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旭哥,当我求你。”……
看来是挺累的, 直接都说脏话了,周旭倒是挺喜欢方秉雪这洒脱模样的,自从这人卸下伪装后, 当着面就开始抽烟喝酒, 很张狂。
两个成年男人在床上较劲这么久, 累坏了, 周旭昨天一宿没睡,给方秉雪揉着揉着就打呵欠, 方秉雪早就睡熟了, 胳膊腿儿都搭在周旭身上, 过了会儿, 周旭把人往自己怀里拢好, 也睡了。
时间飞快,正月过完,方秉雪的夹板拆了, 医生说让经常活动活动, 就没啥事了。
这段日子都是周旭在帮他洗头穿衣, 几乎把饭都喂到嘴边,方秉雪被惯得不像样,还真有些不习惯。
但他必须得习惯,该写的报告要写,该开的会要开,成果验收,资料移交, 档案归档,都是剩这个月里必须要做的事。
因为还有一个月,方秉雪就要离开西北了。
他其实有些刻意回避, 无论是在局里还是外出办案,基本不会主动提这件事,就有次李文斌问了句,说小方这次立功什么时候下来,有人扭过脸说,刚把医疗鉴定报告递上去,还在材料申报呢,李文斌说这么慢啊,到时候小方都回去了。
马睿听见了,拎着兜蜂蜜小蛋糕过来:“老师,你要不还是把我们带走吧。”
驻点的目的之一,培养三名带不走的技术骨干,如今已经完成目标,方秉雪手里握着笔,低头笑了会,居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三月,西北春回大地,风还硬着,却已裹了些暖意,冻了一冬的黄土逐渐松软,踩一脚,像踩在发酵的面团上,新翻的土地混着粪肥的味道,放羊的老汉披着袄蹲在河沿,眯着眼抽烟袋锅子,坡上散着羊群,像撒了一地会动的棉花。
方秉雪已经在陆续收拾行李了,来的时候没拿多少东西,走的时候才发现,一年时间,也添了不少的物件。
被褥不拿了,留在周旭这里,衣服打包收拾过了,把后备箱塞得挺满,阖上盖子后,周旭还跟他开玩笑:“怎么办,说好了要给你带两只羊回去,没地儿放了。”
“等之后吧,”方秉雪靠在车上,“肯定还会有机会的。”
这个月方秉雪忙,两人都没好好亲热,只在晚上睡觉前抱着说会话,方秉雪说单位昨天拍照了,在前院的国旗下,马睿和小李站在他的左右,李文斌和老闫等人坐在前面,太阳光线大,大家表情都挺严肃的。
方秉雪还说,这个学期刚开始,阿亮给他发过信息,说自己读书很辛苦,但也快乐,还问了旭哥的情况,说到这里,方秉雪就开始笑:“他不问你,反而跑过来问我。”
周旭用拇指刮了刮他的脸颊。
又过了会儿,方秉雪说,不仅是阿亮,老闫也在问,问接下来怎么安排,周旭呢。
其实,方秉雪始终没有具体地去讨论。
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周旭说过没关系,交给他来做,但时间太紧张了,他在这边全部的事业,人脉,还有朋友圈子都得处理,不是嘴皮子一张一合就能解决的事。
周旭看着他:“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方秉雪抬头,眼神笃定,“带不走的技术骨干我留下了,但是你们西北的男人,我就带走了。”
周旭挑起一边眉毛。
“怎么样,”方秉雪继续,“我牛皮都吹出去了,旭哥,你不能让我没面子。”
说这番话的时候,离方秉雪出发,还有七天。
周旭听完就笑了,轻轻捻着方秉雪的耳垂:“我知道……你这次回去,带的行李多,我跟你一块儿拿。”
方秉雪说:“好。”
单位这边最后的收尾工作,是做技术结对的成效评估报告,把全年的培训数据,以及前后对比案例进行汇总,方秉雪对这一年的工作,整体还是满意的,唯一遗憾的就是数据库的建立,依然存在现实性的问题,没能真正落实。
“没事,”马睿乐呵呵地抱着份证书,“以后技术进步,肯定能在破案中应用的。”
方秉雪笑笑:“嗯。”
他没提“以后一定回来”这样的话,晚上,大家聚在烧烤店,喝的是曾经把方秉雪撂倒的红川特曲,串儿在铁架上滋滋冒油,热闹得不行,一顿饭下来都没客套,没人说什么常联系之类的场面话,但心里清楚,他们这些当警察的,情谊就像西北的胡杨,看着枯槁,根系在岁月中盘根错节,深达数丈。
走的时候,李文斌和局里的一些同事来送行,给他带了百合酥,敦煌李广杏干,一大袋的牛肉,还有用陶罐装的浆水酸奶,握手,拥抱,没多说什么话,只是拍了拍方秉雪的肩:“将来立大功,哥几个跨省也要去给你庆祝!”
方秉雪很慢地眨着眼,说了个好。
宿舍打扫过了,钥匙还了,方秉雪坐在驾驶室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家属院门口的国槐,铁皮喇叭还在上面挂着,几只灰翅膀的鸟雀飞过来,立在枝头,胸脯的毛很蓬松,绒绒的。
从县城出去上国道,开车需要一段时间,方秉雪是早上出发的,天光蒙蒙亮着,还没出城呢,看见路边站着个男人,手里拎着个背包。
身形高大,姿态嚣张,仿佛西北大地上冒出的一头野狼——毕竟方秉雪都没点头,他就毫不客气地拦了人家的车。
车辆停靠在路边,车窗摇下。
“捎我一截,”周旭趴在窗户上,很痞地冲他笑,“给你盒烟,怎么样?”
方秉雪眯着眼,不放心似的打量他:“可惜了,我不会抽烟。”
周旭绕过车头,打开车门:“不会就学。”
说完,他就坐进副驾驶,捏着方秉雪的下巴吻过去:“我教你,能抵路费吗?”
车后座和后备箱塞了不少东西,果脯的甜味萦绕在车厢里,他们吻得很轻,很慢,仿若怦然心动后的第一次接吻。
明明只是两千来米的海拔,当初方秉雪觉得不至于,怎么可能会高反,事实如此,来西北的头天晚上,除了保湿霜往外井喷外,方秉雪本人并没有太大反应。
他的高反,似乎在一年后的相同时刻,才姗姗来迟。
头晕,缺氧,被吻到气喘吁吁,方秉雪把周旭的衣襟抓皱了,眼神有些失焦,恍惚中感觉周旭放开了他,重新打开车门。
“我来开,你先歇一会。”
方秉雪没逞强,换了位置后,他靠在副驾驶的车门上,等待着心跳的逐渐平稳,一直到出了县城,才回过神来,扭脸看周旭。
周旭转动方向盘:“嗯?”
“旭哥,”方秉雪说,“我还有点懵。”
前两天周旭就说了,要开车送方秉雪回家,他这边的事没处理完,没法儿现在就跟着过去,换城市一起生活,但是舍不得,想要多待一会儿,就打算把方秉雪送到家后,自己再坐火车回来。
“最多两个月,”周旭看着他,“等我。”
方秉雪原本是拒绝的,觉得这样太折腾了,但周旭坚持,他也就作罢,车窗外是万壑群山,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方秉雪就觉得这里的山有神性,苍茫,壮阔,仿佛摁在大地上的指纹,那么在神灵的注视下,和爱人共赴一段路程,算不上什么坏事。
很是浪漫。
他们开着一辆越野,从这座西北小城出发,途径甘南线,天空低得仿佛触手可及,起伏的山脊线上是未化的积雪,草色初醒,不远处有缓慢移动的牦牛群,毛发厚重,弯曲的犄角上还缠着褪色的布条。
黄昏降临得猝不及防,当公路被染成熔金色时,方秉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真的离开了这里。
晚上,两人在路边的宾馆过夜,第二天早起,继续出发,轮流开车。
那兜杏干已经被方秉雪拆开吃了,酸,甜,有种芳香的回甘,再配上刀郎的沧桑磁性的歌声——方秉雪扭脸过来:“说起来,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们西北人,唱歌不说多好听吧,起码能过得去。”
周旭沉稳道:“宝贝,说清楚。”
方秉雪清了清嗓子:“没事,反正我唱歌也就那样。”
“那是我当时太伤心了,”周旭说,“你如果现在让我唱,肯定不是那种味道……听吗?”
闲着也是闲着,方秉雪笑了:“行,你唱吧。”
周旭真的开始唱了,还是那首《情人》。
片刻后,方秉雪打断了他:“算了,哥,你别唱了,咱俩挺般配的。”
同样的嗓音,相似的难听。
到了服务区,周旭停好车,挠了下方秉雪的手心:“我也觉得,般配。”
一个人开车的感觉,和两个人轮流开车,完全不一样,来的路上方秉雪走走停停,觉得无比漫长,而回去的时候,居然不知不觉,就到了自己家乡。
方秉雪没有近乡情怯,但也在过了收费站后,稍微沉吟了下。
“火车站就在前面吧,”周旭坐在副驾驶,“你把我放那就够了。”
方秉雪说:“行啊,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旭想了下:“到家给我发信息,注意手,这两天好好休息。”
方秉雪问:“然后呢?”
“我这边最多两个月,”周旭继续,“有情况我随时告诉你……辛苦宝贝了。”
“还有呢,”方秉雪漫不经心地开口,“一次性说完。”
现在是傍晚六七点钟,过了下班高峰期,暮色渐深,城市褪去了白昼的燥热,还未披上夜的华服,高楼大厦的玻璃仍残留着余温,像一块块冷却的琥珀,里面的人影逐渐凝固,渺小,模糊,而楼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夜生活尚未开始,霓虹灯已蠢蠢欲动。
周旭的喉结滚动了下:“……我想你。”
车辆没有停下,到了红绿灯口,方秉雪才偏脸看他,带着笑意:“你觉得,我舍得就这么把你送走吗?”
“可是,”周旭愣了,“我那边还没……”
方秉雪重新启动车辆,不容分说道:“咱中国人有句古话,叫来都来了,所以你不用急,在这里歇两天再说,顺便见见我爸妈。”
旁边有车辆的鸣笛声,还挺吵,但方秉雪依旧能清晰地听到,周旭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还笑话人家:“怂了?”
“没,”周旭有点结巴,“我没做好准备,什么都没买……总不能空着手,不正式,也没有……”
方秉雪打断他:“行了宝贝。”
周旭安静下来。
——这是方秉雪第一次叫他宝贝,很熟稔,仿佛这个称呼从他嘴里出现过无数次。
“我知道你爱操心,什么都提前准备好,习惯未雨绸缪了,总想把每一步都安排妥当,”方秉雪语速很慢,“但人生不需要事事预习,旭哥,允许意外和惊喜发生,放轻松点,没多大事,有了也无所谓,没关系。”
这句话早就在心里打过草稿了,方秉雪觉得很有水平,很心灵鸡汤,他非常满意。
即使,方秉雪本人也习惯掌控,但现在他必须得撑住,才能宽慰周旭。
他做不到让爱人千里迢迢地来,连家门都不进,就一个人离开。
说话间,车辆已经拐进一处小区,周围绿树如茵,轻风带着潮湿的气息,温柔地吹拂起青年的额发,露出明亮的眼。
“我家在后面的单元,”方秉雪扯开安全带,“旭哥,别紧张……真的,你这样沉着脸反而显得凶,来,笑一个。”
周旭闭了闭眼,露出一个笑容。
方秉雪沉默了下:“算了,不想笑不勉强。”
一想到方秉雪的父母就在楼上,即将见面,周旭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免呼吸急促:“你怎么跟家里说的?”
“就说有个朋友一块过来,”方秉雪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手,“哎呀真没事,咱晚上又不在这住,我在隔壁小区呢。”
他俩之前讨论过,暂且不告知父母,慢慢来,怕一时接受不了。
“那我去买点水果,”周旭说着就要下车,“我看门口有水果店,总不能空着手。”
方秉雪笑得不行:“成,你去吧。”
这人是真的嘴欠,尤其是到了自己地盘,更是尾巴都翘了起来,看到周旭耳朵都红了,就故意地加了句:“等会要坚持住啊,别聊着聊着,就摸我小手了。”
周旭已经下车了,忙着去买水果,没功夫跟方秉雪斗嘴,剩下方秉雪自己在车上乐,正巧手机响了,一看,是秦素梅打来的:“到哪儿了?”
“快到楼下了,您跟爸在家等着就行,五分钟。”
秦素梅殷切道:“你东西多吧,我们下去接你。”
方秉雪说:“不用,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嘛,有个朋友一块儿过来,他帮我拎。”
“你这孩子,哪儿有让客人搭手的,”秦素梅不满道,“我们现在下楼,在小区门口碰面。”
方秉雪笑了:“行。”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看,周旭已经拎着满满两大兜子的水果回来了,沉着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方秉雪不禁感慨,真是老天爷赏饭,如果这会儿他跟周旭不认识,也一定会注意到对方,然后不动声色地跟上。
因为这架势,这气势,活像是要去跟人寻仇。
副驾驶的门开了,周旭做了个深呼吸,绽放出笑容:“走吧,小方。”
方秉雪:“……”
周旭还在笑:“怎么了,小方?”
“别夹嗓子,别叫我这个,”方秉雪表情有些扭曲,“旭哥,当我求你。”
“那叫你什么,”周旭维持着八颗牙的露齿笑,“你说,听你的。”
趁着父母没来,旁边也没路人,方秉雪从驾驶室下来:“我说什么,你都听啊?”
周旭点头:“嗯。”
“那就听话点,叫老公,”方秉雪笑得迷人极了,“今晚老公罩你。”
第62章 第 62 章 “老公不是说,今晚要罩……
方秉雪长大后, 父母就不太过问他的事了,管不住,没用, 这孩子很有主意, 除了秦素梅还在坚持操心相亲外, 方俊几乎彻底撒了手。
出去那么久, 中间也就回来一次,今晚按理说是要住家的, 但方秉雪提前打过电话, 说有个朋友一块过来, 就不在家里睡了, 歇一会就走。
两位都是传统而温和的人, 即使刚开始对方秉雪的工作有微词,后来也开始尊重,所以理所应当地以为, 儿子口中的朋友是同事, 有任务在身, 而见到周旭的第一眼,秦素梅就“嗬”了一声:“哎呦,长得这么高……”
在楼下那会周旭挺紧张,真见面就沉下来了,帮着把方秉雪的行李拎上去,进屋后坐沙发上,聊天的时候很会接, 没让长辈把话落地上,秦素梅问了些日常的事,周旭都笑着答了, 本来初次见面,不好提特别私人的话题,就问平时工作忙不忙,听到周旭不是警察的时候,俩人还挺意外的。
晚上了,就没泡茶叶,简单地用温水泡了蜂蜜柚子茶,是方俊做的,周旭夸了很久,夸得方大夫心花怒放,开始讲做法,说得有点上头,说完了才笑:“现在年轻人工作忙,不一定有时间做这些。”
“没,”周旭说,“我都是自己做饭,手艺还行。”
说完,他还拿出手机给俩人看相册,看得秦素梅连连点头。
到最后绕到方秉雪身上,方秉雪原本还在沙发另一侧闲着,闻言坐直身体:“嗯?”
“小时候可乖了,”秦素梅比划着,“大眼睛,特别漂亮,去照相馆拍完照,人家都要把照片留着当宣传。”
方秉雪说:“妈您能别提这个吗?”
秦素梅乐呵着:“怎么了,又没说你坏话。”
家里收拾得很整洁,温馨,仿佛洗完又晒好的毛绒毯子,带着蓬松的气息,后来秦素梅还在说,没必要跑另外一处房子了,不如今晚都睡这。
“别,”方秉雪站起来,“我那屋小,我俩还得挤一张床,睡得下么。”
反正他已经回来了,秦素梅没再坚持,交代着明早来家吃饭,方秉雪说算了,人家第一次来这,准备在外面吃,顺便溜溜。
出门的时候,方俊还从厨房拿了个玻璃罐过来,说是自家做的蜂蜜柚子茶,让周旭拿回去冲水喝,周旭下意识地看了眼方秉雪,秦素梅在旁边笑:“你看他干嘛啊,拿着!”
