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被周旭抱着,实在太爽了……
虽然憋着没敢叫, 但是刺激大发了,到现在方秉雪都没缓过劲,感觉小腹那有两根血管鼓着, 在一跳一跳的, 有点痉挛。
他本来还想问, 干嘛出去倒蜂蜜水, 再一开口,明白了, 不吱声了。
这个嗓音哑的, 太暧昧了。
周旭原本只围着条浴巾, 都走到门边了又回来, 捞起揉成一团的衣服套上, 重新走了。
没过一会儿,回来,端着俩玻璃杯, 将其中的白开水放好, 就自然地伸手, 要把方秉雪抱怀里,喂他喝蜂蜜水。
“别,”方秉雪受不了这个,“我自己来。”
他上身的衣服没脱,亲热的时候嫌裤子碍事,扯了几下,就直接给拽掉踢开了, 这会儿衣裳还有点被推上去的痕迹,很皱,方秉雪靠在床头, 两条腿用被角遮了一点儿,周旭看了眼,把被子拉过来,给方秉雪的肚脐盖上了。
方秉雪愣了下,噗嗤笑了。
笑完还得喝蜂蜜水,温度正好,搅得匀,带着淡淡的甜。
“你也喝点,”方秉雪把杯子递过去,“嗓子疼吗?”
周旭说:“不疼。”
他不推让,方秉雪让他喝就喝,喝完后,两人又喝了点白开水,清下嗓子。
“刷牙吧,”周旭摸了摸方秉雪的头发,“累吗,不行我抱着你去?”
方秉雪硬是等了好一会儿,观察这人的脸色,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要把他打横抱起,才表情复杂地开口:“旭哥,就打了下……不至于。”
屋里开了床头灯,暖黄色的,衬得周旭的五官很立体,深邃,那个眼神就特别深情,沙沙的嗓音也格外磁性,性感得要人性命。
要是不会说话就好了。
因为在这样美妙的气氛里,他表情严肃,手掌按在方秉雪的肚子上:“是吗,我看你有点虚。”
方秉雪:“……”
他今晚是快了点,但也不能全怪他,头一遭跟人干这种事,紧张,兴奋,还有一点就是,周旭的指腹很糙,干燥而温暖,在黑暗里,年轻的身体贴得这么近,耳畔是滚烫的喘息,当然会更加敏感。
就,很有感觉。
方秉雪压根没能坚持多久。
“意外,”他把周旭的手打开,“别乱摸。”
周旭不反驳,看着他笑:“走吧,刷牙去?”
片刻后,两人挤在厕所的水池那,一块儿洗漱,方秉雪在前,周旭在后面,刷牙的时候看他脖颈处,用拇指揉了下。
没控制好,在这亲出了点痕迹,挺明显的。
方秉雪原本没注意,这下才跟着发现,稍微拧了下眉头,他俩刚挺过火的,但被吃肿的胸口能用衣服遮住,脖子这就不好办了,大夏天呢,没法儿穿高领啊。
更何况过两天,方秉雪得跟师父见面,他师父,二十多年的老刑警了,眼睛尖得跟鹰似的,打眼一扫,什么事就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方秉雪想着心事,周旭还不知道,揉完,顺着后背捋下来,大手探进衣服里,摸了下:“你这里有疤。”
他把方秉雪浑身摸了个遍,自然发现除了小臂,肩胛骨处也有一处疤,形状不太规则,泛白。
“哦,”方秉雪没太在意,“之前摔的。”
周旭的手还按着:“怎么摔的?”
他不提,方秉雪都快忘了,就前几年有次抓捕行动,在废弃工地,地面散落着钢筋和安全帽,他不慎从脚手架上踩空,滚落下来的时候撞到硬物,留下一小片疤痕。
方秉雪把嘴里的泡沫吐了,漱完口,转身,靠在洗手池上,而周旭的手也顺势按在边缘,挡着了,没让方秉雪的腰直接硌着。
“旭哥,”方秉雪神色有些懒懒的,“一点疤不算什么……记得我刚跟你说的话吗,我说,我不需要别人对我好。”
周旭点头,“嗯”了一声。
“我什么都不缺,”方秉雪继续,“也不贪图那点好,我不在乎这个。”
他语气平静,像是跟人做思想教育,还挺严肃的。
“所以,我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才跟你做这种事,是因为我喜欢,我乐意,我觉得你不错。”
方秉雪会感谢别人对他好,他心里有数,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但这不代表,他会因为简单的“对我好”,就答应跟对方在一起。
“你不用拿我当小孩看,或者特意地为我做什么事……我之前那句话就是这意思,别累着,或者有啥心理压力,简单点就行。”
他伸手,摸了摸周旭的下巴:“明白不?”
周旭偏头,亲了下他的手心。
“行了,”方秉雪被亲得有点痒,笑起来,“我说这些,你怎么想的?”
周旭用脸贴着方秉雪的手,蹭了蹭:“我想的是,你很厉害……敢爱敢恨。”
方秉雪说:“那可不,我就是很厉害。”
周旭这才抬眸,看着他:“那你要我吗?”
方秉雪顿了会,没接话,心想果然来了,来要名分了!
“你说了我不错,”周旭两条胳膊都撑在洗手台上,把方秉雪箍在里面,“能不能给个机会?”
方秉雪眨着眼,明知故问:“什么啊。”
这人太坏了,他的身体可以在周旭手里失控,哪怕丢脸了,也能很快地安慰自己,缓过来这口气,所以神智始终醒着,眼眸清明。
周旭稍微靠近了点,把脸埋在方秉雪颈窝里:“就是……处对象啊?”
方秉雪抿着嘴,没吭声。
“给个机会吧,试试,”周旭气息很沉,嗓音有点软,“跟我谈恋爱,成吗?”
他叫着方秉雪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叫完了,又开始叫雪饼,叫得方秉雪耳根都热了,狗男人才抬头,咬了下他的耳垂,气息烫乎乎的:“……宝贝。”
方秉雪忍不住了:“靠,你别……”
话没说完,他就被周旭吻住了嘴唇。
刚做完那种事,其实都有点懒,直接把方秉雪扔床上,过不了两分钟就能睡着,他今天爽到了,浑身酥麻,所以这个吻像是不忍心打扰,很轻,很温柔。
但慢慢地,就重了起来。
眼看又有起来的趋势,方秉雪才伸手把周旭往外推,已经有点喘了:“别闹,你想干嘛呢。”
周旭往后退了点,舔了下嘴唇:“你让吗?”
方秉雪怔了下,反应过来:“哎,学坏了啊。”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周旭这人看着蛮横,骨子里挺纯情的,在这方面很规矩,但你要是跟他较劲,对方也不甘示弱,能势均力敌地接住,有来有往。
说实话,方秉雪喜欢这个。
“我要是让呢,”他眯着眼看周旭,“你敢吗?”
周旭凝视着他,看了会,笑着摇摇头:“不敢。”
方秉雪拍了拍他的脸:“知道吗,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敢。”
“真的不敢,”周旭很大方地回答,眼神和语气都有点无奈,不是气馁,用句很俗套的话来说就是宠溺,像是太喜欢这个人了,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怕你冲动了,没想好,给你弄伤了怎么办?”
方秉雪微微睁大了眼睛。
周旭说话的时候,手是虚虚地抬着的,指着方秉雪的胸口。
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我有信心不伤着你,”周旭说,“但太快了,怕你伤着自个儿。”
他抬手,用拇指刮了刮方秉雪的下巴,那道痕迹都快看不见了,周旭的动作依然很轻:“这么厉害的人,可不能再伤着。”
这话太窝心了,周旭不会说多漂亮,多体面的句子,就是踏实,真诚,你看着他的眼睛就明白,这个男人是真的把心捧出来,老老实实地给你看。
“所以咱先谈着,”周旭的手就这样托着方秉雪的下巴,凑过去,亲了下,“给个机会,成吗?”
方秉雪笑着:“你都说到这地步了,我没法儿接。”
“旭哥,你别怪我不要脸,”他继续道,“我也不是占完便宜,拍拍屁股跑了,你说怕我冲动了,没错,我今天的确是有些冲动,没控制好情绪——”
“但我不后悔。”
方秉雪仰着脸,安静地看着周旭:“给我一段时间,再接触下,我一定给你答复。”
周旭沉默了下,伸手,把方秉雪揽进怀里,已经喝过蜂蜜水了,怎么嗓音还是哑:“谢谢。”
“我都没答应你,”方秉雪闭上眼睛,“还谢我什么。”
“说明你重视这件事,你往心里去了,”周旭紧了紧胳膊,“我太高兴了。”
这一高兴,晚上说什么都不走了,方秉雪推都推不出去,周旭甚至盘着腿坐地上,很无赖地说打地铺。
水泥地,连个毯子都没,方秉雪朝他肩膀踢了下:“……滚上来,一人一条被子。”
周旭屁颠颠地爬上去:“哎,我不会那啥的……你放心。”
方秉雪背对着他,心想拉倒吧,我才不是不放心你,是不放心我自己。
他真怕跟周旭抱在一块睡,亲着亲着就滚起来,把那事给办了,说也奇怪,怎么捅破这层窗户纸后,就一直在亲,不嫌腻似的,只要眼神对视一下,周旭就凑过来亲他,而方秉雪也仰着脸回吻,吻完了才反应过来,靠,色令智昏。
不能这样下去了。
没躺一条被子,自然睡得好很多,两人聊了些没什么营养的内容,周旭给他讲自己年轻时的事,十八九岁的愣头青,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在外面摸爬滚打的时候也闹过笑话,挺可爱的,方秉雪不觉得有损形象,笑了好一会。
笑完,就打了个呵欠。
周旭亲了亲他的眼皮:“睡吧。”
方秉雪说:“哎。”
这一觉睡的时间久,方秉雪睁眼的时候,外面已经天色大亮,得亏他今天调了班,不用去单位,能肆无忌惮地再赖一会床。
……因为被周旭抱着,实在太爽了。
都不知道两条被子是怎么踢开的,又滚到了一起,方秉雪中间迷迷糊糊地醒来一次,感觉周旭拍了拍他的后背,再醒来,他整个人都钻在人家怀里,一只手捞着周旭的脖子,另只手摸着人家的——
算了,这个词讲出口,方秉雪有点臊。
他以为周旭没发现,但刚缩回手,就听见对方低哑的声音:“好摸吗?”
