着不安。
他看得出她的抗拒,也看得出她的不安。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
和之前在飞机上时,一模一样。
所有的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一切都被迫停止了下来。
文时以见她一副情绪激动要哭了的模样,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将她整个人求捞起来,抱在怀里帮着她顺气后,长久又沉默地凝望了她好一会儿。
最终丢下一句。
“你是只能接受你前男友碰你吗?”
除了为了让她死心,刻意揭破Vinay有新欢那一夜以外,文时以几乎从不会在丛一面前主动提及她的初恋。
他知道那是她隐晦又不希望被人揭开的陈年旧伤,非不得已她不提他不问。
但此时此刻,他再也忍不了也按耐不住了。
他有种被随意戏耍了的感觉。
她这是什么意思。
是打算一辈子都为了她宝贵的前任守身如玉吗?
没有要求她一定要和他进展这么快,可是她挑起来的火。
是她信誓旦旦在车上和他夸下海口的。
现在又这样,算什么?
看着他上钩失控很好玩?
他也不清楚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明明刚刚,他能感受到她的欢愉的。
可又在他马上想要继续的时候,她却硬是要推开他,很疯狂很抗拒,让他完全没办法安抚的那种。
他没有用强的意思,失了兴趣。
她既然这么不乐意,就算了。
这种事,除非双方都乐意,否则也没什么意思。
这次,长个记性就好。
没有得到回答,甚至没有得到一个眼神,她始终不肯望向他,也不理会他的沟通和交流。
这样做,文时以瞬间连问下去的那点欲望都没有了,独身重新回到了浴室。
没多久,哗哗的流水传进耳朵。
听起来,格外讽刺。
丛一仰面躺着,眼角的泪滚落下来。
她摸索着抽了两张床头的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流。
连衣服也懒得再换了,头发湿透。
她侧过身,猛地拽过被子将自己裹紧,按捺住发抖的身体,不吭一声地闭上眼。
热气升腾蔓延,文时以不顾一切地发泄着。
满脑子都是刚刚在这间浴室发生的画面。
满脑子都是她。
他莫名烦躁。
以及,有很强的挫败感。
把他当做合作伙伴,拿各种方面满足他为条件筹码的是她。
欲拒还迎,管杀不管埋的还是她。
还是说对她而言,所有的一切都得随着她心意来。
她一时兴起就随意勾着他,不愿意了就可以连理由都不给他一个,踹开他,犹豫一下都不会。
他的感受,他的心情,在她那里,是不是一点都不重要?
水流开到最大,还是冷水。
从头浇灌到脚,那种冰冷足以让人瞬间头脑清醒。
更足以浇灭他对她涌起的种种心思。
文时以用受过伤的手扶着自己,不断重复着。
直到结束一切,他从收拾妥当出来才发现床上躺着的人连头发也没吹,衣服也没穿,便裹着被子闭上了眼。
也不知道是睡着了没有,呼吸匀称,只是双眼有哭红过的痕迹。
暂时,他不想和她再交流。
他放任自己也有脾气一个晚上。
但落在行动上,他还是担心这样湿着头发睡下,她第二天会不舒服,才在伦敦养好了一点点的身体,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他找了一条干毛巾尽可能地把她散落在的枕头上的头发给擦干,费了不少时间,他确很有耐心,不肯敷衍一点。
之后又在她床头放了杯热水,他坐在床边,看着始终闭紧双眼,任由他摆弄的人儿,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一晚,文时以没有在躺到丛一身侧。
他们连续许多晚的同床共枕在今夜就此中断。
卧室的一角还有一张贵妃榻,文时以选择在那里休息。
灯熄灭了,跨年夜刚过,新年伊始,别墅外偶尔能听到遥远的烟花声响,只是那些光亮被厚重的窗帘布遮挡,透不进来。
那些热闹,那些欢喜,于这座承载着她太多太多悲伤崩溃以及难堪回忆的山顶别墅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一般。
她永远困在这,灵魂也困在这。
同样,文时以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他原以为她很好懂,其实不然。
她时常用烈酒麻痹自己,时常从光彩照人骤然坠落得破碎不堪,时常给他惊喜和主动贴近的错觉,又在他欣然接受时迅速抽身,收回所有。
长这么打,整个京城,没人敢这么对他。
艰难地入睡。
可实在是太过勉强,哪怕睡着了也睡不踏实。
大概是夜里三四点钟,文时以又睁开眼。
本能地往床上寻觅了一眼,却没看见她。
他下意识呼唤她的名字,但也没有回音。
心头一紧,文时以赶紧掀开被子起身,在卧室里找了两圈无果后,拉开窗帘,他在阳台上看见了她纤弱孤单的背影。
光线很暗,把她整个人勾勒得模模糊糊,站在寒风中摇曳,像是随时都会被着很暗和冰冻给瞬时吞噬一般。
不知为何,他的心落寞了一瞬。
他站在她背后不远处,顿住脚,看着她,想开口的那一刻又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又或者,此时此刻,是他们之间少有的平静、和谐、不存在半点的试探、考量、刺伤,以及纠缠不清的利益。
无事发生,共存在同一时空里,世界安静得好像只剩下了他们。
他看着她背影的这一秒。
这一秒。
这一秒,惊天动地。
这一秒,震耳欲聋。
深刻地撞击在他的心脏上。
阴天了,漆黑的夜里完全看不到任何月光。
她站在那,站在一团黑暗里,明明已经冷得发抖,却固执着站在原地,明明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却头也不肯回一下。
不知道看什么,目光却始终在搜寻着,漫无目的。
大概是过了几分钟的样子,开始下雨。
又过了几分钟,雨丝变成了雨滴,又从雨滴成了雨珠,一点一点砸落在没有封闭的栏杆上。
烟花停了,元旦佳节褪去了新年的光环,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夜晚。
一个和无数黑夜一样,孤寂空荡的夜晚。
雨声交叠,阳台上望下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山上凋敝的树色和远处夜雨朦胧中的霓虹璀璨。
有冷风吹来。
丛一被侵扰,稍微摸了摸自己冰冷的双臂,然后她熄灭了指尖的那支烟,又不动声色地丢在了烟蒂。
那一点猩红,迅速消失。
她依旧没回头,只是在雨色夜色交叠中,淡淡地开口。
“抱歉,今晚是我不好。”
第27章 穷冬 “着急回去结婚。”
文时以站在离她不远处的身后, 望着夜色雨色交杂中的背影,听见了她的道歉。
一个言语上是道歉,但口气和情态都完全不像是低头的样子。
丛一骄傲地抬起头, 强撑着一口气,看着坠落的雨珠模糊了视线,思绪不受控制的开始到处乱飞。
和Vinay分开最初分开的那一年里, 她一个人住在这,成宿成宿的日夜颠倒。
她唯一外出的活动就是一个人开车去山顶,然后站在太平山,遥望着各个时间段的港岛景色。
只可惜港岛不会下雪, 过往的一切都不会再重现,她无数次地流泪,迷惘着坠落, 又绝望地认命。
时间落在她浮夸虚假的生活中成了毫无价值的计量单位。
她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直到在她近乎麻木的这第四年冬天里, 在伦敦那个飘雪夜,文时以用最残忍的方式不由分说地闯入了她的世界。
只是,这一刻,她还没意识到。
她的生命就此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纯粹的雨声里,她忽然轻叹了口气, 低下头。
可就算当年, 她那么爱Vinay, 她也没有和他做过。
一次都没有,顶多也就是到今天和文时以这一步。
往事纠缠,她有些喘不过气。
“08年,港岛的那场金融危机,你记得吗?”
