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就算拿着鞭子 也是她抽他


    不要她的血, 那要什么?


    还有什么是非要她留在谢家不可的?


    谢延玉对此感到非常疑惑:“是因为贺兰公子在上清仙宫吗?我之前不懂事,想接近他,所以偷过家中情丝蛊,兄长不放心我, 怕我过去了再做类似的事, 败坏家中声誉?”


    “我绝不会再犯的, 我如今对贺兰公子已经没心思了,前几日他在谢家的时候,我与他也没再说过话见过面,兄长不必担心这点, ”她和他保证:“就算进了上清仙宫, 平日里也只是同门间的交流, 不会做出败坏家门的事。”


    她先提出这件事,谢承谨反而不好说什么。


    说了,好像他很在意这些一样, 抓着不放。


    恍恍惚惚的,他又想起来贺兰危那句话, 说他把自己当她男人,寸步不离盯着她, 连她和别的男人正常说话都要管,他并不赞同这样的话,继兄妹就是继兄妹, 不该有僭越, 只要她不做出偷偷给人下药这类的事,不败坏家风,他没理由管她。


    但既然这样,


    他为什么还要她留下?


    谢承谨迟缓地思考着, 并不是在找答案,而是在找理由,但有时候答案和理由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明显,以至于能够将这两者混淆起来。


    可即便如此,谢承谨找不到答案,也找不出理由。


    他只能清晰地意识到,他身上有了些变化,这些变化一天天一点点堆积起来,好似已经积重难返,而有些东西在失控,他应该去摆正,去约束,而不是放任。


    这认知如同一柄利刃,刺穿他,让他暂时清醒了些。


    他看着谢延玉,


    看着她脖颈上被他弄出来的痕迹。


    他不应该留她在这。


    只是被她的血影响太多,往后不再取血,让她去上清仙宫,离得远,过一段时日,一切就会复原,如此再好不过。


    好半晌,他突然松开手,然后直起身,和她拉开了些距离,淡淡道:“既如此,那你便去吧。”


    *


    谢延玉拿了举荐书后,就准备要启程去上清仙宫了。


    谢承谨没再见她,但给她拨了许多灵石法器,又派了许多奴仆去她那,要她一起带去上清仙宫。


    但谢延玉独惯了,不习惯被一群人簇拥着伺候,于是只收下了灵石和法器,把派过来的奴仆们原封不动遣了回去。


    后来谢承谨知道了这事,也没多说什么。


    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只是淡淡点头,说了不再多关注她,好像之前那几天的失态,全是因为被余毒反噬,所以脑子不清醒,而如今捱过去了,就真的说到做到,管束着自己,一点多余的注意力都不往她身上放了。


    但她临行前,


    他还是把沈琅召到了书房,居高临下看着对方:“她东西收拾好了?”


    沈琅垂着眼:“是。”


    谢承谨安静很久,又问了两句她的近况,


    语气很随意,像是随口一问。


    沈琅看他一眼,眸光有些晦暗。


    但很快就弯了弯唇,语气温柔:“小姐的状态很不错,也很开心,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要离家而难过,公子放心就是。”


    话是正常的话,


    但莫名其妙的,说不上来原因,这话里每个字都令谢承谨憋闷,


    他直接挥了挥手,要沈琅下去,但等沈琅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拿出传讯符,和沈琅成了传讯符好友,原本想让沈琅隔几天就汇报一下她的动向,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应对她投入太多关注,于是只说了句:“照看好她。”


    沈琅眼梢抬了下,笑了声:“公子放心,您托付属下照看小姐,属下定然会尽心尽力。”


    他当然会细致体贴。


    这贱男人高高在上,对她也并不了解,继兄继妹之间生分得和陌生人差不多,和她之间更是隔着万水千山,能拿什么和他比?


    沈琅漫不经心地想。


    他看谢承谨碍眼,但从来不觉得他有什么竞争力。


    然而下一秒,


    却又听见谢承谨说:“上清仙宫地处南边,夜里湿冷,到地方多准备几床被子,她睡觉会踢。”


    这话一落,


    沈琅脸上的笑意瞬间就落了下来——


    贱人,怎么还知道她睡着会踢被子?


    他视线沉下来,扯扯唇,有些阴阳怪气:“公子还真是关心小姐。”


    谢承谨顿了顿。


    他敏锐地察觉到沈琅态度怪异。


    但沈琅的话却像针尖一样,太有锋芒,剖开了他一些不太想承认的想法,以至于他本能地在心里反驳,在心里回避,也本能地克制住了自己,不让自己去细想究竟哪里怪异。


    静了片刻,


    他淡淡解释:“她是谢家人,我了解一些,不奇怪。”


    *


    另一边。


    天都,某处客栈的露台上。


    李珣背靠着美人榻,翘着腿,姿态懒散,眺望着远处。


    这客栈在天都城的最中心,也是天都城中最高的一座楼,这露台建在最高的一层楼上,很适合远眺,从这角度望过去,能将小半个天都收入眼中,可以看见下面的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车马,和人群。


    李珣还用了个咒术,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但这么多天了,他往谢府那个方向看,愣是没看见青青出府。


    最开始带人跑路的时候,他短暂地爽了一下,


    想象着她去找他,看见他留的那幅字后的表情,他做梦都能笑出声。


    但之后几天,


    他发现她根本没准备追他,她甚至没找他,连讯息都没再给他发一条,


    分明是她说要见他,但凡发现他跑了以后,她出府多找几步,就会发现他就在谢府附近的客栈里,只和她隔了两条街。


    所以这算什么?


    她把他弄得半死不活,捏着他的性命威胁他,逼婚他,然后他不仅没把她抓回去报仇,反而还先逃跑了?


    她要是追上来了也就罢了,但她追都不追,毫无反应,显得他很狼狈,有一种真的干不过她,被她弄得落荒而逃,输得很彻底的感觉。


    李珣想到这里,心里就很不舒坦。


    他捏着鞭子,真想给她来几鞭,但再想想,定亲玉佩在她手上,他还真干不过她,就算真在她面前拿着鞭子,说不定最后是她抽他。


    李珣越想越烦。


    半晌后,他也不再往谢家的方向眺望了,直接起了身,一鞭子把美人榻给抽碎了。


    手下们候在他身边,不知道他刚才还好好的,这一下突然又在发什么疯。


    有人战战兢兢道:“主人,是不高兴吗?”


    李珣扯扯唇:“你看我像心情好的样子吗?”


    他心情怎么能好。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被她压制着,拼尽全力无法抵抗。


    就算成了高高在上的剑尊,所有人都怕他,但他还是被她当成提线木偶,她要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不然她就直接弄死他,哪怕她要成亲,他也就只剩下一条路,就是乖乖和她定亲。


    定亲也就罢了——


    她主动提的要定亲,四舍五入,算她求的亲,但她有一点求亲的样子吗?


    旁人娶媳妇都知道要给聘礼,要给承诺,要十里红妆,但她呢,她干什么了?


    李珣黑着脸,遛达着起来了,


    带着下人们离开客栈,然后去了天都的灵宝铺子。


    他逛了一圈,然后拿着铺子里的镇店之宝看,是一枚灵玉,价格很高。


    李珣看了一会,


    觉得这玉佩堪堪能配得上他,若日日戴在身上,不显得跌份。


    于是他让掌柜的把这玉佩给包了起来。


    手下们跟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刚才还气得抽碎了一把美人榻,这时候又开始逛街采买东西了,但他原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即使做的事情前后没什么因果关系,但疯子就是这样的,手下们也不敢质疑什么。


    看见他要掌柜把那玉佩包起来,


    手下们就习惯性地掏出钱袋,准备付钱。


    然而方才拿出灵石,


    下一秒,


    就被李珣用鞭子拴住了手腕。


    手下一顿。


    紧接着,


    李珣一扯鞭子,把手下的手扯过来,然后把他手里的灵石,一点点都拿了回去,重新装回了钱袋里:“谁让你付钱了?嗯?”


    手下被问得一愣,十分惊愕——


    李珣行事放肆,奢靡铺张,最不缺的就是钱,平日里看上什么,都是直接砸钱的!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珣拿了东西,不让直接付钱了。


    这怎么回事?


    他们天剑宗要破产了吗?


    *


    与此同时。


    谢延玉收拾好行李,启程前往上清仙宫。


    这一行没带太多人,只带了几个车夫,还有那侍从。


    原本她连那侍从都不想带,但那侍从有些低落,说是谢承谨非要派他跟着,倘若他不能跟着她,恐怕谢承谨会惩罚他。


    谢延玉其实没什么同情心,但看着这侍从的境遇,她总是想起她自己,更何况,这侍从足够听话,万一真的遇上什么事情,也有个人帮她解决,所以带着也就带着了。


    天都离上清仙宫有些距离,


    若只是驾马车去,恐怕要花费一两月的光景,所以他们准备一出天都城门,就用缩地的符术开道,这样能大大加快脚程。


    谢延玉坐在马车上,心里计算着时辰。


    用缩地术开道,应该只需要不到半天光景,入夜时就能抵达上清仙宫。


    然而马车刚驶出一条街,她就收到了一条讯息。


    打开传讯符,


    就看见李珣给她发了一句:【还要不要定亲?】


    谢延玉:【要。】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一句,但她还是威胁了句:【不是答应过了吗?你要是敢反悔的话,我真的会弄死你。】


    这消息发出去,那边安静了一小会。


    但很快,


    她就看见李珣又给她发来一条讯息。


    他发来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块玉佩,流光溢彩的,一看就非常昂贵:【行,是你要和我定亲的,想娶我进门,总要有点诚意吧?】


    谢延玉:【?】


    李珣嘴上一点也不介意什么嫁啊娶啊这类的区别,反正她这样,和要强娶他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亲反正非定不可,但他就是不想让她顺心顺意:【给我买。】


    谢延玉:……?


    第72章 想 舔一口


    玉佩最终还是没买。


    谢延玉看见他发来的图片, 认出这玉佩是附近一间灵宝铺子的镇店之宝,于是当场吩咐车夫改道,直接去了那间铺子,找到了李珣。


    因为知道原剧情, 所以谢延玉也知道, 李珣接下来并不打算回天剑宗, 而是准备直接前往上清仙宫,因为不久后,上清仙宫中有一个百年秘境要开启,李珣需要一样东西, 但这东西需要进这秘境里才能找到。


    她原本打算等进了上清仙宫后, 再抓李珣走剧情,


    但现在他自己撞到了她手里,她也不想浪费走剧情的机会,于是干脆要求他和她一起去上清仙宫。


    李珣最初不愿意,


    但要让他屈从,对她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了。


    毕竟李珣很讨厌在旁人面前展露出软弱, 更不喜欢让旁人知道他有弱点,所以大街上, 大庭广众的,他也不可能和她拉扯什么,她仅仅是在他耳边威胁了两句, 这人就阴着脸上了她的马车。


    眼下。


    马车里。


    李珣坐在她对面, 用一种十分阴森的眼神看着她。


    他这样看人的时候,总能叫人背脊生寒,有一种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却突然被疯狗盯上了的感觉,就好像这疯狗呲着白森森的尖锐的牙, 也不吠叫,就阴森森地盯着猎物,尾随猎物走过好几条街,让人也不知道它还要这样盯多久,会不会突然发疯冲出来咬人。


    谢延玉知道他没法伤害她,


    她有恃无恐,但被他这样盯着,精神压力还是很大。


    于是她忍不住道:“能不能别看了?”


    李珣阴阳怪气:“就看你怎么了?”


    谢延玉冷笑:“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这话说得一点也没夸张,她现在是真的有能耐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但饶是如此,


    李珣还是把身体往前一欺,突然凑近她。


    他整张脸一下就怼到了她脸前,睁着眼睛,阴阳怪气:“行,你来挖,我给你治好了眼睛,你就这样对我,我这辈子没见过你这种人,出尔反尔恩将仇报,小气吧啦的,不提以前那些破事,现在是你向我求的亲,连块玉佩都不给我买,抠门成这样,我多看你两眼怎么了?你干脆挖了我的眼睛再弄死我算了,弄死我你就高兴了。”


    他脸怼得太近了,


    鼻尖都块蹭到她鼻尖上,说话咬牙切齿的,语气又幽怨又阴冷,但还是能感觉到温热的吐息,


    谢延玉一垂眼,就能看见他不点而红的唇,和说话时露出的一点洁白整齐的齿尖。


    她一抬手,把他的脸推开:“话好多。”


    和他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她很知道他的秉性,他自己不开心,就绝对不会让别人舒坦,就算这时候他不能对她做什么,但他也不会让她好过,能扒在她耳边能说很久刻薄话,然后用那种阴森森的眼神盯她一路,伤害不了她的身体,就伤害她的心灵。


    她和他一起生活的时候,他就是这样,


    被她一边照顾一边压迫,被她牵制,却又需要她,因此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不能上手打她,还得护着她,但恨她恨得牙痒,所以在家的时候就用那种幽怨阴森的目光看着她,然后时不时阴阳怪气一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却好像一点没变。


    谢延玉被他弄得头大,选择小小妥协一下,要她花钱给他买玉佩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她从芥子袋里拿出一枚朱雀纹的玉佩。


    这玉佩已经被她吸干了灵力,纯粹只有个装饰的作用,她这里有一大把一模一样的,随便送人都不心疼。


    她把玉佩扔给他:“行了,拿去吧,拿了就闭嘴。”


    李珣终于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捏着玉佩,端详了一会,然后又凑近了盯着她。


    他没有闭嘴,语气更阴阳怪气了,指尖在玉佩纹路上来回摩挲:“好寒酸,狗都不戴。你就这样打发我?”


