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喜爱
将洗干净的碗碟放好,案台拾掇完,长夏才从灶房出来。
他抬头,望向天上明亮的圆月,点点闪烁的星辰。
比起饭时的热闹,这会子院里清净了很多,阿爹他们各自回了房安歇。
长夏舀了水盥漱,仔仔细细用牙粉洁了牙齿,手和脸也洗得干干净净。
虫鸣声阵阵。
风飒飒,树影轻轻摇晃。
月色清凌凌的,像白纱、像水。
风不冷,从脸颊拂过,温柔极了。
灶房的动静停了,却久久不见长夏进屋,裴曜找了出来。
长夏正坐在院里看月亮。
深蓝静谧的天幕,风阵阵,将浮云吹动,月光明亮。
长夏就坐在这样的夜色下望月。
安安静静的,脸颊被月光映得越发柔和温顺。
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他转头看过来,笑颜比月亮更美。
裴曜驻足。
长夏没说话,他也没有说话,从屋檐下拿了一个板凳,来到长夏身边坐下。
外头的虫鸣声唧唧吱吱,更有从水塘远远传来的蛙鸣。
长夏靠在身边人的臂膀上,结实、高大的少年身形没有丝毫晃动,下意识的,他更加放松。
仿佛从脏腑中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从心到身舒坦极了。
长夏看看月,又看一会儿流动的浮云。
手被握住,粗糙温热的大掌和自己手心相贴,修长有力的手指也挤进指缝中。
长夏没有动,安心体会着这一份难得的静谧。
许久后,看见他轻轻捂住嘴打哈欠,裴曜一双星眸笑意灿烂,说:“回去睡吧。”
“嗯。”长夏应一声,跟着起身。
夜里沙沙的风声被阻隔在门窗外。
长夏眼睫微微颤动,轻轻眨了一下,晶莹的泪水滑落。
吻到几乎有窒息感的时候,他差点哭出来。
亲吻他的人察觉到,适时松了口。
长夏大口呼吸,胸口起伏不定,他肩膀已经露出来,衣衫半褪未褪。
可他完全不知晓,等缓过气,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
湿漉漉的亲吻从颈侧一直到肩窝,他被迫侧头,一手撑着炕沿。
裴曜的手有力、坚定,平时干重活多,手上的一把力气难以估量。
长夏的腰被虎口掐住,一点儿都挣脱不得。
细腰纤纤,柳条一样柔软又柔韧。
唇再一次被吻住,勾动软舌,他仰起脸,承受这一次深而久的亲吻,胳膊攀上清俊少年的脖子。
这样的吻温柔缠绵,让他渐渐沉沦其中。
心底对裴曜深深的喜爱一点一点泄露出来。
他不忍裴曜难受,更不忍推开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的裴曜。
他躺在那里,用手温柔抚摸趴在心口处的裴曜的后脑,似纵容,似鼓励。
等吃够的人抬起头,已红艳到一塌糊涂。
哪怕鼓胀微隆,长夏依旧是包容的。
情至深处,他没了力气,清透漂亮的瞳珠失了焦,再抱不住裴曜,只能躺在那里浑身发抖。
身躯的微颤并非疼痛,也非恐惧,是极致欢愉下的轻抖。
野兽一样的少年不知疲倦,一声声喊着长夏,长夏。
长夏流着眼泪,面对极为粗暴野蛮的征驰,也不曾伸手推人,反而在晃动中艰难抬头,亲吻他极为喜爱的人。
·
从仲秋起,就进了收获的时节。
孟叔礼不好叨扰太久,即使裴家人挽留,中秋过后第三天,一早就和裴曜离开了。
长夏没有舍不得,裴曜走时说了,在府城住不了几天,就会回来一起收秋。
农活忙碌,根本没有空闲去思念想念。
下午。
裴有瓦拉着一车豆杆,长夏和陈知在后面推,三个人齐心协力,将板车拉了回来。
窦金花和裴灶安还在地里拔豆杆。
今年靠山田种了两亩豆子,下等田贫瘠,收成不高。
另外四亩旱田收了麦子后,和往年一样种了柴豆,满打满算一共六亩豆。
一进家门,地面平整,车轱辘转得快了些。
长夏和陈知不再用力推,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喘气。
“长夏!”
东边近邻传来杨小桃的声音。
长夏眼睛露出喜悦,立即停下脚,朝那边看去:“小桃,你回来了。”
陈知也停下,笑着说:“小桃回来了,带了软软?”
杨小桃四月份那会儿就生了,赵琴怕婆家照顾不周,还去陪女儿住了几天,帮着带了带外孙女。
赵琴一回来,村里都知道杨小桃生了个女儿,小名儿叫软软。
软软刚生下来时,姑爷李升一抱,大呼小叫说太软了,赶紧让他老娘抱走,生怕自己粗手笨脚的,弄伤了女儿。
到取小名时,干脆就叫了软软。
“婶子。”杨小桃往这边走了两步,笑道:“我娘正抱着呢。”
长夏见她挽了妇人发髻,丰腴了一些,尤其胸口,有了起伏的弧度,面色瞧着也好,看起来月子坐得不错,便为她高兴,说:“我洗了手就过去看看。”
陈知也好奇软软,笑眯眯也说要去看。
两人匆匆回家,先和裴有瓦一起卸了车上的豆杆,在院里摊开晾晒。
随后洗干净手和脸,衣裳也用甩子打了打,就是来不及换了,地里的活正紧。
来到杨家后,赵琴抱着外孙女,乐得合不拢嘴。
自家大孙子近来刚学会走路,两只小手按在她腿上,好奇看向妹妹。
陈知一看见软软模样,笑着开口:“哎呦,这小模样,可真俊。”
见状,赵琴示意他抱抱。
陈知连忙摆手,说:“我身上脏,刚从地里回来,小桃可是要住一阵子?过几天闲了,肯定要抱抱我们软软。”
杨小桃在旁边逗了逗女儿,说:“怎么也要住小半个月,婶子只管来。”
长夏见软软鼻子翘,睫毛长,也心生欢喜。
在杨小桃让他抱孩子的时候,他哪里敢,连连往后退,惹得赵琴直笑。
陈知问道:“对了,你家种的甘薯收了?”
赵琴抱着肉乎乎的外孙女,又扶一把没站稳的大孙子,脸上笑容不减,说:“还没呢,这不就在前头菜地里,他爹说,明儿闲了,先刨开土看看。”
杨家的菜地也在院门和前院中间,刚才进来的时候心切,陈知和长夏都没留意甘薯那一片。
这阵子甘薯的藤叶还未枯老,依旧是绿的。
陈知点点头,说:“有瓦也这样说,刚才我遇到柳哥儿,他家的甘薯已经挖了,好家伙,说出了三十七八斤,小四十斤了。”
“老天。”赵琴也直咂舌。
也不说四十斤了,五斤的种薯能出三十五斤甘薯,就顶顶好了。
她连忙说道:“原先不是听人说,在外地,即使下等田,一年就能收个八百斤,一千斤的都有,真真是天菩萨保佑,育出了这样的好东西。”
原先种的地薯,种在下等田里,一年能出个三百斤就不错了,因耐放,交过田税后,剩下的留在冬天吃。
陈知和赵琴又感慨一番以往。
他惦记地里的活,坐都没坐,说完就和长夏匆匆走了。
收完豆子,晒两天才好打连枷。
这一茬忙完,总算有一点空闲。
长夏和王小蝉约着,到杨家找杨小桃玩。
杨小桃奶水好,将软软喂得肉乎乎,小胖胳膊小胖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人时,又乖又漂亮,直叫人心软。
王小蝉成亲到现在没有身孕,看着软软,心生欢喜和羡慕。
而长夏成亲比他还早,也不见动静。
家里几代子嗣都单薄,心气儿似乎都被磨平了,在家不怎么说这个,只道顺其自然。
三人说笑一阵,抱一抱逗一逗孩子。
软软快四个月了,不再像刚出生那么软,长夏试着抱了一会儿,有杨小桃手把手教,他总算不惧怕。
王小蝉因底下有好几个弟弟妹妹,从小就带,抱孩子比他利索多了,一点都不怕。
长夏小时候不用抱裴曜,顶多那几次喂饭的时候让裴曜坐在他腿上,而平时,五岁的裴曜跑得比他还快。
好几次,他提了一篮子糙馒头,牵着裴曜去地里给爹和阿爹送饭,一松开手,小裴曜就往前跑,一眨眼就没了影儿,比他更快到地头。
看看天色,快到做饭的时辰了,长夏起身说:“要回去做饭了,我得先去买几块豆腐。”
杨小桃知道他俩忙,没有挽留,起身抱着孩子送他们出门。
王小蝉说道:“正好,咱俩一起过去。”
他家在老庄子那边,去赵荣家买豆腐要经过,便等长夏从家里拿了竹篮出来,一起往回走。
令长夏没想到的是,一到老庄子,竟看见了回来的裴曜。
他眼睛一亮,惊喜不已。
看见他脸上明显的喜悦,王小蝉偷偷笑了下,他家到了,就和长夏说一声,拐进家门。
长夏脚下快了一些,不等他张口喊人,正在跟姜银蝶说话的裴曜已经看见他,脸上笑容一下子变得灿烂。
姜银蝶挽着妇人发髻。
她去年嫁了人,容貌依旧艳丽,只是眼中多了份说不清的愁绪。
她头上戴了只镶金花的银钗,两只手腕上也有银镶金的镯子。
湾儿村的人都知道她夫家富裕,只是家中儿子众多,妯娌难缠,争争抢抢,公婆规矩也多。
可对一些吃不饱饭的人来说,这样的日子吃喝不愁,还能穿金戴银,纵是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谁还能把好处都占全了。
裴曜从府城赶回来,原本不想走老庄子里面,但想起在府城听到王马儿的消息,就想和杨丰年一起笑话笑话,刚走到姜家门口,就碰上了姜银蝶。
姜银蝶下意识喊了一声裴曜。
裴曜只好停下来。
虽男女有别,可一个村子的,从小就熟识,站在几步远之外说两句家常话,并不会惹来是非。
裴曜只说了一句回娘家转了,姜银蝶点点头,没什么话说,问了一句他如今在府城学手艺,就轮到裴曜点头。
一抬眸,就瞧见长夏,裴曜朝姜银蝶略略颔首,就从旁边急步过去。
姜银蝶一回头,看见长夏,极轻叹了口气,随后露出个笑来。
摸摸腕子上的银镯,她转身回了家。
她男人在一众兄弟中软弱些,幸好她不是扭捏不敢说话的性子,吃过几次暗亏,学会应对了,偶尔遇到事,还会扯下脸去跟婆婆哭诉,日子总算好过了些。
裴曜背着竹筐,和几个婶婶叔叔说两句话后,一听长夏要去买豆腐,就跟着往荣阿叔家里走。
长夏眉眼弯弯,脸上笑容不断,问道:“这次回来住几天?”
裴曜说道:“忙完家里的活再去,都跟师父说好了,廖叔那边我也抓紧做了一些木雕送过去,也同他说了,下一次送货,要等忙完秋收。”
等买了豆腐回家,他洗完手,接过长夏递来的布巾,一边擦一边看向长夏手腕。
裴曜想了一下,说:“我看姜银蝶手上戴了镯子,头上还有珠花和银钗,等攒了钱,我去银铺,给你打个银葫芦玩,还是说,你更喜欢首饰?”
