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想向她 收一些报酬
谢承谨控制欲太强, 派这侍卫跟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盯着她,
但既然是他派来的人,谢延玉也不能直接把人赶走。
好在她也不准备再刻意隐瞒李珣的事。
之前没见到李珣的时候, 她瞒着谢承谨, 是怕他横加阻拦, 导致她和李珣连面都见不上,让之前拿玉牌的辛苦都打水飘;但现在已经见过面了,就没必要再瞒,毕竟她要和李珣定亲, 事情迟早也要捅到谢承谨那去。
因此, 她也没再多遮掩什么,
见这侍从要跟着,她就直接带他一起去找李珣了。
然而等到了李珣的住处,却发现那房间已经空出来了, 连带着李珣侍从们住的那几间房,也一起空出来了, 分明是已经退房离开了——
她分明让那妖物给他留过话,叫他在这等着她。
但他没听。
玉牌也不要了, 就走了。
谢延玉看着前面空空如也的几间房,
半晌后,她又把手伸进袖袋里去摸索。
还好把李珣从窗口扔下去之前, 她从李珣身上把他天剑宗的令牌摸过来了。
有这令牌, 即使他走了,她也能感应到他的位置。
她把那令牌摸出来,往里面注入灵力,开始感知李珣的位置。
但刚有了一点感应, 还没等完全感应到他的位置,那一边就不知道做了什么,直接切断了和这令牌间的关联。
一瞬之间,刚才那点感应瞬间消散。
这令牌像突然变成一块废铁,不管再如何注入灵力,也无法感应到李珣的位置了。
谢延玉阴着脸,捏着令牌指骨泛白,差点把这令牌往地上砸。
*
另一边,
富丽堂皇的马车里,
李珣扶着车壁,呕血呕了一会,才终于停下来。
他强行切断了自己和令牌之间的关联,所以受了伤。
这时候他胸口起伏着,脸色也有点苍白,唇角还沾了一点血迹,原本是攻击性很强的锋锐长相,这时候也锋锐不起来了,整个人看起来就很虚弱。
旁边的手下见他这样,低声问:“主人,您还好吗?”
李珣把嘴角血迹擦掉:“无事。”
手下道:“您这是何必呢,为了不让她感应到您的踪迹,和令牌切断链接,白白受伤。您之前从她那回来,受的伤应当还没好全呢……”
“闭嘴,”李珣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阴嗖嗖地:“一个瞎子罢了,真当我是那么好掌控的?我倒要看看如此这般,她还能有什么法子找到我。”
手下这时候真的闭嘴了。
他觑着李珣的脸色,一边觉得李珣嘴挺硬,一边又十分惊奇,因为他从没见过李珣这么狼狈的样子,有点像在外面被人揍了,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逃跑,但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只有李珣揍旁人的份。
一个金丹期的瞎子,究竟是怎么能把李珣逼成这样的?
虽然李珣嘴上不说,但手下能感觉到,李珣很怵那瞎子。
即便说是去谢府,要找青青姑娘拿一个玉佩,等拿到玉佩后再回头找那瞎子拿玉牌,但他却总觉得,事实其实有点像是拿到玉佩之前,李珣根本不敢和那瞎子碰面。
手下想到这,沉默地给李珣递过去一杯茶。
……算了。
还是请神佛保佑,在找青青拿到那玉佩前,那瞎子找不到他家主人吧。
*
城郊那客栈和谢家本身离得也不算太远,
哪怕不用缩地术,马车行驶两个时辰后,也驶到了谢家。
李珣平日里行事乖戾,但还没到什么都不顾忌的程度,因此倒也没一上来就同谢家人说他是来找谢家那位养女的,而是找了个托辞,说他途经此处察觉到妖界封印不稳,所以特地来谢家拜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天剑宗和谢家关系很淡,
并未结盟,也没结怨,甚至平日里也没太多往来,但彼此都听闻过彼此大名,
眼下李珣前来拜访,谢家人虽感到意外,却仍旧把他当成座上宾对待,备好了客房,准备等晚间设宴接待他。
谢承谨那边自然也收到了这消息。
他和贺兰危查看过妖界封印大阵,如今也已经把阵眼修补好了,原本也要先回谢家一趟,准备些加固封印的材料,眼下李珣用这托辞拜访,他便也不再在城郊多留,带人回谢家。
回程路上。
谢延玉仍旧和谢承谨分开乘车。
那侍卫仍旧跟着她,不过这次并未和她共乘,因为这辆马车之前的车夫是从客栈雇的,这时候要回府,之后就不再回这客栈了,所以没法再从客栈雇佣车夫,因此那侍从坐在车外驾马,她自己则单独坐在车厢里。
她原以为谢承谨会和贺兰危同乘一车,但上车的时候,才发现贺兰危不在。
于是她问系统:贺兰危呢?
系统道:【在河底呢。】
谢延玉:?
系统:【受重伤晕过去了,没人带他出来,所以还在河底躺着。】
谢延玉:……
谢延玉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不是知道系统不会在这上面骗她,她真的要以为系统是编了个奇奇怪怪的谎言来搪塞她,它说的每个字都挺正常的,但组合成一句话就有点不正常了,有点荒谬。
半晌,
她才又问:谢承谨没把他捞出来?
系统:【没有呢。】
谢承谨虽然不爱多管闲事,但贺兰危和他一起去看封印大阵,晕在水底了,这也不完全算闲事,于情于理,谢承谨都应该再下去一趟把人带出来,结果这么久过去了,居然就把他仍在河底不管了。
这都不是礼数不周全的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谢承谨巴不得他死呢。
反常得都有点匪夷所思了。
谢延玉想不明白,但也懒得揣摩,她问系统:那他会死吗?
系统:【那倒也不至于,就是半死不活多晕一会吧。】
谢延玉只关心贺兰危的死活,毕竟他要是死了,她这剧情也没法推了,现在知道他不会死,那他在河里有多凄惨,都和她没半点关系,反正等他自己醒过来,应该会自己从河里爬出来。
于是她没再多问。
她心里还想着李珣逃跑的事,手里捏着天剑宗令牌,感应不到李珣的位置,她想遍了其他方法,也想不到别的法子能找到他。
半晌后,她干脆拿出传讯符,给那妖物发了条讯息:【你在吗?】
那边很快就回复了:【宝宝,怎么想起我了。】【好高兴……】
谢延玉:【能不能帮我找个人?】
那妖物回:【要找谁?】
谢延玉:【天剑宗宗主李珣,就是之前你把他带来我房间的那个。】
这消息发出去,
那边安静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复。
谢延玉捏着传讯符等他回信。
但也就是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惯性,她身体被迫往前倾了下,于是本能地抬手去扶车壁,因此没拿住传讯符,把它摔在了地上。
她正要弯腰去捡,然而下一秒,马车前门就被打开了。
谢延玉听见动静,一抬头,就看见那侍从俯下身,进了车厢。
车里有些暗,背着光,他面部的轮廓格外清晰,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他看着她,不说话。
谢延玉却注意到他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总给人一种有些委屈的感觉。
她顿了下:“怎么了?”
沈琅想问她为什么还要找李珣,为什么又要找李珣,
但他问不出口,用那妖物的身份,在传讯符上问不出口,用侍从的身份更无法问出口,但他特别想停下车来看看她,嫉妒快要把他撕碎,把他的心撕成两半,可他发现他也同样无法说出拒绝她的话。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突然凑近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得很近,大约是实在太措不及防,他感觉到她愣了一下,因为想说话,所以她唇有点微微张开,唇色很淡,但看起来很柔软。
他呼吸变沉了些,他无法拒绝她,却很想收一些报酬,想现在垂下头不管不顾亲吻她,把她的唇吮/吻成糜艳的红,于是他又微微低下头。
但最终,他唇停还是留在她唇边一掌远的距离。
没吻上去。
他抬手按了按她的嘴唇。
不轻不重按了几下,把她淡色的唇摩挲得有些发红,像被吻过了一样,随后才用了点灵力点在她唇角:“前面要走一段山路,陡峭崎岖,怕小姐一会被颠得难受,我现在往您身上用了个防晕车的咒术,这样您一会儿会好受些。”
太近了。
他几乎要将她笼罩住了。
谢延玉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手,然后又往外看了一眼,见远处确实有一段山路。
她摸了下自己唇角:“……你进来就为给我用个咒术?”
沈琅直起身,和她拉开距离,触碰过她嘴唇的指尖在发烫,
他明目张胆将那根手指抵在唇间,愉悦得瞳孔都收缩一瞬,语气却好可怜:“嗯,小姐别嫌属下烦,属下答应过公子的,要看顾好您。”
谢延玉:“……”
谢延玉倒不是嫌他烦,
她只是觉得她不该和他离得太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触碰过的缘故,她总会下意识去注意他的胸膛和唇瓣,而他的姿态太坦然太温顺,她反而因此很难得地感到局促,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究竟该往哪放。
她安静了一会,突然换了话题,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珍珠模样的小圆球:“对了。我之前忘记问你了。这个是你放在我袖子里的吧。”
这小圆球里灵力十分充盈,
谢延玉之前从袖子里摸到它的瞬间,就知道这是妖界封印阵眼上的灵力球。
她原本还在思考是谁给她的,但后来听系统说贺兰危晕过去了,那这就只能是这侍从给她的了。
沈琅顿了下,然后笑了:“嗯。小姐喜欢吗?”
谢延玉:“喜欢的。”
她说:“谢谢。”
*
那侍从离开车厢后,谢延玉又把那灵力球放回了袖袋里。
她在车里又坐了一会,才收到那妖物的回信,那妖物答应帮她找李珣。
她看他隔了这么久才回信,以为他是不太乐意,于是又多问了句:【我可以给你报酬,你有什么想要的?】
她以为他多少会提些要求,
然而很快,
她又收到他的回复。
他说:【已经收过报酬了,宝宝。】
谢延玉一头雾水。
她都不知道她给了他什么报酬,
但他都这样说了,她便也不再追问了。
*
回到谢府时已是傍晚,
外宅设了宴,谢延玉这才知道,府中来了贵客。
她心思不在这,满脑子都在想李珣的事,所以也没和人打听来的究竟是哪位贵客。
直到在席间落了座,一抬头,才看见坐在上首坐姿懒散的那位贵客——
李珣。
而那一边,
李珣似乎也注意到她的“视线”。
他捏着酒樽,漫不经心朝她这里投来一眼,
下一秒,
他猛然坐直了身子,手一抖,差点将酒樽捏碎。
第62章 看见我 心跳还是很快吗?
谢延玉有些惊讶。
毕竟前一秒还在为找李珣的事发愁, 怕就连那妖物也找不到他,怕找到了也没机会见面;
谁知道后一秒一抬头,却发现李珣就在眼前,这人处心积虑避开她, 为了不被她找到, 连和天剑宗令牌之间的链接都能切断, 结果兜兜转转一大圈,她还没来得及费什么功夫,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正好现在定亲玉佩也在她袖子里,能压制住周围所有乱涌的灵力, 因此她和他接触, 再不用担心他体内灵力会暴/乱, 和他之间的这条剧情线也终于可以开始推进了,就从和他相认、和他提定亲成婚这事开始。
谢延玉惊讶过后,就是惊喜。
她下意识将手伸进袖袋里, 捏了捏那枚定亲玉佩。
随后她弯了弯唇,在李珣的目光之下, 对他笑了一下。
*
李珣被她笑得头晕目眩。
于是他迅速挪开了视线。
但挪开视线也没用。
他心脏又开始砰砰跳了。
一下一下跳得很厉害,连带着耳廓也有点发热, 不知道是看见她了的原因,还是喝了酒的原因。
李珣想不明白。
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妖术,他看见她就会心脏砰砰跳,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阴魂不散和鬼一样,他躲都躲不开。
有些问题其实不难想,
但李珣现在已经没心思去思考了。
他感觉到自己心跳过速,本能地焦躁起来, 哪怕体内的灵力还没开始乱涌,他却已经感觉自己的丹田在隐隐作痛,喉咙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涌起血腥味。
原本他还懒散坐在席间,漫不经心和谢家几位主事的人交谈,
但这时候,他开始有些坐立难安了。
他厌恶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情态,那样只会让人觉得他好欺负,随便谁来了都能踩两脚,
眼下心跳没个规律,他担心会像上次一样灵力暴/乱、功法反噬,于是没过多久,他就放下酒樽,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席,一路走到个僻静没人的地方。
*
李珣离席后,谢延玉也屏退下人,从后门出去了。
她偷偷跟上李珣,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让他发现。
但她也没跟太久。
走到一处偏僻无人的小花园,李珣就自己停住了脚步。
谢延玉也跟着停下脚步。
随后,就看见他坐在了一处亭台间,然后运灵力、调息。
谢延玉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在提防着自己体内的灵力失控,所以运着灵力,随时准备把灵力往丹田里引。
她看着这幕,有些好笑。
她分明已经把定亲玉佩揣在了袖子里,不管怎么样,他体内的灵力都不会再失控暴/乱了,但他却好像对之前和她见面的那次有阴影一样,以至于现在一见到她,连饭都不吃了,条件反射地跑出来调息引气。
系统看她这样,头都大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谢延玉:我为什么会笑不出来?