    谢延玉给他玉佩,就是想着要他闭嘴。


    结果他不仅不闭嘴,还凑在她面前说得更欢了。


    她耐心本来就不好,对待谢承谨的时候尚且还能装一装,毕竟被对方牵制着,但对待李珣,她连装都不想装,直接一抬手——


    李珣以为她是不耐烦了要扇他耳光,


    他一抬手,本能地按住她的腰,要制止她的动作,同时扭脸要躲,却也就在这时,措不及防被她捂住了嘴。


    手心骤然触碰到唇瓣,


    李珣愣了下。


    他本能想要挣开,但鼻息间闻到她掌心的味道,是浅浅的药味,不苦,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气。他顿了下,喉咙突然变得很干,像被一把火灼烧着,以至于他想要——


    舔一口。


    *


    与此同时。


    沈琅在马车外。


    他原本和谢延玉共乘一车,但李珣过来后,谢延玉就让他下了车,和李珣那些侍卫一起赶李珣那辆马车,而她则和李珣单独在一辆车里。


    单独在一起干什么?


    沈琅往车门那看着,眼眶微微泛红,表情阴暗,克制着把门撞开的冲动。


    他将自己的呼吸压得很轻,仿佛这样就能听见车厢里的动静。


    没听见车厢里有什么动静,


    却听见旁边那李珣那几个侍从在聊天。


    “哎,跟着主人这么多年,真是好久没用过缩地术了!”


    “可不是吗,也就上次来天都的时候用过一回,其他时候都是正常脚程,我都快忘了用缩地术的感觉了。”


    这些年里,


    李珣被砍了手指,被断了灵脉,又修了很阴损的功法,一步一步从谷底重新爬出来,地位在上涨,钱财在变多,身边的手下也越来越多。


    这些年里,什么都在变,


    但一年又一年,唯一没改变的习惯,就是他行路从不用缩地术。


    这些手下们都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看着他一路走到今天的,这么多年里,他们跟着李珣,随行之时也从来没用过缩地术,哪怕李珣要去很远的地方,即便是要从最南的城池去到最北的村落,也是乘马车。


    很多时候,


    他在路上就会花费月余时间,路过每个村落,都会溜达着逛两圈,路过每一座城池、小镇,也都会住两天,乘着马车,把每一条街都逛一遍。


    甚至他乘着马车招摇过市的时候,还会把车帘撩开,懒懒散散看街道上的商铺与人群。


    他分明是个很没耐心的人,在这件事上却十分有耐心。


    手下们都很不理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李珣也从来没解释过这样做的理由,他性格本就乖张暴戾,谁多问一句,他一个不高兴,就可能当场抽人鞭子。


    但到了这时候,


    有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看了眼谢延玉他们的车厢,


    然后道:“这几次用了缩地术,不会是因为要找的人找到了吧?”


    李珣这些年,一直都在找这位青青姑娘,说上心吧,虽然派人找她,但却也没派出去多少人,派一两个人大海捞针一样的找,人间这么大,这个找法,与其说是找,更像某种寄托,也就前一阵子,他做梦梦到她在天都,才加派人手去找;但若说不上心,这些年又一直在找,从没有一天停止过。


    手下们其实至今也看不明白,品不出他们之间究竟是恩是怨,


    但李珣上次就是知道了玉牌在天都后,才用的缩地术,有时候手下们会想,有没有半分可能,他那样赶路,不全是因为玉牌?


    分别的这些年,他行过很多路,走过每一处村落,每一个城镇,每一条街,


    若说要找人,这是个低效且无意义,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刻舟求剑的蠢方法,根本是无用功,寻常人根本不会浪费时间这样做;但若说不是找人,把每个地方走一遍,难道不是担心少走的那一条街上,出现她的影子么。


    手下们也摸不明白他怎么想的,


    但他这样的人,做事本来就毫无章法,听见同僚那么猜测,有人摇摇头:“谁知道呢,反正现在人找到了,还要定亲呢,也算了了一桩事,毕竟这么些年主人一直找她呢。”


    这一边,


    李珣的手下们聊得很欢,一会一句找人,一会一句定亲。


    沈琅视线也因此越来越阴沉,表情越来越扭曲,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爬上血丝,他死死掐着掌心,手指握拳到指骨都在泛白,盯着车厢门,又突然整理好了表情,扯出了一抹笑,很温柔,却好像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丈量好了,温柔的同时有些僵硬。


    随后,


    他抬起手,敲开了马车门。


    *


    马车里,


    谢延玉捂着李珣的嘴。


    她其实并不想一直捂着他的嘴,最开始想让他闭嘴,于是捂了下他的嘴,等他不说话了,她就准备把手抽回去。


    然而就在她要把手抽回去的时候,


    李珣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按着她的手,往他的嘴上捂,很用力,她手掌心碾住他的唇,能感觉到掌心他唇瓣是温热潮湿,且柔软的。


    完全不知道他突然之间又在这发什么疯,


    谢延玉用了点力气,把手往回收:“你又犯什么病,松手!”


    李珣根本不理她。


    他固执地把她的手按在他口鼻间,漂亮的眼睛沉沉看着她,目光里压着一种很偏执疯狂的意味,眼眶有点泛红。


    那种被疯狗盯上的感觉又出现了。


    还没僵持几秒,就听见敲门声,


    谢延玉:“进来。”


    沈琅很快拉开车门,下一秒,就看见了这样的场景——


    偌大的车厢里,李珣却和谢延玉坐在一处,朝着她的方向欺身,一只手按着谢延玉的腰,一只手攥着谢延玉的手,让她捂着他的嘴,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几乎将她困在车壁与他胸膛间了。


    沈琅刚强挤出来的笑容,差点又扭曲了。


    他阴暗地盯着他们的姿势,半晌才挤出一句温和的询问:“属下打扰到你们了吗?”


    第73章 属下只是关心小姐 剑尊大人不会生气吧……


    原本车里的气氛就很奇怪了。


    听那侍从这么问, 谢延玉又把手往外抽了下。


    她用的力气并不小,


    李珣先捏着她的手腕,让她抽了两次,没抽出去, 在她更用力地抽第三次的时候, 他突然一下松了手。


    看着她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后靠, 他莞尔一笑,完全没有了刚才逼她捂他嘴时的偏执和疯魔,整个人懒懒散散的:“吓吓你的,怎么这么怕?”


    上一秒还和发癫了一样, 下一秒又和风细雨, 正常得不行。


    但这样反而更显得他更有病了。


    谢延玉揉了下手腕, 懒得理他了,


    她转眼看那侍从:“有事吗?”


    沈琅半真半假:“刚才好像听见车里有些动静,怕小姐有什么事, 所以进来问一下。”


    这话一落,


    还不等谢延玉说话,


    李珣就先出声了,笑吟吟的, 和调笑一样:“这话听着怎么绵里藏针,嗯?骂我不是好玩意儿呢?你觉得她能有什么事?你看我像能弄死她的样子吗?”


    沈琅身侧的手收紧了些,把掌心都掐出指痕来,


    好半晌他才佯装惊讶:“剑尊大人怎么会这么想?”


    他话是问的李珣, 但眼睛一直看着谢延玉,水光盈盈:“属下只是关心小姐,公子派属下看顾您,倘若您出了什么问题, 属下也不知道要如何向公子交代了。”


    说完这话,


    他才终于将视线转向了李珣。


    在李珣的目光之下,他抱歉地笑了下,语气温柔却不讨好,不卑不亢,很大方:“属下这样,是让剑尊大人不高兴了吗?”


    李珣盯着他,视线都变阴沉了,


    总觉得这话怪里怪气,比刚才还绵里藏针,让他进退两难。


    说不生气,他现在莫名的烦躁,想把这侍卫的皮给扒了,说生气,对方的话又有理有据,他要是生气,显得他很有病。


    虽然他确实很有病,所有人都在背后说他疯狗,


    但生这种气算个什么事?


    *


    这边,


    李珣和沈琅在这边僵持,


    一个觉得对方很装很碍眼不像个好东西,另一个觉得对方勾引谢延玉是个贱蹄子,两个人都恨不得把对方的脸给撕烂,但一个眼神温和落落大方地笑着,另一个只是冷着眼盯着对方,在外人看来,只觉得他们气氛僵,还真看不出有什么暗流涌动。


    于是他们在这僵持,


    另一边,


    谢延玉已经拿出了一张纸,盯着那张纸思考起来。


    原本和李珣共乘一车,是想在路上推一点剧情,但刚才她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她忘了做——


    要拜入上清仙宫,光有一张举荐书不够。


    除了举荐书之外,她还需要再准备一张拜师帖,上面要写明自己的基本情况,例如灵根属性,修为,以及擅用的法术。按照上清仙宫的规矩,若是来拜师的,这拜师帖要在到上清仙宫之前写完,倘若不写,就无法进上清仙宫的山门。


    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条规矩,


    但谢延玉也并不想探究。


    她拿着纸张,准备趁现在先把拜师帖写了,之后再考虑走剧情的事,于是她又从芥子袋里拿出了墨锭与笔。


    她旁边,


    沈琅看见她拿笔墨,


    于是没再和李珣僵持,温温柔柔地问她:“小姐现在要写拜师帖吗?”


    他接过笔墨:“我帮小姐伺候笔墨吧。”


    谢延玉:“嗯。”


    沈琅习惯于伺候谢延玉,这是最能让他感受到愉悦的事情,虽然以这侍卫身份跟着她的时间不太久,但他已经让她开始习惯被伺候,于是这时候,他们之间的对话也非常自然。


    李珣的面色更阴沉了。


    沈琅似有所感,回头看了李珣一眼,


    然后他做出迟疑的样子,问谢延玉:“属下这样,剑尊大人不会生气吧?”


    这话一落,


    谢延玉原本觉得怪里怪气,哪里不对劲,


    但一抬头,看见李珣的脸色,她又觉得这话问得没什么问题。


    李珣阴着一张脸,换谁看见他这脸色,都会觉得他不高兴。


    但这人和疯狗一样,发癫的原因千奇百怪,谁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摆出这表情的?


    谢延玉懒得管他,回了沈琅一句:“不用管他,他就这样。”


    这话一落,


    沈琅又转头看了李珣一眼。


    像是看不见李珣的脸色一样,露出了个温柔歉意的笑,然后直接往李珣和谢延玉中间一挤,把他们隔开,自己坐在了谢延玉身边:“我来磨墨。”


    李珣看着他们,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重,呼之欲出,


    说不清哪里不对,但不对,就是不对,好像他们之间升起了一道屏障,他们在屏障里,而他被隔在了外面。


    好半晌,


    李珣铁青着脸,抽出了谢延玉刚写几个字的拜师帖。


    在谢延玉发火之前,他拿起笔,蘸着墨汁刷刷刷泄愤一样,帮谢延玉代笔起来。


    *


    入夜后,


    一行人抵达了上清仙宫。


    上清仙宫座落在一座仙山上,群峰连绵,高耸入云。


    谢延玉撩开车帘看,发觉他们此处就在山门处


    车夫驾着马车,继续行驶,很快就进了山,然而就在进山的那一刻,谢延玉手里的拜师帖和举荐书一起,突然消失了。


    没多久,


    就听见外面的车夫道:“进了山门后就是一处村落,但村子里这山路不管怎么走,就是上不了山,不管怎么走都会回到村口,而且这村里好像根本没有活人,小姐,这怎么办啊?”


    *


    另一边。


    上清仙宫,议事堂。


    一道水幕悬浮在半空中,水幕里正实时播放着此时此刻,山下的画面。


    能看见画面里,


    两辆马车前后驶进山门,进了山村后,来回转了两圈,因为找不到山路,总是绕回原地,所以暂时停了下来。前面那辆车上,车夫正往后询问车里的人,接下来要怎么办。


    而水幕前,


    几位上清仙宫的长老们凑在一起,看着掌门手里凭空出现的两张纸。


    一张是举荐书,一张则是拜师帖——


    和公开选徒不同。


    上清仙宫每五年一次公开选徒,有入山试炼,公开选徒的候选者只需要通过入山试炼,就可以拜入师门,然后宗中长老们根据他们各自的实力,选择心仪的徒弟,由此区分他们是杂役弟子,还是外门,又或是内门弟子、亲传弟子。


    拿举荐书拜入师门的,则是另一套考核方式。


    若拿着举荐书来上清仙宫拜师,就必须在进山门前准备好拜师帖,因为在进入山门的那一刻,入门的考核就已经开始了。


    山门处有一个迷阵,会根据拜师帖上的信息,生成专门用来困住这位拜师者的迷阵,将他们困在山下。


    宗中长老们则根据他们出来的方式、时间,评估他们的实力。


    这考核其实比正常公开选徒的试炼更难。


    因为拜师者并不知道拜师帖的用途,更不知道进山门的这一刻考核就开始了,


    除此之外,他们也不会知道,宗中的掌门和长老们会在议事殿里,全程观看这场试炼。


    这样的考核,即使家世再显赫也没用,不乏有世家子带着下人过来,发觉考核是迷阵后,企图让下人们帮他们走出迷阵,但长老们只隔着水幕,评估拜师者本人的表现。


    若是庸才,便去毫不留情,打去当杂役弟子,


    资质平平,则当外门弟子,


    若是天才,兴许长老们会抢着收成内门弟子,或亲传弟子。


    这时候,


    掌门先看了一眼举荐书,然后又把拜师帖打开看了两眼:“哦?天都谢家?”