方秉雪硬着头皮:“嗯,啊,挺好的。”
“再摸会儿,”周旭抓起他的手,放自己胸膛上,“随便摸,想怎么摸都行。”
因为是被人搂在怀里,距离近,视觉冲击力太强了,方秉雪干巴巴地笑了下:“那怎么好意思呢……”
但是吧,这个手有自己的想法啊!
过了会儿,周旭笑着抓住方秉雪的手腕:“好了……再摸就受不了了。”
他俩还没起床,腻腻歪歪地聊了会儿,手机在旁边响了——都是周旭朋友打来的,问他在哪儿,周旭含糊地回答后,调了震动,这会儿嗡嗡地叫着,周旭拿起来看了眼,没接,扭脸问方秉雪:“起床吗?”
方秉雪说:“起。”
但下一秒,门被敲响了。
丁勇在外面喊,一叠声的:“旭,旭你在里头不?”
“叫什么叫,正睡着呢,”周旭安抚地拍了下方秉雪的手臂,抬高音量,“我马上就起来了,别催。”
“你见人家小方没,”丁勇问,“早饭做好了,一块儿去吃点呗。”
周旭说:“成,你别操心了,等会儿我喊他。”
丁勇没在意:“行啊,那我下楼了。”
这个小插曲打断了晨曦的旖旎,两人没再多说什么,下床,穿衣服洗漱——昨晚弄脏的衣服被周旭搓过了,西北这点好,湿衣服拧干后搭在窗台,干得快,一晚上过去就能穿。
除了方秉雪脖颈那外,两人都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周旭“嘶”了一声:“我去找个创可贴,贴上?”
方秉雪对着镜子照了照,在上面抓了两下:“没事,我就说是自己挠的。”
虽然周旭不介意,但关系还没定,也怕方秉雪这边有顾忌,所以两人是分开出门的,周旭先探头往走廊上看,没有动静才叫方秉雪。
搞得像在做贼。
楼下的早饭都摆好了,丁勇他们正在那吃,也有些朋友宿醉头痛,在楼上没下来,见面的时候,一群不着五六的人正在说话,还有点荤,说这农家乐隔音差成这样,昨晚竖着耳朵听半天,还想着能听到点声儿呢。
丁勇笑骂道:“除了那群鸡,还有俩羊是母的,剩下的全是大老爷们,听个屁的动静……呦,你俩一块儿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俩人心里有鬼,愣是都没接话。
幸好席间热闹,很快就开始聊别的了,丁勇也没注意,招呼着这让他俩吃饭。
昨晚方秉雪就喝了两口,回去的时候他开车,三三两两地散开前,农家乐老板还往后座塞了一兜子苹果和鸡蛋,说拿回去吃呗,都是自家养的,新鲜,有营养。
车都开出去好一会儿了,方秉雪才松下口气,欠嗖嗖的:“你回去多吃点,补补。”
周旭挑起眉梢,一口答应:“行。”
方秉雪清了清嗓子:“你别想歪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旭笑着:“是吗,我就是这个意思。”
第42章 第 42 章 所以……你是警察?……
两天后, 方秉雪脖子上的印儿淡了点,还没消。
上班的时候有人看见了,都没问, 因为方秉雪出门前会抓两下, 显得是蚊子咬了, 挠的。
但在师父面前, 他不这样。
带方秉雪的师父叫田庆,这次来得匆忙, 但也给方秉雪带了包吃的, 是他媳妇晒的杏干, 方秉雪挺爱这种酸酸甜甜的小东西, 偶尔看电视时抓一把, 慢慢吃,看见那兜子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我可太想师娘了!”
他师娘也是警察, 这两年才从一线退下, 举手投足间还威风凛凛的, 很喜欢方秉雪,投缘,他家孩子公派出去留学,师娘嫌屋里太清净,方秉雪没事就去他家坐坐,陪着说会话,关系很亲近。
田庆在对面坐着, 两鬓白了点,法令纹也重,但一双鹰眼睛依然锐利, 有神,正笑着拧开保温杯的盖儿,老刑警的习惯了,出门在外总要泡点浓茶,他俩挑的饭店离会议中心不远,路对面的距离,吃完了,田庆还能回去眯一会儿。
“感觉怎么样,”田庆靠在椅背上,“我看你气色不错。”
方秉雪嘿嘿笑:“还行。”
“刚来的时候不适应,气候太干燥了,眼睛过敏,只要睡觉的时候没关窗户,半夜肯定得干醒,流鼻血。”
他给师父添了茶,坐回去继续:“后来还好,习惯了,还能吃点辣。”
田庆挺意外的:“嗬,能吃辣了?”
以前大半夜蹲守,一堆人躲在车里吃泡面,人家都是红烧或者香辣,就方秉雪吃别的口味,筷子挑起来,连个红油都没。
“能啊,”方秉雪说,“吃的时候喝点冰饮料,就那个AD钙奶,可解辣了。”
田庆说:“行,那咱今天也点俩辣的。”
来了西北,自然是吃当地的特色菜,师徒俩简单聊了会生活,方秉雪就开始讲县城警力的情况了,总体还是那些,技术落后,刑侦手段以传统盯防为主。
“肯定的,”田庆的食指点在桌子上,很严肃,“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事,等经济上来会好很多。”
方秉雪点头:“嗯,我知道。”
正说着呢,菜品上齐了,方秉雪帮着烫了碗筷,把筷子递过去的时候,田庆没接:“你脖子那怎么了,哪只蚊子咬的?”
方秉雪顿了下,才拉长声音:“哎呀师父——”
田庆接过筷子,吭哧吭哧地笑个没正行:“出息了,这次驻点收获挺大的呀,啥时候谈上的,感觉咋样?”
现在孩子们成家晚,有点动静都遮遮掩掩的,不让大人们知道,田庆两口子也是对普通的父母,盼着年轻人能早日有个归宿。
方秉雪声音很低:“还没谈呢……”
田庆“嘶”了一声,老刑警挺传统的,一眼瞅见方秉雪脖子上的印儿了,就等着这小子坦白从宽,老实交代,没曾想都这样那样了,还没谈?
有点不合适。
“要是觉得可以,”田庆皱着眉头,“早点跟人家定下来,你是个男孩子,得负责任。”
这是真语重心长,眉心都竖起道深纹了,方秉雪不好敷衍,坐正了:“师父,我不瞒着您,主要是情况比较特殊。”
田庆问:“有什么特殊的?”
在他看来,只要两个孩子互相喜欢,别的什么条件都不重要,毕竟方秉雪的眼光搁着呢,不会看上什么孬的,所以这个情况特殊,可能是指对方的家庭复杂。
“……没,”方秉雪支支吾吾的,“他家庭关系挺简单,父母都不在了。”
田庆把筷子放下了:“家里就剩一个人了?”
方秉雪说:“嗯。”
“离过婚?”
“没,他也是头一次谈。”
田庆端起水杯,喝了口:“总不会是蹲过的吧?”
“不是,”方秉雪连忙道,“师父我现在不敢跟您打包票,也有点不好解释……再等等,要是有消息,肯定跟您说。”
他话说到这地步,田庆没继续追问,师徒俩又聊了点别的,时间就差不多了,只是走的时候,田庆叫住了方秉雪,沉默了下才说:“那姑娘家里就她自己了,不容易,你好好对人家。”
方秉雪硬着头皮:“啊……好的。”
“杏干你拿去给人尝尝,要是喜欢的话,下次多做些,”田庆拍了拍方秉雪的肩,“走了,回去路上慢点。”
方秉雪站在原地,“嗯”了一声,有点鼻音。
师徒俩这关系,不用再说什么虚头巴脑的,方秉雪来回一趟要开四个小时的车,就为着一块吃顿饭,见面后没说太多,看一眼,让师父知道自己在千里之外挺好的,就够了。
到了砾川县,方秉雪没回宿舍,直接把车开到周旭那了,这会儿下午三点多,街头巷尾都没什么人,他看着那栋小楼,先抽了支烟。
抽完,给周旭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儿。
“我在厂里呢,”周旭有些意外,“怎么了?”
他俩上次亲热过,这两天没见面,就晚上聊了几句,周旭记得方秉雪说要去见一个老师,特意准备了堆东西,说你不用买了,我都弄好了。
方秉雪当时被他弄笑了,说哥,不用这么费心。
社会上的人情世故,方秉雪心里明白,但他忙,年轻,有时候顾全不了那么妥帖,之前每次只要登门,肯定不会空着手——后来师娘说你这是把我们当外人,方秉雪才没继续坚持,带着张嘴去吃饭了,吃完还要顺走点。
但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时令玩意,方秉雪一次都不会忘,很尽心意。
他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周旭记着了。
从这个方面来看,两人真的挺像,骨子里都是那种知世故的人,没那么僵硬,不知变通,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所以他俩在生活和工作中,都挺顺利的。
方秉雪说:“我见完老师了,正好经过你这儿,就问一句,你不在就算了。”
“哎你别,”周旭连忙说,“我这会回去。”
他听见话筒那边有点吵,好像还有些起哄,说旭哥你干嘛呢,就这么把兄弟们丢了不管?
“你干嘛呢,”方秉雪手肘搭在车窗那,懒懒的,“还挺忙的?”
周旭捂着手机走远,静了些:“没,不忙,就是八月有个技能大赛,汽车维修行业协会主办的,弄那个事故车钣金维修,附近县市有几家店想参加,过来碰了个头。”
方秉雪是个事业型的,听见比赛什么的就感兴趣:“哎,这不挺好的。”
“是啊,”周旭的笑意很明显,“尤其现在行业里灰色操作挺多的,定损模糊,有些师傅屁都不懂就敢上手,安全保障不了,那不就得出现二次事故?”
他跟方秉雪简单讲了讲,有些术语没说,但意思方秉雪能理解,知道这个比赛还挺重要,有个规范行业标准的意义,到最后,周旭提了句:“去年,保监会取消统一费率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车险这块有点东西,”他在那边笑着,“要开始市场竞争了。”
方秉雪听明白了:“你要参与?”
“嗯,”周旭语气很平常,“起码能进行产业链分工,跟保险公司合作,直接承接业务。”
说了会儿,方秉雪怕耽误周旭的时间:“那你去忙,别往回赶,咱俩下次见了再聊。”
周旭看了眼时间:“我这还有俩小时……等结束了,接你吃个饭?”