她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文时以走近了一点,抬起手想扶着她离阳台边远一些, 免得沾染寒冷湿意会受凉。
但手悬在空中大概几秒也没能落下去,最终收了回来。
“嗯,记得。那年不止港岛吧,京城的生意也不好做。”
“那一年,我们家还挺难的。”
得到了回答,丛一悠悠地开口,听不太出情绪。
那一年,金融风暴席卷整个港岛,乃至全球。英国楼市跳水般暴跌,美国泡沫经济瞬时幻灭,美联储和欧洲央行协同降息,依然无法阻止和减缓全球范围内的短期利率,货币资产,证券房地产,急剧地超周期性的恶化,各行各业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被推倒,多少人一夜之间债台高筑,资产凭空蒸发。
又赶上当时丛家当时找了几个金融高手进行大量的期货加杠杆资产打理,一时间血本无归,现金流及资金链断裂无法周转。
股价暴跌,各项目都等着资金运转。
那时候宣瑞账面上损失的钱每天都超过七位数。
丛敏兴近乎是一夜白头,天天站在宣瑞的大楼上只想往下跳。
各行各业的难做得要命,丛家的各类生意里,唯一被较少波及和影响的,就是当时的港口海运以及相关基础建设。
但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碰上了台风天有一艘货船出了问题,船上的大批货物滞留海上,好不容易即将抵港又因为察验等各种理由被扣滞留,还被迫交了一大笔滞留金。
眼看着损失日益翻倍,百年家族面临危机,丛敏兴四处托人,最终求到了汪家门下。
汪氏的创始人汪传雄是在道上混的,从小马仔一路打拼,在九十年代的港岛也算是有名号。后来各帮派势力削弱后,汪传雄消失隐匿了几年,再一现身便是以汪氏创始人的身份。
混是不混了,但是从港口接下这艘货轮倒也还是能办。
但当时各行各业都在面临着困难,经济持续低迷以至于人心惶惶,近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汪家答应出手相助,但是丛敏兴许下利益五五分隔的承诺却没什么可以依仗的佐证。
当时的丛家,就近可以能抵押的资产几乎尽数做了抵押,海外的资产又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转移回国内变现,百般无奈之下,丛敏兴只能选择将丛一送到了汪家。
准确的来说,是丛一主动提出,自愿去的。
“那时候我才九岁多,蓉蓉和丛莱那个小鬼才不到五岁,还都不记事。”
“尤其是蓉儿,本来出生的时候就又瘦又小,小时候老是生病。”
丛一深吸了口气,越是不想要回忆起来,那些东西越是历久弥新一般在她脑海最深处扎根。
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她能记住什么呢?
可偏偏,她什么都记得。
她记得她一个人走进了郊区别墅阴森冰冷的大门,记得卧室的门口站满了汪家的黑衣保镖,而她独自抱着她的小熊坐在床边。整整五天的时间里,连被子都没敢掀开过一下,困了就倚在床头,稍微一有声音她就会惊醒。
但就算再怎么警惕,再怎么小心,她终究也就是个只有个九岁的小姑娘。
给汪家做事的人,大多都有着不太见得光的过去,放荡胆大包天的亡命徒当惯了,什么事都敢干。尤其是汪传雄最信任的手下,几乎是城郊这片所有产业的一把手,四十多岁的中年干瘦男人喝得醉醺醺,力气却大得出奇,竟然有如此恶心的癖好。
按住丛一的时候,不满十岁的她根本没有半点挣扎的力气。
她大声地叫着救命,但没人理会。
因为这里是汪家,不是丛家。
她感受到了各种恶心的触碰,虽然年幼的她还不知道这些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自己穿着的漂亮小裙子被撕得粉碎,在大力挣扎里还被扇了一个用力的耳光,嘴角顺时满是血腥。
她拼命碰倒了床头的玻璃杯,胡乱地抓起玻璃碎片,尖锐地大叫着,手心被割破,鲜血直流,同时也划伤了那人的胳膊。
她被那人粗鲁地踹下了床,膝盖跪在碎玻璃片上,疼得她眼泪乱飞却不敢退缩怯懦。
丛一记得很清楚,她话才能说明白的年纪,捏着那两块玻璃碎片,口气特别凶,但声音又在狂颤不止。
“如果我要是有意外,我爹地不会放过你们的。”
略带稚嫩的声颤抖着叫喊,半跪在地上,甚至害怕到忘记了疼痛。
见那人还在犹疑,她捏着玻璃的手又用力了几分,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躺了下来,她的脸上有掩盖不了的恐惧与稚气,但那双生得漂亮又噙着泪花的眼睛里,满是坚韧和恨意。
“就算没有丛家,我妈咪也不会放你的,你你跟汪叔叔,交代不了!”
一个九岁多的小姑娘,还完全不懂得如何推拉谈判,威胁人的话还只会说一句不会放过你,这还是临走前丛敏兴临时教给她的。
甚至就连这一句她都说得不算连贯。
她只记得来汪家的前一晚,殷媛瑷反复告诫她,叮嘱她,不许任何叔叔伯伯靠近她,更不许他们亲她抱她。
她只记得这些了。
她什么都还不懂,只知道为了丛家,为了父母,为了弟弟妹妹,她必须要来。
那人被胳膊上的疼痛刺醒,酒醉散了几分,见她死死攥着玻璃片,到底是怕真的闹出人命和丛家无法交代,最终作罢,骂骂咧咧地离开后,不一会儿有人送来了纱布和药物,医生过来准备帮她处理膝盖和手心的伤口,她宁死不肯让任何人碰她。
等到房间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爬到药箱边,自己尝试着将那些药胡乱地涂上,随便地包扎起来。
然后,她重新换上了他们拿来的衣服。
也是一件很漂亮的小裙子,是淡绿色的,是完整的。
她至今都还记得,所以她的衣帽间,礼服藏间什么颜色的华服都有,就是没有淡绿色的,甚至连带着任何程度的绿色她都讨厌,她收藏的各种稀世珍宝里,几乎没有绿色的宝贝疙瘩。
当时文家送来的聘礼她坚决不要,第一个也是拿着那对扎眼的帝王绿翡翠手镯出气,摔了个粉碎。
玻璃划破了她的手心膝盖,流了很多血,甚至弄脏了她的小熊,刚刚挣扎的过程里,小熊的一只耳朵也被揪掉了,可怜巴巴地被她抱在怀里。
离开前,她唯一一次主动开口说话就是要了一顶带着遮面轻纱的小礼帽,将自己还没有消肿的嘴角和脸颊给遮住了。
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她,再狼狈不堪也不能在外面尤其是媒体面前表现出来,尤其在这个节骨眼,父母反复叮嘱,一切都要小心,绝不能和任何外人说起家里的情况,所以她特意要了这礼帽。
她一个人走的,那只破碎的小熊被她丢在了床头没有带走,孤零零的。
整整一周,很长,也很短。
她礼貌地站在大厅正中央,乖巧地和汪传雄说了声再见还不忘行了个礼。
她的余光可以看见那人就站在一边,又紧张又害怕却不敢表现出来,行过礼后,她一步一步,挺直腰杆,穿着那件浅绿色的公主裙和白色小皮鞋,走出了这幢荒芜的城郊别墅。
门口,是等待着她的丛家的车。
货轮顺利抵港,货物的损失也被降到最低。
有了周转的现金流,丛家暂时获得喘息的机会。
再之后国家放出了大量的优惠政策和帮扶资金,金融风暴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市场的周期代谢逐渐平息。
这场危机里太多的企业破产倒闭,包括有些数十年上百年累积财富的老钱家族也被重创。丛家算是幸运的,趁着英国楼价跳水时购入的大量房产在危机后赚了一笔大的,凭借着百年根基,丛家也算是度过了难关,慢慢恢复了元气。
现在的港岛,早就没有汪家了。
丛一听说过,那个人随着汪家的一大批人,因为走私被抓了进去,数额之大,加上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罪名,怕是这辈子也出不来了。
大概是前两年,丛一找人偷偷打听过,那人已经在狱中病死。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过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蒙上了尘埃,被越来越少提及。
只是丛一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她在汪家经历的一切,包括父母。
脸上和膝盖上的伤,她只说说错了话挨了打,别的什么也没多解释。
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件事且还活着的人,除了丛一自己,也就只有Vinay了。