方秉雪住的小区离这很近,都不用开车,俩人步行就走过去了,晚上了,城市里灯火通明,没有打架的狸花猫,只有偶尔的鸣笛。
“我小学就走这条道了,”方秉雪指给周旭看,“对面有家早点铺,卖的包子特好吃,明早咱就吃这个。”
周旭说:“好。”
到了地方,进门,换鞋,刚把手里的东西放好,周旭就被方秉雪按墙上了。
“……这么乖啊,”方秉雪单手搂着周旭的脖子,另只手顺着去扯拉链,“今晚表现不错,我爸妈都很喜欢你。”
屋里提前打扫过了,窗户打开着通风,还有点冷,黑暗中,周旭没动,沉沉地看着方秉雪。
“我挺想去你卧室看看的,”他说,“也想看你的照片。”
“啪嗒”一声,外套落在地上了,方秉雪继续着动作:“然后呢?”
周旭低头看他:“没敢,怕不合适。”
“有什么不敢的,”方秉雪抬头和他对视,腾出一只手挠周旭的下巴,“也没什么不合适。”
周旭说:“身份不合适。”
方秉雪说:“懂了,这是来问我要名分了。”
周旭这才笑起来,凑近,亲了下方秉雪的耳朵:“老公。”
这一声把方秉雪叫愣了,原本还不老实地扒人家衣服,琢磨着在自个儿的地盘,总得把人好好收拾一顿,结果周旭亲完,没起身,嘴唇就挨着他的耳廓,低声道:“老公不是说,今晚要罩着我吗?”
周旭声音本来就很有磁性,又风尘仆仆地开了一路车,自然带点略显疲惫的沙哑,进屋后没开灯,眼睛还没能完全适应黑暗,这个时候,其余感官就会变得格外敏感,等周旭最后一个音落下后,方秉雪的脸都要烧着了,要命的是,周旭还用拇指刮了下他的后背。
从上到下,顺着最中间的脊椎线,落在腰的位置。
“不行,”方秉雪搓了搓耳朵,“我、我今晚受不了。”
长途跋涉地回来,还累着呢,折腾下去得半夜,明天早上就别想起来了。
周旭就偏头过去,像是在忍笑。
方秉雪顾不得那么多了,开灯,带着人简单地转了圈屋子,就急匆匆地过去洗澡,他在浴室里面冲水,周旭在外面打电话,临时被扣下,肯定得和店里的人交代几句,等方秉雪洗完出来,周旭正好挂了电话。
俩人对视一眼,周旭把手机放下了,仰脸看着方秉雪,喉结滚动。
片刻后,他拍了拍腿:“过来。”
方秉雪刚洗完澡,清清爽爽的,闻言走过去,面对面坐周旭腿上了。
周旭也不说话,把脸埋方秉雪怀里,使劲儿地闻着,双手搂得很紧,过了会儿,方秉雪才轻轻推他:“好了,去洗澡。”
“感觉像做梦,”周旭喃喃道,“让我再抱会儿。”
方秉雪揉着他的脑袋:“行了,等会爱抱多久抱多久。”
他俩其实都挺累的,心还是一个劲儿地怦怦跳,精神,睡不着,等周旭洗完澡出来,方秉雪还瞪着俩大眼睛看天花板。
“旭哥,”他翻过身,枕着自己的臂弯,“你别说,我这会儿也感觉像在做梦。”
周旭身上还有点潮湿的水汽,沐浴露是方秉雪惯用的牌子,都是拿出去能独当一面的刑警了,骨子里还有点动物性,跟小狗一样,闻到熟悉的味儿,整个人都舒服了,有种做了标记一般的满足感,干脆爬过去躺人家腿上,又叫:“旭哥,你想什么呢。”
“在想你,”周旭捏捏他的脸,“怎么办,今晚我感觉睡不着。”
方秉雪明白这种感觉,他这屋同事来过不少次,过夜的也有,但第一次把人领进自己被窝,还是紧张,刺激,像早恋的小情侣,说话都压着嗓子,很小声。
屋里亮着盏小夜灯,方秉雪一口一个旭哥的,叫的周旭心都软了,浅浅地去吻他的嘴唇,没过多久,两人都困了,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没定闹钟,入户门和卧室都反锁了,所以睡得就放心了点,周旭先醒的,一睁眼都十点多钟了,方秉雪小猪似的拱在他怀里,睡得很香。
“宝贝,”周旭捏他的脸,“醒醒,咱得起来了。”
方秉雪“嗯”了一声,身体却不动弹。
叫了会儿也没反应,周旭怕方秉雪的父母过来,就捏捏耳朵:“上班了,起床。”
“瞎说,”方秉雪嘟嘟囔囔的,“我放着假呢。”
周旭没办法:“再不起来我唱歌了啊?”
话音落下,方秉雪直接翻个身,用被子蒙着头,装死。
看来是真累了,周旭摸了摸旁边躺过的地方,暖烘烘的,说实话他也不想起来,要是在西北,恨不得就这么抱着方秉雪一整天,天王老子都别想叫他们起来。
但现在不行,这是在方秉雪家。
到底赖了十来分钟的床,方秉雪挣扎着坐起来,头发都乱了,走到洗手台那,从后面将下巴搭周旭肩膀上:“你给我刷牙。”
说完,方秉雪就什么都不用管了,仰着脸任凭周旭摆布他,等俩人都收拾完,被捧着脸亲了口后,方秉雪才缓慢地睁开眼,开机了。
“走吧,”他冲周旭笑了,“老公带你回家吃饭。”
昨晚周旭说想看他童年照片,方秉雪记着了,他愿意给周旭展示一切,包括曾经的自己,中午说好了在家里吃,俩人到了后都没闲着,一个在外面收拾东西,一个在厨房帮忙,方俊说哪儿有让客人下厨的,正拉扯呢,方秉雪从外面探头:“爸,这又不是外人,你让他露一手——”
等到菜做好端上来,一尝,方俊就竖起大拇指:“比我手艺好,将来谈恋爱不用愁了。”
“那是,”秦素梅点头,“当年你爸就是靠这个追我的,小周有对象吗?”
周旭抬头,谨慎地回答:“……有。”
秦素梅笑着:“多好,你们早点成家立业,父母也能少操点心。”
她说着就问方秉雪:“你不是说今年也有情况吗,现在如何了?”
方秉雪低头吃菜,含糊道:“再说,再说。”
他把话敷衍过去后,秦素梅也没再问,转而看向周旭,问他厨艺怎么练的,毕竟很多年轻人都不爱这个了,周旭说父母没得早,下面还有个弟弟,得给弟弟做饭。
秦素梅关切道:“弟弟多大年龄?”
“出意外走了,”周旭平静地说,“都好几年了。”
“啊,”秦素梅愣了下,“你这,家里就剩自己了……哎呀对不住,阿姨没那个意思。”
周旭笑着:“没事,生老病死很正常。”
两位长辈都年过五十,有了白发,但方俊大夫看惯生死,秦老师还是心肠软,提了两句就有点眼圈发红,方秉雪赶紧插话:“吃完饭我们就走了,下午出去逛逛。”
秦素梅说:“行,累了就回来歇歇,还有小周,下次来可别再拎东西了啊。”
在长辈面前,周旭举止都很沉稳,妥帖,只要登门就不会空着手,今天又是拎着一大堆过来。
这顿饭吃的有点快,刷完碗,方秉雪就叫着周旭走了,下楼后周旭才轻轻扯了他袖子:“照片我还没看呢。”
“我人都在你面前呢,”方秉雪说,“随便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周旭笑了:“那不一样。”
“我知道,”方秉雪在前面走,“我那屋也有几张,晚上回去拿给你看,对了,你能在这待几天啊?”
周旭问:“你还有几天的假?”
方秉雪想了想:“两天。”
周旭说:“等你上班我再走。”
下午,方秉雪带着周旭去逛他的母校,挨着把小学初中都逛了,周旭问怎么不去高中看看,方秉雪连连摆手说别提了,那段日子太痛苦,再也不想体会大早上站着背单词的日子了。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高中前两年搬了新校区,那边刚开发的,他单位也在附近,虽说方秉雪没有瞒的意思,但目前不是公开的好时机,就不想让同事们看见周旭。
尤其是俩人的状态,蜜里调油的,父母不太会多想,警察可不一定,一个个的眼睛跟鹰似的,大眼一扫,都能猜个差不离。
一直逛到了晚上,周旭还在问,是回家做饭还是在外面,方秉雪把胳膊搭上去,直接勾住周旭的脖子:“走,带你见人去。”
同事们不敢见,打小认识的朋友总得见见,更何况方秉雪出差回来,老早一群人都在吆喝,说给他接风洗尘。
时间都定了,就今晚,直接去饭店吃饭,然后再去卡拉OK唱歌。
周旭闻言,托了下方秉雪的后腰:“走。”
俩人真的大大方方的,也没啥,男人之间勾肩搭背多正常,越是扭捏紧张,才显得心里有鬼,方秉雪大致讲了下,说这批都是小时候认识的,父母基本一个工作单位,太熟了,嘴上可能就不太着调。
周旭挑了下眉:“我怕这个?”
“要的就是这个,”方秉雪笑着,“估计今晚要灌我,旭哥帮我撑场子。”
说话间,两人已经坐上车,周旭帮他系好安全带:“放心,都交给我。”
在一起后方秉雪就发现,类似系鞋带或者安全带这种事,周旭喜欢替他做,那方秉雪不拦着,反正彼此都在纵容对方,这样的相处很舒服。
饭店是其中一个朋友家开的,早早就留了套房,这会天有点黑了,但离聚会的时间还早,俩人进屋后,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装潢那叫一个精致华丽,桌面上摆着一盆硕大的蝴蝶兰。
“来早了,”方秉雪把外套脱了,挂在衣架上,“这群人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我打个电话。”
周旭把凳子拉开:“嗯。”
电话接通了,那边还在堵车,听起来有点吵闹,嚷嚷着说你别闲着啊,先点菜。
方秉雪说:“赶紧的吧。”
“不着急,”周旭用膝盖轻轻地碰了下他,“我给你倒点水?”
方秉雪说:“好。”
闲来无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胳膊肘挨着,声音很低,正说着呢,头顶的吊灯闪烁了两下,突然灭了。
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很快,就有服务员敲门:“不好意思,房间的电路突然出了问题,需要十分钟左右修好,或者也可以换个房间。”
周旭挑了下眉,默不作声地看向方秉雪。
“等会吧,”方秉雪扬起嘴角,“反正也就十分钟。”
十分钟,可以干的事就多了。
微弱的月光下,方秉雪伸手,在桌子下挠了挠周旭的手心,周旭反手握住,拉倒自己心口的位置,低头亲了下。
与此同时,走廊传来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方秉雪没抽回手,表情有点懒,有点坏,周旭看得呆了,片刻后,方秉雪的笑意攀上眼角:“到底亲不亲,不亲就来不及了。”
周旭这才松开手,偏头笑了:“等会儿吧。”
就在这个瞬间,门突然被外力撞开,“砰砰”的响声中,五彩缤纷的礼花接连炸开,金色的纸屑倾泻而下,灯光骤然亮起的刹那,一面鲜红的横幅被“唰”地展开,手持相机摄影的人振臂高呼:“Surprise——!”
餐桌上的两人对视一眼,方秉雪立刻开始拍手鼓掌,幅度很大,跟海豹似的,眼眸里满是雀跃:“哇,这可太惊喜了!”
周旭也立马跟上,鼓掌道:“嗯,小方说的对……唔。”
倒不是被礼花吓到,而是小方在桌子下踩了他的脚,还挺凶的。
第63章 第 63 章 小宝,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把恋人拉进自己的朋友圈子, 对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基本相当于告诉别人,就他了。
虽然方秉雪没有明着说, 但介绍周旭的时候很郑重, 那群不着调的朋友拍完身上的纸屑, 纷纷过来和周旭握手, 都乐呵呵的,眼神清澈, 态度友好。
这种不世故的气质, 往往需要优渥的家境, 温暖的人际关系, 和适度从容的工作来支撑, 去滋养,仿佛是流光溢彩的绸缎,不曾被生活的粗粝磨出毛边。
都是方秉雪从小认识的朋友, 一年没见了, 商量着要来个惊喜, 领头的那个叫杨欢,还特意约了条横幅,正喜滋滋地往后面挂:“来,等会大家拍个合照。”
鲜红的横幅上,是一行硕大的字:“欢迎方秉雪同志莅临指导!”
方秉雪单手撑着腮,笑着看他们,一年不见了, 挺想的,大家平日里上班人模狗样,门一关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再喝上两杯酒,别提了,啥话都敢往外说。
“在外面浪够了吧,”杨欢坐在方秉雪对面,说话得抬高音量,“这次回来不走了?”
方秉雪端着酒杯:“应该不走了。”
杨欢说:“嗐,我差点以为你要一辈子奉献自己,那地儿又穷又破,谁受得了啊?”
要是在平日里,杨欢的脑子能转几圈,起码不会当着周旭的面说这个,他没恶意,也并不是歧视,就是优越惯了没想那么多,说完还嘿嘿直笑:“我觉得咱家最好!”
周旭没说话,方秉雪稍微皱了下眉:“是啊,谁都觉得自己家最好,但你又没去过西北山区,那里特美我告诉你。”
旁边有人插话:“就是,你懂个屁,自个儿罚三杯!”
都是年轻人,嘻嘻哈哈地也过去了,周旭说话不多,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问了再答,但要是有人过来敬酒,不推辞,喝得很爽快,喝完了还要按住方秉雪的肩:“没事,这酒度数低。”
这话一出,旁边人就起哄上了:“嫌我们这酒度数低?那来点高的!”
周旭没客气:“来。”
方秉雪有点不乐意,想给周旭挡酒,他右边一朋友用胳膊肘撞了下:“凭什么你挡啊,你怎么不帮我挡。”
周旭看了眼,小声耳语:“注意你的手。”
骨折的夹板都摘过了,没啥大事,就是生活中别磕着碰着,方秉雪凑近说:“我没事,哥。”
周旭答非所问了句:“你放心。”
男人年过三十,有了阅历,气质沉淀下来很多,眉梢眼角都是岁月磨砺过的沉稳,周旭的五官不算特别精致的,胜在有味道,仿佛不管你犯什么事,哪怕把天捅出个娄子,他都能给摆平。
方秉雪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右边那朋友还在问,说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周旭帅,他很喜欢。
一顿饭吃到最后,终于有人咂摸出不对劲了,但又不敢问,就满脸纠结地往方秉雪这看,方秉雪多喝了两杯,也有点上头:“看什么呢你。”
“你俩这,”对方挠了挠后脑勺,“互相挡酒啊。”
方秉雪点头:“应该的。”
还好就那一个人机灵点,其余的全单纯得要命,直到这顿饭吃完,商量着一块儿去唱歌时,方秉雪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们玩吧,我俩不去了。”
一群人都没给他留面子,此起彼伏地在那“嘘”他。
“我旭哥这次来的时间短,”方秉雪笑着说,“太耽误事了……等以后吧,以后多的是机会。”
他们以前聚的时候,方秉雪也总是提前撤退,或者刚坐下就被一个电话叫走,工作性质特殊,大家都能理解,所以开了几句玩笑就过去了,等到去唱卡拉OK,才有人一拍脑袋。
“不对,还‘我旭哥’,他怎么叫那么黏糊啊?”
