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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能接受男人的身体吗


    周旭这个生日, 过得跟梦似的。


    花,杏干,方秉雪亲手做的长寿面, 还有给他压祟的五帝钱, 周旭听方秉雪说他们那喜欢在小孩床头挂, 辟邪, 于是扭脸也挂自己床头了——其实他们这些曾经跑过大车的人,都有点讲究, 喜欢贴点东西讨吉利, 周旭是个俗人, 也买, 图个平平安安。


    自从年龄大了点, 又一个人生活这么久,慢慢地就淡了这份心,当然过年的时候, 他不会忘记给店里年龄小点的包红包。


    别人管他叫哥, 那周旭, 就得担得起这声哥。


    旭哥在外面挺光鲜的,朋友多混得开,脑子和眼里都有活,这些年兜里也没少挣,但门一关,学人家小孩往床头挂东西,还挺不要脸。


    方秉雪跟在后面看, 点头,说了个挺好,说完, 递过去个精美的袋子:“你拿着玩吧。”


    周旭接着了:“我现在能打开吗?”


    “开吧,”方秉雪说,“我妈送你的……我没说太多,她可能当你是个姑娘了。”


    外面静悄悄的,别说人了,狗都睡熟了,偶尔有几只鸟扑棱棱地飞过去,惊得树梢抖上几下,绝大半的灯都灭了,几处零星亮着光的地方,是醒着的人在说小话。


    方秉雪在火车上时间久了,身上酸乏,这会儿还想站着活动活动,周旭坐在床上,仰着脸看他,表情有点茫然:“这个,怎么用的?”


    那么精致的香水,被捏在大手里,就显得小了,方秉雪憋着笑:“喷着用啊,看你喜不喜欢这味儿。”


    周旭“哦”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按下泵头,只听见轻微的“噗嗤”,香水铺天盖地地洒了出来,太重了,呛得慌,方秉雪把东西接过:“往耳朵后面,或者手腕上喷就行,一点点……”


    他说着就示范起来,朝自己的手腕内侧喷了香水,再抬手,轻轻地蹭在耳后,应该是苦橙的前调,很清新自然的果香味儿,男士也可以用。


    “闻闻,”方秉雪伸手过去,“看怎么样?”


    周旭凑近,很小心地嗅着对方的手腕,然后抬头:“香。”


    方秉雪把香水放回去:“行,那就留下吧。”


    周旭答非所问:“我喜欢你身上的味儿。”


    “我不用香水,”方秉雪笑着,“你忘了,我之前说都是保湿霜……”


    周旭说:“我没忘。”


    大半夜的,两个单身的成年男人在卧室里说话,院子里都是玫瑰,屋里是香水,眼前还有个漂亮的方秉雪,周旭原本是忍得住的,他在社会上见过很多诱惑,但对他没什么影响——从骨子里来说,他俩实在太像了,都是想明白自己要什么之后,就咬死不撒手的人。


    周旭把选择权交给了方秉雪,说我听你的,我在追你,你不欠我的。


    如果不是怕对方压力大,他其实还想说一句,你想多久都没关系,反正我就在原地站着,等着,随便你什么时候回头,我都在。


    他沉得住气,等得起。


    但方秉雪什么人呐,跟小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把他的心都塞满了,他没法儿不动容,哪怕这会被抽嘴巴子,被骂王八蛋都甘愿了,周旭就是想要方秉雪,他太喜欢了,撑不住了。


    被拽过去的时候,方秉雪愣了下,第一反应是伸手抵住周旭的胸膛:“别,刚下火车,我还没洗澡。”


    周旭咬他的耳朵:“不用……或者我抱你去洗。”


    “靠,”方秉雪受不了,“你真是属狗的啊……嘶,别咬!”


    但周旭已经撩起他的上衣,钻进去了,卧室里开了盏小灯,方秉雪差点叫出声,秋天了,他穿了件薄绒的浅色卫衣,宽松款,这会儿被周旭撑开很高,不仅如此,这人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直接去掰他的膝盖,往里面挤。


    有那么一瞬间,方秉雪动摇了下,本能在叫嚣你就是喜欢这个男人,想跟他大汗淋漓地做最亲密的事,他承认,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但周旭真的试图进去的时候,方秉雪还是躲了。


    他一躲,周旭就不动了,从上面沉沉地看着他。


    “旭哥,”方秉雪不自在地咳嗽了声,“我,我还没准备好。”


    周旭握着方秉雪一侧的小腿,往下压在胸口,另只手撑在方秉雪的脸颊旁,眼睛有点红:“我去买东西?”


    方秉雪说:“我不是指这个,旭哥,我现在还有点虚……啊我不是说身体,就是我心里现在,还是没底儿。”


    别说这会是周旭在克制了,他也在克制着自己,嗓音都被亲得暧昧了,哑了,其实方秉雪能感觉到,周旭没什么技巧,包括接吻也是,蛮横,冲动,但什么锅配什么盖,他还偏偏就吃这一套。


    两人在亲热的时候彼此较劲,这种互相征服的感觉,方秉雪很着迷。


    周旭用拇指刮了刮他的腿:“害怕吗?”


    方秉雪顿了会儿,诚实道:“嗯,有点怕。”


    “怕什么,”周旭看着他,“你跟我说说,看我能不能解决。”


    哪怕情绪都到这个点了,周旭的眼神还是挺温和的,没有打包票吹牛,也不是含混过去,就有商有量地问方秉雪,像是说没关系,有我,你说出口试试,让我来想办法。


    “我怕之后的事,”方秉雪胸口起伏着,“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旭哥,我喜欢一切尽在掌握,能被我控制。”


    周旭把方秉雪的腿放下来,低头,亲了亲方秉雪的眼皮。


    方秉雪垂着睫毛,嗤笑了声:“瞻前顾后的,都不像我了。”


    “别紧张,”周旭看他,“一步一步来。”


    怎么可能不紧张,被同性这么有压迫感地按在床上,方秉雪不跟对方打起来都不错了,他很少有这么受制于人的时刻,精神是绷着的,很紧。


    周旭看出来了,他揉了揉方秉雪的侧颈,那边的筋脉都鼓得明显了:“你现在心理上,能接受跟男人在一起吗?”


    方秉雪点头:“能,我不介意这个。”


    “身体呢,”周旭平静地看着他,手顺着小腹往下,“能吗?”


    方秉雪眨着眼睛,没敢说话。


    周旭抬手,“啪”地一声,把灯关了,方秉雪刚想张口,就被周旭捂住了嘴。


    “试一下,”周旭的气息吹着他的耳朵,“看你能不能接受。”


    方秉雪心想上次我又不是没跟你擦过枪,这话说的,显得他太矫情了,怎么可能——但下一秒,他就本能地抖了下,下意识地咬住了周旭的手。


    黑暗里,方秉雪的腿被烫到,幸好关了灯,不然方秉雪无法想象自己现在的表情,他浑身都僵硬了,像木头,呆呆地杵着,没有任何反应,脑海里只隐隐约约地冒出句话,他怎么敢的啊,会死的吧,不可能承受得了……


    周旭从后面抱着他,很慢地:“能接受吗,会觉得恶心吗?”


    那次是两人都喝了酒,互相安抚,但这次方秉雪是被动的,他要直面属于男人的身体和强硬,香水味还萦绕在空气中,有些甜腻了,周旭一点点地摸着他的嘴唇,哑着嗓子:“张开。”


    方秉雪抿着嘴,没有配合,他就很有耐心地往里面摸,一点点摸到齿尖和软腭,然后找那颗虎牙。


    ……


    “……不行!”


    方秉雪本能地扭过身体,反手扣住周旭的手腕:“你放开!”


    周旭顺从地向后退去,偏头,低低地笑了声。


    方秉雪坐了起来,喘得有点急了:“我、我就是有点……”


    “别着急,”周旭笑着,“慢慢来就好。”


    他倒是不疾不徐的,方秉雪吞咽了下,心乱如麻地伸手,抓起散乱在旁边的衣服,还没往头上套,听见周旭叫他:“别穿了,你不是要洗澡吗?”


    “哦,”方秉雪愣愣的,“对,我还要洗澡。”


    周旭也坐了起来:“你去洗吧,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


    刚才的长寿面太咸了,方秉雪没吃多少,他两条胳膊已经套进袖子了,表情还有点呆,脸颊很红,盯着周旭的肩膀看——大概是刚才太紧张了,在上面挠出挺长一道痕迹。


    “傻了?”周旭伸手,捏了下方秉雪的脸,“宝贝不行啊,真的这么虚?”


    方秉雪挥手打开:“你才虚。”


    周旭就沉着肩膀笑,的确,刚才都没纾解,这会儿互相面对着还挺尴尬,等平缓得差不多,他穿好衣服下床,把床头灯打开:“我走了。”


    方秉雪:“哦,好的。”


    一直到门从外面关上,再也听不见动静,他才悄咪咪地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很好,腰胯那捏出了痕迹,大腿-根也被摩擦红了,方秉雪的心跳得有点快,坐在床上,沉默了会儿。


    片刻,直直地倒下,抱着枕头,开始无声惨叫。


    他差点就跟周旭做了,跟男人!真刀真枪的!


    周旭刚才明明白白地说了,他喜欢方秉雪,想要方秉雪,那身体的欲-望就是这样,看他能不能接受。


    能吗?


    方秉雪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脑袋抵在墙上,默默地撞了两下,没控制好力度,有点疼了,就赶紧伸手给自己揉额头。


    正揉着呢,手机响了,方秉雪匆忙接通,清了清嗓子:“喂……旭哥。”


    “还在家吧,”周旭在那边笑,“我生怕你吓跑了。”


    方秉雪喉结滚了下:“可能吗,我有这么怂?”


    周旭说:“我看有点。”


    “滚吧,”方秉雪骂他,“随便买点就行,别折腾了赶紧回来。”


    周旭说:“哎。”


    第52章 第 52 章 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


    周旭回来得挺快, 买了小馄饨和一些零食,进屋的时候方秉雪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吹, 闻见香味就坐桌子边等着了。


    毕竟在火车上那么久, 肚子里没垫什么东西, 饿了。


    鲜美的小馄饨还烫着, 周旭倒进碗里装好,连带着小笼包和水果都摆桌上:“太晚了, 外面没什么卖的, 你先将就着, 明天睡醒了给你做好吃的。”


    主要方秉雪是提前回来的, 接到电话的时候, 人都已经快到地方了,幸好玫瑰订过了,没耽误。


    方秉雪坐着吃馄饨, 周旭就在后面给他擦头发, 柔软的毛巾碰到耳朵后面, 稍微有点痒,方秉雪缩了下脖子,没吭声。


    刚才那事闹的,他现在不太敢面对周旭,有点没脸。


    周旭也没说话,很慢地动作着,温温柔柔的, 方秉雪吃得差不多了,刚把勺子放下,周旭就问:“吃饱了?”


    方秉雪说:“昂。”


    “我去刷碗, ”周旭把毛巾放到一边,“你去刷牙洗脸,睡觉吧。”


    这次方秉雪再去洗手间,周旭没跟着,出来的时候方秉雪没直接进卧室,站在走廊中间顿了会儿,周旭挑起一边眉毛看他,似笑非笑的,片刻后,方秉雪才卸下肩膀,笑了:“旭哥……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羞了?”


    “嗯。”


    周旭牵了方秉雪的手,带着人进主卧:“没事,大大方方的,你随便在我这撒野。”


    “我有点抹不开,”方秉雪说,“怂了,太紧张了。”


    刚才洗澡,他就已经换上新睡衣了——周旭特意买的,深蓝色,领口一圈银色滚边,周旭看了挺喜欢,按着肩膀让方秉雪坐在床上,捏捏耳垂:“不习惯嘛,正常。”


    “看,我现在这样碰你,你不反感,能接受,”周旭继续,“那别的也能慢慢来,咱都不着急,稳着点。”


    方秉雪仰脸看他:“你这话说的,我已经跟你谈对象了?”


    “还想跑啊,”周旭故意做出个惊讶的神情,“你都把我这样那样了……居然不负责?”


    他说完就把方秉雪扑床上,耍无赖似的:“你们城里人都这样吗,你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方秉雪被挠得痒痒,笑得不行:“哎呀,你别……我没说不负责,再说了,你可是自愿的。”


    这小警察也惯会耍流氓,趁机还摸了几下周旭的胸,他是真喜欢这个手感,结实,柔韧,顺着往下摸到腹部,方秉雪眯着眼睛:“别绷。”


    “没,”周旭下意识地开口,“我没吸肚子,就长这样。”


    这会儿成方秉雪逗周旭了,过了那个尴尬劲儿,方秉雪的嘴比周旭不着调多了,闹完后俩人姿势还挺亲密的,他枕在周旭的腿上,一只手被握着,另只手乱摸一通,边摸边点评,说这么好的肌肉,不拿出去显摆太可惜了。


    周旭说我显摆啊,我夏天的时候在厂里热了还光膀子呢,方秉雪说就知道你不检点,露出来都让别人看,周旭说那旁边都一群大老爷们呢,方秉雪说怎么着,我不是男的?


    周旭就连忙亲亲他,说是,你说的都对。


    刚才只是用毛巾擦了头发,没吹,这会儿才完全干了,周旭用指腹按着方秉雪的头皮,幅度很轻地按着:“困不困?”


    “有点,”方秉雪打了个呵欠,“我起来,睡枕头吧。”


    周旭说:“不用,你枕着我的腿就行。”


    “别,”方秉雪欠嗖嗖的,“我怕大早上的一睁眼,你怼我嘴里了。”


    周旭愣了下,耳根有点红了:“说、说什么呢你!”


    方秉雪笑着坐起来:“枕头软和多了,你的腿硬邦邦的,不舒服。”


    “男人都这样,”周旭偏着脸,别别扭扭的,“你的腿也硬。”


    方秉雪躺好了,枕着自己的臂弯:“那你还捏得挺起劲。”


    周旭说:“肯定的,喜欢你啊。”


    周旭又问:“那你呢,喜不喜欢……我的?”


    方秉雪“嗯”了一声:“喜欢。”


    第二天一早,方秉雪开玩笑的事可没出现,因为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周旭那边有了动静,先是摸黑出去接了个电话,方秉雪迷迷糊糊的,只听见点布料摩挲的声音,过了会儿周旭回来,说网吧那有情况,几个客人打起来了。


    “不用,”他用手盖住方秉雪的眼睛,像是强制不让人家睁眼似的,“小问题,砸坏了两台机器,我过去看下怎么处理,你睡你的,不用我们宝贝出警。”


    方秉雪这几天舟车劳顿的,这会儿还半梦半醒的状态:“人有事吗?”