    掌门嘟囔一声,然后给贺兰危发去一条讯息:【你举荐的人进山了,正在考核,要不要过来看一眼?】


    另一边,


    贺兰危收到传讯。


    他捏着传讯符,往窗外看了一眼,面色淡淡,


    好半晌后,他回过去两个字:【不了。】


    *


    与此同时。


    谢延玉坐在马车上,听见车夫的话,原本还有些疑惑。


    无人的村落,永远走不对的路,怎么看,怎么都像走错了地方,上清仙宫是正派仙门,怎么会这样阴森森的,眼下这情况,若说走进了妖魔肆虐的地方都是很合理的。


    但系统难得有用。


    它从原文中的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了一些信息。


    原剧情中,


    谢延玉只是一个配角,所以很多情节都是一笔带过,


    但谢延玉只看了她自己那部分的剧情,在和她有关的剧情里,是没有这么详细的描写的,因此她进上清仙宫这一段剧情也是一笔带过,上一幕刚抢了举荐书,下一幕就是描写她在上清仙宫当杂役弟子,被人看不起的惨状。


    系统翻翻找找,


    谢延玉因此才知道,她并非是来错了地方,


    这地方是上清仙宫的迷阵,这便是入门之前的试炼了。


    但这时候是晚上,


    若要过试炼,收集信息,怎么也要等到白天更合适。


    于是她直接和车夫说:“不用担心,这便是我的入山试炼了,我们此刻身在迷阵里。你继续驾车,先找个地方歇脚,明天一早我自去找线索,破解迷阵。”


    *


    谢延玉这话同样落在了宗中长老们耳朵里。


    一行人隔着水幕观看试炼,听见她这话,都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


    掌门也有些惊讶:“换做是贺兰,也未必一进迷阵的瞬间就能发现这是迷阵。”


    贺兰危已是难得一遇的天才,


    当年他拜入师门,掌门第一眼就相中他,收做了亲传弟子。


    他为掌门首徒,若无意外,往后会继承掌门的衣钵,成为上清仙宫的下任掌门,已是所有人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


    上清仙宫山门的迷阵极为玄妙,


    但即使是贺兰危这样的天才,当年过试炼时,也是在四处查看地形,花了半个时辰才发觉身处迷阵之中。


    有长老道震惊道:“可她甚至没有下车!”


    这话落下,


    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长老们回头看了眼,就发现是贺兰危过来了。


    他态度温和,向各位长老们一一打了招呼,看起来和平日无异。


    掌门问:“你不是不来吗?”


    贺兰危道:“弟子睡不着,来随意看看。”


    掌门哈哈笑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谢姑娘有些本事,一进山就发现在试炼了,可比你当年发现得还要快。”


    贺兰危闻言,


    莫名其妙的,分明是谢延玉被夸赞,他心里却生出一点很陌生微妙的愉悦感,这感觉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察觉,只是笑意变温和了些,然后往水幕的方向看去。


    这时候,正看见谢延玉一行人驾着马车,找到了个居所。


    她下了马车,


    但除了她之外,她那侍卫也在。


    甚至除了那侍卫,李珣也在——


    他们三个同路,


    谢延玉和他们两个一起下来的!


    贺兰危脸上温和的表情一瞬之间,扭曲了。


    第74章 不像我 只会心疼小姐


    整个村子都是迷阵生成出来的, 是类似于幻境一样的存在,是一个单独的空间,


    这村子仅仅作为谢延玉的入山试炼而存在,只要她从迷阵里走出去, 就会发现此处根本没有什么村子, 只有一条通往山上的山路。


    也因为这村子是虚幻的,


    所以村子里黑灯瞎火的,连个活人都没有,全都是空的屋舍,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很简单, 随随便便就能找到。


    但屋舍有, 好一点的屋舍却没有, 所有的屋子都十分简陋,屋子里的床都是硬邦邦的木板。


    谢延玉什么样的地方都住过,倒不嫌弃这屋子简陋。


    她正准备就这样住下,


    沈琅却让她先出去,他想打扫一下屋子, 然后帮她铺软一些的床单和被子。


    李珣慢条斯理道:“你倒殷勤,一个侍卫怎么把内宅里侍从要干的活都包了, 围着你家小姐转,衣食住行全都过一遍手,又是伺候笔墨, 又是铺床打扫屋子, 谢家给你开多少月钱?”


    沈琅抱着被子,和听不懂他在阴阳怪气一样:


    “毕竟其余人都是车夫,只懂赶车,剑尊大人虽是小姐的准未婚夫, 却身份尊贵,想来也是不愿放下身段做这些奴仆做的事伺候小姐的,那就只有属下来了,毕竟属下也不想看小姐吃苦,剑尊大人也是心疼小姐的吧?”


    那种绵里藏针的感觉又来了,


    李珣沉默片刻,差点被他气笑了。


    但沈琅说完话就走了,所以李珣只能和旁边的谢延玉说:“看看你养的好狗。”


    谢延玉:“能不能好好说话?不然你帮我铺?”


    李珣差点想说,我怎么不能帮你铺,以前又不是没帮你铺过被子,但这话又有点奇怪,说了和抢着做狗一样,于是他又把话咽回去了,阴嗖嗖道:“你多袒护人家啊,我说两句都不行,你那么多条狗我每个骂两句,能袒护得过来吗你?”


    谢延玉真想把他嘴堵住:“什么叫那么多?”


    李珣翻旧帐:“不还有个妖吗?多听话,在客栈的时候你想见我,他就把我定身了绑到你房间里去,仗着我把灵力全都引进丹田,一边揍我一边骂我不识抬举,你想见我是我的福气,我得上赶着。”


    谢延玉:“……”


    谢延玉头一回知道,当时把李珣绑到她房间里之前,还说过那些话,怪不得当时他能气成那样,她一打开门,他就脸色扭曲、眼睛猩红地看着她,和恨不得把她撕了一样。


    她扯扯唇。


    李珣看她还有点要笑的意思,脸色就更阴沉了。


    他一抬手,两只手指尖直接一左一右点在她唇角,然后用了点力,帮把她嘴巴一挤,让她一点笑意都露不出来。


    然后他俯下身,将自己那张脸凑在她面前,用幽怨的目光盯着她,语气尖锐又刻薄:“笑?你还笑?你到底有没有礼貌?你向我求的亲,你怎么敢让你身边人这么对我?你不把他发卖了给我出气,怎么还敢在这笑?!”


    谢延玉“啪”一下打开他的手:“你要看他不爽,你有本事就自己把他赶走,少在我面前叫。”


    谢延玉是有点区别对待的。


    对于那妖,她并不存在多少共情,他是很有用,很听话,但她渐渐要用他的地方没有那么多了,而且他给她的所有好,都是直接强塞给她的,他无时无刻不跟在她身边,她甚至没法不接受他的好。


    这样的情况下,她就将他当成一个趁手的工具,但人不会偏袒一个送上门的工具,想要丢掉的时候,也不会顾忌什么。


    但她对那侍卫,是有几分微妙的共情的。


    她没太多同情心,但他太听话太乖顺,一些行为和处境,总让她想到她自己,于是她又觉得,只要不挡她的路,不碍她的事,留着也就留着了,就好像看见了一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偶,总是不至于亲手扔掉的。


    沈琅心中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放不下这个侍卫的身份。


    用这样一个身份,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却能得到她的一点目光,他知道卑劣,但难道就能松手吗?


    这时候在帮她铺被子,沈琅却集中五感,一直在听她和李珣的对话,听见她这样说,他甚至有些庆幸,幸好还没让她知道,他就是那妖,以她如今的态度,恐怕知道后,不仅会收回那一点目光,还会厌弃他。


    沈琅突然有些恐惧。


    他铺被子的动作顿了顿,随后自查了一遍体内妖力,确认了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外泄,随后才继续帮她铺被子。然后又花了些时间,把屋子里打扫干净,修好了几个烛台,然后给屋子里点上了灯烛。


    *


    李珣再进谢延玉房间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奇特的气味。


    这股气味很有辨识度。


    是一种草药被燃烧的气味,这种草药不难闻,反而还有点香,但李珣却皱了下眉头。


    随后他快速地在屋子里寻找这股气味的来源,没多久,就发现这气味是从灯烛里传来的,屋子里用的所有灯烛,烛芯都是用这种草药编织出来的,甚至用这草药的汁水浸泡过,因为这样能让灯烛燃烧得更亮,比夜明珠还要亮,燃烧的时间也更久。


    李珣一顿,皱着眉问沈琅:“你准备的灯烛?谁让你点这个的,不知道她闻不了这草药的味道吗?”


    青青很讨厌这种草药的味道,


    即使这草药十分金贵,她也讨厌。


    因为很多年前,李珣随手送了她一株这草药,青青就埋进了土里,准备种出更多这种草药来卖钱,但这举动惹怒了镇子里药铺的掌柜,于是趁着她外出卖这药材,掌柜的将这药材全都抢走了。


    后来李珣帮她把东西抢回来了,


    但那老板怀恨在心,趁着青青自己出门的时候,把她堵住,带着仆从揍了她一顿,然后把她按着,强迫她张开嘴,把那些草药往她嘴里塞,捏着她的鼻子把药汁往她喉咙里灌,逼着她咽下去,又把她的头按进药汤里,和她说:“就你这贱命也配和老子抢东西,行啊,几株破药材,你这么放不下,就全吃了,我看你能吃多少?”


    后来她拼着一口气,用泡药水的筒,把那掌柜的头砸烂,然后跑了。


    再后来李珣去把人给弄死了,绑住手脚踹进猪圈里,让猪一口口把这人和他那些仆从们啃死了。


    但从那之后,青青就很受不了这药材的味道,一闻到就会浑身发抖,会干呕。


    李珣把灯烛全都扑灭,踹开门散味。


    沈琅则是很意外,低声问谢延玉:“小姐……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的记忆里,谢延玉是很喜欢用这种蜡烛的。


    因为这种蜡烛很亮,燃烧得也很久,她投奔妖族的时候,眼睛就夜盲了,所以夜里也要点着灯烛睡。


    沈琅曾问过她,为什么不用暗一点的蜡烛,夜里亮成这样能睡得好吗?


    毕竟夜盲只是毫无光线的时候看不见周围事物,倘若有一些微光,用暗一些的灯光,还是能看见的。


    但当时,


    谢延玉想了一会,回答他:“我喜欢用这种蜡烛。”


    所以为什么,现在李珣会说她讨厌这蜡烛的气味?


    他以为她是喜欢的。


    但这个时候的她,原来很反感这股气味吗?


    这时候谢延玉也沉默着,没立刻回应沈琅的问题。


    她闻着鼻息间越来越淡的味道,突然惊觉,她好像最近闻见这股味道,都没有再干呕了。


    她确实很不喜欢这股味道,但好像从前一阵子起,她再闻到这股味道,就已经没有感觉了,以至于她甚至都忘记自己不喜欢了,直到今天李珣提起来,她才惊觉,原来她不喜欢。


    这念头一掠过,


    她再闻这股味道,但不知道为什么,仍旧没有那中厌恶感了,甚至还有一种熟悉感,就好像她曾经很常用这种蜡烛一样,以至于她都习惯了这气味。


    好像有些零碎的记忆从脑中闪过,


    好像有人问过她,为什么非要用这种蜡烛,她说因为喜欢。


    但这画面浮现得莫名其妙,


    她可以确定,她在现实生活中,从未和人有过类似的对话。


    谢延玉沉思着,皱了下眉。


    沈琅见她迟迟不说话,又皱眉,


    他低声道:“是我疏忽,没注意到小姐不喜欢这味道,我……小姐罚我吧,想怎么罚都可以,往后我不会再用这种灯烛了。”


    这话落下,


    谢延玉回神:“没事,和你没关系。”


    这算是不计较,甚至有点宽慰的意思。


    那一边,


    李珣听见这话,阴着脸,手落在那些熄灭的灯烛上,恨不得再把那蜡烛点燃。


    熏死她算了,熏死了就没心思宽慰别的男人了,还是特地给她点这种蜡烛的男人。


    他捏着灯烛,然而下一秒,又听见她说:“李珣与我认识得早,和我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他了解这些,你才来伺候我,不知道这些也正常。”


    李珣捏着灯烛的手指僵了下,


    好半晌,没再把这玩意重新点燃,而是直接把东西扔出门了。


    而那一边,


    沈琅听见她后半句,心像被人攥了下一样。


    他知道她与李珣认识得早,但知道是一回事,听见她这么说又是另一回事。


    李珣参与了她很多年的人生,有很多年的过去是他不了解的,李珣也知道她的喜好,知道得更多,他和她有许多旁人无法插足的羁绊,他们生命的一小部分交叠重合,被缝合在一起,即使沈琅重来一次,也仍没能挤进她那部分人生。


    他攥着指骨,看见李珣在准备新的灯烛,


    头一回,


    他没有绵里藏针和李珣说话,沉默地走过去,帮忙点燃了那些新的灯烛。


    与此同时,


    上清仙宫,议事堂里,


    贺兰危阴着脸,看着两个男人围着她转,再也看不下去,半晌,直接拂袖而去。


    *


    第二天。


    谢延玉一早就起来了,洗漱完离开了住处,在村子里走了一圈,开始观察这个迷阵。


    这迷阵是根据她拜师帖上的信息生成的,


    就和一些专门刁难人的考核一样,她哪里弱,就考她哪里,不擅长什么,就试炼她什么。


    但实际上,谢延玉除了炼药,其他的都不太擅长,她早些时候修为连筑基都突破不了,只能学一点最基础的法术,后来有了吸灵力的能力,靠着吸灵力,硬把修为提高到了金丹,但也还没来得及学什么,更没什么强项了。


    这迷阵是用她那些弱项生成的,


    但她弱项那么多,光是这么想,基本就不太可能走出这迷阵了。


    她在村子里观察了很久,都没观察个所以然来,最后在一处大树下坐下了。


    那一边,


    上清仙宫的长老们看她直接坐下了,有些迷惑:“她到底看出什么来了没?”