她对Vinay的那些复杂又深刻的情感,除了有纯粹的喜欢和爱意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还来源于,他是唯一一个见过她所有不堪,又愿意无条件包容和爱护她的人。
不是因为她是丛家大小姐,只是因为她是他心爱的camellia。
他会心疼地吻过她手心和膝盖上的伤口,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和她确认保证,他爱她,永远不会离开她,会在她没办法接受更近一步的时候永远自己一个人去浴室解决,解决完还会回来温柔地安抚她,替她擦掉眼泪。
她所有的脆弱和恐惧,那种强烈的不安全感,都被他保护的很好很好。
像是冰封的土地上盛放得十万朵玫瑰。
她不是恋爱脑,也不是自甘堕落。
她只是太眷恋那种被安全感归属感紧紧包裹着的感觉,太害怕一个人去拯救那个无助的九岁小女孩。
伦敦和爱丁堡总是有连绵又漫长的雨季,哪怕有罗意璇这样的好朋友陪着她,她内心的孤独和彷徨感依旧没办法被驱散。
甚至在没有阳光的白天,她也感受不到任何生气。
恰好在那个时候,Vinay在她身旁。
他良好的教育背景让他整个人高贵文雅,他是那么温柔,会亲手给她写诗,会抱住她一整夜都不肯松手。
文时以说的没错,刚好的时间,她遇上了一个刚好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也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失去了。
政商、异国、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的心理问题,惊恐、抑郁到如此躯体化的地步,也不仅仅是因为分手造成。
对于丛家长女这个身份的复杂情感,对责任和使命的各种制约下她有种种点的无奈。
她恨这个身份,又珍惜着,感恩着,无法抛却一切地跑脱。
她好爱好爱爹地和妈咪,好爱好爱弟弟妹妹。
爱他们这个百年繁盛兴旺的家族荣光,爱生她养她的这片富庶繁华的岛屿。
所以她从来没有怪过父母。
她完全自愿,也愿意承担这份责任。
在冲动割腕被救回来后,她没再选择放弃过自己生命。
她把自己藏在这,日复一日地自我伤害,选择了逃避。
也从此,不再理会家中生意。
爱的同时,她又恨透了这摆脱不掉又必须低下头顺从、割舍不了的一切。
于是,她选择从人人敬畏的丛家第一继承人,骤变成了碎钞机器。
近乎是泄愤一般地花钱,放纵,这些年来也始终被媒体诟病。
但这些钱是她应得的,她就是要随便奢靡地花费掉。
雨下得更大了,旧人旧事纠缠不休,她快要被击溃。
她本来是想要告诉文时以的,但话到嘴边她完完全全地开不了口。
眼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露在空气中的肩膀微微地发抖。
文时以不知道她究竟回忆起了什么,以至于会忽然如此痛苦。
放下的手又重新抬起,他抱住她的肩膀。
没想到,下一秒,她猛然回过身,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完全埋在他胸膛,放肆地大哭起来。
“丛一”
他不确定地叫着她的名字,瞬时慌了。
“好疼,好疼”
“哪里?”他实在担心,“哪里疼?”
“膝盖,膝盖好疼,好疼”
这样阴沉的天,他应该想到的。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痛不是当年一跃而下的断腿之痛,是那些细细碎碎的玻璃渣,早就已经落进了心里。
“稍微忍一下,我抱你回去。”
也想不了太多,文时以将快要破碎的人抱起,重新回到了温暖的卧室。
丛一拒绝过于光亮,所以只开了床头灯。
浸泡过热水的毛巾拧干,文时以亲手准备好,小心地盖在了她受过伤的膝盖上。
他单纯以为,那些疤是手术的痕迹。
他才想要开口询问止疼药在哪,就又被她抱住。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开口说话,也不喊疼了。
文时以的心在那一刻莫名被触动,他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在碍于面子骨气和那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之间斗争了几秒,最终面子骄傲败下阵来。
他轻轻地抱住怀里的人,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尽可能温柔地在耳边安抚。
“没事的,一会吃了止疼药,就会好很多。”
听到文时以这话,丛一的眼泪更凶了。
身体上的疼可以缓解,那心里上的这些苦呢?
雨声与啜泣声交叠在一起,冬日的寒风吹起来,整个港岛浸泡一片湿冷寒凉中。
没有月光,没有星星,什么都没有,冷得深入骨髓,冷得让人没法呼吸。
她就这样挨在他胸膛,哭湿了他胸前的一片布料。
直到最后哭得筋疲力尽,她也始终不肯松开他的衣角。
没办法,文时以到底还是和她重新躺在一张床上,抱着她睡的。
想来都有点丢脸,又很挫败,被挑逗得硬了之后又被未婚妻踹下床自己解决。
刚下了决心要长个记性,以后对她只有责任和相敬如宾,转眼才不过几小时就又心疼地躺回她身边,连袖口都要被她用来擦眼泪。
她拒绝吃止疼药,他也没办法。
折腾了一圈下来,他完全没了睡意。
看不见的黑暗里,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膝盖,揉了两下,又被她躲开。
“别碰”
“疼了?”文时以的音调颤抖,不敢再伸手,“好,不碰。”
她蜷缩成一团,哭泣声逐渐渺小。
他也不想细究,他已经接受,她会总是像拼凑不起来一样,随时碎裂。
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平复,文时以悬着的心慢慢跟着放下来。
只是担心之后,那种情绪上的余韵叫他百般不适。
他开始思索,思索自己胡乱情绪的来源。
然后越理越乱。
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下来。
他是心疼她的。
他也说不上来心疼什么。
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早已是应有尽有,纯粹因为一段失败的爱情就心疼她吗?
他也想不通。
但是他能感受到,感受到她身上那种强烈的孤独感,和破碎感。
因此心疼,心疼到了快要不能自控的地步。
于是,他开始无法忍受这种复杂的情感,也不能接受他和她现在不清不楚的存续关系。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还没睡熟的人,帮她拨弄开了濡湿在脸颊上的发丝,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样想好,他一直在盼着天亮,在等着她醒来。
谁知道她哭累了,一睡睡到了中午。
文时以就这么一直等着她,看见她揉着红肿的眼睛醒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耐心了。
“你怎么醒这么早?”丛一迷糊着开口。
“今天之后,还有安排吗?”
“什么?”丛一还糊涂着。
“没有的话,今天我们就回京城。”
“这么急回去干什么?”
“结婚。”
第28章 昼日 Miss Camellia/我……
/山茶花小姐
下午才在他强势的怀抱里醒来, 晚上便告别了父母,午夜她就已经又躺在了他的私人飞机上。
走得可算是相当匆忙,丛蓉也没能跟来, 说好了等下个月农历新年结束后再接来京城这边玩。
她都答应他了,不会悔婚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急什么。
昨晚痛哭过一场,她没什么精气神, 懒散地依靠在床边,看了看舷窗外的月色又把目光转移回他身上,随口聊起了文家的情况。
“你们家,都有谁来着?”
眼看着她都要上门, 嫁到文家去了,她还没有太搞清楚文家的人员构成和复杂关系。
当时罗意璇给的资料实在是太厚,看完文时以本人的, 也就勉强翻了一下Sephora一家, 翻到ABV那一页扫了一眼后,看财务和股份构成状况事已经耗光了她的精力,她再没这个耐心细致琢磨每一个人。
“你有个前妻,还有个妹妹,还有呢?”