    “没,”周旭压低声音,“睡吧,我一会儿就好。”


    秋天温度低了,外面呼呼地刮着风,吹得树影晃动,周旭感觉方秉雪的睫毛扑在掌心,仿佛蝴蝶的翅膀,痒酥酥的。


    方秉雪太累了,又困,只知道周旭亲了亲自己的头发,什么时候关门出去的,他都忘了。


    但那句“路上慢点”没忘记说,因为他听见周旭很短促地笑了下,说了声“哎”。


    外面天黑着,周旭骑着摩托车往网吧那赶,的确没啥大事,要不是吵着方秉雪了,他压根都不想让对方知道,主要是晚上店里人少,服务员被吓到了,警方那边也需要配合定损。


    他的网吧是24小时开着的,现在年轻人上网多,无论是打游戏还是查阅资料,都离不开电脑,除了基础上网服务,他还卖速食饮料,代理游戏点卡,没少赚,本来打算年底再去邻县开家店,遇见方秉雪,就先放下了。


    不过琐碎的事比较多,遇见过抽完烟把烟头塞键盘里的,偷摸着顺走鼠标的,更有人没钱了直接赖网吧里,不肯走,报警了也装死的。


    周旭不是那种甩手掌柜,肯定要亲眼过去看一看的,反正县城小,网吧离得近,他几乎是跟警车前后脚到的现场,一问,果然是打游戏的时候发生争执,几个人扭打在一起,不仅如此,还互相砸对方电脑,满嘴喷脏。


    可惜刚才有多嚣张,这会就有多怂,周旭懒得搭理,过去和派出所的民警递烟:“大晚上的,你们辛苦了。”


    那民警叫李锋,还挺惊讶的:“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们其实跟周旭都挺熟,打过不少交道,但是周旭烦警察是出了名的,可能是由于之前他弟的事,也可能是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总之,见面的时候态度一般,敷衍几句就没了,这还是头一遭见到他主动递烟,很和气。


    “将心比心,”周旭笑着,“你们也不容易。”


    李锋乐了:“行啊,有进步了这是……烟不用,这聚众斗殴挺恶劣的,我们等会得把人带回去。”


    周旭说:“知道,有什么需要的说一声,我这边肯定配合。”


    “说到这,”李锋离周旭近了点,“最近县里有群傻逼小孩,乱传的事里听说没?”


    周旭把烟收回去:“嗯?”


    “就不知哪儿来的谣言,”李锋解释道,“说民国那会,有队军阀撤退的时候,把箱子扔河里头了,装的全是钱币古董,还真有人偷摸着去捞……这不净扯淡嘛!”


    那条河周旭熟,从小他们兄弟俩水性好,夏天捏着鼻子,一个猛子就扎进去了,从来没听过什么军阀箱子的事,再者说,后来非法采砂比较严重,河里全是沙坑,在水面上拧着大大小小的漩涡,如今天冷,下河要是倒霉抽筋,真挺危险的。


    “那怎么整,”周旭嗤笑道,“干脆拉个电网,谁往里面跑电谁得了。”


    现在的河道防溺水,核心还是预防为主,群防群治,李锋说:“嗐,咱这虽比不得太平洋,但也加不了盖,等将来吧,搞点常态化巡逻什么的。”


    “想死的人不拦着,”周旭凉凉地说,“不用费那功夫去救,等真淹里面没气了再叫我,我挣个外快。”


    李锋沉默了下,笑道:“话是这样说,上次那高中生想不开,你不还是去救了?”


    “别给我戴高帽,他爷爷,班主任都跟着下去了,这两条人命要是没了,冤。”


    他俩站在门口,前面停着个警车,红蓝相间的警笛还在闪烁着,看久了刺眼,周旭这会儿脸色沉下来了,说话不客气:“得亏那天人多,岸边已经往河里扔救生圈了,不然我都可能折里头。”


    李锋“啧”了一声:“说什么呢。”


    “真的,”周旭平静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从河里往上捞过人没,费劲儿。”


    他今晚本来打算过来看一眼,了解情况就走的,这会儿却跟李锋聊了起来,天还黑着,周旭从烟盒里掏出支烟,咬在嘴里,点着了。


    冰冷的河水能吞没人的理智,溺水者在窒息边缘挣扎时,只要有可支撑的点,递去锋利的刀刃也会攥紧,即使掌心被割得血肉模糊——很多情况下,那双充血的手会变成毒藤,挣扎着,死命地把施救者拖进深渊。


    哪怕不是故意,哪怕只是为了想活命。


    最后的生机,可能就这样一寸寸,一厘厘地被淹没,消失于浑浊的水泡翻涌间。


    他不是没见过悲剧,明明两人可以一同上岸,但救援的那个被按住脑袋,跟着呛水,最终双双离世。


    所以有种风凉话,说真要去救人的话,等溺水的人扑腾得差不多,身上没劲儿了再去救,保险。


    周旭有经验,有力气,知道怎么游着靠近,从后面控制住溺水者的身体,但一来一回太过消耗体力,之前老闫委婉地劝过他,说你这不能不要命。


    恰恰相反,周旭惜命得很。


    他就是因为惜命,才去做这种事的。


    大半夜的,情绪不管不顾地上来,居然跟李锋聊了挺久,到最后,对方给周旭递了支烟,说没事,好人有好报。


    周旭懒懒地靠在墙上,仰头看天:“嗯,我知道。”


    等回去后,方秉雪居然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周旭换了外衣,把手搓热后摸对方的脸:“吵着你了?”


    方秉雪眼神还有点懵:“啊,没有,我自己醒的。”


    这人睡相不太好,头发滚乱了,翘得很高,看得周旭心里有点软:“再睡会,不急。”


    “回笼觉啊,”方秉雪嘟嘟囔囔的,又躺了回去,“那得睡多久啊,一上午都没了。”


    周旭跟着躺下,把人搂怀里:“没就没了呗,咱睡舒服了要紧。”


    方秉雪的脸贴在周旭胸口,嗓音还哑着:“行,那我再眯会。”


    嘴上这样说,倒是没睡着,还有心思把腿搭人家腰上,活脱脱一小流氓,周旭惯着他,随便他怎么闹腾。


    “你刚抽烟了?”


    “嗯,难闻吗,我去冲个澡?”


    “不用,”方秉雪揉了揉眼,“事都办妥了?”


    周旭轻轻地顺着他的后背:“嗯,放心……嘶,你别乱摸!”


    他纵着方秉雪为所欲为,不代表可以这么嚣张,大清早的,男人本来火气就旺,哪儿受得了这么撩拨,周旭不自在地捉住方秉雪的手,拿出被子了。


    方秉雪还在笑:“你昨天草我腿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


    天蒙蒙亮了,周旭做了个深呼吸,盯着他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方秉雪立刻老实:“困了。”


    其实刚才周旭推门回屋那会,心里特别暖,觉得家里有人等,就把动静放得很轻,推门一看,喜欢的人没跑,很乖地在床上坐着,手还按在他躺过的地方,简直就像新婚小夫妻,其中一方睡醒了,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寻找对方留下的温度。


    给周旭弄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赶紧把人搂在怀里抱着,抱着,哄着,哪儿知道方秉雪蔫坏,把温馨的场景弄得变了味儿。


    “那个,你能不能……”周旭喉结滚动着,有些难为情,“叫声老公再睡?”


    实在这个气氛太好了,他憋不住,拇指刮着方秉雪的后颈:“就一声,行吗?”


    方秉雪睁眼,手指点在周旭喉结的痣上:“旭哥,你这耍流氓呢?”


    周旭抿着嘴,沉沉地望着他。


    “等之后吧,”方秉雪仰着下巴,眼神有些挑衅,“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叫。”


    他管杀不管埋,说完就把脑袋往人家怀里一拱,继续睡自己的回笼觉,完全不去看周旭的表情,周旭拿他没办法,跟抱着个烫手山芋似的,不敢放手,也不舍得放手,只是沉默着低头,蹭了蹭彼此的鼻尖。


    方秉雪懒洋洋的:“问你话呢。”


    周旭说:“有。”


    第53章 第 53 章 方秉雪说:“因为,我想……


    叫老公这种事, 对于方秉雪来说,还是太夸张了。


    但既然周旭问了,他总得有个回应, 就在蹭完鼻尖之后仰起脸, 很浅地贴了贴彼此嘴唇。


    含蓄, 清纯, 跟俩早恋的小孩似的。


    亲得心里没什么杂念,很干净, 很软, 周旭摸着方秉雪的头发:“睡吧。”


    方秉雪说:“嗯。”


    他这一觉睡得挺踏实的, 毕竟熟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已不需要睁眼去看, 能嗅到,感觉到,人的感官非常依赖于直觉, 当你习惯了这里淡淡的香皂味儿, 知晓午后的余晖从哪慢慢笼罩, 那对方就不再只是片面的印象——离开的短短几日,方秉雪想周旭了。


    而如今,他就这样平和地躺在周旭怀里,沉沉睡去。


    小时候方秉雪读书,有句古诗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当时还不太理解,现在日上三竿没起床, 真有那么点消磨时光的趣味,周旭还没醒,呼吸均匀而沉稳, 方秉雪就安静地看他,看了会儿,周旭把他拢得紧了些,用下巴拱方秉雪的颈窝。


    “我刚才想,”周旭嗓音有点哑,“这也太幸福了,怕是梦,不敢睁眼。”


    方秉雪捏着他的手心:“不是梦。”


    周旭把眼睛睁开,睫毛下是很深的笑意。


    就在这个瞬间,方秉雪心里油然萌出个念头,真的太幸福了,彻底理解了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管他外面洪水滔天,现在就想跟周旭永远地溺在温柔乡里。


    天光大亮。


    方秉雪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睡醒了。”


    他俩都是挺有规划的人,对于要干什么事心里有数,不会为难自己,懒觉睡就睡了,偶尔一次不算什么,方秉雪去卫生间洗漱,周旭整理床褥,叠好,抻平床单,才慢悠悠地出去,抱着肩看方秉雪刷牙。


    睡衣滚得有点皱了,周旭看了会儿,过去给他抚平,都洗漱完后,周旭做饭,方秉雪在旁边打下手,被嫌弃,赶到客厅里看电视。


    今年有奥运会,电视里正在采访一个运动员,讲拿金牌前的训练有多苦,方秉雪坐在沙发上,已经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香味。


    他恍惚间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吃完饭,又一块儿挤在厨房刷碗,主要是周旭负责刷,方秉雪负责把碗放进凹槽里,配合得还挺默契。


    “头发是不是长了,”周旭洗完手,“我给你再剪一下?”


    “还好,”方秉雪说,“经常让你给我剪头发,还挺不好意思的,以后有机会我也给你剪。”


    周旭顺杆爬:“别啊,现在就可以啊。”


    方秉雪问:“你确定?”


    周旭完全没发型,一把推子搞定,得亏骨相好,剃平头一点都不突兀,帅,英俊,显得眉目很深邃,仰着脸看人的时候,方秉雪就有些受不了。


    “来呗,”方秉雪说,“反正你马上要出门,收拾下吧。”


    周旭说:“哎。”


    院子里,周旭坐在个凳子上,腿稍微岔开了点,方秉雪站在中间,举着个吹风机——狗男人今天撒娇上瘾,剪头发的时间太短了,两分钟搞定,他又缠着方秉雪,要让帮忙吹头发,方秉雪说你甩两下得了费这事,周旭说我又不是狗,方秉雪说你这还没狗毛长,周旭说你帮我吹一下嘛。


    方秉雪拍了拍他的脸:“占我便宜呢?”


    “没,”周旭两条胳膊圈着方秉雪的腰,“舒服,谢谢宝贝。”


    方秉雪举着吹风机,调了中档,指缝被粗硬的短发扎得有点痒:“可以吧?”


    “嗯,”周旭说,“简直太可以了。”


    吹头发的时间比剪更短,方秉雪说的没错,甩两下就能干,但他这会没关吹风机,还举着,腰被周旭松松地拢着,掌心有点烫,方秉雪的视线下移,盯着周旭的肩膀和喉结:“旭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周旭看着他,“这辈子就是你了。”


    方秉雪没什么表情,关掉开关,然后举着吹风机——是举枪的姿势,对准了周旭的心脏。


    “砰,”方秉雪轻声道,“打中了。”


    周旭一动不动:“嗯,是你的了。”


    亲热的事做了不少,跟恋人似的,分开的时候也依依不舍的,周旭在车里按着方秉雪亲了好一会儿,亲得嘴唇泛着水光,微微发肿,才喘着气把人家的衣服扯好:“行了,回去吧。”


    这次长了心眼,在车窗贴了种深色的膜,朗朗乾坤,不管他们在里面如何颠鸾倒凤,外面也休想看到分毫。


    方秉雪还在喘,拿手背贴自己的脸,好烫,周旭伸手擦拭了下他的唇角,又递过来瓶水,盖子已经拧开了,方秉雪直接灌了小半瓶,才呼吸平缓下来:“我上去了。”


    周旭说:“嗯。”


    家属院里挺热闹的,毕竟国庆假期还没结束,有小孩在玩丢沙包,方秉雪踩亮楼梯间的灯,进屋,走到阳台那看了眼,周旭的车才调了个头,悄然离开。


    那堆玫瑰方秉雪没处搁,就挑了几支抱回去,剩下的全留在院子里了,走的时候方秉雪还挺心疼的,说浪费,周旭问那你喜欢花吗,方秉雪说就那样,但这会回来了,屋里就剩一个人了,他认认真真地找了个瓶子,把玫瑰插进去,放在餐桌上了。


    好看,方秉雪喜欢的。


    他喜欢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无论是品行还是鲜花,亦或是壮阔的山脉和星空,他都会欣赏。


    包括周旭,方秉雪也喜欢。


    再谈已经没什么必要了,俩人心知肚明,只要方秉雪点头,周旭这边就得做出牺牲,进行下一步的打算,虽然没直接开口,但方秉雪知道对方的意思,他懂的。


    他托着腮,看着那明艳的玫瑰花,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手机“叮”了一声,方秉雪拿来一看,是周旭发来的短信。


    “谢谢陪我过生日,开心:P”


    方秉雪打字的时候,笑得有点无奈:“没事旭哥,应该的。”


    他俩简单地聊了几句,就没再说什么了,周旭陪方秉雪的时间够久了,厂里和店里都离不开他,得过去看,方秉雪这边也忙,要看卷宗做笔记,电视机打开了,随便找了个台放着,方秉雪握着钢笔,低头在本子上圈点勾画。


    这一忙,就到了月底。


    周旭去省会参加比赛了,给他发了点彩信过来,方秉雪心疼流量费,又看不太明白汽车维修的事,就感觉挺热闹的,哪儿都是人,全是穿着工装裤的男人,很多都吊儿郎当的,白手套上沾着油污,神情不屑。


    方秉雪习惯性盯人脸了,身为刑警,必须保持足够的敏锐和对细节的关注,果然,还真被他揪出来点东西。


    “……我没去,”周旭靠在栏杆上,举手发誓,“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一些形形色色的小卡片,顺着门缝溜进来,打着按摩的名义进行暗示,上面全是搔首弄姿的照片,男女都有,联系方式一应俱全。


    打着电话呢,周旭想起来方秉雪看不到他的动作,才郁闷地把手放下来:“我真没,我清清白白。”


    “知道了,”方秉雪声线没什么起伏,“你跟宾馆那边投诉下。”


    周旭握着手机:“好,我知道了。”


    说完,又对着话筒叫了声宝贝。


    “瞎叫什么呢,”方秉雪凶他,“你旁边不是还有人吗,不害臊。”


    周旭说:“没,我没在宾馆房间,我出来抽烟。”


    他这次参加比赛,一方面为了结识人脉,另一方面也是有点跃跃欲试的较劲感,毕竟目前国内汽车维修还存在乱象,是个很大的市场,周旭有野心,肯干,专业性强,刚来就挺引人注目的,行业里有个会长挺欣赏他的,对方年龄挺大的,当过兵,跟周旭单独聊了两次,问了些问题。


    周旭答完,他直点头,说可以,你这是真的有经验,不是花架子。


    到后来,他又问了周旭的学历,周旭说没读大学,对方还挺意外,说了个可惜。


    “没啥可惜的,”周旭趴在栏杆上,天冷了,他把冲锋衣的领子竖起来,看着散在空中的烟雾,“人各有命。”


    方秉雪问他:“你信命?”