不过这会儿,俩人早都到家,衣服鞋子散了一地。
方秉雪后天要上班,周旭明晚就得走,刚进屋就亲起来了,没买东西,方秉雪抱着周旭的脖子,不住地喘气,刚喝完酒的手指和嘴唇太烫了,今晚的周旭也格外凶,把方秉雪迷到了,他顺着去摸,去咬,叼起对方的衣服下摆,要继续的时候,被捏住了下巴。
“……不用,”周旭把他扯起来,“我现在去买。”
方秉雪眨着眼,很慢地叫了声旭哥。
周旭凑上去亲他:“我都听见了。”
到最后两人一起在浴室洗澡,方秉雪没劲儿了,懒洋洋地趴在浴缸上,周旭从后面抱着他,一点点地吻着耳畔,氤氲的水蒸气中,方秉雪舒服地叹了口气。
“还是家里自在吧?”周旭嗓子哑着。
方秉雪说:“嗯,自在,毕竟熟悉,所以我挺对不住你的。”
“你这么想就是对不住我,”周旭抹了把他的脸,把水珠捋下去,“我乐意,我自愿的,你都给我了,别想再拿回去。”
方秉雪偏头看他:“谁说要拿回去了,是你的。”
水声中,他们轻轻地接吻。
两天的时间太匆忙了,跟指缝里溜走的鱼似的,眨眼间,周旭就得买车票回西北,方秉雪把人开车送到火车站,跟着一块下车:“我买张月台票。”
周旭一不是小孩,二没有拎大件行李,被这样呵护还真有些不习惯,众目睽睽下不好多说什么,就伸手揉了揉方秉雪的头:“……等我。”
三月份不是出行旺季,站台上等候的人群不多,已经有柳絮飘飘扬扬地飞过来,方秉雪想起自己刚到西北那会,眼睛莫名过敏,跟受了什么委屈垂泪似的,不免有些想笑。
时光不等人,匆匆一别,两个月后才能相见。
他们向彼此承诺,等尘埃落地,便不再分离,就像定好时刻的列车似的,可能会晚点,但一定会出现。
汽笛声中,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驶入站台,人群沸腾起来,趁着喧哗,周旭轻轻挠了下方秉雪的手心:“走了。”
方秉雪看着他:“好。”
火车到站停靠的时间不长,没几分钟就重新冒着白烟开走,方秉雪站在原地,揉了下有点泛酸的眼睛,转身,出站,一步步地走下台阶,还帮着个姑娘拎了行李。
夜色已深,开车经过灯火通明的商厦,等红绿灯,堵车,喇叭声中有人探出窗外咒骂,方秉雪趴在方向盘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想抽烟,想回西北,想看看那里的山和云,想去在辽阔的天空下呼吸。
想那栋有着栀子花的小楼。
但他没有放纵自己陷入无谓的思念,不知过了多久,车辆仿佛吃桑叶的蚕,重新开始缓慢移动,方秉雪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握着方向盘,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后,开车进了父母家的小区。
就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告诉所有人,自己谈恋爱了,对方是个男人。
最终,方秉雪没有说,而是沉默着下车,转身往外走。
刚进小区大门,手机响了,还没接呢,后面就有人叫他:“哎?请问是方先生吗?”
方秉雪扭头一看,一个年轻人正拿着手机打电话,怀里抱着一大束的花,几乎都要抱不住了,很勉强的样子。
“有人给您送的花,”对方递过来,“正巧碰见了。”
周旭比他谨慎许多,花里面连张卡片都不放,纯粹的一大捧红玫瑰,热烈,明艳,不添加任何别的色彩,方秉雪接着了:“谢谢。”
他不知道周旭是何时订的花,又怎么盘算着等他到家送过来,花束抱在怀里很沉,很显眼,一路上不少人看他,有眼熟的邻居还打趣,问是不是送对象的。
方秉雪笑着说:“不是,是对象送的。”
到家后,他准备拿花瓶插起来,真的太多了,放不下,干脆翻箱倒柜地找出个水桶,坐在阳台的地上,一边剪花枝,一边往里面放,周旭送花的次数不少,方秉雪已经有经验了,忙活好后给周旭发信息:“收到了,谢谢旭哥。”
周旭回复总是很快,没让他等过:“喜欢就好:P”
第二天,方秉雪上班,开了一天的会,到了晚上才喘口气,打开杯子就开始喝水,还是口干舌燥。
讲话,汇报工作,以及接受表彰。
方秉雪针对飞车党的截击立了三等功,表彰要在年底大会上宣布,这次是个内部的荣誉,由师父田庆亲自颁发证书,握手,一起拍了照。
下台后,田庆还拍着方秉雪的肩,说回来后好好干,争取再上几个台阶,方秉雪笑着说没问题,可能是领导讲话时间太久了,无聊,师父又说也别忘记自己的个人生活,该成家就成家,总不能继续拖着,方秉雪就顾左右而言他,开始扯别的话。
田庆有点惊讶:“怎么,你俩分了?”
“哎呀,不是,”方秉雪笑着,“就是情况有点特殊。”
上次他也是拿这句话说的,田庆没继续追问,叮嘱说那姑娘家里就自己了,不容易,你好好对人家。
他是真不理解情况特殊是什么意思,一直到晚上收工,经过办公室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叫方秉雪:“你出来,我问你个事。”
方秉雪连着喝了两杯水,总算精神过来,跟着田庆往外走:“怎么了师父?”
“那姑娘到底什么情况,”田庆眉心竖着纹,“我总感觉怪,不对劲。”
旁边的宣传栏换了新的,几个同事正站在那研究,看见方秉雪经过的时候,还夸他好看,拍的帅,俩人走到院子里,找了处背风的地方抽烟,头顶是攀爬的凌霄花,还没开,满是叶子的绿意。
方秉雪站住:“师父,我谈恋爱了。”
“知道啊,”田庆随口道,“但你说情况特殊,我就纳闷了。”
方秉雪说:“嗯,因为我对象是个男的。”
田庆抽了口烟:“哦,男的啊,你对象是个男……”
足足过了十几秒,他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方秉雪:“等等,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方秉雪稍微后退了半步,以防师父一激动把烟扔他身上,“我没跟姑娘谈恋爱,对方是个男人。”
田庆呆呆地看着他,片刻后,不出意外地被烟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你、你疯了……你说情况特殊,但没说是跟个男……咳咳!”
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刑警,差点都没拿稳烟,还得顾忌着周围,怕被旁人听见:“你是不是疯了!”
方秉雪说:“没,师父,我认真的。”
田庆急得在原地转了个圈:“那你脖子上……就是那个蚊子?”
“嗯,”方秉雪心虚地移开目光,“师父您不是说了,我是男孩,得对人家负责,早点定下来嘛。”
田庆气得不行,指着方秉雪的脸,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犯神经了,分了!”
方秉雪说:“别,师父您怎么棒打鸳鸯呢?”
“那鸳鸯也是一公一母!”田庆震怒道,“你这俩大老爷们……我都不想说你,发癔症了你!”
他这会压着嗓子吵方秉雪,同时后悔自己大嘴巴,把方秉雪有对象的事告诉了局里,想着小年轻谈恋爱是好事,没曾想闹出这么一茬,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田庆把燃尽的烟头扔了:“我不管你是开玩笑,还是怎么着,今天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你自己处理!”
师父的反应,方秉雪能猜测大半,但既然决定要和周旭一起生活,就必须面对这一关,这才刚开始呢,算不上什么。
他垂着睫毛,田庆骂就听着,怎么说也不恼,但始终不配合不点头,到最后,师父脸都有点涨红了,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话,就拂袖而去。
“方秉雪,想想你的前途!”
他当然考虑过了,所以,才先下手为强地告诉师父。
等到凌霄花架下只剩自己时,方秉雪才做了个深呼吸,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一块儿扔进了垃圾桶。
今天下班有点晚,回家路上通畅多了,方秉雪把车在楼下停好,出来一抬头,没有习惯性地看到漫天星光,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在黯淡的夜色里闪烁。
周旭还没到家,方秉雪打算今晚迟点睡,等对方下火车报平安再说,而当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动作顿了下。
“秦老师——”
门重新阖上,方秉雪笑着走进屋里:“你们怎么来了?”
这边的房子父母不常来,最多就是在他出差的时候,过来帮忙打扫下卫生,两位长辈作息规律,怕吵,以前刚上班那会,方秉雪往往凌晨两三点还要出门,一旦动静大了点,秦素梅被吵醒后,就总是忧心忡忡地睡不着。
干脆不住在一起,倒是都落得清净。
而如今,他的父母坐在沙发上,没有接话。
在死寂的沉默中,只有玫瑰花散着淡淡的香。
方秉雪的喉结滚动了下,然后换鞋,洗手,走到沙发旁边坐下,轻声道:“爸,妈。”
方大夫握着妻子的手,脸色有点难看,而秦素梅的头发乱了些,没有往日一丝不苟的优雅,抬起头,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
“小宝,”她嗓音哑着,“你和那个周旭……是什么关系?”
第64章 第 64 章 你们不正常
方秉雪没打算这么早向父母坦白。
按照他的计划, 这事需要师父那边的支持,方秉雪有信心让师父接受,人情冷暖, 老刑警看得太多, 自然明白生死面前无大事, 那么短短数十载人生, 和男人在一起,又算得了什么呢。
父母这边, 方秉雪决定慢慢来。
之前还劝过周旭呢, 说不必事事都要做准备,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习惯于掌控一切, 处处小心, 时时在意,方秉雪未雨绸缪惯了,有野心肯吃苦, 他就要青云直上。
可如今面对父母, 他问心有愧。
秦素梅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小宝, 你回答妈妈啊。”
“妈,”方秉雪双手放在膝上,“您先冷静一下,然后告诉我,是谁跟您说什么了吗?”
他动作很乖,脸上也带着点笑意,仿佛还是小时候那个犯错后, 用脑袋往大人怀里拱着撒娇的孩子。
“你不用跟我玩心眼,”秦素梅态度有些冷硬,“你是干刑侦的, 知道怎么审讯,心理素质好,我不行,我别的什么话也问不出口,我就想听你亲口说,你和周旭是什么关系。”
方秉雪沉默了会,然后抬起眼睛:“我们……在谈恋爱。”
他说话的语气很坚定,眼神也稳,一点也不虚,就像高考完报志愿时那样,说我想好了,要考警校。
最终结果,方秉雪如愿以偿。
秦素梅傻眼了,张了张嘴,不知该作何反应似的,扭头瞪着方俊看,过了会儿才叫出声——方俊无意识地捏痛了她的手。
玫瑰花没放在阳台,方秉雪怕晒着,蔫得快,特意挪到了客厅一角,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但也有几枚花瓣落在地上,深红的颜色,质感仿若丝绒。
“妈,您喝口水,”方秉雪起身去厨房,端了两杯温水过来,放在茶几上,“慢慢说,不要太激动。”
如果说刚才房间里凝固得像冰块,那么方秉雪的动作,无异于泼上一盆沸水,秦素梅终于得以哭出声,指着方秉雪的脸:“你、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气死我了!”
她不管不顾地哭了会儿,痛苦地把脸埋在丈夫肩头,后背不住地抖,方俊用一条胳膊搂住她,表情不太好。
“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多久了?”
“正式在一起是十一月。”
方俊迟疑着:“就是这趟去西北……好上的?”
“嗯。”方秉雪点头。
他今天忙活的时间长,晚上没来得及吃饭,挺累的,骨折的手指这会儿莫名有些疼,一抽一抽的,方秉雪就用左手轻轻地搓着关节。
方俊是脑外科的大夫,平日里情绪波动不大,挺“仙”的一个人,对于很多红尘俗事都看得淡,以前每次秦老师催婚,他都乐呵呵地在旁边喝茶,不劝,看热闹。
除了两鬓有些斑白外,他很新潮,爱玩的东西跟年轻人没两样,最大的梦想就是等退休后开家文具店,说同龄人都跑出去旅游,搞什么夕阳红,他才懒得折腾这些。
“你之前谈过男的吗,”方俊语速很慢,“还有,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性取向的?”
他们家气氛融洽,对于性教育不避讳,父母也很尊重方秉雪的隐私空间,进卧室都会敲门,方俊回想着儿子的青春期,又加了句:“你有没有受到过同性的骚扰?”
“我没谈过恋爱,”方秉雪认真回答,“取向这个问题之前没重视过,是遇见他后才意识到的,没有受到过骚扰,爸,我很会保护自己的。”
方俊本能地接了句:“那你为什么会变成——”
同性恋这三个字,他还是有些说不出口,或者说,是不愿用这个词来形容儿子,虽然书籍和学识告诉过方大夫,性取向和基因无关,不是精神层面的疾病,有些国家甚至承认同性婚姻,但那是出现在纸张和新闻上的,是和自己无关的,可以事不关己地一笑置之。
这并不代表,他们是冷漠而自私的人。
只是,只是——
温热的泪水洇湿了肩膀,方俊艰难地开口:“小宝,这辈子我们不图你有什么大成就,就想着,你能正常地生活,过普通人的日子。”
“爸,”方秉雪喉头发紧,“我很正常,我没有做错什么。”
“……你不正常!”
秦素梅突然抬起头,发丝被泪水黏在脸上:“怎么可能是正常……俩男的!你怎么想的?我都没听说过这种事,你脑子不正常!”
濒临崩溃的她用了最大努力,才把“恶心”这个词咽进去。
方秉雪安静地垂下睫毛,没有辩解。
“你是不是被骗了,”秦素梅用胳膊擦了把脸,语气变得急切,“小宝,你听妈妈说,你不要看外面那些电影什么的,跟着学,都是故意误导你们年轻人!”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但越说越慌,心里没底,秦素梅一直觉得自己的家庭很幸福,丈夫和儿子都有体面的工作,亲戚之间的关系也和谐,走到哪儿,都是腰板笔直的,所以上午那会,她整个人都傻了。
“……我一看地址,正好是你们家方秉雪,还想问你呢!”
秦素梅的一个姐妹退休早,在附近开了家花店,生意挺不错。
“直接把我店里的玫瑰都包圆了,说要漂亮的,品相好的,可大方了,我还说是哪个姑娘有这么浪漫的对象……”
其实对方也不是八卦,就是随口闲聊,秦素梅单位里有个老师做了个小手术,身为园长,准备买束花去医院看她,结果就听到这么一段,她面色不显,笑着开口:“那是,我儿子上班太忙了,买花什么的都是让朋友帮忙……”
可心里的古怪感却挥之不去,一直到下班的时候,秦素梅才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她一整天都在笑,嘴唇又干又僵硬。
“不行,我得去小宝那看看。”
她是这么跟方俊说的。
进了屋,方俊还在说她多心,买束花而已,有什么好别扭的,秦素梅自己也形容不出来,就是直觉不对劲,她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偶然间,在卧室的角落里发现了撕下来的铝箔条,很窄。
但能通过上面印刷的字母认出来,这是什么。
周旭很谨慎,用过的纸巾,拆封后的盒子,包括剩下半瓶的油,都统统收进垃圾袋带走,只是昨晚做的时候,这一条小小的包装袋边缘掉在地上,被拖鞋挡住,没看到,又阴差阳错地被秦素梅发现。
对于父母来说,撞见这种计生用品,其实挺尴尬的。
不过他们家不这样,早在方秉雪成年的时候,父亲就教过他如何正确使用避孕-套,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彼此,也能更好地尊重伴侣,所以她不会视其为洪水猛兽。
可打扫屋子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个。
那就只能说,是方秉雪回来后,才出现的。
“是不是我想得龌龊了,”她靠在丈夫的怀里,反复地问,“你看那个叫周旭的孩子,挺好的,对吧,不会做坏事。”
方俊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一大束的红玫瑰,又同时沉默。
儿子说过,最近有情况,比他大五岁,皮肤不白,有点黑,也不是双眼皮。
儿子没有瞒着,说对方人很不错,细心,靠谱。
当时正吃饭,方俊还在笑,说你喜欢就行,而她欢天喜地去商场买香水,想着送给那个姑娘。
而前几天,儿子电话里的声音很轻快,明明白白:“妈,我有个朋友要过来,跟我一起住两天……”
那个朋友,送了方秉雪一大捧的红玫瑰。
“小宝,你听我说,”秦素梅还在哽咽,“你要是一时贪玩,觉得新鲜,就赶紧断了,妈妈之后不提这件事。”
方秉雪低头,反复揉捏着手指。
秦素梅抽了下鼻子:“这个真的不正常,我受不了,没听说过谁家出这事的……你们都是跟着网上学,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她失控地叫起来,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砸过去,玻璃杯被带倒了,温水流了一地,方俊跳起来抱住她,而秦素梅还在吼,挣扎着去拿另外的抱枕——
“都是我们把你惯的!把你惯的不像样!”