方秉雪说:“不用,我接你得了。”
周旭立马答应:“行,太好了,我等你啊。”
挂完电话,方秉雪笑着摇了摇头,最后周旭可能是怕旁人听见,压低了点嗓音,但又按不住情绪里的劲儿,美着呢,说等你的时候,都显得有点娇了。
方秉雪说到做到,这俩小时哪儿都没去,在附近洗了个车,时间差不多了就去修车厂那儿,远远的,看见周旭在路边等着了。
背对着花坛,单手插兜,有种混不吝的痞气样,刚干完活,冲了澡,短袖下的肌肉鼓囊囊的,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些黑,不用摸就知道是微凉的,带着香皂的洁净味儿。
方秉雪很流氓地看了会,才按了声喇叭。
副驾驶门打开,周旭坐上来,先朝方秉雪伸出手:“猜猜,哪只手里头有东西?”
他手背朝上,拳头握得很紧,方秉雪打量了下,点在右手上:“这个。”
周旭翻手,打开掌心:“看,小蜗牛。”
这段没有下雨,天旱,蜗牛身上沾了土,发白,显得螺旋纹路的壳有些脆,周旭说:“中午厂里做饭呢,阿姨洗菜洗出这么个小玩意,捡出来扔了。”
但要不说人家动物缘好呢,洗完澡出来,正在院子里擦脸,那小蜗牛就爬水池子上了,伸出触角又缩回去。
方秉雪才不信:“是同一只么!”
“肯定是,”周旭笑着,“拿来给你看看,多可爱……来,再看看另只手。”
眼瞅着方秉雪不动,他抬抬下巴:“你按一下呗。”
这人越活越倒退,简直童心未泯,方秉雪没忍住笑,伸手点上面:“什么?”
周旭翻转过来,打开手:“来,蜗牛得吃菜,一块儿送给你玩。”
一颗白菜形状的金块躺在他掌心,估摸着得有五十多克了,周旭那么大的手,也一点不显得小,做工精巧,叶片的褶皱都惟妙惟肖。
方秉雪没接:“我……这个贵重了,不合适。”
“我就是个俗人,”周旭把金块放方秉雪手里,“看见好玩的给你带点,做生意的嘛,迷信,有时候就买点吉利的,讨个彩头。”
“白菜就是百财,招财,这叶子一层层地包着,也聚财,像元宝,他们说还有啥家庭和睦的寓意,反正,你别嫌我俗,嫌我迷信。”
周旭看着方秉雪:“我就想让你一辈子有钱,想让你过好日子。”
方秉雪握着金块,沉甸甸的:“你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吗,万一我不缺这个,我可有钱了,我富到拿金块打水漂玩呢。”
周旭笑着:“那太好了。”
安静了会儿,方秉雪憋不住了,把脸埋胳膊里笑了会儿:“你这……也太俗气了!”
“是啊,”周旭把小蜗牛放路边的灌木里,回来关上车门,“我俗,我不要脸,我这不是想讨你喜欢,跟我处对象嘛。”
他说的时候,眼睛就看着方秉雪的后颈,很想凑过去亲一口,忍住了,规规矩矩地坐在副驾驶,笑得很傻气。
方秉雪坐直身体:“不行,这个我真不能收,心意领了。”
“那我就亲你了,”周旭开始耍无赖,“你想好了啊方秉雪,这会车里就咱俩……”
话音落下,方秉雪伸手把金块放在水杯槽里,歪着脑袋看他,眼尾带着笑,钩子似的。
周旭的心跟咬饵的鱼似的,乱了,不行了,本能地凑过去,吻住了方秉雪,很粗暴。
方秉雪的后脑蹭着窗户了,被周旭塞进一只手挡着,有点动情了,呼吸都重起来,方秉雪抓着周旭的头发,闭着眼回吻,衣服跟着皱了,周旭没把手伸进去,就这样隔着布料揉那截窄腰,他很喜欢,是意想不到的柔韧。
而在感受到动静的刹那,几乎是同一瞬间,周旭猛地把方秉雪的脑袋往下压,按进自己怀里,挡住了方秉雪的脸。
车窗外的人目瞪口呆地站着,有些傻眼。
太尴尬了,他特意从外地过来拜访周旭,在厂里学了不少东西,还没忙完,周旭急着有事要走,剩下他们这批人继续看老师傅干活——周旭不怕人看,他的技术在这摆着,你来,交朋友,谈合作都欢迎,点不点头是他的事,毕竟周老板的态度真的挺好,虽然外表凶,看着吓人,但接触了就知道,这人实在,靠谱。
所以他出来接电话的时候,看见周旭在花坛那放了个东西,就匆匆地回到车上,没开走,还在那停着,他就想过去打个招呼。
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方秉雪的脸埋在周旭怀里,平缓着呼吸,感觉自己被臂膀紧紧地搂着,什么也看不见。
“旭、旭哥,”那人声音都抖了,“我……”
周旭沉沉地看着他。
方秉雪被按住,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已经猜测出来发生了什么,懊恼的情绪自然是有的,而更多的是难言的陌生。
他对自己的冲动感到陌生。
怎么能如此不理智,在外面,在车上就亲热起来了呢——
狭窄的车厢内,方秉雪连着做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外面的人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就急忙消失了,因为没过多久,周旭就摸了摸他的脸,小声叫他名字:“方秉雪。”
“别怕,”周旭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我在呢。”
这不是怕不怕的事了。
回去路上,换了周旭开车,方秉雪始终单手托腮,看着窗外,沉默地不发一言。
周旭也很安静,就多问了一句,要不要看花。
“什么?”
“栀子花,已经要开了,很香。”
他把车停下,帮着解开方秉雪的安全带:“看看我养的栀子花,怎么样?”
方秉雪还低着头:“旭哥……”
“没事,”周旭平静地开口,“我处对象而已,不管你是谁,不关你是外地人……是个男的,都不会有人敢多话。”
“我不是怕这个,”方秉雪扭脸过来,“我只是……”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脑子有点木,连杏干都忘记拿出来给人家。
周旭也不催,安静地看着他,像是压根没发生任何事,只是讨论晚饭,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走吧,”他拉起方秉雪的手,“我带你去看花。”
天蒙蒙黑了,滴星似的落了点雨。
那几盆栀子花养在二楼卧室,周旭伺候得很精细,现在已经绽开了,和想象的一样,洁白,花苞很大,香味不客气地扑面而来。
为了气氛好,他连灯都没开,特意点亮了个老物件,一盏油灯,这玩意亮度不高,火苗显得有些飘,把落在墙上的人影衬得晃动,周旭有点口干舌燥了,没好意思再拉人家的手:“……方秉雪。”
那会在车上,方秉雪半开玩笑地说,我条件可好,可有钱了的时候,他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因为关于方秉雪的背景,周旭猜不出来。
方秉雪气质好,人如其名,跟山林间的一捧新雪似的,很矜贵,但周旭看到他身上的疤,摸到手心的茧时,心里还是咯噔了下。
他想,方秉雪是不是吃过苦啊。
灯影摇晃,美丽的栀子花散着幽香,真的很蛮横,香味无法忽略,始终存在。
方秉雪坐在床上,安静地想了会,把有枪茧的手藏在身后,换了一副怯怯的表情:“旭哥。”
周旭看着他。
“我们……被人看见了。”
“那又怎么样?”
方秉雪声音很小:“不太好。”
周旭胸口起伏着:“怎么,怕别人闲话,怕在这待不下去?”
方秉雪没抬头:“我本来就是要走的,我担心的是你。”
周旭憋着口气,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又把地上的一盆栀子花放在窗台,回头看床上的人,眼神好凶:“不行!”
“你是老子从河里捞出来的,你的命就是我的,谁也别想给你带走!”
真的恼了,到最后的语气都是强压着火,紧紧绷着脸。
方秉雪依然垂着睫毛,安静坐着。
周旭黑着脸,死死地捏着拳头,方秉雪的模样,让他突兀地想起那个无法忘记的,曾经的那天。
外面真吵,说有对苦命鸳鸯要殉情,周旭当时喝了点酒,赶过去时已经晚了,据说其中一个已经沉下去,而另一个,不顾一切地往河里跳,声嘶力竭,拉都拉不住。
还真让他跳进去了。
等到周旭在水里给人托起来,对方完全不配合,死命挣扎,他恼了,一巴掌甩过去:“你不要命了!”
那人被他打蒙,半晌才回头,浑身湿透了,埋汰得不行。
只有一张脸雪白干净,眼眸很亮,仿若繁星。
——周旭心跳如擂鼓。
他大步上前,掐着方秉雪的下巴就吻,很凶,动作粗暴,表达着自己的占有和渴望。
方秉雪被他推倒在床上,没有反抗。
衣服被扯开。
他亲方秉雪的嘴唇,眼皮,还有耳朵,顺着往下亲脖颈和锁骨,呼吸滚烫,落在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身上。
但是最后,周旭把方秉雪的衣服拉好,一点点地平缓自己的呼吸。
他捧起方秉雪的手,在掌心里轻轻吻着,有些颤抖。
“别伤心,”方秉雪顺着摸了摸他的脸,“不要难过,旭哥。”
周旭没有说话。
方秉雪轻声道:“是我的错,真的……你别难受,是我错了。”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用脑袋往周旭怀里拱,撒娇似的:“一开始就是我的错,跟你道歉,对不住啊。”
周旭眼圈都要红了:“你……”
手机突然响起,方秉雪呼出一口气,拿起来看了眼。
老闫打来的。
周旭看着方秉雪的表情,有些委屈地撇了下嘴:“那……我出去抽根烟。”
“不用,”刚才那股黏人劲儿没了,方秉雪抬眸看他,语气淡淡,“你给我坐着。”
周旭墩地一下,坐着了。
电话接通,老闫语速很快,有点急:“喂,你在哪儿呢?”
方秉雪说:“我在周旭这。”
而与此同时,周旭也认出了老闫的声音,他俩挺熟的,不会错过这个老刑警的音色,一时有些怔然。
“正好,”老闫说话就这样,说话一快就像在训人,“你别动,我马上就到那儿了,你跟我走一趟。”
很明显有了突发事件,需要回局里。
方秉雪立刻站起来,严肃道:“好,我这就……”
挂断的“嘟嘟”音中,周旭抓住了方秉雪的手,眼睛瞪得很大。
“旭哥,”方秉雪看着他,“你都听见了。”
周旭张了张嘴。
都到这个时候了,方秉雪真的没必要瞒自己的身份:“对不起啊,一开始没跟你说。”
但是,周旭有些不对劲,晒得这么黑的人,脸色却有些发白了:“所以你之前……躲警车?”
方秉雪:“啊?”