    “不信,”周旭笑了起来,“我才不信这玩意。”


    方秉雪这会还在局里加班,没走,他靠在兵乓球台那抽烟,后院嘛,比较安静:“我也不信,不然人这辈子就没盼头了。”


    外面有车辆在鸣笛,国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方秉雪咬着烟看夜空,听见周旭问他:“你呢,你有什么盼头?”


    “我啊,”方秉雪想了想,“我要说没的话,是不是有点假了。”


    周旭说:“没关系,你说。”


    方秉雪浅浅地呼吸着,烟没过肺,不呛:“我想要的东西可多了……说句不要脸的,我觉得我配,那就该是我的。”


    这语调挺狂,周旭喜欢,没打断,继续听方秉雪说。


    “你看吧,现在我什么都没答应你呢,”方秉雪继续,“但我已经画圈了,我把你圈里面了,据为己有了。”


    他把烟头碾了:“我觉得,连你也是我的。”


    周旭安静了会,问他:“不怕了?”


    方秉雪说:“不怕。”


    “就这样往前走呗,”方秉雪的手撑在球台上,“路又不是死的,要是堵着了,就换条路,还是走不通,直接砸了。”


    周旭无声地笑。


    方秉雪说:“旭哥,条条大路通罗马。”


    即使相隔这么远,周旭也能想象出方秉雪说话时的表情,应该是仰着下巴的,神情有点懒,有点骄傲,但无论风沙怎么吹,额发被吹拂开后,都会露出一双漂亮的,亮晶晶的眼。


    于是,周旭也抬起头,和他看同样的月亮。


    方秉雪问他:“怎么不吭声了,被我感动到了?”


    “嗯,”周旭说,“对你死心塌地了。”


    方秉雪大笑起来,声儿有点大了,大到周旭都害怕,怕旁人以为他疯了,或者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旭哥,”方秉雪还在笑,神采飞扬的模样,“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吗?”


    周旭心跳得有点快:“我……不知道。”


    方秉雪说:“因为,我想你了。”


    第54章 第 54 章 想老婆是人之常情


    “刚才上班那会没看出来, 这会觉得了,你不对劲。”


    “就是,眼神一看就有问题!”


    “说说呗啥情况, 谈对象了?”


    局里的食堂这会挺热闹, 噌亮的长条餐桌旁坐着人, 边吃饭边聊天, 顺便再打趣下方秉雪,让他坦白从宽。


    方秉雪一开始还抵赖:“我没, 我听不懂。”


    “怎么没, ”对面一位中年刑警笑着, “我刚结婚时就这样, 人家问我想啥呢魂不守舍的, 我说想老婆了,被领导好一顿捶。”


    “捶什么,”立刻有人接话, “这不人之常情!”


    外面的天冷了, 但盯的案子破了, 大家欢欢喜喜地挤在餐厅吃饭,不管说什么都在笑,眉头舒展,神情惬意,前段时间工作太忙,让这批警察辛苦得几近麻木,如今终于松下一口气, 得以喘息。


    方秉雪也累,可能是身体过于疲惫,让他未曾泄露的情绪有了小小的出口, 流出一点朦胧的想念,就被抓了个正着。


    眼看进入十一月,方秉雪人生头次明白寒潮的威力,可胸腔里又不能安装双层玻璃,也不能塞进去个供暖的煤炉,只有在下班的间隙,才能抽空地想一想周旭。


    “是啊,”他大言不惭道,“想老婆了。”


    马睿唰地一下抬头:“可以啊雪饼,这来西北一趟,都有老婆了?”


    “现在还不是,”方秉雪笑着,“但快了。”


    他一旦在心里确定了什么,就很笃定,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非我莫属的张狂感,有俩民警凑过来搂他的脖子,恐吓说你可得对我们西北姑娘好点,不然把你扔山里喂狼,方秉雪说那不行,我对象才舍不得呢,民警说噫没看出来你这么腻歪,方秉雪说没办法啊人之常情。


    到了晚上,他拿这话学给周旭听,说你们县里人好凶,我如果欺负你,要把我拿去喂狼。


    周旭笑得都咳嗽了:“别,我舍不得。”


    方秉雪一脸了然的模样:“看吧我就说。”


    天黑得越来越早,方秉雪被风刮得停了夜跑,晚上九点钟就钻被窝里了,心里还在愁,觉得刚冬天就冷成这样,真的到了腊月该怎么办?他住的地方有暖气片,但不是全天烧锅炉供应的,只有早上和晚上各三个小时的供暖时段,方秉雪买了俩热水袋,怀里抱一个,脚上蹬一个,总算没那么冷,不至于被冻感冒。


    他很多同事家里有土炕,自己打的土坯,不怕火烧,里面留了很多弯弯曲曲的烟道,说“底下能卧狗,上面能伸手”,热烘烘的特别舒服,方秉雪前几天办案,在群众家里坐过这种土炕,还真有新鲜感,暖和。


    “等我回去,”周旭说,“你去我那住,你那屋太冷了。”


    方秉雪挑了下眉:“怎么,想跟我同居了?”


    周旭说:“我没……我就怕你冷,你毕竟不是本地人,不习惯这个温度。”


    “等你回来再说吧,”方秉雪没答应,也没拒绝,“我看你在外面那么久,心都野了。”


    周旭低低地笑了声:“没,都在你身上。”


    那个比赛办得还挺轰轰烈烈,周旭带的队先是闯出西北赛区,然后在汽车保修设备行业协会的主办下,进入复赛,和各地顶尖的维修钣金师傅,中高职技工院校相关专业的师生同台竞技,在“赛训结合”的宗旨下,过关斩将地拿了全国一等奖——


    然后,就被留下了。


    两方面的原因,一是那个当过兵的行业会长邀请周旭,帮着编写教材,关于汽车维修的东西,造不了一点儿的假和敷衍,汽车构造、操作系统和常见故障处理,自有厂家精准的说明书,可实际中发生的意外,往往是有着丰富经验、擅长钻研的人才能判断。


    周旭对车太熟了,就像他第一次和方秉雪见面,深更半夜的,对方的越野坏在半路,他打眼一扫,心里就门儿清,而会长最欣赏周旭的点在于,他看着有点怠懒,挺混的,但上手的时候非常谨慎,绝不仅仅只靠自己的经验。


    另一方面则是,周旭带了五六个人,其中就有阿亮,到了省会,别人都新鲜得不行,跑去台球厅和游戏厅玩,回来的时候跟周旭说,旭哥,最近什么玩意儿特别火,咱也得进点机器,只有阿亮回来得最晚,等到旁人都睡了,才敲开周旭的房门,抿着嘴,没有打手势。


    “怎么,”周旭往一次性杯子里倒了点茶水,把烟头按里面,“心里琢磨啥呢,说吧。”


    阿亮沉默了会儿才抬头,先是点点自己的胸口,然后在太阳穴那转了两圈,最后双手平举,视线落下——


    这是一个读书的姿势。


    “想读书了,”周旭说,“挺好。”


    阿亮缩回手,放在自己膝盖上,很紧张地看着周旭。


    周旭笑了,胳膊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当时我把你交给范老师,他就说你是好苗子,比我当初强太多了,好事。”


    要不说周旭是混社会的,脸皮厚,都毕业多少年了,还把人往范友芳那带,范友芳老师教了一辈子初中数学,退休了被学校返聘回去,三尺讲台,三千桃李,教出了周旭这么个死心眼的,非要把阿亮和张洋都往范老师手下送,笑得赖兮兮的。


    “在我手下放心是吧,”范友芳冷哼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不肯让我清闲两年。”


    周旭单手插着兜,靠在门口:“我又忙又抠门,心疼钱,咱初中食堂便宜,晚了没时间接,俩孩子还能去您那凑合一顿。”


    范友芳听了,提起扫把就要揍他,周旭扭头往外跑,说你这样我可就报警了啊,说老师打人!


    开玩笑是一回事,把俩孩子送范友芳那,周旭是真的放心,他当时创业没两年,正忙,一个单身汉,也没多少时间能顾得上读初中的小屁孩,按理说他俩跟周旭非亲非故的,烂摊子不用接手,别人问的时候,周旭自嘲地嗤笑,说当哥习惯了,没辙。


    他要是不管,阿亮晚上就得去睡桥洞,一个瘦弱的小哑巴,字都不认识,哪天河水上涨说不定就得出事,而张洋呢,没人教他,手脚不干不净习惯了,想要填饱肚子只能去偷去捡,现在年龄小,要是再遇见点为非作歹的,迟早得进去蹲局子。


    周旭那会没多少钱,只把初中学校的桌椅全换了新的,连师傅都请不起,自己带着兄弟一趟趟往教室里拉,累坏了,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笑,说范老师你等着,过两年我重新盖一座宿舍楼。


    住校的都是父母外出打工的小孩,留守在家,爷爷奶奶年龄都大了,把孩子送学校里,一周接一次,范友芳不跟周旭客气,说行啊,寝室的大通铺和上下床条件差,早该收拾了,才十几岁的学生,得休息好。


    两年不到,周旭真的在初中学校建了栋宿舍楼。


    但那会,阿亮和张洋已经要毕业了,没住上。


    他们俩没有选择继续读高中,张洋挺轻松的,乐呵着说要不是为了小哑巴,他早都不上学了,看不懂嘛。阿亮也挺开心的,比划着说哥,我能来给你帮忙了,我能赚钱。


    一晃几年过去,如今阿亮和周旭坐在宾馆的凳子上,动作很慢地比划,眼底有点湿。


    方秉雪之前给他提的,他往心里去了,说省会有招收听障学生的职校,不管是学技术还是读书都行,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考大学。


    阿亮比划着,说哥,我想读大学。


    他在台球厅待的时间长,哑巴跟客人不好沟通,主要做一些打扫和收银工作,熟客也认识他,偶尔逗几句,小哑巴就脾气很好地笑,随便怎么说他都行,但是不能说周旭不好,不然,小哑巴就要冲上去打人。


    在阿亮心里,他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很麻烦周旭。


    但是,这次来省会,周旭给他带上了,说出去玩吧,随便跑着看。


    阿亮的心砰砰直跳,他不敢猜,但又忍不住,跑去大学城那转了一圈,趴在围栏上往里面看,看得如痴如醉。


    “……之前,是你跟阿亮说的吧,”周旭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带着笑意,“一看眼神我就知道了。”


    方秉雪故意说:“怎么着,你不想供孩子读书?”


    “我哪儿敢啊,”周旭还是趴在栏杆上,指间夹着烟,“我这次特意带着他一块来,不就图这个吗?”


    他这段时间在宾馆住,跟方秉雪聊天都来这边阳台,安静,能看见夜空中的月亮:“这几天办手续呢,可算安置下来了。”


    周旭嘴上说的轻描淡写,实际还挺麻烦,因为阿亮过了报名时间,基础也有点差,连手语都没那么规范,户口簿和残疾证随身带着了,体检,文化课测验,又联系初中学校办既往学业证明,范友芳年龄挺大的了,眼睛不太好,周旭不想让对方操心,但范老师还是听说了,很激动地打来电话,叮嘱阿亮好好读书。


    隔着电话,阿亮没法儿让范老师看到自己的手语,急得脸都红了,周旭冲他做口型,说没事,范老师都知道。


    知道一位离开学校多年的聋哑人,可能在学业上不会有太大建树,会吃很多苦,但是只要他想读书,愿意学习,那他的灵魂就永不匮乏。


    方秉雪点头:“挺好的,你辛苦了。”


    这话说完,两人都不吭声了,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背景里的风声,刀刃似的,用蛮劲儿把时光都刮得凝滞,周旭低头看宾馆楼下的行人,已经开始穿棉袄了,弓着背,仿佛一粒粒倔强的黑豆,在呜咽的风中挣扎着向前。


    烟早就熄了。


    周旭的喉结滚了滚,心里酸酸胀胀的:“我……我还有半个月就回去。”


    “没事,”方秉雪说,“不着急,你那边正事要紧。”


    周旭说:“可是我想你了。”


    十一月,方秉雪还没等来周旭,先等来了一场大雪。


    纷纷扬扬的,把世间一切都变了颜色,哪儿都是白茫茫的,可把方秉雪稀罕坏了,咔嚓咔嚓地拍着照片,给自己亲朋好友传彩信,配文特朴素:“看,好大的雪!好白!”


    秦素梅挺嫌弃的,说小宝,你能不能有点文化?


    方秉雪在雪地里一踩一个坑,哆哆嗦嗦地回复,说秦老师您亲眼看了就知道,什么形容词都是多余的!


    幸好带了厚衣服,局里的同志们也关心他,提前帮忙准备了冬衣,路边的树被冬天剥光了叶子,寒风刺骨,穹宇灰白,嶙峋的枝桠上积攒了厚厚的雪,一切都壮观而沉默,天大地大,只有没见过世面的方秉雪在撒欢。


    脸和手都冻红了,热了,反而不冷了,浑身都在往外冒汗,人逐渐冷静了下来,没刚开始那么震撼而兴奋,终于能在脑海里冒出点形容词,家属院门口的国槐下,方秉雪两手撑在膝盖上,喘了会气,想到了伟人的诗。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雪还在下,想要看到晴日里的红装素裹,可能还得过两天,方秉雪直起腰,拍下手套上面的雪粒,准备回去眯一小会,周末清晨,大家都淡定地在家睡觉,最多就是小孩趴在窗户上往外看,露出惺忪睡眼,毕竟年年如此,连栖息的岩羊都早已习惯,躲在背风处咀嚼石缝里的地衣。


    手机铃声响了。


    方秉雪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冻僵了,发麻,舒展不开:“……喂?”