    掌门说:“不好说。”


    还有人说:“昨天那么快就看出这是迷阵了,难道是猜的?”


    另个长老道:“她的拜师帖我看了,基本没有强项,这迷阵,她倘若十天之内能走出来,就能称得上是天才了,我定然收她为徒。”


    “十天恐怕够呛了。”


    “会不会在里面呆上一个月?”


    “如果她叫她身边那些人帮她,可能三五天就能出来,剑尊不是在她身边吗?但她什么都不做的话,就只能当杂役弟子了。”


    “她要是十五天之内能出来,我收她为亲传弟子,你们不要和我抢。”


    ……


    那边厢,长老们在这猜测她要多久走出来。


    这边厢,谢延玉靠在了树上,闭着眼,想了半天,和系统说:如果我想着要走出这个迷阵,我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去,对我来说有点难了,远在我能力范围之上。


    系统:【这个我真帮不了你……原文里没有提到任何和这考核有关的信息,我也看不懂这些阵法。】


    谢延玉没说话。


    系统又提醒:【虽然原文里没提他们具体怎么评判弟子实力的,但原文里提过一笔,但凡是找旁人帮了忙的,最后都去当杂役弟子了。你如果不想当杂役弟子,就最好也不要求助别人。】


    谢延玉:不找别人。


    系统:【那你怎么办,在这里呆到天荒地老吗?】


    谢延玉说:我有个办法,可能今晚或者明天就能出去了。


    系统:【?】


    谢延玉:把这迷阵毁了吧。


    她道:反正走不出去,就找到它的阵眼,直接把阵眼弄坏,这迷阵就会直接失效了。你知道阵眼在哪里吧,这是上清仙宫山门的迷阵,不管生成什么试炼困住我,但阵法本身不会变,这么重要的阵法,原文里肯定提到过阵眼的位置,你找找,找到了告诉我在哪。


    系统:【???】


    它就知道!


    这个人绝对不会遵守规则!!


    不是,但她这算什么?


    考试考不过所以就直接把学校炸了,从根源解决问题吗?!


    第75章 她若能做到 便收她为亲传弟子


    但不管这方法有多离谱,


    系统翻遍了原剧情,确实也没看见上清仙宫有任何一条规则,是不允许拜师者在入山试炼的时候,直接把山外迷阵给整个摧毁掉的。


    但它觉得,


    上清仙宫没有这条规则的原因应该是——


    在谢延玉之前, 从来没人这样干过。


    有可能之前的人根本没想到这个办法, 也有可能之前的人想到了这办法,但不敢执行,又或是找不到迷阵的阵眼。


    但不管旁人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没这么做,眼下只要谢延玉真这样做了, 那她就是第一个。


    宗门规则里没有明文禁止过这种行为, 所以就算她这么做了, 也没人能因此惩处她,


    不仅不能惩处她,说不定还要收她为内门弟子, 因为不管她用的是什么方法,她确实很快就通过了考核, 从迷阵里出来了,谁也说不了什么。


    系统都无奈了:【某种意义上——】


    谢延玉:嗯?


    系统咬牙切齿继续说:【你脑子真的很好用, 很会钻空子。】


    它已经有些了解她这个人了。


    反抗是她的本能,她不喜欢被掌控,更不可能会喜欢遵守规则, 所以她永远都在观察, 在寻找规则的漏洞,在试图跳出规则。具体表现为,她十分爱钻空子。


    大到钻剧情的空子,


    小到钻上清仙宫规则的空子。


    系统竟有一点共情上清仙宫的长老们了。


    但除了共情之外, 它还有一点隐秘的幸灾乐祸,原本就它一个老倒霉蛋被她祸害,现在终于能把别人一起拉下水了。


    它甚至有那么一点期待,想知道上清仙宫的人,看见她把阵眼给弄坏后的表情。


    系统:【……】


    系统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发现自己也变态了,扭曲了,逐渐开始和男主们一样变得有点癫癫的了。


    它沉默了好半晌后,才开始翻找原剧情。


    翻了半天后,它扭曲道:【找到了,原剧情里确实提到了上清仙宫迷阵阵眼的位置,你现在往南走,会看见一片全是枯树的山林,阵眼就在林子里,是林子里唯一一棵长了叶子的树。】


    *


    谢延玉按着系统的话,往南边走,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走到村子的尽头,看见了一片全是枯木的山林。


    大约因为全是枯树的原因,这林子看起来是有几分吓人的,一棵棵大树的枝干扭曲着,像做出奇怪姿势的骷髅架子,而这些树枝虽没有叶子,却也交错遮蔽住天光,因此林子里很暗,似乎里面还有浓稠的雾气在流动着,像是淌着毒。


    光是看着,就足够令人不适。


    谢延玉在林子前面站了一会,像是在观察,


    过了好一会,她拿出了一粒避毒的丹药,含进嘴里,然后一迈步,进了林子。


    也就是在她踏入林子的这一刻,


    上清仙宫的长老们才陡然意识到她要干什么——


    “她要直接把这迷阵毁了?!”


    “她这一上午就是在村子里来回转了几圈,然后在树下睡了一觉,怎么会知道阵眼的位置?”


    “这、这……心术不正!不好好想着要怎么走出迷阵,反而想直接把迷阵毁了,定然是个不学无术的。若她能走出迷阵,怎么会要用这种手段?”有位白胡子长老突然说。


    这长老不出声还好。


    一出声,旁人听了他的话,原本还在惊讶,这时候便又安静下来,


    似乎在琢磨这长老的话。


    但——


    这时候,突然有个声音慢条斯理:“长老气糊涂了,找阵眼比过考核的难度还要更大些,她倒算不上不学无术。”


    是贺兰危的声音。


    他话音落下,周围长老们便都看向他。


    就看见他表情温和平淡,和平时别无二致,但也真是奇了怪了,他平日里一副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管的姿态,这时候竟出来帮谢延玉说了句话。


    若说他可能与这位谢家子交情很深,想保她进上清仙宫么,也不太像。他昨天来看她试炼,分明只呆了一会,就脸色冷淡地拂袖离去了。


    真是怪了。


    众人这边思忖着,


    那边,白胡子长老又瞥了贺兰危一眼,黑着脸,又看向宗主,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宗主却哈哈笑了声:“罢了,上清仙宫的规则,也并未说过不让她直接毁掉迷阵。”


    “想法不错,但即便是找到了阵眼,要毁掉阵眼也并不容易,倘若她真能做到,我便将她收为亲传弟子,”宗主一边说,一边看了贺兰危一眼:“真这样的话,往后你就当有个师妹了。”


    那白胡子长老面色黑沉:“宗主!”


    宗主直接打断他:“有何问题?是她不够聪明?还是不够大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疑惑,为什么大家宁愿花上十几日光阴走出迷阵,却没人试过直接毁掉整个阵法。此子是可造之材,只要不修习邪道,加以引导,往后必然仙途坦荡,定不会平庸。”


    *


    谢延玉踏入树林的这一刻,树林外,整个由迷阵生成的村落都开始扭曲,看起来就像水里的倒影一样,像是水面被风拂动了,因此水里的倒影开始晃动碎裂。


    与此同时,


    村子另一边,


    李珣沈琅一行人直接被弹出了迷阵。


    谢延玉上午出门的时候,把所有人都撇开了,因为这是她的试炼,倘若旁人帮了忙,她恐怕就只能当杂役弟子了。


    其他人没和她在一起,在昨晚落脚的地方等她。


    也因此,此刻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众人眼前的场景就不再是村子里的场景,而是上清仙宫山门处的样子,群峰连绵,巍峨起伏,山门威严,周围古木成林,而其间山路蜿蜒而上,隐入云雾间。


    “这、这——”车夫有些惊讶:“那迷阵是直接消失了吗?”


    *


    迷阵并没有消失。


    只是不知道谢延玉做了什么,除她以外,所有人都被弹出了迷阵,而她却仍旧身在迷阵中。


    李珣之前就是因为谢延玉,才和她那侍从以及谢家的车夫们同路,这时候谢延玉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了,他便也没准备再呆在这,直接御剑上山。


    元婴以上的修士才能御剑,他在天上飞,他那几个侍从在地上追。


    李珣也没管几个手下的死活,


    换做以往,他御剑时看见手下们追他,还会刻意放慢一点速度,和逗狗一样时快时慢,引着手下们绕弯子跑来跑去。


    但这时候,他却乘着风迅速上了山。


    因为曾来过上清仙宫,对这里还算熟悉,


    这次来之前,他也已经给上清仙宫递过拜帖了,上清仙宫的人早早给他准备好了客房,这时候到了地方,他应该直接去客房休整,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却没直接去客房,而是随手抓了个弟子,问:“你们宗主在哪?”


    那弟子都不敢抬头看他,被吓得结结巴巴:“好、好像,这两天,宗主和长老们都、都在议事堂……”


    李珣:“往哪走?带路。”


    李珣语气有些不耐烦,带着淡淡的戾气,整个人像一把沾满血气的刃,


    虽然只说了几个字,但那弟子仍有一种被人用刀剑抵着喉咙的感觉,背后发毛,于是硬着头皮将李珣带去了议事堂。


    按规矩,


    议事堂是宗中重地,只有宗中的长老,以及贺兰危这位首徒可以进入内,其余的弟子就只有在通传的时候能短暂进出。


    那弟子把李珣带到议事堂前,然后低声道:“剑尊大人就在此处等候,我去通传一声,让宗主出来见您……”


    虽知道李珣行事乖张,不守规矩,但那弟子也没想过,他会在乖张到这个程度——


    这话还没说完呢,


    下一秒,


    李珣就径直越过他,一脚踹开议事堂的门:“帮我找个人。”


    *


    李珣御剑上山后,他那几个手下也跟着走了,


    于是山门处,就只剩沈琅和谢家几个车夫。


    沈琅让几个车夫先上山了,自己则留在了原地,思忖了一会,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山林间。


    山林间树木繁茂,灵力充沛,他释放出一点妖力,隐去了自己的身形,然后感知那迷阵阵眼所在之处。


    上清仙宫山门处这迷阵十分玄妙,阵眼就隐匿在这漫山遍野的树木之间,


    沈琅曾杀过一位上清仙宫的长老,也是那时候,从那位长老的嘴里,才知道上清仙宫的迷阵亦有玄机,这玄机只有上清仙宫的首徒和长老们才知晓,便是由这迷阵生成的所有空间,都是虚幻的空间,但虚幻和现实之间一定会有一个连接点,那连接点便就是迷阵的阵眼。


    只有找到阵眼,再用相应的法术,就能重新回到谢延玉所在的那个迷阵里。


    只不过,这阵眼的位置并不好找。


    沈琅感知了许久,才沿着感知到的方向走过去。


    *


    另一边。


    李珣踹开议事堂门的一瞬间,一阵凛冽剑气就朝着他劈来,


    李珣足尖一点,飞身跃起,后退了几步,抬剑格挡了一下那阵剑气,然后才抬起眼,看向朝出剑那人——


    白衣翩跹,金玉为冠,


    一张脸长得极为标志,每一处五官都生得正正好,如同用标尺丈量过,多一分太硬朗,少一分太阴柔,像神龛上白玉铸就的神像,唯独鼻尖有一颗小痣,给他增添了一点轻佻与散漫。


    李珣从前没见过这人,


    但看见他的衣着,便知道此人便是上清仙宫那位首徒,也是贺兰家这一辈的天骄,贺兰危。


    贺兰危用剑气将他逼退后,便也收起了剑,


    他面上笑意温和,缓步走出议事堂,慢条斯理问:“不知李宗主要找何人?”