方秉雪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过了会儿,方俊推搡着把秦素梅带进卧室,关好门,长长地叹了口气,朝沙发走过来。
“接下来呢,”他的衣襟被妻子扯皱了,神情疲惫,“你考虑过将来没有?”
“考虑过,”方秉雪站起来,看着父亲的眼睛,“初步打算是,两个月后他处理完那边的事,就过来。”
一时间,方俊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然后呢?”
方秉雪说:“然后,我们就住在一起,我想和他结婚。”
过了好一会儿,方俊闭了闭眼,又睁开,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朝墙壁砸了过去。
“哗啦”一声,玻璃碎片四溅,像是洒了一地的碎钻似的,闪着耀眼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重新恢复寂静,所有的门都大开着,轻柔的风拂过浪漫花束,仿若恋人的低语。
方秉雪蹲在地上收拾狼藉,他真的很爱惜自己,怕划伤手,就用纸巾抱着去捡,只是偶尔才抬起胳膊,使劲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
手机响起默认的铃声,他停下动作,转身去接。
“喂,”周旭的声音传来,“我到地方了,刚下火车。”
方秉雪清了清嗓子:“这么晚啊,累坏了吧?”
周旭说:“不累,你呢,今天是不是特别忙。”
“你还真别说,”方秉雪很重地叹了口气,“给我忙得不行……哎呦,这会正准备睡呢。”
“怎么声音有点哑?”
“累得了。”
周旭心疼了:“那你去睡吧,早点休息。”
“行,”方秉雪笑着,“你也赶紧休息。”
周旭说:“晚安,宝贝。”
他的宝贝躺在沙发上,胳膊搭在脸上面:“嗯,晚安。”
第65章 第 65 章 “我们宝贝最近辛苦了,……
人生充满戏剧性。
方秉雪野心勃勃奔赴远方, 除了工作经验,还收获了一段美好爱情,可当他怀揣着勇气, 忐忑地踏上悬在空中的绳索, 尚未迈步, 安全带却突然断裂——
被发现的感觉, 如同从高空坠落。
猝不及防。
原本还想徐徐图之呢,这下可好, 直接兜了个底儿清, 挂完电话后, 方秉雪依然保持着仰面的姿势, 用小臂挡住脸。
这天晚上, 方秉雪很晚才回去睡觉。
第二天刚睁眼,就发现外面飘着雨丝,这座城市多雨潮湿, 夏季仿若闷热蒸笼, 方秉雪用冰块敷了会眼睛, 对着镜子一看,还是有点浮肿。
“……昨晚没睡好,”他接完热水回来,“并且,现在居然都有蚊子了?”
同事转着椅子,扭脸过来:“对啊,今年天热得早。”
但西北还在刮风, 是冷的,肃穆的,下班时他跟王川聊了会儿, 没多说什么,就问那边天气怎么样,王川说你等会看天气预报不就得了,我每晚吃完饭,都得听一下那个片头曲,是渔舟唱晚吧,当当当当——
方秉雪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抬眸看了眼壁钟,已经快六点半了,距离父亲叫他回家吃饭,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他很少有这种逃避的心态,暮色渐起,方秉雪终于起身,刚才短暂的凝滞一扫而空,步伐轻盈,跑跳似的跃下台阶,坐进驾驶室,出发,然后欢快地推门:“我回来了。”
饭菜已经做好了,方俊和秦素梅都在餐桌旁坐着,和往常一样,父亲脸上带着笑意,母亲稍微有点唠叨,窗台的风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是方秉雪高中时自己做的,一直挂到了现在,每次大扫除的时候,秦素梅都会认真地擦洗干净。
这样健康的家庭,养育出了一个强大的方秉雪,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无论是情感还是物质,都得到了父母最大可能的托举。
而他,也同样地爱自己的父母。
“今天忙吧,”秦素梅自顾自地给儿子夹菜,“我总感觉你瘦了。”
方秉雪说:“还行,没瘦……哎呦我吃不了这么多。”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都没提昨日的不欢而散,吃完饭,父子俩在厨房刷碗,方俊还打趣他:“可以啊,知道用毛巾擦一下水渍,再放进沥水槽了,讲究。”
方秉雪就低着头笑。
天气预报已经过了,这会儿秦素梅在看电视剧,按照往常,方秉雪得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坐一会,等到九点来钟的时候再回去,但今天,他没坐,而是靠在客厅的飘窗那,语气平静:“妈,我昨晚想过了,我不打算分手。”
秦素梅的肩明显地抖了下,而方俊抬起头:“提这个干吗……”
“我没法儿装傻,把这事含糊过去,”方秉雪说,“如果我这会年龄小,早恋或者刚读大学,可能压力一大,真的撑不住,但我现在二十七,已经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这辈子头一遭动心,想跟他走下去,我不想放手。”
沙发旁放了盆柠檬树,是秦素梅用籽种的,十来年了总不见开花,叶子倒是挺茂盛,绿意盎然,前年听人说要剪枝,最好再割一下树皮,同时威胁几句说如果不结果就砍了你。
也不知道是玄学还是唯心主义,身边的小姐妹试过,都说灵验,就秦素梅舍不得,说算了,不指望它多大本事结多少果,长点叶子,挺好的。
方秉雪继续:“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把这事拖下去,当不知道,继续给我相亲……”
“你总得过正常人的生活,”秦素梅没忍住,打断了他,“妈昨晚回来想了想,理解,年轻人都喜欢新鲜,可你总该结婚,生孩子呀。”
方秉雪垂下睫毛,背在身后的手指捻着柠檬叶:“妈,不是所有的树都必须开花结果的。”
沙发上,方俊疲惫地捏着眉心,秦素梅还在坚持:“可是,大家都是这样的啊。”
继续争论下去没有意义,到最后,秦素梅有些哽咽了:“小宝,你听话好不好?”
柠檬树上有尖刺,方秉雪不小心扎到了手指,他面色不显:“妈,对不起。”
他们一家三口都挺拗的,气氛僵在这儿了,以前偶尔闹别扭,都是方俊出来打圆场,做大夫的,对于很多事看得很淡,今晚凝滞的时间长了点,最后还是方俊叹了口气,笑着拍了拍秦素梅的手背:“怪不得你能生出刑警儿子呢,火眼金睛啊。”
秦素梅说:“滚蛋!”
到现在,方秉雪终于知道父母是怎么发现的了,方俊还在笑,说你们探案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电视跟小说里特别高端,什么福尔摩斯,抽丝剥茧地推理,实际绝大多数情况下,还得地毯式搜查。
方秉雪不靠着飘窗了,转而在侧面的沙发上坐着,单手捂着脸,臊啊,他还以为是被邻居看见,或者师父没忍住告状,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手机呼叫转移,被听见了什么话,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果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只要用了这些东西,必然存在痕迹,就是太羞了,方秉雪脸热得慌,没敢抬头和父母对视。
“别的不说了,”方俊咳嗽了几声,“那个,你得注意安全,不能觉得都是男的,就不保护……”
秦素梅推了丈夫一把:“干嘛呢!”
方大夫一脸无辜:“医者父母心,更何况我这还是亲生的,更得说点注意事项嘛。”
他俩在那边吵,方秉雪挡着脸在这边笑,秦老师骂完丈夫骂儿子,气势汹汹地拍着沙发:“笑什么笑!”
方秉雪说:“我高兴。”
“有什么高兴的,”秦素梅怒目圆睁,“你都多大了方秉雪,跟小孩似的,净瞎闹腾!”
方秉雪见好就收,没再继续多说什么,离开的时候,秦素梅还在生气,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方俊特意把他送到楼下,陪着走了一段路。
“我今晚说这些,不代表我接受了,”方俊步伐有点慢,“只是提醒你别过火,注意保护自己。”
做医生的,时常得站着做几个小时的手术,方秉雪记得父亲有段时间腿不好,走路一瘸一拐的,他当时年龄挺小的,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说要当爸爸的拐杖。
当时方大夫笑了很久,说我们小宝心软,知道疼人。
后来他又叹气,说心太软了容易吃亏。
如今的方秉雪,个头早已超过父亲,同样把速度放慢,等着父亲说完,但方俊沉默许久,除了提醒他保护自己外,没有再多说什么。
到家后,方秉雪首先整理了下花束,他打理的技术一般,花瓣落下不少,看着还有点心疼。
“瞧,”方秉雪发彩信给周旭看,“你的花要败了。”
周旭的电话打过来了,先问他是不是到家了,然后说我再给你买新的。
“不用,”方秉雪倒在沙发上,声音闷着,“我不太会收拾这些东西……你别给我买花了。”
“那等我到的时候,我收拾,”周旭说,“我来。”
方秉雪进屋的时候没开灯,也没开电视,黑暗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抱枕,搁在他下巴那里,有点难受,但方秉雪没动,哼哼唧唧地跟周旭小声聊天,过了会儿,周旭突然叫他:“宝贝。”
“嗯,”方秉雪问,“怎么了?”
周旭顿了下:“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你没告诉我。”
“哪儿有,”方秉雪笑了,“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周旭说:“感觉你不开心。”
方秉雪把抱枕往下挪了挪:“你千里眼啊?”
“我想你了,”周旭低低地说,“特别想。”
俩人都不说话了,在外面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打电话的时候还挺有情绪的,过了会儿,方秉雪说:“没事旭哥,咱很快就能见着了。”
这通电话说完,方秉雪胸中那股难受劲儿消散不少,他把手机放下,趿拉着拖鞋去开灯,赶紧照了照镜子,很好,眼皮儿的浮肿消得差不多,眼神不颓了,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明亮。
事已至此,方秉雪不想着隐瞒什么了,也不会特意去抗争,他理解并尊重父母的保守和固执,但同样的,他仍小心翼翼地呵护自己的爱情,努力让这两份看似对立的情感,能够得以共存。
毕竟,两者都是出于爱。
说来也巧,回来没多久,队里就接手了个案子,是情感纠纷引发的故意伤害,还挺血腥的,出现场的同事回来后,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妈呀,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破门而入的时候,受害者浑身是血都快休克了,你们猜嫌疑人在干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趴在身上,还在……干。”
这话有点隐晦,但一圈人听懂了,刚入职的一个实习生满脸惊讶:“不是俩男的吗?”
“是啊,”同事表情扭曲,“就是俩男的,嫌疑人初步交代说是对方出轨,争执中打起来了,但他大爷的动手就动手呗,脱了裤子上是什么意思?”
这个案件影响不太好,局里低调处理,没有任何新闻报道,但也架不住流言蜚语的泛滥,网络上出现了大量的讨论,在论坛大肆传播,正好又碰上贴吧首页改版,不少人绘声绘色地讲述,还趁机放出俩人的生活照。
没多久,就有人回复,说卧槽,这不是我们公司那谁嘛,平时看着挺好,挺普通的人啊,怎么搞这事?
有人暧昧地扒案件的细节,说你们敢信不,警察来的时候,俩人正连着呢。
也有人连连顶帖刷屏,高呼异性只是为了繁衍,同性才是真爱!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这个案子不是方秉雪跟的,他没太关注,队里除了头一天有人说之外,也不提这事了。
不过再热闹的八卦也会很快过去,版主删帖,贴吧出现了新的热点,开始讨论起南太平洋出现的日环食,方秉雪这段时间有点忙,只回家吃了两顿饭,跟周旭打电话的次数也少了,晚上聊起来的时候,虽然周旭没提,但方秉雪能感觉到,对方有点委屈。
他稍微哄了两句,周旭就重新哼哧哼哧地拉长嗓音,老大一人了,还挺会撒娇,方秉雪说啊,这么快就把你哄好了呀?
周旭笑起来:“嗯,拿你没办法。”
方秉雪故意说:“那接下来呢,我就不用哄啦?”
“该我哄你了,”周旭的嗓音沙沙的,隔着话筒传来,“我们宝贝最近辛苦了,我心疼。”
方秉雪安静片刻,也笑起来:“不辛苦,应该的。”
第66章 第 66 章 搞同性恋就算了,不能道……
跟周旭这段时间没见, 对于俩人来说,真的都挺想念的。
以前在一块的时候不觉得,分隔两地, 连气候都不一致的时候, 那个黏糊劲儿就全出来了, 不害臊, 压着嗓子说小话,酸溜溜的。
周旭在那边挺忙, 处理的事也琐碎, 主要他干的都是实体生意, 没法儿甩手一走了之, 方秉雪这边帮不上太多, 只能等人过来了,再慢慢安顿。
“我不能直接住你那,”周旭说, “感觉不太合适。”
方秉雪在沙发上趴着, 翘着腿晃悠:“有什么不合适的, 你都叫老公了,我能不罩着你?”
周旭闷声笑了会儿:“怕对你影响不好。”
他俩不是刚毕业的毛头小子,还能拿合租当借口,用室友的身份来掩护,没缘由的,周旭直接住进去就相当于同居,更何况, 方秉雪的父母住的不远,隔三差五的见面,迟早会发现。
所以按照周旭的意思, 就是在方秉雪那小区再买一套,最好是同单元的,这样方便,还能当投资,方秉雪听完乐了,说怎么有种暗通款曲的感觉,搞得像偷情,周旭问刺激吗,方秉雪说这可太刺激了。
但他没拒绝,两人商量了会儿,时间晚了,周旭就催着方秉雪去睡觉,怕他熬夜太狠,毕竟在单位有固定上班时间,不像他,工作性质就弹性许多。
平平静静地挂了电话,睡觉的时候很安宁,连夜晚都是甜的,令人想溺在这温柔的暖风里,不愿睁眼。
第二天上班那会儿,方秉雪话不多,一整天都没怎么插话,在办公桌前也时常低着头,隔壁桌的同事叫王侃,比方秉雪大两岁,很麻利一人,又人如其名特别会侃大山,经过他的时候捏了下肩膀:“怎么,落枕了?”
方秉雪说:“没,就是最近花开的多,我有点过敏,一说话就嗓子疼。”
王侃“哦”了一声,就继续去讨论案情了,除此之外还有个小插曲,也在局里引发了点波动,就是那个同性恋人间的故意伤害案,受害者扯掉输液针头,趁人不注意,跳楼了。
“太惨了,”有同事端着保温杯过来,“人家压根就没出轨,很老实一孩子,从农村考出来参加工作的,谈的对象脑子有问题,太偏执。”
“根据调查,那个受害者都没法正常生活,买菜的时候老板多送颗香菜,回家后都得打起来,就因为嫌疑人怀疑他故意勾搭,下手还挺狠,肋骨都断过。”
同事拧着眉:“啧,你说他图啥呢,跟这种人谈恋爱,被捅了几刀,什么个人隐私全被发到网上,直接活不下去了,毕竟俩男的,这不伤风败俗嘛!”
也不知道是谁接了句:“人家怎么了,好好的谈恋爱招谁惹谁了,就是遇人不淑……”
“败坏社会风气!”
“你懂什么,你看张国荣也是同性恋,就勇敢地承认了,总比那些隐瞒的好……哎呦!”
田庆从外面进来,手里举着个文件夹,挨着往这群起哄的小年轻脑袋上敲:“聊什么呢聊,活都干完了?”
办公室里顿时此起彼伏,“哎呦”声一片,王侃机灵,早就在领导进来前溜走了,装模作样地拿着张案发现场的照片,指着给方秉雪看:“这里的手印,是不是有点问题?”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往后面瞄,等田庆走了后才松开一口气,用脚蹬着凳子往后滑:“说起来,我还挺喜欢张国荣的电影……”
方秉雪始终没插话,刚才师父进来的时候,俩人没什么交流,方秉雪倒是打了个招呼,可对方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径直从前面过去。
包括这几天也是,工作上正常沟通,但私下里,田庆完全拿方秉雪当空气。
这个态度,方秉雪心里明白,就是等他去低头,去表态,说这事我错了,我改。
对于田庆这种保守的老刑警来说,方秉雪要是个半大孩子,直接就打一顿教育了,可如今方秉雪是他的得意门生,拿出去能独当一面的青年才俊,他下不了手,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尴尬,本能的排斥,以及不愿承认的束手无策,都让田庆在面对方秉雪的时候,板着张脸。
因为方秉雪油盐不进。
师父拿他当空气,他照样亲亲热热地打招呼,有不明白的案件细节就拿去问,该聊聊,该笑笑,铜墙铁壁似的堵在那,愣是不肯低头,大有一副耗到底的莽劲儿。
就像今天晚上,正好是方秉雪值夜班,走的时候田庆没忍住,稍微往他这瞄了一眼,方秉雪立马笑嘻嘻地挥手:“师父再见!”