    “在哪儿呢,”周旭的声音传来,“外面下雪了,看到了吗?”


    方秉雪没往回走,在原地站着,睫毛上的雪花融化了:“看见了,好冷啊。”


    “大早上的不睡觉,出来受冻啊,”周旭笑着,“别冻感冒或者发烧了。”


    方秉雪说:“那你大早上的,不也没睡觉,给我打电话吗?”


    说完,对面安静了下来,同样的风声裹挟着雪花,穿梭在滋滋的电流间,悄然落在青年的肩头。


    下一秒,周旭从后面抱住了他,厚重的外套是打开的,把方秉雪裹在了里面,世界好安静,毛茸茸的鸟雀挤在一团取暖,所以,即使有人看到,也不会多心,只当他们闹着玩。


    方秉雪略微往后偏了偏脸,吻了周旭的唇角,很快,一触即分。


    “我知道你过来了……没听见脚步声,但我就知道。”


    “嗯,我也知道你想我了。”


    有雪从树梢上落下来,很轻。


    就像恋人的低语。


    周旭长途跋涉,身上还有风尘仆仆的寒气,但怀抱是热的,呼吸也有点烫:“你嘴唇好凉。”


    方秉雪转身,直接把手塞人家兜里,舒服得叹了口气:“你给我暖暖呗。”


    说他在熟人面前嘴欠,一点也不亏,这会周旭的心都跳得快成那样,目光也沉下来,方秉雪还懒洋洋的,像一把温柔刀似的,笑得危险而迷人。


    “你们西北太冷了……我凉的,可不止是嘴唇。”


    第55章 第 55 章 方秉雪说:“我愿意。”……


    方秉雪都这样说了, 周旭要是能憋着不进屋,他就别当男人了。


    所以上楼后,门“哐当”一声反锁的瞬间, 方秉雪就被按着后颈怼墙上了, 他心叫了声坏事, 好像有点玩脱。


    周旭没有立刻亲他, 先从后面把方秉雪的外套扒了,是厚重的长款羽绒服, 被一把甩到沙发上, 又“哗啦”一声掉下来, 接着就是柔软的睡衣——方秉雪跟见到兔子的鹰似的, 早上睁开眼发现下雪, 披着羽绒服就蹿了出去,里面穿的还是睡衣呢,都没换别的。


    睡衣没完全脱下来, 袖子扯得剩一半在胳膊上, 然后, 周旭就着这个姿势,用睡衣把方秉雪的双手绑着了。


    “干……你干什么?”方秉雪慌了,挣扎着试图转身,“别激动,旭哥,我刚才乱说的,我……”


    周旭亲着他的耳朵, 有点喘:“你让吗?”


    方秉雪短促地叫了一声,咬着唇不说话了,微凉的大手撩-开衣摆, 伸进去摸他,动作很重地揉,狭窄的玄关处,方秉雪难为情地弓着背,额头蹭在墙上:“旭哥……”


    下一秒,周旭掰着肩将他翻过来,先捂了下他的额头,然后凑过去,嘴唇擦过颈侧:“说,你还有哪儿凉,我全都给你暖。”


    这会儿到了供暖的时间段,窗户紧闭,帘子也悄悄地静止着,像是在装瞎,懒得往屋里觑一眼,周旭亲方秉雪,哪儿都亲,都咬,除了嘴唇,他偏偏不去碰方秉雪的嘴唇,就要逼着方秉雪自个说出口。


    方秉雪两只手被反剪在后面,没挣开,也不想挣,他微微仰着下巴,喉结滚动,不敢低头去看周旭的动作,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触觉清晰到了可怕的地步,外面大雪纷飞,掩饰不了吞咽的声音。


    先是叫旭哥,然后是哥,最后叫也叫不出来了,方秉雪腿软地往下坐,周旭就用肩膀给他扛着,捞着他的一条小腿,方秉雪抖得厉害,呢喃着说你放开,周旭才终于仰起头,哑着嗓子问怎么,难道你想坐我脸上?


    刚问完,周旭就挑起眉梢,说也不是不行。


    到最后,狗男人从厕所洗漱完出来,爽了,脚步都是嘚瑟的,方秉雪缩在沙发里,跟个有点蔫的苹果似的,脸红得要命,气势没了,听见动静也不抬头,整个人都无欲无求。


    周旭停在他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张嘴。”


    方秉雪顺从地闭上眼,和周旭接吻。


    这会嘴唇不凉了,烫,软绵绵的,方秉雪身上没劲,小腿肚刚才有点抽筋,发麻,周旭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另只手扯住他的手腕往下带,方秉雪不敢敷衍,认真地帮周旭打,生怕这人不满意直接扑过来。


    过了会儿,方秉雪硬着头皮:“哥,好了吗?”


    周旭不说话,沉沉地看着他。


    不是方秉雪偷懒,他耐力强,体能相当可以,主要是起太早,刚才又太过刺激,这会昏沉沉地只想睡觉,但不能把周旭撂这,他小臂都酸了,干巴巴地来了句:“你能不能,换别的?”


    周旭眯着眼睛看他:“累了?”


    方秉雪一副舍生取义的模样:“昂……换个能让我歇歇的。”


    周旭用拇指刮了刮他的脸:“你确定?”


    方秉雪破罐子破摔,松开手,直接往沙发上一躺:“来吧,你不是喜欢我的腿吗。”


    “你哪儿我都喜欢,”周旭笑着坐直身体,“不折腾你,去睡觉吧。”


    “那你……”方秉雪张了张嘴,“不是还没……”


    周旭轻描淡写:“嗯,你把睡衣给我留下就行。”


    方秉雪刚才说自己困,这会躺在床上,却完全睡不着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只要想到周旭在卫生间里,闻着他的睡衣做什么,就心跳得很快,掌心里也一跳一跳的,像是被灼伤。


    他知道周旭干这事的时候是什么表情,眉头微皱,有点凶,目光很沉,而手臂上的筋绷得紧,整个人都有种强悍的进攻感,方秉雪喜欢,他喜欢跟周旭较量,虽然今天没防备地败下阵,但他想得开,不拧巴,觉得是因为太思念对方,没撑住,以及没睡醒的原因。


    过了会儿,听见门外传来的动静,方秉雪赶紧闭上眼装睡,脚步声近了,带着潮湿的水汽味儿,天冷,拉着窗帘的卧室里温暖如春,周旭掀开被子进来,声音很低:“睡着了?”


    方秉雪没回头,呼吸均匀。


    周旭刚洗完澡,身上还凉着,怕冰到方秉雪,就躺在床边一小块地方,往里掖了下被子,没忍住嘟囔了声:“你们单位什么审美,真丑……”


    方秉雪唰地扭过来,目光如炬:“你说什么?”


    视线交汇的刹那,周旭知道自己说错话,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殷勤道:“没,我以为这是你们宿舍提供的……是阿姨买的吗,真好看,喜庆。”


    “是我买的,”方秉雪冷冷地看着他,“花开富贵不好看吗,多踏实!”


    周旭的表情一时难以言喻起来,想说点什么吧不合适,不说吧有点尴尬,正当两人沉默地大眼对小眼,方秉雪的鼻子小幅度地皱了下,捂住嘴:“阿……阿嚏!”


    不知是穿的少下楼的后果,还是刚才亲热得忘了分寸,总之方秉雪没法儿睡了,窝在床上等姜汤,周旭下手狠辣,放的料那叫一个足,方秉雪刚喝了一口,就苦着脸:“哕——”


    “我喂你,”周旭吹了吹勺子,“一起喝。”


    雪还在下,没个停的样子,屋里萦绕着淡淡的热气,两人坐在床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完了姜汤,再一起去刷牙漱口,方秉雪刚才在楼下玩,手指冻得发红,僵硬,虽说现在已经舒展开了,但周旭怕他生冻疮,就用热水冲了好一会,又涂抹了层厚厚的保湿霜。


    回来的时候又亲上了,周旭干脆给人抱起来托着,一步步地走回床上。


    床褥被压出明显的吱呀声。


    周旭双手撑在方秉雪的耳侧,胸口起伏,看了会儿,低头去亲,亲完了,又要再看。


    “真不害臊啊,”方秉雪小臂搭在脸上,笑着,“咱俩也太腻歪了。”


    周旭暖着他的手:“睡吧。”


    方秉雪翻了个身,往周旭怀里拱:“嗯。”


    周末,大雪,不上班,这种天气起床都算亵渎了老天的好意,方秉雪自认不是个感性的人,他冷静,理智,什么时候都显得稳操胜券,成竹在胸,可跟周旭一块窝在床上,被人妥帖地在心里放着,方秉雪冲动地想,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算数,周旭他要定了。


    周旭不知道自个正在被惦记着,他睡得很熟,胳膊无意识地揽着方秉雪的腰,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太想了,喜欢到都有点舍不得碰了,等那点躁动全部发泄出来后,他连方秉雪的睡衣都没心思洗,匆匆地搓了几下,就搭在脏衣篓里出来了。


    从省会到县城,不算远,但大雪封路,周旭这一趟走得不容易。


    那方秉雪就不打扰他。


    这一觉睡得久,醒来的时候都中午了,窗帘遮光性好,拉开往外看了眼,雪居然还没停。


    周旭不想起,回到床上把人一搂,闷头继续睡,方秉雪起不来,周旭的脑袋搁在他腰那,呼吸扑在肚子上,有些痒酥酥的,就笑着推人家:“别闹,我起来上厕所。”


    “再等会,”周旭嗓音哑着,“我抱你去。”


    方秉雪就是躺的时间久了,想起来活动一下,但周旭抱着他不撒手,那么大的个子,拱着,蹭着,跟撒娇似的,弄得方秉雪直笑,伸手去挠周旭的下巴,胡茬冒出来了点,稍微有些扎手,他还挺喜欢这个手感的。


    正闹腾着呢,俩人同时不动了。


    有人敲门。


    方秉雪从床上爬起来:“没事,你睡你的,我去看一下。”


    周旭连忙伸手,帮着把扯开的睡衣扣子系好:“我也起来。”


    宿舍面积小,就一个卧室,方秉雪随手把门反掩着了,一路走,一路捡拾今早甩在地上的衣服,走到玄关的时候清了清嗓子,才去拧把手。


    门一开,是李文斌的媳妇,他们一家就在楼下住着,方秉雪叫她嫂子,手里正提着一大包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过来:“拿着,外头雪太大了不好买菜,将就着吃。”


    “谢谢啊,”方秉雪一开口,还有点哑,“我正愁中午怎么办呢。”


    “你是不是才睡醒啊,”对方笑道,“哎呦,看这头发翘老高了。”


    没啥事,人家好意过来送了点菜蔬,聊了两句就走了,方秉雪把门关好,回头叫周旭出来,叫完自己也笑,觉得怎么有点金屋藏娇的感觉。


    但他这不是金屋,楼上楼下住了不少同事,周旭也不是娇,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正在洗手间搓洗他的睡衣,床褥还没叠,有点乱,一看就是两人才能滚出来的痕迹,满当当的全是罪证。


    “旭哥,”方秉雪靠在门口,抱着肩,“咱俩聊聊。”


    周旭说:“行。”


    睡衣洗好了,拧干,周旭拿去阳台晾着,方秉雪简单地洗漱完毕,然后走到客厅,坐下,又站起来:“别,你别这么紧张,搞得像审问你。”


    周旭老老实实地杵在对面,没吭声,方秉雪就拉着他的手腕过来,很自然:“你现在怎么想的?”


    他俩坐的位置,几个小时前刚被胡闹过,方秉雪还在皮沙发上留下情难自抑时的挠痕,这会已经没了,干干净净的,方秉雪重复了遍:“哥,你先说说。”


    “我心里这边,说句自私点的话,肯定是想让你留西北,”周旭说,“起码在这没人敢说三道四,我能压得住,省会那边也行,我有房子。”


    他语气挺平静的,捏了捏方秉雪的手心:“但你不会留下,不能让你留下。”


    方秉雪说:“嗯,旭哥,我不可能留下的。”


    “我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周旭继续道,“那个时候我的回答是,只要你肯点头,天南海北的哪儿都行,我跟你去,反正我不愁出路,我有这个本事。”


    这么狂的话说完,周旭轻声笑了:“不过,我不能这样说。”


    他说着就伸手,穿过方秉雪的指缝,让两人的手严丝合缝地交叉握住,这是同为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有着磨砺出来的薄薄茧子,温热而干燥。周旭视线落在上面:“我那会心里没底,不敢这样表态,否则,就属于把你架着了,但现在我胆子大了,腰板也直了点,方秉雪,就看你愿不愿意。”


    方秉雪垂着睫毛:“哥,我觉得挺对不住你的。”


    “别扯开话题,”周旭把两人的手举起来,放在嘴边亲了下,“先说,你愿不愿意。”


    安静了会儿,方秉雪抬头,看着周旭的眼睛:“真的,我心里过意不去,旭哥……我不想让你牺牲,你这一路走来不容易。”


    周旭目光沉沉。


    方秉雪张了张嘴,他其实打过腹稿,也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商量着来,但这会说不出口了,看到周旭的神情,还有什么可说的,还能再说什么,够了,继续掰扯就显得矫情,他给过彼此时间来冷静,试图把这份滚烫的感情搁着,可思念是戈壁滩上一粒骆驼刺的种子,只要在心里扎根,无论土壤如何贫瘠,任凭旱季雨水怎样稀薄,都能倔强地拱出绿意,无所畏惧地破土而出。


    ——是出自最本能的爱意和勇气。


    “旭哥,”方秉雪很慢地眨着眼,“我没那么好,我脾气有时候很差劲,倔,不知道疼人……”


    周旭打断了他:“你说,你到底愿不愿意。”


    方秉雪说:“我愿意。”


    第56章 第 56 章 他的脸埋在枕头里:“………


    雪下得大, 人没出门,窝在屋里面待着。


    电视机里在播一个综艺节目,有点吵闹, 周旭腾出一只手, 把声音调低了, 然后搂着方秉雪的后背, 拍了两下。


    刚确认了恋人身份,周旭没有太大反应, 就平静地点点头, 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把被子叠好, 床单抻平, 去厨房简单做了个饭,方秉雪这边的物质匮乏得可怜,没什么东西, 幸好楼下雪中送炭, 才煮了份很鲜美的面。


    吃完, 周旭又闷不吭地过去刷了碗,搞得方秉雪有点慌,杵在厨房门口,扣了两下门框,硬生生地忍住了:“那个,旭哥……”


    “嗯,啊, ”周旭擦完手过来,“怎么了?”