他玩心重,喜好小玩意,前两天在府城看见别人有个精致圆润的银制小葫芦,觉得挺漂亮。
知道长夏会把玩他做的木雕,便觉得长夏应该也喜欢。
长夏想也没想就说:“很贵。”
不要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额头就被弹了下,他揉揉脑门,眉尖轻蹙,带一点委屈看向裴曜。
高大少年挑眉说道:“都说了,是攒下钱后买,怕什么贵不贵的。”
“你只管说,要小葫芦还是首饰。”裴曜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长夏还是有一点不放心,说:“那,等家里明年铺了青石板,你再去银铺看。”
裴曜开口:“我知道。”
见他在等自己说话,长夏想了一会儿,小声说:“小葫芦。”
裴曜咧嘴一笑,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第102章 不真实
裴曜进门时就看见自家的水井打好了。
木质的辘轳安上了,家里没了工匠的身影,也没了堆积的泥沙。
井上盖了石板,一个是防落叶砂砾掉进去。
另一个是家里有狗,尤其白狗,平时蹦蹦跶跶,又跑又跳的。
有时菜地里的菜长了虫,亦或菜叶老了,不想要了,就会把鸡鸭放出来,盯着它们让在那一片捉虫啄菜叶。
怕狗好奇,在井口张望,失足掉下去。
也怕没留神的时候,鸡鸭被狗追得乱飞乱扑腾,万一掉进井里,死一两只鸡鸭倒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怕弄脏了水。
村里早十几年前就出过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两只狗追着玩,一只慌不择路,想从井口跳过去,却跳的不高,被绊了下,扑通掉进了井里。
要不是那天家里主人都在,费大力气将狗捞了上来,不然要是狗淹死在里头,短时日内,井里的水都吃不下去。
井旁边的田垄重新垒了,之前匠人们天天干活,避免不了踩来踩去,将土垄踏矮踏平了。
菜地又变得规整干净。
见裴曜要去看井,长夏浅笑着说:“正好你回来了,我今天想着要把水缸刷了。”
“那你先把缸底水舀了,等下我把缸弄出来。”裴曜边走边说。
长夏挽起衣袖,将袖口挽得高高,露出小臂来。
他拿了葫芦瓢和水桶,先进了灶房。
灶房里有两口缸,一个大的一个小的,紧挨在一起。
前几天忙,没工夫刷洗,缸壁摸起来滑腻腻的。
两口缸里的水都不多,很快挂着舀完。
灶房屋檐下也有一口大缸,平时舀着洗手方便。
长夏把盖住水缸的薄石板搬下来,放在一旁,将里头的水一瓢一瓢舀出来。
见裴曜走来,他说道:“那两口缸舀完了。”
“嗯。”裴曜应一声,就进灶房,先将小水缸倾斜,将缸转着圈转出来。
长夏舀完外头水缸的水,见他搬动大水缸,没有上前去。
裴曜力气够,一个人就能将缸转出来,灶房门不是很宽,自己过去反而是挡路添乱。
至于外面的大水缸,长夏自己慢慢将缸放倒,横在地上。
怕水缸滚走,他拿了几块大石头过来,挡住两侧。
水缸不轻,不过他干惯了活,力气还是有的,只要扶好扶稳,慢慢往下放就行。
陈知和窦金花从山上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裴曜在院里,脸上都带了笑。
长夏和裴曜都拿了丝瓜络刷洗水缸。
小水缸好刷,但大水缸的缸底深,不容易够到。
长夏瘦,拿了一个蒲草编的垫子,垫在膝盖处,跪下后,上半身探进去,一手支着,另一手飞快去刷缸底,以及靠下的一圈缸壁。
听见阿爹和阿奶的声音,他没有着急,等刷干净了,才从缸里退出来。
“看见井了?”陈知笑着问道。
“看见了。”裴曜点点头。
“大前天安了辘轳,这几天刚用上。”陈知说着,又笑道:“你回来得正好,你爹说,今天要把甘薯挖了,村里不少人已经收了,收成很不错呢,最多的有四十斤朝上。”
不止湾儿村对甘薯的收成上心,近来到了收获的时节,十里八乡的农人凑到一起时,都免不了说两句自家种的甘薯如何了。
这是头一年栽种,甘薯挖出来后,几乎每户人家都会称一称,看看到底有多少。
裴曜一边刷缸壁一边说:“我在府城也见有人卖,不过不多,每个出来卖甘薯的,都只带小半筐,师父没有田地,当初分发种薯没他的份,我就买了两根,蒸着吃了。”
陈知舀了水洗手,笑着说:“你倒比我们吃得都早。”
去年裴有瓦从赵连兴那里拿了几根甘薯回来,他们早就尝过是什么味儿了,村里很多人都是今年才吃第一回。
窦金花洗干净了手,笑眯眯看着大孙子,说:“种的早的那两行萝卜能吃了,一会儿奶去买几根骨头,和萝卜块炖了。”
裴曜说道:“奶,不用,等吃了晌午饭,我和长夏去买,你在家就行。”
“好。”窦金花答应一声,大孙子说什么都成。
刷洗完水缸后,裴曜将三口缸挪回原处。
长夏因刚才钻水缸,衣裳湿了,不过没有湿透,又不用出门,他没有去换衣裳,紧赶着进灶房淘米切菜,快到晌午饭时了。
裴曜提着两个水桶去打水,忙忙碌碌,将三口水缸陆续添满。
等吃过饭,煮好猪食后,长夏跟着他往赵李村跑了一趟,买了些肉和骨头。
晚饭吃的是炖了许久的骨头汤,香浓咸鲜,萝卜块也清甜,连吃带喝十分滋润。
·
鸟叫声婉转。
或许它们也是刚醒,叽叽喳喳的动静并不吵闹。
清濛濛的天色从窗纸透进屋子。
长夏睁开惺忪睡眼,瞥一眼天色,知道天还没亮,于是翻个身,又闭上眼睛。
没多久,脊背贴上温热,热意几乎是强而有力的,直直染热自己的背部。
不用去看,那样结实宽阔的胸膛,仿佛从肌肤透出无比蓬勃的朝气,就知道是一具强健年轻的身躯。
肚子上搭过来一只大手,长夏没有管,任其轻轻摩挲肚皮。
清晨熟悉的状况出现,他甚至不用睁眼,再次翻身,伸出了手。
再狰狞骇人,习惯后,只要不去看,好像也不怕了。
他一心只想着安抚裴曜,耐心极了。
只是到了最后,裴曜忽然握住他手腕。
长夏睁开眼,神色疑惑。
裴曜翻身覆住他,趴下来在他耳边低语:“还是进去,奶娃娃要紧。”
长夏见他额角青筋跳动,知道忍得艰难,没有多想,就轻轻嗯了一声,乖乖迎合。
昨天傍晚,赵琴抱着外孙女来串门。
杨小桃最近一直在娘家住着,李升很惦记女儿,隔两天就要来看看,要不是最近农忙,不然非得在岳母家住下。
陈知抱了好一会儿软软,还让裴曜试着抱了下。
才四个月大的奶娃娃,却不认生,在裴曜怀里挺乖,还眨巴着乌黑的眼睛看他。
软软可爱,抱起来当真是软软的,裴曜一下子动了心思。
昨晚长夏刚搂住他亲了一口,他就说还是尽快生个娃娃。
长夏无奈,这种事又不是想快就能快的,但他没说什么,留住那些东西躺了很久。
其实每次都是这样。
裴曜厚脸皮说帮他堵住时,他亲亲自己年少贪欢的郎君,无声允许,温柔容纳了对方。
公鸡打了鸣,外头天色亮了点。
裴曜精神奕奕下了炕,先进灶房点了柴,烧上热水。
他端进半盆温水,将柔软的手帕在里头浸湿。
长夏接过,红着耳朵擦洗一阵,身上才干净爽利。
裴曜在府城住了七八天,刚回来这一两天,精力总是过于旺盛。
好在今天要去割稻,昨晚没有太过分。
吃过早食后,一家子带上家伙事,全都进了田。
裴曜一回来,自然是干活的主力,割起稻谷来又快又好。
收粮是一年中最要紧的大事,除了好吃懒做的懒汉,只要想把日子过好的人,都不会偷懒耍奸。
金黄的谷穗沉甸甸垂下,一块块田地中,全是弯腰苦干的身影。
一捆捆扎好的稻谷放在地上,足够多之后,便搬上板车,垒的高高的,用麻绳捆好。
无论拉车还是推车的人,脊背都挺不直,弯着腰弓着背,汗水淋漓,一步步往前走,将满车的收获运到谷场或家中。
倒完稻谷后,裴曜拉着空车又出门了。
陈知和窦金花在院里飞快把稻谷堆摊平。
长夏进灶房将水罐灌满,一口气喝了半碗晾好的绿豆甜汤,冰冰甜甜的,心里头那股热气总算消散了些。
他长出一口气,拎着瓦罐匆匆出门。
五亩水稻割完后,等晒干晒透些,才好碾场,因此农人得了一点歇息的空闲。
之前豆杆已经拔了,收晚稻是今年最后一件大事,这一茬总算过去。
裴家今年的收成还算不错,谷粒大多都饱满。
甘薯也挖了,共收了四十一斤,算收成高的,一家子都喜悦。
只是甘薯还不到敞开吃的时候,得留着明年继续种,因此陈知只挑了几个小的,蒸熟给家里解了解馋。
这东西味道更甜糯,又是新鲜玩意,很多人都觉得好吃。
头一年就有了三四十斤的收成,一斤种薯最少能出六斤,到明年春天热了后栽种,就得扩大地方了。
这么一算,后年,也就是第三年,只要没有大的天灾,甘薯就能按亩栽种了。
正好第三年的时候,开出来的那一亩下等田,依旧不收田税,种出来的东西全是自己的。
湾儿村很多人都打算好了,第三年的时候就去靠山田种甘薯,收成这么高,不种可惜了。
穷些的人家直感叹,以后冬天可能就不用挨饿了。
后院。
母鸡咕咕叫,长夏在鸡窝里找鸡蛋。
鸡圈门没关,白狗跑进来,故意露出牙齿,喉咙里发出呜呜声吓唬母鸡。
长夏怕它把母鸡吓得不下蛋,过去就打了狗一巴掌。
白狗瞬间收起牙,讨好地摇摇尾巴。
摸了几个鸡蛋,长夏提着篮子回到前院,将鸡蛋小心放进黑罐里,盖上罐盖,又把柜门牢牢锁上。
一出灶房,就见裴曜拉着板车进门了。
车后跟着窦金花。
祖孙两个把屋后种的大南瓜和大冬瓜摘了,藤蔓直接拔了。
长夏走到板车旁边,抱起大南瓜往下卸。
他知道南瓜大的有六个,小一点的三个,冬瓜一共有七个,个头算中等。
这些种在外面,是怕被别人摘走,就匆匆收了。
家里菜地种的更多,前儿收了一批,后头还能再收一两茬。
卸完瓜后,裴曜将板车竖起,靠在墙上,说:“时辰还早,一会儿去山上,多找些野白瓜,怎么样?”
长夏点点头:“好。”
野白瓜喂猪很不错,而且耐放一点。
人其实也能吃,可他们有更好吃的冬瓜南瓜,没必要吃那个。
裴曜他回来时带了刀具和颜料,还有做好的小机括,在家抽出空子也能做几个木雕,因此一点儿都不着急。
等碾了谷,将脱好的谷粒灌进粮瓮中后,他才去了府城。
·
秋是收获时,也是囤积过冬口粮的时候。
除了粮食以外,柴和干草必不可缺。
长夏跟着家里人,每日忙忙碌碌,晒各种菜干果干,找各种山货,一天一天积攒,慢慢将柴房、杂屋填满。
他一有空,就给裴曜做鞋做衣裳。
天逐渐凉了。
下午。
长夏坐在屋檐下缝鞋底,一抬眼,就发现陈知在看他,他目露疑惑:“阿爹?”
这不是第一次了,昨天阿爹就看了他好几回。
陈知盯着他眉间细长的红钿,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吃得好,即使裴曜不在家,他们也会吃肉吃汤,长夏气色很不错,白里透红。
和红钿相互映衬,脸更白皙,红钿更红。
“最近胃口不错?”陈知忽然问道。
没头没脑一句话,让长夏更懵,他想了一下,老实开口:“好像是不错,晌午就吃得多。”
陈知越看越觉得自己是对的,眼中迸发出奇妙的光芒。
见阿爹突然喜笑颜开,长夏越发不解。
“走走,跟阿爹出去一趟。”陈知放下手里刚糊了两层的鞋面,拉起长夏就往外走。
他朝东屋喊道:“娘,我和长夏出去一趟。”
“知道了。”窦金花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万般的不解在草药郎中诊脉之后,化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而旁边陈知已经在念阿弥陀佛、上天保佑等一连串的话。
长夏慢慢眨一下眼睛,没能立即说话。
第103章 身孕
正逢暮秋,萧索深深。
一年的收成俱齐,田里农活已经不多。
菜地各种茎叶藤蔬不是凋零,就是枯黄拔了藤。
秋播春夏熟的菜蔬复又种上,要么只有叶芽,要么尚未破土。
唯一行行的白菜萝卜瞧着繁茂。
农人有了空闲,也没法天天偷闲玩耍,趁着最后一点青绿尚在,再打些草囤积,好为牲口过冬多一点吃的。
没事了还往山上跑一跑,捡些板栗、山核桃一类的东西,能自吃也能卖点钱。
裴家人也如此,一天下来,总要出去一回,要么捡捡山货,要么打些柴草。
但平时总是跟着大人干活的长夏,却忽然不怎么背竹筐,赶山路了。
这一点细微的不同,倒是没引起注意。
即使和陈知在山上碰见,习惯了长夏跟在一旁的村人,不过顺嘴询问一句,怎么今天不见长夏。
陈知总笑眯眯说,在家做饭呢,要么就是在家织布。
农闲后织布是件大事,湾儿村家家都有种苎麻,也有不少人家种棉花,无论麻布棉布,成匹的布段,只要织得好,是能拿去布庄卖掉的。
因此陈知的话没有任何不妥,在家不就是干这些活。
而等到裴曜从府城回来,见家中无人,只有长夏在,进屋刚抱住人欲亲热一番,却被长夏一句话定在原地。
“我、我有了。”
长夏攀住他肩膀,踮起脚,在他耳边羞涩说道。
之所以这样轻声耳语,是阿爹交代过他,别让太多人知道,月份还小呢。
因此哪怕看见裴曜,欣喜不已,他也压住那种雀跃,小声告诉裴曜。
不想裴曜在发愣。
正羞赧的长夏红着耳朵和脸颊,以为是没听懂,只好又小声开口:“就是我肚子里,有娃娃了。”
裴曜眼神下意识往下看。
长夏衣衫被他解开。
粗糙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过来,长夏坐在炕沿,神色有些害羞,但没动。
“看不出来。”裴曜突然开口。
长夏说:“才一月出头,阿爹说还不到时候。”
“一个月出头。”裴曜喃喃自语,思索一会儿又道:“也不知是哪天。”
说起这个,长夏红了耳根。
只要裴曜回来,即使夜里不放肆纠缠,怎么也要浅浅厮磨一回,将东西尽数留下。
更别说早起经常喊难受,非要进来。
到底是哪一天,两人都无法确定。
见裴曜又在出神,长夏无奈,眉眼依旧含着笑意,他拢了拢衣衫,正打算将汗巾系好,不想被阻拦了。
“冷?”裴曜说着,却解开自己腰间汗巾。
“不行的。”长夏一看他神色,就知道想要,连忙伸手去推。
裴曜声音沙哑,说:“我知道分寸,只是想抱抱你。”
这次分离较久,十天才回来,长夏心中思念也不少,尤其大前天诊出喜脉之后。
就是这样一犹豫,再抬眼,那具精瘦壮实的身躯出现在自己眼前。
胸口的肌肉块垒分明,硕大紧实,腹部梆硬的肉,即使不紧绷,也能看出清晰的轮廓。
大臂以及肩背的结实更不用说。
即使没看见后背,长夏也知道那里肌群如峰,弓背弯腰时,如蓄势待发的野兽,蛮力十足。
裴曜一回来,看见长夏本就有些躁动。
一听消息,莫名有些意乱,只觉越发燥热,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心烦意乱之下,他脱掉上衣,一则是想和长夏抱抱,另一则也是想凉快凉快。
长久以来,长夏的放纵让他肆无忌惮,几乎是想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丝毫顾忌。
他想和长夏肌肤相贴以解思念,就这样做了。
若不是有孕……
长夏一边羞涩一边眼睛微亮,唇角的笑意几乎压不住了。
眼前忽然一花,就被从炕沿抱进宽阔结实的怀抱。
他衣衫不整,恰恰好与裴曜贴近,肌肤的温热不隔任何东西。
这下别说冷了,只觉得心底生出一股燥热。
一抬脸,吻就落下来。
长夏微微张口,顺从无比。
事情果然如裴曜所说,抱了抱,亲了亲,没有任何想要行房的举动。
长夏躺着,任他将两边吃了许久,一边让吃一边抚摸裴曜脑袋,神色中尽是包容。
往后差不多一年,裴曜都没办法胡闹了,也不能进去。
他深知裴曜年少贪欲,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疼惜。
裴曜也很有分寸,没有和以前一样趴在他身上,跪着俯首。
等长夏穿好衣衫,一转头,就看见裴曜也穿好了,只是神情有些恍惚,他笑着问道:“怎么了?”