“那次在外面,你让我挡你一下,”周旭嗓音罕见地有点抖,“我那会没在意,但那、那的确是个……”
他说不下去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而警笛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周旭的脸色更白了:“你、你是犯了什么事啊,能花钱解决吗,你别怕,你跟我说,别瞒着,咱一块儿想办法。”
方秉雪低下头,肩膀有些抖。
“真没事,”周旭把他抱在怀里,“怪我之前没问你,我想着该说的时候,你都告诉我了……但这么严重的情况,你得告诉我啊。”
他真的不敢去猜,老闫是刑警,亲自出动往局里带,该是多严重的情况啊,再加上方秉雪之前躲警车……他只能反复亲着怀里人的头发,哄着对方说没事,同时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早点问清楚。
方秉雪这才清了清嗓子,挣开怀抱,往后退了半步:“那个,旭哥,闫警官这会就来了,咱一块下去吧。”
周旭沉默着,使劲儿抱了他一下:“有我在呢,不怕啊。”
雨稍微大了一点点,在远光灯下像朦胧的雾。
警车内,老闫刚按了声喇叭,就看到了方秉雪的身影,周旭紧紧地跟在后面,脸色很差,要不是这会忙,他非得开句玩笑,说怎么脸黑成这样啊,跟老婆跑了似的。
也正是因为这会忙,他没空问方秉雪为什么在周旭这里,只是快速地招了下手:“来,上车。”
方秉雪在雨中转身,看着周旭,眼眸清凌凌的。
就在这个对视的瞬间,周旭的心跳得漏了个节拍。
他仿佛明白过来了,紧接着,心脏就疯狂地跳了起来,震得胸腔发疼。
“旭哥,”方秉雪微笑着看他,“我得去忙局里的事了,你先睡……等我回来。”
青年人眉眼冷冽,站得挺拔而笔直,肩膀被濡湿了一点点,依然英姿飒爽。
他在周旭的注视下,大踏步地奔向前方。
第43章 第 43 章 “我穿警服更帅。”……
周旭斜躺在台球厅的沙发上, 盯着天花板,表情木然。
这会儿是上午,都是店里的人在练球, 清脆的撞击声中, 似乎有人过来问过, 说旭哥玩不, 丁勇握着个球杆说甭搭理他,这人脑子有毛病。
过了会儿, 扭脸看周旭说坏了, 怎么骂你都没反应呢?
其实还是有的, 周旭从烟盒里找出支烟, 咬在嘴里, 没点,继续放空似的呆愣着,一条胳膊从皮质沙发上耷拉下来, 整个人都很颓然的模样。
他跟方秉雪, 三天没见了。
这小没良心的连条信息都没给他发, 车还在外面丢着,周旭没事就过去,隔着车窗往里头看,水杯槽那的金白菜还挺扎眼,后座有个挺漂亮的兜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周旭心想, 万一是给我的呢。
风沙大,车容易落灰,周旭用个防尘罩给罩着了, 蹲在旁边抽烟,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今天早上也是,他闷头抽烟呢,余光瞥见散步的行人,其中有个小腹微微隆起,周旭把烟掐了,随手在空中挥了几下,对方注意到,倒是眼睛一亮的样子:“哎,旭哥?”
“我是河道派出所的家属,上次咱见过!”
周旭这两天魂不守舍的,站起来点点头:“哦,知道了。”
人家没在意他的答非所问,笑着打完招呼,就要走了,都离开好几步了周旭才反应过来:“哦,你是那个警嫂啊!”
“是啊,”对方回头,温柔地打量了下他,“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周旭突然脸红了。
六月下旬的西北,太热了,热得他脑袋都要冒烟,周旭回家冲了个冷水澡,觉得不行,哪哪儿都是栀子花的香味,受不了。
干脆来台球厅这待着,不睡觉,不说话,就盯着天花板发呆。
愁啊,脑子里全是方秉雪,有点恼,觉得这兔崽子太坏了,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但想着想着,心里又软和起来,觉得方秉雪真好看啊,喜欢。
就是可惜,怎么是个条子呢……
但话又说回来,那晚,警车的远光灯照亮细雨,方秉雪身姿挺拔,微微笑着朝他看来,实在太帅了。
“……想什么呢,”丁勇一屁股挤沙发上,坐下了,“笑得一脸放荡。”
周旭不笑了,坐起来把烟点着:“没。”
不愧是好兄弟,哪壶不开提哪壶,丁勇捋着手腕上的串:“你是不是失恋了,我记得你说最近有点动静,咋了,被人骗了?”
他说着就“啧”了一声,很骚地摸了把周旭的脸:“可怜我们旭儿铁树开花,怎么没个着落呢?”
周旭叼着烟,不搭理他。
丁勇说完又去摸周旭的手,嘴里荤得没个边,弄得旁边年轻点的店员都在笑:“看我们这手上的老茧,我实在心酸呐……”
周旭把手抽出来:“滚蛋。”
“说真的,”丁勇还在嘿嘿地笑,“你这要是感情上有啥问题,别憋着,兄弟们也能参谋下,你啊,太单纯。”
说完,他从人家的烟盒里扒拉出来一支,也抽上了。
单纯这俩字一出,周旭就有点想笑,但他这两天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没表露出来。
丁勇说:“你别不信,别看你在外面混得人模狗样的,出门谈恋爱,遇见个心眼子多的,给你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周旭眯着眼,朝外吐了个烟圈:“老子乐意。”
“我有时候真懒得搭理你,”丁勇一副你看看吧我就说的表情:“ 你他妈就闷心里憋着,我看你能憋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往兄弟们面前领回来个人!”
周旭沉默地瞥了他一眼,心想老子领了,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可好一人了,喜欢得不行。
但就这么你来我往地喷了几句,周旭心里的难受劲好了不少,他拍了拍丁勇的肩:“……知道了。”
丁勇说:“心里有数?”
周旭:“嗯。”
“行吧,”丁勇比周旭年龄大点,故意在嘴上损人家,“记得到时候跟嫂子请我们吃饭啊,我要看看是哪位天仙……”
周旭把烟头碾了,没吱声。
他这会心里基本上都猜出来了,方秉雪的来历,为什么说自己要走,以及身上疤痕的来源,现在就差个殉情的事没给他交代,但周旭不想去问别人,他得听方秉雪亲口说。
其实,心里还是不大高兴,生方秉雪的气。
“……真的?”
方秉雪站在院子里,笑得有点坏:“旭哥生我气啦?”
一直到第四天傍晚,他才出现在周旭面前。
可能是急匆匆地冲了个澡,就过来了,眼底有疲惫的红血丝,才洗完的头发翘着,身上的衬衫也有些皱,一看就知道没来得及提前熨——浅粉色的,还特意系了条领带,衬得皮肤很白,人也漂亮。
周旭背对着他,闷头浇花。
浇一会儿,后面没声了,赶紧扭头去看。
方秉雪自己在桌子上找了把荔枝,正剥着吃呢,听见动静才抬头:“你这从哪儿买的啊,真甜,我在县里超市都没见。”
周旭:“……”
沉默后,愣是把花浇出个杀气腾腾的样子。
方秉雪是拜托老闫给他捎来的,那晚上他说你先睡,其实让老闫听见了,对方还抽空问了他一句:“你租他房子啦?”
“没,”方秉雪当时笑笑,“我找周旭玩呢。”
老闫没多说什么,随口提了句:“挺好的,周旭这人不错。”
是很不错,气成这样了,都不忘提前给方秉雪准备好水果,想着他什么时候回来,都能吃上。
一颗心别提什么滋味了。
方秉雪吃完荔枝,去旁边水池子里洗完手,就笑眯眯地凑过来:“旭哥……”
旭哥不搭理他。
枝头的月季轻轻颤着,是被晚风惊扰,还没完全落黑,天边仍有金色余晖,将暗未暗的模样。
“生我气了,”方秉雪站在周旭后面,仰着脸,“旭哥不高兴了。”
高大的背影依然沉默。
方秉雪稍稍往前,把额头靠在周旭的背上,抵着:“没事,生气而已,又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这话一说,周旭听不下去了,立马转身:“我……”
但方秉雪没让他抱,轻巧地往后退了半步:“呀,愿意跟我说话了?”
“没,”周旭喉结滚动,“谁要搭理你,烦人。”
方秉雪说:“那你这跟谁说话呢。”
“我跟狗说话呢,”周旭凶着一张脸,“怎么了,你不是说都是我兄弟,聊得来吗?”
“看这心眼子小的,”方秉雪笑出声,“哎呀我真是……旭哥,你太有意思了。”
话音落下,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立马开始圆:“咳,不逗你了,我得跟你解释,就是最早那会儿我跟王川……”
周旭冷冷地看着他:“王川是谁?”
“就你以为的,我那前男友,”方秉雪说,“你不还领我去饭店捉奸嘛,人家是两口子,我们配合演戏呢哈哈……”
他笑了会儿,终于上前,把脑袋埋周旭胸口:“旭哥我错了。”
周旭伸手按住他的脑门,往外推:“别,你没错,你一点错都没。”
方秉雪今天不要脸了,搂着周旭的腰死活不松手,被这句话戳到笑点了,心想妈呀这是委屈坏了,可得好好哄哄。
平心而论,这事的确是他做的不地道,蔫坏,方秉雪有错就认,挨打站好,使劲儿在周旭怀里拱:“旭哥原谅我嘛!”
这人太不要脸了,嘴里在道歉,态度那叫一个不端正,拱的时候还特无赖,趁机在胸上摸了几把。
给周旭憋得耳朵都热了,抓住怀里人作乱的手:“方秉雪!”
方秉雪立马答应:“哎!”
说着就仰起脸,眨巴着眼睛,一下子给周旭看得心软了,他估摸着方秉雪这几天没睡好,疲惫,眼眸都不清亮,雾蒙蒙的了。
周旭黑着脸,原本想骂一句你太没良心了,怕有点难听,就憋着没说,嘴抿得很紧。
“不闹你了,”方秉雪任凭周旭握着他的手腕,笑着,“我好好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啊,真的是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
态度终于诚恳了,声音软乎乎的,周旭一直绷着呢,心里的气早就没了,沉默了会儿,伸手,捏了下方秉雪的脸颊:“下次别这样了。”
方秉雪说:“哎,知道啦。”
说完,他就打了个呵欠:“旭哥我困了,脑子疼,我得去屋里睡。”
“吃饭没,要不要先垫下肚子,”周旭连忙扶住方秉雪的肩,“你去洗脸刷牙,我收拾一下床。”
方秉雪嗯嗯啊啊的,被周旭推到洗手间还不忘嘴欠:“我今天把压箱底的衣服都穿上了,好看吗?”