系统:【你不觉得他有点怕你吗?】
谢延玉:觉得。
系统:【那你还笑?他怕你,他不喜欢你,那他怎么会和你定亲?就算原剧情里,他是为了报复你才和你定亲,但现在他看见你都敬而远之了,就更不可能和你定亲了,你这剧情怎么走?】
谢延玉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角,发现就连此刻,她的唇角也还有一些上扬。
她没有回应系统。
她没有告诉它,她在笑,正是因为察觉到了李珣在害怕她。
这是头一次有人畏惧她。
仿佛她手里有了可以伤害对方的武器,她从被摆布的那个人,变成了可以摆布别人的那个,她喜欢这种感觉,想要抓住它,留住它。
谢延玉又看了李珣一眼,
随后,她并没有继续躲在暗处,而是走近了他。
她走到他身边,然后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不远不近,也不说话,就看着他。
她安安静静,
反倒是李珣坐不住了。
他听见她坐下的动静,侧目看她一眼,然后又挪开眼,抬起脚,脚尖蹬在她所坐的那石凳上,一用力,把她和石凳一起挪开了许多,咬牙切齿地:“别乱来。”
谢延玉温声问:“怕我逼得你爆体而亡?”
李珣不耐烦道:“闭嘴。”
谢延玉笑起来:“为什么会这么觉得,看见我,心跳还是很快吗?”
是很快。
听见她的声音,心跳也会很快。
除了体内的灵力还没暴/乱,其他的一切都和上次见面一样,听见她这么问,他差点气笑了,扯扯唇:“你再多说两句。等我功法反噬了,咱们一起死在这。”
又是这句话。
谢延玉给了他一点面子,闭嘴了。
她突然从石凳上起来,然后蹲在了他面前,抬着头由下往上看他,他闭着眼,她就用指尖点在他眼睛上,直接扒开了他的眼皮。
李珣没想到她会直接上手,
他愣了下,甚至忘了第一时间把头给别开,
但脸色已经变得比锅底还要黑了。
谢延玉在他发火之前,用另一只手拿着定亲玉佩,在他眼前晃了下。
然后她说:“不会。”
你的灵力不会再乱涌了。
所以咱们也不会一起死在这。
李珣听明白她的意思,拂开她的手,阴森森看着她,
刚想说话,
但不等出声,就看清了那玉佩的样子,墨色的朱雀纹玉佩,很久很久以前他把它给出去,当作了定亲信物。
像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击穿了他,把他定在了原地,让他脸上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他就这样垂头看着眼前这瞎子,随后不受控制地抬手,指尖落她在眼前,按住覆目绸缎的边缘,但半天都没把这绸缎给扯开,仅仅只是让手指停留在此处:“……青青?”
*
另一边。
谢家外宅。
今天夜里谢家设宴,原本就是为了要招待李珣的。
李珣离席后,没多久,宴席也就散了。
贺兰危回到谢府的时候,就看见仆从们正进进出出地收拾东西。
他问身边手下:“怎么这么热闹?”
他来谢家的时候,带了几个手下过来。
原本手下们跟着他去了怨宅,回程也准备一起回,但因为他临时要去查看一下妖界封印,所以几个手下就先跟着大部队回了谢家,这几天一直都呆在谢家,对谢家发生了什么事非常清楚。
听见他这么问,
有个手下回答道:“因为今天有贵客造访。”
贺兰危可有可不有地点点头,显然刚才只是随便一问,对于贵客不贵客的,也并不怎么上心。
他又问:“谢延玉回来了?”
手下道:“已经回来了,早些时候和谢公子一起回来的。”
手下说到这,又觑了贺兰危一眼。
他其实是有些好奇的。
分明贺兰危是和谢承谨一起去看妖界封印阵法的,但为什么贺兰危却没和谢承谨一起回来?
手下心中疑惑,但发觉贺兰危虽然衣冠楚楚,脸色却有些苍白,看起来像受了重伤一样。
他思忖片刻,又觉得这话不该问,即使贺兰危平时对下人们的言论很宽和,但做下人的,心里都有杆秤,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公子看完了妖界封印大阵,还把那个裂了的阵眼补起来了,那现在是不是就差加固封印这一步了?修补完,咱们就回上清仙宫去吗?”
贺兰危“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加固完妖界封印的大阵以后,他确实没什么理由再留在谢家。
但他回上清仙宫以后,谢延玉还会像上一世一样追过去吗?
贺兰危想到这个问题,竟然有一瞬间感到了困扰。
上一世,
他和她之间被情丝蛊联系起来,
她就像一株蒲草,不得不依附于他,靠他解毒。
但这一世,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这样的联系了。
这时候的她身边本不该有那么多人,但现在她可以为了一个侍卫赶他走,可以让谢承谨变得一反常态,把他扔在河底不管不顾。
即使她可以不厌其烦地说喜欢他,即使他愿意说服自己去相信她话里有几分真,但等他离开这里,他和她之间还能剩下什么?她和那侍卫有主仆名分,和谢承谨有兄妹名分,但和他,什么都没有。
半晌后,
贺兰危侧目,问那手下:“倘若你有一个玩物——”
话说到这,又顿住了。
他抵着唇低低咳嗽一声,身体里还有些余毒没清出来,是之前在阵法里谢延玉渡给他的,他修为够高,原本进了那阵法是能免疫那毒瘴的,但她直接把毒渡进他体内了,那就免疫不了了,那毒就在他灵脉里上蹿下跳折磨他。
她把毒渡给他,
他想到这件事,倒也没有多生气。
那一边,
手下见他话说了半截又不说了,于是道:“一个玩物,然后呢公子?”
贺兰危却不再说话了。
原本想问侍从,倘若有一个玩物,他提出可以和她成婚,但她拒绝了,他若再提一次,算不算放低身段。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没有询问的必要。
从当着她的面喝下情丝蛊,到现在,
被她喂下解药,提出成亲被她拒绝后,他是真的想过要抽身离开,决心和她一刀两断,那时候兴许是有些笃定她会追上来的,但不管怎么样,当时他离开谢府前往怨宅,她就算没追上来,他走了也就是真的走了。
但她真的追上来了。
就像被带毒的刀捅了一刀,起初趁着毒素还没扩散的时候,将中毒那块皮/肉剜了,疼一时也就罢了,可她追上来,兜兜转转一圈,于是这块皮/肉没被及时割除,毒素腐蚀进了骨血,再要驱散,就要从他每一寸骨头上刮过,要去掉他半条命。
无关紧要的小病小痛,变成有些重量的顽疾,
重到总能影响他的心神。
到了这个地步,他确实有些松不开手,想到她身边不再有他的位置,他便很不舒服。
不舒服到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即使看着她和别人成亲,也能躲在暗处一边恨她一边高高在上端着,单方面和她怄着;不舒服到他非要做点什么来缓解这种感觉,
也可能是重来一次让他变得贪婪,有些东西第一次松手后才知道会念念不忘,但松了也就松了,第二次也想过不去沾染,但她主动往他手里撞,他便抑制不住,很想去握紧。
成亲的事,也许他应该再问她一次。
他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
这是第一次,也只此一次。
*
贺兰危将事情想明白,于是又想去找谢延玉。
他打听她的位置,听人说,之前看见她跟着府里那位贵客往外宅小花园的方向走了。
他刚准备往那方向去找她。
然而下一秒,
却听见那下人和旁边人低声议论:“我听说那位贵客是天剑宗新任宗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认识他的,她进府之前不是个孤女么?”
贺兰危脚步一顿:“谁?”
下人们被他吓了一跳:“贺兰公子?”
贺兰危问:“你们刚才说,那位贵客是谁?”
贺兰危寻常待人宽和,下人们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懒得计较,甚至说些外面的趣闻,他还会当玩笑听个有趣,下人们私底下聊天,都觉得他十分好脾气。
谁也没见过他现在这样。
那说话的下人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道:“是、是天剑宗新任宗主。”
天剑宗新任宗主,李珣。
上一世和谢延玉定过亲的人——
这人第一次见谢延玉,就毫不顾忌地在众人面前向谢延玉求亲。
谢延玉最后还是答应了,成了天剑宗宗主的准夫人,却还和他保持着见不得光的关系。
他让谢延玉和李珣退亲,谢延玉拒绝了他。
上一世她第一次拒绝他,就是为了这个人,然而这一世,他们提前见面了。
贺兰危脸上最后一点温和被撕裂开来。
他不再在此停留,拂袖转身,迅速往谢延玉所在那方向找过去。
第63章 和我定亲 怎么还直接逼婚呢
贺兰危走到那小花园的时候,
就看见谢延玉和李珣在一处亭台间。
这亭台是有些隐蔽的,位置在花园边缘处,亭子外还栽种着许多花树,枝繁叶茂的也很遮挡视线。
贺兰危朝着那边走过去。
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走到近前的时候, 他又停下脚步, 在夜色之中,隔着花树的枝桠,安静地看着他们。
*
这一边。
谢延玉垂眼看着李珣。
此时她站在石桌前面,姿态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李珣则坐在石凳上, 看起来十分虚弱——
他刚才和谢延玉抢定亲玉佩, 但失败了。
她控制着那玉佩,让它暂时失了效,无法再压制外界乱涌的灵力。
也因此,
他体内原本被玉佩压制住的灵力又乱窜起来,
他瞬间脱力, 一口血卡在喉咙口,整个人差点昏死过去, 站都站不住了,只能跌坐回石凳上。
眼下,
他一只手撑在桌沿, 稳住身子, 另一只手捂住胸口顺气,略显急促地喘息。
谢延玉看见他这样,十分满意。
她这才捏着玉佩,控制着它, 又让它重新生了效。
要操控这枚玉佩其实很简单。
它原本就是个用来平衡外界灵力的法器,她只要往里面注入一点灵力,就能干扰它的运作,迫使它优先去消化那些被注入进去的灵力,从而暂时无法继续平衡外界的灵力。
要让它重新生效,
她只要把之前注入进去的灵力再抽出来即可。
谢延玉也不想真的要李珣的命,
所以他来抢玉佩,她也只是让玉佩失效了一小会。
她拿捏着分寸,不至于让他真死了,这时候玉佩重新生效,她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微微俯下身,凑近了些,观察他的情况:“你还好吗?”
李珣听见她这话就很来气。
她把他弄得半死不活,现在还要来假惺惺问一句,这不是猫哭耗子吗。
他气得牙根发痒,恨不得冲上去咬她两口。
但他现在太虚弱了,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他只能抬起眼,用阴冷的目光盯着她看,像想用目光把她剐下来一层皮:“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延玉拉开石凳,又坐下了。
在他近乎是阴森的目光之下,她用带了点命令的口吻,道:
“和我定亲。”
*
她声音不大。
但贺兰危修为够高,五感也足够敏锐,更何况他注意力原本就聚焦在她身上,于是她的话一字不落地被风送进他耳朵里,好像一盆冷水泼下来。
他死死盯着她,眼睛是赤红的。
而那一边,
李珣听见她的话,真气笑了,咬牙切齿地拒绝她:“我不。”
谢延玉对此倒没觉得太意外。
但就在这时,她听见脑子里传来一串提示音:
【贺兰危剧情进度增长2%,当前剧情线进度32%。】
【李珣剧情进度增长5%,当前剧情线进度7%。】
谢延玉对这个比较意外,
她问系统:这是什么剧情?