裴曜定定看向他,说:“真的有了?”
长夏失笑,点着头开口:“去诊过脉了,草药大夫亲口说的。”
双儿有孕后,一般来说,眉心的红钿颜色会更深。
当然也有例外。
不过眼下,裴曜看到长夏眉心的红钿,果然比以往红亮鲜艳,越发漂亮动人。
有奶娃娃这件事后知后觉在心中落定,裴曜眨了下眼睛,心里头渐渐溢上喜悦。
他忍不住抱起长夏,在原地转了两圈。
等长夏双脚落地,笑着说:“你怎么才明白过来?”
在他心中,裴曜向来是最聪明机灵的。
裴曜在他眉心亲一口,说:“乍一听,实在觉得不可思议,这么久都没有,更何况拜师之前,只在家住着,天天都弄进去,也不见有。”
长夏抬头看着他,浅笑着开口:“我那天也是这样,大夫一说是喜脉,我也愣住。”
“这几天胃口好不好?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裴曜问道。
长夏说:“挺好的,比之前吃得还要多一点,倒没什么很想吃的。”
他忍不住又道:“还是阿爹先发现的,看了我红钿两天,也问了我胃口怎么样。”
“阿爹是过来人,比咱们懂。”裴曜说道。
长夏点点头:“嗯。”
裴曜又问:“这几天有没有吃好一点?”
他对有身孕的头一个念头就是要补身子。
无论贫富,只要有心的人家,就少不了给怀孕的媳妇夫郎吃点好东西补一补。
长夏说道:“那天从草药大夫家里回来,阿爹就让爹杀了一只老母鸡,汤喝了,肉也吃了,昨天炖了银耳,今天早上,阿爹去买了一吊新鲜肉,好几斤呢,已经切好腌上了,晌午要煎肉片吃,你正好赶上。”
前段时日,裴灶安去山上找何首乌,何首乌没找到,倒是找到一大簇银耳。
带回来晒干了,原本想再攒一攒,攒多一点,好让裴曜带去府城卖。
长夏诊出身孕后,陈知做了主,银耳不卖了,留着给他吃。
这东西滋阴润燥,正好在秋冬吃。
他们小门小户的,像什么燕窝鱼翅、熊掌鲍鱼,顶多听过一耳朵,哪里见过。
最多就是见过采药人从山里带回来的人参灵芝和猴菇,吃,是没这个福分的。
不过银耳也足够了。
以前家里给窦金花炖银耳的时候,长夏和裴曜跟着吃过几口,软软滑滑的,少加几块冰糖,带一点甜津津,滋味很不错。
听他吃得好,裴曜放心了。
正说着,陈知几人陆续回来。
一看见儿子,陈知笑骂道:“狗鼻子一样,闻见肉味就回来了?今天煎肉片吃。”
他喜悦不已,又问:“知道了?”
裴曜点点头:“嗯,长夏跟我说了,刚一月有余。”
“真是老天保佑。”陈知笑着感叹道。
比起他和裴有瓦,儿子今年才十八岁,明年娃娃生出来,不过十九岁,长夏到时也只有二十二岁。
对他们家来说,也算早早得子了。
只盼着这一胎顺顺利利,往后,或许生养会更容易些,能再得一两胎。
“阿爹,后边没多少重活了,让长夏多歇歇。”裴曜说道。
陈知拿起一个野澡珠搓出白沫子,白他一眼道:“用得着你说。”
长夏在旁边小声说:“我这几天就做做饭,煮煮猪食,猪食桶都没提。”
窦金花笑眯眯说道:“你阿爹心细,旁的活再不让长夏做。”
裴曜笑一下,说:“我知道,就提一句。”
晌午围坐在一起煎肉吃的时候,人齐全了,一家子都很高兴。
往常吃饭,长夏都是等大人先动,这回肉一熟,不但阿爹阿奶先给他碗里夹,裴曜更是先紧着他吃,自己都没吃几口。
他往裴曜那边侧了侧头,小声说:“你吃你的,我碗里够吃,自己也能夹。”
裴曜这才夹了两块肉自己吃。
吃过饭,长夏收了碗筷进灶房刷洗,陈知挽起袖子在一旁案台上给猪剁冬瓜。
院里,裴曜拿了鱼篓子和小渔网,走到灶房门口,正打算说一声,就看见裴灶安从杂屋出来,手里拿着鱼竿。
祖孙两个看见对方,都笑了一声。
裴灶安问道:“你做什么去?”
裴曜说:“去山上找白鱼。”
裴灶安点头,说:“阿爷去河边钓鱼,要是钓到鲫鱼,给长夏炖了补身子,你一说白鱼,确实是这个理。”
他们这儿的山溪里有一种不大的白鱼,炖汤很鲜美,鱼刺只有大刺没有小刺,鱼肉嫩极了。
对有身子的人来说,又补身又滋润,因在较深的山中,有时还寻不到,市面上卖得挺贵,一斤就要二三百文。
“阿爷你去钓鱼,要是找不到白鱼,有鲫鱼也不错。”裴曜说着,冲着白狗吹一声口哨。
白狗摇着尾巴屁颠屁颠跑来,他弯腰揉了揉狗头,和灶房里的陈知长夏道一声,就带狗出门了。
“找不到就早点回来。”长夏匆匆出灶房,在后面说道。
不然要是太阳落山了,在山里不好行走。
裴曜回头,笑着朗声答应:“知道了。”
·
裴灶安收拾收拾,拿着家伙事,戴上斗笠,哼着戏里的词和调,唱一句拉长调子的“人生得意”,优哉游哉出了门。
自从长夏有了后,因月份小,不好张扬,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他实在高兴,就要有重孙了。
因此每每出门看见村里那些老头,他打心底生出一种自傲,甚至瞧着有几分目中无人。
老头们都不知他有什么可牛气的,骂他越老越作怪。
裴灶安有喜事说不出,但心里高兴,即使挨了骂,也不同任何人计较。
·
裴曜今天的运气不错,带着狗在山上两个时辰,回来时鱼篓湿淋淋的。
他把白鱼倒进旧木盆中。
鱼儿甩尾,水花四溅。
长夏很快看清有六条小鱼,最大的不过他手掌那么长。
裴曜说:“用渔网拦下后,太小的我没要,那么一丁点肉,吃起来没劲,还是这几条大的好,正好给你炖一小盆。”
陈知过来一看,笑道:“先养一晚,明天赶在午饭前我就给炖好。”
裴曜看见旁边水桶里的几条鱼,其中正有两条鲫鱼,说:“阿爷也钓到了。”
长夏开口:“嗯,阿爷回来得早。”
陈知说:“鲫鱼养两天,白鱼娇贵,活不了太久,先吃白鱼。”
长夏点了点头。
一抬眼,和裴曜对上视线,都忍不住笑了下。
第104章 打算
意识渐渐苏醒。
长夏睁开眼,听见外头哗哗的雨声,迷迷糊糊想,下雨了。
从窗户透进阴沉沉的暗光。
暮秋大雨寒冷,长夏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尚未清醒,人还有些懵,睁着眼睛望向屋顶。
旁边人靠近后,他被搂进一个结实的怀抱中,炙热温暖,很快驱散了寒意。
长夏这才慢慢回过神,想起裴曜回来了。
身体不由自主找了个舒坦的姿势,安安心心被抱着。
他想起裴曜刚拜师那会儿,没在家住,自己有时候半夜翻身,下意识往旁边靠一靠,却空荡荡的,好在很快就习惯了。
“下雨了?”
裴曜咕哝的声音有些低哑。
“嗯。”长夏应道,又说:“时辰还早。”
没睡醒的裴曜因这一句话,心中安定,再次陷入小睡中。
长夏也闭上眼睛。
等听到外头陈知和窦金花的声音后,他才坐起身。
旁边裴曜揉着惺忪睡眼,伸长胳膊抻了个懒腰。
一转头看见长夏纤瘦的腰,雪白细腻的肌肤,两点艳红,微鼓的柔软弧度消了下去,很快被里衣遮住,衣裳拢好,就什么也看不见。
心底的遗憾随着喉结滚动而咽下去。
长夏爬到炕尾,从箱子里找出两人厚实的衣裳,自顾自穿衣,没发现裴曜的心思。
他下了炕,穿好鞋就打开房门。
冷冷的水汽伴随着冷风扑面而来,寒意渗人,他搓搓脸蛋,幸好穿得多,身上不冷。
墙上挂着斗笠,他顺手取下,戴上后懒得系颌下的绳子。
一进灶房,陈知正在用火石擦火,看见他,说道:“起这么早做什么,下雨了,家里的活都不要紧。”
自从成亲后,长夏一直很勤快,早上起得早,热早食烧水,这些活都是他干。
不过自从诊脉回来后,陈知和窦金花都不让他起太早,让多睡一阵。
“阿爹,我睡不着了,躺在那儿也没什么意思。”长夏说着,摘掉斗笠后,拿起葫芦瓢往两个锅里分别添了水。
一口锅要架笼屉热早食,另一口锅烧盥漱用的水以及喝的水。
火苗烧起来,陈知等火势旺了一些后,才塞进灶膛中,又添一把麦秸塞进去。
等引燃火,他把麦秸塞进另一口灶膛中。
窦金花戴着斗笠进来了,她先弯着腰,去看木桶里的鱼,顺手捞了一条滑溜溜的鲫鱼上来。
那鲫鱼在木桶里不动,这会子被捉了,尾巴甩的啪啪响。
“活着呢。”窦金花笑眯眯说,她一把将鲫鱼丢进桶中,又道:“得亏昨晚把木桶提了进来,半夜下起大雨,桶里水一满,说不定鱼就跳出去了。”
昨天吃了裴曜抓的白鱼,今天该把鲫鱼吃了,不然死了就不新鲜了。
裴曜懒洋洋走进来,看见鱼,说道:“一会儿吃过早食,我就把这几条都杀了,天冷,放得住。”
“也好。”陈知应一声,又问他:“回来第三天了,雨停了就走?”
裴曜见长夏往锅上架笼屉,又在放糙馒头和鸡蛋。
他想了一下,答道:“等雨停了,地面晒上两天,我再去府城,不然全是泥,不好走。”
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他开口道:“我原本想着家里如今不忙了,不急着回来,这次去了,在府城多住几天,多做一个螃蟹,能卖七两银子,刨去二两左右的成本,就赚到五两了。”
可没想到长夏有身孕了。
除了高兴以外,也有点措手不及,知道赚钱要紧,但他也有点想留在家里。
长夏将锅盖盖好,听见他的话,转过身,说道:“那你先去,不然做一只就来回跑,太折腾了,我在家好着呢。”
他听懂了裴曜的顾虑,可如今才一个月,又不是快生了,没到绊住手脚的时候。
陈知一听做两只就能赚到五两,连忙说:“家里有我们呢,你操心什么,只管去。”
之前他听裴曜说过,七八天能做出一只,要是半个月能挣五两出来,那一个月下来,岂不是可以赚十两?
因钱没在自己手里,他原先还没多想,今天听裴曜这么一说,心一下子就热了。
有了这个钱,还怕日子过不好吗。
真真是祖坟冒了青烟。
陈知喜不自胜,又劝道:“如今长夏身子还不重,你且放心,再说又没几个活要做了,顶多纺纺线做做饭,哪能让他干重活。”
裴曜知道是这个理,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好,趁着有空闲,先把钱赚了。”
见儿子懂事,想得透彻,陈知很高兴。
早食除了馒头咸菜以外,还有两个鸡蛋,除了长夏吃一个,另一个窦金花给裴曜吃了。
大孙子在府城还得自己煮饭,煮的东西又难吃,可怜见的,快吃个鸡蛋补补。
当然,这些话她没说出来,只把鸡蛋塞给裴曜。
裴曜回来时给她带了一小包红糖,而且从小被阿爷阿奶塞惯了吃的,不觉得有什么。
长夏如今隔一天就吃一个鸡蛋,这还只是早食。
偶尔不想吃鸡蛋了,窦金花还会给他炒两个鸭蛋让独吃。
要还是以前,陈知可舍不得买那么多肉和骨头,让家里人一起吃,顶多给长夏一个人开小灶补身子。
如今大不一样了。
裴曜在府城能赚到钱,不愁没钱花,蛋、肉这些金贵东西,就能常常吃,他们也能跟着沾光,啃两块骨头喝些肉汤。
因吃得好,陈知还怕过犹不及,鸡蛋只让隔天吃一个,肉也不是天天吃。
倒不是为了省鸡蛋省肉钱,而是他有经验,肚里的孩子太瘦不行,但太胖也不行,不然生的时候太大了,于大人小孩都不好。
如今月份还小,要是后头显了怀,肚子太小的话,再补也来得及。
雨下个不停。
堂屋里,裴灶安和裴有瓦拾掇各种农具,敲得叮当响。
长夏和裴曜待在东厢房,一个缝鞋底,一个削木头,各自干着活。
要说下雨时,乡下会有人家早上不起来,就不用吃早食了。
反正不去地里干活,也不用扫院子,屋里掸灰的小活也可以放一两天。
把吃早食的时辰睡过去,好省一顿饭。
裴家因田亩不少,小有家底,不愁没东西吃,又勤快惯了,雨天照样早早起来。
长夏一边抽麻绳,一边问道:“晌午除了鱼汤,还想吃什么?”