田庆气得要翻白眼,趁四下无人注意,终于压低声音训斥:“你还没胡闹够?”
“我听不明白,”方秉雪无辜地眨着眼,“我不是好好值班呢嘛。”
田庆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方秉雪立马又跟了句:“对了师父,上次师娘给的杏干特别好,我俩都爱吃!”
顿了好几秒,田庆才深呼一口气:“你俩?”
方秉雪点头:“嗯,我跟我男朋友。”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甩上,田庆拂袖而去。
还好今天轮班的另外俩人出去接水了,没看到怒气冲冲的老刑警,就王侃在走廊上碰见田庆了,回来后抚着胸口:“田队怎么了?”
方秉雪慢悠悠地托着腮:“不知道呀。”
王侃叹了口气:“算了,干咱们这行的脾气爆正常,我都感觉自己最近特凶残,相亲碰见姑娘,人家见着我都害怕。”
方秉雪挑眉:“我可没有,我不算。”
“得了吧,”王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你最吓人。”
“太完美了,我们这种俗人都得仰望,”王侃嘚吧嘚地继续,嘴上开着玩笑,“啥都是拔尖的,太可怕了。”
方秉雪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根据他们单位的轮班表,值班到早上六点钟结束,接应的同事来的挺早,五点多就推门进来:“你们走呗。”
这个时候,往往是回家补觉,难得没有出警,也没配合其他部门实施抓捕行动,值夜班的呵欠连天,互相摆手道别,方秉雪坐进车里,转动方向盘,去的却是另外的地方。
这几天没下雨,但地面已经刷洗干净,肃穆的医院大楼前,已经有零星的人提着饭盒去买早餐,都佝偻着背,匆匆忙忙的,自然也无人注意,有位青年径直走向住院部背面,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他在地上放了一束花。
是向日葵,开得正好,耀眼,灿烂。
在无数的八卦充斥网络平台时,隐私纷纷被纰漏,发帖人仿若嗅到腐肉的苍蝇一般聚集,津津乐道受害者的姓名,学校,照片,他是如何的不起眼,而这样一个普通人,居然有这么段惊世骇俗的恋爱。
那么多的内容中,方秉雪只注意到了一条,是受害者毕业时的照片,穿着学士服,怀里抱着一大束的向日葵,眼里满是憧憬,即将奔赴美好未来。
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喜欢向日葵,没有机会问,也不忍去看故事里的细节,投诉删帖挺麻烦的,方秉雪费了一番功夫,其实四年前上海和长沙已经成立网络安全监察处,进行试点,维持秩序,净化网络环境。
但是,那个受害者,没有坚持下来,没有等到法规的完善。
这当然不是受害者的错。
滴答、滴答——
终于下雨了,不大,雾蒙蒙的,落在身上只是增加了些潮湿,没多久就停了,方秉雪垂着睫毛等了会儿,转身离开。
到家后,换衣服,洗澡,头发都没吹干便倒在床上,一宿没睡了,这会儿身体很乏,精神却依然清明、亢奋,按照往常的经验,他这一觉起码得睡到下午四五点。
方秉雪跟周旭交代了一声,就把手机放床头柜上,闭眼,努力睡觉。
结果这一觉睡得不太好,连着被吵醒了好几次,工作性质搁着,方秉雪没有静音的习惯,什么电话过来都得接,第一个是打错的,第二个是推销保健品,等接第三个电话的时候,方秉雪有点压不住火了:“……喂?”
那边音量挺高的:“咋个嘞,这哈儿忙到哇?给你发消息都没回喃。”
方秉雪闭着眼睛都知道对面是谁:“我值夜班补觉呢,王川你有话就说。”
王川喜滋滋的:“你咋个晓得我媳妇被请去讲课嘞?要过去你们那边开学术会?”
安静两秒,方秉雪一骨碌坐了起来,由衷道了声牛逼。
王川的爱人叫贺岚,是一位研究抗盐碱牧草种植的专家,团队在去年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别说王川了,身为朋友的方秉雪都觉得骄傲,笑着开口:“太厉害了,你们什么时候到,咱一块吃个饭?”
“上周都到了,”王川这会正经了点,切换到普通话的模式,“她这半年跑了不少地方,太累了,其实我们明天就准备走,不跟你说一声,怕你小子记仇。”
方秉雪把被子掀开了:“正好,我晚上没事。”
都是关系好的朋友,不讲那么多虚头巴脑的客套,两人商量着不去饭店了,就来方秉雪家里坐坐,能一块儿说说话,这会儿下午三点,方秉雪起来,简单地打扫了下屋子,就出门买东西,贺岚两口子都喜欢吃卤味,上大学那会,就对老街的一家卤味店赞不绝口。
距离不远,方秉雪开车过去的,没多久就拎着一大包东西回来,又买了点啤酒饮料,年轻人没那么多讲究,与其在饭店里推杯换盏,不如在家里盘腿坐在沙发上,边啃鸭脖边聊天自在。
五点多钟的时候,门响了,方秉雪刚打开门,就看到王川拎着大包小包的挤进来,贺岚在后面跟着,笑着用单手搂了下方秉雪:“又见了。”
“我得向你学习,”方秉雪也在笑,“你可太厉害了!”
王川把东西放桌子上,回头过来:“我买的都是水果零食,等会一块拆开吧。”
方秉雪这屋面积挺大的,三室两厅,买的时候就考虑着以后结婚用得上,装修也简单温馨,年轻人不废话,换了拖鞋后就围在沙发上坐着了,“滋啦”一声,绵密的泡沫顺着啤酒瓶下来,贺岚豪爽地举杯:“我们打车过来的,随便喝!”
“还打车呢,”方秉雪碰了个杯,“你俩直接睡这得了。”
不用紧张地考虑工作,三个人絮絮叨叨地聊着天,方秉雪和王川都是警察,提起来就是比狗都忙,贺岚喝酒上头,满脸通红地嗷嗷,说我太不容易了,太难了——
王川眼泪都要下来了,说媳妇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然后贺岚扭头过来,沉默了下再开口:“哕——”
等王川吭哧吭哧收拾完,扶着贺岚在客卧睡下后,出来看到方秉雪还有点不好意思,方秉雪说你别装,王川立刻变脸,一把抱着方秉雪的肩:“我媳妇真的太不容易了呜呜——”
今晚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能嚎,方秉雪哭笑不得,拍了拍王川的后背,权作安慰。
还好王川怕吵醒贺岚,嚎一会儿就止住了,方秉雪白天睡过了,这会不困,茶几上放着撕开的薯片,电视背景音放得很低,俩人坐在沙发上聊了会儿,绕到最后,居然还是讨论工作,表情都很严肃。
“你把握好这两年的机会,”王川说,“能升就升上去了。”
方秉雪笑笑:“我知道……哎,我手机响了。”
“去吧,”王川不在意地摆摆手,“赶紧接,别吵着我媳妇睡觉。”
这会已经快晚上九点了,方秉雪估计就是周旭打来的,他拿着手机往主卧那边走:“……喂?”
“宝贝,”周旭可能在外面,背景里有呼呼的风声,“你在哪儿呢?”
方秉雪随手阖上门:“我还能在哪儿,在家呢。”
他每次跟周旭说话,不由自主就开始黏糊,声音压得低,前两日砾川县那边变天,一直在刮大风,方秉雪特意交代周旭穿厚点,这会周旭也在问方秉雪冷不冷,天气怎么样。
“冷,”方秉雪靠着门,故意道,“浑身都冷,想让你给我暖暖。”
这话一出,俩人都笑了起来,同时想起方秉雪曾经那句话,说我身上冷的,可不只是嘴唇,那会当着面他还挺嚣张,那么现在隔着万水千山,自然更加流氓:“我等着旭哥送温暖呢。”
周旭沉沉地说了个好,与此同时,王川在外面喊了句:“饼啊,有人敲门。”
他们单元有户人家最近要结婚,车位紧张,说到时候可能要麻烦下邻居,临时用下车位,方秉雪白天不常在家,在电话里一口答应了,说小事,对方很感谢,再三表示要送喜糖,所以方秉雪估摸着,就是那家的男主人过来,随口道:“你开吧。”
可与此同时,一种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短暂的凝滞中,方秉雪听见周旭带着笑意的声音:“宝贝,开门。”
另一边,客厅里的王川已经拉开门把手,还没出声,就迎面涌而来一大捧的红玫瑰,四五月份雨水多,潮湿的风裹挟着风尘仆仆的男人,一同奔进了屋子。
周旭的电话都没挂断,还在笑:“我来……”
王川愣着:“哎?”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方秉雪连滚带爬地冲出卧室,声嘶力竭:“慢、慢着!这里面有误会——”
跑得太急,脚都差点打滑,以至于没刹住车,一头撞到周旭的胸口上,周旭已经把玫瑰换了个边,单手抱着,另只手紧紧地抱着方秉雪,盯着王川,面色阴沉。
王川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只从喉咙里发出气音:“……哈?”
“电话挂了,”方秉雪艰难地抬起头,冷静指挥,“别浪费话费,花放桌子上,门也关着……大晚上的不怕进蚊子吗?”
可周旭一动不动,仍然死死地盯着前方。
“误会,”方秉雪吞咽了下,“我不是跟你解释过吗,真的是误会,哈哈,你看这事闹的。”
他说完,就从周旭的怀里挣扎出来,要亲自过去关门,而王川也终于反应过来,眼神古怪:“你们这是……”
方秉雪没有回答。
他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就停下了动作,前两天还在感慨人生充满戏剧性,有着意想不到的巧合,如今,方秉雪彻底明白,什么叫未雨绸缪终究比不过变化。
他的父母站在楼梯转角,扬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没有进电梯,特意走的步梯,声控灯都没亮,衬得瞪大眼睛的长辈像俩猫头鹰。
从这个角度,方俊和秦素梅看不到屋里的情况,但肯定看到了抱着一大捧玫瑰的周旭,说不定,遛弯的老两口正是因为看到了对方,才在纠结中跟上,准备打开天窗说亮话。
可周旭的声音出现得更快:“你怎么在这,什么意思?”
他态度太冷硬了,几乎称得上是咄咄逼人,虽然在方秉雪看来,周旭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在克制自己,但王川依然被这个眼神冒犯到,不甘示弱地回了句:“怎么着,不让来?只许你进方秉雪的屋啊?”
这对话太不对劲了。
很好,方秉雪清晰地看到,秦素梅的嘴巴变成了圆形,而方俊整个人都凝固了。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爸,妈,你们先进来,听我解释……”
这话一出,屋里的俩人瞬间被掐住脖子似的,不出声了,就显得秦素梅的质问更加清晰,在楼道里还有回音。
“小、小宝,你搞同性恋就算了,总不能道德败坏啊!”
方秉雪声音都颤抖了:“妈,我没有,我不是。”
第67章 第 67 章 “周旭,我男朋友。”……
好多的人啊。
不, 其实屋里的人算不上特别多,方秉雪不是没在家里聚会过,朋友们乌泱泱的能来十多个, 但不知为什么, 明明客厅里很安静, 就给方秉雪一种特别多人的错觉。
沙发中央坐着秦素梅和方俊, 两侧是周旭和王川,方秉雪没坐, 直溜溜地站在对面, 盯着茶几上那一大束的玫瑰, 表情呆滞。
哦对了, 客卧里还有个醉得不省人事的贺岚。
说起来, 刚才跟长辈打照面的刹那,周旭就傻了,怀里抱着的玫瑰也不知道往哪儿放, 方俊勉强打了个招呼, 说哈哈, 这不是小周嘛,周旭沉默地点点头,就杵在原地,还是方秉雪尴尬地叫他:“旭哥,你先坐。”
周旭“哦”了一声,抱着玫瑰坐下了。
方秉雪吞咽了下:“花也放着吧。”
周旭:“好。”
等所有人都坐好后,愣是全部不吭声, 没人主动开口说话,王川被那句搞同性恋惊讶到,眼睛一直来回瞟, 唇角倒是逐渐扬起,却又碍于长辈得保持严肃,都快把嘴憋成一道波浪线了。
最后,还是秦素梅没忍住,满脸纠结:“小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老口本来在散步,下了细雨,干脆在附近书店里歇歇脚,正巧隔着落地窗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秦素梅捂着嘴扯方俊的袖子,差点叫出声。
那个周旭,怀里抱着一大束的玫瑰,匆匆忙忙地进了儿子的小区。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决定跟上,否则时间再长一点,说不定会碰见更尴尬的场景,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撞到三人对峙的局面。
对于他们来说,简直震撼。
茶几上除了玫瑰,还有散开的薯片和没收拾的啤酒罐,方秉雪脸颊稍微有点红,身形也略微晃动:“我没道德败坏。”
他干巴巴地开口,“这真的就是个误会。”
另一边,秦素梅拧着眉头:“我们本来就反对,你这……”
“王川,”方秉雪叹了口气,指了下旁边坐着的,嘴角明显压不住的那位,“你们认识,我大学舍友,就那个为了爱情留在西北的四川小伙。”
他刚介绍完,还没来得及解释今晚的局势,王川突然地动山摇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刚才喝酒有点上头,不好意思啊叔叔阿姨,我想去厨房倒杯水,”他装模作样地站起来,“蜂蜜在哪儿来着,我兑一下……小雪?”
这个瞬间,除了方秉雪,所有人都齐声倒抽一口冷气。
在家里,父母叫方秉雪小宝,在单位他是小方,朋友面前是雪饼或者烧饼,这还是头一遭被人叫小雪,以及,王川的嗓音明显地夹了起来。
方秉雪的指甲掐在掌心,用尽浑身力气才挤出个笑:“橱柜里有。”
王川已经走过来了:“小雪,你陪我一块去嘛。”
今晚太乱,事情全部凑到一块儿了,方秉雪的脑子罕见地没法儿转弯,只能感觉到王川拉着他的胳膊,拽着一块儿进了厨房,才松开手,小声问:“你俩……是那个啊?”
方秉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王川拧开水龙头,作出副洗杯子的模样:“是不是你爸妈反对啊,这事好办,搞破窗效应呗。”
方秉雪神情微怔,而下一秒,立即明白了王川的意思。
与其道德败坏同时交往好几个男人,父母可能更容易接受一段稳定的感情,也就是说——
“不好吧,”方秉雪犹豫着,“我总不能骗他们。”
王川大喇喇的:“你自己想清楚哈。”
他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刚到客厅,就听见方秉雪在后面叫了声:“川儿,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凝固的空气中,王川缓缓转身,语调都变了:“我特意跑来一趟,你就跟我说这个?真的不能跟我一块回去,留在西北吗?”
这人情深意切,眼含热泪,和当初为了吸引目标的注意,在河道上和方秉雪拉扯起来时一样,入戏那叫一个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王川在这方面格外有天赋,但方秉雪来不及多想,咬着牙,生硬地接了句:“不行,我得跟你断了。”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敢回头看周旭的表情,王川在对面说了什么,方秉雪没听清,余光已经能看到母亲脸上的惊讶,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有短短几秒,他突然大步走上前,站在周旭旁边:“停,别编了。”
王川立马闭嘴,唰地一下坐回去了。
“刚才那些是胡乱说的,”方秉雪语速很快,“想着比起我脚踏两条船,你们更能接受我只谈一个,但我受不了了,没法儿装。”
他深呼一口气,手按在周旭肩膀上:“这我男朋友,我俩谈小半年了,今天估计是给我惊喜,特意来看我……你给我坐好,闭嘴。”
周旭本来都要站起来,愣是被方秉雪按回去了,双手放在膝头,有点呆。
“王川早都结婚了,跟他媳妇一块过来找我吃饭,”方秉雪抬了抬下巴,“贺岚喝多了在那睡呢,我俩就朋友,没别的。”
秦素梅看了眼方俊,迟疑地张口:“那……”
“不好意思啊,”王川举起双手,清了清嗓子,“刚才的馊主意我出的,想着围魏救赵,哎是这个成语不……哈哈。”
既然已经破罐子破摔,方秉雪什么都顾不得了,继续道:“今晚就是这么个情况,碰巧遇见,没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都说。”
他这会儿还挺客气,视线挨个扫过沙发上的人,叫了声爸妈,又看了眼王川:“要不,你先问?”