    不怎么,就是这会方秉雪有点不适应, 紧张,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说来可笑,没确定的时候又亲又抱的,现在名正言顺了,却别扭起来,周旭用拇指刮了刮方秉雪的脸:“害羞了?”


    方秉雪摇头:“我没。”


    “你都快冒烟了,”周旭说,“跟个要烧开的热水壶似的,想叫就叫吧。”


    方秉雪说:“你说什么呢,我从来不紧张,怎么可能会叫?”


    下一秒,周旭凑过来,亲了他。


    亲完,把方秉雪按进怀里:“叫吧。”


    片刻后,方秉雪:“啊啊啊啊!”


    他的脸埋在周旭胸口,后脑勺被按着,这种牢牢挤压的姿势能带给人强烈的安全感,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人,面积不大的客厅内,方秉雪脸和耳朵都是红的,紧紧地抓着周旭的衣服,真的变成了只烧水壶。


    “处对象了,”周旭抱着方秉雪,一直在笑,“我的了。”


    雪下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八点多钟,才悄悄停下。


    局里组织着出去扫雪,不然化了上冻影响交通,方秉雪穿得跟个球似的出门——都是周旭亲自买的,这人啊,真的把谁惦记在心上后,最先想的都是对方饿不饿,冷不冷,周旭从省会回来,给方秉雪带的全是吃的和衣服,特朴素,全部堆在车里装着,下午的时候出去一趟,把东西拎上来,方秉雪抱着肩说,旭哥,你这是要搬来住呐,别折腾了,把自己打包好送来就行。


    周旭说:“你让吗?”


    这句话一出,方秉雪就不嘴欠了,腿肚子还有点酸,早上那会的疯狂还清晰着,怎么也想不到周旭能把他手反绑了,然后半跪在地上给他口,好吧,这事方秉雪同样有责任,他没挣扎。


    那就一起成为共犯。


    除了这些,周旭还给他带了一束百合,珍惜地在副驾驶放着,没被压到,等拿上来的时候花瓣有点蔫,周旭还懊恼,说早上过来的时候怕被人看见,没敢拿,结果就冻着了。


    方秉雪找了个瓶子,把花插好,说他很喜欢。


    所以晚上出门,方秉雪全副武装,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市政已经洒过融雪剂了,他们负责重点清理主干道和医院门口的积雪,天黑沉沉的,路灯下,在事故多发路段进行巡逻的交警跺着脚,说来来来,咱都加把劲儿。


    方秉雪身上套了个反光背心,用力地踩着铁锨,一点点地铲着厚重的雪层,老闫经过旁边的时候,还夸他,说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多向小方学习!


    他徒弟小李在旁边笑,说那可是爱情的力量,学不来。


    老闫“嗬”了一声:“可以啊,有对象了?”


    方秉雪拄着铁锨笑起来:“嗯。”


    “……结果也说如果我欺负你,要把我扔去喂狼。”


    卧室里,方秉雪舒舒服服地趴在床上,感受肩颈上的力度:“你们这的人太凶了,护短,也不知道咱俩是谁欺负谁……哎,轻点!”


    铲了三个多小时的雪,方秉雪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洗澡,周旭原本怕他冻着,想带他去公共澡堂洗,方秉雪说别,我现在跟男人搞上了,去那种地方不自在,周旭说没事大家都一样,方秉雪问你确定?


    周旭就不吭声了。


    “你肩膀有点硬,”周旭动作很慢,“是不是趴着写东西的时间久,得经常活动下。”


    方秉雪哼哼唧唧的,还是嫌周旭手劲儿太大,按了会儿就翻身,不让对方继续了。


    他在外面铲雪,没让周旭过去帮忙,俩人刚谈上,有点遮遮掩掩的意思,周旭就在宿舍整理东西,把屋里全部收拾了遍,回来的时候,方秉雪还明知故问了一句:“哟,田螺姑娘怎么没走啊?”


    周旭从后面抱着他:“舍不得。”


    两个成年男人躺在床上,说都没点小心思是不可能的,睡了一整个上午,这会儿压根没困意,方秉雪心猿意马地捏这周旭的胳膊:“你……东西买了吗?”


    周旭没反应过来:“啥呀?”


    方秉雪顿了顿:“就那个。”


    周旭还在问:“哪个?”


    他这会不是故意调戏方秉雪,实在是没有经验,也不像好学生方秉雪一样会提前做功课,刚开始意识到不对劲,方秉雪就借助网络的力量,在浏览器里搜索了一堆“同性恋心理”,虽说大部分都是学术著作,专业,严谨,没有任何不良暗示,但部分字眼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


    譬如“同性性-行为”和“性-幻想”。


    方秉雪大致知道该怎么做,而周旭这边,无论是亲吻还是抚摸,完全凭借本能,他就想让方秉雪开心,舒服,这会儿听见对方问他,还以为自己漏了什么东西,于是拿起方秉雪的手看:“是不是刚才又冻着了,疼不疼,痒吗?”


    外地来的方秉雪不懂冻疮的严重性,周旭知道,这玩意一旦有了,基本年年都会复发,很难受。


    “不是,”方秉雪结结巴巴的,“哎呀……算了。”


    周旭握着他的手:“你说,我去买。”


    某种程度上,方秉雪还真挺矛盾的,他能坦然地面对成年人的欲-望,但也会因为一个吻而紧张羞赧,夜风拍着紧闭的窗户,哪怕在屋里,也能听到苍茫的呼啸声。


    方秉雪说:“算了,用不上也行。”


    他说完就搂住周旭的脖子,眼睛一闭:“反正男人不会怀孕,你直接来吧。”


    周旭舌头都大了,张了张嘴:“啊,那个,你意思是……”


    “嗯,”方秉雪去咬他喉结,“你不想吗?”


    想,周旭做梦都想,但方秉雪这句话给他说懵了,原本还握着人家的手呢,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跟硬邦邦的直板似的躺在床上,有些呆滞。


    方秉雪挑了下眉:“出息。”


    他伸手按灭床头灯,跟俩人第一次亲热时那样,自己直着身体坐起来,就坐在周旭腰-胯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还需要我自己叼着衣服吗?”


    周旭呼吸很重,死死地盯着他。


    “叫吧,”方秉雪没忍住笑了,“反正都是开水壶了。”


    话音落下,周旭捂着脸:“啊啊啊啊!”


    方秉雪大笑起来。


    他俯下腰,一点点地亲周旭的手指,也很紧张,生涩,没什么技巧,过一会儿,就变成了周旭亲他,俩人都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再然后,就是方秉雪声若蚊蚋地叫了声:“旭哥……”


    周旭压在他身上,喘着气:“宝贝。”


    “疼,”方秉雪脸都有点发白了,“你……你让我缓一下。”


    这个滋味不太好受,从未有过的体验又太陌生,如果不是受不了,他不会叫停的,俩人做过不少亲密的事了,但从没真正踏足这一步,更何况,周旭的指腹真的很粗粝,带着薄薄的茧。


    周旭立刻把手拿出来,撑起身体看方秉雪的表情:“怎么样?”


    方秉雪的手把床褥都抓皱了,吞咽了下:“似乎……是得用点东西。”


    他知道需要辅助工具,但是情绪上来了,就不管不顾地开始了,气氛正好,周旭也没有只顾自己爽,按照他的引导慢慢来,方秉雪的腿挂在男人宽阔的肩上,很难为情地红了脸。


    周旭爬起来:“我这会去买。”


    “或者先用别的,”方秉雪舔了下嘴唇,“卫生间里有保湿霜,应该都差不多,能用。”


    “别,”周旭捞起散落的衣服,“我怕你伤着。”


    这会都零点了,白天下了那么大的雪,除了主干道外,很多住宅门口都没铲,就等着早起了收拾,药店很大概率没开门,方秉雪硬着头皮:“不用了,你再试试。”


    周旭已经站起来穿裤子了:“没事,我很快回来。”


    “都说了不用,”方秉雪脾气也上来了,“给我坐好。”


    可是,周旭罕见地拒绝了他,态度很强硬:“不行。”


    方秉雪皱着眉:“我又不会跑,这个点了,外面你能找到一家开着的店?要是白跑一趟呢,太冷了。”


    周旭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那就不做……方、方秉雪!”


    “咔哒”一声,是腰带上的金属扣摔落地面的声音。


    方秉雪把周旭的腰带抽出来,一把甩在地上,表情很冷:“你人都躺到我床上了,我还能让你跑了?”


    接下来,周旭彻底明白了,方秉雪是真的很喜欢跟他较劲。


    早上他用衣服绑方秉雪,这会儿风水轮流转,变成方秉雪用领带绑着了他,打的还是外科结——小方警察不要脸,说这招是从医院学的,周旭打不开。


    周旭的确没能打开,他弓着背,脖颈涨得暴出青筋,死死地盯着方秉雪的动作,方秉雪说到做到,真的在缓过这口气后,一声不吭地拿来了主动权。


    当然,终于真正地坐在周旭身上那一刻,还是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喃喃说旭哥,你让我再适应下,我再动。


    他不用动了。


    领带不知什么时候被挣开,周旭抱着方秉雪,胡乱地亲他,夺走彼此全部的呼吸,方秉雪的大脑逐渐抽离神智,刚开始还能忍住,后来他受不了,哆哆嗦嗦地开始喊,喊周旭的名字,说自己不行,让慢一点。


    其实周旭真的很慢,很温柔。


    但方秉雪还是被刺激到流出眼泪,真够丢人的,被弄得脸颊都湿一片,拼命地摇头,又哑得哭不出来,他哪儿都咬,咬周旭的肩膀和小臂,周旭就一声不吭地让他咬,憋得眼睛都红了,但依然不凶,幅度很慢。


    所以没出息的是方秉雪。


    他神志不清地按着自己小腹,在周旭耳边说了句话,说完方秉雪就后悔了,因为黑暗中,他明显地感觉周旭呼吸一紧。


    西北夜里的风骤然起势,怒吼着撞击窗户,试图把一切都撕破似的,积雪融化成晶莹的水,窗框在反复的震颤中发出金属扭曲的吱呀声,逐渐形成令人牙酸的共振,仿佛每一道毛细血管都被灼烧。


    很快,方秉雪就没劲了,他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周旭没有停下,疯了似的亲他,方秉雪在破碎的喘息中叫了声,说哥,你留我口气,以后还有的草。


    到最后,周旭在他耳边含糊地问了句,你让吗。


    这句话一点也不清晰,但方秉雪明白了,他的脸埋在枕头里,双眼失焦,手指抖个不住,连着吞咽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让。”


    第57章 第 57 章 “放心,没坏。”……


    “方秉雪呢?”


    “请假了, 说是身体不舒服发烧。”


    老闫端着茶缸子:“昨天铲雪冻着了?我看当时还挺精神的啊。”


    “估计是吧,”小李笑着,“不过还好, 这两天单位没啥事。”


    的确没啥事, 这会儿一堆人还围着看照片, 是前天铲雪那会拍的, 已经打印出来了,都啧啧说怎么也不安排个摄影师呢, 让马睿拍, 这人拿着相机就咔咔按, 本来就穿得厚, 不找个好角度, 拍出来就像大狗熊。


    照片里的画面有点黑,有点抖,反光条背心格外引人瞩目, 然后是大家奋力挥铲的背影, 在角落里的则是露出小半张侧脸的方秉雪, 似乎心情不错,眼含笑意。


    所以人长得漂亮就是占便宜,无论是被胡乱地对焦,还是高烧卧床,都不显得狼狈,而是楚楚可怜。


    局里热火朝天,另一边, 方秉雪没有躺在心爱的花开富贵上,而是木然地盯着天花板,不发一言。


    暖气很足, 周旭苍白着脸,小心翼翼给他揉腰:“你别洗澡,再忍忍。”


    方秉雪:“哦。”


    太丢脸了。


    俩人在外面都人模狗样的,自诩冷静理智,但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居然没一个靠谱的,冲动,疯狂,以至于忽略了后果。


    方秉雪想得很天真,觉得没关系,洗澡的时候清理干净就好,结果周旭的巧劲儿全忘了,什么都会修理的人傻了,变得笨手笨脚,又怕把他弄伤,等方秉雪躺到床上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有东西往外流。


    总而言之,这场高烧来得很凶猛。


    方秉雪宿舍东西太少了,冷清,被褥都是薄的,周旭直接用大衣裹着人塞进车里,着急忙慌地送去医院,输完液又带回自己家,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白天烧退了,但是晚上又反复地烧起来,周旭遵医嘱喂了药,后悔得想死。


    后半夜,方秉雪终于缓和了点,浑身酸软,嫌自己身上出的汗太多,想要简单地冲一下,周旭吓坏了,坚持不让去,然后拿热毛巾拧干,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脸,就哄人睡觉。


    单位那边,方秉雪请过假了,这会儿沉默地躺在周旭怀里,还是郁闷:“……有烟吗?”


    “不行,”周旭搂着人,“你病着呢,想抽就抽我。”


    他太懊恼了,拿着方秉雪的手往脸上打,觉得自己实在畜生,第一次就把人折腾成这样,以前在偶尔,很偶尔的情况下,周旭偷偷肖想过方秉雪,觉得如果有幸能共枕眠,那么他希望方秉雪是享受的,快乐的。


    可真的发生了,他居然没控制好自己,让方秉雪受伤了。


    这还算男人吗?