裴曜拿刀的手一顿,想了想,说:“要不烙薄饼,炒几个菜,卷着吃。”
他停了一下,又问道:“肉还有吗?”
长夏笑着说:“有。”
裴曜说:“那就切肉丝炒菜,不然全是素的,嘴里也寡淡。”
“好。”长夏点点头,一边缝鞋底一边琢磨要切什么菜。
如今都是他切菜备菜,阿爹或阿奶炒。
白菜能挖了,可以切白菜丝,萝卜丝清炒也好吃,也方便卷饼子。
他放下鞋底和针线,起身说道:“我去泡木耳,吃木耳炒肉,怎么样?”
“行。”裴曜点头。
长夏又问道:“再泡了笋干,也炒肉?”
裴曜对肉来者不拒。
他说了好,抬头看一眼外头,雨大,地面湿滑。
反应过来后,他突然站起身,说:“我去泡,你别去了,外面全是水。”
长夏已经把斗笠取下,正想说没事,但裴曜将斗笠拿走,二话不说就出去了。
冷雨扑面,长夏回了屋,没在门口待。
只是屁股刚挨住椅子,就听见裴曜喊他。
“怎么了?”他站在屋门口问道。
隔着雨幕,裴曜手里拿个碗,站在杂屋门口问道:“泡多少?”
长夏笑了下,说:“木耳抓两把,不用太多,笋干泡上大半碗,就足够了。”
家里人多,不过四个菜再加一道鱼汤,还有饼子,不怕吃不饱。
陈知听见,站在堂屋门口问:“泡木耳?”
裴曜往杂屋走,说:“对,阿爹,晌午烙饼子吃,用木耳炒肉。”
陈知将袖子挽了两圈,应道:“成,你在府城也没人给烙,今儿就吃一回。”
?他回了堂屋,坐在纺线车前,一手拿着搓好的棉花条,另一手转动纺车把手。
纺车骨碌碌飞快旋转。
见裴有瓦在修松了的铁锹,他问道:“他爹,今年还去吗?”
如今裴曜赚的钱,可比外出跑商赚得多,他想着裴有瓦有了一点年纪,或许可以歇一年两年。
去年暮秋就走了,今年赵连兴家中有事,这几天没能走成,今日又下了大雨,往后一拖,少说也得七八天。
裴有瓦头也不抬,开口道:“去,怎么不去?攒攒钱,明年还有满月酒要办。”
想起就要有孙子了,他抬头看向陈知,情不自禁嘿嘿笑了声,说:“还想给大孙子打个银锁,这钱,咱们出了。”
一提起孙子,陈知也忍不住笑,连连点头,说道:“是这个主意,况且今年也是去贩梅子,比你们一路倒买倒卖轻一些。”
他又想起一件要紧的,连忙说:“是得去,到后头说不定嘴刁了,要吃酸吃辣,长夏不是爱吃那边的梅子,等月份大了,要是胃口不好,就指着这个开胃呢。”
裴有瓦满口答应:“这是自然,到时我自己也买一些,多带梅子回来。”
窦金花和裴灶安听着,嘿嘿直乐,都说是该再出去跑商,多挣点钱总没错。
裴灶安望一眼外面雨幕,心想等雨停了,路干了,就上山去找何首乌。
他四人说话没有刻意拔高嗓子,雨声哗啦,长夏和裴曜只听见一两句,不甚清晰。
·
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等路面干一点,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天晴了,裴有瓦趁着还在家,牵了毛驴去耕靠山田,陈知几人都跟去了。
一大早,裴曜收拾好了行装。
照例是长夏送他。
“想吃什么就跟阿爹说,别忍着,镇上不是有卖腌青梅腌酸杏的,馋了就买一坛。”裴曜念叨着。
长夏浅笑着,说:“好。”
裴曜又说:“骨头汤要是吃腻了,就让阿爹给你杀只鸭子,换鸭汤吃。”
“下次我回来,给你带府城卖的一整只烧鸡和烧鸭,我还没吃过,但闻着很香。”
长夏眼睛弯弯,笑着答应:“好呀。”
第105章 鸽子
黄昏。
日头落下去了,天边金红云霞尚在。
远处深色的云如一片片阴影,像是被天映得湛蓝。
轻薄的流云被风吹向远方,一道道交织,像天上的河流。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今日难得是个晴朗天,看见了漂亮的夕阳。
长夏收回目光,背着一筐干草,从屋后回到前院门。
他们家和湾儿村大部分人家一样,都没开后门。
陈知正在院里张望,见他回来才放心。
白狗跟着长夏,进门后再不拖沓,率先跑了进去,直奔狗食盆喝水。
长夏把竹筐放在地上,一边掏一边说:“阿爹,我早就到屋后了,见天上云好看,就看了一会儿。”
陈知笑道:“我就说,怎么还没回来。”
他抬头也看了一眼,天幕上的金红渐渐褪色了,开口道:“天说黑就黑,早些洗了,快歇下吧。”
“知道了阿爹。”长夏答应一声。
他闲着没事,吃完晚饭后,就拎了竹筐,到河边拔了一筐干枯的草,好用来点柴。
这一筐干草没往下压,虚虚一筐,背起来很轻松。
老黄狗围过来,闻闻草,又嗅嗅长夏小腿。
长夏起身后,它在原地蹲坐下来,目光直直看向长夏肚子。
白狗喝足了水,又冲长夏摇了摇尾巴。
长夏把竹筐放好,转身要进灶房舀水盥漱,就看见老黄狗歪着脑袋看他。
他抿嘴笑了下,又看一眼还算乖的白狗,心中不再惊异,自顾自去舀热水。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平时活泼好动的白狗不再人立起来往他身上扑了。
只要他出门被白狗看见,白狗就会跟上,到外面也不像以前那样乱跑,总在他跟前打转。
老黄狗不怎么爱出家门了,只要他在院子里坐,总会趴到他附近。
他原先没留意,这几天才发现,老黄狗总会盯着他肚子看。
告诉阿爹之后,阿爹和阿奶都说狗有灵性,已经知道有娃娃了。
那会儿长夏很是诧异,这两天稍一留心,就发现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陈知从柴房出来,提了一篮子劈好的木柴条,沉甸甸一大篮,他往灶房走,将竹篮放在灶台旁边,明天烧柴就不用再去取了。
长夏用牙粉洁了牙,正在漱口。
陈知出来问道:“明天想吃什么?给你炖一小盅银耳?”
“嗯。”长夏口中有水,只能点头,发出闷闷的声音。
陈知想了一下,又说道:“后天你爹要走,清早就要走,赶不上晌午饭,还是明天杀一只鸭子,炖个汤吃,多添水,熬好的鸭汤,晚饭时给你下碗鸭汤面。”
长夏吐掉了温水,点头笑着答应:“好。”
明天要吃的饭打算好了,不用再去想。
陈知等他洗完脸,用洗脸水洗了手,说:“洗了脚要是懒得倒水,明一早起来再倒。”
他说完,见天黑了,就进堂屋,将堂屋门关上,这才进了西屋。
裴有瓦已经躺下了。
陈知一边脱鞋一边说:“明天早上杀只鸭子,上回炖了老母鸡,这次换换口。”
“知道了。”裴有瓦打着哈欠应了一声。
陈知躺下后,琢磨一阵又说:“过几天到了大集上,还是买两只乌鸡回来。”
“行。”裴有瓦附和道。
乌鸡吃了有好处。
乌鸡汤和乌鸡肉专给长夏吃好了,这东西比老母鸡贵,他们几个不生孩子不坐月子,吃什么乌鸡。
裴有瓦乏意上涌,不过想起一件事,说道:“舅舅家那边不是有养鸽子的,回头你去买两只鸽子,鸽子汤也是好东西。”
陈知说:“对,怎么把这个忘了。”
他俩说的舅舅家是窦金花娘家。
陈知又道:“后天一早你不是赶车,正好顺路,载我到窦家村村口就行,我自己走回来。”
“好。”裴有瓦应道,意识渐渐模糊了。
陈知不再出声,在心中盘算一番,也闭上眼睡了。
这次裴曜走之前,给了他五两银子,让买些好东西给长夏补补。
头一回给这么多钱,陈知知道,儿子卖螃蟹确实赚了一些,就没推辞,收下了。
给钱之前,裴曜和长夏商量过,他俩在家住,成亲后没怎么给公中交过钱,都是拿在自己手里。
这回长夏有了身孕,吃喝比之前开销大了些,鸡蛋都经常吃了,买肉什么的,也都要花钱,怎好光吃不给钱。
他俩手里已经攒下十几两,除去裴曜要带走的七两,还余九两多。
既然要给,少了没意思,自家人,又不防着谁。
给五两,长夏没有任何异议。
和府城不一样,在家里菜蔬和粮食不花钱,五两银子只买肉吃,怎么都够两三个月使的。
至于裴曜带走的七两,是为买铁和颜料,蟹青色的颜料不便宜,他打机括用到的铁也不多,但这两样都挺费钱。
即使木头比这两样便宜,也得先花钱买,都是成本。
他如今会做大螃蟹了,一只下来,光本钱就要一两银子。
想着师父自己一个月不过做一两只螃蟹,赚一点吃喝,再把自己做木雕的成本包上,就得多掏钱。
拜师只备了束脩六礼,孟叔礼倔强,没要银钱。
传艺后,不但管吃管住,裴曜做出来的螃蟹拿去卖了钱,他也没要。
裴曜嘴上没说,但他知道,像这样厚道实在的师父,是十分难得的。
既然他做的螃蟹可以自己卖钱,不用上交,便同小老头说了,以后的各种成本他自己去买。
孟叔礼见他不是商量的语气,已决定好了,况且本钱确实不算便宜,就没说什么,带他去购置了一回,认认几个店铺的掌柜。
要是做一只买一点,实在太麻烦,裴曜就多带了钱。
这七两的开销,只要把螃蟹做出来,赚得会更多。
也幸亏他手里能掏出这个钱,不然还得问家里要。
长夏洗过热水脚,躺进被窝后,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远在府城的裴曜也正好吹了灯睡下。
他在府城不用干农活,也不用想着喂猪喂鸡鸭,但一天下来,也忙个不停。
习惯早起,早食得吃,他从家里带了蒸好的糙馒头,比外头买着吃更划算,因此要点火烧锅。
上午要削螃蟹练手,尤其蟹腿,想要做得越来越好,势必要多练。
下午要捶打铁片做机括,抽了空还要做木雀。
扫院子、拾掇灶房,以及挑水做饭,几乎都是他在干。
几间屋子倒不是天天都扫洒,他屋子东西少,也向来整齐干净,因此隔一两天才收拾。
至于师父的屋子,杂乱的都是箱子匣子,要么就是刀具卷,倒没什么杂物。
一天下来,说闲也闲不了。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做螃蟹。
孟叔礼别的事都好说,唯独对做螃蟹很严格。
裴曜做木雀他不管,但只要做螃蟹,他怕砸了自己招牌,每一只成品都要仔细看过、查验一番,他点了头,裴曜才能将螃蟹卖去玩器店。
裴曜知道,自己不过做出四五只成品,离真正的炉火纯青尚远。
平时顶嘴不服,到孟叔礼查看螃蟹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说。
好在他颇有天赋,做出来的这几只,都没有被打回去重做。
而孟叔礼会的不止螃蟹。
他师从许璋,小巧精致的亭台楼阁,以及狮虎木雕等都会做,但只学得师父七八分,最精通自己钻研出来的螃蟹。
在做出第一只螃蟹以前,孟叔礼靠这七八分所学,在燕秋府城也算得上巧匠,赚了一些钱。
裴曜才第一年学艺,螃蟹拿是拿得出手,但技艺远称不上纯熟,因此还没有学别的。
·
裴有瓦一大早就套了驴车。
这回陈知提了竹篮,跟着他出门。
两人先往赵李村。
到了赵连兴家,见陈知也跟着,其他人惊讶,不免问了一句。
陈知借口说要去舅舅家说个事,在窦家村就下。
赶路要经过窦家村,确实顺路。
跑商的人齐了以后,不用赵连兴招呼,大伙儿纷纷往车上搬东西,路上得吃喝,干粮、粮食和一些菜以及柴火,都搬了上去。
再就是很多空竹筐空竹篮,以及成捆成捆的长麻绳,好用来装货捆车。
陈知往年只送裴有瓦出家门,还是头一回看见一群汉子搬这些东西。
他和赵连兴媳妇说两句话,等车装好,就跟着出了门。
裴有瓦的车只放了大锅和用来搭灶台的砖头。
陈知懒得在板车爬上跳下的,直接坐在车前,双腿不免垂在空中。
这群人赶起路,比平时赶车快多了。
有的人一年到头,就指着这一个月贩梅子赚他个三四两,过年就容易多了,挥起鞭子自然不含糊。
到了窦家村,陈知下车后,裴有瓦再次驱使毛驴,啪嗒啪嗒跑向远方。
他站在原地看一会儿,就挎着竹篮去买鸽子。
两只活鸽子绑了脚,放在竹篮中。
陈知又用一块布厚实的布盖住。
见桌上小竹篮里有几个鸽子蛋,他笑着问养鸽子的夫郎鸽子蛋多少钱。
一听价钱,他咂舌不已。
老天,一枚小小的鸽子蛋,熟人价就要六钱。
陈知不敢再问,提上竹篮匆匆走了。
他之前只知道不便宜,但因为没买过,就多嘴问了一句,要是便宜,就给长夏买两个尝尝,没想到这么贵。
不过他大概知道,鸽子一个月只能下几枚蛋,少得很。
老母鸡老母鸭一天就能下一个蛋,可不就便宜。
还是鸡蛋鸭蛋好,又大又好吃。
眼瞅着快到湾儿村了,陈知没有从老庄子里面走,走了外面的小路。