丛一试着回忆, 回忆起来的又全是碎片。
“是前未婚妻。”
这是文时以第不知多少遍纠正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开始回归正题, 认真地丛一介绍。
“除了嘉嘉,我还有两个弟弟。都是我爸爸和沈阿姨的孩子。”
“沈阿姨?你后妈?”丛一思索了两秒,还是觉得后妈这个称呼有点难听。
“你在文家也叫阿姨吗?那我以后跟着你叫阿姨?”
“不用,在家里,她就是我妈妈,我是怕现在介绍会乱, 你分不清。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嫁到文家了,待我一直很好。”文时以敛了敛神色,“等到京城,领了结婚证,婚礼上喝过改口茶后,你也跟着称呼她妈妈就好。”
领证,办婚礼。
这一系列陌生的词汇听得丛一有点不适应,但还是点点头应下。
“我爸爸和沈阿姨是在我四岁的时候结的婚,也就是我父母离婚后一年,她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怀了时笙,所以不到半年我就有了弟弟。沈阿姨以前是电影明星,拿过很多有分量的国内外大奖,是京城电影节的终身荣誉评委,当时在京城很受追捧。后来和我爸爸结婚后,就慢慢淡出了,他们感情一直都很好。”
文时以细说起自己父亲和别的女人的感情平静得出奇,完全没什么起伏,口气平缓。说完他们的婚姻,又继续介绍着他们的孩子。
“他们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所以我一共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最年长的是时笙,他只比我小不到五岁,十六岁就去了港岛求学,前几年才回到京城。目前家里的事是我和他一起在管,港岛这边所有的生意,包括京城的一些细碎的产业都由他负责。时笙能力很强,性格又温和最像沈阿姨,所以嘉嘉和她最亲。时安比时笙小两岁,目前还在Stanford读博,以后大概率不会参与集团的事,会专心科研。现在人在美国,要等到春节的时候回来你才能见到他。”
“还有个妹妹,你知道的。去年刚毕业从法国回来,现在和喻家的老二订了婚,在筹备婚礼。她和罗家二小姐关系最好,你应该有了解。”提起这个妹妹,他不免多解释两句,“嘉嘉年纪小,和你弟弟妹妹一般大,被我爷爷奶奶他们娇惯坏了,所以有点任性,但人很单纯好相处,我想,她应该会很喜欢你。”
“这样,到京城也有个妹妹给宠着,这蛮好的!”丛一喜上眉梢,高兴地说着,转念又觉得喻家听着耳熟,恍然想起凑过去问了一句,“哇哦,所以你前妻的弟弟,现在成了你妹夫?”
拐着十八弯的关系,丛一也要硬给他们联系到一起。
“嗯。”文时以承认。
“那你除了工作,还真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见到你前妻呢!”丛一酸溜溜地又补了一句,神色意味不明。
话题被拉远,文时以也有点分神,专注思考了几秒,做出了认真的回答。
“是会有见面的机会,但应该都是两家必要见面的场合,这种场合,我想你应该也不会缺席,以我妻子,文太太的身份。”
文时以这一番话简直是滴水不漏。
带着现任和前任应酬,想想都让人觉得刺激。
“算你有觉悟。”丛一微微笑了笑,算是满意文时以的回答,“继续说吧。”
见她不再追问,文时以松了口气。
“还有就是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现在已经很少再管集团的事了。我奶奶出身书香门第,年轻的时候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琵琶大师,所以现在每天也会练琴,她的学生会经常到家里做客。我爷爷”文时以稍微卡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形容词,“和我爸爸,还有我一样,就是被选中的,文家继承人。”
“总之,他们都是非常和蔼好相处的长辈,尤其是我奶奶,她最心疼我们这些晚辈。”
这话说得倒挑不出错,但听着让人莫名觉得不舒服。
丛一看了一眼文时以,到底也没说什么。
介绍了一大圈,丛一对即将要嫁入的这个家族有了基本的了解。
只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港岛上那些个家族内斗秘闻她可知道不少,就说冉梦捷他们家那些破烂事,听了都让人糟心。
自家人文时以肯定是不会说他们坏话的,她还得亲自看看,相处一番才行。
安心睡了一觉,清晨醒来飞机便已经落地京城。
赶得巧,寒冬腊月里,京城正飘着雪。
丛一蜷缩在毛毯里,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天,出了会儿神。
还是文时以突然开口,她才回过神。
“你弟弟那辆车,我托人找到了一台其他颜色的,今天刚好送过来,现在已经停在我们家的地库里了,刚好回去可以看看,这两天把牌照上了,你在京城就先开这辆。”
“什么车?”丛一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了落地港岛的时候,她开着丛莱的那辆柯尼塞格one随口说了一句还不错。
一句还不错,他就费心思给她找来了。
丛一抬眼看了看文时以,沉默了几秒,开口说了句谢谢。
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要怎么还礼给他了。
“多穿一点,京城不比港岛,现在还是腊月,容易生病。”
文时以欣然接受了她的道谢,摘下了自己的米色围巾给她戴上,细心地叮嘱。
温暖和柔软围绕着她,丛一垂眸好一会儿,然后又抬头对视上了他灰蓝色的眼睛。
透过那双眼,她捕捉到了些微的情绪涌动。
“休息好了吗?”
“如果休息好了的话,和我回家吧。”
得到了她的允准,文时以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下了飞机上了车。
文家在城西,这一路,外面的雪越来越大。
丛一不怎么认识京城的路,只知道车一直在行驶着,那些纷飞的雪花从她眼前掠过。
到了文家,车子依然没有在大门前停下,而是转弯直接驶入了地库。
地库里停着的那些色彩纷呈的车和丛莱那几排有一拼。
“你的车?”
丛一忽然觉得刚才他送的那辆柯尼塞格one不值钱了。
“不是,都是嘉嘉和时笙的。”
“啊?”
丛一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和这些豪车没关系,便是不玩车。
她正愁着不知道回什么礼好呢,这下她都不用费心思了,直接从丛莱那挑几辆拿的出手的送就好了。
“你看你弟弟妹妹都有这么多,你一台都没有多没面子,我送你几台好了!”
听了丛一这话,文时以想起了自己在城郊私宅的那些颜色单调排列整齐的车子不由得笑了笑,也没多解释。
“你放心好了,肯定不比你弟弟妹妹们这些差的。”
丛一想得简单,以为他只买车送礼自己没这方面的爱好,都忘了他聘礼里那辆布加迪是什么分量的人民币玩家才能得手。
“好啊,那就谢谢一一了。”文时以顺势摸了摸丛一的头,真诚道谢。
车也看过了,丛一基本满意,就等着上牌。
在京城这些事自然都丢给文时以去解决。
从电梯一路上来,丛一身上那种傲娇劲儿又上来了,像极了当时在伦敦拜访Sephora的时候。
挽着文时以,她第一次以未来文家儿媳的身份出现在了文家人面前。
一楼的厅堂里有不少人,根据文时以昨晚在飞机上给她看过的照片,她很轻松地便能对上每一个人的名字,相貌。
“哇,大嫂好漂亮啊!我就说吧!”