    方秉雪没力气,胳膊软绵绵地被周旭握着,喉咙也疼:“别,哎呀你打什么……是我让的。”


    “以后不这样了,”周旭闷声道,“再也不了。”


    方秉雪想了下,谨慎道:“别,万一哪天兴致上来了呢,你有经验后,做好清理就行。”


    周旭使劲摇头。


    既然这样,方秉雪也懒得再争论,他很少高烧到这个地步,难受得像是被人打了,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周旭一开始的确在克制着,很轻柔,甚至都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但是当情绪上来后……方秉雪忧伤地叹了口气,觉得以后该怎么办啊。


    他正发愁,周旭不敢说话,仔细地帮着揉后腰,这两天衣不解带地守着人,眼睛熬红了,下巴冒出点青茬,方秉雪也好不到哪儿去,出了不少的汗,脸颊酡红,呼吸滚烫,乌黑的睫毛湿成一簇簇,眼神有些涣散,显得很脆弱。


    周旭的心都快要碎了。


    还好一觉过后,方秉雪没再反复发烧,慢慢地好了起来,虽然胃口不好,但眼神明亮许多,而到了傍晚,差不多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


    不,说早了,还是不能。


    “稍微有一点疼,”方秉雪趴在床上,枕着自己的胳膊,“但是还好,你不用这么紧张……行了。”


    周旭沉默着,很慢地揉着他的腰。


    按理说这是种享受的状态,但方秉雪知道被周旭掐着腰是什么滋味,就不免心猿意马起来,嘴也开始欠:“旭哥,你再这样摸下去,我都该有反应了。”


    “那我给你解决,”周旭哑声道,“你翻过来。”


    方秉雪悚然一惊:“别。”


    周旭垂着睫毛,不吭声了。


    “不是,”方秉雪撑起身体,扭头看着周旭,“哥,我挺喜欢这个感觉的,没别的意思,就是……你得让我缓缓。”


    说完,他捏了捏周旭的手:“我没那么弱,放心。”


    要不是虚着,方秉雪还挺想嘴欠地来一句不信你再试试,看咱俩谁先受不了,但周旭这会表情太好玩了,红着眼,整个人都耷拉下来,大气都不敢出,跟旁边花瓶里蔫吧的百合似的。


    这人是真的细心,带方秉雪的时候还捎上了那束百合。


    可惜都垂头丧气的。


    方秉雪凝重道:“放心,没坏。”


    周旭这才偏过头,轻轻地笑了声,然后才揪他脸蛋。


    过了这一夜,方秉雪得回去上班,周旭这边也开始忙,大清早开车把方秉雪送回去,还不放心,伸手摸了摸额头:“不舒服了跟我说。”


    方秉雪笑着:“知道,我都多大人了。”


    关系已经确定了,趁着在车里,两人偷摸着亲了下,方秉雪还挺意犹未尽的,很流氓地捏着周旭的胳膊:“我走了。”


    周旭说:“嗯。”


    过了会儿,周旭也笑了起来:“行了,晚上回家再摸。”


    方秉雪眼睛亮晶晶的:“哎。”


    现在天冷了,气温低,单位里的人个个穿着厚衣,没人喝矿泉水了,办公桌上都搁着保温杯,方秉雪经过的时候,马睿抬头跟他打招呼:“怎么样了?”


    方秉雪说:“早都好了,现在去拉练跑个五千米不是事。”


    马睿就赶紧把脑袋缩回去,说我还小,要跑你自己跑去吧。


    院里的花坛处有些积雪,没化,会议室的空调不太好用了,师傅正爬在梯子上修,李文斌和老闫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还有点急眼,小年轻们就凑在门口看热闹,被瞪一眼,连忙四散跑开。


    外面冷,屋里暖和,踏实。


    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方秉雪特意晚走了会儿,等没人注意的时候才往外溜,刚坐进副驾驶,周旭就凑过来摸他的脸,又摸了下后颈,才放心。


    “烧早就退了,”方秉雪扯下安全带,“你等好一会了?”


    周旭说:“没,刚到。”


    说完,他微微睁大瞳孔,定睛看着方秉雪,有些怔然。


    方秉雪扬起下巴:“帅吧?”


    周旭说:“帅。”


    他俩其实没太商量接下来的事,但周旭说,别的无所谓,只有一点,冬天这段时间方秉雪得住他那,不然真的会冻着,方秉雪想了想,说行吧,先看看。


    这天晚上,周旭先带方秉雪去了范老师那。


    之前问过了,方秉雪说行,没事,周旭顿了下才开口,说不好意思啊,方秉雪说这有啥了,咱俩啥关系啊,你怎么还羞上了呢?


    范友芳老师年龄大了,周旭拿他当自家长辈看,谈了恋爱,想领回去给老师看看。


    所以今天,方秉雪没换便装,穿的警服,羽绒服拉链往下扯了点,周旭就看见了那抹藏蓝。


    他笑着转动方向盘:“有点不习惯。”


    “看久了就习惯了,”方秉雪懒洋洋地撑着脑袋,手肘靠在车窗上,“不过平时,包括我们走访查案和开会,还是便服穿的多。”


    “都好看,”周旭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方秉雪挑起眉,笑得很痞:“什么都不穿最好看,对吧。”


    前方是红灯,周旭踩下刹车,趁这几秒的功夫挠了下他的手心:“没个正行。”


    范友芳上了岁数后,家人就不让他继续教书了,老爷子眼睛不太好,先是看东西重影,然后视力下降,去医院那边检查后,说手术风险太大,还是保守治疗。


    家人很忧心,在桌子的边角都包了软布条,也请了人专门照料,范老师没当回事,说净瞎折腾,每天拄着个拐棍出去溜达,精神头很足。


    就是年初的时候下雪,摔了一跤后,身体逐渐差了,周旭得闲就过来看看,跟他一块坐院子里,聊几句,再喝两盅,但是范老师记性也不好了,有一次还盯着周旭的脸看很久,突然皱着眉,很生气的样子:“你怎么没在学校,逃课?是不是不想考大学了!”


    这边的住宅有点乱,停车不方便,周旭提前把车在路边停下,带着方秉雪一块儿往前走,左手拎着东西,右手虚虚地拢在后背的位置,路不太好走,怕方秉雪脚下打滑。


    所以范老师也很久没有出门了,但是老头子倔,就不愿意去别的地方住,每天守着小院,听收音机解闷。


    开门的是范老师的女儿,眼睛一亮:“哎,小周过来了。”


    周旭叫了声姐,然后简单介绍了下方秉雪,方秉雪笑着打了个招呼,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颤巍巍地从屋里出来。


    “谁啊,”范友芳侧着耳朵,“听声儿不像本地的。”


    范老师的女儿去倒茶了,院子里就剩下他们,周旭牵着方秉雪的手上前:“老师,我把人领来了。”


    方秉雪并肩站着,也叫了声老师好。


    “哦,”范友芳点头,“是周旭这小兔崽子啊。”


    周旭笑着:“老师我现在出息了,谈的对象可好了。”


    范友芳似乎没反应过来,看不清,只把眼睛瞪得很大,而方秉雪已经走上前,弯着腰,让范友芳摸他的脸。


    夜色安静,刮着冷峭的风。


    “小伙俊俏,鼻子挺,”范友芳赞许地点点头,“不错。”


    “范老师,”方秉雪拉着老人的手,往下摸他衣领上的警徽,“周旭现在很好,您放心。”


    范友芳的手很粗糙,凉,布着褐色的斑点,放在更加冰凉的警徽上时,人终于清醒了些,认真地凝视着方秉雪的方向,说了几声好,说完了,又摸了摸方秉雪的脸,说孩子起来吧,别驼着背,难受。


    他俩没留下来吃饭,范老师每天晚上预约的有针灸,师傅已经在准备了,周旭领着方秉雪出门,走出小巷的时候,趁周围没人,轻轻地搂了下他后背。


    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不用多解释什么,方秉雪也不必问,上车后,方秉雪看了下路线,扭脸过来:“不是回家吗?”


    “那束百合蔫了,”周旭说,“再给你买束花。”


    第58章 第 58 章 “我也爱你。”


    周旭这人有个毛病, 当哥习惯了,什么事都会做的“满”一点,譬如嘴上说是买一束花, 实际大到方秉雪两手都快拿不下。


    “旭哥, ”方秉雪挠了挠头, “夸张了。”


    周旭问:“喜欢吗?”


    方秉雪说:“你送的我都喜欢。”


    那就完事, 到家后周旭去做饭,方秉雪在客厅里收拾花, 太多了, 散了满满一地, 他拿着剪刀无从下手, 扭头叫周旭来帮忙, 周旭出来看了眼,说你随便弄,掰折了玩都成, 方秉雪说这不就浪费了嘛。


    他不知道这次花的品种, 反正红的白的都有, 重瓣的,漂亮,方秉雪虽然讲究,但之前没有浪漫的机会,最多也就是母亲节的时候买点康乃馨,这会儿摸着花瓣,还挺新鲜。


    周旭买的太多了, 方秉雪试着剪了枝,挤着插在花瓶里,满满当当的塞不下, 又找了俩瓶子装,还是剩下一小把。


    他干脆心一狠,把花瓣揪下洒床上,周旭叫人吃饭,没应声,出来往卧室一看,好家伙,床上散着红艳艳的花瓣,方秉雪躺在中间,正在拗造型呢,听见动静了抬头:“旭哥,古装片里的初夜是不是都这样啊,还有什么玫瑰花浴的!”


    看来真是恢复了,精神气都足,方秉雪撒欢儿似的在床上滚,周旭就笑着看他滚,没两圈儿,方秉雪突然愣了,爬起来:“不对,这样是不是不吉利啊,搞得我像为国捐躯。”


    “呸呸呸,”周旭拉他下来,“说什么呢,童言无忌。”


    这句半开玩笑的话给周旭弄得不得劲,摘了朵花,又翻箱倒柜地找出个发卡,一块别方秉雪脑袋上了。


    方秉雪照完镜子回来:“太土了!”


    “土什么,”周旭说,“你这是躺在花丛中打盹的公主。”


    方秉雪面容扭曲:“噫——”


    吃完饭俩人一块儿窝沙发上看电视,周旭单手揽着方秉雪,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肩头,方秉雪没啥形象地靠在人家怀里,两条腿随意地支着,想聊了就聊一会,不想聊了也无所谓,这种关系太舒服了,简单,心也跟着踏实。


    时间差不多了,就一块儿去洗漱,趁周旭还没收拾好,方秉雪先进的卧室,拉开抽屉看了眼,“啧”了一声。


    “行啊你,”他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买的还挺多。”


    周旭伸手把床头灯关了:“……有备无患。”


    屋里一暗,方秉雪就有点心猿意马了,但周旭就碰了碰他的嘴唇,动作很规矩,那无所谓,方秉雪又不是没长手,轻微的衣料摩挲声中,周旭呼吸一紧,抓住对方的小臂:“别。”


    方秉雪还乐呵着:“你这不是挺有感觉吗?”


    明天是工作日,方秉雪还得上班,周旭把人按在自己怀里,强行镇压:“你刚好,别闹,咱说会话就行。”


    “这么素啊,”方秉雪挑了下眉,“没事,你聊你的,我爽我的。”


    他对于身体的欲望挺坦诚,不藏着掖着,这会儿趁着夜色已深,特不要脸地乱摸,小方警官不仅在工作上很优秀,生活中也擅长学习,没几下就把周旭彻底惹起来了,刚尝过滋味,还惦记着,哪儿受得了这样撩拨。


    方秉雪正嘚瑟,突然被掰着肩膀按住,周旭直接给他翻了个身,从后面覆上来,而在这个瞬间,方秉雪本能地抬腿反绞——


    很好,两人以一个尴尬而僵持的搏斗姿势,在床上凝固住了。


    大眼瞪小眼三秒后,又同时默默松开了手。


    好险,差点打起来。


    闹腾了会儿还是没做,搂着睡了,周旭一个人住的时间久了,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不是说每天做饭的烟火味,而是旁边躺有人,热胳膊热腿的,亲一下,就会仰着脸冲你笑。


    周旭真觉得,这辈子值了。


    天冷得越来越快,到了十二月,又降了雪,路滑,方秉雪不让周旭过来接他,但下班还是看见角落里熟悉的车,时间久了,同事们自然会发现,跟着过来打招呼,说你们这是有约,出去玩?


    头一遭被人看见的时候,方秉雪下意识有些紧张,周旭倒是挺自然,在车里点点头,问要不要一块吃,对方就笑笑说还有事呢,下次约。


    小地方挺淳朴的,一般没啥大新闻,看见俩男人离得近点也不会多想,而在外面的时候,周旭挺注意的,偶尔碰见相熟的人,还会跟方秉雪勾肩搭背,似乎俩人就是商量着一块喝酒,大大方方的。


    就这么刮了几次风,下过几场雪,兜兜转转的,快要过年了。


    方秉雪更忙了。


    一家不圆万家圆嘛,以前在单位上班的时候,每次除夕,方秉雪都没怎么回过家,毕竟新警,单身,本地人,能熬夜,还会写材料,值班表板上钉钉就有他,除此之外,春节期间人员流动大,各种伤害案呈高发态势,身为刑警,需要随时待命处理突发案件。


    今年家里提前问了句,方秉雪说不回去了,家里也没说什么,毕竟过了新年,还剩两个月,方秉雪就会结束驻点出差,离开西北了。


    这几天方秉雪在查案,没跟周旭见面,等结束后休息,上车的时候,整个人都困得神志不清,强撑着打了个呵欠,问周旭,过年怎么安排。


    周旭的年过得,既热闹又冷清的,热闹是因为身边人不少,兄弟和店里的小毛头们都在,大家陪着挺乐呵的,冷清是因为到了除夕夜,就剩周旭一个人了,丁勇每年都叫他,说你来我这,别跟我矫情行不。


    但周旭不去,店铺歇业了,不用操心生意上的事,他自己去给家人上坟,不说什么话,就把坟上的杂草除一下,烧点纸,沉默地站一会就离开了,但人家动物缘好,返程的时候招猫逗狗的,一路走一路玩,再抽两支烟,等到家,电视里都开始唱难忘今宵了。


    “都行,”周旭把车停好,伸手给方秉雪解安全带,“你呢,什么时候走?”


    方秉雪模棱两可道:“看情况。”


    太困了,这会儿过了凌晨,风似乎都睡着了,枕着这座小城,在夜里均匀地扯着呼声,方秉雪坐在副驾驶上没动,周旭就明白了,背对着半跪下去:“来吧,我背你。”


    方秉雪笑着趴周旭背上:“我腿疼,等会你给我揉揉。”


    周旭说:“哎。”


    旁边没啥人,方秉雪的两条胳膊垂在周旭胸前,趁机还捏了捏,他可太喜欢这个手感了,不亏待自己,再困也得摸两下过瘾,周旭轻笑出声,正要说回家摸个够,但刚开口,就把嘴闭上了。


    门口站的有人,在暗影里,只能看出个轮廓。


    “好点没,”周旭把方秉雪往上托了下,“撑着,别吐我身上。”


    方秉雪多机灵,嘟囔着哼了两声,就闭嘴不说话了,而那个影子也有了动静,往前走了两步,露出张熟悉的脸。


    是老闫,原名闫玉竹,一个刑警叫这名字太秀气了,年轻的时候大家喊小闫,上了年纪就是老闫,表情还挺严肃:“现在都禁酒,怎么还喝多了?”


    周旭轻描淡写:“菜呗。”


    老闫“哦”了一声,目光掠过方秉雪,周旭单手托着人,另只手取钥匙开门:“等着,我先把他放屋里。”


    “行,”老闫跟着进了院子,掏出支烟,“你去吧。”


    再怎么困,经历这一遭别想睡了,周旭和方秉雪对视一眼,捏了捏对方手心,就把门从外面带上,出去了。


    俩人在院子里说事,声音低,方秉雪在卧室听不清,就盯着天花板发呆,想看电视,找不着遥控器,百无聊赖了好一会,周旭才回来,捏了下他的脸:“走了。”


    方秉雪问:“这么晚过来,什么事啊?”