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买两只不便宜的鸽子回来,若是被看见了,指不定要问问。
孩子月份小,还是不张扬为好。
第106章 烧鸡
还算平坦的土路上有些石块和土块,不知是谁家小孩贪玩,将东西往路上丢,土块摔得四分五裂。
裴灶安拉着一车大白菜。
到了跟前,他走慢了些,将路上的石头块和土疙瘩踢走,才弯腰继续往前拉车。
陈知和长夏在后头时不时推一把。
车轱辘一圈圈转动,碾过地面,轻晃着往前去。
用了十来年的旧板车,不如崭新时结实,总发出木头擦动的吱呀声,一路就这么响回去。
一看他们进门了,正在搓棉花条的窦金花连忙放下手里的活。
见板车上的大白菜堆得高高的,她苍老的脸上露出个笑,等裴灶安在院里停下板车后,就挽起衣袖,帮着一起卸白菜。
长夏一手一个大白菜,一趟一趟往阴凉的杂屋中搬,渐渐垒起一道菜墙。
卸了半车后,陈知说道:“行了,你抱一个就行,沉甸甸的。”
长夏开口道:“阿爹,不碍事。”
两个白菜而已,大家都是一手抱一个,再说就走几步短短的路。
“听你阿爹的。”窦金花在旁边附和。
长夏只好放下已经拿在右手上的白菜,两手抱了一棵。
等卸完车,裴灶安又拉车出门,长夏正要跟去,就被窦金花拦住。
陈知拍拍手,手上有些脏黑,但还要拉一车大白菜回来,下一趟卸了货再洗不迟。
他们三人走了,长夏将木盆斜靠在墙上,舀了一瓢水洗手。
泥炉上煨着一个大陶壶,是为有热茶水喝。
水有些凉,不过还好,这才将将入了初冬,尚可忍受。
长夏边走边搓手,进屋后看见针线篮里的东西,他坐在旁边椅子上,想缝两针。
但手冰凉,一时有点僵。
他两手互相插进袖中,用温热的小臂暖了一会儿手,直到有热乎劲了,这才松开。
小小的裤子是开档样式的,刚做了一半。
布料柔软,摸着就舒服。
这是陈知特意买的软布料,即使已经用旧衣改了娃娃的小衣裳,但他还是忍不住,去买了新料子,特意教长夏怎么做。
长夏做衣裳很熟练,但娃娃的衣裳太小了,他没有任何经验,这会儿也不知娃娃到底多大,拿不住尺寸,好在家里有大人手把手教。
外头有狗看家,比人还靠谱,长夏专心缝制起来,不再分神给其他。
窦金花和陈知已经着手做孩子襁褓和小被褥了,全是塞好棉花的,柔软暖和。
之前长夏没有身孕的时候,陈知就改旧衣,那会儿倒没什么避嫌的,遇到有人来串门,看见他缝出来的东西,还打趣询问,是不是长夏有了。
那时候哪有娃娃的影子,陈知照实说了,只是提前备下,要真有了,自己都不知乐成什么样。
这会子真怀上了,他和窦金花怕叫人知道,有人来串门时,反而会把娃娃的东西都收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
等听到外面的动静,长夏才抬起头,放下小裤子。
东厢房门开着,陈知一眼就看见他在做针线,一边抱白菜一边说:“行了,你做你的,这些我们来就行。”
裴灶安和窦金花也不让他上手,两个人年纪大,但做事利索。
再说这是自家一个冬天要吃的菜,哪会嫌多嫌累,高高兴兴干起来。
卸完大白菜后,陈知舀了半盆水洗手,见缸里水挺多,这一两天暂时不用挑水。
如今用上了自家的井,再不用往河边跑,浇菜更是方便,省了许多腿脚和工夫。
他们运气还行,挖这口井没有白费力气,挖深后涌出了水。
即使沿河而居,地下水不缺,但周围的村子发生过挖井失误的事情,没找好位置,怎么挖都不出水,只能另换地方。
洗干净手,衣裳也用布甩子甩打干净,陈知看见长夏在做小孩衣裳,笑着进了屋子。
见长夏没出什么差错,做得很不错,他没言语。
娃娃的衣裳小,布料不大,针线篮子里有裁剪好的上衣料子,叠在一起还没做。
陈知顺手就拿起来,在腿上铺展开,心里有了数,将线头搓了搓,穿进针眼里,着手缝制。
·
刚钻进被窝,长夏不由自主蜷缩起来。
才进初冬,村里烧炕的人家少,他们也没烧。
幸好是厚实柔软的棉花被,他手脚也不冰凉,缩在被窝里捂一捂,慢慢就热了。
而比起他,裴曜的被窝总是热得更快,有时也看不出觉得被窝里头冰,躺下去就躺直了,不会缩起腿脚。
风将门板和窗板吹动,发出轻微的响动。
家里门窗年年入冬前都会修缮修缮,因此很结实,不漏风。
渐渐的,外头风声呼啸起来。
即使没感受到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光是听着,长夏就忍不住往被子里缩,嘴巴鼻子也盖住,只露出眼睛。
小桃生了个软乎乎的女儿,舅舅家的表哥得了一个眼睛大的小双儿。
不知道他和裴曜会生个什么娃娃出来。
想着想着,困意上涌,被窝里也暖和了一点,长夏伸直腿脚,渐渐睡沉了。
·
太阳短暂出来了一会儿,就被云遮住。
不见下雪,只有冷风时不时吹一阵。
东厢房。
小孩的呀呀声和大人的笑声不断传来。
长夏提进来一壶热茶。
炕桌上摆了一碟桃脯,一碟山楂糕,一碟自家做的酸枣糕。
比起米糕桂花糕等,这几碟东西,都是年轻人喜爱的、有果子味的东西。
王小蝉和裴三妞坐在炕上,正抱着软软逗。
杨小桃坐在一旁,总算不用抱孩子了,乐得清闲。
冬闲了,赵李村就在隔壁,她又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小住。
今天来找长夏玩,不想王小蝉和三妞儿相约,也来找长夏。
给各人碗里添上茶,长夏也笑着上炕坐下。
杨小桃成了亲,不免说起在婆家的一些事,有烦恼有高兴,也掺杂几件趣事玩笑。
她所见所识,全是小门小户中琐碎短浅的家长里短,说完婆家,又谈起赵李村的事,谁家鸡丢了,谁家又骂仗打架。
赵李村离得近,还有卖肉的屠户,裴家又有赵连兴这门亲戚在,因此长夏对那边还算熟悉。
杨小桃说的人家,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即使印象不深,经杨小桃提醒后,人名和模样基本对得上,听得津津有味。
软软转了一圈,转到长夏怀里。
抱着肉嘟嘟的小小姑娘,长夏眉眼弯弯,笑意不止。
可惜没抱多久,软软看见娘,小嘴巴一瘪,干哭了两声。
杨小桃接过女儿,也没避嫌,解开衣领喂女儿。
裴三妞挺好奇,凑近了看软软吃奶,乐得直笑。
杨小桃笑着说:“以后你嫁了人,生了孩子,到时看个够。”
三妞儿耳朵有点红,别别扭扭道:“我才不嫁人。”
话虽这么说,但长夏几人都知道,她今年十七,到年纪了,前段时间相看过。
长夏见她这个模样,有点扭捏有点羞涩,眨了眨眼睛,心道可能有戏。
阿爹前几天去王柳阿叔家,还没听见什么消息。
或许是王柳阿叔不想亲事还没定下就叫人知道,没有透露口风。
杨小桃抿嘴笑了下,又打趣两句,见三妞儿更羞了,便笑着住了口。
王小蝉话少,他捏了一块桃脯慢慢吃,只在旁边听着,时不时笑一下。
陈知听见屋子里的欢声笑语,推门进来,正好软软吃饱了,他坐在炕沿,拍着手逗软软。
人多,软软吃完奶不愿意睡觉,谁说话她都要瞅瞅,这个看一眼那个看一眼。
没多久,窦金花听见屋里热闹,笑眯眯进来。
·
梨汤热热甜甜的。
糖到底金贵,梨汤里放的不多,有个甜味就行。
长夏用瓷勺将小块的梨子也吃完,一碗梨汤见了底,干干净净的。
陈知三人也都舀了一碗,天干燥,都喝一碗滋润滋润。
冬梨不是贵价果子,怎么吃都不心疼。
冬闲有吃有喝,吃了上顿不用愁下顿,日子比早年舒坦多了。
长夏洗了碗,将案台收拾好后,刚解下腰间襜衣,就听见了裴曜的声音。
他眼中露出分外明显的喜悦,连忙往外走。
“回来了。”他声音带着雀跃。
裴曜大步进了院子,一张俊脸上笑容灿烂,都来不及卸竹筐,他上前拉着长夏的手,又上下打量一番,笑着说:“还是看不出来。”
长夏抬头看着他,脸上也全是笑意,说:“还早呢,才两个月不到。”
陈知三人听见动静,都从各自屋里出来。
裴曜这次在府城住了十六天,半个月都没回来,窦金花和裴灶安总算见到了大孙子,高兴得不行。
长夏神色有点遗憾,开口道:“哎呀,刚把梨汤喝完,锅都刷了,你再早回来半刻钟,就有的吃。”
“我吃个梨就行,还有吗?”裴曜不甚在意。
陈知说道:“多着呢,早上才买了一筐,想吃的话,晚饭时给你煮一碗。”
“行。”裴曜应一声,这才把背上的竹筐放下来。
他从里头拿出行李包袱和一个小布兜,布兜很干净,是上次装白面馒头用的。
底下是两包糕点,一坛酒和两个油纸包。
长夏接过两个油纸包,沉甸甸的,不轻呢,而且不像糕点包得那么平整,心里有点疑惑,不知是什么。
裴曜说道:“一只烧鸡一只烧鸭。”
“买了两只?”陈知说着,就打开了一包。
虽然冷了,但烧鸡的香味还是能闻到一些,而且鸡皮颜色也油亮,看着就香。
裴灶安见是整只,下意识说道:“这不便宜吧。”
他们去芙阳镇卖鸡,一只都得四十文左右,这种烧鸡要用各种料来做,想一想就知道不会便宜。
裴曜开口道:“还行,这两天店家惠售,平时六十文一只,这几天只要五十文,我见便宜,就买了两只。”
或许是听府城的贵东西听多了,五十文一只的烧鸡烧鸭,长夏几人竟都不觉得贵,比平时少十文,心道还挺划算。
陈知挺高兴,这次没骂儿子乱花钱,将烧鸡又包好,说:“行,晚饭热一只,明天再吃一只。”
长夏跟着他进灶房,把烧鸡烧鸭都放进吊篮中。
再出来,看见椅子上的行李和小布兜,他走过来,问道:“衣裳是没洗的?”
“嗯,只有一身,之前的我自己洗了。”裴曜说着,拿起小布兜,伸手从里头掏东西。
长夏见布兜是瘪瘪的,以为里面什么都没有,还想着拿去放好,等裴曜再走时,好装几个白面馒头。
他忽然看见,裴曜从布兜里掏出几只翅膀轻颤的彩色蝴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惊讶不已。
第107章 蝴蝶
蓝色的蝶翅轻颤,一拿出来就在小幅度轻轻晃动,像是想要翩翩飞舞。
长夏看见蝴蝶晃着,到了自己眼前,连忙伸手接住。
他满眼都是好奇与惊叹。
这只蓝色的蝴蝶栩栩如生,又鲜艳又漂亮,像是真有一只蝴蝶飞进了手心。
裴曜又把手上另一只递给惊讶不已的阿奶,说:“这是绒花做的蝴蝶,我路过香粉铺,见他们在卖,就买了两只。”
窦金花手上的蝴蝶偏小,是粉紫色,很是淡雅清新。
这只粉紫蝴蝶的翅膀没有晃动,定在那里,但因太漂亮,照样不失趣味。
“原来是绒花做的。”陈知点点头。
他早年见过绒花做的花簪,花朵鲜艳亮丽,镇上有钱人家才买得起,乡下人天天要干活,哪有工夫戴花。
这两只蝴蝶没有定在簪子或发钗上,只是拿在手里玩的。
长夏看完,就把蓝蝴蝶给了陈知。
他眼中的惊讶不减,目光又落在那只淡粉紫的蝴蝶上。
连裴灶安都凑过来看。
冬天没有花没有草,到处光秃秃的,这两只彩色蝴蝶着实鲜艳亮眼。
窦金花左看看右看看,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随后她把蝴蝶给了长夏。
长夏用指腹轻轻碰一碰粉紫色的蝶翅,蝶翅动了动,但不像那只,会颤动不已。
淡淡的粉紫也很漂亮,他眼神流露出喜爱。
几人轮换着将两只蝴蝶看了又看。
陈知再次接过蓝蝴蝶,端详半天,赞叹道:“真是巧手艺,不知怎么做的,竟如此轻巧灵动,也就是府城了,咱们这儿,哪有这样的好东西。”
窦金花在旁边点头附和,是呢。
裴曜说道:“我见香粉铺子里,各种花簪花钗居多,蝴蝶卖得也不错,但因张扬些,往头上戴的人少,只有一两个年轻人将其缠在发簪上,直接往发间别。”
见长夏好奇看向手里的蝴蝶,似乎在想该怎么缠上去。
他笑着又说:“缠在蝴蝶尾巴上的几圈线可以解下来,就是有点短,香粉铺里的伙计又拿了相似的线,接上后,缠紧那种有孔的簪子,再火燎、胶粘一下,就好了。”
“总归蝴蝶比簪子大,能挡住连接不平整的地方,我看他们戴在头上,根本看不出这微小的瑕疵。”
长夏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前几次他和裴曜去府城,无论是店铺还是街上,都看见过戴鲜艳绒花的人,但没见过蝴蝶。
他下意识开口:“之前没见过。”
裴曜说道:“听铺子里的人说,是近来从南边兴起的新样式,以前自然没见过,如今燕秋府城会做的人还不多,就显得稀罕了点。”
陈知问道:“这得多少钱?”