【原剧情里,你和李珣第一次见面,李珣就认出了你,然后当众和你提起了定亲的事。这剧情发生的背景,是李珣去上清仙宫拜访,在上清仙宫的宴席上看见了你,那时候贺兰危也在,听见了李珣和你提这件事,不过你当时先拒绝了李珣,后来宴席散场,李珣把天剑宗的令牌留给你,说你考虑好了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找到他。】
谢延玉倒是知道这段剧情,
她也知道现在完成剧情的方式更宽泛了,哪怕是她提定亲的事,李珣拒绝了,位置调换,也能算契合了剧情。
但此处只有她和李珣两人,她却能听见这条播报。
这只能说明贺兰危也在这,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偷偷看着她。
谢延玉站起身来,微微偏头,四处环视了一圈,
附近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若说要有,就是亭子后侧有一从花树,枝叶繁茂,非常遮挡视线,如果有人站在那,她确实未必能发现。
她觉得他应该还没来多久,因为她对旁人的视线非常敏锐,他如果躲在那里看她太久,她一定会有所觉察。不过即便没来多久,光是躲在那看,也不出来,这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
谢延玉站起身,走到了那丛花树前,伸出手,直接拨开繁茂的枝叶。
然而下一秒,
却看见树后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
谢延玉一顿:人呢?
系统:【刚才走了。】
谢延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块空地,
但李珣还在这呢,
所以很快,她又转过身,坐回了李珣身边,温声询问:“真不想和我定亲?”
李珣十分有骨气,十分坚定,恨恨地:“不。”
谢延玉很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李珣想说知道了就赶紧滚,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呢,
下一秒,
谢延玉不仅没滚,还凑近了他,皮笑肉不笑:“但你的意愿一点儿也不重要,我并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啊。”
“定亲玉佩在我手里,我想让它生效就生效,失效就失效,”她手里抓着那枚玉佩,指尖拎着玉佩上挂着的穗子,把它吊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像逗蛐蛐一样:“你见了我就灵力失控,在我面前,你就指着它才能活,如果不答应我,我就只能让它失效,送你去死了。”
这话一落。
李珣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她。
系统也震惊道:【你不打算把这玉佩给他!】
谢延玉:我为什么要给他?
系统:【我、我以为你要么就是把玉佩给他,讨好他,要么就是戴着这玉佩给他献殷勤,直到他改变主意答应和你定亲为止,你、你怎么……】
谢延玉:很意外吗?
系统是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毕竟你面对贺兰危和谢承谨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啊,不都是小心翼翼献殷勤,谨小慎微知分寸的吗……】
谢延玉没说话。
系统安静了一会,这时候也回过味来了。
它差点就忘了,她这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本性里写满了不甘和反抗,她只是披着一层温顺谨慎的皮,只要抓住一点机会,她骨子里的野心就会顶破这层皮囊,毫无顾忌地生发出来,在谢承谨和贺兰危面前规规矩矩的,只不过是因为她暂时受制于他们而已。
对李珣,
她手里有能牵制他的东西,她又怎么会将这东西交出去?
比起小意服软,当然是捏着这东西,操控他,掌控他,直接逼婚更符合她的作风。
它讷讷半晌:【但你不怕他非要和你倔,直接死给你看吗?】
谢延玉:不会。
李珣这人还是很惜命的。
倘若他随随便便就能死了,当年家破人亡后,也不会逃到镇子里,放下身段抓着她的衣角,求她收留他,更不会断尽灵脉被剁一指,被人踩到谷底后还拼着一条命杀出来,走到今天。
她拎着玉佩,看着李珣。
在他想要把她生吞活剐的目光下,温声喟叹:“天剑宗宗主,剑尊大人,您如今也是当世万众瞩目的存在了,也不想死得这样窝囊吧?”
人怎么能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说出这样挨千刀的话?
李珣眼睛都给她气红了,
他卯足力气暴起,抬手又要抢那玉佩。
但谢延玉眼疾手快,直接后退一步,又往玉佩里注了点灵力,把它弄失效了。
李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地面上,还是及时用手撑在地面上,才不至于狼狈地摔倒,他喘着气,一张嘴,血就从嘴里涌出来了,滴滴答答全滴在地上。
谢延玉又控制着玉佩,让它重新生效,然后把它揣进了袖子。
紧接着,
她才又蹲下身,蹲在了他面前,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来看着她。
他乖戾,锋锐,尤其是现在生着气,看起来就更像一把沾血的、锐利的刃,
所有人都害怕他。
但她不怕,她只要站在这,轻轻弯一弯手指,就能让这把利刃弯折。
于是她大胆地用手指点在他唇角,细细擦去他唇角的血迹,
然后笑了下,露出白森森的牙尖,威胁他:“和我定亲。”
李珣气得额角突突地跳,
他被她捏着下巴,所以不得不正眼看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掀开了温顺有礼的面具,露出来这样阴森尖锐的样子,让他觉得顺眼了不少,一整个晚上,他看着她,终于有了一些熟悉感,意识到这确实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青青。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流落街头,因为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整个人瘦瘦小小的,五官也没长开,头发枯黄,面黄肌瘦,是很标准的凡人流民模样,不像现在这样,个头高了不少,背脊挺直,仪态漂亮,皮肤苍白,一头黑发黑亮柔软得像缎子。
她从小在市井间摸爬滚打长大,和人打架、抢食,骨子里的血气与戾气能顶破她的皮囊,从她的眼睛里钻出来,见她的第一面,他撒谎求她收留,她就是用现在这种语气威胁他的,要么以后和她成亲让她过好日子,要么就烂死在街头,她和个狼崽子一样,闻见点利益的味道就会露出獠牙。
她就应该是这样的。
她就应该像个狼崽子一样,李珣盯着她,发现她现在其实也不过是往身上披了层温顺的皮,骨子里的那些本性从来没变过,这让他感到熟悉。
很多年前她背叛他,像是在他心口开了个洞,这么多年来即使他杀遍了所有仇家,这个洞都不曾被填补一丁点,一直空/虚得很,直到这一刻,仿佛才终于被填上了一点。
他一下子拂开了她的手,鬼使神差的,终于把她眼睛上那截绸缎给扯下来了。
没有回应她的威胁,
他喜怒不定的,刚才还暴怒呢,这时候又皮笑肉不笑的,看她闭着眼睛,于是用那根金子做的义指戳了戳她眼皮,死物没有触感,感觉不到她的温度:“你急着和我定亲干什么?”
“是在这过得不好?啧,也是,眼睛都瞎了,你要说过得好我也不信。
“谁欺负你了?
“……说话!”
第64章 被她骂 舒坦了
李珣这辈子都没怎么在旁人身上吃过亏,
就算是家破人亡后,被一群魔族追着杀,即便是被打得再惨,他也能拼着一口气当场把人给反杀了。
少有的几次吃亏, 全是在青青身上,
他和她之间的相处模式十分扭曲, 又相当古怪。
当年她答应收留他以后,把他带回了她当时的住处,是个废弃的闹鬼宅院,连大门都是摇摇欲坠的。
李珣能看出来她家境贫寒, 但没想到她直接就是个孤女, 居无定所、四处流浪。
他有些担心在她这能不能养好伤,
好在她真信了他的话,还以为他是修真世家的大少爷,以后会守信和她结婚, 让她过上好日子,所以对他还算照顾。
但她本性就那样, 因为常年摸爬滚打,被磨砺得尖刻又算计, 即使照顾着他,却也踩在他的底线上,威胁他, 压迫他, 要把他的利用价值压榨到极致,要他给她钱,要他帮她打跑那些欺负她的人,要他保护她, 不然就把他扔出去自生自灭。
李珣虽然万分不愿,
但他也是真的需要养伤,需要她照顾,为了过几天安生日子,他也不得不满足她那些要求,反正小镇子里都是凡人,就算他受着伤,也仍旧抬抬手指都能把那些人揍趴下,但倘若有人和她抢东西,又或是欺负她,打伤她,最后他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那一段时间,基本上就是青青对他又好又坏,又照顾又威胁,
李珣又烦她又需要她,恨她恨得牙痒痒,又得护着她,时间久了,保护她几乎成了本能,一看见她阴着脸或者身上有伤口,就觉得有人欺负她了,抢她东西了,本能地会去帮她把人揍一顿,把东西抢回来。
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但看见她这样,他还是会本能地发问。
是不是过得不好,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李珣问完这话,自己先噎了一下。
贱不贱?非要问这一句。
这一边,谢延玉闻言也愣了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快恨死她了,嘴里居然还能吐出这么一句话。
她哂笑道:“干什么,你要帮我出气吗?”
“做梦呢你?我犯贱吗我帮你出气?”李珣听笑了,阴嗖嗖道:“是我想听听你这些年过得有多惨,反正这会儿我也杀不了你,还不能听这些出出气吗?”
谢延玉很捧场:“那你可真恨我。”
“可不是吗,光听见这些我就能爽,”李珣阴阳怪气,换了根手指,一点点按着她眼皮,隔着薄薄的眼皮感受她眼珠子的弧度:“行了,讲讲吧,怎么瞎的,谁弄的,还好得了吗?”
谢延玉听见这话,偏了偏头。
她没回答他,即使闭着眼睛,李珣却也能感觉到她在“看”他,她身上大概是有些什么法器在的,能帮她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看见”周围的环境。
她似乎是很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么一大串问题。
李珣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直接又把那条绸缎系回了她眼睛上。
系得歪歪扭扭的,打了个结和狗啃的一样,语气还是阴嗖嗖:“你不知道吧,我恨你恨得要死了,在天剑宗这么久,我研究出几十种酷刑,想轮番用在你身上,一下弄死你挺没意思,得让你也受尽折磨我才能高兴,其中有一项酷刑,就是一点点把你的眼睛熬瞎。”
谢延玉:“哦。”
李珣:“但你现在先瞎了,我很不高兴,所以你眼睛到底还能不能好?问你话你就说。”
谢延玉:“能。”
李珣听见这话,有点爽了,之前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就散了,
他又问:“那怎么瞎的?”
谢延玉真是受不了了:“你话真的很多。”
李珣:“……”
谢延玉催他:“和我定亲,正好你这两天在这,可以直接找谢家人提亲,天剑宗应该也没有世家之间那些腌臢事吧?不至于定个亲还要先通过家里族老们层层审核,你提亲,也相当于天剑宗和谢家之间结盟,谢家肯定也会同意的。”
李珣气笑了:“你还挺理所当然,这就给我安排上了,请问我同意了吗?”
谢延玉拿出那枚玉佩:“是吗?你不同意?”
李珣窝了一肚子火,现在看着这玉佩就烦,又想试一试把东西抢过来,
他真的很厌恶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然而刚一抬手,指尖只是蹭过它,下一秒,就突然感觉到一阵头疼。
他眼前发黑,整个人又脱力倒在地上了。
但也就是这一瞬间,莫名其妙的,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些画面来。
画面里,他好像在某个宴席上,大殿的背景看起来像是上清仙宫,
不知道为什么,青青也在这画面里,好像穿着杂役弟子的衣服,低眉顺眼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即使只是莫名其妙浮现在脑子里的一小段画面,没有前因后果,但李珣看见她这谨小慎微的样子便很不舒服。
随后,
画面又变了,
他自己也出现在了画面里,抬手指了青青,直接问她:“你要不要和我定亲?”