    第76章 学狗叫 老婆


    谢延玉走进林间,


    周围弥漫着薄薄的黑色雾气,因此能见度并不算太高。


    这些雾气应该带毒,是迷阵用来防止外来者找到阵眼的,谢延玉进来前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吃了一粒解毒的丹药, 所以这些雾气暂时影响不到她。


    不知道走了多久以后,


    谢延玉终于看见,前方有一棵树。


    即使有雾气笼罩视线,但仍旧能看出那树枝叶繁茂,是周围枯败的暗色间唯一的一点苍翠。


    系统:【阵眼应该就是这棵树了!】


    谢延玉嗯了声, 走到那棵树近前。


    走近了, 视野变得更清晰, 才看清这树的具体模样,


    这树看起来有些年岁了,十分巨大, 树干粗壮,或许三四个人手拉着手都未必能将它合抱住, 枝干更是繁茂,遮天蔽日, 浓绿的叶片间甚至露出一些金色的花骨朵。


    谢延玉抬眼,盯着树上的花骨朵看了一会,突然道:为什么上面的花会是金色的?


    这树的名字叫金萝, 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神树, 生长条件十分苛刻,必须要在灵力十分充沛的地方才能存活,但一旦存活下来,寿命就非常长, 千百年都不会枯败,相传金萝树每百年会开一次花,它所开的花被称做金萝花,很好辨认,三片花瓣围着花蕊交叠起来,形状虽然奇怪,但也是一种罕见而昂贵的灵药。


    谢延玉用金萝花炼制过不少丹药,


    但她见过的、用过的所有金萝花,都是紫色的。


    因此,眼下看见这花真是金色的,她难免有些疑惑。


    系统:【金的就金的呗,可能这花就是有紫色的也有金色的,你管它什么颜色呢,现在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吗?快想想怎么把这阵眼毁掉。】


    谢延玉原本看着这株金萝若有所思,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听见系统的话,也确实觉得这时候,更要紧的事是毁掉阵眼。


    于是她抬起手,将手掌轻轻贴在了树干上。


    与此同时,


    沈琅在山林间,照着感知到的方向找过去。


    因为阵眼的位置实在太难感应,只能知道大概的方向,他锚定了大概位置,然后一棵树一棵树感知过去,这时候,他的手放在了一棵巨大的金萝上。


    下一秒。


    他指尖微动了下。


    虽然没能确定这是阵眼,但他感应到了谢延玉的气息。


    因此他几乎一瞬之间意识到,这棵金萝,便是迷阵的阵眼。


    *


    另一边。


    上清仙宫,议事堂外。


    贺兰危看着李珣,即使已经知道这人是来找谢延玉的,但听见李珣说是来找他老婆的那一刻,他表情还是扭曲了一瞬。


    李珣虽也出身世家,但家道败落得太早,在市井间摸爬滚打得太久,因此用词也从不讲究,稍微文雅点的人,称妻子为夫人,亦或是道侣,但李珣根本不在意言辞文不文雅,倘若把他凑在一起和这群仙人对骂,他一定是骂得最脏的那个,这时候,他说话也没太讲究,一开口就是“老婆”。


    时下只有市井间那些不怎么读书的粗人,才会这样称呼自己的妻子。


    直白,但太直白,就显得粗俗了。


    然而不管是老婆,还是夫人,


    这称谓就算再换个文雅的说法,只要是从李珣嘴里吐出来的,都很刺耳。


    贺兰危提着剑,手指紧了紧,


    很快他便又温和笑起来,好像刚才那一瞬的扭曲只是错觉。


    他轻描淡写道:“我好像不曾听过李宗主有一位夫人。”


    李珣有点不耐烦:“定亲了还没成亲。”


    贺兰危慢条斯理:“未曾听说剑尊办过定亲仪典,没办过仪典,怎么能叫定亲?”


    李珣听笑了,这人有病吧,怎么阴阳怪气的。


    最近他遇见的人怎么就没个正常的,又是那个怪里怪气的侍卫,又是这上清首徒,对他和青青的婚事莫名其妙关心,说一句定亲,这人能挑刺十几句。


    他刚要叫贺兰危滚远点,别耽误他找别人帮他找人,


    然而下一秒,却见贺兰危垂下眼,视线在他腰间停住了。


    李珣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发觉他在看他腰间的玉佩——


    这是青青给他的那个玉佩。


    朱雀纹的,甚至不是灵玉,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也就乍一看还算好看。


    但他还是戴上了。


    之前在过来的马车上,他就当着青青和那侍卫的面戴上了。


    那时候青青问他:“怎么又戴上了?”


    他不耐烦:“我出卖我婚约就换来这破玩意,我怎么不能戴?”


    青青比他还不耐烦:“有病吧你,你自己说的狗都不戴。”


    李珣当时慢条斯理把玉佩戴好,然后翘起腿,靠在车壁上,扯唇朝她冷笑了一声,露出一点白森森的牙尖,漫不经心学了声狗叫,轻飘飘地:“对啊,我就是狗,我戴它怎么了?”


    青青:“…………”


    她懒得理他了。


    李珣看膈应到她了,身心舒畅,觉得这玉佩戴着好像也行。


    于是就没再取下来了。


    这时候看贺兰危盯着它看,他阴嗖嗖地:“我老婆送的,好看吗?看够了吗?”


    这话一落。


    就听见贺兰危手里传来一阵“咯吱”的声响,像是他把什么东西捏碎了一样。


    贺兰危垂着眼睫,没有抬眼,好半晌后才出声,只不知道怎么回事,声音像从牙齿里挤出来的一样:“很好看。”


    *


    上清仙宫并不想让旁人知道他们能看见迷阵中的场景,尤其李珣还是别宗的人,但李珣这时候要找谢延玉,是认真的要找,谁不知道他是条疯狗,行事乖戾毫不顾忌,倘若不开心了,是真的能直接把上清仙宫给掀了。


    正常人怕疯子,因此所有人都对他忌惮三分。


    上清仙宫宗主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出来打圆场,说查探过谢延玉的位置了,她还在山下迷阵中进行试炼,让李珣大可放心,倘若她有什么问题,他们会第一时间把她带出来。


    不仅如此,


    宗主还让贺兰危去拿一盏命灯给李珣——


    命灯可以用来确认特定之人的安危。


    拜师帖上有谢延玉的气息,将她的气息引入命灯,就可以看到她的状态,倘若灯光十分明亮,就代表她一切都好,倘若灯火暗淡,就说明她受了伤,若灯灭,则代表她已经死亡。


    *


    谢延玉还在试炼,


    李珣总不可能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上清仙宫的人把谢延玉拎出来,就算真能把她拎出来,但她这试炼也算是毁了。


    因此,宗主提出要给他一盏命灯,用来确认她的状态,他也答应了。


    贺兰危便去议事堂里,取了一盏命灯。


    正要把东西拿出去,


    他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脚步顿了下。


    他拿着命灯,很安静地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突然动了下手指,又有了别的动作。


    他垂着眼睫,遮住了瞳孔,


    所以无人看见,有粘稠的暗色爬在他眼底,将他散漫轻佻的气质都扭曲了一些。


    然后他从芥子袋里,取出了一枚玉佩。


    朱雀纹的,甚至不是什么灵玉,不过乍一看还算好看。


    但再仔细看,就会发现,这玉佩,和李珣腰间佩戴着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贺兰危捏着玉佩,指尖在上面摩挲了半晌,


    然后他将这玉佩戴在了腰间最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些,


    他才拿着命灯出去。


    他将命灯拿给李珣,然后拿着谢延玉的拜师帖,将她的气息引入命灯,下一秒,命灯就亮起来,里面灯火非常明亮,代表她此刻状态不错,安全无虞。


    李珣这时候才收起了剑。


    之前他的剑一直是出鞘的状态,虽说他平日用鞭子更多,但他的剑,才是更吓人的存在。


    他那把剑是当世罕见的名剑,当年他杀穿天剑宗,就用的是这把剑,杀穿魔族,也用的是这把剑,但凡他去干点什么血洗人家全师门、灭门别人全族这类的勾当的时候,都用的是这把剑。


    这剑饮饱了血,光是露出一小截剑锋,就有一股子杀气扑面而来。


    因此旁人都传,


    李珣剑出鞘的时候,比他拿鞭子的时候,要吓人很多。


    他拿鞭子的时候可能只是看心情随机抽死一两个,但他拿剑的时候,死的就是成百上千。


    这时候,李珣的剑入了鞘。


    他看见周围不少人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突然弯唇笑起来,调笑似的:“你们怕什么啊?在怕我吗?”


    他指了下命灯,懒散道:“只要这盏灯一直亮着,你们就没必要怕我。”


    他说完这话,便抬手,将命灯从贺兰危手上接过来。


    贺兰危看起来倒没什么松了口气或是不松口气的样子,他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淡淡的,说温和也不算温和,说面无表情又不贴切。


    李珣总觉得这人说不出哪里奇怪,


    但就是奇怪。


    他眼梢抬了下,倒是没多在意。


    然而刚接过命灯,准备拿着东西离开,下一秒,却看见贺兰危腰间,坠着一枚玉佩。


    大约因为贺兰危穿着上清仙宫的弟子衣袍,一身白,


    那玉佩也是白的,所以在他腰间并不太算太显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李珣之前没看见它。


    这时候看见了,


    他目光在那玉佩上停留一下,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这玉佩和他腰间的那一枚长得一模一样。


    纹样一样,形状一样,材质一样,甚至连成色都一样。


    李珣顿了下。


    然后看见贺兰危伸手,骨肉匀称的手指轻轻蹭了下这玉佩,


    他笑意优雅,不轻不重——


    “……很巧吧?一位很亲密的友人送给我的。”


    第77章 那个妖是你 对吧?


    送走李珣后, 贺兰危又回到议事堂。


    抬起眼,就能看见水幕上谢延玉那边的情况。


    *


    这一边。


    谢延玉将手掌贴在树干上,能感应到树干之下汹涌的灵力,就像人的身体一样, 皮肤之下隐藏着盘根错节的血管, 血液顺着血管流向身体各处, 这棵金萝之中,灵力就像血液,流经这树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根枝干, 甚至每一片叶片, 每一朵花苞。


    但灵力四处流动, 却独独绕开了一个地方。


    又或者说,与其说是绕开那地方,倒不如说那地方是灵力的源头, 树中所有的灵力从那地方出发,然后传递向整棵树。


    谢延玉能感应到物体里面的灵力波动, 这是系统给她的能力,至少目前来看, 她所感知到的东西是不会出错的。于是她收回手,朝那地方看去——


    那是这棵树的树梢。


    枝繁叶茂,但枝叶之间, 有一朵盛开的金萝花。


    这树上其余的金萝花都是花苞, 只有这一朵是盛开着的,花瓣舒展,金光流转,只不过, 它隐在叶片间,周围还有不少金萝花的花苞,因此耀眼却不显眼。


    谢延玉看着这朵金萝花,沉吟了一会。


    系统:【你看着这花干什么?】


    它以为她还在纠结金萝花的颜色,于是又说:【金色的就金色的呗,这树名字就叫金萝,金萝花是金色的也挺正常的,再说你以前用那些紫色的金萝花,也炼了不少药,也都没出问题……】


    话说到这,


    它突然顿了下,也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刚才那一瞬间,它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但临了要开口的时候,却一时间又忘了要说什么,只隐约记得算是个挺重要的事,于是它又沉默下来,开始思考刚才究竟要说什么。


    不过这时候,


    谢延玉回话了:我看着它,是因为觉得它才是阵眼。


    系统注意力被她拉回来:【不是这棵树吗?】


    谢延玉却没再回答它了。


    她看过很多阵法书,正道的有,邪门歪道的也有,各门各派的阵法,千奇百怪,各有各的不同,但都有一个相同的规律,便是为了避免阵法被人破坏,阵眼越小越不起眼越好。


    这金萝十分巨大,


    即使隐匿在山林间,不太好找到,但若是当作阵眼来使用,也还是太显眼太招摇了些,尤其还是这么重要的山门迷阵。


    反倒是这朵金萝花,比起这棵树,它才更像是真正的阵眼,栖于高枝,藏于繁茂叶片间,就算找到了这株金萝,也未必能注意到这朵花。


    尤其是,


    这树中所有的灵力,都是从这朵花这来的。


    谢延玉心里有了计较,拍拍裙子,站起身来,脚尖一点,就飞身起来,踩到了一根树枝上,然后抬手要去摘那朵金萝花。


    然而指尖刚碰到它的花瓣,


    下一秒,它周围的金光就迅速流动起来,


    谢延玉指尖当即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灼烧感。


    与此同时,这整株金萝都开始晃动起来,树上的枝条像人的肢体一样,扭动,挥舞,像发了疯一样,直接谢延玉从树上甩了下去,随后枝条像利刃一样,往她身上杀去。


    而林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


    周围的黑雾都聚拢过来,金萝上的叶片被吹得簇簇掉落,像下雨一样,但叶片锋锐,却如同刀一样,自上而下,像是想把她钉在原地。


    就算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场景也危险至极。


    议事堂里众长老看着水幕,就看见谢延玉飞身后退,随手从旁边的枯木上掰断一根树枝。


    她以此为剑,划出了一道剑气,不太娴熟,但胜在修为不低,有金丹期,因此才将漫天如刀一样的叶片斩碎成齑粉,但与此同时,她手里的树枝也一同碎成了粉末。


    然而金萝并不放过她,


    她手里的树枝碎了,没有武器,因此她手伸进袖子里,快速地摸索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在找武器,但也就是趁着这个时候,金萝的树枝竟像藤蔓一样,直接缠住了她的腰,将她给定在了原地,像要绞死她一样,


    而另一根枝条,直直往她心口刺去!