以前都是出任务,混迹进犯罪嫌疑人团伙的时候才穿,今天困成狗了,还撑着精神捯饬了下,才过来跟人见面,想着顺毛捋的时候,能给自己加点分。
周旭挤着牙膏:“嗯,帅的。”
“我穿警服才帅,”方秉雪说,“以前读书的时候,每次宣传单上都是我照片呢。”
镜子中,两人对视的刹那,都笑了起来——这是今晚当着方秉雪的面,周旭终于露出了笑意。
“不信,”他把牙膏挤好了,递过去,“肯定是你成绩也好,所以才拍的。”
方秉雪已经困到神志不清,但一听这话就精神了:“那是,优秀毕业生呢。”
周旭很喜欢他这模样,对自己的实力坦然,自信,虽然有点狂,但人家就明明白白地狂给你看,不掖着,最早在他面前还装得跟小白花似的,柔弱,无助,但没多久就装不下去了,张牙舞爪的。
方秉雪长了这么一张脸,但骨子里带着侵略性,哪怕位置上处于下风,也依然笑得很野,很张扬,譬如现在。
他转身,靠在洗手台上的边沿上,没接对方挤好的牙刷。
只是懒懒的:“太累了,你给我刷。”
说完,方秉雪略微抬起下巴,张开了嘴。
第44章 第 44 章 方秉雪当然知道,自己心……
挑逗这件事, 挺难以用语言形容的。
呼吸,动作,眼神流转。
或者只是在狭小的洗漱空间内, 冲人微微张开嘴。
而面前的这副身体, 明显已经十分疲惫, 仿佛只要用一点的力气, 就能对他为所欲为。
方秉雪软绵绵地靠在洗手台上,眼眸里带了点挑衅, 见周旭没有反应, 再抬高点下巴:“嗯?”
下一秒, 他的后脑勺被大手扣住, 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周旭速度极快地开始帮方秉雪刷牙,生怕反悔似的,动作那叫一个麻利, 比上次按着脑袋擦脸更夸张。
……方秉雪同样的龇牙咧嘴, 话都说不囫囵:“你慢、慢点!”
这人完全就是小心眼, 在报复!
片刻后,方秉雪被捏住后颈漱口,嘴里全是泡沫:“你神经病啊!”
“你让我刷的,”周旭松手,爽到眼睛都眯起来,“行了,去睡觉。”
本来还惦记着方秉雪饿不饿, 想着垫吧下再睡,可方秉雪吃了点荔枝就说算了,困得头疼, 周旭收拾好房间,从里面拿了个东西后,就推人进去:“睡吧,有事了叫我。”
——进的是主卧。
之前他在这小楼睡觉,躺的可是对面那间,两人隔着条走廊呢,今天周旭问都不问,直接把人带进主卧,进去了还不走,看着方秉雪换衣服,上床,盖好被子,他才出去,把门从外面关上。
方秉雪在屋里睡觉,周旭在外面帮他熨衣裳。
男人平时穿的无所谓,但是衬衫不一样,得板正,没褶皱才好看,周旭以前在外面跑生活,见识过先敬罗裳后敬人的道理,他有贵衣服,知道该怎么打理,但是平日里不太穿,觉得没那个必要,费事。
如今老铁树发花,周旭熨了会儿,摸着下巴回到洗手间,对着镜子照,正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得注意下形象,就瞅见镜子边角处,有一块小小的泡沫。
就是方秉雪刚才洗漱的时候,俩人闹腾了几下,有些水渍溅上去,挺明显的。
人的情感就是这么个横冲直撞的东西,没啥道理,一旦喜欢了,哪哪儿都是好的,连一小点泡沫都觉得可爱,周旭没拿拇指揩掉,正看着呢,一道蜿蜒的水渍滑下来,把泡沫冲掉了。
真的就一点儿,指甲盖那么大,瞬间没了。
周旭这才拿起毛巾,在水里投了投,把镜子擦拭干净,可挺奇怪,他这会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皱皱的,说不上来。
方秉雪倒是睡得踏实,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醒来后先是伸懒腰,太爽了,浑身都解乏了,松泛了,伸完懒腰还不够,抱着被子又滚了几圈,心里迷迷糊糊地想,他什么时候晒的被子啊,怎么这样软和。
不管了,再眯会儿,反正那个突发情况解决完,能在宿舍休息一整天,方秉雪的脸埋在枕头里,继续伸懒腰,鼻音很重:“嗯——”
懒腰伸一半,不动了,一方面是自己反应过来了,另一方面是门响了。
周旭在外面敲了两声:“醒了?”
短暂的愣神后,方秉雪一骨碌爬起来:“啊,嗯,我醒了。”
门被推开一条小缝,周旭顿了下:“那,我进来了?”
“好,”方秉雪下意识地抬胳膊,用手背擦了擦嘴巴,“你进来吧,没事。”
他这会不知道是几点,屋里很黑,周旭反手把门关上了:“睡得怎么样,饿了吗?”
方秉雪盘着腿坐床上,仰着脸:“挺好的啊,你这床挺大的。”
他刚睡醒,头发被拱得乱糟糟的,脸颊还有压出来的印,身上套了件周旭的短袖,大了,肩颈那滑落下来,露出清晰的锁骨。
周旭说:“那可不,所以每天晚上我都得有个东西,陪我睡。”
说完,他就把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拿出来,放床头:“别说,现在晚上不抱这个睡,我还真睡不着了。”
昨晚带着方秉雪进屋时,周旭手忙脚乱地把兔子藏起来了,怕人家笑话他,因为周老板厚颜无耻,帮忙修好邻家小孩的学步车后,用俩梨子,换走了人家娃娃的裙子,拿来给小兔子穿,还挺合适。
女仆装,蕾丝的,裙边是一圈圈的纱,可漂亮了。
但他怕方秉雪骂他变态,所以换回之前那件,才装模作样地重新摆好:“起来吧,我叠被子。”
方秉雪“哦”了一声,当着周旭的面,自然地光着两条腿起身,一边帮着收拾床褥,一边咕咕唧唧地聊天,说他这趟是驻点出差,所以大概到明年春天,任务就结束了。
正说着,突然叫起来:“坏了,我那杏干还在车上!”
说完,方秉雪扭头往外跑,周旭拽着手腕给人拉回来:“你还没穿裤子!”
“差点裸奔了,”方秉雪笑起来,“衣服呢,我穿一下。”
周旭说:“挂着了,在家里穿得随意点吧,给你找条短裤。”
方秉雪问他:“你的我能穿上吗?”
“能,”周旭已经拉开衣柜,弯腰从里面找,“你绑下松紧带就行。”
这下除了内裤,方秉雪一身都是周旭的衣服了,他骨架没那么大,显得松垮,周旭找出来的是条运动短裤,正巧到膝盖的位置,还挺舒服自在。
拖鞋的大小倒是正好,周旭提前买了双,在家里备好了,方秉雪趿拉着出去,没一会儿,拎着个兜子回来:“你尝尝,我先去洗漱。”
看了眼时间才知道,都晌午了,他这一觉睡得太久,够踏实的。
刚洗完脸,周旭就在后面环住他,在脸颊上亲了口。
方秉雪没动,说:“哪儿来的黑皮蚊子,咬我呢?”
周旭不说话,把人掰回来正面对着,凑上去,这次亲的是嘴巴了,片刻后,方秉雪偏了下头,笑着:“今年杏干有点……太甜了。”
“好吃,”周旭稍微带些喘,“我今天再去买点。”
方秉雪说:“买不来,这我师娘亲手晒的,得亏是天气干燥,没变潮。”
“师娘?”
“嗯,我不是说去见一个老师……”方秉雪顿了会,“就我师父,他给我捎过来的,让我当零食吃。”
洗手间的地方还是狭小了,尤其是水池前,两个成年男人面对面站,就显得挤,方秉雪推了下周旭的肩,想往外走,但周旭没让,用手托着他的后腰,沉默了下:“明年……还能有吗?”
方秉雪不说话了。
误会差不多都解释清楚了,但是关键的问题,方秉雪还是回避了。
两人现在的关系,算什么?
抱了,亲了,摸了,说是再接触一下,总得有个期限。
如果在一起了,之后呢,是方秉雪留在西北吗?
“……不可能的,”方秉雪的手按在池子边,很坚定,“旭哥,我没法儿留下。”
周旭低着头看他。
方秉雪舔了下嘴唇,想说我也不能让你为我牺牲,要是你跟着我走了,就意味着离开自己的圈子,曾经的努力白费掉大半,太可惜。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因为就在这个瞬间,方秉雪突然微妙地产生个念头,如果、如果周旭答应了呢?
且不说他传统而保守的家庭,周围人的异样眼神,单说工作,方秉雪的职业性质就决定了,个人生活方面,不方便太过于“另类”。
即使他明白,这种感情很正常,和能够得到祝福和承认的婚恋,没有什么两样,但是——
周旭拉起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亲了下。
“方秉雪,你不开心了吗?”
“我……没有。”
“要是我让你不开心了,”周旭垂着睫毛,沉声道,“你就直接揍我,要是别人惹着你了,老子放狗咬他,都是自家兄弟,肯定帮忙。”
方秉雪知道周旭在逗自己,笑着叫了声:“旭哥。”
周旭答应:“哎。”
答应完了,他抬眸看方秉雪的眼睛:“不用急着回复我,我不催你,你要搞清楚是我在追你,你不欠我的。”
“别这样,”方秉雪吞咽了下,“旭哥你这样说,我难受。”
周旭失笑:“那怎么办,我哄哄你?”
方秉雪低头,好一会儿才说:“不行,我怕你哄我的时候再一真情流露,自己害羞,又叫成开水壶了。”
“那天你也叫了,”周旭很认真,“你嗓门最大。”
话题揭过了,方秉雪说你拉倒吧我才没叫,周旭说你真的叫了,方秉雪说呵呵你把我看扁了,我可淡定着呢。
说完,他笑着伸手,拉起周旭的胳膊往外走:“之前你做那个话梅小排不错,是不是杏干也能代替话梅啊,我想吃了。”
周旭说:“能啊,都是起个去腥的效果,再加点酸甜。”
院子里阳光正好,栀子花也端出来了,和月季放在一起,粉嫩雪白,煞是好看。
“你手艺真的厉害,什么都会做?”