“没,”王川慌得连忙摆手,“我没什么问的,等会我媳妇醒过来困就走……我俩明天还得跟单位坐车回去。”
其实他挺想加一句的,说你这不就是谈恋爱嘛,挺正常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年轻人谁还视同性恋为洪水猛兽啊?但这毕竟是方秉雪的家事,他也不知道对方父母的态度,不好多嘴。
“你们呢,”方秉雪重新看向父母,神色淡淡,“该问就问,我今天不瞒着。”
方俊一个劲儿地搓手,秦素梅张了张嘴,终于憋了句:“那个……你没脚踏两条船是吧,哈哈我就说,咱儿子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她说完还掐了下方大夫,对方连忙跟了句:“就是。”
“你看最近不是出事了,”秦素梅结结巴巴的,“就有俩男孩子谈恋爱,没处理好,两败俱伤的太可惜了。”
这话挺委婉的,方秉雪不奇怪连父母都听说了,闹得满城风雨,隐私自然也无所遁形,他平静地接了句:“这跟性别没关系,伤害案中不少都是感情纠纷,情侣,夫妻,还有早就分手的前任,都可能犯罪。”
而拿起屠刀的人,必然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秦素梅讷讷地点了下头,就听见方秉雪的追问:“还有呢,没有要问的了?”
这下,除了周旭,另外三位都忙不迭地摇头,说不上来,可能是酒精的沾染,这会儿方秉雪的气势太凌厉了,看起来挺凶,以至于连周旭都得跟着挨一巴掌似的,被拍了拍肩膀。
“还有你,”方秉雪低头看他,“也一块儿问了吧。”
周旭仰着脸,眸色里有很深的情绪,隐着千里迢迢从西北带来的风,陌生城市飘散的雨丝,以及揉碎在掌心里的玫瑰,他就这样看着方秉雪,轻声道:“你是不是喝多了,这会头疼吗?”
“不疼,”方秉雪笑了,“我量挺好的,瞧不起谁呢。”
这尴尬的局面来得快,结束得也挺快,没多久贺岚就醒了,嘟嘟囔囔地从客卧出来,正揉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形势呢,就被王川推着要走,方秉雪不紧不慢地叫住他们:“外面下着雨呢,不好打车。”
周旭站起来:“我去送。”
“钥匙在鞋柜上,”当着众人的面,方秉雪捏了捏周旭的手,“你路上慢点,别开太快。”
周旭说了个好,扭头看着两位长辈:“那个……叔叔阿姨,我先送下朋友。”
秦素梅还掐着方俊的胳膊:“啊……好的。”
等屋里恢复安静,方秉雪自顾自地抱着那一大束玫瑰去了阳台,找出剪刀和花瓶,席地而坐,慢条斯理地绞着花枝。
他沉得住气,父母撑不住了,这会儿也没外人,秦素梅直接走过来,坐在他面前的凳子上:“小宝。”
“妈,”方秉雪笑着叫她,“你看,这花多好看,我很喜欢。”
秦素梅没有接话,也没有去看那明艳的玫瑰,咔嚓咔嚓的剪枝声中,方秉雪动作不疾不徐,认真地把一大捧玫瑰处理完。
然后,他把花放下,用脑袋往秦素梅怀里拱了拱,说:“妈妈,我也好喜欢他。”
话音一落,秦素梅就落泪了。
“那你跟我说说,”她终于抬手,笑着擦去眼泪,“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和这边的氛围不同,另一边的车厢内,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王川和贺岚不愧是两口子,刚开始被推到车上的时候,贺岚还一脸茫然,等到王川添油加醋地讲完后,她的嘴唇也憋成了波浪线。
“哎呦!”王川大手一挥,“又没外人!”
然后,贺岚就眼睛一眯,唇角疯狂上扬。
“你们咋个耍起的喃?”
“没事,可以说说呀,我们跟雪饼关系好,能帮着一块参谋下!”
也不是说这俩人兴奋于八卦,忘了分寸,主要周旭和外表不同,态度挺温和的,聊天的时候很会垫话,虽然开口不多,但挺有趣,跟这种人打交道,很容易就能聊起来。
但是他只说自己的,毫不隐瞒,提到方秉雪就只笑,一点也不肯透露。
甚至在王川神秘兮兮地说,他跟方秉雪认识的时间久,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周旭不问,就低低地笑。
一趟下来,剑拔弩张的劲儿全没了,等把人送到宾馆楼下,还正商量着说回西北后一块吃饭,王川乐呵呵地来了句:“咱们真是有缘分,不打不相识!”
“嗯,”周旭笑着,“不打不相识。”
雨差不多停了,周旭背着风站在车前,身材高大,宽肩窄腰,宾馆门口亮着霓虹灯,衬得那张英俊面孔很惹眼,其实身为刑警,有一类人王川打过不少交道——做生意,有钱,交际圈广,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认识,浑身带着烟草味,在酒局上惯会插科打诨,但若是动起真刀真枪,那就是另一幅蛮横做派。
坐车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暗自观察周旭,刚开始王川把周旭划为这个阵营,因为那浓厚的社会气息,和气质的强悍,但没过多久,他就自动抹去了这个判断。
王川坚信,他不会看错人的。
“其实最开始,我就得跟你说声谢谢,”王川主动和周旭握手,“实在不好意思。”
周旭知道对方指的是河里那事,挑眉道:“我怎么记得,当时你说过谢谢了?”
“那也得再说一次,不多余,”王川没再嘻嘻哈哈,态度很郑重,“方秉雪是个好人,你也是……不多说了,祝福你们啊。”
周旭微微颔首:“谢谢。”
回去的路要比来时更快,雨停了,行人寥寥无几,夜色下,周旭把车停好,没有立即上楼,而是沉默着咬了支烟,没点燃,三十出头的男人了,垂下睫毛的时候,眼尾稍微带了点弧度,不难看,更显出岁月的从容和积淀。
要不然都问他叫哥呢,知道旭哥靠谱,有啥处理不了的事去求旭哥,准能行,好几个店铺呢,里面的毛头小子们不少,在他们眼里看来,旭哥就是天,无所不能。
结果这会儿,还紧张得不敢上楼。
他不知道方秉雪和父母聊得怎么样,周旭特意留出点时间等结果,可能是缓和,也可能冲突更甚,他是真没想到撞见了,更没料到方秉雪的父母,竟然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小宝,你搞同性恋就算了,总不能道德败坏啊!”
“妈,我没有。”
周旭的喉结滚动了下。
他无法想象,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方秉雪是怎么一个人面对这些的,明明是该两人一同面对的事,但是,他竟一无所知。
片刻后,周旭把车锁上,经过垃圾桶的时候,丢掉了那支揉皱的烟。
“……这就是你一个人在车里蹲了半个小时,不敢上楼的理由?”
沙发上,方秉雪懒懒地抱着肩,眼神阴冷。
周旭老老实实地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要不是我给你发信息,”方秉雪掀起眼皮,“你是不是就在车里睡一宿了?”
“没,”周旭结结巴巴的,“我怕你们没聊完……”
方秉雪冷笑一声:“狡辩。”
说完,他才慢悠悠地从沙发前站起来,走到周旭面前,从上到下地刮了周旭一眼。
讲真,这个目光挺荤的,所以周旭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而方秉雪的视线,也最终停在了那颗痣上。
他伸手,轻轻地按住对方的喉结:“别紧张,我父母已经回家了,咱俩的事他们也清楚了。”
周旭张开嘴:“我……”
“所以,该说我们的事了,”方秉雪用了点力气,“我问你,你进屋后为什么不亲我?”
呼吸受到阻碍,变得急促、粗重,周旭死死地盯着方秉雪的眼睛,一动不动,爱人的眼睛像是哭过,也可能是醉过,因为没有往日那般明亮,朦胧而泛红,乌黑的睫毛湿成一簇簇的,漂亮到惊心动魄。
他又想起那天夜晚,当方秉雪在冰冷的河水里大口喘息时,明明那么狼狈,投过来的一瞥,却令他心尖战栗。
如果说这是带着杀机的美,那周旭情愿引颈受戮。
可明明心潮澎湃,明明很幸福,他却跟着眼眶泛酸。
在玫瑰花的香味中,周旭伸手,把方秉雪抱在怀里:“现在吻你……来得及吗?”
他的爱人笑了起来,嗓音软乎乎的,很乖地仰起下巴,任由滚烫的吻落在自己潮湿的脸颊上。
“没关系,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第68章 第 68 章 我好爱你啊。
夜慢慢深了, 一点儿月光的白抹在玫瑰上,衬得花瓣质地恍若天鹅绒,很好看, 矜贵, 毕竟被周旭珍惜地护在怀里, 又被方秉雪小心打理, 显出红酒般的莹润色泽。
方秉雪的脸也红,从耳朵到脖颈都染上了颜色, 倒不是喝醉, 纯粹被亲得了, 周旭把人抱在怀里, 心头酸麻一片, 闷声来了句对不起。
“哎呀,”方秉雪抬手看他,“这不又怪你……是我没告诉你的, 并且都处理了。”
说话的时候, 他伸手去挠周旭的下巴, 周旭也顺从地仰头配合,太自然了,以至于方秉雪都没忍住,笑了会问:“刚才在楼下,心里想什么呢?”
“想着完蛋,”周旭说,“怎么这么早就被发现了。”
方秉雪点头:“真的挺早的, 你上次来,刚走,我爸妈就知道了。”
周旭愣了下:“啊……?”
“你撕套的时候, 包装袋的边掉地上,”方秉雪轻描淡写,“我妈看见了。”
他才不瞒着,这会儿语气都有些幸灾乐祸,眼瞅着周旭的脸白了又白,还要继续:“那会儿你还在火车上呢,我家里人就知道了,没办法啊,物证确凿,形成完整证据链,知道我跟你在晚上……”
方秉雪咳嗽一声,两边大拇指往中间一顶:“那个了。”
周旭往后退了半步,瞳孔震颤。
这个反应太有趣了,方秉雪兴头上来,追着在后面杀:“你想想,我妈去卧室一看,地上掉个拆开的……”
周旭一把捂住方秉雪的嘴,表情痛苦:“别说了。”
知道了这些,他真的没脸见再去见人家父母了,方秉雪本来还乐呵着,但是没多久就不乐意了,因为今天晚上的周旭,似乎受到不小打击,整个人极其规矩,很正人君子,洗澡的时候都不让方秉雪往浴室看。
总而言之就是,在床上没亲多久,周旭就把方秉雪的手拿出来:“……别,我抱着你睡。”
方秉雪试图顺毛:“你能不能振作一下?”
周旭沉默了会:“宝贝,我现在心理上有点,紧张。”
这下可好,挖坑给自己跳,虽然亲得很缠绵,但周旭这会儿肢体极其僵硬了,完全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恢复,跟被抓早恋后,蔫头耷脑地被长辈骂一样。
要是被骂的是自己,周旭还真不会有太大所谓,他在方秉雪面前哼哼唧唧,在外面是流汗流血都不皱眉头的主,偏偏这次是方秉雪被抓了个正着,他杵在玻璃窗外面干着急。
“我当时在想,”方秉雪说,“要是咱俩高中那会遇到,会不会早恋啊?”
这还真想到一块去了,周旭毫不犹豫:“会。”
方秉雪稍微挪了下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一定,我读书时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勤奋了。”
“那我就追你。”周旭用拇指刮了刮方秉雪的下巴,很认真。
“怎么追?”
“嗯……天天给你送饭,给你背书包,帮你值日,上学放学我都等你。”
方秉雪笑出了声:“你这也……太实用了。”
他俩没有继续讨论,关于早恋的话题悬在半空,像一片飘着的羽毛,无法落入未曾相识的岁月。
其实方秉雪挺想说一句的,说如果我们那时候遇见,我得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帮助你,让你不要过早地承担那些重任。
接过父母的担子后,周旭放弃了太多,出门打拼时他看似潇洒,一身能耐,可仔细想想,那时候的周旭,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的肌肉不是得益于健身房的锻炼,而是切切实实地被生活磋磨。
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就有资格顶天立地。
方秉雪摸着那指腹上的茧子,什么都没说,过了会才问:“这次过来,还走吗?”
周旭保持着刚才的表情,认真,专注地看着方秉雪:“走,我这次就是忍不住,太想你了。”
“你那边还有什么要处理的,”方秉雪问,“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吗?”
周旭握住他的手:“说好了给你带两头羊,之前那次你没开车说不方便,送到饭店里烤着吃了,这次说什么都得捎回来,我得等那边弄好。”
方秉雪张着嘴:“……啊?”
“逗你呢,”周旭这才笑起来,胸口都在震,“不走了,以后一年半载地回去看看就行。”
店铺能转让的就转让,不能转让的退出管理,只拿分红,台球厅和网吧这些周旭无所谓,就是那个修车厂费了点功夫,里面师傅都是跟着周旭干的,他这一走,觉得挺对不住里面的人,还好有丁勇帮忙,二话不说就接了手。
他在,周旭放心,店里的师傅和学徒还能跟以前一样,当时周旭给丁勇递了支烟,丁勇没接,斜着眼看他说,要不你买我俩普提串吧,盘这个特别静心。
周旭笑了:“咱俩有缘是吧?”
“那可不,”丁勇说,“反正店还是老样子,当我参与投资了,里面的人我也熟,知道怎么来……嗨呀,别提什么转让,你就走你的吧。”
之前周旭跟他交底,说谈恋爱了,异地——丁勇眼睛都亮了,说赶紧的,把嫂子带来让朋友们见见,周旭摇摇头,说不行,我去他那。
丁勇惊讶:“你这怎么搞的,跟入赘似的。”
周旭很平静:“那不挺好的,说明人家要我,我高兴。”
这下可把丁勇稀罕坏了,死活拦着周旭不走,非要看看是哪儿来的天仙把他迷成这样,但无论他怎么逼问,周旭愣是不肯透露半个字,丁勇恼了,说你这没把我当兄弟看。
到了最后,周旭才抽了口烟,轻描淡写道:“我对象是男的,有点不方便。”
那会丁勇的表情太精彩了,五颜六色的,等周旭拍了下他肩膀,才像是踩了弹簧地跳起来:“你你你……你以前有这毛病不?”
“重新说,”周旭抖了下烟灰,“什么叫毛病?”