安静的厅堂里响起一道稚气的女声。
文紫嘉兴奋地和旁边的喻衍洲夸赞,全然忘了丛一已经都同文时以站在眼前了。
喻衍洲随着文紫嘉的目光看了几秒,认同了她的话。
丛一和姐姐,是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嘉嘉,不许没规矩。”旁边的文时笙小声提醒了一句。
文紫嘉撇了撇嘴,退到了文时笙身后,闭上了嘴巴,只是目光始终流连在丛一身上。
“爷爷奶奶,爸,妈。”
文时以领着丛一站在一众长辈面前,向所有人介绍。
丛一一如既往一点也不怯场,站在所有人集中的眼光中,自信地和文家各位长辈打着招呼。
“爺爺,嫲嫲(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丛一略微顿了顿,看了一眼的目光一黏在她身上的文紫嘉,狡黠地笑了下,“弟弟妹妹,你们好,我是丛一。”
场面出乎意料的和谐,如文时以所言,他的家人都很好相处。
“一路过来,辛苦了。”舒吟先开口,亲手把今日备好的热茶递到了丛一手边,“快先喝杯茶歇歇。”
“不辛苦,嫲嫲(奶奶)。京城这边应该叫奶奶,对吗?”丛一思索了一下。
她普通话还可以,基本不会和舌头打架,表达也相当清楚。
“是叫奶奶。”舒吟和蔼地笑了笑,和一边的文斯华对视了一眼。
得了回答,丛一干脆一鼓作气,又叫了一声文斯华爷爷。
“京城要比港岛冷不少,还适应吗?”文兆锡礼貌问候,“这次回来,和你父母商定妥当了吗?”
“这确实比港岛冷些,但这里会下雪,我喜欢下雪。”丛一发自真心地说着:“我父母一切都好,这次过来临行前也和他们聊过了。”
“最近这几天一直都有雪,你要是喜欢,回头休息好叫嘉嘉带你去四处转转。”沈映蓉坐在文兆锡身旁,温柔地提议。
“好啊好啊,大哥平常太忙了,大嫂如果想去转转,我带你去!”文紫嘉很是兴奋。
丛一闻言看了一眼一边的文时以,印证了他飞机上那句,文紫嘉应该会很喜欢她。
“那到时候就麻烦你喽。”
“不麻烦不麻烦!”
在楼上一家人又随口聊了几句,文兆锡便叫文时以带着丛一先回房间了。
寒暄的话都可以晚上回来吃饭的时候再说,领证这事要紧。
本来没这么急的,沈映蓉托娘家人给算过,腊月二十八是大吉之日,宜嫁娶,合适得不得了。
谁能想到原本说好的日子文时以忽然拼了命的要提前,眼下吉日最近的也就剩今天了,再远的,怕是要到正月了,便只能仓促些。
好在文时以留在港岛这小半个月,他们倒是把红底照拍好了,直接拿来用也很方便。
“你们上去休息收拾下,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随时出发。”
“好,谢谢爸妈。”文时以点点头,在丛一惊诧的目光下,带着她上了楼。
他的卧室在三楼,一整个三层都是他的。
今天领证这件事,文时以完全没有和她背书过。
丛一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前天夜里还在港岛的私宅里饮泣不止,今天清早她就要和文时以领证结婚了?!
在一众亲戚长辈面前不好发走,直到在众人目光下上了电梯,电梯门被关上的那一瞬,她才甩开文时以的手。
“你怎么没告诉我,今天领证?”
“今天是吉日,宜嫁娶。”
“哦。”
“不是!不是吉日的问题,是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丛一反应过来。
“忘了。”文时以开始随口胡说。
总不能告诉她,是因为那晚抱着她哄睡的时候,忽然不想再接受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一刻也等不了地想要结婚吧。
“这么大事你忘了?”
“大事。”文时以侧过头看了一眼身侧有点不太高兴的俏丽女人,“我们领证,确实是大事。”
被他这么一说,丛一莫名其妙的脸红了一瞬。
这和他一起洗鸳鸯浴,飞机上打kiss腻腻歪歪都不一样。
是一种即将要嫁人的羞赧感。
“不是说好,腊月二十八嘛。”
“一样。”文时以顿了顿,“反正,早晚,都要娶你。”
说完这句话,电梯门开了。
文时以没给她再追问的机会,紧握着她的手,从电梯里迈步出来。
周围的佣人们自觉地避到一边,微微低下头。
丛一甚至都来不及仔细看看这一层的装修陈设,就被文时以带到了他的房间。
推开门,扑面而来淡淡的焚烧过的木质香。
和她在以往闻到过的不太一样。
“你房间用的什么香?”
“云家的檀香。”
“京城制香的那个城南云家?”
丛一有印象。
云家颇有几分手艺人的傲骨,制香手艺了得。但有些香不宜保存运输,所以杜绝运销,港岛上好多千金名媛都很钟爱,钟爱到不惜打飞的过来京城买。
丛一刚想开口问问香的其他细节,角落里传来了两声孱弱的猫叫。
几秒后,一只长毛蓝金从拐角处探出头来毛茸茸的头来。
一只脸非常甜的长毛蓝金。
“呀!小猫咪!”丛一的注意力被吸引走,蹲下来主动去抱。
可惜没抱到,小猫胆子很小,被她这样一叫,转身就跑。
“好吧,它胆子好小喔。”
文时以快步拦住了逃跑的小猫咪,将它抱起来顺着毛摸了两下然后放在了丛一的怀里。
“它没见过你,所以有点害怕,其实它很乖的。”
小猫咪在丛一的怀里挣扎了两下,很快被她安抚住,喜欢的不得了。
她从小到大都想养只小宠物,可惜殷媛瑷动物毛发过敏,所以一直没养成。
去英国后连日的阴雨惹得她心烦,没什么心思养宠物,后面又谈起了恋爱,便搁置了。
没想到,文时以看着古板没趣的,私下里竟然养了只这么可爱的小猫咪。
这完全和他不搭嘛。
“你还养猫啊?”丛一贴着猫咪的脸,很开心的模样。
“是之前集团的一个高管养的,后来他离职去国外的时候它还太小,怕长途托运会有危险,就打算送人了,挑来挑去也没找到合适的,然后”
“然后你就给抱回来啦?”丛一打趣着,“没想到嘛,你还会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文时以点了点头。
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养一只麻烦的宠物。
抱着它回来那天,雨下得很大。它瑟缩在他怀里,不停地发抖打颤。
刚抱回来的时候,它也就只有一只手掌那么大,换了新环境不适应,成天成宿地叫。他不愿意也不放心交给别人侍弄,抱来了自己的卧室,亲自细心照顾。
一日一日,也就养这么大了。
也算是他,麻木单调的生活里,唯一一点乐趣。
“它叫什么啊?”丛一喜欢得很,碰了碰怀里猫咪的鼻子,随口问道。
但文时以却半天不开口。
“我和你说话呢,它叫什么呀?”丛一不满意地重复。
“它叫camellia。”
“什么?”
丛一愣了几秒,一下子炸毛,音调拔高把怀里的camellia吓了一跳。
“你居然给你的猫起了和我一样的名字!”
camellia(卡米莉亚)是丛一的英文名,意为山茶花的意思。
只是在港岛,大家都更喜欢叫她一一。
因为丛敏兴和殷媛瑷喜欢叫她一一。
她出生的时候,港岛的大师根据她的生辰八字批了几个名字,寓意各不相同,但丛敏兴都不满意。
丛一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当时夫妻俩说好生的唯一一个孩子。
丛蓉丛莱兄妹俩这对龙凤胎,是后来意外怀上,在丛一的坚持下才生下来的。
所以当时反复思量,最终决定去繁从简,也不要那些复杂的生僻字,就单名一个一字。
唯一的一,第一的一。
这么多年,除了她人在英国,同学老师会叫她camellia外,大家都叫一一。
两家准备联姻前,文时以把她查了个底朝天,丛一不信他不知道自己的英文名。
他居然给他的猫咪也起名camellia。
“不是,我给它取名的时候,还不认识你。”文时以无奈解释,“巧合而已。”
其实当时,看到丛一资料的时候,文时以就发现了。
说来也是巧,女性的英文名字那么多,她偏偏和他的猫用的是一个。
“而且叫了它两年camellia,再换别的,它不肯认。”文时以委婉解释,耐心地顺着丛一哄,“你这么喜欢她,不会介意和它用一个英文名字的,对吗?”