但画面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李珣感觉脑袋里每一根神经都在疼,他按住头,缓了一会才感觉到好一点,但一抬眼,就又看见谢延玉那张脸。
对于和她定亲这件事本身,他其实没那么排斥,他只是很不想让她称心如意,但不排斥归不排斥,他怎么会出幻觉呢,这幻觉甚至是他主动向她开口要定亲,邪门了。
李珣头都要炸了,
他看着她的脸,干脆直接把手往脸上一盖,不看她。
他也不是很在意仪态,
刚才那一下倒在了地上,现在就直接整个人面朝天,腿屈着,懒懒散散躺地上了。
要不怎么说他疯呢,疯子的想法真的很难揣测,
上一秒阴着脸,像被气得牙痒,要和她抢玉佩反抗,现在就又是一副半死不活拒绝交流的姿态。
谢延玉看着他这样,真想踹他两脚。
她也真的踹了,脚尖在他腿上轻踹了下:“和我定——”
话音未落,
李珣突然打断她:“定定定,别念了。”
他突然把手挪开,眼睛死死盯着她,看了她好半晌,突然又扯出个笑来,手一伸,直接抓着她的脚踝一拽。
谢延玉被措不及防一拽,整个人直接往后栽过去,
结果他又扯着她裙摆,把人往前一扯,下一秒,谢延玉直接摔在了他身上,她本能往玉佩里注入灵力,下一秒,血从李珣嘴角溢出来,他整个人都没力气了,但一只手还固执地按在她腰上,不让她起来。
谢延玉隔着衣料又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以及胸膛的起伏。
她抬起下巴,就看见李珣还在盯着她看。
他明知道玉佩失了效,再多看她两眼他就该爆体而亡了,但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这么怕我?拽你一下就把玉佩弄失效了?不和你抢,抢不过你,拽你下来就是想和你说句话。”
谢延玉没想到他突然发疯,
她心里火起:“你有病是吧,疯——”
还没骂完,
结果这人好像又突然变得惜命,一抬手又捂住了她的嘴,不再听她的声音。
被她骂了半句,李珣才舒坦了一点。
毕竟怎么能就他一个人狼狈?他拒绝不了她,也动不了她,让她生生气总是可以的,总不能让她一直顺心如意,泥人都有脾气,更何况他也不是泥人,睚眦必报,路上有狗对他呲牙他都要呲回去再踹那狗两脚。
现在他舒坦了,才又微微低头,在她耳边道:“嗯,我有病,我疯子。”
他扯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唇间是湿润的血,
整个人看起来又漂亮又恐怖:“非要和疯子定亲,你别后悔。”
*
李珣把谢延玉弄生气,又放了几句狠话,爽了。
但仔细想想,她想和他定亲,他答应了,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他还是顺了她的心意,被她压迫了,于是他又不爽了。
所以他又开始拿乔。
虽说答应了和她定亲,但要求她得有个身份。
按照天剑宗的规定,历任宗主的道侣,不能单单只有个世家子的身份,必须也出自各大修真门派,比如某某宗门的弟子,又或是某某宗门的长老,但又不能是天剑宗本宗的人。
天剑宗确实有这条规矩,
但李珣从来不守规矩,这段时间,几乎已经把天剑宗的规矩全都扔到脚下踩了,
即使宗主选道侣这事,想要悖逆宗门规矩,有些困难,但李珣如果想,没什么事情能难到他。
他这时候提起这件事,谢延玉也知道他在为难她。
她原本想拒绝,但仔细一想,原剧情中,她追着贺兰危进了上清仙宫,当了杂役弟子。
现在她要走剧情,也确实有些剧情需要她以上清仙宫弟子的身份来完成。
只不过她现在有金丹期修为,再去上清仙宫,应该不用再当杂役弟子了。
现在李珣提起这件事,她也可以退一步,反正她本来就打算去上清仙宫,这也算是当世第一仙宗,正好也满足李珣提的条件。
毕竟定亲这件事,还需要他上门提亲,需要他和她办定亲大典,把她的名字写进天剑宗的名册,很多事都要他来完成,纯靠死亡威胁推着他走,也不合适。
谢延玉琢磨了一会,答应了李珣的要求。
但也就是这时候,系统突然又发问——
【上清仙宫每五年收一次徒,现在距离下一次公开选徒,还有一两年。】
【你准备怎么进上清仙宫?】
第65章 他凿穿了自己的胸骨 将心脏挖出来……
要进上清仙宫并非只有一种方法。
除了每五年一次的公开选徒外, 还能让贺兰危举荐。
原剧情中,
谢延玉追着贺兰危,追到上清仙宫,当了杂役弟子。
那段剧情里, 她并不是靠着公开选徒进的上清仙宫, 而是贺兰危离开谢家前, 留下一了张举荐书。
说是留给谢家小辈们的,但其实是留给她的,知道她中了情丝蛊,离不开他, 却偏要和她玩我走你追的游戏, 引她去争那张举荐书, 引她追去上清仙宫。
但等她真的争到了那张举荐书,靠它进了上清仙宫,他又端着姿态, 像没想到她会出现在那一样,睨着她温柔问:“延玉就这样喜欢我?没名没分也要追过来。”
谢延玉看着这段剧情:“……”
她还算知他秉性。
所以光是想想, 就知道原文中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段剧情。
这人披着温和优雅的皮,骨子里却高傲又恶劣,
他高高在上,所以不会主动低下头颅,邀请她跟着他一起回上清仙宫, 他把她当个还算有趣的玩物, 所以不想让她真的因为情丝蛊爆体而亡,便也愿意绕那么一大圈,居高临下地用这样的手段作弄她,恶劣地留张举荐书给她。
但不管怎么样,
谢延玉这段时间一直在走剧情,虽然都契合了剧情点,但剧情本身已经被她扭曲了很多,因此和他之间也没有了情丝蛊的羁绊,他这次若要离开谢家,应该不会再留举荐书了。
谢延玉琢磨了一会,
最终还是决定去找他一趟,直接向他要一份举荐书。
*
虽然准备去找贺兰危,
但告别李珣后,天色已经太晚了,所以谢延玉决定明天再去找他。
她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就看见那侍从在院门口等她,于是她又顺嘴交代了一句:“明天早上你去街上帮我买些点心。”
沈琅问:“小姐想吃什么点心?”
谢延玉顿了顿。
她要他买点心,并不是她要吃。
是她想起贺兰危那边还有些剧情可以推,例如给他送点心这样细细碎碎的小事,虽说现在发现了剧情的新走法,知道让他们对她做本该由她来做的事也算是推进剧情,但她并不准备从此往后所有的剧情都用那种方法去推进——
要让贺兰危给她送点心,她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去引导,她给贺兰危送点心却只是顺手的事。
她的目的仅仅只是推进剧情,并不是在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上去计较什么,怎么省心高效怎么来;但倘若换成伤害身体的大事,例如中毒、夜盲这样受苦受难的剧情,她便会不择手段让他们替她受这些苦难。
她心里计较着,
但对这侍从她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别说费心去挑选点心的种类了,她连这点心是送给贺兰危的都懒得说。
于是她道:“随便吧,什么都可以。”
*
第二天一早,
谢延玉起床后,沈琅把点心拿了进来。
是好几个食盒,一一掀开,发现里面的点心还都是热的,像刚做好的,有好几种,但每一种都是她喜欢吃的。
说喜欢也不贴切,
她在饮食上并没有太明显的偏好,因为她从有记忆以来,过的日子大多是缺衣少食的,连苔藓都能吃下去,对于正常的食物,她更不会挑剔,对她来说,只要能填饱肚子,不管酸甜苦辣咸,她都能吃。
但这几样点心,
是摆在桌子上,她会多吃几口的。
谢延玉觉得这姑且称得上是喜欢。
她微微偏头,看了眼那侍从:“你还挺会买的。”
沈琅没有否认,只是笑着捏了下指尖。
他知道她这样说,就代表她喜欢这些。
但其实他很早之前,就注意到她喜欢吃什么了。
上一世,
她刚投奔妖族的时候,他并不信任她,所以总是在观察她,但那时候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将她观察得那样细致,他会看着她梳妆、吃饭,记住她喜欢梳什么样的头发,哪一道菜多吃了几口,哪样的珠钗多戴了几支,哪个小动作多做了几次。
那时候他以为他只是谨慎,想确认她可信,
但很久以后他才发现,他这样观察她,并不是因为怀疑她。
倘若只是怀疑她是人族派来的探子,那么观察观察她每日接触什么人、说什么话也就罢了,谁会这样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
但他意识到得太晚,
他还是亲手杀了她,可是在她死去后的那些时日里,关于她所有的一切,日复一日变得更清晰,像刻入了骨髓融入了生命,他的本能先于他的理智,早将这一切篆刻进了灵魂里,直到很久以后,他突然意识到,或许他爱她呢,即使这份爱,污浊不堪,卑劣不堪,像垃圾一样,是很不值钱的东西。
他学着做她喜欢吃的菜式,学着梳她喜欢的发式,学着她喜欢的一切,想着等她复生了,他就每天把她喜欢的东西捧给她,但他尝试了所有招魂的法术,散尽修为,她都没有再回来。
她喜欢吃的东西做了,但是摆在桌子上等到凉了,馊了,没有人来吃。
她喜欢的衣饰买了,但是摆在柜子里,陈旧了,也没有人来穿戴。
后来那几年,
所有人都说沈琅已经疯了。
因为他一刀一刀,凿穿了自己胸骨,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用了献舍的阵法,要将自己的躯壳献给谢延玉,可是她的魂魄不知所踪,就连献舍也献不成,甚至因为这样阴邪的法术用多了,他已经跳出轮回,成了妖不妖鬼不鬼的存在,连求死也不能。
所以他生生撕下了自己的脸皮,重新给自己做了一张脸,是谢延玉的脸,他穿她喜欢的衣服,梳她喜欢的发式,戴她喜欢的珠钗,用她的脸活着,对着镜子吃他做的那些吃食,妄图抓住一点她还在的错觉。
但终究是错觉,是假的。
他奢望着能再看见她一眼,哪怕只是最简单的场景,
像过往回忆中那样,他坐在桌前,不动声色观察她对哪一道菜多动了一下筷子,但连这样日常的小事,都成了他的奢望与愿景。
他真的很想看见她吃饭,梳头,换衣,任何一个小动作。
也真的很奢望她能够一口一口,吃他给她做的,她喜欢的东西。
这时候沈琅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他指尖上有一些烫伤的痕迹,伤口很新鲜,即使用了治愈术,也没这么快能恢复,是他做点心的时候不小心烫出来的,他不想去外面买,他想看她吃他做的,伤口也不觉得疼,只觉得甜蜜和愉悦。
他有些期待地问她:“要不要尝一下,看看合不合口味?”
然而这话一落,
就看见谢延玉就将食盒全都盖上了。
沈琅一愣,又小心翼翼地问:“是不喜欢吗?”
谢延玉转头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怪怪的,怎么眼眶好像有点发红?
她摇了摇头:“我不吃这个,我金丹期已经可以辟谷很久了,这个是准备带给贺兰危的。”
她说到这,顿了顿,
似乎是觉得贺兰危将近化神期,可以辟谷更久,她给他带点心有点说不通,于是她又随便补了句——
“算是带去哄他开心吧,他应该也不吃,最后多半是扔了。”
*
谢延玉解释完,就带着点心去找贺兰危了。
那侍从很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等到了贺兰危的房门前,她摆了摆手,不让他跟进来,然后敲了敲门,等贺兰危应了门,就自己进了他的房间,还掩上了门。
房间里。
贺兰危跽坐在桌案前,自己和自己对弈。
知道她过来,他甚至都没抬眼看她:“怎么了?”
他的反应倒是很平静。
如果不是谢延玉知道昨晚他在亭子后面,光看他这平静的样子,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昨晚他在偷听她和李珣说话的,毕竟这人前阵子还斤斤计较,她随便说一句什么他都要挑刺,找她不喜欢他、在撒谎骗他的证据。
但他不发疯是最好的,
他要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谢延玉也不可能主动提这件事。
她将点心放在了他面前,然后说:“我想请公子帮我。”
“帮什么?”
谢延玉早些时候,就敏锐地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
但到了这两天,才能完全确定,她感觉到的那些,他的退让,和他态度的软化,这些都并不是错觉,虽然不明显,但却是切实存在的。
他退让一步,她就进一步,提起要求来直截了当:“我想进上清仙宫修行,但离公开选徒还有一两年时间,公子是上清仙宫首徒,甚至有宗中长老的权力,所以我想请公子给我一张举荐书。”
贺兰危捻着棋子的手顿了下。
他终于看了她一眼。
昨天还在要求李珣和她定亲,被拒绝了,今天就过来找他,说要去上清仙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拒绝了,所以歇了那些心思,又转头想来巴着他了。
若真是这样,那她就是把他当成备选了。
贺兰危平生从未被人当成备选,他不知道她怎么敢的,也知道自己该感到屈辱,事实上,他也确实感觉到生气,但这股怒气里还泛着酸,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奇怪的期待。
他又问:“为什么想去上清仙宫?”
谢延玉非常敷衍:“因为听说您要回去了,我想离您近一点。”
是吗?
贺兰危这时候是真的不太信她这些话了。
他熟练地给她找了几个借口,却没有一个说得过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仍旧没有戳穿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他此时确实在粉饰太平,佯装不知道昨晚的事,垂下眼睫:“是吗?那你不如和我成亲。”
“这样离我更近。”他淡淡道。
第66章 撕起来了 撕得十分响亮
即使知道他秉性,
但谢延玉永远也摸不准,他会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她愣了下, 然后好笑道:“公子在和我开玩笑吗?”
贺兰危把棋落下:“你自己觉得呢?”