裴曜假装没听到,拿起椅子上的行李包袱,对长夏说:“今天洗还是明天洗。”
花大价钱买吃的还行,绒花蝴蝶漂亮是漂亮,可也只能看着,当个小玩意,要是真说了价钱,肯定得挨骂。
长夏连忙接过包袱,说:“今天太阳还不错,早早洗了,赶在你走之前就能干。”
陈知一看裴曜模样,就知道这两只蝴蝶不便宜,不然也不会这样。
他没好气白一眼儿子。
但已经买了,而且裴曜向来主意正,就算让去退,也决计不肯。
算了,如今日子和从前不一样,光裴曜自己就赚了不少,花就花了,只要平时知道攒钱就好。
他把蓝蝴蝶递给长夏,自己拿了儿子的包袱,说:“行了,我去洗,你给陶壶添些水。”
长夏拿着两只蝴蝶,看看裴曜,又看看阿奶,一时拿不准主意。
他看出来,不止自己喜欢这两只蝴蝶。
窦金花笑着说:“放屋里好好收起来。”
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况且颜色这么亮,本就适合年轻人,她上了年纪,拿这东西做什么,不能吃只能看,也没个实打实的用处。
裴曜本就是给长夏买的,也说道:“你先收着。”
倒是他疏忽了,只买了两个,没想到这东西挺招人喜欢。
“嗯。”长夏小声应一句,就进屋放蝴蝶。
他的小匣子里,除了蝴蝶以外,还有之前裴曜给他的小玛瑙石以及几个小木雕,其中透亮的玛瑙石和蝴蝶,颜色都很鲜艳。
小老虎一直放在桌子上,天天擦一擦看一看。
有花有草的时候,蜜蜂蝴蝶和一些吃花蜜花粉的虫子常常围绕着花朵飞舞。
蝴蝶以白色和黄色居多,大翅膀的彩色蝴蝶比较少见,每次遇到,别说小孩子兴奋不已,大人有时也忍不住多看一会儿,还会跟小孩一起试着扑蝴蝶。
可惜彩蝶就算看起来飞得慢,手一到跟前,就翩翩扇着翅膀飞走了。
小时候村里有手快的小孩子抓到过硕大的彩蝶,长夏记得很清楚,他抓不到,只能看一眼别人手里的蝴蝶。
蝴蝶的翅膀上有蝶粉,会沾到手指头上,腻腻的。
有一次是杨小桃哥哥杨小树抓到的,长夏和他熟一点,摸到了彩蝶。
他总是喜欢看鲜艳的东西,也追着扑过大蝴蝶,可真到去摸的时候,面对活生生的蝴蝶,反而有些畏怯。
翅膀还好,他不敢去摸蝴蝶长长尾巴,会动,像虫子。
假蝴蝶就不用怕了。
合上匣子,长夏眼里的笑意星星点点,转身出去,给泥炉上的大陶壶添好水,又往炉膛里加了些柴。
火苗呼呼呼烧起来,不一会儿水就开了。
重新沏一壶热茶,他和裴曜坐在堂屋,跟阿爷阿奶喝着茶说着话,自在不已。
见外头阿爹浸好衣裳,正在搓洗,长夏放下茶碗,提了小板凳过来,坐在旁边,拿起棒槌帮忙捶打。
见他只是用棒槌捣衣,手没往冷水盆里伸,陈知就没阻拦。
·
天短了,晚饭吃得早,不然还得点油灯,费事又费油。
赶着天色擦黑之前,长夏和裴曜盥漱完毕,好生用一盆热水泡了泡脚,腿脚暖和舒坦。
长夏躺进被窝,像往常一样缩了缩腿。
门窗已闭,裴曜也上了炕。
很快,长夏被窝里多了个人。
少年人宽阔的胸膛炙热结实。
彼此拥抱相贴,连腿脚都纠缠在一起。
长夏的脚和小腿被夹住,他没觉得不舒服,从心底发出满足的小声喟叹。
“我不在的话,要是冷,就把炕烧上,明天我上山去砍柴,不愁没柴烧。”裴曜的声音微哑低沉。
“嗯。”长夏闻到裴曜身上的味道,只觉心安。
他有些懒洋洋的,从心到身有些惰怠、有些悠闲。
他往裴曜下颌和唇角亲了几下,随后闭上眼睛,说:“被子厚实,也就刚进被窝冷一下,只要出了太阳,都会搭在外面晒一晒,不冷的。”
“张嘴。”
低低的声音响起,长夏只好张开嘴,任由亲吻。
一只大手伸进里衣,在他脊背上摩挲。
粗糙掌心抚过的地方似带起一阵阵酥麻,让他呼吸渐渐乱了,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也逐渐失焦。
许久没有得到过这样舒服的安抚,长夏身体微颤。
他无意识攥住了裴曜里衣的衣角,只是手上慢慢失了力气。
好一阵后,他抖着嗓子开口:“再、再重些。”
脊背上的大手一顿,随后便按紧了,重重抚起来。
听见裴曜的笑声,长夏回过神,鬓角已经微微湿了,脸颊也有了热意。
舒服到神智陷入昏昏,只知沉溺在其中……
长夏眼睛湿润,是极致愉悦带来的点点泪花。
粘腻感传来,他后知后觉发现是什么,又羞又窘,眼睫颤动着,泪珠一下子滚落。
没有点灯,外头天已经黑了,屋子里昏暗,只能看见一些陈设的轮廓。
裴曜一边笑,一边伸手够到帕子,在长夏还呆愣的时候,就探进去给擦拭。
长夏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笑声低沉悦耳。
要是平时听到,他或许会很喜欢。
可现在……
他眼泪又落下来。
即使没有听到哭声,裴曜也猜出长夏此时的表情,长长的睫羽在颤动,晶莹漂亮的泪珠不断滑落,眼尾都发红,默默掉眼泪。
可能,连嘴唇都咬红了。
长夏羞耻不已,正想转过身逃避,不想刚有动作,就被抱紧了。
随后裴曜便在黑暗中吻过来,温软的唇从他脸颊逐渐移到眼皮,湿热感一触即分,眼泪被舔走了。
被亲、被吻,长夏无法躲避。
“还是换掉吧,不然冰凉。”裴曜说着,就伸手去扯,话语里的笑意不加掩饰。
长夏听出他在笑话自己,可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他即使有心辩解两句,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缩起脑袋当鹌鹑,自己默默脱下。
当臀被抓着揉,他咬住下唇,推了一把裴曜。
满心遗憾的人收回手。
长夏听到他嘟囔起来:“不让弄,还不让摸两下了。”
分离十几天,长夏知道他难受。
裴曜还小,正是贪欢的年纪。
况且,裴曜的思念谁都能看出来,他也不例外。
借着夜色带来的遮蔽,长夏解开衣领,又伸手,极温柔地抚摸裴曜脑袋,说:“吃吧。”
得到准许的高大少年瞬间眉开眼笑,迫不及待凑过去。
·
桌上的匣子里,一盒新膏脂藏在里头。
是中午裴曜带回来的。
他一直揣在怀里,在堂屋和阿爷阿奶说一阵话后,他借口要歇歇,就带着长夏回了屋。
长夏已经认得府城的膏脂盒子,见他掏出这东西,一下子有点着急,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小声提醒,不能乱来。
裴曜哪里不知道这个,只让他放心,自己是路过香粉铺时,突然想起来膏脂不多了,便买了一盒,蝴蝶也是因为进了香粉铺子,才看见的。
他掏钱的时候就想起不能胡来了,但还是没有把东西退掉,先留着,以后总能用到。
第108章 豆花
长夏从木箱里拿出一双新棉布鞋,黑色布料中缝着一层棉花,瞧着就暖和。
裴曜接过棉鞋,坐在炕沿,脱掉脚上旧鞋,就将新鞋蹬上。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说道:“正合适。”
新鞋怎么都会有点挤脚,而且是棉花鞋子,鞋面厚钝,但鞋底是合适的,穿两天踩一踩,就更合脚了。
“那就好。”长夏点点头。
箱子里其实还有一双新的冬鞋,但他没告诉裴曜,等过年的时候再拿出来。
和以前不一样了,裴曜不再窜个头,脚也不长了,做多少双都能留着慢慢穿。
长夏见他要往外走,浅笑着问道:“不脱下?”
裴曜打起帘子,说:“不脱了,新鞋得先踩两天,再说那双该洗了。”
“行。”长夏抿着嘴巴笑,和小时候一样,穿上新鞋新衣裳就不舍得脱。
裴曜正欲出去,又转过头问道:“你没给你做新鞋?”
长夏指了指针线篮子里的一双鞋底,说:“正在做。”
裴曜放了心,就大步出去,在院里劈起柴。
听到劈柴的声音一下一下响,长夏从炕上下来,提起裴曜的旧鞋子,也是双填了棉花的冬鞋。
火气再旺,到冬天了,该穿厚衣裳就得穿,不然也冷呢。
他掀开门帘出来,找了个旧木盆,舀了水,将裴曜的旧鞋泡进去,泡一会儿才更容易洗干净。
直起腰后,看见在柴堆前劈柴的裴曜,身量高胳膊长,干活向来是利索的。
沉重的长斧头抡起来,一下子将粗柴劈开,力量感十足。
即使看惯了裴曜干活,这样娴熟的动作,以及身姿行动间的舒展流畅,是说不出的好看。
长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今天太阳不错,昨天给裴曜洗的衣裳搭在木架上还没干。
窦金花和裴灶安坐在避风处喝茶吃点心。
糕点是昨天裴曜从府城买回来的,两人都觉得很好吃。
见大孙子这么勤快,心里头更踏实。
尽管裴曜如今在府城学手艺赚钱,可乡下人骨子里还是更看重田里地里的活,粮食才是最要紧的。
大孙子没有眼高手低,在城里养成惰怠的性子,知道干活,也会惦记家中种地和收割的事,这叫他们十分欣慰。
见长夏也出来了,窦金花喊他过来一起吃糕点。
陈知将纺线车从堂屋搬出来,还抓了一碟瓜子来,端到桌上让他们几个吃。
冬闲了,串门的人多了,有时亲戚也会来家里转转,他上次在镇上路过炒货店,就买了几斤,闲时嗑一嗑,也高兴呢。
柴火劈多了之后,不等长夏去捡柴条垒柴垛,裴灶安和窦金花就笑呵呵过去了。
想着自己平时不在家,老爹也不在,家里这几个人称得上是老弱妇孺,裴曜干脆将锯好的粗柴都劈了,忙活了一个白天。
下午,早早吃过晚饭后,天还没黑。
今天煮猪食喂猪有陈知和窦金花,长夏没有在灶房忙。
裴曜捏了捏肩膀和手臂,见状,长夏问道:“要不给你揉揉?”
“行。”裴曜点头。
长夏过来,隔着厚衣裳不好按,就让裴曜解了外裳,只余里衣。
天冷,又没烧炕,脱光了太冷,裴曜自己也知道。
他坐在板凳上,身后长夏帮他按肩揉手臂。
裴曜开口道:“阿爹没说什么时候去卖猪?”
他要是去了府城,只能阿爷拉车,家里老毛驴已经跑不动了。
长夏摇摇头:“没说,阿奶前几天去老庄子串门,顺便打听了一下,生猪价一般,不知道这两天怎么样。”
裴曜闭上眼,说:“一会儿问问阿爹,要是卖的话,趁我在家,拉去镇上卖了,就少喂一头。”
“嗯。”长夏应一声。
裴曜身强体壮,较吃劲,他每次给捏肩揉腿,都要用些力气。
天色暗下来后,黑得很快,眨眼的工夫,稀疏星星出现在天上,月光不甚明朗,好在没有厚重的阴云。
临睡之前,借着油灯的光,裴曜打开钱匣子,和长夏又数了一遍。
这次他回来带了六两银子。
卖两只螃蟹赚了七两,但他回来的时候买了不少东西,花了一些,也给自己手里留了两钱,以作急用。
孟叔礼给他的钱,他向来是分开放的,自己在府城给家里买东西,从不动用师父给的钱。
在府城住,吃喝住都是师父的,要不然自己也攒不下这么多钱,要是再从其中暗自克扣,当真不是君子所为。
上回走的时候,给长夏留的钱只有四两多,这六两放进去后,一下子填补回来一大半。
长夏眉眼弯弯,小声说:“卖了两只,就把本钱赚回来了。”
裴曜笑了下,似有几分感慨,开口道:“搁以前,谁能想到这么容易。”
一只螃蟹卖三两五钱,是他们全家三代人见过的最赚钱的营生。
世上有钱人何其多,别人的营生或许比他们高十倍百倍,可那与他们沾不上边,能有这个造化,已经是极走运的事情。
长夏深有同感,止不住点头。
他看向裴曜,心道也不止是运气好,在遇到孟师父之前,裴曜就能自己做木雕去卖,要不是有天分,孟师父也不会收他。
裴曜合上钱匣子,一抬眼,就看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笑问道:“想什么呢?”
长夏老实说了自己所想,就见裴曜看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惊讶。
他耳朵微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
裴曜伸手,摸摸他脸颊,笑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厉害?”