“是啊。”
“我随便点菜都行?”
“嗯,随便点。”
方秉雪在屋檐下站住了,回头的时候,眼睛被晒得微微眯起,都能看到脸颊上的细小绒毛:“那我想吃烧烤!”
周旭毫不犹豫:“成,今晚咱就在院子里烤,我弄个架子。”
“烤羊排行吗,”方秉雪得寸进尺,“要新鲜的……西北的羊真的太好吃了!”
周旭很配合:“我给你现杀,怎么样?”
方秉雪捂着脸,拉长声音:“天呐,你还杀过羊吗,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特做作,跟上蹿下跳无理取闹似的,周旭笑了会儿,伸手揉他的头发:“不用哄我,真没事。”
方秉雪不动了,安静地让他揉。
周旭继续:“不过你要想吃新鲜的,也行啊,别人要是洗不干净羊肚子,我来,你见过挤腰子吗,下次饭店那边处理羊了,我带你过去看……嘶,算了,估计你受不了。”
方秉雪“啧”了一声,眼神挑衅:“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干什么的,怎么,我见不得血腥场面?”
“不是,是味儿太冲了,”周旭收回手,温和地看着他,“尤其是处理肠子,还得从里面挤羊粪蛋,熏得慌。”
方秉雪:“……”
周旭笑着把人领回去,打开客厅的电视:“所以你等着吃就行,交给我。”
说完,他便去了厨房,方秉雪搓了搓脸,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一个男人在他面前平静地讲处理羊肠,这些话一点也不高雅,很糙,但莫名其妙的是,他居然觉得周旭很靠谱,很帅。
方秉雪当然知道,自己心动了。
电视机打开,正巧在放一个音乐节目,唱的歌方秉雪还挺耳熟,是《干杯朋友》,他以前很喜欢,在单位的活动中唱过,让领导笑得捂肚子,说以后送人走,分别的时候,就得叫方秉雪唱这个,太可乐了,一点忧伤的劲儿都没了。
屏幕里传来略带沙哑的歌声。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干了这杯酒。”
“愿那无拘无束的日子,将不再是一种奢求。”
“绿绿的原野没有尽头……忽然间再也忍不住泪流,干杯啊朋友。”
方秉雪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第45章 第 45 章 “你说,我身上哪儿最好……
周旭平日里挺忙的, 他心里有数,属于把工作和生活分得挺开的人。
虽然在不熟的人看来,周旭没啥生活, 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不需要赡养老人或者伺候老婆孩子, 这种光棍县城里不少, 没事的时候闲得慌,打牌, 喝酒, 在路边蹲着看老头下棋, 混日子。
周旭不这样, 他赚的挺多, 把几个店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也难免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反正社会上的那档子事, 他熟, 手腕又狠, 压得住场子,旁人见着,不管心里的念头如何滚几滚,面皮上都是敬着的,叫旭哥。
旭哥名声大,不管是好的坏的,托他办事的人就多, 所以这会儿方秉雪都没抬眼,在屋里坐着,慢悠悠地剥荔枝吃。
“……谢谢你啊, 旭哥。”
院子里站着个男孩,二十左右的岁数,挺白净的模样。
周旭站在屋檐下,没请人进客厅坐:“哦,没事。”
男孩笑着,又软绵绵地叫了声哥,眼神有点闪烁。
周旭表情不太好了,没敢回头看方秉雪,也没答应,这人是他一朋友的表弟,过年那会不小心惹了事,吓得直哭,朋友拜托到周旭这里,事情解决了,男孩很感谢,说要请他吃饭,隔三差五地给周旭发信息,见人不回复,才逐渐作罢了。
“我刚放暑假,”男孩笑得很腼腆,“一直没好好谢谢你,想请你吃饭呢。”
周旭说:“不用了,我这段忙。”
男孩抿着嘴:“旭哥说个时间行吗,什么时候都行,我都等着。”
其实周旭快忘记这事了,真没往心里去,但对方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太殷勤,可能在外面读了大学,年轻人追潮流,左边耳朵那戴了枚黑色耳钉,挺时髦的。
“真忙,没空,”周旭沉声道,“我是看在你姐面子上的,要谢就谢你姐。”
他不笑的时候很唬人,目光冷,眼皮也微微耷着,显得不怎么耐烦,男孩“啊”了一声,竟然眼圈泛红了,悄咪咪地往屋里觑,没等看囫囵呢,就被周旭挡住了。
这下,男孩像是明白过来,没再纠缠,寒暄几句便走了。
栓好门,周旭磨磨蹭蹭地回来,非要在沙发上跟方秉雪挤着坐,方秉雪的手被荔枝占着,吃得正开心:“嗯?”
周旭把脸往人家脖颈处蹭:“我也想吃。”
“长得怎么样啊,”方秉雪剥着壳,“你都不让我出去看。”
周旭一下子坐直了:“哎,你这、你这……”
半天,他也没把话说完,笑着搓了搓脸:“我没那意思。”
方秉雪这才看他:“我当你不懂呢,看来心里门清啊。”
都是成年人了,即使没谈过恋爱,一个眼神都能心知肚明,周旭不要脸地凑过去,就着方秉雪的手,把人家刚剥好的荔枝吃了:“嗯,大致能猜到。”
“以前都怎么处理的,”方秉雪不剥了,看着周旭剥荔枝,“这种情况多吗?”
周旭摇头:“不多,试探下就没然后了。”
他说的是实话,没有妄自菲薄,也不狂妄自大,简单地聊了两句后,把荔枝递到方秉雪嘴边:“你呢?”
方秉雪自然地接住,吃了:“有啊,也不多。”
“真的吗,”周旭继续剥壳,“你都怎么拒绝的?”
方秉雪一挑眉:“谁说我拒绝了,说不定我都答应了呢,前任们加起来能坐一桌。”
那小模样,跟真的似的,周旭笑着点头:“那有没有感情特别深,深到你一冲动,跑去跳河的呢?”
刚才聊的那几句,俩人都挺平静的,没什么吃飞醋或者故意逗人的意思,但这话一出,方秉雪愣了下,眨着眼睛:“绕不过去了是吧。”
周旭说:“嗯,之前我挺介意的。”
方秉雪抽出纸巾擦手:“介意什么,介意我那段感情太深?”
“不是,”周旭看着他,“介意你不珍惜生命。”
安静了会儿,方秉雪笑起来:“我肤浅了,对不起啊,旭哥。”
他跟王川那回事,已经跟周旭说过了,就是个小误会,阴差阳错的,之后又蔫坏不告诉人家,弄得周旭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手上沾了荔枝汁,不方便直接伸手摸,就用手背蹭了下方秉雪的脸:“好好的就行,比啥都强。”
其实方秉雪看出来,周旭对于这事看得严肃,正常,人越到一定岁数,就会越理解一句话,生死面前无大事,所以最早以为他想不开,恼了,拎起毛巾就往他头上甩。
可能是想到同样的事了,他感觉周旭把手收回去,平静地看过来:“平时工作的时候,危险吗?”
方秉雪斟酌了下:“还行,现在都法治社会。”
吃完那堆荔枝了,桌上一堆的壳儿和核,周旭拉着方秉雪去厕所,洗手,然后用拇指刮着小臂:“伤怎么来的?”
方秉雪随意道:“难免嘛。”
说完,他仰着脸,特混不吝地打量着周旭:“怎么,嫌我身上有疤,不漂亮了?”
周旭说:“没,漂亮的。”
他俩从厕所出来,没走两步,就挨在走廊那儿说话,明明院子和客厅都那么大,俩人可能脑子有毛病,偏要挤在一块儿,挨着,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方秉雪对自己职业挺自豪的,这会儿语气就嚣张了点:“那是,男人得有点疤才帅,你说是吧?”
周旭带着笑意:“嗯。”
方秉雪更放肆了:“你说,我身上哪儿最好看?”
“眼睛,”周旭毫不犹豫,“眼睛最漂亮。”
方秉雪说:“嗬,这么干净啊,我以为你会说点别的呢。”
他靠在墙上,歪着脑袋看周旭,笑得有些张狂了,压根就不是什么小白兔,装不了多久,给人家吓得脸都白了,还在憋着一肚子的心眼,故意问被人看见了怎么办,蔫坏。
周旭把脸偏过去,笑出声了。
他越这样,方秉雪就越想逗他,伸手捏人家的胳膊:“说啊旭哥,除了眼睛,还有哪儿好看?”
周旭的手臂结实,有劲儿,晒得有些小麦色了,小臂背面还浮着点青筋,很性感,方秉雪挺喜欢这个手感的,低头,趁机摸了好一会儿,突然感觉耳边那麻酥酥的。
他一愣,把脑袋抬起来了,与此同时,温热的气息也随之离开,周旭支起身子,温和地看着他,但是下一秒,方秉雪的脸就红了。
因为,周旭凑近,轻轻说了个词。
“靠,”方秉雪揉了揉耳朵,有点抹不开面了,“你这……没想到啊。”
周旭笑着:“还逗我吗?”
方秉雪不说话了,闷头就走,周旭无赖地在后面跟上:“别害羞啊,再来两句?”
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些年,什么荤的脏的没听过,主要是自己不玩,也不爱开这些玩笑,但跟喜欢的人不一样,偶尔不要脸,说点狎昵的词,反而更显得亲密,尤其是俩人都滚过一次,周旭不仅把方秉雪的身体摸了个遍,连人家的心思也摸透了。
这人就是个纸老虎,嘴上咋呼,实际挺容易羞的。
当然,气氛到了或者逼急了,挺凶,直接把衣服撩起来也是有的,周旭喜欢他这样,被迷得不行。
方秉雪耳廓一圈红的,没回头:“你这……同志我得教育一下你,不要轻信他人,你看你对我什么都不了解,就敢开始追,被骗了怎么办!”
真是急了,叭叭地都开始攻击了,越说越带劲:“你这是心眼子太实,还是太傻,万一我是坏人呢,岂不是被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周旭插着兜,步子跟得有点慢,就盯着方秉雪后颈处看:“嗯,你说得对。”
方秉雪一口气走到屋檐下,回头:“长记性了没,下次还敢吗?”
“没下次,”周旭懒懒的,“就喜欢你一个人。”
方秉雪做了个深呼吸:“我说这么多,你都没往心里去是吧,你之前……就那么肯定我不是坏人?”