    有长老已经别过了眼:“怕是不成咯。”


    那朵金萝花确实是阵眼,千年来,一直盛开在这株金萝的枝头,被整个迷阵加持着,源源不断地吸收天地灵力,花中的灵力作为养分,流经这整棵金萝树,说是这树的命门也不为过。


    即使这树本身灵智未开,但经年累月吸收那些灵力,也有金丹五境以上的道行了,若谁试图去摘取那朵金萝花,就等同于摧毁它的命门,剥夺它的养分,因此,这树会催动全身的道行,无差别攻击所有试图摘取那朵金萝花的人。


    “她修为还是差一些。”


    “还以为是百年难见的天才,即使修为不够,但对付金萝也不在话下,到底是期望太高了。”


    “宗主,要不要下山救人?”


    这话一落,


    宗主神色凝重。


    谢延玉的修为只有金丹一境,原本就不如这棵金萝树,


    金丹以后,每一境的差距都是巨大的,即便是金丹一境与二境,实力悬殊也如隔天堑。


    更何况谢延玉所擅长的法术不多,只能算得上是个空有修为的花架子,即使真的出招,也没法完全使出金丹一境的实力,在这株金萝面前,更是毫无抵抗之力。


    因为修为不如金萝,所以就算她用了灵力,也无法弄断它一根树枝。


    而她与李珣关系匪浅,


    倘若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李珣会直接掀了整个上清仙宫!


    看着水幕中,那枝条就要刺向谢延玉心口,


    掌门动了动唇:“下山!”


    然而这话刚落,


    下一秒,


    还不等众人动作,紧接着就看见水幕之中,一片乱象间,谢延玉身上陡然爆发出一阵灵力——


    她在破境!


    一境,二境,三境……


    周围狂风大作,灵力甚至形成了气旋,生生将缠绕在她身上的那截粗壮树枝给震断了,身后的枯木也被这阵灵力催折,成片成片地断根倒地!


    不过短短眨眼间,她修为竟直接冲破了金丹五境,已与那株千年金萝齐平!


    在金萝那根树枝如刀剑一般,就要刺进她胸口皮/肉的时候,她迅速抓住它,然后用尽全身灵力,折断了那根树枝,然后将它调转方向,朝着斜上方狠狠掷去。


    树枝穿破狂风,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如同一支利箭一样,从前往后地穿透了那朵金萝花,花蕊被刺碎,随后整朵花就像突然散架了一般,从枝头跌落。


    也就是这时,


    整棵金萝像是迅速失去了生机,树枝上那些花苞也开始簇簇掉落,叶片缓慢落下,树的枝干缓缓变得枯败。


    这株千年金萝,凋零了。


    迷阵开始慢慢溃败,现实与幻境的边界,好似开始慢慢融合。


    与此同时,因为阵眼被击毁,水幕闪动一下,突然变黑,再也没有山下的画面传过来。


    议事堂中鸦雀无声。


    好半晌,


    才传来一声惊叹——


    “……连破五境,怎么可能?”


    *


    手里的树枝碎成粉末后,


    谢延玉伸手进袖子里,摸到了一直放在袖袋里的东西。


    是一个看起来像珍珠的小球,之前在妖界封印的时候,她晕倒后,她那侍卫帮她取来的,这小球当时在妖界封印阵眼的顶端,吸收了很久各种各样的灵力,凝结成了这个灵力球。


    谢延玉拿到它以后,没有立刻吸收里面的灵力,而是一直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她灵脉有问题,一口气吸收太多灵力,会反噬。


    倒没想到这时候用上了。


    虽摧毁了阵眼,


    但毫无意外的,她一口气破境太多,体内灵力逆行,刀绞似的反噬了。


    她喘息着蹲在地上,眼前一片黑,这次不是不能见光了,这次是就算睁着眼睛,也看不见了。


    她伸手往袖子里摸索着,想要找之前贺兰危给的那道明心符,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


    头很晕,她的手在抖,眼睛也看不见,以至于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做起来都有点吃力。


    系统顿了下,反应过来:【你中毒了!】


    它说:【因为强行破境,你进来前吃的那粒解毒丹药失效了,你现在能封住自己的灵力吗?周围都是毒雾,不能再往身体里吸了,可以像李珣那样把所有灵力引到丹田里去,不然你现在这个状态,毒很快就会随着灵力侵入你全身!】


    谢延玉昏昏沉沉,只能隐约听见几个关键词。


    她机械性地照做,但刚运了一点灵力,就感觉到连呼吸都在疼。


    因此,她又停止了动作,原本想靠在树上缓缓,然而也就在这时,一只手点在她额间,帮她封住了所有灵力,暂时让毒不再扩散。


    随后那只手托住她,把她抱了起来。


    谢延玉感觉自己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带着很淡很淡的竹叶香气。


    她听见耳边有人叫她“小姐”,知道应该是那侍从来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中毒,她魂魄此时异常混乱,脑子里竟陡然蹦出来一些画面。


    一些遗留在她某一魄中,却早被她遗忘了的画面——


    妖界,


    黑暗无光的山洞中,她的身体闭着眼靠在石壁上,但她的一魄木讷地站在山洞中,


    气质柔和的男人看着她,朝她那一魄伸出手:“若你想拿什么东西,也可以牵着我去拿。”


    那男人长得很漂亮。


    有多漂亮呢?


    莹润白皙的皮肤,柔和如春水的眉眼,浅琥珀色的瞳,直而高挺的鼻,淡色含笑的唇……


    是她侍卫的脸。


    她猛然提起一点力气,捏着抱着她那人的手,然后抬手摸他的眉眼。


    沈琅愣了下。


    感受到她在细细抚摸她的眉眼,他心里柔软得不得了:“怎么了?难受吗?”


    他语气温和而小心,


    说完话后,一边抱着她继续往前走,一边等她的答复,


    然而下一秒,却听见她道:“那个妖是你……对吧?”


    沈琅脚步顿了下。


    下一秒,如坠冰窟。


    他之前想过,等她不那么厌烦后,慢慢向她坦明身份。


    但知道她态度的区别后,他却有些不敢和她坦白了,


    让她知道他就是缠着她的妖,还这样欺骗她,她的态度变成什么样?


    即便因为用得上他,所以可能不会对他表露出什么更明显的排斥,但她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工具,一个不值得多看一眼的工具,再不会将他当成那个听话温顺的可怜侍从,那一点怜悯和目光,都会收回。


    沈琅感受着她的触碰,


    好半天,才强行扯了扯唇,心跳得飞快,语气僵硬:“小姐在说什么?我好像……听不明白。”


    第78章 情丝蛊会复苏 把他变成她的奴隶


    阵眼被破坏, 所以整个迷阵也在失效。


    但即便如此,谢延玉也没法立刻离开那村落。


    因为这迷阵中,有一道禁制。


    倘若阵眼被人为破坏,就会立刻触发这道禁制——


    迷阵虽会失效, 但由迷阵生成出来的幻境却不会立刻消失, 而是会继续存在半天, 六个时辰。


    这半天之内,这幻境有进无出,外面的人依旧可以想办法进来,但里面的人却无法出去, 直到六个时辰以后, 禁制失效, 这幻境才会消失,而幻境里的人则会自动回到现实之中。


    这禁制平日里是用来防止心怀不轨之人上山的,一旦被触发, 就无法解除,


    就算是宗主和长老们进去了, 也要等六个时辰后才能出来。


    这时候,


    一众人在议事堂里,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其他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没人再说谢延玉不好, 毕竟她脑子足够好用, 胆子足够大,连破五境也绝非是常人能做到的,虽说她所掌握的法术有些少,但这些都可以慢慢学。


    长老们开始争论起她更适合哪家法术, 想要收她为亲传弟子。


    不过宗主比他们更快一步,已经开始草拟收徒文书了,一边拟文书,一边准备派贺兰危去幻境里接应谢延玉,等六个时辰后直接把她带上山。


    也就是这时,


    贺兰危突然感应到她在试着启用明心符,


    这是贺兰家的秘传法术,尤其是她身上那个,还是他亲自做的,因此不管她离得多远,只要她要用,他就能感知到。


    但她眼睛不是已经好了吗?


    为什么还要用明心符?


    贺兰危顿了下,水幕上已经没有画面了,看不见她那边的情况。


    好半晌,


    他突然一转身,御剑下山了。


    宗主看他突然走了,原本还想传音,问他要干什么去,


    但一看他下山的方向,却发现是去山下迷阵的——


    真是怪了。


    宗主都有点茫然了,心说我还没开口呢,贺兰危怎么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居然先下山接人去了。


    *


    这一边。


    沈琅佯装没听明白谢延玉的意思,


    他语气僵硬地回应了一句,原以为她会继续追问,但大约是因为被体内的毒折磨得不太清醒了,她却没再继续发问,而是掐着他的手,把他掐出了好几道血印子,然后又开始咬他。


    沈琅感知到她的痛苦,


    但因为禁制被触发,这村子还没消失,也出不去,


    于是他只能先把她带回昨晚落脚的地方,试图帮她把体内的毒素驱散。


    然而开始驱毒的时候,


    他才发现,她中的毒并非普通的毒。


    他甚至也没法把她体内的毒渡到自己身上来,若要驱散,只能靠她自己运转灵力,将这毒逼出来。


    可她现在哪来的灵力运转?


    因为强行突破了金丹五境,她体内的灵力反噬,导致灵脉全数受损,如果这时候体内的灵力继续流转,她的灵脉会全部断尽。


    所以就只剩下两个办法。


    沈琅垂眼看着她。


    好半晌,他低声和她说:“有两个办法可以驱毒。”


    话音落下后,沈琅感觉到她点了点头。


    她看起来太痛苦了。


    被他圈在怀里,咬着他的肩膀,咬出血印子,隔着衣服都能看见血迹,因此,沈琅也不知道她此时够不够清醒,但他还是很耐心地解释:


    “第一个办法是,我去找解药,可能会比较久,而且我不在这,没办法运灵力帮你缓解痛苦,所以你会比现在更难受;第二个办法,是采补我,用我的灵力帮你驱毒。”


    他现在抱着她,可以运转灵力帮她缓解一点痛苦,但这些灵力最多只能从她身体里过一道,并不能真正成为她的灵力,为她所用。


    只有通过采补这样的方式,他的灵力才能真正被她吸收走,变成她自己的东西,因此她才能运化那些灵力,用它们驱毒。


    沈琅问她:“你要选哪一个?”


    沈琅止住了她咬他肩膀的动作,让她抬起头,她的眼睛看不见,但刚才他帮她启用了明心符,所以他知道,她能“看”见他,他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哪怕他知道这样问或许不合适。


    因为她或许不够清醒。


    他看着她,渴望从她嘴里听见一个答案,


    但谢延玉可能没听懂他的意思,又或者在迟缓地思考,过了好一会,都没有回答。


    沈琅看着她。


    他被她看一眼都会兴奋,


    他想亲吻她,占有她,想用自己的气息标记她身体每一寸,想了太久了。


    于是他低下头,轻轻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


    她唇间沾了他的血迹,他就一点点将那些血迹舔掉,低低道:“不选吗?”


    他想与她更亲密,


    但他也同样忌惮她。


    他想要她的视线长久停留在他身上,于是惧怕被她抛弃,想要得到她的一点怜悯与爱,于是惧怕被她排斥厌恶,惧怕哪一步行差踏错,让她不悦。


    因此,


    半晌后,他还是直起身。


    他往她手里塞了张符,让她躺好,符里有灵力,可以帮她缓解一点疼痛:“那忍一下。我去找解药。”


    *


    贺兰危感应到了谢延玉的位置。


    刚走到屋子前,就看见沈琅离开的背影。


    他推开门,看见谢延玉蜷在床上。


    她安静地喘息着,咬着被子,衣服快被汗水浸透了。


    贺兰危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她,


    但过了一会,他还是走进去,站在床边:“中毒了?”


    谢延玉没说话。


    贺兰危淡淡道:“那个侍卫干什么去了,帮你找解药?”


    谢延玉还是没说话,


    她伸手死死掐着掌心那张符,


    贺兰危看了眼,这就是一张带有灵力的符,能帮她缓解一点疼痛,但她中的这毒太折磨人,手里那张符的灵力却有限,因此好像并没能帮她缓解多少痛苦。


    贺兰危模样一直高高在上的,很克制,


    但这时候却好像突然忍不住了,直接把她手里那张符抽出来,让她握住了他的手。


    他运转灵力,这样比那张符有用一些,能让她感觉更好一点,至少没刚才那么痛苦。


    过了一会,


    他感觉到她的痛苦减弱了一些。


    但也仅仅是一些,因为她死死抓着他的手,在他手上掐出了血痕。


    很奇怪。


    他不应该管她的。


    他就应该站在门口看着,让她继续像刚才那样痛苦,毕竟也不是他让她中的毒,更何况他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什么关系都没有的陌路人而已,她欺骗他,后来连骗都不骗了,扇他一耳光和他撇清关系,她难道不活该,不应该痛苦吗?