长夏一着急,话就说不出来了,只好重重“嗯”一声,认真点了下头。
裴曜脸上笑容灿烂,星眸亮起点点光芒。
他也说不出话来了,胸腔里的心怦怦跳动。
眼前灯火昏暗,唯独长夏认真的神色无比清晰。
长夏觉得他厉害,那他就是最厉害的。
·
陈知打听到镇上生猪价十二文一斤,他近来正有意卖掉一头肥猪。
十二文是冬天常见的价钱,只要不是十一文,卖出去就不亏。
至于十三文的好价钱,撞上了才有。
他们后面还要再卖一头猪,到腊月跟前,说不定就有好价钱。
于是趁裴曜在家,一家子来到后院抓猪。
长夏如今不一样了,怕猪万一乱冲乱撞,撞到别人还好,万一他碰着摔着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因此长夏被一家人严令禁止去后院,看抓猪也不行。
他独自坐在前院纺线,老黄狗趴在他脚旁边,尾巴时不时摇一下。
白狗好动,原本在前院玩耍,一听见后院响起猪叫声,它汪汪狂吠,凶巴巴就冲了进去。
等后院的猪叫声戛然而止,长夏就知道猪嘴被绑上了。
不然往镇上拉车,一路都能听见猪的惨嚎。
犬吠在一声呵斥后也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裴曜肩上套着绳袢,弓着腰就将肥猪拉了出来。
他没有停留,朝长夏一挑眉,就大步往外走,裴灶安在后头跟着,路上要是遇到坑坑洼洼,好帮着推一把。
陈知手里拎着大秤和结实光滑的木棍。
刚才在后头,他几人合力称了猪,知道多少斤,心里也就有数了,不至于被人哄骗。
陈知笑着说:“一百八十来斤,挺肥了。”
如此,二两银子是少不了的,还要多一两钱。
这几年养的猪多,夏秋时为将猪喂肥,一家子天天打草不停,还要给猪喂人吃的豆面瓜菜,费了不少心思。
到年底能卖上这个价钱,也是应该得的。
·
正值冬闲,裴曜有了大把做木雕的工夫,不止要做螃蟹,还要给廖记供木雀,多做才能多赚,在家待了四天后,该干的活都干了,他收拾行李又去了府城。
长夏叮嘱他不必担心自己,家里有阿爹几个人在,吃穿都不愁,安心在府城赚钱就好。
陈知也如此劝了儿子几句。
裴曜心知是这个道理,便安心在府城做木雕赚钱,多待了几天。
如此来回往复,不过两个月,他便赚了十几将近二十两银子。
裴有瓦在冬月中旬的时候跟着驴队回来了,带回比往年更多的梅子货。
其中梅子干、梅子蜜饯和酸梅干最多,除了赵连兴给了一份,余下都是他自己花钱买的。
当听到儿子两个月卖了六七只螃蟹,二十几只木雀,他在心中略算一算,就知道赚了不少,比他一辈子跑商强。
儿子比他这个老子出息多了。
心中喜悦不已的同时,他也感慨人与人的命运造化果然不同,若不是裴曜入了这一行,他们哪里知道这小小玩器竟这么值钱。
腊月初。
小雪飘洒,地面逐渐变白。
东厢房,炕烧得挺热,长夏坐在炕上盖住腿脚做针线。
炕桌上放了一小碟梅子干,散发出酸甜的梅子味道。
他口中含着一块酸津津的梅子,精神头很不错。
身上暖和,手也是暖的,他低头给裴曜缝新衣裳。
奶娃娃的衣裳做了好几件,阿爹阿奶闲了会做一岁朝上的小衣裳,因此他不必那么忙乱,能抽空给裴曜做一身明年春暖后的薄衣。
好一会儿后,长夏腾出手,又捏了一块梅子塞进口中。
这样味道浓郁的酸甜东西,实在好吃,今年家里有很多,即使一些送了人,还余下不少,足够吃许久。
那天爹刚回来,取出这些梅子货的时候,他闻到梅子味,口中便生津难耐。
阿爹曾去芙阳镇买了一坛腌梅子,味道也不错,他都吃完了,但好像还是金梅镇的梅子更好吃一点。
他胃口有了点变化,肉倒是能吃下去,只是需新鲜现宰。
哪怕是这样冷的天气,东西放一晚两晚完全不会坏,但只要鸡汤鸭汤一旦隔天,那股说不上的腥味和腻味让他觉得很奇怪,强逼着自己咽下去,都会立马吐出来。
因此,再舍不得糟蹋吃食,他也吃不了隔天的肉和荤汤。
有了身孕,吐多了对大人小孩都不好,陈知日夜盼孙子,见他吐得胃都难受,哪里敢给吃隔夜的饭菜。
在家的日子没什么波澜,忙是不忙,有了工夫闲坐闲聊,但针线活是停不下的。
长夏缝着缝着,听到外头陈知的声音,才知道下雪了。
他放下针线,掀开帘子一看,风雪蔓延。
陈知刚从老庄子那边串门回来,看见他,连忙将针线篮子递过来,自己又匆匆往灶房走,说:“刚碰见你荣阿叔和他大儿推着车卖豆腐回来,说还有豆花呢,我让他留着了。”
家里人多,陈知直接拿了个汤盆出来,又往屋里去拿钱。
长夏跟在他后头,将针线篮子放回西屋。
裴有瓦也出去串门了,不在家。
天冷,窦金花和裴灶安都在炕上坐着取暖。
陈知一边往外走一边高声道:“娘,我去买豆花,回来热一热咱们就吃。”
“哎!”窦金花的声音响起,对有吃的显然很高兴。
“快进去,外头这么冷,别冻着了。”陈知说道。
“知道了阿爹。”长夏答应一声,又在院里看了看雪,这才回房。
陈知一路踩着薄雪,路上遇到好几个村里人,大伙儿都是往家里走,没了串门的心思。
虽下雪和下雨不同,不怕淋湿,但走路不方便,还是早早回家为好。
见他大雪天拿个大汤盆出来,都笑着问做什么去,一听是买豆花,便了然点头。
一进老庄子,还没到赵荣家,陈知远远就看见风雪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曜?”他高声喊道。
“阿爹。”远处的身影应了声。
雪片更大了,随风乱飞舞,有些眯眼,陈知又高兴又有点埋怨,怎么冒着这么大的雪回来。
他继续往前走,赵荣听见动静,从家中出来,笑着往两个方向都看一眼,说:“真是赶巧,说吃豆花,他就回来了。”
陈知也笑了,说:“不是头一回了,有口福的人就是不一样,上回吃肉,他跟趴在烟囱上看一样,赶着时辰就进门了。”
裴曜还有一段路,陈知先跟着赵荣进门舀豆花。
拉豆腐的车停在院里,除了盛豆花的木桶,其他木板和木桶都已经搬下去。
赵荣大儿子正在忙,一看见陈知,便喊了声阿叔。
装豆花的木桶和别的桶不一样,是双层木桶,中间可以灌进热水,好让豆花维持温热,桶外壁裹了一层用稻草编的外罩,又裹了一条棉花被,用绳子缠住勒紧。
即便如此,赵荣和大儿子走了几个村子叫卖,已经没那么热了。
陈知之前喊住赵荣时,就听他说豆花凉了。
这有什么要紧,回家隔水热一热,照样能吃。
没看见赵荣之前,还没惦记那一口软嫩细滑的豆花,一看见他推着豆腐车,陈知忽然就有些想吃。
裴有瓦今年跑商赚了三两多,儿子也在赚钱,而且不是小钱,再舍不得花钱,一口豆花还是吃得起的。
长夏今年又给赵荣送了梅子货。
赵荣知道,裴有瓦大老远从金梅镇带回来,这些梅子在镇上卖得挺贵,他记着裴家年年的大方,将桶底的豆花都舀给了陈知。
陈知端着满满一盆豆花,眉开眼笑道了声谢,出来后看一眼裴曜,已经到跟前了。
父子俩一块儿往回走。
“怎么这会子跑回来,雪下得这么大。”陈知说道。
裴曜开口:“我走的时候还没下雪。”
陈知点点头,确实,他出去串门就是因为没下雪。
走着走着,他看见王柳家门前的柿子树,说:“你爹在你永叔家,不知回去了没。”
话音刚落,裴有瓦就从裴永家出来了。
裴永送他出来,瞧见赶回来的裴曜,又瞧见陈知端着一盆豆花,笑着打趣了两句。
这还是裴有瓦跑商回来第一次见儿子,他回来的前一天裴曜刚走,父子俩便错过了大半月。
陈知出门时一个人,再回来,一下子齐全了。
长夏坐在炕上缝衣裳,忽然听见裴曜的声音,连忙就要下炕。
没等他穿好鞋,裴曜裹着一身雪花推门进来。
视线交汇,两人眼中皆是笑意,双双往前迈出一步。
第109章 肚子
豆花隔水蒸热后,陈知拿了大勺,将汤盆里的豆花分了六碗。
糖水也煮好了,窦金花、裴灶安和裴有瓦吃的是甜豆花,软滑香甜。
长夏三人吃的是酸辣豆花,淋一些辣油,倒一些香醋,加少许盐,辣油不是很辣,豆花吃起来醋香浓郁,十分爽口。
雪花漫漫飞舞。
长夏端着碗,坐在灶房里一边看雪一边舀豆花吃。
还不到吃正经饭的时候,裴曜回来之前在府城吃过早食,因此除了豆花以外,没有别的东西,就没有支桌子。
长夏旁边坐着裴曜。
今天下雪,裴曜心情却不错,吃豆花没有那么着急,一勺一勺,慢条斯理的。
北风呼啸,听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裴家人坐在灶房吃热豆花说闲话,并无多少担忧,在自家待着,总是最惬意的。
裴有瓦问起儿子在府城如何。
裴曜说道:“这半个月没做螃蟹,只天天做山雀大鹅这些小玩意。”
比起螃蟹,这些小东西也就八十文一百文的价钱,陈知忍不住问道:“那怎么不做螃蟹了?”
裴曜笑了下,说:“螃蟹从玩器店卖出去,一只要四两银子,府城有点小钱的人家是多,但不一定都舍得这个钱,更富贵一些的人家也不是天天往玩器店跑。”
他吃完最后一勺豆花,将碗放下,又开口说:“我在廖记转了转,发现螃蟹还有几只存货,再加上廖叔也同我说,多做几个木雀,因价钱比螃蟹低多了,不过一百文左右,成套卖也就几钱,买得起的人更多,这半个月在府城,我就专做木雀了。”
原来如此,陈知点点头,四两银子买一个小玩意,他一辈子可能都舍不得花这个钱,光是想想就觉得肉疼。
况且手里有钱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喜欢这种小东西。
即使孩子哭着闹着要买,拽走别让看见就是了。
府城的玩器店大大小小有十几家,除了廖记以外,裴曜还认识了另外两家的掌柜。
孟叔礼每个月也会做一两只螃蟹。
尽管有一份租钱足够一年的吃喝嚼用,但总不能坐吃山空,除了自己攒一点棺材本以外,还有徒弟的吃喝要管,一个月怎么都得有点进账。
因裴曜给廖记供货,他卖螃蟹就去别的铺子。
在府城这么多年,他与这些掌柜都熟识,再加上螃蟹确实是独一份,在府城一直都小有名气,有时那几个掌柜见他许久不去送螃蟹,还会跑到梧桐小巷去收,要么提前预定下两只。
富贵人家娶妻生子更容易些,娃娃一出生,总会长到该玩耍的年纪,因此只要不是遇到大的旱涝灾年,玩器店总有生意做。
张牙舞爪的螃蟹在很多小孩子眼里是惊奇的。
孟叔礼曾去过几次高门大户,正好在院子里看见锦衣玉食的小孩举着大螃蟹玩耍,周围是一众嬷嬷妈妈在照看。
要是小孩多,还会比谁的螃蟹大,谁的螃蟹蟹钳更威风。
有的小孩还会用绳子把螃蟹拴起来,用绳子拽着螃蟹往前拖,假装在溜真螃蟹。
孩童玩耍笑闹,天真活泼。
孟叔礼做的螃蟹,摆在木架上供人观赏把玩是不错,不过每每看见有小孩在玩,他心里头也高兴。
木雕螃蟹的生意说大也不大,但对寻常百姓来说,也不是小钱。
裴曜说的这些,裴家其他人觉得有道理,更何况他们确实不懂这一行,只在一旁点头附和。
想起什么,裴曜笑着开口:“廖叔还让我再做几个小夜壶,能上色最好上个颜色,价钱会给高一点,说是有人问了他好几次,还有没有卖的。”
说起这个,长夏唇角笑意未减,但忍不住蹙了蹙眉,这种怪东西,听起来想要的人还不止一个。
裴曜这个月赚的少,裴家人没说什么,更没有催促他多赚钱。
木雀赚的钱是少一点,但冬闲这三四个月,月月都有一笔进项,已经比从前强太多。
裴曜又道:“昨天除了廖记以外,我还给张掌柜那边送了四只木雀,价钱是一样的,上次张掌柜找师父定螃蟹,他知道廖记的木雀是我做的,特意给了五十文的定金,同我定了四只,做好我就送去了。”
“我那会儿没想明白要不要答应,师父朝我点头示意,我就答应了下来。”
“张掌柜走后,师父说,和廖叔那边只是供货的买卖,又没定下只供他一家的约定,价钱又便宜,东西卖得好,其他玩器店迟早会找来,即使廖叔知道,也断然不会说什么。”
“果然,我再去廖记的时候,廖叔问了一句,我如实答了,他没说别的话,只同我说多紧着他那边送几件货,我想着同他交情不浅,这是应该的。”
裴有瓦点点头,说道:“要不是有他,也没如今的师徒缘分,先紧着廖记没错。”
“嗯。”裴曜应一声,顿了一下,抬眸说道:“爹,过年前,我把师父接回来,在咱家过年怎么样?”