谢延玉偏头看他, 安静了片刻。
其实她能辨别出, 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因为这人骨子里很傲慢,先前已经和她提过一次成亲的事了,被她拒绝后,他便和她说过, 他只给她那一次机会。
所以他即使要和她调笑, 也不会提起这件事, 他这样的人,不会因为调笑而把自己的自尊扔在脚下踩。
但谢延玉并不太想和他成亲。
她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和他纠结,于是她打了个哈哈:“公子就不要和我开玩笑了, 若想拿我寻开心,不如就给我一张举荐书, 来日我进了上清仙宫,与公子也算师兄妹, 公子拿我寻开心的法子不是更多些?”
她直接将他的话定义成了玩笑,也算给他递了个台阶,想来他这样高自尊, 也不至于将这话再问第二遍了。
但她想错了。
贺兰危说:“现在在说, 你同我成亲的事。”
他不再下棋,转眼看着她:“你说想离我近一些,只当师兄妹又如何算得上近,我并非时时刻刻都在上清仙宫, 也会回贺兰家,只有当道侣,你才能时时刻刻同我一起,所以为何只提当师兄妹,不提当道侣?”
谢延玉噎了一下:“因为……”
贺兰危:“因为你在骗我,糊弄我,是吗?”
谢延玉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没有回应他的话,反而道:“不是我骗不骗公子的问题。”
贺兰危暗色的眼睛看着她,没说话。
于是她继续说:“分明是公子之前问过我是否要成亲,我拒绝后,公子说仅仅只给我那一次机会,我知公子金口玉言,从不喜给人第二次机会,现在公子却为何又再和我提这件事?我实在不知公子一反常态是什么意思,又何来欺骗您糊弄您?”
她将话说得很直白,很尖锐,
是他在退让,是他让她发现了他的退让,所以就不要怪她得寸进尺。
“是吗?那你当时拒绝我的话又有几句真?说觉得自己配不上我,给我下药是犯了弥天大罪,所以拒绝我,”贺兰危几乎要被她一番说辞气得发笑:“谢延玉,你知道自己的借口有多拙劣吗?”
谢延玉不说话了。
“说话啊,”贺兰危抵近她,逼问她:“说啊,你那些话有几分真?不愿意和我成婚,是觉得配不上我,还是在等着和李珣成婚啊?”
刚才还在粉饰太平,
现在突然又将事情挑明了。
谢延玉被他逼问着,看他都要撕破脸了,也懒得和他周旋了:“对,我就是要和李珣成亲,我与李珣相识多年,早就有婚约在身,互换过定亲信物,我与他成亲天经地义。”
她这话一落,
贺兰危脑子空白了一下,好像被这一句话捅了心口,
他说不出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想不到她装都不装了。
过了很久,
他才扯了扯唇,语气阴冷,好像也要往她心口扎一刀:“天经地义有什么用,他不是拒绝你了吗?”
但谢延玉没有生气:“所以,昨晚公子既然都看见听见了,又为何还要装作不知道,来问我成亲的事?”
她语气好平静,反衬得他像个跳梁小丑,
但她说的话又很尖锐,他说的话没有刺伤她,但她却仿佛知道捅他哪里最疼,贺兰危好像被刺中最脆弱的一点。
他安静了一下,随后那些难以置信、错愕、无措都变成了冲天的怒气:“我若没看见,你又还要骗我多久?”
他快要恨透她了:“我也想相信你喜爱我,但你就这样一面说着喜爱我,一面同别的男人谈婚论嫁,这就是你的喜爱?”
他帮她找了很多借口,已经习惯于帮她找理由,但她怎么能越来越过分,到现在他甚至编织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相信她。
那她呢?
“是不是连你自己也觉得骗不了我了,所以装都不装了?”
谢延玉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都这个局面了,她再怎么能瞎编乱造,也编不出理由来了,
但既然都这样了,补救也没用,所以她也不打算补救了,就这样吧,她不喜欢做无用功。
她点头:“嗯,是,不喜欢你,之前的话都是假的。”
她承认了。
所以过往感觉到的那些异样,从来不是疑神疑鬼的错觉,她根本不喜欢他,她所伪装出来的喜欢又能有多真实,上一世,这一世,或许她都没真正喜爱过他。
贺兰危觉得她点头的样子好碍眼,以至于他不得不伸出手,掐住她的下巴,不让她再继续点头,他逼着她说真话,但听见了真话,他却发觉这不是他想要听的,
他安静了片刻,好像束手无策了,最后只能威胁她:“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我说的话你全都忘记了,我说过的,如果让我发现你骗我,我会割了你的舌头,抽干你的血,砍断你的四肢,把你做成人偶,让你永远也说不出假话。”
谢延玉下巴被他掐得很疼,
她挣扎了下,
然而下一秒,这人却将她的下巴掐得更紧了,
谢延玉往后仰头,挣扎不开,又伸手去掰他手指,但也掰不开,
他掐着她的下巴,逼她张开嘴,又逼着她说话:“说话啊,重新说,说啊,不是说很喜欢我吗,我在给你机会,你说——”
“啪!”
谢延玉直接抽了他一巴掌,打断了他余下的话,
这人真的和疯了一样,她也不忍了:“别发疯了行吗?”
贺兰危眼睛猩红地看着她,胸口起伏着,想问她有什么资格要他别发疯,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可究竟是谁用拙劣的谎言和无止尽的患得患失将他逼成了一个疯子?
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很想要掐碎她,掐碎她的下巴或者脖子,但他看见她不耐烦的表情,手就不自觉松了松。
谢延玉趁他力道松开,直接掰开了他的手,
然后她把他给推开了:“你要是真想割了我舌头把我做成人偶,你就应该现在拿出刀来,把我砍了剁了,而不是在这逼我说那些拙劣不堪的屁话。”
她一边说,一边后退,
她还是有些怕他发疯的,虽说不一定会把她砍了做人偶,但他发疯的时候攻击力很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别的事情,
她退到门口,迅速打开门,睨了他一眼:“就算我说了,你自己信吗?”
*
屋子外面布有结界,
沈琅听不见房间里的动静,很想想办法进去盯着他们,又怕谢延玉发现了生气,于是只能在外面,用阴暗的视线看着房门,无法克制地揣测他们在房间里说什么,做什么,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尖锐的利刃,一刀一刀凌迟他。
然而没过多久,
门开了。
谢延玉出来了。
沈琅原本想跟着她,
但谢延玉没让他跟着。
她让沈琅看着贺兰危,免得这人发疯追出来。
然后她自己先走了。
系统:【……】
系统目睹了这一切,目瞪口呆。
它完全没想到,剧情又一个急转弯,谢延玉和贺兰危直接撕起来了,撕得十分响亮。
它觉得自己离宕机也不远了:【你……】
它组织了一下语言,原本想问她怎么突然这样,但仔细想想,其实她很早之前和贺兰危的相处模式就开始转变了,从开始敷衍他,到第一次扇他耳光,到后来直截了当和他提需求,再到今天直接撕破脸。
她每一步都跨得很小,因此总会让人忽略这些变化,但细细想来,她一直都在无声无息试探对方的底线,走的每一步都有迹可循,只不过今天冲突彻底爆发出来,才让人惊觉,不知不觉,原来变了这样多。
它半晌才说:【你怎么敢就这么和他撕破脸?你俩这样了,之后的剧情怎么办?】
谢延玉:没事,之后会有机会推的。现在还有李珣的剧情,不用着急他。
系统:【……】
系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那近在眼前的呢?举荐书怎么办?】
谢延玉想了想:我觉得贺兰危会给。
系统真是要冷笑了:【他又不贱。】
谢延玉:是吗?
系统被噎了一下,原本又想反驳,但仔细一想,好像没什么好反驳的。
它半晌只能说:【都这样了,他真能把举荐书给你?我怎么有点不太信呢。你确定吗,别等他走了才发现他不给你举荐书,到时候真要等公开选徒了。】
谢延玉原本不太确定,
但有了刚才那一遭,她却有些确定了。
贺兰危这人,高傲又拧巴。
有时候他未必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未必是真的那样游刃有余,只是他站在云端,是金玉堆出来的天骄,被所有人簇拥仰望,他俯瞰着世间一切,看不起这世间所有的人,他又如何能允许自己也与那些被他俯瞰着的人一样,有欲求,有情绪,有在意之物?
他端着高高在上的身份,即使生出欲求,生出情绪,他也不允许它们存在,仿佛不这样,他就会从云端跌落,成为被俯瞰的低贱货色,所以他永远会在察觉到自己失控的时候,把自己拉回原点,再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真的什么都不在意。
谢延玉现在才意识到,
倘若她能明确地感觉到他的转变,这说明他已经自我拉扯了很久。
他真正所退让的,或许比她能看见、能感知到的要多很多。
她清晰地感知到,他并不完全把她当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他有些喜爱她。
不过她并不在意他在心中究竟如何定位她,
不管是怎么样的喜爱,对玩物的喜爱,亦或是把她当成一个人来喜爱,
她也不在意这份喜欢,究竟有多少,多纯粹。
她只知道,
喜爱也是一种武器。
他让她抓到了弱点,亲自将武器递到了她手里。
于是她和系统说:嗯,他会给的。
第67章 到底做了什么 能勾得她念念不忘……
这一边。
沈琅被要求拦着贺兰危,
于是他不得不留在原地,视线不善地往屋子里看。
但却看见——
贺兰危站在原地,脸上有很鲜明的掌印,嘴角都溢出血迹, 眼睛也猩红着, 却像是要落下泪来, 阴森森看着谢延玉离开的方向。衣冠楚楚,但歇斯底里,完全没有平日里游刃有余的矜贵气质,反而像条被人扔了的弃犬。
沈琅愣了下。
也就是这时候,
贺兰危一拂袖, 隔空摔上了门。
*
贺兰危没有去追谢延玉。
他阴着脸, 坐回原地,但根本坐不住,一抬手又直接把桌上的棋盘扫到地上, 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但即便如此, 他胸腔还是剧烈起伏着,一股火气前所未有地灼烧着他, 于是他又要掀桌子。
然而手刚抬起来,
他又注意到,桌上还放着个食盒。
食盒是谢延玉带来的。
即使不打开它, 他也知道这里面装的是点心, 她亲手做的点心。
因为她给他带点心的次数实在太多,上一世,这一世,加在一起数不胜数, 她说这些点心是亲手做给他的,因为喜欢,所以以此聊表心意。
他从前还会觉得有趣,即便他基本不吃这些点心,仅仅是礼貌性地沾一沾唇,过后就直接扔掉了,但她还是会不停地给他带,他曾以为这是她喜爱他的痕迹,但后来才发觉,与其说这是她喜欢他的证据,倒不如说这是她敷衍的痕迹,她根本不在意他吃不吃,不想费心观察他,却又想显得殷勤热切——
但真的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倘若真的一点喜欢都没有,为什么要亲手做点心给他?
贺兰危手指蜷起来,将自己的指节捏得嘎吱作响,指节都在泛白,他看着食盒,沉默着,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过了半晌,又有些神经质地扯了扯唇,倒是没再掀桌子,反倒是掀开了食盒的盖子。
然后骨肉匀称的手指,捻起了一块点心。
他过往从来不吃这些,
但现在却垂着眼睫,看着手里的点心,然后把点心往嘴里塞,并没有咀嚼几下,而是和发疯了一样,几乎是在生吞,好像把这些点心都吃进去会让他舒服一些,可是没吃两口,他又噎得捂着喉咙,开始喘息,开始生理性地流泪,开始压抑干呕的冲动。
分明这样并不舒服。
点心撑在喉管食道,可他却好像感觉到了某种病态的满足。
他想要质问她,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些说过喜欢我的话全是假话,你又为什么要花费心思和时间为我做点心。
他察觉到自己扭曲,病态,因为他发觉此时此刻,倘若她真的说一句喜欢他,他可能也真的愿意信,即便她自己都已经说了这些话就是拙劣不堪的屁话。
他缓了一会,然后又病态地掐着自己的脖颈,捻起一块点心,
像是要再往嘴里塞。
然而也就在这时,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他顿了顿,眼睛亮了一瞬,以为是有人去而复返,把那枚点心放回了食盒里,又去开门。
然而一打开门,
没看见谢延玉,却看见她那碍眼的侍卫。
贺兰危目光肉眼可见地冷下来,语气淡淡:“你站在这干什么,是她后悔了还是什么,叫你给我带话?”