    但他发觉,


    他想让她痛苦,却又不想她太痛苦。


    因此,他顿了顿,没将手抽走,让她继续捏着,然后又多用了一些灵力。


    然而也就在这时,


    也不知道谢延玉突然哪里来的力气,


    她用力一拽,措不及防把他拽得一个趔趄,直接跌在了床上,然后下一秒,也不等他反应,就被她抱住,咬住了脖子:“我选第二个。”


    贺兰危一顿:“什么?”


    谢延玉中了毒,思绪真是好迟缓,


    即使用了明心符,脑子里有画面,但她还是看不清眼前的人,因为太难受了,她脑子和浆糊一样,眼前已经换了人,甚至这人已经和她说了好几句话,但她还在思考刚才那两个选择,花了很久才理清楚那话里的意思。


    她对男女之事看得并不重,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太过特殊的意义,既然这是更高效的解毒之法,那为什么还要忍着剧痛熬几个时辰等解药?


    因此她咬着面前人的脖子,咬出血:“我选采补你。”


    这话说完,


    那人却静了。


    过了好一会,她感觉那人推开了她,然后咬牙切齿问:“他问你的是吧?你要采补他是吗?你看看我是谁,看清楚。”


    话音落下,


    还不等她理解完他的意思,


    就感觉他把明心符塞进了她手里,甚至他冰凉的手指在她额头上画了一道明心符,紧接着,即使她思绪不清楚,也被迫注意到了他的面容——


    五官漂亮无暇,鼻尖却有一点小痣,有点轻佻,


    然而他此刻却赤红着眼睛,显得有点扭曲,像是想撕了她,


    他靠她靠得很近,逼着她“看”清楚。


    是贺兰危。


    谢延玉认出来了。


    她有点疑惑,不知道面前怎么变成了这个人,


    但变成他了更好,她脑子一片混沌,但本能还记得要走剧情,这人和她之间有很多亲密剧情,采补他不是正好么。


    于是她垂着眼,手指缓缓落在了他衣带处。


    贺兰危气得手都在发抖,


    随后一只手抵在她肩上,强硬地要把她推开,


    然而刚要用力,她却抬起头,唇抵在了他唇间,轻轻碰了一下。


    贺兰危耳边炸开急促的心跳声。


    推拒的动作顿了下。


    这一刻,


    他听见心中有个声音说:不过是被采补一下罢了,她先前将话说得那样难听,将关系撇得那样清,你甚至都找不到理由和她联系,但现在你若帮了她,你与她就不算是毫无关系了。


    是他自己的声音。


    贺兰危垂下眼睫,看着她,却伸出手指,抵在她额间,将她的头推开了些:“我不是那个侍卫。”


    “嗯。”


    “我是贺兰危。”


    谢延玉开始嫌他话多了,然后咬住了他的嘴唇,牙齿尖锐,用了力气,将他漂亮的唇咬出血来,但下一秒,她感觉到那人扣住她的后脑,在她唇间低低道:“被你采补的是我,你会记得的,是吧?”


    谢延玉不耐烦地应了声:“嗯。”


    下一秒,


    床帐落下,那人俯下身将她压下,开始回吻她,淡淡的血腥味顺着吻,散在唇齿间。


    他好像很了解她,知道要怎么样会让她舒适,因此中毒的痛苦很快就被分散了些。


    苍白的皮肤很快被弄得湿淋淋的,连手指和脚背都被错落点上一些淡红的痕迹,平坦的小腹被人按住,一下下挤压,感知着下面形状的起伏。


    ……


    而一门之隔。


    沈琅站在外面,盯着房门,


    他没有走,自虐一样听着里面的动静,手里刚找到的解药已经被捏碎,眼睛猩红,半边脸已经流满了血泪,看起来极为扭曲,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


    系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看见谢延玉的动静。


    虽然它没有性别,但一些相对隐私一些的场景,它是无法看见的,例如现在。


    它眼前直接黑了,好像被关进了某个黑箱子里,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重见天日。


    因此,


    它有些无聊。


    想到金萝花,它又开始翻剧情,想找找这花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毕竟除了谢延玉,它也总感觉忘了什么。


    它找了一会,看见很长段话:


    「金萝乃是神木,百年才开花一次,花为三瓣,花瓣则是金色的,是很昂贵的药材。这花十分稀少,金萝的生长条件也十分苛刻,但许多灵药都需要由金萝花做原料来炼制,因此,不乏有人强行用灵力催金萝开花,但这样开出来的花,为紫色。虽然仍有药用效果,但比起真正的、金色的金萝花,紫色的金萝花,炼出来的药,效果砍半。」


    「……」


    「若用来解蛊,只能压制蛊毒,无法根除。」


    系统一愣。


    紧接着,它恍然想起——


    剧情最开始的时候,谢延玉炼了一粒情丝蛊的解药,那解药就是用紫色的金萝花炼的。


    紫色金萝入药,


    无法解蛊,只能压制。


    那解药最后被她喂给了贺兰危,因此……


    他体内的情丝蛊根本没解。


    只要与谢延玉欢/好,蛊毒就会自动复苏,把他变成她的奴隶。


    *


    谢延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体内的毒已经被驱散了,修为好像又提高了一点,但灵脉却没继续受伤,身体除了有些酸软以外,就没别的不适,被清理过,衣服也换了新的。


    记忆太错乱了,她恍惚了很久,


    然后她才想起,她好像把别人采补了。


    她动了下,


    下一秒,抱着她的那人就出声道:“醒了?”


    是那侍从的声音。


    一点模糊的记忆在她脑中划过,很混乱,不太清晰,


    说不清哪里不太对劲。


    但沈琅的语气很自然,


    他看着她身上的痕迹,哪怕很浅,他却也觉得很刺眼。


    但他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小心翼翼在她脖子上亲了下:“小姐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


    *


    被采补后,身体会很虚弱。


    毕竟采补不是双修,双修是两个人修为一同上涨,但被采补,则是拿自己的修为去供养别人。


    即使修为倒退的很少,但神魂也会受伤,需要疗伤。


    因此,


    谢延玉睡着后,贺兰危就找了个地方,布阵疗伤去了。


    他在明心符上用了个法术,等她醒来,他会感应到。


    她睡得有点久,


    禁制只会存在六个时辰,她睡了快六个时辰,


    禁制快要结束的时候,她才醒。


    贺兰危还没疗完伤,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思忖片刻,他还是决定去找她一趟。


    说到底,他现在去找她也不算毫无理由,是他帮了她。只要她态度好一些,之前她说的那些话,他便就当都没听过,总归他与她之间,已不算是毫无关系了。


    然而还未进门,就见房门半掩着。


    透过灯影和门缝,他看见有人坐在床头抱着她——


    是那侍卫。


    那侍卫将头抵在她肩颈间,一头长发垂落在她肩头。


    他很虚弱的模样,闷声咳嗽,温温柔柔地对她说:“中毒以后的事全都不记得了么?没关系,只要小姐身体好了,属下就值得了。”


    谢延玉道:“我……”


    那侍卫很懂事:“小姐不用有负担,不过是采补了属下一次而已,属下做下人的,这些是分内事罢了。属下自知身份卑微,也不敢奢求名分,只求能像现在这样,一直留在小姐身边,小姐往后定亲了,能不能别赶我走?”


    贺兰危站在门外,听见她应了一声好,他眼里的笑意彻底落下来,视线里一片漆黑,喉咙里没忍住反上来一股血腥味——


    骗子。


    答应好了的,会记得被采补的是他。


    全忘了。


    第79章 她自己 也是重生的


    谢延玉刚答应完那侍从,


    下一秒,就听见脑子里传来系统提示音——


    【贺兰危剧情进度增长10%,当前剧情线进度45%。】


    谢延玉一顿:?


    系统:【嗯……】


    谢延玉反应过来:我采补的是贺兰危?


    系统:【嗯嗯……】


    谢延玉:……?


    系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骗她。


    谢延玉听见提示音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毕竟能让她和贺兰危的剧情线一下推进这么多的, 也就是男女之事这类很亲密的举动了, 但真的听见系统这么回答,还是很惊讶。


    贺兰危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居然愿意给她采补?


    分明之前已经闹得那么僵了。


    谢延玉若有所思,又“看”向那侍从。


    她确实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破境后她灵力就反噬了, 然后系统说她中毒了, 再之后的事情,她就都没什么印象了,不知道这侍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骗她,冒认贺兰危做过的事。


    她刚要说话,


    然而下一秒,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动静。


    她注意力被分散了一些, 往门口看了一眼。


    *


    听见她和那侍从的话后,贺兰危就一直站在门口。


    他没动,也没进去——


    进去干什么?


    进去和一个低贱的侍卫抢名分, 还是拉开衣领露出那些咬痕, 像个下贱货色一样告诉她,其实你采补的人是我?


    耳边不知道是谁在答应他,说不会忘记,贺兰危觉得好笑极了, 他挺直了腰背,理了理衣袖,他怎么可能连脸面都不要,放下身段和一个下贱货色争,难道抢着认下被她采补过,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面上是惯有的,高高在上的表情,


    扯了扯唇,就要拂袖离开。


    但兴许是因为身体虚弱,他刚要走,就眼前发黑,有些站不稳,


    因此,他抬手撑住了旁边的墙,以此稳住身形,也发出了一些动静。


    紧接着,


    隔着门缝,就看见房间里,谢延玉朝着门口看过来。


    但因为门虚掩着,她那个角度看不见门外,于是她又站起身,往门口走过来。


    贺兰危脚步停了下,冷眼看着。


    从他这个角度,透过门缝,能看见屋子里的大部分场景,除了能看见她走过来,还能看见那侍从。


    这时候,那侍从见她要出门,于是也往门口看过来。


    从这侍从的角度,倒正好能看见他在门外,于是隔着狭窄的门缝,那侍从和他对上了目光。


    但视线只交错了一瞬,


    紧接着,那侍从就挪开了眼,像没看见他一样,好像突然之间很难受一样,红了眼眶,然后捂着嘴,一只手撑着床,撕心裂肺咳起来。


    听起来很虚弱,


    于是谢延玉脚步又停住了。


    她回过头,看着那侍从:“怎么了?”


    那侍从手掌抵着唇,眼睫垂落下去:“没什么,小姐要出去是有什么事吗?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不用担心我,我咳一下,不会咳出什么问题的。”


    这话落下,


    谢延玉安静了一会,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贺兰危站在门外,紧接着,就看见她又走回了那侍从身边,她甚至没再回头,更遑论推门出来了。


    而恰是此时,那侍从状似无意地抬起眼,和他对上目光后,甚至略带歉意地朝他笑了下。


    下一秒,


    房门外传来“嘭”的一声。


    好像是门外有人很用力地踹翻了什么东西。


    谢延玉一顿,仍旧没有回头。


    她知道门外那人一定是贺兰危,原本听见声响,想出去看一眼,但后来听见那侍从咳嗽,她便又后悔了。


    谁知道贺兰危在门外听了多久?


    她采补了他,但把这件事忘了,被侍从冒认了,她还信了,倘若贺兰危听到了这些,说不定等她出去了,就又要和她发疯。反正剧情线已经推进了这么多,她暂时也懒得应付他了,还是算了。


    于是她又走回了侍从身边。


    饶是贺兰危发出多大的动静,她也没回头,不打算出去没事找事。


    *


    谢延玉“看”着这侍从,越看,就越疑惑。


    除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认下被她采补的这件事以外,还感觉他很眼熟。


    平心而论,他长得很漂亮。


    眉眼温和,鼻梁高挺,唇珠饱满,面容姣好到总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但那种眼熟的感觉,并非是因为她看过这张脸太多次,是她总感觉在别的地方见过他,甚至她仔细思考,总感觉那段记忆呼之欲出,好像刚才中毒的时候,她有过答案。


    但现在清醒过来,她又忘了。


    即使绞尽脑汁去回忆,也只能想起,中毒以后,她好像问过他一句什么话。


    但具体问的什么,她也记不清了。


    于是她问系统:我中毒的时候,是不是问过他什么话?


    系统哪敢说实话。


    她脑子太好用了,它要是说了实话,她说不定就会想到,沈琅就是山洞里那个妖,山洞里那个妖就是妖尊,她脑子再一拐弯,说不定就能猜到到沈琅重生了,再深想一些,她会不会察觉到她自己也是重生的?


    系统从未向她透露过,


    其实原剧情就是她的前世,是她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但她死后,原剧情的世界线没撑多久也崩塌了,原以为这个世界就这样崩了,但没想到时光倒转,剧情线竟然莫名回到了最初,这个世界还有修复的余地,只要她重新把之前的剧情走一遍即可。


    因此系统被委派过来,盯着她,辅助她走完剧情。


    好在她忘记了前世的事情,不知道还有前世今生这码事,相对被动一些,行为也更可控;但即便她没忘,也得走剧情,系统给出的价码是让她成仙。


    她这样的性子,必不会拒绝。


    但她这样的性子,也太难控制,知道的越少,越能好好走剧情。


    系统不敢节外生枝,于是这时候又撒了个谎:【没有啊,你那时候疼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能问什么?】


    谢延玉不置可否,也不知道信了没。


    她只是垂着头,安静地“看”着沈琅。


    沈琅露出温和的表情。


    他任由她看着,身侧的手指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攥紧。


    他伪装成侍卫,跟在了她身边,又冒认了贺兰危做的事。


    她问他是不是那只妖的时候,他的心脏都几乎要停跳,他怕没法再跟在她身边,因此,他迫切地想和她有更深、更紧密的羁绊。


    但如果被她发现了,会怎么样?