裴有瓦笑道:“你师父独自一人,做饭也就那样,更别说年节时许多人都在家,他就算想在外头吃,都不容易找到馆子,我之前就想同你说这件事,虽说他年纪大,不愿离家,可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府城冷冷清清,倒不如接来,在咱们家住一段时日,也就多双筷子的事。”
要是搁以前,自家几口人都吃不饱,添一双筷子可不是小事。
如今粮食够吃了,肉也吃得上,添一副碗筷就容易许多。
裴曜虽有了出息,许多事能自己拿主意,但这件事,怎么都得和长辈商量,见阿爷也点了头,就放了心。
灶房到底不如炕上暖和,闲聊一阵子,陈知觉得腿脚冷,就起身让各自回屋,待在炕上总归是热乎的,尤其长夏,可不能冻着了。
裴曜在家怎么都得住几天,裴有瓦想和儿子说话,有的是时间。
东厢房。
长夏靠着枕头坐好,腿上盖着被子,一下子暖和了。
过了一会儿,给炕洞添了柴火闷好,裴曜才进来。
他站在门口拍打身上的雪花和草屑,干净后才脱鞋上炕,将外裤脱了,坐在长夏旁边。
长夏做针线的手慢下来,转头看向他,清透漂亮的瞳珠满是光彩。
裴曜吻在他脸颊。
长夏感受到湿热的呼吸轻轻在脸颊扫过,柔软的唇从脸颊往下,一下一下碰着,亲至唇角。
他手里捏着针,怕遗落在被子上,一时找不见的话,容易扎到人,因此不敢乱动,只能任由裴曜乱吻。
好一会儿后,一只大手探进他肚子,摸到隆起的弧度后,长夏看见裴曜的眼睛一瞬间睁大。
他忍不住笑,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轻轻柔柔的声音带着笑意,裴曜顾不上同他玩笑打趣,呆滞过后,就掀开长夏衣摆盯着看。
炕烧得热,身上也有被子能遮住一点寒意,长夏没有阻止。
他摸摸自己隆起的肚皮,眉眼带上丝丝喜悦,说:“都进腊月了,孩子怎么算都有三个月了。”
长夏神色也有一点疑惑,又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的,好像一天比一天大一点,到今天,就这样了。”
裴曜见他摸肚皮,忍不住也摸上去。
长夏的肚皮白白的,肌肤细腻白皙,摸着温温热热,很舒服。
裴曜盯着看一会儿,心想,和以前鼓起来是不一样的。
以前可以乱亲乱按,听长夏哭叫。
现在不一样了,里头是娃娃。
如今的肚皮看一眼就觉得好像娇气了些,不敢乱碰乱摸,他的手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掌心的老茧将这一片白皙肚皮磨红。
“有些冷。”长夏小声开口。
等裴曜挪开手,他自己将衣摆放下去整理好。
裴曜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试图盖住他肚子。
长夏浅浅笑着,没有拒绝。
裴曜抬眸,说:“我之前不是告诉了师父,师父那会儿就要给你买几只补身子的乌鸡,我拦住了他,说不好往家里带,要是给别人看见,就知道怎么回事。”
长夏这两个月在家,不怎么跟着陈知出去串门了。
有时碰到别人来他们家串门,他会戴条抹额遮住红钿,只说天冷,不小心吹了寒风,有些不舒服,戴着保保暖。
至于陈知,他当时是惦记孙儿心切,其实并无太多经验和把握,只觉得长夏的红钿越看越红,心里头有了猜测。
比起女人,夫郎生养难一点,而且不是所有夫郎怀孕后,红钿会变得更鲜艳,有的人没怀孕,颜色也很亮,每个人都不同。
不过前三两个月遮掩一下,少在人前走动,一般都瞒得过去。
就算给别人看出来,只要不是结仇结怨,为自家积一点德,鲜少会有人乱说乱讲。
直到大夫诊了脉后,陈知一颗心才落到实处。
眼下足了三个月,被人知道也没什么了。
看见炕桌上的梅子,裴曜问道:“你最近胃口怎么样?”
“还行,爹带回来的梅子天天吃,天天也不见腻,别的都还好,只要不吃隔天的肉汤就好。”长夏如实答道。
半个月前,裴曜去府城的时候,他胃口还没这么刁钻,因此裴曜不知道。
一听这话,裴曜说:“那就不吃隔夜的了,我去跟阿爹说。”
话音还没落下,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去。
长夏抓住他手腕,笑道:“忙什么,阿爹早不让我吃了。”
“那就好。”裴曜又靠回去。
他抓了两个梅子吃,酸津津的,梅子味十分浓郁。
转头看一会儿长夏缝衣裳,他没什么事做,干脆将下颌搭在长夏肩膀,在那把白皙的颈子上不断嗅闻。
长夏肩头一沉,早习惯了裴曜在他身上闻来闻去的举动,只闻颈子都算老实的,他低头赶着做针线,没有理会。
第110章 米饭
冬天在灶房做饭总是很冷,即使烧了热水洗菜洗刀,也很容易冻得两手发僵。
陈知一边切菜一边轻声嘶气。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除了觉得冷以外,他没有任何抱怨,家家都这样,而且有饭吃就不错了。
长夏坐在灶前烧火,时不时帮着舀水倒水,打打下手。
冬天菜蔬少,因隔三差五有肉或者肉汤,他们吃的菜蔬多是大白菜和萝卜,这几天裴曜在家,天天早起头一件事,就是泡一两样干菜。
白菜豆腐煮的咕嘟咕嘟响,香味已经飘出来,里头还放了泡发的野蘑,已经吸满了汤汁,不再干瘪。
白菜量大,豆腐量也不小,足够盛一盆出来。
另一口锅的白米饭已经蒸好了,今天蒸得多,可以敞开了吃,没有热馒头。
白米饭上头架着笼屉,放了一碗蒸腊肠片、一碗炒鸭蛋和一大碗清炒萝卜丝,炒鸭蛋和萝卜丝在炖白菜之前就炒好了,怕放在外面凉了,就闷在锅中。
雪还在下,洋洋洒洒。
下雪不像下雨,除了夜深时的簌簌声,旁的再听不到,十分寂静。
“饭好了。”陈知朝外面喊一声。
没多久,裴曜第一个进来。
他支好桌子,又将板凳都放齐,裴有瓦几人进来后,陈知和长夏陆续将饭菜端上桌。
陈知坐下后,见长夏和裴曜跟前是萝卜丝,直接上手和炒鸭蛋换了,说道:“鸭蛋就这么几个了,剩下的都是咸鸭蛋,多吃些。”
最后一句话主要是对着长夏。
都三个月了,长夏还没怎么胖,脸颊和手就能看出来,和从前差不多,好在吃得好以后,气色瞧着很好。
前段时日还去草药大夫家看过诊,胎像倒是稳着,没什么大毛病。
而且除了近来胃口刁一点,只要别给吃油腻、腥味太重的,饭量还不错。
“嗯。”长夏小幅度点头,夹了一小筷子鸭蛋。
尝了一口后,不觉得鸭蛋腥气重,他松一口气的同时,陈知也放松下来。
陈知夹一片腊肠,还没送进嘴里,就笑着说:“不怕嘴馋,就怕吃什么都咽不下去。”
裴曜点点头,确实,嘴馋想吃这个想吃那个没什么,买就是了,要是什么都吃不下去,那才麻烦。
长夏端着饭碗,一口米饭一口炒鸭蛋,吃了一会儿发现其他人都没动鸭蛋,他咽下口中食物,说:“阿奶,你们也吃。”
窦金花笑眯眯的,说:“你吃你的,菜多着呢,还有腊肠,我正在吃呢,不差一口鸭蛋。”
裴曜见长夏神色犹豫,干脆自己夹了一筷子,又往长夏碗里夹了一半,碗里还有剩下的,他直接将鸭蛋碗放在窦金花和裴灶安面前。
大孙子懂事孝顺,裴灶安和窦金花不再推辞,一人夹了一口炒鸭蛋吃。
长夏隔一天就有个煮鸡蛋吃,本就比家里其他人吃得好。
见裴曜解决了这件事,他眉眼舒展,不再纠结犹豫。
炖白菜带着汤汁,夹到碗里后,饱满的米粒上就裹了咸香的汤汁,将米饭和白菜一起送入口中,真是越嚼越香。
老豆腐紧实,吃起来口感不如嫩豆腐滑,但也别具风味,是冬天的好东西。
腊肠也很香。
而比起炒萝卜丝,长夏更偏爱白菜豆腐。
以前还没这么挑剔,冬天有什么吃什么,今年嘴巴就挑起来。
好在白菜量大,即便他多吃了几口,也够其他人的。
饭后。
长夏不用洗碗,只帮着收拾了碗筷,就趁有热水洗干净手,回到屋里。
裴曜站在桌子前翻东西。
他这次回来,不但带了齐全的刀具,还将颜料罐子带了不少。
腊月天寒,来回一趟不容易,回来之前他就和孟叔礼说了,这次回家会多住几天,因此将家伙式也背了回来。
除了廖记以外,张掌柜那边也开始供货了,木雀卖得很好,做多少就能卖多少出去,自然要抓紧些。
长夏吃得有点撑,就没坐下去,站在一旁看他掏出一把又一把刀具,又拿出纸笔砚台,站在桌前画起来。
怕扰乱他作画,长夏看一眼,就不再跟前晃眼,转身从屋里溜达出去,站在屋檐下看雪。
裴曜发现他掀开帘子出去了,笔一顿,朝外头问道:“做什么去?”
天这么冷,地上又有雪。
隔着棉帘子,长夏伸手接了几片雪花,说:“在门口,吃得有点撑,我走走。”
裴曜开口道:“外头冷,要不在屋里走。”
刚吃过饭,胃里舒坦,身上也暖和,其实没那么冷,不过长夏还是答应一声,再次掀开帘子进屋。
见他进来了,裴曜这才动笔。
等他画好,放下笔,在屋里来回转了好一会儿的长夏凑过来看,问道:“这次做什么?”
画上用粗略的笔墨勾勒出一只伸长脖子的大鹅,翅膀也张开,还有一只画的丑丑的小鸟,张开鸟喙,翅膀也打开。
裴曜不擅丹青,但长夏看多了他画的,能认出是什么。
除了鹅和鸟以外,还有河蚌和青螺。
长夏手指点在青螺上,笑问道:“要做螺?”
“嗯,试一试,这个应该不难,把轮廓刻出来就好,至于上色,青色料粉是有些贵。”
说到最后,裴曜摸了摸下巴,思索一会儿,又道:“还是先做几个练练手,等做得好看了,再上色。”
“螃蟹,螺,还有河蚌,都是水里的东西。”长夏一边说一边浅笑。
裴曜将笔和砚台收起来,说:“下次再去府城,我想做一只红色的螃蟹,就像蒸熟了那样。”
长夏抬头看他,眼神有些惊讶,也有些佩服,开口道:“那一定好看。”
裴曜笑着说:“全是青色的大螃蟹,就想着换个颜色,师父说他给螃蟹上过红色,许是颜色调的不好,没有青色那么逼真,回头我试试,要是没做好,卖不出去,拿回来给你玩。”
“嗯。”长夏点点头。
裴曜做废了的东西,要是成本高一点,丢掉有些可惜,就会带回来。
哪怕玩一阵子扔进灶膛里烧掉,心里也舒坦许多。
有的长夏自己喜欢,就留着了,有的颜色黯淡,家里来了亲戚家的小孩,他会把东西给小孩,全当哄孩子了。
裴曜知道他将东西送了人,从不说什么。
走动一阵,肚子没那么撑了,长夏坐下来,拿起针线继续缝衣裳。
裴曜选了一块木头,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削起来。
眼下做的木雕玩器店都收,但有时候他实在抉择不出到底做什么,就拿起纸笔画一画,念头慢慢就清晰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言语,但气氛温和融洽极了。
·
腊月二十。
裴有瓦拉着一头肥猪去镇上卖,陈知和裴灶安跟着他。
雪路难走,遇到坎坷处有人推一把,比一个人在前头用尽力气拉车容易许多。
年底了,生猪价不错,涨到了十三文。
他们三人用的旧板车,至于毛驴和新板车,五天前被裴曜赶去府城了。
这次再回家,要带着孟叔礼一起,下过大雪,无论船钱还是车马钱,都比平时贵。
花钱其实不算什么,主要是有行李,而且从府城到芙阳镇的车马,只送到镇上,再想从镇上回湾儿村,又得换一架车。
还不如用自家驴车,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想拉多少行李就拉多少行李,尤其不用换车,方便极了。
要是裴曜自己,裴有瓦就让他从镇上跑回来,可带了孟叔礼,礼数得周全,这么大的雪,总不能让小老头背着行李走。
长夏看着他们走远,才转身回去。
院里的雪已经铲了,角落堆着雪罗汉。
白狗正用爪子刨雪罗汉,长夏看它一眼,呵斥一声,白狗就摇着尾巴,眯着眼睛,一脸谄媚走来,蹭了蹭他小腿。
这会子出了一点太阳,但不暖和,幸好没刮风。
窦金花正在堂屋织布,织布机哐当哐当响,长夏闲着没事做,也进了堂屋,在纺线车前坐下。
纺线车飞速旋转,他一边转一边想,裴曜说会赶在二十二之前回来,就这两天了。
窦金花转头一看,见长夏坐在小凳上纺线,停了脚说:“板凳矮,别坐久了,仔细压着肚子。”
长夏应道:“知道了阿奶。”
织布机的声音才又响起来。
窦金花脚上手上干个不停,时不时查看一下花纹是不是对着。
她年轻时就算有了身孕,该干的活都得干,陈知那会儿也是。
但到长夏这里不同了,大孙子这个冬天赚了不少钱,够吃喝许久的,不差这点布钱补贴家用,曾孙是最要紧的。
陈知年轻时滑过一胎,是生了裴曜之后的事情,因这个,她操心不已,好在长夏胎像稳,这几个月没有肚子疼之类的险象。
等长夏纺了一会儿线,觉得坐久了小腿不舒服,刚起身想走动走动,就听见白狗汪汪直叫。
他走到堂屋门口往外看。
狗冲出去了,像是裴曜回来了。
他走快了几步,来到院门外,果然看见不远处牵着毛驴的裴曜。
白狗围着裴曜和驴车跑了两圈,尾巴摇个不停,兴奋极了。
长夏也看见了走在驴车旁边的孟师父。
小老头裹得严实,腿脚看着挺利索。
“长夏!”
裴曜的呼喊带着笑意。
长夏先喊了声师父,听裴曜不让他过去,那边雪厚,就站在院门前等待,顺便高声朝堂屋喊:“阿奶,师父和裴曜回来了。”
窦金花眼睛不好,但耳朵不背,在听到狗叫声后,就留意外头了,听见长夏喊,连忙从织布机子下来。
在长夏和窦金花的欢喜中,裴曜和孟叔礼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