怀里的小猫像是听懂了文时以的话,撒娇一样软乎乎地喵喵叫了两声,毛茸茸的小爪子勾着丛一,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别提让人有多喜欢。
丛一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文时以,炸起来的毛收了回去。
叫就叫吧,谁叫camellia是个特别好听的英文名字呢。
只是,她一想起她和他的小猫咪一个称呼,心里就忍不住会泛起很多奇异的感觉。
联想起在伦敦在港岛的时候,越来越觉得他哄着她的时候,就像是在哄一只难缠的小猫咪。
她和他的小猫咪一样嘛?
脑海里闪过他刚刚温柔抱起camellia的画面,又交叠起了几帧他单手公主抱着她的场景。
脸有些热,她有些难为情。
低头的时候,有点凶地瞪了一眼脚边围绕着她打转的小猫咪。
吓得camellia喵喵地叫了两声,朝着文时以委屈地躲了回去。
称呼这事暂且先这样。
赶时间,丛一放下camellia,去洗了澡,又换了一身满意的衣服,就准备和文时以出门去了。
带上了必要的证件,两人上了早早等在楼下的车。
很近,没多久的车程。
大概也就二十多分钟,就到了民政局门口。
一切都顺利得很,但这会儿丛一却迟迟不肯下车。
文时以坐在她身边,耐心地等了两分钟。
摸不清她的心思,看着她也不像是不高兴准备悔婚跑路的样子。
文时以又多等了一分钟,终究还是有点等不及,开了口。
“Miss Camellia,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的话,我们要去领证了。”
第29章 昼日 同床共枕
文时以缓缓开口, 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笑意。
正式被她知道他的猫咪跟她一个名字之后,他好像就变得有点肆无忌惮起来。
之前,他从不称呼她camellia的。
“现在后悔, 已经来不及了。”文时以善意提醒,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还有时间, 你可以再慢慢想一会儿。”
丛一听清了他的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反悔了,下车!”
推开车门, 丛一大步朝着民政局的大门走去,走上台阶见文时以没跟上来,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走啊, 不是结婚嘛, 你又不急了?”
在门口耽误了这样十几分钟,好在办理手续的过程十分顺利,不出一个小时,两个红色的小本本就已经拿在两个人手里了。
丛一低头看了看手里陌生的薄本,还有点不能适应自己已婚这个事实。
想想两个月前, 她还死拧着头话都不肯这男人多说句, 过了个圣诞元旦的功夫, 她就已经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太太了。
想到这,她心里不免波动,侧过头看了一眼身侧人,想开口说点什么又给咽了回去。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个身份上的转变。
“今晚家里准备了晚餐,等明天你休息好, 再带你出去逛逛。”文时以将小红本收起来,自然低握住了丛一的手,“或者,让嘉嘉带你到处玩玩也可以。”
“不用,明天约了绾绾,我自己去就好了。”丛一扬了扬眉毛,顺着他的手,插进了他的大衣口袋,“好冷。”
现在,文时以已经完全习惯了丛一随时随地地握住他受过伤的左手,虽然偶尔也会有下意识的生理反应,但是多数时候是不抗拒也完全适应的。
他握着她的手,小心地暖着。
一边暖着,一边,带她回了车上,直到车子启动,也没松开。
她的手脚都很小,完全可以被他的掌心包裹。
他们之间,总是有那么一两度体温差,大多数,是文时以的更高些。
一来一回,领了证一共也没用上多久的功夫,回来的时候晚餐还在准备当中,丛一人还没家门,就被拉进了家族群,紧接着就是哗啦呼啦的红包雨,每个人都发了那种,就连人还在美国的文时安也发了。
她看了看手机屏幕里那些消息,又看了看文时以,“我收喽?”
“当然。”
“你家人,看起来还都挺好相处的。”
“不是看起来,是确实很好相处。”文时以微微颔首认可,“之前我答应过你的,我的家人都会百分百尊重你,会让你在京城过得跟在港岛一样舒服。”
文家是什么家风他很清楚,家里所有的长辈大多都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文家人在京城向来宽厚的名声也不是浪得虚名。父亲和爷爷所有的严厉和苛求大概都只对他这个未来继承人吧。
想到这,文时以无声地长舒了口气,目光和思绪都游离了几秒。
丛一听了滴水不漏的话,算是满意,不再发难。
回文家,第一件事当然是要给在座的各位长辈们看看还新鲜的结婚证,大家传来传去,很是热闹高兴。
丛一悄悄拍了两张照片,给自家群里也发了下。
丛蓉:啊啊啊啊啊,姐夫动作这么快嘛?
殷媛瑷:红底照片拍得真是不错,我们一一就是漂亮。
丛莱:姐夫也很靓!
丛敏兴:确实不错。怎么样,跟着时以回京城还适应吗?
一家人消息发完,丛敏兴和殷媛瑷又转了两个大红包过来。
文时以还没收,眼神询问了一下丛一。
得到回应后才收下,客气礼貌回复。
文时以:谢谢叔叔阿姨。
丛一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消息,打了一行字又删掉。
她还不好说适应不适应,倒是文时以替她先回了。
文时以:我会陪着一一尽快适应京城这边的生活,等这边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就回港岛拜访叔叔阿姨。
殷媛瑷:还叫叔叔阿姨哇?
丛敏兴:可不是嘛,证都领了,是不是该改口了。
这下丛一先坐不住了,她这边还没改口,文时以怎么能先叫上自己爹地和妈咪呢?
丛一:爹地妈咪!你们又不缺儿子!
文时以大概看出了丛一的心思,出面解释了一下。
文时以:等办过回礼,我上门给叔叔阿姨敬过茶再改也不迟。
群里又多聊了几句算是消停下来,文家这边兴高采烈地还没结束。
“哇,大嫂真的好漂亮,大哥也很帅,超般配的好嘛!”文紫嘉看着红本本上两人的照片,兴奋地说着。
“行了行了,看过了你快把结婚证还给大哥大嫂。”喻衍洲拦下过于激动的文紫嘉,怕丛一还不了解她性子,被吓着。
新婚小夫妻坐在中间被文家人包围着,遥远几千公里之外还有丛家人兴奋惦记着。
丛一摸了摸自己有点热的脸颊,忽然觉得这种欢天喜地一家亲的俗气场面好像还不错。
至少比她在港岛阴冷潮湿的寒冬里,如复一日随时破碎的好。
心情好,所以去吃晚餐的时候,丛一主动挽住文时以,贴得近了些。
文时以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嘴角也泛起了微末的笑意。
他很喜欢她娇俏乖巧地贴着他。
晚餐定在后花园建的玻璃房里,全透明视野开阔,房内烧着炭火暖意洋洋,房外大雪纷飞冷得刺骨。
怕丛一吃不惯京菜的咸鲜,所以沈映蓉特意叫下面人备了涮肉。
其实本来晚饭是定在前厅的,但下午听丛一说喜欢雪,才挪到了玻璃房。
大雪纷飞的档口,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腾腾地涮肉,是最地道的京城餐食和生活
惊喜雕琢的吊灯光芒如碎钻般倾泻而下,在银质餐具上跳跃。丛一落在在玻璃房内的雕花红木椅上,等着锅沸腾的过程中不受控的出了会儿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骨瓷餐盘的鎏金边缘,眼见着自己面前铜锅里飘着枸杞的水从平静到沸腾。
周遭逐渐被滚动的热气包围。
大概是怕她不习惯,文家人都格外关照她,连调料都给她备了几个口味。
一套青花瓷小碗,里面盛着六种不同蘸料,每一种都盛放在单独的莲花形小碟中,精致得让人不忍破坏。
“这几样都吃吗?”文时以低声询问了下。
丛一扫了一圈,点点头。
文时以熟练地将麻酱与蒜泥混合,又滴入几滴辣椒油,放置在丛一面前。
满屋子都是升腾的热气,丛一在这样的环境包围下,食欲也跟着上来,文时以递过来的鲜肉蔬菜统统来者不拒,吃到一半间隔的时候,还吃了几块粘糯的豌豆黄。
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夸奖,“你们家厨师手艺还不赖哦。”
见她吃得满足,文时以心情格外好,只是面子上还端了几分。
“豌豆黄是奶奶亲手做的,你喜欢就好。”
“这样啊,那好麻烦奶奶了,下次我也带奶奶去港岛吃好吃的!”