丁勇干巴巴地张着嘴:“不,我意思就是……操,我现在想想咱俩还一块泡过澡,有点那啥。”
周旭骂了句滚蛋,那人搓着胳膊还在说,但语气已经松快了,拿周旭打趣呢,这么多年的交情了,纵使一开始再惊讶,但打心底就是盼着对方好。
其实周旭没料到,丁勇能接受得这么快,也什么都不问,走之前他伸手,想要搂下对方:“谢了啊。”
“你也滚蛋,”丁勇往后躲,“老子冰清玉洁呢,啥时候能喝喜酒了再喊我。”
周旭笑着:“成。”
丁勇瞅着他的表情,叹了口气才走上来,很敷衍地抱了下:“好好的啊。”
周旭说:“嗯,好好的。”
这么多年了,周旭的为人处世他都看在眼里,丁勇打心眼里拿周旭当自己人看,敬佩他,心疼他,没少操心他的事,别说周旭领回来个男人了,哪怕周旭看上月亮,他丁勇也得架梯子去天上捞下来。
更何况,周旭那小表情没掩饰,眼里的笑都溢出来了,看得丁勇牙酸,连连摆手:“赶紧的吧你,别人家又嫌弃你,砸手里了怎么办。”
店的事解决了,别的都打理得差不多,周旭最惦记的除了那几个毛头小子,就是屋里种的栀子和月季了,他爱好不多,抽烟喝酒就是个消遣,没事了养点花草啥的,不是多名贵的品种,就爱月季那个顽强活着的劲儿。
当然,今年他又喜欢上了别的花。
周旭觉得,方秉雪一会儿像栀子,香,洁白,让人不舍得去碰触,生怕亵渎,一会儿又像玫瑰,明艳,灿烂,在美丽的花瓣下隐着不屈的刺。
“……这都什么比喻,”方秉雪笑得捂肚子,“哎呦,我可求求了,你千万别琢磨说这些浪漫的话。”
太违和了,他受不了,相比较而言,方秉雪就喜欢周旭简简单单的话语,可能有点朴素,没那么精致,但是被那样一双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没法不心动。
“我开车来的,”周旭搂着他,“在你们小区外面停着,还有就是……我把花也带来了。”
他是真的舍不得那些花,又没法儿全部带走,所以把绝大多数都移植送了朋友,剩下两棵包好,放在后备箱里,一块儿带来了。
长途跋涉的,竟也没有枯死,倔强地绽放着花苞。
“走吧,”方秉雪一骨碌坐起来,“咱下去拿。”
周旭说:“不用,明天一块收拾,我刚才把它们拿出来,放在小区花园里了。”
他感觉方秉雪挺喜欢花的,抱着玫瑰的时候,眉眼很开心。
方秉雪说:“没事,大晚上的别让人以为是丢了不要的,反正还没睡呢。”
有点意外的是,周旭还是没答应,坚持说不用,说明天方秉雪要上班,他把行李带上来后就一块收拾了,这段时间先一起住。
“这段时间?”方秉雪特意咬字重了点,“你什么意思,惦记着往外跑呢?”
周旭立马说:“我没,就是怕你爸妈……”
方秉雪轻飘飘的:“我爸妈都知道了啊,要不我再给你讲一遍?”
周旭立马伸手,把方秉雪的嘴捂着了,方秉雪还在笑,热乎乎的气流喷在掌心,痒酥酥的,周旭忍了会儿,不忍了。
黑夜里,一点衣料摩擦的声音都会放大,隔了段时间没见,两人吻得都有点急,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对方做最亲密的事,到最后关头了才意识到,屋里没准备的东西,周旭一骨碌爬起来,捞起衣服就开始穿,方秉雪用脚尖勾他,说别,就这样来吧。
但周旭不答应,出门的时候还收拾了下餐桌,王川那两口子走得急,父母没顾上,方秉雪也给忽略了,周旭把啤酒罐和装卤味的盒子丢垃圾袋,顺手拎着,出门给丢了。
没花多少时间,从出门到回来也就十分钟不到,两个城市的区别太大了,此时的砾川县早已沉睡,而这里的城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璀璨的霓虹灯照亮夜空,星光黯淡。
周旭推门的时候,特意放轻了动作,他记得方秉雪昨天值夜班,白天补觉没休息好,那么这会儿——
果然,人都困得睁不开眼,在听到动静的时候,还要顽强地把睡衣扣子往下扯:“来。”
“明天再说,”周旭笑着躺床上,搓热了手,把方秉雪搂怀里,“睡吧,这么晚了。”
方秉雪打了个呵欠:“哥,你也太温柔了。”
“嗯?”周旭有些不解。
“多好的氛围,”方秉雪迷迷糊糊的,“我这会儿没劲,那你可以为所欲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说什么就说。”
说起来,周旭在床上蛮克制的,最多就是情难自抑的时候,把方秉雪抱起来弄——方秉雪受不了这个,剧烈呼吸的时候浑身跟着抖,吸气的瞬间腹部凹陷,能隐约显出某种不能言说的轮廓。
暧昧又疯狂。
“真的?”周旭凑近他,“我趁人之危的话,随便说什么都可以?”
方秉雪低低地笑,没回答,很轻地在周旭的后背上挠了下,似是抗拒,又是在邀请。
周旭没怎么思考,捏住方秉雪的下巴:“宝贝,看着我。”
方秉雪的喉结滚动着,精神上的刺激和身体的疲惫交织,让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兴奋,以至于微微张开嘴:“嗯……”
周旭说:“宝贝,你特别好,特别可爱。”
说完,他低头,很慢地亲了下方秉雪的嘴唇,亲完分开,往后稍微退了退,凝视几秒,又凑过去亲。
方秉雪有点懵,眼神很呆。
周旭也挺呆的,嘴上呢喃着情话,表情却像木头,就显得有些凶巴巴的。
他就这样看着方秉雪,小声说:“我好爱你啊。”
第69章 第 69 章 千山万水,月亮不再高悬……
第二天方秉雪早起上班, 没让周旭送,反复把人按回床上。
“没事,你再睡会。”
“我爸妈知道了, 已经接受了……哎呀你别慌, 真的。”
他是这样说, 但周旭压根躺不住, 其实方秉雪还挺内疚的,说你来这第一天, 我得陪着啊, 周旭不说话, 略带笑意地凝视着他, 方秉雪就说不下去了, 凑过来亲了周旭一口:“等我。”
周旭说:“好。”
在西北的时候周旭就发现了,方秉雪这人对工作很拼,有股子冲劲儿, 一旦忙起来别说谈恋爱了, 自己的三餐都顾不上, 周旭倒不觉得被忽略,而是认为这样的方秉雪很耀眼,他喜欢。
亲完,还舍不得走,周旭两天没刮胡子,下巴那冒出来点青茬,摸着有些刺挠,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动,然后周旭略微歪头,小狗似的蹭了蹭他的手。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恋人道别后, 一个奔赴工作岗位,恢复了严谨和冷静,另一个开始收拾房间,周旭这趟来带的东西不多,都是些生活用品和证件,两个小时不到就整理好了,还顺便拖了地。
两盆月季和栀子放在阳台上,浇过水,绿意重新舒展,屋里的感觉瞬间不一样了,怎么说呢,虽然方秉雪外派的时候,父母隔段时间会过来打扫下,通通风,但还是冷清了,没这么有烟火味。
当衣柜里添了不同款式的衣物,花瓶换了水,窗台的缝隙都被仔仔细细地擦了遍后,周旭终于舒坦,坐在沙发上缓了口气。
手机刚才一直在震,他看了两眼,都是朋友们的消息,这趟离开周旭没有透露太多细节,但也有人猜出来,并且十分不赞成,觉得他冲动了。
甚至前天晚上开车那会,有个朋友什么都没说,就举着手机让周旭听——西北的风声呼呼作响,在广袤无垠的戈壁上呜咽盘旋,又越过大地的苍茫,最终化作断续的杂音,消失在周旭的耳边。
“事业说不要就不要了,真行。”
“别怪哥们泼冷水,你可别后悔。”
“你还……真舍得走啊!”
周旭沉默地握着方向盘,喉咙发紧。
将来如何他不知晓,但此刻,如果自己不肯做出一点牺牲,那周旭一定会后悔,更何况,方秉雪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么强悍的两个人,也有辗转反侧纠结的时刻,像驮着沉重的蜗牛壳,在命运的迷宫里艰难地爬行,可当触角试探着碰触后,先是本能地瑟缩,继而不约而同地坚定缠绕。
到了中午,周旭去附近的超市买菜,他特意多绕了点路,想要熟悉一下周边环境,走一走方秉雪生活过的地方,拎着菜蔬回来后,简单地做了顿饭,给对方发了张彩信。
他不指望方秉雪能及时回复,剩下的时间,周旭出门洗了次车,买了烟酒茶叶,选的都是最好最贵的规格,等着找时间登门拜访,向方秉雪的父母赔罪。
忙忙碌碌的一整天,刚闲下来,门铃响了。
周旭动作顿住。
这个瞬间他想了无数的可能,毕竟方秉雪有钥匙,不会特意按门铃,最大可能就是对方的长辈,那他现在这身就有问题了。
因为周旭系了条围裙,粉红色格子的,上面还画了俩硕大的爱心——之前酒局聚会的时候,有朋友聊起结婚的原因,说是刚同居那会,回家看见系着围裙的女朋友,那幸福的感觉简直了,死也值了。
当时周旭嗤笑一声,挺不屑的,觉得你不就图人家给你干活吗,算个屁的男人。
但现在吧,在超市里鬼鬼祟祟地拿起围裙时,周旭的理由很充分,干活穿这个方便,并不是心机,故意去勾引方秉雪。
他手忙角落地扯下围裙,往厨房一丢,清了清嗓子才去开门,神情谨慎。
而开门的瞬间,一大束白玫瑰涌了进来,方秉雪跟在后面笑:“这么慢,你在屋里偷偷摸摸藏人呢?”
说完,他把玫瑰往周旭怀里一塞,就故意往卧室去:“我看看在不在衣柜里……”
没两步,被周旭从后面抱着了。
抱了会儿,方秉雪转身,把玫瑰从周旭怀里拿出来,扔到沙发上,很用力地去吻,去拥抱,毫无保留地展现出全部的爱意。
他没说自己提前下班,只在吻到气喘吁吁的时候才分开,抵着对方的额头,慢慢地平缓呼吸。
“来吧,”方秉雪往后退了点,视线下移,落在咫尺之遥的那颗喉结上,“我明天不上班。”
说完,两人心照不宣地重新拥吻,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胡乱地去扯对方的衣服,鞋子踢开了,皮带“当啷”一声砸地上,周旭单手脱了衣服,又去脱方秉雪的扣子时,突然驻足。
“……等等,我的花还没插。”
这是周旭第一次收到玫瑰,总不能就这么丢在沙发上,毕竟他俩这段时间没见,昨晚只是亲亲抱抱,今天不折腾几个小时没法结束,说不定还得到半夜。
可周旭还没走出卧室,就被方秉雪从后面扣着了,方秉雪一手反剪着他的胳膊,另只手圈着脖子,以一种十分亲热的态度凑过来:“哥,去哪儿啊?”
这个姿势看似友好,只有周旭知道,他必须得仰着脖子才能呼吸,喉结被方秉雪的小臂压着,耳畔是对方温热的吐息,周旭嗓音有点哑:“我……”
“没插就算了,”方秉雪维持着这个钳制的姿势,把人往后拉,“……不是还有我吗。”
他说完,用了点力气,反手将周旭推床上,床褥发出挤压的声响,周旭撑着手肘坐起来,又被重新按下去。
“一晚上蔫不了,喜欢的话,我以后还给你买。”
说完,方秉雪当着周旭的面解扣子,外套早丢在客厅了,身上是藏蓝色的衬衫,他不要周旭帮忙,自己脱,动作不疾不徐,仿佛从夜色中剥出一弯洁白的月。
周旭仰面躺在床上,胸口起伏。
千山万水,月亮不再高悬。
——别说,那束玫瑰还真没坏,虽然隔了一晚上,中间没人顾得上搭理,但早晨周旭抱起来一看,花苞还支棱着,鲜活,漂亮。
屋里的花瓶被占着了,里面插着大捧的红玫瑰,这束花没地儿搁,周旭舍不得放矿泉水瓶子,就朝卧室喊了声:“我出去买个花瓶。”
卧室门半掩着,露着点微弱的晨曦,一条胳膊从床上耷拉下来,软绵绵的:“……嗯。”
等周旭回来,那条胳膊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指尖蜷着,透着点疲惫至极的倦意,他进了卧室,先把方秉雪的手塞被子里,再展示怀里的花瓶:“好看吗?”
方秉雪在床上趴着,脸颊洇红,满是缠绵后的倦意,浑身的骨头都酥掉了,任凭周旭怎么碰,都不做任何反应,只有眉眼依然生动,像一捧春水似的,潮湿,温润,泛着粼粼的波光。
周旭俯身,在他耳畔处亲了下:“你再睡会。”
方秉雪“嗯”了一声,昨晚折腾了个够,两个成年男人较量了那么久,用最大力气索取对方,他说了不上班,周旭就真没跟他客气,这会儿腰胯还有指头印,当然,他在周旭身上留的痕迹更多,更重,这会儿周旭往卧室外走,方秉雪悄咪咪地觑了眼人家的后背,才红着脸闭上眼睛。
他没睡多久,歇了二十多分钟就爬起来,打着呵欠出去,径直走向厨房。
然后,方秉雪就站住了。
“你这,”他揉了揉眼睛,“怎么不穿个衣服?”
方秉雪特意给周旭买了睡衣,现在天气热了,薄薄的棉质睡衣正合适,但周旭切水果时却赤着上半身,只穿了件黑色短裤和围裙,露出宽阔后背,以及上面的抓痕——围裙那点系带,压根不够遮挡。
“嗯?”周旭偏头看来,“怎么起来了,饿了吗?”
说话间,细细的飘带也随之动作,衬得男人腰脊中间的沟壑很深,周旭没绑太紧,有点松垮,似乎轻轻拽一下,就能全部扯开。
方秉雪吞咽了下:“有点饿……啊不,没,已经吃饱了。”
“你这到底是饿,还是饱,”周旭低低地笑着,“没事,我现在没炒菜,不会有热油溅着。”
方秉雪还呆呆的:“哦。”
“去洗漱吧,”周旭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口,“我现在做饭,很快。”
这顿饭吃得方秉雪心猿意马,时不时地往周旭那瞄一眼,对方倒是很坦然,说这样干活方便,省事,又有点热。
所以那件围裙,依然没有脱掉。
洗碗的时候,两个人依然配合着一块收拾,等全部碗筷都放进架子里,方秉雪才咳嗽了声:“那个,你把围裙摘了吧。”
“我手上沾了水,”周旭随意道,“你帮我解。”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背对着方秉雪,可在短暂的停顿后,系带没有被拽开,周旭却整个身体踉跄了下,略带埋怨地扭头:“哎呀,你这……”
“等会,”方秉雪从后面抱着他,脸埋在男人宽阔结实的后背上,手从侧面伸进去,“我摸一小会儿就摘。”
周旭也咳嗽了一声:“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这顿早饭吃得太划算了,窝在沙发上的时候,方秉雪满足得叹了口气,觉得人生也太幸福了,阳台和餐桌都摆了花,香味不是特别浓重,淡淡的,闻着很舒服。
他歪头靠在周旭怀里:“旭哥。”
“嗯,”周旭揽着他的肩,“在呢。”
都做过那么亲热的事了,挨着一起,还是忍不住再亲亲碰碰,同时还要压低了声音说小话,屋里没外人,也不知道他俩扭捏个什么劲儿,谈话内容也特没营养,乱糟糟的,什么都聊。
聊了会儿,方秉雪想起来了:“对了,白玫瑰你喜欢吗?”
“喜欢,”周旭说,“特别特别喜欢。”
“上周我一个同事求婚,”方秉雪笑着,“就是把戒指藏白玫瑰里,我陪他一块去买的,觉得挺好看,但特别尴尬的是,他不知道人家姑娘的指围,尺码买大了。”
周旭顿了下:“然后呢?”
方秉雪懒洋洋的:“不仅如此,他想给人家搞惊喜,结果差点把戒指弄丢,好容易找回来,太大了,最后姑娘戴大拇指上,说缝衣服的时候当顶针,挺合适的。”
闲聊嘛,方秉雪没想那么多,听见周旭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也没在意,俩人没出门,在沙发上腻了好一会,居然磨蹭到了太阳下山,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像是在慢吞吞地消磨悠长的时光。
晚上总不好再窝着,方秉雪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吧,出去逛逛。”
他说完就去卧室换衣服,衣柜门打开,里面是挂在一起的外套,方秉雪早就发现屋里收拾过了,焕然一新的,他伸手摸了摸周旭的一件毛衣,笑得有点傻,觉得自己仿佛新婚燕尔,毛头小子似的青涩兴奋——
周旭在外面问:“那个,后来呢,你同事重新买了戒指?”
“昂,”方秉雪脱了睡衣,弯腰穿一条牛仔裤,“俩人一块去挑了个。”
不对,方秉雪停下动作。
片刻后,他从卧室出来:“你……你没搞什么惊喜吧?”