    即使现在她忘记了中毒时的事,但倘若之后哪一天,她都想起来了呢?


    沈琅试图去想这样做的后果,心脏像被人攥了一把。


    半晌后,他抬起眼,重新露出个温柔的笑,很自然地问:“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属下。”


    谢延玉却摇头:“没事。”


    她没直接将那些疑惑说出来。


    感知到不对劲,却无法堪破真相的时候,她一般会选择按兵不动,安静观察。


    *


    再推开房门的时候,禁制的时间已经过了。


    于是刚出房门,周围村落的景象就消失了,谢延玉发现自己站在了山门处。


    没看见贺兰危,他应该先走了。


    但他不在,却有旁人等在这里,是宗中掌管内务的长老。


    从这长老嘴里,谢延玉得知,上清仙宫的掌门将她收为了亲传弟子,加上她,掌门一共就只有两名弟子,另一个人则是贺兰危,往后她与贺兰危,有个师兄妹的名分。


    除此之外,


    掌门给她安排好了住处,


    正好禁制结束后已经是深夜,她离开幻境后,就可以直接去住处,余下的事,就等明天一早去拜见掌门,之后再做安排。


    *


    翌日一早。


    谢延玉去拜见了掌门。


    上清仙宫的掌门名叫赵真。


    只不过平日里,基本没人直呼她的名字,上清仙宫的人称呼她宗主,或是掌门,她与贺兰危要称她为师尊,外宗的人则是要尊称她一声赵道尊。


    赵真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太太。


    谢延玉能感觉到她修为很高,身上威压很强,应当有大乘期,离成仙仅仅一步之遥。


    但即便如此,她修为很高,又虽贵为一宗之主,也有宗主的威严,却意外地不难相处,为人很豪爽,有一股侠气。


    但谢延玉话并不多,


    因此,也只是赵道尊说一句,她答一句。


    将自己的基础情况告诉赵道尊以后,谢延玉又领了上清仙宫的弟子令牌,然后按照规矩,行了拜师礼。


    贺兰危在赵道尊身边。


    他全程看完她与赵道尊说话,行拜师礼。


    她注意力一点也没往他这里落,他神色也淡淡的,全程没开口说一个字,就好像和她完全不认识一样。


    等拜师礼行完,赵道尊放人了,他便微微颔首,也行一礼,随后御剑要走。


    赵道尊又叫住他:“你师妹眼睛看不见,也不会御剑,下山路远,你送她回住处。”


    这话一落,


    贺兰危才像注意到了谢延玉一样。


    他御剑到她身边,朝她伸手,慢条斯理:“上来。”


    他手上有一些抓痕,


    指甲抓出来的血痕,还有掐出来的痕迹,


    昨天被她抓出来的。


    谢延玉眼睛看不见,身上戴着明心符,因此也能视物,但这时候却和真的瞎了一样,仿佛没看见他手上的痕迹,将手递给他后,由着他把她拽上了剑,全程也没问他半句手上的痕迹哪来的。


    贺兰危面无表情收回手:“住哪?”


    谢延玉:“先不回去。”


    贺兰危:“不回去,那去哪?”


    谢延玉说:“去一下迎客峰,西边客苑。”


    迎客峰专门用来接待客人,


    西边的客苑这几天正好入住了一位客人,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剑尊大人,李珣。


    贺兰危摩挲着手上的痕迹,那副散漫疏淡的表情终于挂不住了,忍不住怒极反笑:“你找他干什么?”


    谈婚事吗?


    刚采补完我,然后要我送你去和别人谈婚论嫁是吗?


    第80章 这算什么 带着情夫见未婚夫?


    一刻钟后,


    谢延玉到了李珣的住处。


    这是一处布局考究的别院,如果从外面走进来,七弯八绕,会迷路不说, 说不定还会撞上几道机关, 徒增麻烦, 但御剑过来,则简单了很多,直接就到了客房门口。


    剑刚一停稳,


    谢延玉就低下头, 要从剑上往下跳。


    这一路的氛围可以说是十分不好了, 贺兰危御剑送她, 最开始的时候,问了她一句去找李珣干什么,她佯装没听见, 也没回答他;那之后,他便也没再出声了, 两人一路上也再没有别的交流,谢延玉能感觉到他很不悦, 那股怨气有如实质,像是恨不得把她从剑上推下去。


    好在现在到了地方,


    不用他推, 她自己也不想和他多呆, 直接跳下去了。


    脚尖触底,她稳住身形,随后便转过身去,要敲李珣的门。


    但刚抬起手, 还不等她敲门,身后的贺兰危就收了剑,


    他没有离开,而是也落了地,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站在了客房门口。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淡淡,垂眼看着她,似乎在等她敲门。


    见他这样,


    谢延玉要敲门的手反而顿住了。


    她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跟过来干什么?


    *


    贺兰危本应该直接离开。


    但这时候,他站在她身边,静静睇她。


    看见她停住了敲门的动作,他便知道她心中也在疑惑,她兴许想问他为什么要跟上来,但他没给她提问的机会:“看我做什么,敲门。”


    谢延玉:“……”


    平心而论,这个场景挺奇怪的——


    即便她装出不知道采补了他的样子,贺兰危也心高气傲地没和她提这件事,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该怎么相处现在还继续怎么相处。


    但她是装不知道,不是真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她昨天也真的采补了他,那现在这样算什么,带着情人见未婚夫吗?


    她这一趟来找李珣,说好听点,是来要求李珣履行诺言的,她现在已经进了上清仙宫,李珣应该正式和她定下婚约;说难听点,就是来逼婚的。


    谢延玉行事还算百无禁忌,不择手段,从不恪守规矩,也很少在意旁人的看法,


    但眼下这样……


    奇怪倒也还算是其次了,主要是贺兰危实在太不可控,她有些怕他突然发疯,这个时候坏她的事。


    手落在门上,半晌还是没敲下去,


    她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直接让贺兰危先走。


    但也就在这时候,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那一边,


    李珣一打眼,就看见青青和贺兰危站在一起,


    他愣了下:“你们认识?”


    *


    谢延玉和贺兰危认识,其实并不奇怪。


    李珣前阵子下榻谢家,那几天,便听人说过贺兰危也在谢家,已经呆了有一阵子了。


    只不过李珣前脚刚到谢家,贺兰危后脚就和谢承谨去加固妖界封印了,因此,李珣才没见过贺兰危,但谢延玉必然是见过的,哪怕两人没说过话,但肯定也互相见过面,知道彼此的存在,这种情况,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认识了。


    更何况,


    谢延玉进上清仙宫的举荐书,还是贺兰危留的。


    听说是贺兰危留给谢家小辈们的,被谢延玉拿到了。


    与其说是没想到他们认识,


    倒不如说是,没想到他们会有私交,好像不光是点头之交。


    莫名其妙的,李珣又想到贺兰危那枚和他一模一样的玉佩。


    他皱了下眉头,正要改口问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但下一秒,


    谢延玉就先说话了:“不……”


    话音未落,


    贺兰危就打断她,慢条斯理反问:“不什么?师妹与我不认识么?”


    谢延玉噎了一下。


    偏过头,就看见他眼中压着的阴霾,分明语气还温和,但却又有种咬牙切齿的错觉;再往前看,李珣双手环胸,干脆直接半倚半靠在了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谢延玉:“……”


    就知道贺兰危跟过来不会干什么好事,


    她扯了下唇,补完刚才的话:“不熟。”


    这话一落,


    贺兰危目光像又晦暗了些,瞳孔深黑,盯着她,像一汪寒潭。


    谢延玉则别过头,没再看他,


    她直接迈步进了门,顺手还把靠在门上的李珣拎了进来:“我进了上清仙宫,赵道尊收我做亲传弟子,贺兰公子便成了我师兄,方才行了拜师礼,我要来找你,赵道尊叫他御剑送我。”


    这话是对着李珣说的。


    她在和李珣解释。


    贺兰危就站在旁边,把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听进去,她这么长一段话里,没有半个字是对他说的,甚至一点注意力都没往他身上落,直到和李珣解释完,她才又抬起头,朝着他“看”过来。


    他本能地扯了扯唇,想要调整表情,


    然而还不等他重新露出平日里那副温和散漫的表情,下一秒,就听见她说:“多谢师兄送我。”


    话音一落,


    “啪”的一声,她直接把门合上了,


    目光被阻隔,再也看不见屋里的情况,脸上的温和表情调整到一半,随后就好像被人突然一把打碎,温和的笑意刚挂上唇间,下一瞬就变得扭曲而怨毒——


    好。


    好,太好了。


    谢延玉,你怎么敢?


    把和我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你到底怎么敢?!


    *


    这一边。


    谢延玉把房门关上。


    李珣盯着她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怎么个不熟法,是不熟还是不想让他觉得熟?


    李珣心里不舒坦,越想越不舒坦,张嘴就要质问她,结果刚说出两个字来,就看见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他察觉到她眼睛有些不对劲,虽然她眼睛有些下三白,这样的眼睛本身就会显得有点无神,但现在似乎也太无神了,和看不见一样。


    于是他质问了一半,话就顿住了。


    然后他欺近她,俯下身,伸出手在她眼睛前面晃了晃。


    谢延玉:“……”


    谢延玉:“你干什么?手拿走。”


    李珣根本不理她。


    他不仅没把手收回去,还将修长的食指抬了起来,在她面前比了个“一”的手势。


    她眼珠子没动,李珣阴阳怪气:“哟,又瞎了啊?”


    谢延玉直接把他的手打开了。


    她嫌他话多,手伸在她面前很烦人,因此一点也没怜惜,“啪”的一声,不仅把他手打开了,还在他手上打出了个泛红的印子,然后张了张嘴,要说话。


    但下一秒,


    李珣直接把她的嘴给捏住了。


    拇指和食指,一根抵着她上唇,一根抵着她下唇,往中间捏,和捏鸭子嘴巴一样:“不许说,让我猜猜你想说什么。”


    谢延玉:“……”


    李珣阴嗖嗖地:“要我给你治眼睛是吧?”


    是的。


    谢延玉在心里回了一句。


    她来这里,除了要来逼婚以外,另一个目的就是让他给她把眼睛治了。


    她灵脉特殊,是当年顺走李珣那法器后,被李珣那法器催生出来的,本就不适合修行,一旦灵脉受损,吃再多灵丹妙药也没用,只有两个方法能恢复,一是等它自己愈合,二则是让李珣帮她。


    灵脉愈合了,她眼睛也就好了。


    谢延玉被他捏着嘴,点了点头。


    李珣就冷笑一声,松开了手:“但你就这么对我,我还真不太想给你治。”


    他说着,就看见她手在衣袖里摸索,把定亲玉佩拿出来了,


    他顿了下,直接气笑了:“你怕什么啊?我不想给你治,我还真能不给你治吗?我不要命啦?”


    谢延玉不耐烦了,要骂他,


    结果下一秒,眼睛上就贴上来一阵温度,


    李珣用手掌覆在了她眼睛上,似乎是在感应她眼睛的状态,又或是在感应她灵脉的状态,于是谢延玉又把话咽了回去,闭上了眼,让他好好感应。


    但同样的,她也能感觉到他。


    他手掌是温热的,但也不全是温热的,被他无名指贴住的那部分皮肤,触感是冰的,因为这根手指是假的,是一根义指,金子做的,能够像正常手指一样弯曲,但金属能嵌进血肉里,却长不出血肉,永远不会有触觉和温度,而他掌心有一些剑茧,蹭得人眼皮痒痒。


    好安静。


    他感应了很久了吧。


    谢延玉动了动唇,要说话,但还不等话音溢出喉咙,李珣另一只手就捏住了她下颌。


    一只手捂着她的眼睛,


    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


    下一瞬,他的呼吸和吻一起落下来。


    很轻。


    只是唇瓣碰了下,贴在一起。


    李珣能感觉到她身体僵硬了一瞬,应该是有些意外,他顿了下,垂眼看着她,目光阴森森,有一瞬间在想要不要和她解释,是她这破灵脉伤得太重了,比上次他给她治眼睛那次还重,他这样将灵力渡给她,会修复得快一些。毕竟总不可能是他犯病了突然要亲她吧,当谁想一样。


    但谢延玉只是意外了一瞬,


    她很快就想到,她和李珣之间也是有很多亲近的剧情的。


    于是她放松下来,抬了抬头,唇因此在他唇间蹭了一下,不是推拒,而是接纳,于是那根被拉起来的弦不知道怎么就断了,捏住她下颌的手突然暴起青筋,李珣突然咬住她的唇,像要把她吞了一样——


    将她的舌尖也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