丛一就是这样,对外的这些社交关系她一并不会想的太多太深。
她从小听多了赞美和好意,对真心还是假意有些分辨能力,真对她好的,她都记得,她也会回报回去。
来文家虽然不过半天,但她每个人都有了基本了解。
只是日子还长,还要再相处下去看看情况。
如果不行,她随时飞回港岛。
不过目前来看,文家人还都是好相处,长辈们也是和和气气。
晚饭吃得愉快,不知道是不是文时以提前交代过,总之文家准备的饭后水果和甜点,甚至给她备得热茶都是很合她心意。
她能感受到被重视着,也被尊重着。
吃得满足,回卧室的路上,在电梯上丛一就开始有点犯困。
整个三层都是文时以的地盘,他的卧室占了几乎一半,另外一半看起来是他办公的地方。
上午过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好好看上一看,这会儿多瞅了几眼。
灰黑色的极简装修风,就连落地灯都选用的是一些保守单调的款式。
办公桌对面的墙上,排列整齐地挂着五个石英钟,分别显示着五个国家的时间。
办公桌边还有一个专门放着连接四块大屏的小桌,大概是用来在开市的时候盯数据用的。
此时此刻,camellia正趴在文时以的文件夹上,懒散地打着盹。
见文时以进来,软绵绵地喵喵叫了两声,跳下来,在他脚边蹭着打转。
“你还有时间炒股?”
“也不算炒股,在华尔街工作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国际市场的形势会多留心一点,回来技能不好荒废,就做些简单的资产打理。”文时以解释。
如果说伦敦和港岛都是丛一的地盘,她鲜明生动的各种性格和喜怒哀乐不加掩饰地展现在他面前。
那么在京城,在他的地盘,他也是一样。接近他的工作,接近他的家族,也是在更接近他。
“明天再带你好好看看,今天不早了,先去洗澡,早点休息。”
丛一点点头,也没再留恋,刚想去浴室洗澡,瞥见了文时以俯身去开保险箱的动作。
卧室里的保险箱里无外乎就是一些金条,和不动产证件,丛一其实不太感兴趣,但下一秒文时以将桌上的两本结婚证收进去的时候,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你把它锁起来干什么?”
“重要的东西,当然放保险柜。”
他们的结婚证,顶顶重要的东西。
甚至比里面这些金条,不动产都重要。
“那你锁你自己的好了,锁我的干什么?”丛一耍脾气。
“你拿着要做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
嘴上是这么说,其实丛一心里想的是,大陆这边的离婚手续她不是非常清楚,万一没了结婚证离不了了怎么办?
虽说眼下她刚嫁过来花好朵好的,时间长了谁知道呢?
文时以没理会丛一的话,咔哒一声关掉了保险柜的门。
“你!”丛一炸毛,“你打开。”
“忘记了。”文时以笑了笑,灰蓝色的眼眸微微闪着细碎的柔光,抱起了在脚边已经等待多时的camellia,先一步去了卧室外的小浴室。
才结婚不到半天,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丛一纷纷地盯着身后的保险柜,这会儿已经是困得紧。
算了,先不跟这不要脸的男人计较了。
先洗澡休息要紧。
反正,就算有一天她们真的要离婚,没结婚证她也要离!
钻进浴室,浴室里已经燃好了香,是她上午赞不绝口的云家檀香,洗护用品也是她喜欢的山茶花味,一看就是精心布置过的。
丛一洗了个澡,又舒舒服服地喝了杯热红酒,对于今天一整天都很是满意。
收拾妥当后,她就打算为这美好的一天画上句号了。
穿着她最喜欢的粉色睡裙,她准备休息。
结果还没走到床边,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文时以比她洗得更快一点,已经换好了睡衣躺在床上了。
主灯已经关了,床头灯和壁灯开着,落下几缕摇晃的阴影散落在绢花素色丝绸被面上。
床头燃烧着她喜欢的甜浆果香薰,还放了一盅桃胶炖奶。
所有的一切都完美。
除了属于她睡下的位置,文时以的身侧,camellia蜷缩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文时以在耐心地劝。
“camellia,今晚你不可以睡在这了,去外面你自己的小窝里睡。”他一下一下顺着小猫咪金色的毛发,企图和它讲讲道理,“今天,妈妈要睡在这。”
妈妈?
听到这个称呼,丛一皱了皱眉。
她这身份一天到晚升级得真够快的。
她气鼓鼓地走过去,坐在床边,紧紧盯着撒娇耍赖的camellia。
“平常我回来,它会和我一起睡,所以它习惯这里是它的位置了。”文时以无奈解释。
这一天,他都天衣无缝地筹措准备得很好,唯独是把camellia喜欢睡在他身边这事给忘了。
丛一没理会文时以,借着床头灯光,轻轻抓住小猫咪举到面前,盯着它。
然后大概几秒之后,开口说道。
“我不是你妈咪!”
“这里是我的位置了,以后都是我的位置!”
第30章 昼日 新婚夜
camellia被丛一这一声给吓到, 喵喵叫了两声,挣脱开丛一的手,重新跳回床上, 朝着文时以的方向走去,然后停在文时以怀里,回过头来还不忘看着丛一又叫了一声。
这一声听起来, 完完全全就是挑衅!
到底是谁睡了谁的位置?!
丛一来了脾气,重新将企图躲在文时以怀里的小猫咪又给捉了去,抱起它,又一次义正言辞, 绝不让步地再次警告。
“我再说一次哦,这个位置以后是我的了!”
语调明显地拔高,口气也严肃了一点点, 可惜camellia不是很买账, 不满意地挥了挥爪子,头直往文时以这一边转,意图不要太明显。
丛一见状,兴奋地挑了挑眉,将它放置在融软的床铺上, 轻轻地戳了一下它饱满的小脑袋。
“看你爹地也没用, 因为”
“你爹地现在也是我的了!”
说完, 丛一收回手,抱着臂弯沉默了一会儿
一人一猫就这样对视着,最终以camellia柔弱地叫了一声结束。
丛一满意地又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将它从床上抱了下来,放在暖融融的地毯上,又忍不住温柔吐槽, “小夹子,小绿茶!”
“好了,乖一点哦,你该去睡觉了。”
文时以就坐在一旁,完全听清了丛一刚刚的话,也目睹了她夺回“领地”的一系列操作。
她真是很霸道的一句话。
很好,他现在连人带床,都是她的了。
他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
camellia见没人再抱它上床,文时以也没过来安慰它,委屈地哼唧了两声,最终乖乖地离开了卧室。
丛一安顿好它,掀开被子,正准备安心地躺下,回身对望上文时以的目光。
“看我干嘛?”丛一满不在乎,“怎么?想和你女儿睡啊,那你出去啊!”