沈琅道:“公子误会了。”
虽然不知道刚才谢延玉和贺兰危怎么了,但总归是闹矛盾了,但闹矛盾对他来说是好事,即使谢延玉真后悔了,他也会拦着,再加把火,贺兰危在这做什么梦?
沈琅看着贺兰危,大约是开门前用过了治愈术,他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下去,红印也不太明显了,沈琅却很想再往上补两耳光,把他脸撕烂。
但沈琅脸上笑意很温柔,他指了指屋子里的食盒,拐弯抹角膈应贺兰危:“小姐并没有吩咐属下找您,是属下出于个人原因,想找您拿回这盒点心。”
贺兰危直接要关门。
沈琅却一抬手,手指挡在门框上:“怎么了,公子不愿给我吗?”
贺兰危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
大约是情绪本就不好,看这侍卫也不顺眼,平日里他待人接物时披着温和有礼的皮,这时候戾气却直接顶破了这层皮囊,装也不装了,刻薄又高高在上地说:“你家小姐做给我的点心,你也配要么?”
沈琅莞尔道:“我家小姐做的点心?”
看来是谢延玉骗了这贱人,说点心是她亲手做的。
他并不生她的气,毕竟她又没做错什么,分明是这贱夫恬不知耻,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勾引得她给他送点心,还撒谎哄他高兴,但那又怎么样呢,现在她已经厌弃这贱人了,他来敲门,虽然也并非是真打算把那盒点心要回去,但他亲手做的东西,这贱人也配吃?
于是沈琅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怜悯一样注视他,半晌皮笑肉不笑道:“公子不要说笑了,我家小姐从来都不会做饭,又怎么会亲手给您做点心?这食盒里的点心,是我做的。”
*
贺兰危砸了很多东西。
手下们守在外面,只能听见房间里叮铃桄榔地响,
手下们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只知道中午的时候,谢延玉那侍从走后,贺兰危就和发疯了一样,先是吐了个天昏地暗,然后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砸东西。
手下们也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
直到很久以后,里面砸东西的东西才停下来,但屋外一众人面面相觑,甚至都没人敢敲门问他一句。
屋子里,
一地狼藉,好像能砸的东西都被砸了一遍。
贺兰危拿着腰间她送的那枚朱雀纹的玉佩,喘息着,又要把东西给砸了。
但要用力把东西掷下去的时候,却又捏着它松不开手,他捏着那枚玉佩,手指都捏得嘎吱作响,半晌后干脆一扔,把那玉佩扔进了箱箧里,玉佩陷进了层层叠叠的衣料间,没碎,但眼不见为净。
*
这一边。
沈琅回到谢延玉身边,脸色苍白,脸上还顶着隐隐约约的巴掌印。
谢延玉见他回来,随便看了他一眼,
然后随口问:“你脸怎么了?”
沈琅后来和贺兰危打起来了。
因为假装侍卫,怕身份被戳穿,所以还是保留了一些实力,打斗中占下风,但即便如此,他和贺兰危,依旧谁都没在彼此手里讨到便宜,他打伤了贺兰危的神魂,贺兰危则和疯了一样,还往他脸上扇了几耳光。
沈琅用了治伤的咒术,把身上的伤治得七七八八,
但等咒术用到脸上的时候,他却没把这巴掌印全都抹掉,让它保持在一个不影响容貌,却又有些显眼,能一眼就注意到的程度。
他原以为谢延玉一眼就能看出是贺兰危打的,
但眼下,她只是随便看了他一眼,又随口问了一句,根本没注意到他脸上是个掌印。
沈琅有些后悔,
之前被贺兰危扇完,他就应该一点治疗的咒术都不用,就让这张脸彻彻底底肿着,
但她没看出来,他却也不想放过抹黑贺兰危的机会,于是他抬手摸了摸脸,然后低落地说:“这巴掌印居然还在?我以为用了治愈的咒术,已经把这些印子抹掉了。”
谢延玉听见他的话,才又仔细看他。
但这时候,他已经用手捂住脸了,于是她问:“巴掌印?贺兰危打的?”
沈琅沉默不语。
但就是因为不说话,反而才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谢延玉这下直接肯定是贺兰危打的他了。
她难免多想了一些,是不是因为她扇了贺兰危一耳光,所以贺兰危要拿人出气,所以扇了她的侍卫?
她倒没多少愧疚心。
扇人是贺兰危扇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就算重来一次,知道她扇贺兰危一巴掌,贺兰危要扇她的侍卫,她还是会给他一耳光,但她此时也确实觉得,贺兰危有些过分了,比她想的还有病,所以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
沈琅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烦贺兰危了。
他又不动声色问:“小姐先前同他说了什么,让他那样生气?”
贺兰危房间里有结界,他当时在外面,听不见他们的动静,即使知道是闹掰了,但他仍旧很难受,很焦躁,很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最初是担心那贱人有没有伤害她,但她全须全尾,一看就知道没有吃亏,这让他安心不少,但这还不够,他又憎恨贺兰危,憎恨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被她扇耳光,让她手疼,又忍不住想,她去找那贱人做什么,和那贱人说了什么。
但怕她感觉奇怪,他不能直接问,只能这样迂回地试探。
谢延玉却没准备告诉他,只说:“没什么,他纯粹是有病,经常这样,我都习惯了。”
她话里的厌烦让沈琅感到愉悦。
他弯了弯唇,又想继续抹黑贺兰危,再加把火,要谢延玉别去见他了,
最好这矛盾闹久一些,两人之间划一道深深的口子,永远也不要弥合:“他经常对小姐这样吗?属下也是才知道他情绪这样不稳定,很危险,所以小姐以后……”以后能不能不要去找他了。
他想说这句话,
然而话没说完,谢延玉拿了活血化淤的药给他,打断道:“嗯,以后去见他的时候,我不带人了。”
这话一落,
沈琅脸上的笑意瞬间落了下去——
以后还要去见他?
这个贱夫!
到底做了什么,已经这样发疯了,却还能勾得她念念不忘,以后还要见?
*
谢延玉没和沈琅多说什么。
她给他拿了瓶化淤的药,然后就回了房间,即便知道贺兰危是个疯的,但她也笃定,他最终会把上清仙宫的举荐书给她,于是她现在就开始着手整理起行李了。
正在收拾,
却感觉到传讯符里灵力波动起来。
她把传讯符拿出来。
下一秒,就看见那妖物给她传来几条讯息:
【宝宝,收拾行李是要去哪里?】
【今天在贺兰危房间和他说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找他是有想要的东西吗?可以找我。】
【离那个坏男人远一点,他不好。】
【就算是去扇他巴掌,我也会担心你手疼。】
【真的好爱你,宝宝。】
第68章 这次又要什么? 亲我
谢家不管是内宅还是外宅, 都布有驱除妖邪的阵法,
这妖物这两天很安静,谢延玉还以为他是被谢家的驱邪阵法拦在外面了,没想到这时候他又给她传讯息来了。
她愣了一瞬, 但转瞬后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
毕竟这妖物修为很高, 他若想绕开谢家的驱邪法阵, 总能找到办法。
她虽不喜欢无时无刻被他注视着,但他确实很有用,权衡之下,她对他的注视倒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现在看见他的消息, 也还是不想回。
但她不回,
那边就契而不舍,一直在给她发消息,问她要去哪里。
字里行间语气卑微可怜又诚恳, 并不惹人烦,但又像蛇或是藤蔓一样, 有一种要紧紧缠绕着她的感觉,好像生怕她收拾行李是要甩掉他跑路。
谢延玉看着他这语气, 生出一种近似于无奈的感觉,
她差点都要发笑了,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她要是能甩得掉他, 不早就把他甩掉了吗?
但实际上呢?
实际上不管她走到哪里,他都能阴魂不散地跟上来。
谢延玉心里笃信能拿到举荐书,但此时到底还未得手,因此也不想和旁人提起这件事, 但看见他这么一大串消息,终于忍不住回了句:【你管这么多干什么?非要问问问,我去哪对你来说重要吗,我去哪你不都能跟上来吗?】
这话一发出去,
那边安静了片刻。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话阴阳怪气的,还有点不耐烦,伤到他了。
谢延玉等了一会,没等到他回复,于是又准备继续整理行装。
然而也就是这时候,那边突然又回过来几句:
【宝宝,怎么这么好,这算默许我一直跟着你了吗?】
【好高兴。】
【我会一直跟着你的,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一直一直跟着你的,宝宝……】
谢延玉直接气笑了。
这妖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为什么不管和他说什么话,都能让他兴奋起来?
她直接把传讯符一扔,不理他了。
继续整理行李,
她扒拉着扒拉着,突然翻出来一个玉牌。
是天剑宗那个玉牌,之前李珣一直在找它,她和他上次见面的时候光顾着说定亲的事,也忘记把这玉牌还给他了。
现在她已经和他相认,这玉牌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还给他的话,倒是还能推一些剧情点。
*
谢延玉这边正想着,准备找个时间再去找李珣一趟,把玉牌还给他,
那一边,李珣就先出了门,过来找她了——
他从昨天回到客房后,就一直在踱步,踱步,不停地踱步,
手下们被他踱来踱去踱得眼晕,不知道他在愁什么,最后看见他提笔写了一封婚书,但写了一半,就看见他又把那婚书给撕毁了。
婚书是他与那位青青姑娘的,亦或者说是谢延玉的。
有个手下看见婚书,大着胆子道:“主人,原来您与这位谢姑娘是……”
话没说完,
李珣就打断道:“谢什么谢,人家叫青青,有名字。”
手下也不知道为什么,李珣会这样执着于纠正她的名字,其实不管是谢姑娘还是青青姑娘,都只是一个代称罢了,人永远都是那个人,但也或许,在李珣心里,青青永远是青青,不管换了几个身份,都始终是他认识的那个青青也未可知。
但手下们也只是揣度,
听他这么说,他们也没反驳,顺着道:“原来青青姑娘是您的未婚妻,怪不得您这些年一直在找她呢,如今找到人了,您准备和她履行婚约,又何故踱步来踱步去地烦心呢?”
分明也是很正常的宽慰的话,
但李珣今天不知道又吃了什么炸药,直接一脚踹人屁/股上了:“你懂个屁。”
那手下被踹得安静如鸡。
其他人原本还准备说两句,这时候也不吱声了。
李珣想说是青青逼他的,逼他和她定亲,但话到嘴边,他又阴着脸咽回去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扯扯唇,阴嗖嗖道:“是她非要求着我,让我和她定亲,不答应不行,啧,真是好烦人。”
手下们:“……”
李珣这人是出了名的乖戾,行事铺张放肆,他心肠可比天剑宗的剑要硬多了,不想答应的事情,怎么可能别人求一求他,他就答应?
但自从李珣遇见青青以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
手下们理解不了,但是不敢质疑,于是都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好半晌,
李珣又直接出了门。
手下们跟上去,问:“您要去哪?”
李珣说:“找青青一趟。”
手下欲言又止。
不是说好的,对方求着您成亲么,您要是觉得烦人,这时候还去找她干什么。
手下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在心里腹诽,
李珣似乎察觉到了,
他突然又转过头,看着那手下,面目漂亮锋锐,像刀一样。
手下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主人,您……”
李珣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罗盘,是能感应到玉牌方位的罗盘。
眼下,
罗盘上的指针正在转动着,往谢延玉院子的方向指,他一抬手,生生把那指针给折断了,用尖锐的指针在手下脖颈上点了点,露出个阴冷恐怖的笑:“少在心里念叨我,不然把你脸皮扒了喂狗,我是去找她要玉牌的,听明白了吗?”