周旭点头:“嗯,咬人的狗不叫。”
说完,两人都怔了下。
还是方秉雪先发作的,怒道:“周旭!”
周旭不是故意的,但这会保命要紧没法儿解释,他扭头就往屋里跑,但还是被追上,方秉雪直接反剪了双臂,凶巴巴地把人按沙发上,居高临下:“刚你骂谁呢?”
要是这会带了手铐,方秉雪绝对要将周旭铐住。
明明睡着人家的屋子,穿着人家的衣服,刚才又是周旭下厨做的饭,吃完一抹嘴,这会儿耀武扬威的却是方秉雪。
笑着,闹着,互相拌着嘴,周旭的手扶着方秉雪的腿,灰色的运动短裤有点大了,顺着裤边往里,往上,能轻而易举地摸到全部的细腻,又明明已经亲到开始喘息,喉结滚动,把大腿都掐到有些变形,但还是没有真的动作。
——没错,不知是谁先开始的,闹了会儿,就亲上了。
应该不是方秉雪,因为他最先受不了,往后躲,伏在周旭身上喘,周旭拍着他的后背,一点点地平稳着两人的呼吸,同时伸手,把方秉雪的领口往上扯了扯。
这个角度,基本一览无余。
方秉雪原本还想嘴欠一句,说难道你憋的住,不想看吗,但周旭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掌抚着他的后背,等到所有的颤抖都消失,才停下动作,轻轻地揉了揉。
在他肩胛骨,那处疤痕的位置。
这个疤具体有几年,方秉雪想不起来,唯一记得的就是在医院处理伤口时,他和同事吹牛,说你看我反应多快,滚落的时候完全避开要害。
扎进去的玻璃碎片,上药时下意识地抽气,还有轻微泛白的瘢痕,他真的都给忘记了。
而那点遗落在岁月里的伤,仿佛只是隐藏在雾气里,过了好久,才被裹挟着沙尘的风吹开,露出里面一点点的痛。
只有一点点。
就像此时一般,西北小镇的风穿过门窗而来,抚过方秉雪的眉眼,冷,硬,粗粝,似乎是不大乐意地替人捎了句话——
告诉他,那些悄然发芽,扎根在血管里的细小枝桠,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长成参天巨树,沉默着,伫立于风中。
周旭指尖顿住,迟疑地去摸方秉雪的脸:“……怎么哭了?”
方秉雪笑着看他,睫毛湿漉漉的:“没啊,沙子进眼里了。”
可周旭没再说话,也没有帮他吹眼睛,只是把脸埋在方秉雪的胸口,心窝的位置——以前啊,都是方秉雪做这个动作,所以方秉雪也学着周旭,伸手揉对方的脑袋,再小心地摸一摸脸。
哪儿哭了,分明没有哭,都在笑。
因为真的只是很平凡,又普通的一天。
第46章 第 46 章 这段时间,先别见面了吧……
七月, 放暑假了,县城里全是撒丫子跑的小孩。
方秉雪最近挺忙的,除了信息库的建立外, 还有个悬而未决的命案发现了突破口, 整个刑警队都兴奋了起来, 彻夜鏖战。
中间, 周旭找过他一回。
可能是在外面等得急了,他背对着街道, 低头抽烟, 看见方秉雪过来的时候, 才眯着眼睛笑起来:“嗬, 挺帅的。”
“帅什么, ”方秉雪眼底都是红血丝,头发也没打理,“我都快没法儿见人了。”
他俩站在公安局外墙处, 一个角落, 旁边还有几辆停靠在路边的轿车挡着, 半夜了,周围没什么人,周旭左右看了眼,迈步走来。
方秉雪没动,以为他要抱自己。
结果,周旭在方秉雪面前蹲下了,嘴里还叼着烟呢, 伸手给人系鞋带:“都散开了。”
系完,周旭站起来:“成,就是过来给你送点水果的, 别的没啥事。”
这人混社会习惯了,处处打点,时时在意,送方秉雪水果都坚决不踏入家属院一步,最早是放在临近的烟酒店里,方秉雪受不了,说旭哥,能别搞得像在贿赂我似的吗,周旭就笑笑,说怕对你有影响。
后来,方秉雪将车钥匙给了周旭一把,说你直接搁我车上吧,费那劲儿。
那出现在他车里的,就不只是水果了。
之前的金白菜推不开,方秉雪只好放进宿舍,因为周旭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你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打个项链。方秉雪说拉倒吧你还不如打个紧箍咒,戴自个儿头上去。周旭说不行我不当唐三藏,我还得谈对象呢。
“回去吧,”周旭退了两步,“我走了。”
方秉雪看着他:“这就走啊?”
周旭笑着上前,捏了下方秉雪的手:“嗯,等你忙完。”
这一忙,差不多到了月底,有次跟老闫一块出去的时候,还正巧遇见了周旭,互相没说啥,俩人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周旭远远地冲他抬了抬下巴,就走了,老闫最近累够呛,也没多问,就嘟囔着说什么时候才能退休,他天天买完菜就去马路牙子那,看老头们下象棋,天塌了都不管。
但是天没塌,该管的还是要管,基础物证分析还好,方秉雪最怕的是走访摸排,有些群众方言浓重,再加上情绪激动,他完全听不懂,而基层刑警有时还需要兼顾调解和普法,每天收工,大家的嗓子都是哑的。
等到方秉雪彻底歇下来,有了个两天的假期,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哪里有按摩店。
……然后就被周旭提溜回去了。
“还疼吗?”
周旭按着方秉雪的后颈,幅度很慢地揉捏:“有点硬,你伏案时间太久了吧。”
方秉雪趴在床上,舒服得直哼哼。
他没想到周旭手法还挺专业,甚至在床头柜剥了俩橘子,有种淡淡的芳香味儿,比香薰蜡烛好太多,不腻,屋内灯光昏暗,方秉雪的脸埋进枕头里,浑身被周旭按摩了遍,骨头都要酥了。
到最后,周旭用手比了下他的腰:“就这么……两拃。”
方秉雪快睡着了,没吭声。
周旭无言地笑了起来,俯身,轻轻地亲了下方秉雪的头发,就退出去,关上了灯。
一夜无梦。
这天方秉雪醒来的早,天还蒙蒙亮着,他在床上醒了会神,起来洗脸,刚一推门,听见动静了。
估摸着是怕影响他休息,周旭特意跟人在院子里站着,压低声音说话,但张洋属猴子的,唰地一下看过来——怪不得周旭喜欢用张洋盯人,眼神好,过目不忘。
而阿亮也注意到了张洋的表情,迷茫地扭过脸,就眼睛一亮。
方秉雪第一反应,是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很好,穿的是周旭的。
其实留宿别人家,男人之间互相穿件衣服,算不了什么大事,可偏偏这会儿四个人都各怀心思,愣是没人先说话。
就让气氛一时间显得,很尴尬。
还是人家阿亮最先做出反应,朝着方秉雪使劲儿挥了挥手,周旭才松一口气似的:“那个,昨晚聚会喝多了,他睡这儿了。”
说完,还像模像样地问方秉雪:“你不头疼吗,这么早就起来?”
方秉雪对着阿亮笑笑,说:“还好……不疼。”
张洋的眼神明显震惊许多,还夹杂着点微妙的兴奋,但他机灵,反应快,直接忽略周旭的欲盖弥彰,笑着和方秉雪打招呼:“没事,我们就过来跟旭哥说句话,这会还得去店里呢!”
阿亮没看张洋的口型,还在傻乎乎地笑,被人扯了下胳膊,往外拽:“行,那我们就先走了!”
“靠,”周旭没忍住,“你俩蹿什么,给老子滚回来。”
阿亮是个心大的,张洋不行,对上眼神的刹那,周旭就明白这人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想歪了。
主要他从来不留人过夜,而方秉雪又穿着他的衣服,说不清了。
当然,他俩现在关系不清不白的,还没定呢,周旭就想藏着点,万一给方秉雪吓跑怎么办,苦了的还是自己。
张洋老老实实地站好,没敢再往方秉雪那边乱瞟,但是唇角疯狂上扬,格外张狂。
方秉雪清了清嗓子:“那我……”
“来吧小方警官,”周旭冷笑一声,“你给判断一下,这事怎么处理。”
警官这俩字一出,张洋愣着了。
他之前习惯不太好,没人管的孩子,十来岁的时候就开始摸人家钱包,把现金抽出来,剩下的全部扔桥洞——说起来能和周旭认识,也是这人不长眼,在周旭的店里动了歪心思,被捉住了。
那是1998年,周旭在县里开的第一家成规模的台球厅,以前人们玩这种,都是在“小卖部球房”过瘾,烟草味中,两张简易球台一摆,后面放着录像带,玩完了还能再打会牌。
看到周旭把瘦猴似的孩子按住,旁边的人还在起哄,说砍他的手!张洋早就是滚刀肉了,嘴里啥好听话都往外说,说自己可怜,爹妈死了没人管,让爷爷们饶他一回。
张洋想,大不了挨顿打呗。
结果,他还真挨了周旭的打——周旭把他送去学校,他前脚进校门,后脚就翻院墙跑了,等到再次被抓住时,周旭没惯着,直接拎少管所了,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回来后,张洋哭得鼻涕都出来了,说哥,我不想坐牢不想枪毙。
当时周旭在金碧辉煌的包间里,被人簇拥着,很威风,说那就给你个活,在初中盯着点,别让人欺负那个小哑巴。
张洋使劲儿点头,眼睛直勾勾的:“哥,那我长大后也能跟你干吗?”
掐指一算,如今的张洋,跟在周旭身边六年了。
……头一遭看见,有人穿着他哥的衣裳,大清早地从卧室出现。
还是主卧!
一山还比一山高,他做梦也没想到哥能把条子塞自个儿被窝,张洋实在对这个职业有阴影,心虚嘛,于是立马站正了,神情复杂地觑了周旭一眼。
同时偷偷竖了个大拇指,心想,哥,你是这个。
而方秉雪精神了:“怎么了,跟我说说?”
没啥大事,就是最近有个读高中的小孩儿,看上台球厅一个服务员了,老往这边跑,都算是骚扰了,张洋多缺德啊,直接捅到人家爹妈那,连同一堆酸溜溜的句子,说快别葬爱了,先读书吧孩子,这字都写不囫囵了。
给那小孩气的,说你们懂个屁,这是火星文!台湾那边特别流行!
就这不够,大晚上的跑台球厅,没敢做特别出格的事,主要是把楼下种的一排月季花,全给踩了,糟蹋了。
“那我亲手种的,”周旭憋着气,“你说这事是不是得报警,能抓他吗?”