文时以见着她一脸傲娇又不肯低头的模样,只觉得有趣,帮她改好被子,然后拽着她躺下拉到怀里。
一套动作,熟练又自然,让丛一忍不住又想起,他刚刚好像也是这么抱camellia的。
又拿出哄女儿哄小猫咪那一套哄着她。
有点不满意又有点小别扭,正好文时以的手就在她眼前,她拉过来就咬了一口。
是他摘掉减压绷带受过伤的左手。
她太急了,所以也没顾上分清。
很轻,尖牙利齿也就是磨蹭了一下而已。
但还是留下了一点点印记,在他本来就有疤痕的手腕上。
文时以下意识地皱眉,难受得说不出话。
丛一这才发觉不对头,又赶紧上赶着找补,伸手揉了揉。
这是她,第二次咬他。
“你到底是属兔子,还是属狗?”他又问了一次这句话。
“文生,兔子急了也咬人的。”她也还是着么回答。
只是不同的是,这次她一直攥着他的伤处,像是安抚,也像是疼惜。
直到文时以的脉搏不再加快,缓和下来。
“你要和一只才两岁的小猫咪吃醋吗?”
“谁吃醋?”丛一不开心地扬起头,对视着文时以。
“没有吗?”文时以又将她的头按回怀里,“那刚才是谁说”
“我是你的了?”
“难道不是我的吗?”
丛一应对如流,完全没有羞于承认,她实话实说而已。
“你现在是我的合法老公了哎!”
新的称呼脱口而出,就连文时以当下几秒都没反应过来。
在被她堂而皇之地宣告了归属问题后,他的心理有了些波动。
她的合法老公。
合法丈夫。
其实不止是她需要时间转变,他也一样需要。
结婚这事,谁都是第一次,甚至与她相处,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以谈恋爱为基础的和女人细致接触。
比他想的要难要复杂,也比他想的更愉悦,更有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触对象是她的缘故。
这场联姻,走到今天,历经波折,起起落落。
他也从没设想过,从前camellia睡得位置,如今活色生香,真的在他怀里躺着一个女人。
他要携手一生的人。
“是什么?”文时以好心好意地帮着怀里的人理了理长发,“一一再说一遍。”
“不要!”丛一绝计不上套,“好话不说第二遍。”说着,她打滚着翻身离开了文时以的怀抱,“还有,你自己的女儿,你下次自己哄好了。”
怀里的柔软跑脱,文时以一时臂弯落空,重新凑近将人又给捞回来。
卸过妆,洗过澡,她清透白皙的脸上再不带任何修饰。
可就算没有修饰,那双凤眼还是那么漂亮勾人,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我的女儿,不也是你的女儿嘛?”
文时以又一次说了这句话。
丛一记得这句话,在她惊恐发作最严重的时候,文时以也曾这样告诉她。
他给予她安全感的来源,也是很大程度上始于这句话。
她一时动容,有些出神。
她还是很喜欢这只和她同名的小夹子猫猫的。
“好,那就先不叫。”见丛一不吭声,文时以一点也不生气,“反正,以后日子还长,有很多机会可以叫。”
“嗯,看你表现。”丛一还是这句话,她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脾气。
称呼这东西,她想怎么就怎么叫。
文生,文时以,老公,丈夫
以后她都可以随便来。
“但是今天,算是我们的新婚夜。”
新欢夜,话里有话。
“现在camellia也去睡觉了,我们是不是该做点,新婚夜该做的事?”
果不其然。
丛一好不容才消散的恐惧焦虑被他这一句话又给扰动起来。
她心里很清楚,新婚夜应该有什么环节。
她这边还没想清楚,熟悉的温热便已经落了下来。
他总是这样,开始的时候极尽温柔,越到后面越失控。
上次的事还没过去,丛一百分百确定自己此时此刻,还是无法接受真刀真枪的实战。
身体里的许多感觉再一次被放大,丛一闭上的眼又被迫睁开,攀附上文时以的肩膀,气息离乱。
“文时以”
“嗯?”
体温在走高,丛一挨不住,话的尾音都跟着颤。
“你相不相信我?”
“什么?”文时以抽神看着她,不太能理解她话的意思。
“如果你信我的话,再给我一点时间。”丛一努力去除自己七上八下的情绪,尽可能客观地叙述。
她知道,她们已经结婚了,同床共枕,做一些夫妻该做的事也是义务之一,甚至在不离婚且双方愿意的情况下生儿育女也是应该要做的。
只是,现在,她做不到。
“我和我和Vinay也”
“我们的新婚夜,可以不提其他男人嘛?”
他打断了她的话。
平常提就提了,今天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不想从她口中听见别的男人的名字。
她和Vinay也没做过这句话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算了,他不想听,不提也罢。
文时以有点没太明白丛一话里的意思,只是顺从着她停下了动作。
长久对视了几秒,透过她那双眼睛,他能看到强烈的不安全,虽然他并不知道这种强烈的不安究竟是来源于什么。
跟他做.爱这事,很恐怖?
恐怖到需要时间来做心理建设?
他应该,技术不至于这么糟糕吧。
虽然也没亲身实践过。
心里这样想着,但他到底嘴巴上没有问出来。
她问他信不信她,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到底什么算是相信呢?
见他久久不开口,丛一胸膛轻微起伏了两下,眼里那种难言的情绪又翻腾了两下,攀附在他臂膀边的双手缓缓滑落。
联姻来的婚姻,他凭什么信她。
不信就不信吧。
反正,她做不了。
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她准备摆烂了,正酝酿着开口,文时以先她一步。
“好,相信你。”
文时以说得很坚定,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眉眼,眷恋又深情。
虽然他不知道丛一说的相信是什么,但既然她非要一个答案,他就给。
这句回答之后,他肉眼可见的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了些微的变化。
再然后,那种焦灼,不安,慢慢从她眼中散去。
心里层面上有落差,但见到她有了一点点好转,这种落差也算是功过相抵,可以忍耐。
算了,先让她平静高兴起来最重要。
“等你什么时候做好准备,我们什么时候继续。”
一鼓作气,文时以给了全部她想要的答案。
“那有没有什么补偿措施?”
像是有点不甘心,他又追问道。
能看不能吃,吻一下总不过分吧。
丛一想了想,然后捧住了他的脸,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但结束后,文时以的目光依然没从她身上移开,像是不太满意她的回应。
“好了,你要懂得适可而止,知足!”丛一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却又推不动。
“给摸一摸,不行吗?”
“”
这种话怎么会是从文时以嘴里说出来的?!
这还是当初那个在伦敦雪夜街头,毫无感情,冷漠到了极点的男人吗?
丛一皱了皱眉,凤眼微挑,疑虑思忖片刻,转瞬又笑了起来。
京城把他这个文家长子传得神乎其神,说他克己守礼,沉稳持重,又说他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原来也不过如此。
或者说,就连他这样的人,也会成为她的裙下臣,也会因为她意乱情迷一次又一次。
自尊心和自信心得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满足,丛一整个人的神态舒展了不少,连同眉眼唇舌都不自觉染上了几分媚色。
这样想着,她有了点兴趣,重新捧住他的脸,仔细勾画着他的眉骨,鼻骨,又到了嘴唇,再之后用又长又精致的指甲滑过了他的胸膛,哪怕隔着睡衣,也还是能感受到一点点凸起。
她感受到了他的呼吸愈加沉重了几分。
只是不知道此刻,他有点恼火。
又开始玩起管杀不管埋这一套了。
欲擒故纵,挑起火又撂挑子跑路是她惯用的伎俩?
欲望难以克制,生理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谁能控制得了。
文时以猛地拽住了丛一的手,顺带着往下移,刻意让她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丛一故意装傻,随手指了指一边的浴室,“要不自己解决一下,或者去外面,和camellia睡。”
文时以没应声,显然是对这两个答案都不满意。
“或者,你还有一个选择。”
“嗯?”
“就在这,就现在,我看着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