手下背脊吓软,强撑着,半晌才点了点头。
近来李珣遇见青青后,表露出来的一些异样,让他们下意识地忽视了这人的恐怖与阴森,但这人本质上仍是条乖戾无常的疯狗,喜怒不定,说笑间便能突然翻脸,取人性命。
那一点古怪的异样,不管是嘴硬还是软弱,又或是别的什么,即使有,也只出现在他对上青青的时候。
从不会对着其他人。
*
李珣找到谢延玉的时候,她正在偏厅里。
这间偏厅里一股子药味,里面有个药炉,应该是被她用来当炼药房来用了。
药炉旁边还豢养着很多蝎子,她蹲在地上,一边从药炉里把炼好的药拿出来,一边把那些药喂给蝎子,像是在用蝎子试药,她垂着头,即使眼睛被蒙住了,也能感觉到她很专注,正在根据那些蝎子的反应,判断炼出来这些药的药性。
李珣看着她,
莫名其妙的,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
那间摇摇欲坠的破宅子里进了一窝蝎子,青青吓得要死了,她倒不怕那些虫蛇鼠蚁,但蝎子有毒,她怕死。
他还在卧病养伤,她就把他从床上踹起来,然后要他帮她把那窝蝎子弄死,但他当时正需要一些丹药来疗伤,但凡人的小镇子里没有修士常用的灵药,都是些劣等草药,他即使炼药,也需要有东西来测试药性。
于是他留下了那窝蝎子,使唤她帮他买药,炼药,
等她练好药,他又拿那些蝎子测试药性,她在旁边看着,一知半解,像是想从他那偷学点什么,但又迟迟不敢上手抓那些蝎子,炼药也缩手缩脚。
现在都这么熟练了。
李珣看着她。
分别后这样久,他记忆里的她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原来时间没有静止,她学会了很多东西,模样也变了很多,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熟悉感却更强烈,好像过往那些好的不好的记忆,全都丝线一样密密麻麻编织进了这些年的空白里。
他生出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感受,
他心跳还是很快,但因为她身上佩戴着定亲玉佩,所以除了心跳快,他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以至于他能感觉到,那种奇异的感受融在心跳之间。
他察觉到,随后又像被这种感觉烫了一下,于是将这些感受都按下去,踱到她面前,用脚尖轻轻踹了下她,说是踹,力道和蹭了下差不多,阴阳怪气:“都听见我过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好没礼貌。”
谢延玉真是懒得理他。
她要去上清仙宫,除了准备行李以外,还需要炼制一些丹药带过去,解毒的、疗伤的、短暂帮她提高修为的,甚至是用来自保毒别人的药,她都要炼,工作量还挺大的。
这时候,
她胳膊肘一抬,把李珣脚尖推开,仍旧注视着她那些蝎子,
然后对他道:“找我干什么,有事你就说,我在听。”
李珣看她这样,气笑了,
他直接蹲下来,从她掌心拿了粒药丸,咽下去,然后抬起手把她的脸一掰:“看看看,就知道看你这几只破蝎子,它们能和你定亲吗你一直看着?行了,看我,看你炼的这破药把我毒死了没。”
谢延玉:“……”
谢延玉确实在炼毒药。
但是给蝎子喂下去,蝎子还活蹦乱跳,她自己反正不会吃这些丹药试药,没有参照,就又捧着蝎子看来看去,想知道是不是药效延迟才导致蝎子没死,现在看李珣把丹药吃下去,全须全尾没有一点要死的样子,她终于可以肯定,这药根本没炼成功。
她把他的手打掉:“你是不是有病?”
李珣把她惹毛,挨了句骂,爽了。
他站起来掸了掸袖子,朝她伸手:“我玉牌呢?还给我。”
谢延玉原本也是准备把玉牌还他的。
听见他这么说,她想了想,把手里那些炼废的药丹药扔了,然后擦擦手,从袖袋里把玉牌摸出来,拎在他眼前晃:“在这呢。”
李珣伸手就要抓。
结果下一秒,谢延玉又把手往后一背,让他抓了个空。
逗狗都没这么逗的,
李珣脸色迅速阴下来:“还给我,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谢延玉有恃无恐。
她知道,他就是不能拿她怎么样,
于是她背着手,摩挲着那玉牌,直接找了个坐位,坐下去了:“倒是可以还给你,反正我拿着这个也没用。”
虽说把玉牌给他,能推剧情,
但她和李珣的剧情点其实挺多的,
毕竟原剧情里,李珣和她结下婚约,兴许是为了报复她,让她更深刻地体验被捧杀后被摔到地上的痛感,结下婚约后,直到退婚之前,大部分时候他对她都非常好,与她也十分亲密,除了因为贺兰危的事情,争吵过很多次。
看现在李珣这样子,
脸色阴阴的,看着也不像能主动对她好的样子,就连定亲的事都是她逼着他才能成,他还要拿乔,这下子剧情就不太好推进了,但她可以逼他和她定亲,也能逼他对她好。
谢延玉想了想,才继续道:“但你要做件事。嗯,做件事来换这玉牌,很公平吧?”
李珣冷笑:“公平个屁。”
但他那股火气莫名其妙被浇灭了,这时候反倒是兴奋居多,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
但她本就是这样的,满腹算计,不择手段,这种时候她要提条件,太正常了。
于是他靠近她,又踹踹她凳子:“说吧,这次又要什么东西。”
他一边想,一边看着她,想知道她能提出什么条件。
定亲他已经答应了,她还缺什么?珍稀法器,灵宝,还是什么?
然而下一秒,
就看见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然后淡色的唇微动了下。
李珣听见她说——
“亲我。”
第69章 李宗主 你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亲、亲什么啊?
李珣刚才还活络的思绪就好像突然被人切断了一样, 他听懂了她说的每一个字,但好像无法理解她的意思,只能迟钝地垂下眼,将目光下移, 将所有视线都落在她唇间。
她唇色很淡,
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她的唇,总会有一种她体温很低,唇舌温度也很凉的错觉,好像非要用力摩挲, 才能让她嘴唇的颜色鲜艳起来, 亦或是用力吮咬, 才能将体温渡给她,将她的唇沾染得温热。
李珣像被烫了一下,迅速将目光收了回来:“……你在说什么啊?”
谢延玉没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
她很耐心地重复:“亲我。”
李珣:“……”
李珣终于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宕机的大脑又缓慢运转起来, 他终于完全理解了她这话的意思,他安静了一会, 又看向她,发觉她此时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 但即便她坐着,他站着,她却好像仍高了他一头, 而他站在这, 局促得很,像她的猎物,甚至能感觉到一点压迫感。
他顿了顿,随后整个人像是突然恼羞成怒了一样, 一甩袖子,直接转身就走。
但还不等他走到门口,
谢延玉就抬了抬手指,布了道结界,把他给拦住了。
她修为不如他,因此她布的结界,他当然也能随随便便打碎,但她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想拦他一下而已。
随后她出声道:“回来。”
李珣阴着脸回头看她,
他脾气烂得要命,听她这语气就很来气,多少年没人敢用这种态度和他说过话了,他当场就想顶回去一句,问她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叫我回去我就回去,你当我是什么很好操控的人吗?
但谢延玉还真觉得他很好操控。
所以不等他把话说出口,她就抬起了手,一只手拎着玉牌,另一只手拎着定亲玉佩。
她说:“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先弄碎你的玉牌,然后送你去给你的玉牌殉葬。”
李珣:“……”
谢延玉微笑:“听话一点,我知道你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李宗主。”
李珣勃然大怒,气笑了,咬牙切齿地:“你行,你真行,你就作吧,等我哪天看见你灵力不乱窜了,我非得折磨死你。”
“等你,”谢延玉说:“但现在你得先过来。”
李珣疯狗一样,阴森森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像是想用目光从她身上剜几块肉下来,半晌后,才转过身,又三两步跨到她身边,在她身前站定下来。
他将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然后俯下身:“亲你是吧?”
谢延玉:“嗯。”
他俯着身,她就稍稍将头抬起来了一点,两人的距离因此就更近了,近到鼻尖几乎都可以彼此蹭到,屋外的光线隔着窗洒进来,日光濛濛,李珣借着光,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茸毛。
莫名其妙的,他有点躁,
分明只要再低一低头,唇就能碰在一起,但他却停在了这个位置,维持着这个动作,没有继续低头。
抓着椅子扶手的指节不自觉用力,手指都有些泛白,但他就这样看着她,视线从她的唇,挪到她的鼻尖,挪到覆在她眉眼间的绸缎上。
他觉得这缎子很碍眼,
她蒙着它,他总看不见她的眼睛。
他安静了一会,突然伸手,往她眼睛上按了一下,
手指隔着绸缎,触碰她薄薄的眼皮,感知她眼球的弧度,但和之前不同,这次并不像是因为手欠所以才摸她眼睛,而像是在感应着什么,没过多久,他突然又用了点灵力,在她眼皮上点了一下。
与此同时,
谢延玉感觉到身体里一阵灵力充盈,
体内原本还没完全恢复好的灵脉,也在这一瞬突然愈合了。
她原本没有灵脉,是因为当年顺走了李珣的保命法宝,后来用那法宝催生出的灵脉,才有机会修行,只不过那灵脉和她眼睛有关联,这次她眼睛没法见光,就是因为之前抢了谢承谨机缘,一口气破境太多,灵力反噬,导致体内的灵脉受损了。
换句话说,
她灵脉的根,本来就是李珣的宝物,那么他自然也能够感应到她灵脉是由那宝物生成的。
也因此,他能治愈她的灵脉,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的令人意外。
谢延玉思绪转得飞快,
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就感觉到李珣手指往上,指节伸进了绸缎里。
再然后,他手上一用力,指尖一勾,直接把那绸缎给勾下来了。
谢延玉下意识睁开眼,
看见日光,不觉得刺眼。
她的眼睛真的好了。
她顿了下,看着李珣。
两人贴得近,他的呼吸,他的脸都近在咫尺。
他眉眼轮廓很锋锐,眼珠是偏深的金褐色,唇则是不点而朱,是很有攻击性的漂亮,但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气的,他眼皮有点微微泛粉,于是那种攻击性就被摧折了一些,让他看起来有点娇。
李珣也垂着眼。
这下他终于能看见她的眼睛。
原本想和她讨价还价,他给她治了眼睛,作为交换她把玉牌给他,毕竟她要他亲,他就乖乖亲她,那他不是很没面子,他很厌恶这种被人支配的感觉。
但这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睛,像柳叶的形状,显得有些狭长,有些下三白,眼珠深黑泛青,是他很熟悉的样子,以至于他恍惚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脑子里那些思绪好像变得很远。他突然低下头,唇轻轻地贴住了她的唇。
软的,
和看起来的感觉一样,温度有点低。
李珣想。
这念头从心口划过,然后很快被他捕捉到,
下一瞬,他猛然清醒过来,继而生出一种淡淡的羞恼,于是稍稍抬头,让自己的唇和她的分开了。
原本整个人要直接直起身来,但那样未免太狼狈,于是仅仅是和她唇分开了一点,他就克制地没再继续动了,维持着俯身逼近的姿态,垂着眼看她,整个人这样看起来,不急不缓,显得游刃有余。
看见她疑惑的目光,他顿了下,
然后扯扯唇,嫌弃道:“看什么看,我不想和瞎子交吻,所以帮你把眼睛治好,很难理解吗?”
*
谢延玉很守信用,把玉牌还给了李珣。
又是还玉牌,又是亲吻,一只羊薅两次毛,剧情进度直接推进了八个点,从7%推到了15%。
系统:【你在他这条剧情线里简直是来当皇帝的。】
谢延玉没听懂它的意思:嗯?
系统:【就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意思,毕竟他还把你眼睛治好了。】
谢延玉觉得系统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所以第二天,
她起床后炼了会药,之后闲得没事干,于是又准备把李珣叫过来,推点剧情。
于是她拿起了传讯符。
他们昨天互相加了传讯符好友,彼此之间可以互相传讯息了。
因此,她给他发了条讯息:【来找我。】
那边回得很快:【想见我?想见我的话,你得来找我啊。】
谢延玉:【?】
李珣又开始拿乔:【是你有求于我啊,你要和我定亲,我还没找你要聘礼呢,现在你要见我,难道不应该你主动吗?】
谢延玉倒不是很计较这些,
她主要目的就是推剧情,谁主动找谁倒不重要,只要见到李珣就好了,所以她也不想和李珣就这个事情争论什么,于是回过去一条:【好。】
李珣:【……真来啊?】
谢延玉:【嗯,等我一下。】
李珣过了一会,给她回了个:【行,等你。】
他阴阳怪气地:【你可一定要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
他顺从得有些奇怪了。
谢延玉从他字里行间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皱了皱眉,把传讯符收起来,但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想到李珣那个疯狗性格,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在等着她,于是走到他院子门口的时候,她将定亲玉佩攥在了手里,万一有意外,也好立刻反应,直接控制住他。
但等她走进院子里,
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
李珣带着他那几个手下跑了!