    “私事,”周旭说,“他媳妇娘家有个侄子,脾气躁,在外面跟人闹了口角,对方我认识,想让我出面当个中间人,毕竟老闫这身份不方便。”


    方秉雪点头:“哦,那你看着办就行。”


    说完,他笑了笑:“哥,老闫他知道了。”


    周旭明显地顿了下,方秉雪继续:“我身上没酒味,太明显了。”


    “草,”这是真急眼,脏话都出来了,周旭站了起来,“我没想到这一茬。”


    方秉雪挺淡定的:“没事,不然别的也没理由解释,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哎呀你坐下,慌什么。”


    还真的不是为了哄周旭,方秉雪早做过心理准备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知道自己跟周旭的事瞒不住,区别就在于早一天或者晚一天,对于方秉雪而言,不算什么。


    他想通了,不怕。


    这个话题没深入聊,主要是方秉雪困了,并且聊也聊不出什么内容,周旭心里清楚,他俩又没做过丧良心的事,不偷不抢,老老实实地谈个恋爱而已,没必要藏着掖着,但惦记着方秉雪,从不低头的周老板成了哑炮,憋着,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感情。


    第二天醒来,方秉雪恢复精神了,不上班,出了太阳,俩人本来都洗漱过,准备吃饭,又滚到被窝里亲了起来,周旭咬了下方秉雪的耳朵,气喘吁吁的:“行吗?”


    方秉雪趴在枕头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有了经验后,周旭进步挺快的,没让方秉雪再伤着过,东西备的全,耐心,准备工作做得久,虽然不适感依然存在,但只要过了那个点,身体开始逐渐契合。


    总而言之,方秉雪舒服了。


    可能是睡饱了,做早操的时间要比以往都长,大冬天的,俩人折腾出一身的汗,方秉雪累得手指都不想抬,趴在床上慢慢平稳着呼吸,他最受不了的是周旭抱着他弄,刚才又是这样,太激烈了,方秉雪神经亢奋到几近麻木,无知觉地咬周旭的肩,眼前阵阵发黑。


    其实周旭技巧一般,就是蛮力,劲大,两人都默契地采用最原始的较量方式,酥麻,爽,唯一的不足是后劲儿太大,所以他俩只挑休息日亲热,因为每次结束后,起码有半天,方秉雪都不敢出门见人,觉得谁见了他的脸都知道,方秉雪刚跟男人做过。


    周旭进行着最后的温存,一点点地亲后背,又顺着上来,贴着他酡红的脸颊:“……宝贝。”


    方秉雪嗓音沙哑:“你的宝贝要坏了。”


    “真的吗,”周旭抬起他的一条腿,“我检查下。”


    这人越发不要脸,方秉雪干脆踩在他肩膀上:“走开,别趁机占我便宜。”


    周旭就笑,偏头吻他的脚踝。


    他俩太和谐了,不仅在床上,生活中也无比契合,都没经历磨合期,直接热恋了,谈的时间不长,但似乎已经在一起了很多年,从没斗过嘴或者红眼,吃饭,睡觉,哪怕什么都不做,方秉雪也觉得很舒服,踏实。


    之后见到老闫,倒是没再提这回事,像是方秉雪多心,周旭倒是为了避嫌,这段时间没再来接方秉雪,他挺忙的,年底了,一堆的事都要等着处理,还有就是那句承诺,周旭可是放过话了,不用方秉雪操心,只要对方点头,他来解决异地的事。


    等过完年对账,该放手的,周旭要狠下心放手。


    丁勇看出点苗头,问他是啥情况,周旭沉默了会,说你卖我俩串吧,丁勇大惊失色,说哥们你没事吧,你傻了?


    没傻,就是周旭恋爱了。


    到了腊月底,方秉雪再不说,周旭也猜出来这人可能不回家了,于是准备了堆礼品,这次全乎多了,满当当地堆在后备箱里:“你看看怎么样,行的话,我找人捎给叔叔阿姨。”


    方秉雪说:“行啊,你准备吧。”


    有了这句话,周旭那几天走路都是飘的,美坏了。


    他给店里的小孩发了不少红包,还有奖金,过年嘛,就得喜庆热闹,周旭苦过,没颓过,他肯干,肯吃苦,觉得只要心气神在,日子总是有奔头的。


    当然,给方秉雪准备的红包最大,之前他过生日,方秉雪送了保平安的五帝钱,周旭这人俗,又请人用金子打了几枚硬币,打算除夕夜包在饺子里,让方秉雪咬一下,图个吉利。


    “……值班呢,”方秉雪在电话里笑,“这会有点忙,旭哥你先吃,别等我。”


    周旭说:“没事,你什么时候结束了说一声,我接你。”


    方秉雪那边有点吵,周旭知道,公家单位逢年过节,对于这种外地来的单身青年会照顾,一块儿聚着吃个团圆饭什么的,周旭不急,反正无论多晚,他都会等。


    但今晚,周旭没有等到方秉雪。


    零点的时候,他给方秉雪打了个电话,没接,等到难忘今宵都唱完了,方秉雪才匆匆地回过来,语速很快:“哥,我这边临时有个任务——”


    “不急,”周旭说,“你工作的事要紧,饺子我留着了。”


    “要出差,”方秉雪接上后半句,“我们这会已经出发,在争分夺秒了,估计得好几天。”


    话说到这里,周旭就不问了:“好,你路上注意安全,有情况随时跟我联系。”


    方秉雪笑了,可能附近有人,就压低了声音:“知道了,旭哥新年快乐。”


    “哎,”周旭同样放低声音,跟早恋的学生偷摸着说小话似的,“宝贝也要新年快乐,我……爱你。”


    这也奇怪,按理说都腻歪成这样,有时候气氛也到了,周旭会亲着方秉雪的耳朵,反复地说喜欢你,但还真没说过我爱你,似乎都是差了点,倒不是说仪式感,他俩不在乎这个。


    偏偏,这会儿打着电话就说出口了。


    方秉雪明显地安静了会儿,话筒里有属于除夕夜的鞭炮声,有点远,仿佛喜滋滋地催促着,还好,他没让周旭等太久。


    “我也爱你,”方秉雪说,“等我回来,旭哥。”


    第59章 第 59 章 毕竟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


    大年初一, 爆竹声此起彼伏地响着,出门一看,跟地上扔了一串串的红辣椒似的, 刺骨的冷空气裹挟着雪和硝烟, 呛人, 又带着年味的醇厚, 把砾川县变成了锅煮沸的饺子汤。


    太热闹了。


    走亲访友,恭贺新春, 飘飘扬扬的稀碎雪粒没有阻挡出行的步伐, 只在地面覆了浅浅一层白, 踩上去, 是极其轻微的嘎吱声。


    周旭挺忙的, 今儿不是除夕夜,大家都出来拜年了,店铺也得去, 老远就看见张洋踩在凳子上贴春联, 阿亮手里端着面糊, 使劲儿冲周旭招手。


    放寒假,阿亮回来了,头发长了点,起码不再是之前的寸头,看着蛮横,张洋依旧把头皮剃得发青,从凳子上跳下来:“哥, 你看我贴歪没?”


    “没,”周旭咬着烟,“拿去。”


    他刚才在路口买了两瓶豆奶, 是个孤寡老人支的摊子,用热水温着粥和饮料,早上有学生经过,顺手就买了——这会瓶身还带着水渍,张洋接过,先笑,然后才问:“条子呢?”


    周旭已经拉开卷闸门,弯腰探进店里了,闻言扭过脸来,英挺的眉毛皱着:“滚蛋。”


    张洋接话:“大过年的不能打孩子!”


    “老子什么时候打过你,”周旭似笑非笑,“你说清楚。”


    张洋反应快,立马嘿嘿直笑:“哥说的没错,那是教育。”


    这会儿时间还早,已经有不少人过来找周旭拜年了,周旭脾气硬,不喜欢外人去他家,见面基本放在台球厅或者修车厂,还能拉一波客流。


    俩年轻的不凑热闹,就在外面喝热豆奶,屋里,周旭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被人众星拱月似的奉承着,外套脱了,里面是件高领的黑毛衣,被男人的健硕体型撑得很漂亮,张洋羡慕地看了好几眼,用胳膊肘拱了下阿亮:“看,哥多有派头。”


    阿亮没回应,挺奇怪的,他觉得哥今天不开心。


    如果说刚开始只有敏感的小哑巴发现的话,那么到了大年初六,连路边的狗都能闻出周旭心情不好,夹着尾巴,绕道走。


    周旭这两天烟抽得凶,人也烦躁。


    从初二开始,周旭没事就去公安局门口溜达,装模作样地路过,想看看能不能等着方秉雪,或者听说什么消息,警察加班熬夜多,晚上总会出来买烟或者红牛,脸生的遇见周旭,还会狐疑地打量几眼。


    周旭就踩下油门,开走了。


    警察出任务都是保密的,他不好过去问,显得不够尊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周旭愈发坐不住,直接给老闫打电话,响了好一会才有人接。


    “喂,”周旭挺沉得住气,“这段时间忙不,出来喝一杯?”


    老闫正咳嗽,说话都不连贯:“别,真忙。”


    “忙啥呢,”周旭说,“大过年的。”


    他和老闫私交可以,当初还是因为弟弟,认识了这么一位刑警,眼神锐利,嗓门亮堂,心眼儿也很耿直,跟这种人打交道不累。


    老闫又咳嗽了好几声:“你能不知道我们这工作性质,越过年越忙,等之后吧。”


    “那怎么办,”周旭半开玩笑,“要不我犯个事吧,咱就能见着了。”


    “嗬,”老闫跟着笑,“你不早从良了,还敢……咳!咳咳!”


    现在是晚上六七点钟,周旭直接起身,凳子在地面摩擦出刺耳声:“正好我这有个药,治咳嗽好使,我给你捎过去。”


    老闫咳嗽得厉害,勉强道:“行了,我现在也不在县里,有什么事你就说,绕这么大一圈子。”


    周旭说:“我没事,我这不是闲嘛,坐不住。”


    对面不说话了,隔着距离,周旭都能想象出老闫此刻的眼神,但他顾不得了,话说到这份上,得看谁先来接。


    几秒后,老闫沉沉道:“你跟方秉雪什么关系。”


    “朋友,”周旭语气不变,“关系不错,挺亲的。”


    那边笑起来了,边笑边咳嗽:“装,你大爷的还在我这装。”


    周旭也笑:“没,装什么,闫警官我听不懂你得跟我解释下,所以方秉雪呢?”


    老闫说:“他没事。”


    话音落下,周旭脸色就变了。


    其实老闫的确没撒谎,方秉雪没事,确切来说,是没大事。


    但依然得在医院躺段时间。


    过年期间案件频发,疯狂的飞车党如嗅到血腥味的豺狼,除了盯着从银行出来的人之外,还抢金饰,项链或者耳环被后座的人拽走,一辆承载着罪恶的摩托车便撕开空气,在改装过的引擎轰鸣声中,消失于川流不息的道路。


    方秉雪在追踪的路上出事了。


    绝大多数的办案,不像警匪大片里那么刺激,红蓝相间的警笛呜哇哇地叫,嫌疑人跟警方斗法似的飙车,中间还夹杂点枪声和路人的四散奔逃,现实中要是有人开枪,群众不太会本能地抱头躲避,而是凑着看热闹,以为是哪儿蹦爆米花呢。


    偏偏这帮跨省作案的飞车党,还真带了枪。


    自制土枪,弹丸是□□搭配钢珠和铁砂,有效射程二十米。


    性质恶劣,大年三十这天,刑警队几乎全员出动,追逃路上,亡命徒丧心病狂,居然对着警车射击。


    要么说是自制土枪呢,炸膛了。


    开车的司机被霰弹打中,当即没了意识,而车辆也立刻失去控制,眼看就要冲向路边的民房。


    而在听见枪响的瞬间,方秉雪毫不犹豫,一脚油门——


    当时在病房里,老闫还调侃,说你俩脾气还挺像,开车撞上去的时候都太猛了,完全不怕死。


    方秉雪穿着病号服,笑得有点腼腆:“没想那么多。”


    警车后座被撞出巨大的凹陷,几乎报废,幸运的是,方秉雪除了轻微脑震荡外,就是手指骨折和一些擦伤,而那栋民房是做自制粮食酒生意的,摆的满当当的全是高度白酒,事发时全家人正在屋内吃饭,一旦失控的车辆冲撞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值啊,”方秉雪挺乐呵,“我可太帅了。”


    他当时手一点也不疼,车门变形了,勉强从里面挤着出来后,几个嫌疑人都被控制住了,司机身上的血流个不停,方秉雪还“啧”了一声,问救护车到哪儿了。


    同事急得围着他转:“别操心别人了,先瞅瞅你吧!”


    方秉雪抬起胳膊看:“就玻璃渣子擦着了……哎,我手机呢?”


    手机从车门里扒拉出来的时候,屏幕全碎,方秉雪心疼坏了,躺在担架上,撅着嘴,说领导得给我报销。


    他不逞强,出了这样的车祸,肯定得去医院检查下的,砾川县医院医疗条件不太好,方秉雪和受伤的司机被紧急送往邻市一家三甲医院,其实方秉雪心里有数,觉得可能是个轻微脑震荡,因为他稍微有点眩晕,结果刚到医院就发现,手肿了,疼。


    拍片一看,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都骨折了,连带整个右手都得固定住,还好处理及时,方秉雪回到病房,吃了片止疼药,已经生龙活虎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跟周旭说。


    医院这边有专人陪护,确定没有颅内出血,只是轻微程度的脑震荡后,继续严格评定他的状态,领导层很重视,带着花来看了好几次,因为牵扯到自制枪支,在追查这些违禁物的来源,所以案件是保密状态,方秉雪犹豫了一天,决定先不告诉周旭。


    毕竟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家属,纪律很重要。


    他伤的是右手,左手还能用,手机买了新的,方秉雪不敢跟周旭多聊,只匆匆地说几句话。


    住院的时候挺无聊,虽然住院条件好,马睿全程陪同,每天也就是吊瓶水的事,但还是太不方便了。


    譬如上个厕所都得单手,澡也没法儿好好洗,有次夹板就磕在墙上,疼得他脸色发白,叹了口气,觉得要是周旭在就好了。


    马睿完全没发现方秉雪的幽怨,对待他跟大熊猫似的,那叫一个殷勤,还时不时地挥舞拳头:“方老师,等我长大了,也要这么牛逼!”


    方秉雪莫名其妙:“你也摔着脑子了?”


    “可恶,”马睿震声道,“你没听出来我在逗你吗,不觉得我幽默吗?”