周旭抿着嘴,眼神有点飘忽,一方面是方秉雪这会就穿了条牛仔裤,胯部和颈窝那边的痕迹明显,暧昧而张扬,另一方面就是方秉雪还没收拾,头发翘着,嗓音微哑,有种很漫不经心的性感。
方秉雪沉默了会,张了张口:“老实交代。”
周旭闭了闭眼,腮帮子绷得很紧,罕见地拒绝了方秉雪:“我……我不告诉你。”
方秉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哈哈,”周旭喉结滚动了下,挤出个笑来,“要不,你猜猜?”
第70章 第 70 章 “明年这个时候,回趟西……
周旭这会的表情, 很像每次发短信加的符号。
做作,僵硬,又有点阴阳怪气。
“我不猜, ”方秉雪淡淡地看着他, “你自己交代。”
周旭没太见过工作时的方秉雪, 但完全可以从平日里窥得一二, 冷静,严肃, 带着自上而下的压迫感, 哪怕就穿了条牛仔裤, 腰胯带着昨夜情动的痕迹, 脸又长得清冷漂亮。
但他的架势, 仿佛下一秒就能拎着钢棍去斗殴。
周旭自然败下阵来,干巴巴地开口:“我、我也买了个戒指。”
方秉雪微微笑着:“藏哪儿了?”
“准备放栀子花里,”周旭颓然地坐回沙发, 绞着手, “我本来想着, 等下个月你生日,正好花也开了,就……”
他说不下去了。
感觉方秉雪似乎不太喜欢这种方式,并且,他也不知道对方无名指的尺码,完全是靠猜测的,会戴不上吗?不会吧, 他对方秉雪的手那么熟悉,应该能估计得很精准。
可这会,方秉雪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他安静片刻, 转身回到卧室,随便找了件衣服穿上,出来后咳嗽了一声:“走吧,我带你出去转转。”
周旭沉默地跟在后面,到了玄关处,方秉雪突然驻足:“那个,我没有说不想要惊喜的意思,我只是有点紧张。”
他抬眸看着周旭:“你能明白吗?”
方秉雪不喜欢把情绪过夜,或者搞没必要的误会,刚才周旭的承认让他有点懵,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就显得挺冷漠的,实际上完全不是,意识到周旭为他买了戒指后,方秉雪的心就乱了节拍。
“明白,”周旭捏了下他的脸,“那我到时候……把惊喜弄得再浪漫点。”
方秉雪笑了:“行。”
俩人没去太远的地方,夜深后,方秉雪跟个遛弯的老大爷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为周旭介绍,说这家店的煎饼果子好吃,那边的路口容易堵车,以后晚上回来的时候,记得避开这条路。
“还有,”方秉雪指着一处小区,“这边门卫大爷养了条黑背,不咬人,就是爱叫,你路过的时候小心,别吓着了。”
周旭说:“好。”
俩人没刻意隔出距离,挨得挺近,不时碰撞一下小臂,路上不少散步的行人,有单独夜跑的,有三五成群的朋友,也有牵着小朋友的父母,若有人经过,不会觉得青年和旁边高大的男人有什么不同。
他们也是芸芸众生,不过爱人的性别和自己一样,仅此而已。
“旭哥,”方秉雪叫他,“你吃烤串吗,前面有个摊子。”
外出的目的就是为了觅食,夏天来了,烧烤摊生意火爆,俩人特意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不会太吵,能轻松惬意地聊会天。
“我想明天去你家,”周旭打开啤酒瓶,“你看合适吗?”
他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让方秉雪一个人面对这些事,再说了,周旭早就做好长期抗争的准备了,如果对方家人不接受,那就当做石头去捂着,总有一天能热乎。
“什么时候,”方秉雪想了想,“我不一定能按时下班。”
周旭说:“没事,我自己去就行。”
俩人说着就碰了个杯,这种感觉太舒服了,想喝就喝,不想喝也无所谓,方秉雪没继续坚持,就把父亲的手机号告诉了周旭,说如果自己来不及,让他打电话,别傻不拉几地蹲楼下等,不知道的以为寻仇呢。
没多久,烤得滋滋冒油的串就上来了,方秉雪吃的时候还要点评,说没西北那边的味道好,过了会抬头:“你是不是紧张了?”
“有点,”周旭抿着嘴,“不多,稍微一点。”
露天的烧烤摊,桌椅不高,俩大男人坐在小马扎上,不局促,姿势都挺洒脱的,门面那挂着个硕大的白炽灯,亮光从方秉雪身后打过来,显得头发和脸颊都有圈淡淡的光晕,衬得整个人很圣洁。
然后,方秉雪豪迈地捋下串上的肉,吃得脸颊鼓起一边,咽下去后才轻飘飘的:“那怎么办,你将就点吧。”
周旭把啤酒杯放下:“嗯?”
“按理说我得陪着你,但太忙了,”方秉雪眼睛弯弯,“还能怎么着,过日子嘛……你多担待。”
他这句话说得随意,但周旭彻底放下心来,知道方秉雪给自己定性了,都是自家人,想去就去吧。
“行,”周旭挑起眉梢,“我明天就过去提亲。”
方秉雪噗嗤笑了:“不成,我爸妈不同意。”
周旭毫不犹豫:“那换成我自带嫁妆,行吗?”
方秉雪这才略作沉吟:“可以,我考虑考虑。”
他挺清楚周旭的经济情况,追求自己的时候,对方就交代了个底朝天,这次来之前,也详细地告知过接下来的打算。
周旭不打无准备之仗,蓄谋已久,就是冲着方秉雪来的。
“都是你的,”周旭随意道,“我存折什么的都拿了,全塞你抽屉了。”
方秉雪拿串的手顿住:“啊?”
就白天收拾屋子那会,周旭打扫卫生,将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自然也看到了抽屉里的东西。
他之前送方秉雪的小玩意,金子做的白菜,硬币,全被细心地收在盒子里,包括那瓶香水,虽然是秦老师亲手挑的,但周旭实在没机会用,方秉雪没强求,又带了回来。
有时候想周旭了,就喷在自己手腕内侧,轻轻地嗅了下。
这当然不是周旭的味道,但是曾经的方秉雪,教过周旭怎么喷香水,怎么让暧昧的气息停留。
傍晚八点半,夜空里萦着铅灰色的云,方秉雪把串放下,正色道:“旭哥。”
“嗯,”周旭坐直了,“你说。”
和周旭一样,方秉雪很喜欢爱人的眼睛,或者说是眼神,无论他在说什么,只要他开口,周旭都会停下手头的事,温柔地进行回应。
所以,不必再扯什么付出之类的话了,也没必要劝慰对方,这是他们选择彼此后,同样迈出的坚定步伐,所以话到嘴边转了个圈,方秉雪眨着眼:“……密码多少?”
周旭报了数字,然后说:“这是以前设置的,你要改吗?”
“不用,”方秉雪故意道,“等哪天我打算卷款潜逃再说,这么多钱,够我下半辈子发达了……不对,你报警抓我怎么办?”
周旭笑着看他,趁没人注意,给方秉雪递纸巾的时候,偷偷碰了下彼此的指尖。
昨晚折腾了个够本,今晚回去后没敢做,但方秉雪还是差点迟到,连滚带爬地去洗漱,周旭追在后面,帮忙找好要穿的衣服和鞋袜,同时担忧地看着那翘起的头发。
“晚上别等我,”方秉雪抓起车钥匙,“有事打电话我走了爱你。”
闹钟按时响了,但周旭的怀抱太热乎,方秉雪没忍住赖了一小会儿,这会急匆匆地在对方脸上亲了口,就马不蹄停地冲出家门。
徒留周旭在玄关处,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挺想开车送方秉雪的,倒不是说能再多黏片刻,主要是可以让方秉雪在副驾驶眯会,不至于这么慌张。
白天两位长辈要上班,去家里拜访不方便,周旭开车在附近转了几圈,大江南北,他曾经去过的地儿不少,交际圈也广泛,但主要存在于西北和南方沿海,对于这座东部城市很陌生。
但没关系,这是方秉雪长大的地方。
周旭有的是耐心去了解。
等到快中午,他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给方俊打了个电话,接通后“喂”了声,方大夫听出来了:“哦,小周啊……”
跟周旭想的一样,两位长辈中午都不回家吃饭,挺忙的,按理说拜访要在白天,但合适的时间只能是周末,还得再等两三天。
“没事,”周旭笑笑,“您看什么时候方便。”
方大夫想了想:“就晚上吧,不出去了,在家吃。”
周旭说:“行,我到时候过去,谢谢您。”
这次再进门,周旭的身份就不一样了,上次是方秉雪的朋友,这次是男朋友,还是在人家父母没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如其来地暴露,周旭觉得挺对不住的,今晚是秦素梅开的门,还没打招呼呢,就先埋怨:“怎么拎这么多东西!”
周旭掂着大包小包,挨着靠墙放了:“应该的。”
秦素梅往他后面看了眼:“小宝呢,没跟你过来?”
“还没下班,”周旭笑着说,“他今天忙,不一定什么时候能结束。”
方俊从厨房探出头:“哦,小周来了。”
“嗯,”周旭换了拖鞋,“我洗完手来帮忙。”
“不用,你坐着就行,我这边都快好了。”
“那我就搭把手。”
相比较上次的尴尬,这次彼此都平静许多,态度也温和,周旭提起那瓶蜂蜜柚子茶,说喝着嗓子很舒服,自己也做了,但味道比不过,方大夫正切糯米藕呢,闻言用筷子夹了片:“你是不是喜欢甜的,尝尝这个。”
周旭伸手接了,放嘴里:“好吃。”
做的菜品不多,都是家常菜,份量倒是很客观,秦素梅一个劲儿地给周旭添饭,说这么大的个子,别客气,千万别吃不饱,以至于碗里堆成小山,方俊才用手肘轻轻撞了下她:“哎呀,孩子想吃什么就自己来,你这弄得,反而不自在了。”
周旭在餐桌对面坐着,眼睛有点酸。
说实话,他考虑过最坏的场面,倒不是说悲观,只是他习惯了做好一切准备,譬如长辈不舍得训斥方秉雪,转头在自己这边攻破,用难听话逼着分手。
但是,这种情况没有出现。
餐桌上是饭菜的香味,轻松惬意的对话,以及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这是推杯换盏的酒局中无法出现的,软乎,踏实,热气腾腾地往人心窝里的地方烫。
“别的我不说了,”收拾碗筷的时候,秦素梅又叮嘱了遍,“以后再过来,别拎东西。”
周旭说:“好。”
方俊端着盘切好的西瓜出来时,秦素梅已经在讲方秉雪小时候的事了,上次也讲过,但没聊太深,这次周旭不必掩饰神态,听得更认真。
“……后来他说谈对象了,给我吓一跳,”秦素梅回忆着,“之前催相亲,怎么都不愿意去见,我还问谈的那姑娘白不白啊,是不是双眼皮。”
“吃点水果,”方俊咳嗽了一声,“来,这瓜挺甜的。”
周旭笑得挺腼腆:“嗯,我有点黑,眼睛也小。”
“没事,”秦素梅跟着笑,“你们不要小孩,这个没啥影响的,再说了,男人黑点怎么了,健康就行。”
她态度很坦然,周旭不好意思了,搓了搓手:“那个,我……”
张了好一会儿嘴,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脸和耳朵明显地红了,眨眼也频繁了点,因为周旭真没想到,方秉雪的父母能这么快地接受,以至于,他这会儿胸腔里酸酸胀胀的。
同时更加明白,为什么方秉雪的性格这么美好。
“说实话,我一开始不理解,”秦素梅叹了口气,“那天我还跟小宝吵架了,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哎呀你别打岔!”
手背挨了一巴掌,方俊默默地拿起片瓜,坐旁边吃了。
两位长辈都知道周旭为什么来,真心实意地招待后,这会说的也是掏心窝子的话。
“因为对这个不了解,没怎么听说过,我甚至还想小宝是不是跟人学坏了,不应该啊,我们家没这个基因啊。”
秦素梅抽了下鼻子:“别笑话阿姨,当时真的挺难受的。”
周旭沉默地点点头,很安静。
这个话题讨论的时间不长,很快就揭过去了,方俊问了会周旭之后的打算,听完说挺好的,周旭浅笑着,说自己学历不高,没那么体面,方俊就皱起眉,认真道:“靠本事吃饭,就是顶天立地。”
周旭刚“嗯”了一声,对方可能嫌不够,又加了句:“你们到我这岁数,或者见多了生死,就知道很多东西都是虚的,没必要。”
“不是说别人都随波逐流,按部就班地成家,生子,这是很正常的人生轨迹,”方俊继续,“但是,如果你没有选择这条路,而是去尝试别的可能,不代表就是异类。”
和现在的淡然不同,最开始的时候,方俊也无法接受。
该明白的大道理都懂,可放到自己身上,他更多的是心疼——毕竟和前人踏足过的康庄大道相比,别的选择,会狭窄,困难,面临更多的艰险。
秦素梅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那天晚上,周旭开车送朋友出发,屋里只剩下一家三口,方秉雪低声说,自己喜欢这个男人。
方俊闭着眼,听阳台那边的声音,儿子是他俩的骄傲,向来没让家里操过什么心,样样都是拔尖的,这会儿却小心翼翼地讲,这段恋情是怎么开始的,有哪些啼笑皆非的趣事,以及之后的准备。
到最后,方秉雪声音有点哑:“对不起,妈妈,你那么喜欢小孩,但我……”
秦素梅已经不哭了,她抬手给儿子擦眼泪:“没关系的啊,妈妈喜欢小孩,可妈妈更喜欢你啊……”
走的时候,周旭注视着两位长辈,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只憋出了句:“您放心,我对他好。”
“那他也得对你好,”方俊半开玩笑,“这孩子皮得很,有时候就爱欺负人,咱离得近,他要是不着调了,你就跟我们说。”
刚才周旭详细地讲了自己之前的事,把秦素梅心疼坏了,她一做老师的,最受不了学生受苦,这会儿跟着帮腔:“没错,你可别替他瞒着,回来告他状!”
“行,”周旭笑着,“我不瞒着。”
他待的时间挺长,下楼都快十点了,手上又拎了瓶蜂蜜柚子茶,方俊亲手装袋子里的,周旭没客套,大大方方地接了,说以后方秉雪到家,督促他也喝点。
回去一眼,方秉雪果然在阳台坐着,正摆弄那玫瑰花,听见动静抬头:“回来了?”
“嗯,”周旭反拧了房门,“回来了。”
“聊我什么了吗?”
“聊了,说以后你欺负我,让我告你状。”
方秉雪把花放下了:“好家伙,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没,”周旭洗过手,也过来坐阳台上,“你对我很好,谢谢你。”
“怎么谢我,”方秉雪略微歪了下脑袋,“说说看。”
周旭注视着他的眼睛,喉结滚动:“这辈子都对你好。”
方秉雪也在看他,看了会儿,伸出胳膊过去,揽住周旭的肩膀:“哎呦,怎么感觉都要哭了呢,别伤心,我在呢。”
外面是孔雀蓝一般的夜空,高楼里的灯光尚未入眠,像从天上跌落的星星,在下坠途中被钢铁森林接住,嵌在一格格的小窗户里,化作万家灯火中的点点星辰。
玫瑰花红得耀眼,白的又仿若牛乳,掺杂着放在花瓶里,摆放的人没什么技巧,似乎心急了,有几朵挤得都要掉下来,混乱中还得羞赧地阖上花瓣,不愿去看旖旎一片。
其实就是接吻,吻得还很轻,但是缠绵。
“辛苦我们旭哥了,”方秉雪抱着周旭的肩膀,微微地喘息,“明年这个时候,回趟西北吧?”
周旭埋在方秉雪颈窝里:“好。”
“我要吃你炒的土鸡蛋,要看沙枣树,要去戈壁上吹风,吹一嘴的沙。”
“张掖我一直没去呢,那可是七彩丹霞。”
方秉雪继续:“我还要看山,夕阳西下的时候,金光闪闪的好漂亮,颜色像流红油的鸭蛋黄。”
“还要回你那个小楼,”方秉雪轻声道,“看看院子里的月季花,然后,你给我剪头发。”
周旭重复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