逃跑之前,还特地给她留了一幅字,和贴对联一样贴在屋子门上,就差要裱起来了,上面龙飞凤舞一行大字:「傻子才等你,等你弄死我吗?走了,别想我。」
谢延玉脸黑下来,
头一回,气得踢倒了一个石凳。
*
李珣走后,
系统安慰谢延玉:【算了,没事没事,这人就是很疯的,你也想不到他会干什么。】
【反正按照剧情,接下来上清仙宫有个百年秘境要开,没多久了,他这趟估计不回天剑宗,会直接去上清仙宫。你反正也要去上清仙宫,等入了门,再抓他走剧情,不是轻轻松松吗?】它说:【他应该还不知道你准备拜入上清仙宫呢。】
比起李珣,
系统其实更担心举荐书的事。
毕竟这几天,贺兰危和谢承谨已经将妖界封印加固好了。
按理说,贺兰危加固好妖界封印后,过不了几天,就准备回上清仙宫去了。
系统生怕他不给举荐书就走了,后面的剧情推不动了,但它着急,谢延玉却不着急,照样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
直到这一天,
贺兰危启程回了上清仙宫。
直到他走,谢延玉也没去找他,他也同样没有找谢延玉。
两个人好像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系统刚要嚷嚷举荐书的事,
却听见一则消息——
贺兰危临走前,留了一张举荐书给谢家小辈,
谁能拿得到,谁就能有机会拜入上清仙宫,不需要等每五年一次的公开选徒。
但这举荐书极难拿到,谢家小辈们试了好几轮,都没人得手,因为若要拿到这举荐书,必须要会画贺兰家的明心符,可是明心符是贺兰家的秘传法术,谢家人怎么可能会?
系统:【……这应该是专门留给你的吧。】
它还记得,谢延玉眼睛刚出问题的时候,去找贺兰危要明心符,贺兰危最开始没直接给她明心符,而是丢了一本书给她,那书里就是明心符的画法。
谢延玉在房间里翻了翻,找到了那本书:嗯,书还在这。
系统:【……】
原剧情中,确实也有这样一段,
贺兰危离开谢家的时候,留了一张举荐书给谢家小辈。
原剧情中,他留那举荐书或许是为了引谢延玉去追他,但不管怎么样,原剧情里,他并没在举荐书上做什么手脚,因此谢延玉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争取到。
但这次却故意做了手脚,
除了谢延玉,就没别人能拿得到那举荐书了。
系统:【…………】
好拧巴一男的。
第70章 齿尖 咬住脖颈
举荐书放在谢承谨那, 由他代为保管,
因此若谁想要试着拿那举荐书,就要去谢承谨那。
谢延玉花了好几天,学会了明心符的画法, 然后去找了一趟谢承谨。
但刚到他院子门口, 就被他的侍从们拦住了。
侍从们道:“公子体内的余毒反噬了, 这两天卧病,不见人。”
这话落下,
谢延玉顿了顿。
她算了下日子,才发现, 这段日子, 谢承谨体内的余毒确实该反噬了。
她能进谢家, 就是因为谢承谨体内余毒清不出去,每半月左右反噬一次,需要她的血来缓解, 也因此,她每半月左右就需要割开手腕, 给他供一次血;有她的血,谢承谨大约一天就能恢复, 但倘若没有她的血,他硬生生熬着,则需要三到五天才能恢复, 期间格外痛苦, 甚至会痛苦到神智不清的程度。
但若换做以前,谢承谨余毒一反噬,就会有人来通知她,找她取血了。
这次却很奇怪。
于是她问侍从:“反噬多久了?”
侍从回答道:“有两三天了。”
两三天了, 却根本没人来找她,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他余毒反噬了。
谢延玉对此感到疑惑:“这些天,兄长就硬捱着吗?”
侍从道:“是的。”
谢承谨前几天授意他们,不让他们去找谢延玉取血,若谢家其他几位主子去找谢延玉取血,也叫他们拦了下来,却并没有说明这样做的理由。
侍从们起初以为他是找到了什么别的办法,能帮他捱过这段毒发的时期,
然而谁也没想到,
他并没有找到别的办法,也不取谢延玉的血,这次反噬,竟直接把自己关起来,准备硬捱过去。
侍从们对此也很是疑惑,
但他们从不多话,不会多问谢承谨,如今面对谢延玉,也不准备多说什么,只又补了句:“所以公子这几日状态很差,几乎都昏迷着无法见人,小姐回吧。”
谢延玉也不知道谢承谨是怎么想的。
但这样其实也是好事,因为她也并不想放血给他,因此她也不准备多探究这件事。
但她确实很需要拿举荐书,于是又问侍从:“我只是想来拿上清仙宫的举荐书,并不需要和兄长说话交流,也不会打扰他,可否通融我进去?”
几个侍从闻言,有些犹豫。
谢延玉又道:“很快。”
谢承谨吩咐过不见人,按理说,侍从们是不该把任何人放进院子里的。
但侍从们对谢承谨是有些主仆情分在的。
看着他在里面硬捱,侍从们也是真的希望他能感觉好一些。
因此,看着谢延玉,他们也有些踌蹰。
一边是谢承谨吩咐过不让放人进去,一边却又觉得,把谢延玉放进去,谢承谨若醒着,若看见她,兴许会改变主意取她的血。
*
谢延玉在院子外站了一会。
也不知道那些侍从们究竟是犹豫了些什么,安静片刻后,就放她进去了。
举荐书这种东西,应该会被放在书房。
于是进了院子后,谢延玉直奔书房,毫无意外地,她在书房门口的桌子上找到了举荐书。
因为会画明心符,所以她轻而易举就拿到了举荐书。
拿完东西,她准备离开。
然而也就是这时,她听见书房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推开门,
就看见谢承谨出现在门口。
他像是刚过来,这时候,正是要推门进来的姿势,
因为反噬,他看起来有些病容,也不如平日里那样一丝不苟,这时候只披了件长袍,长袍里空空的,露出一点漂亮的肌理线条,像冷硬的冰化了一些,懒散,脆弱,不够端庄,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谢延玉差点撞到他身上,
她脚步停下来,有些意外:“……兄长?”
*
谢承谨有一阵子没见过谢延玉了。
他有意回避,她也没往他面前凑,他们平日里的行动轨迹也并不重合,因此从妖界封印回谢家后,他们就再没见过。
不见,却会想起。
起初只是想起她的脸,后来会想她在做什么。
他知道这样不正常,但他越抵抗,就越频繁地想到她,
再后来,提笔写字的时候会想到她锁骨的痣,处理卷宗时会想到那些与她有关的绮梦,甚至就连前几天余毒反噬的时候,他也想到她,但想起的是她常年缠绕着纱布的左边手臂。
他第二次去联想纱布下面的样子了,
应该是狰狞的疤痕,一条条一道道像蜈蚣一样爬在她的皮肤上,有些像他掌心那些刀痕,甚至更长更深,更难愈合,在她的皮肤上留下更明显的,代表疼痛的烙印。
莫名其妙的,他好像找到个理由。
于是他将自己的反常,全都归因于她的血——
他常年受她的血,最初总能在人群里注意到她,后来总梦见她,再后来偶尔能和她共感,她的血对他的影响这样大,因此他总能想到她,一定也是因为受了她太多血。
兴许只要不再取用她的血,这些异常就会慢慢消失。
于是他没再让侍从去取她的血。
但他与她之间那点微弱的感应,似乎并没有消弭,
刚才他被余毒折磨得神智不清,却总觉得她好像就在附近,他也是真的神智不清了,莫名其妙披了件长袍就找出来了,一间房一间房找过去。
找到书房。
房门被她推开,他看见她。
“眼睛好了?”
“好了。”
谢承谨嗯了声。
视线又往下,看见她手里的举荐书。
他顿了顿:“要去上清仙宫?”
“是,我来拿举荐书,您不见人,我就没和您打招呼,原本准备之后用传讯符给您传个讯息告知您这件事。”
谢承谨没说话。
谢延玉则行了个礼:“兄长身体不适,我就不多打扰了。”
她说完话,绕开他往外走。
然而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谢承谨跟上来的声音。
还不等她回头,背上就陡然贴上一阵热度——
谢承谨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像是有些发热,所以体温很高,隔着薄薄的衣料,胸膛的温度都几乎要烫到她。
谢延玉愣了下,随即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她很少有这样惊讶失态的时候,但眼下他的行为太反常,以至于她思绪确实都空白了一瞬,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要干什么,只能机械地转过头去,看向他。
谢承谨将她抱得很紧,力气很大,近乎是箍着她了。
他伏低了头,将头埋在她肩颈。
谢延玉安静了好半晌,才道:“……兄长是否不太清醒?”
谢承谨手臂僵了下。
他似乎被她的声音唤回来一些神智,这才清醒了一些,准备要松开她。
但手臂松了一点以后,迅速又收紧了,甚至收得比刚才还要更紧,沉沉应了声:“嗯。”
他是不太清醒。
他在被反噬,在发热,在生病,脑中思绪混沌又迟缓,确实十分不清醒:“不许走。”
他声音有些沙哑,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在烫人。
谢延玉:“……”
谢延玉感受着他身上和呼吸间的温度,确实领略到他的不清醒了,
再烫一点,他脑子就要烧坏了。
“兄长先松松手,我不走,您是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我的意思是,不许去上清仙宫。”
谢延玉有点不耐烦了,开始掰他的手臂:“我为什么不能去?”
掰不动。
越掰,谢承谨越用力。
他反问:“你为什么要去?”
神智不够清醒的时候,他没有平日里那么淡漠,也不像往常那样惜字如金,反而莫名其妙的有些执拗,她问一句他就反问一句,她没有回应他的反问,他就下意识想要说更多的话,他发觉他想留住她绊住她,把她留在身边,但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是不是因为你体质特殊,所以光是抱着也能缓解我的反噬,”他好像在解答自己的困惑,头埋在她脖颈间,唇贴在她薄薄的皮肤上:“你留在这,修行资源,钱财,或是地位,我都可以给你,比你去上清仙宫能得到的多得多,为什么要去?”
谢延玉这次回谢家,待遇确实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修行资源,都已经比谢家其余的小辈们好了好几档,下人们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对她摆脸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但明面上都恭恭敬敬的,她能感受到这些变化,应该是谢承谨特地吩咐过了。
这时候他说这些话,她倒觉得有几分真,
但他话说得颠三倒四,她理解了一会,把话里的逻辑拼凑了一下:“兄长想我因此留下来,是因为我的血么?”
她其实不准备再放血给他了。
反正现在走剧情的方式多了,到时候修为上来了,压制住谢承谨,把他手腕割破给她放血也能算完成剧情,但这时候,为了让他松手,她还是在糊弄他:“我去了上清仙宫,也会按时为兄长供血的。可以每半月差人将我的血送回来一次,或是我每半月回来一次,都可以的。”
她说完这话,谢承谨又不出声了。
他垂着眼睛,瞳孔颜色很暗,视线里,此时只能看见她的一片脖颈。
她脖子上的皮肤又薄又苍白,因此视觉上给人一种几近透明的错觉,能够看见她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脉络,而她的脉搏在一下一下缓慢跳动着,下面或许缓慢地流动着鲜血。
脖颈间的呼吸更烫了。
谢延玉被这热度灼烧,感觉背脊都在发麻。
她实在忍不了这样古怪的氛围了,于是她又忽悠道:“或者兄长现在实在太难受的话,就先松开我,我可以去给兄长放血。”
不管怎么样,
还是让他先松开吧,等他松开,她不想放血,也能直接打晕他。
她一边说话,一边想着,
然而也就是这时候,谢承谨突然咬住了她的脖子。
他咬得并不用力,像狼咬住了猎物,暂时不准备吃,而是先将猎物叼回窝里的那种力道,齿尖抵着她的皮/肉,咬着她动脉上的那层皮肤,只要咬破这里,他就能尝到她的血,他可以撕咬她,将唇贴在她的伤口,把她的血吞入喉舌,腥甜的,粘稠的,能够很好地缓解他此时的疼痛。
但他却只是咬着这一小块皮肤,轻轻地碾,轻轻地磨。
谢延玉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被人用牙齿咬着最脆弱的地方,即使不疼,也能带来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背脊一阵阵发软发麻,她腿都不受控地软了下来,几乎要站不稳了,但那个被反噬着,本该站不稳的人,却伸手托住了她的腰,
箍在她腰上的手臂青筋迸发,甚至他的脖颈上,青色的筋也在缓慢搏动,
他咬着她那一小块肌肤,甚至时而用唇瓣摩挲着那一小片皮肤,仿佛隔着皮肤,在感知她的脉搏。
铺天盖地的滚烫体温间,
谢延玉听见他说:“不要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