    出事那天是除夕夜里,李文斌代表局里过来,送了份饺子,方秉雪赶马睿回家过年,想和周旭聊几句,但马睿忠于职守,坚决不走,电视机里放着春晚,外面已经有鞭炮的响声,好容易等新手机到了,插上电话卡,方秉雪借口去露台抽烟,跟周旭打了个电话,说要出差几天。


    他不知道周旭怀疑没,反正方秉雪自己心虚。


    倒是跟家里说这个情况了,把病历给拍了张发过去,秦素梅很心疼,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


    输液几天后,方秉雪坐不住了,想申请出院,毕竟只是手指骨折,回去后注意下,一个月后就就拆夹板,医院那边点头同意了,领导批假,马睿开车把人送回宿舍,还很不舍:“雪饼,你有啥情况就打电话啊。”


    “行,”方秉雪笑笑,“知道了。”


    门一关,方秉雪赶紧给周旭打电话,这事瞒不住,夹板得带个把月,他都回来了,迟早会让周旭看见,今天还是大年初七,而民间俗话就是,大过年的,来都来了。


    想必周旭不会跟他计较。


    电话接通很快,方秉雪稍微有点捏着嗓子:“喂,旭哥?”


    “嗯,”周旭沉声道,“我在呢。”


    方秉雪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出差回来了……不过你别急,我刚到家,还得跟你交代个事。”


    周旭说:“没,我不急,我正好路过就在楼下,这会上去。”


    说完,电话就挂了。


    方秉雪一惊,连忙跑去照了下镜子,他这几天没好好收拾自己,形象有点差,刚捋了两把头发,门就响了。


    好家伙,这不是正好路过,这是在蹲守吧。


    开门前,方秉雪还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缓缓拉开,右手背在身后:“旭哥……”


    迎面而来的,是一大束火红的玫瑰。


    西北的寒风裹挟着花香,雪粒,和他喜欢的人,一同扑进屋里,抱住了他。


    第60章 第 60 章 小别胜新婚


    抱了会儿, 方秉雪用左手拍了拍周旭的后背:“哥,我喘不来气了。”


    说完,周旭直接托着屁股, 把他抱起来了, 经过客厅的时候, 还没忘记将那束玫瑰放桌子上, 其实维持这个姿势,方秉雪有点别扭, 倒不是说他手使不上劲, 没法儿借力, 主要是贴得这么近, 脑子就稍微带了点颜色。


    好几天没见了, 正常。


    周旭把方秉雪放床上,自己半跪下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方秉雪老实坐好, 开始交代:“没事, 就手指头掰折了,养两天就好。”


    他额头和手臂也蹭着了,有点伤,周旭拿手碰了下:“疼吗?”


    “还行,”方秉雪说,“没想你的时候疼,哎呀旭哥, 我好想你啊,来亲一个。”


    他这会可矫情了,噘着嘴等周旭亲, 周旭凑近亲了下,继续:“别的地方呢?”


    “没了,”方秉雪嫌这个吻太淡,没滋没味,“你看我活蹦乱跳的,还能有什么事?”


    周旭握着他另一只完好的手,不说话,轻轻地刮着他的手心。


    俩人这会距离挺近,方秉雪也看清了对方眼里的红血丝,他心里一咯噔,觉得完了,不会把人弄生气了吧?


    换位思考,周旭要是有事瞒着他,他肯定不舒服。


    方秉雪喉结动了下:“我这工作性质……没办法。”


    他不太会哄人,之前没谈过恋爱,哪儿知道把对象惹毛了该怎么做。


    警队因这种矛盾而分手的前车之鉴很多,昼夜颠倒的工作节奏,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还有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危险,让不少婚姻都亮了红灯,毕竟成家立业,不就图个温暖么。


    可很多同事,连顿准时的家常饭都没法儿和爱人一块吃。


    “对不住啊,”方秉雪有点愧疚,“让你操心了,但是旭哥,当警察家属就是这样,得适应。”


    周旭仰脸看他:“我……是家属了啊?”


    方秉雪笑着:“差不多。”


    他带了伤,身上的锐气少了点,整个人笑得很温和,很乖,给周旭看得都疼了,几乎不知道要拿对方怎么办才好,就把脸贴在方秉雪手上,叹了口气。


    除了上次生病,周旭很少在方秉雪面前展现脆弱,一下子给方秉雪弄得也难受起来,左手带着夹板,右手还被人握着,他只好低头,跟周旭头对头地蹭蹭脑袋。


    过了会儿,周旭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他偏头吻方秉雪的手心:“……宝贝。”


    一放松,紧张的肩膀就耷拉下来了,周旭往方秉雪怀里拱,委屈巴巴的,而方秉雪一个劲儿地笑,伸手挠人的下巴:“真没事,放心。”


    其实昨天在楼下等的时候,周旭有想过要问方秉雪,能不能别从事这个职业了,干点别的,但这个想法出现只有瞬间,很快,他就摇摇头,继续看向窗外苍茫的夜色。


    如果方秉雪喜欢,那就去做,周旭愿意在后面为他托举,让他永不坠落。


    “旭哥,”方秉雪说,“我刚在想,要是你生我气了,不理我了怎么办。”


    “但我后来觉得多虑了,毕竟我都这样光荣负伤,旭哥不舍得跟我生气,旭哥心疼我。”


    他笑嘻嘻的:“因为旭哥喜欢我。”


    “没有,”周旭说,“我真的没有跟你生气,走吧。”


    方秉雪明知故问:“去哪儿?”


    “去我那,”周旭还握着他的手,“毕竟我心疼你。”


    都坐上车了,方秉雪还装模作样地来了几句,说会不会麻烦你啊,周旭扫了他一眼,方秉雪又说,你看我现在一只手不能动,上厕所洗澡都麻烦,得人帮着。


    周旭踩了脚刹车:“说,这几天你怎么洗的。”


    方秉雪眨着眼:“等会给你示范下呗。”


    平日里两只手惯了,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后来一只手用不了,才发现真的费劲,吃饭别扭,洗澡的时候不方便,但这两项没法儿让人帮忙,都得自己来,再仔细,方秉雪还是不小心碰了几次手,挺疼。


    到家了,周旭抱着那束玫瑰下车,绕到副驾驶这边开门,方秉雪还在讲:“头发是在理发店洗的,还好,洗澡可太为难我了,泡沫都搓不开。”


    周旭的手虚虚地扶着他后腰:“我帮你洗。”


    方秉雪大大方方的:“那必须,要不然我跟你来这干嘛,哎呦回去赶紧洗吧,我总觉得上次没冲干净。”


    周旭说到做到,真的心无旁骛地给方秉雪洗澡,一开始,方秉雪还在开玩笑,说浴室这里不错,咱下次在这做试试,但当身上衣物没了后,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了。


    幸好暖气足,洗澡时的蒸汽又多,能掩盖住脸颊的发热,周旭用塑料袋绑在方秉雪的小臂上,保证夹板不会被水弄湿,然后小心地拿着花洒给他冲洗,方秉雪坐在浴缸里,背对着周旭,过了会儿才开口:“哥……”


    周旭:“嗯?”


    方秉雪说:“你怎么跟洗狗似的啊。”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就是,也不跟我来点交流。”


    “没办法,”周旭继续动作,“我这会不能看你,也不能停下来。”


    方秉雪唰地一下,把脸扭过去:“是不是会忍不住,俗话怎么说来着,小别胜新婚?”


    周旭低低地笑了:“你这是什么话,就是怕你冻着,想快点洗完。”


    方秉雪不放弃:“难道你就不想干点什么吗?”


    周旭没搭理他,仔细地冲着脑袋上的泡沫:“宝贝,别撩拨我了。”


    洗完澡,吹干净头发,方秉雪穿着身珊瑚绒睡衣,用左手舀着饺子,吃两口停下:“这什么?”


    “小金币,”周旭答,“咬一下,以后我们宝贝平平安安。”


    一碗饺子,愣是吃出五枚金子打的钱币,个头还都挺大,不用考虑误吞的事,方秉雪无语极了:“全塞我碗里了是吧。”


    周旭说:“都是你的。”


    说完,他立马又紧接了句:“你要是不想要,送人,或者拿去打了融了都行。”


    方秉雪把那几枚金币握手里:“好的,是我的,谁都拿不走。”


    金币拿去冲洗干净,顺便刷牙洗脸,周旭没有跟进来,天已经慢慢黑了,大年初七,外面有人在放烟花,偶尔传来爆裂声,方秉雪从洗手间出来,脸被照亮一瞬,他看着周旭,缓慢地、坚定地说:“你对我的好,我要。”


    他不推开周旭。


    事实上,方秉雪很早就发现了,周旭这人一旦对谁好,那就是掏心窝子地去做,就像只度过了整个冬天的松鼠,在洞穴和树根里藏了那么多的食物,然后捧着过来给他,怕他饿,怕他冷,恨不得把自己的全部都拿出来,说你看,我这么富有——不,周旭不说,他只是安静地行动。


    之前方秉雪告诉过他,说旭哥,我不需要你对我好,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你。


    周旭沉默了几秒:“对你造成负担了吗?”


    “没有,”方秉雪说,“我不改变你,如果你觉得这样做,你有安全感,会幸福的话,就没关系。”


    周旭已经没有家人了。


    他把方秉雪当爱人,当小孩,当自己的全部家人看,某种程度上,周旭像是个压上一切的赌徒,可爱情不是可以论斤称两的砝码,这里没有庄家通吃的规则,也不存在愿赌服输的道理。


    而天秤的那端,站着一个方秉雪。


    “对我好吧,”方秉雪轻声道,“想怎么对我好都行,是应该的,你不要怕,我在呢。”


    过了会儿,周旭才偏过脸,笑了:“你这弄的……怎么成你哄我了。”


    “我乐意哄谁就哄谁,”方秉雪说,“我喜欢你,我哄你那不就是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


    周旭顿了下,才说:“我……我去洗把脸。”


    这人居然没接话,跟木头似的往洗手间走,方秉雪才不放过他,跟着进去,从后面抱着人,把脸放在宽阔的后背上:“旭哥,我也心疼你。”


    这一番话说完,俩人都不吭了。


    方秉雪也是情绪突然上来了,不管不顾地来了一堆,说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说完后觉得,哇靠,还挺酷的。


    可惜这会穿的是睡衣,不是能衬托出身段的衬衫,方秉雪的保护欲挺强,又讲究,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正琢磨着呢,感觉周旭呼吸有点重了。


    “怎么样,”方秉雪抬头往镜子里看,能看到周旭的表情,眉头微微皱着,眼尾有点红,“是不是觉得我也能依靠?”


    周旭声音闷着:“嗯。”


    “那就别让自己这么累,”方秉雪说,“想依靠就来,有情绪了就说,别憋着,咱俩是处对象呢。”


    周旭这才转过身体:“没,我没憋着。”


    “真的?”方秉雪歪了下脑袋:“那你说,你真的没生气?”


    外面还在放烟花,一朵朵地炸着,先是璀璨的明亮,然后才是后知后觉的沉闷声响,周旭感觉自己心里有根绷着的弦突然松了,软和了,没那么扯得疼了,他抿着嘴看方秉雪,看了会儿,突然站起来,一把给人怼到墙上。


    唯一的理智就是护着方秉雪的手,没碰着夹板。


    吻得很凶,边吻边骂,说他怎么可能不生气,担心极了,猜测方秉雪出事的时候,一宿都没睡着,而见面的时候,又心疼坏了,说方秉雪是混账,没良心——


    方秉雪不甘示弱地回吻,也跟着骂,说你才混账你有没有觉悟啊,当警察家属就这样,都让你早点做好心理准备了,自己选的怪谁?


    这个场面还有点滑稽,激烈的亲吻中,还要趁着换气的功夫骂对方几句,显得两个人都很慌的样子。


    周旭骂不过方秉雪,到底心软,气势上就输了半截,不仅被方秉雪反客为主地咬住嘴唇,还被摸了腰,这伤员一只手不能动,另只手可没闲着,趁机占了好一会便宜。


    给周旭摸恼了。


    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他干脆把方秉雪翻过来,一巴掌拍向屁股:“就是怪你!”


    方秉雪嗷一嗓子叫起来:“你吵不过你打人?”


    “你还摸我呢!”周旭又打了一掌,“你刚一直在摸我!”


    本来就是嘴硬心软的人,被方秉雪逼出了情绪,这会儿完全绷不住了,把准备的东西拿来后,就单手扯开睡衣扣子,另只手把方秉雪的脸往后掰,和自己接吻,方秉雪的喉结滚动着,闭了闭眼:“旭哥……”


    周旭从后面咬着他的耳朵,气息灼热:“我在。”


    “去床上,”方秉雪的嗓音有点哑,“别在这……”


    周旭顺着吻到后颈:“冷?”


    方秉雪弓着背,艰难道:“不是,就……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俩还在洗手间呢。


    而侧面就是洗漱台,挂着一面镜子,明亮,清晰。


    周旭看了眼,直接摁着脖子把方秉雪拽过来,按洗手台上面了:“趴好,注意手。”


    其实这个地方挺合适的,方秉雪的手肘能撑住,不会碰到夹板,但这次做的,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刺激,方秉雪从头到尾都低着头,偶尔受不住了,才用眼睛飞速地扫一眼镜子,就喘-息着垂下睫毛。


    睫毛也湿了,乌润的,一簇一簇的。


    空气有点潮湿,闷热,门锁被周旭拧上了,狭小的空间内,随便怎么折腾都可以,先是额头蹭在镜面上,然后是后脑勺,周旭一会儿按着他,一会儿又抱着他,但位置始终没变,就在镜子这,卯足了劲儿扎根似的,方秉雪不敢往里面看,周旭看了个明明白白,疯了,失控了,他把怀里人箍得很紧,逼着人家叫出声,不放过任何一点点的空隙,不允许有丝毫后退的可能。


    在方秉雪失神时,周旭捂住他的嘴,反而不让叫了,等平息了才问:“受得了吗?”


    方秉雪闭着眼,吞咽了好几下才开口:“爽。”


    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爆裂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快,一朵朵地绽放着,仿若液态的丝绸倾泻而下,当最后那金色瀑布照亮穹宇,心脏都被震得停滞些许,不知过了多久,烟尘逐渐沉淀,余只剩一两点火星,缓缓落下。


    凌晨两点,方秉雪洗了第三次澡。


    手没碰到真是万幸,他趴在床上,脖子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小腿酸软。


    折腾了个够本,完全不想动,周旭把方秉雪抱在怀里,亲了亲对方的眼皮:“睡吧。”


    “不想睡,”方秉雪嗓子哑了,嘴还欠着,“想抽烟,我正回味呢。”


    “怎么,”周旭揉着他的脖子:“ 你喜欢这个地点?”


    方秉雪缓了会儿,才懒懒地笑:“傻比,我喜欢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