方秉雪有点想笑,但还得板着张脸:“多少月季啊,如果损失金额不高的话,达不到立案标准,你可以申请民事赔偿。”
周旭一听来劲儿了,告状似的,说自己这月季种的多辛苦啊每天浇水,可不是钱能衡量的事。
他在这边说,俩孩子在旁边凑热闹,跟着叭叭,主要是张洋负责帮腔,阿亮负责比划,得出的结论就是,希望人民警察能为他们做主,扫黑除恶。
闹腾了会儿,张洋又开始拽阿亮胳膊,使了个眼色:“行了,咱们是不是得去店里?”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把阿亮扯走,本来没多大事,就是店离得近,他俩吃完早饭没事,跑周旭这边聊两句而已。
周旭这段时间忙,经常在修车厂待着,俩孩子想他了。
门一关,周旭扭头过来,把方秉雪抱住了。
方秉雪被他带得往后退了半步,抬手拍了拍周旭后背:“怎么了?”
“小孩看出来了,”周旭幽怨道,“我清白没了。”
方秉雪嘴欠,毫不犹豫地来一句:“没吧,我又没动你,还清白着呢。”
周旭顿了下,略微把人放开了点:“那我努努力,早日让你动我。”
“不行,”方秉雪眯着眼睛笑,“你敢动歪心思努力,我就把你拷起来。”
没想到周旭直接来了句:“拷起来也行,我喜欢。”
方秉雪蹭地从人家怀里挣出来了,连着退好几步,上下打量:“你、你怎么这么变态啊!”
周旭看着他笑,不说话。
笑得方秉雪耳朵都有点热,这人正经的时候是真正经,混不吝的时候,他完全招架不住,就跟上次似的,方秉雪半开玩笑问他,除了眼睛,最喜欢自己身上哪儿,周旭凑过来,说了个让他脸红的词。
因为吧,他那里稍微有点凹陷,很正常,又没别的功能,所以平时生活中完全忽略掉,第一次被周旭咬住,方秉雪下意识地哆嗦了下。
幸好嘴里叼着衣服,不然就周旭的架势,方秉雪迟早得叫出声,他骑在人家腰上,被亲得往后仰,本能地抓住周旭的短发,受不了,难为情,声音很低地嘟囔,说这里有什么好亲的……
周旭抬眸看他,呼吸很重。
所以这会儿,方秉雪想起上次的荒唐了,第二天他穿衣服,碰到都觉得疼,滋味儿不大好受。
“我不跟变态说话。”方秉雪扭头回屋,去洗手池那刷牙,刚漱完口就想起来,忘记反锁门了。
果然,周旭随即跟在后面,挤过来,从后面抱住他。
这人似乎对洗手间情有独钟,就喜欢跟方秉雪待在这里,挨着,蹭着,弄得转身都困难,方秉雪懒得再挣扎,洗漱完后,刚把毛巾放回去,就听见“啵”的一声,是周旭打开了保湿霜。
方秉雪微微向后仰着脸,感觉脸颊落下湿凉,周旭认真地给他涂香香,指腹有点粗粝,细致地擦过额头和鼻尖,挤得多了,剩下的就随意地擦在自己手上,然后低头,贴了贴方秉雪的脸。
“干什么呢,”方秉雪失笑,“像大狗在蹭我。”
周旭往下,嘴唇落在他的脖颈处:“……闻你呢。”
洗手间有窗户,周旭平日打扫得勤,纤尘不染的模样,空气中最多有点淡淡的洗衣粉味儿,方秉雪喉结滚了下,半开玩笑:“我想起你唱的那首歌,咱俩真的……当情人算了。”
周旭顿住了,没听明白:“嗯?”
“我说,”方秉雪没敢回头,“咱俩现在这情况,都纠结着,还不如先滚了再说,及时行乐拉倒。”
话音落下,皮肤上的滚烫消失了。
周旭放开了方秉雪,沉声道:“我没有纠结。”
方秉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你要是喜欢我的身材,”周旭平静地看着他,“随便你摸,帮你解决也可以,但我不需要你帮我,我说过我这人俗,我做生意的,也是在外面出力气的。”
“我贪,我做买卖斤斤计较,你别看我现在混得挺好,之前也有过精打细算,一分钱掰着花的日子,我手下几家店百十号人,都得跟着我吃饭,很多事到眼前,我得在脑子过几遍才行,才能接着往下走。”
“但你不一样的,方秉雪,你在我这不一样。”
他说完就把方秉雪扳过来,伸手捏住下巴,让彼此对视。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说过你不欠我的,是我在追你,但你如果决定了跟我在一起,方秉雪,我要的东西就多了。”
方秉雪没躲,眼神里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仿佛逃避一道不会写的数学题,在交卷铃响起之前,每秒都是煎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笑着:“怎么办啊,旭哥,这样下去,我都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周旭安抚似的,用拇指刮了刮他的下巴:“我听你的。”
方秉雪这次沉默得久了些,说:“这段时间,先别见面了吧……我、你让我再想想。”
周旭很慢地松开手:“好。”
第47章 第 47 章 我们旭哥就是最厉害的……
脱外套, 换鞋,找出遥控器开电视。
随便放个什么台都行,屋里有点动静, 就有人味儿。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 方秉雪脖子上挂钥匙, 趴在窗户上往外招手, 说爸爸妈妈再见。
双职工家庭都这样,家属院里长大的孩子, 没那么矫情, 撒丫子在沙坑里乱跑都行, 再说了秦素梅不像方俊值夜班, 她下班就比方秉雪晚一个小时, 幼儿园嘛,得等小朋友们全部被家长接走,再开个总结会。
后来有次出事了, 小区里遭了贼, 一位阿姨搏斗的时候被捅伤, 鲜血流了一地,那天晚上,方秉雪不愿自己睡,非要挤到父母中间躺着,说我怕。
方俊搂着儿子,说没事,医生会把阿姨的肚子缝起来, 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但小孩还是怕,他问妈妈,坏人怎么办, 去哪儿了呢?秦素梅说你放心,警察叔叔会把坏人抓走的。
年轻的父母安慰完孩子后,第二天,破天荒地允许方秉雪开电视,说你在家里看会动画片,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我没看,我就听声儿。”
方秉雪开门的时候,很骄傲地告诉大人,他决定长大了也要当警察,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保护眼睛,努力不近视。
这么小的孩子,就比洗衣机高一点,但说到做到。
后来,阿姨好了起来,虽然肚子上多了道疤,在广场跳舞依然潇洒,而方秉雪长大后,也真的成了一名警察,视力贼好的那种。
西北的夏夜,电视里播放着个综艺节目,不知道讲什么内容,一直笑。
方秉雪没睡着,在被窝里蚯蚓拱土。
过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去阳台那边抽烟。
说实话今天这情况,他琢磨过了,如果周旭态度暧昧点,模糊点,俩人可能就顺水推舟地……也不是说成吧,起码能吃到嘴。
“啧,”方秉雪靠在栏杆上,郁闷地呼出一口烟,“脑子疼。”
当然除了郁闷外,他还有些唾弃自己,觉得是不是寡了太久头次开了点荤,就有些把持不住,甚至会破罐子破摔地想,人生及时行乐呗,想那么多干嘛。
但扪心自问,方秉雪挺感谢周旭的,人家把这份郑重的感情捧出来了,他看到了,没有无动于衷。
大晚上的抽烟,味儿就显得凌冽,呛,方秉雪浅浅地呼吸着,没过肺,全过了心。
他是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确定好目标就去做,心无杂念,野心勃勃,但感情的事不像做手术,有一套固定的流程,开刀,缝合,痊愈,留下一道肉眼可见,但会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变浅的疤痕。
整日里,方秉雪都乐呵呵,没心没肺的模样,可到了凌晨这会儿,还是觉得难受了,痛了,心脏那有透明的水母在蛰,看不见摸不着的。
给方秉雪气笑了。
他把烟头碾灭,反而来劲儿了:“有意思。”
天大地大,方秉雪不信自己会束手无策。
那就看看呗,看他是不是真的离不开周旭,是否全身心都在嘶吼我喜欢这个男人,他就是我的!如果是的话,那周旭这辈子也完了,方秉雪不会放手的。
星光黯淡,广袤的大地沉沉地呼吸,是远道而来的风,在催促外乡人早些歇息。
那就回去重新洗漱,好生安眠,干净漂亮地等待明天。
第二天,刑警队倒是还挺闲,方秉雪带着马睿他们上课,之前说了嘛,这次驻点出差的目标之一,就是培养三名“带不走”的技术骨干。
“……还是带走吧,”方秉雪喝了口水,“你们到时候买张票,跟我一块走拉倒。”
蜂蜜小蛋糕不管用了,方老师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格外凶残,马睿生无可恋地抱着头:“我不走,还是把我留下吧,西北需要我。”
喝完水,方秉雪嗓子舒服多了,笑意浅淡:“说说看,西北怎么需要你了?”
“西北的风沙需要我们,”小李跟着抱头,都胡言乱语开始诗朗诵了,“还是别带走吧,我们西北的儿女,生是这儿的人,死是这儿的魂!”
那杯水有点凉了,方秉雪顿了下,又端起来喝了口:“嗯,你们这的人,重情义。”
马睿骄傲抬头:“那可不,我爸之前都说了,要是我殉职在外面,他说啥也要把我骨灰弄回来,撒在戈壁滩。”
“呸,说啥不吉利的呢,”小李拍他的肩,“咱都长命百岁!”
俩年轻刑警嘻嘻哈哈的,没有太忌讳,快乐又无畏,他们生于大漠孤烟,骨头缝里都似乎流淌过祁连山的雪水,豪爽,大气,性情如同烈酒一般醇厚,举手投足间,全浸染了刻入血脉的故土情结。
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呦,一道道的水。
山迢路远。
如今,方秉雪来到西北,已过去足足六个月了。
整个夏天,他真的做到了不和周旭见面,哪怕记得对方跟自己提过,说八月有个技能大赛,对于汽车维修行业的规范很有意义,周旭跟附近县市的几家店都要参加。
但方秉雪还是憋住了,没问。
甚至都没有发过一条短信。
只在偶尔晚上出门,开车从附近经过,远远地看一眼那栋小楼,真的太远了,栀子花的味儿都闻不到。
他没有见到周旭,也没有去买一辆二手摩托。
而周旭的水果依然在送,新鲜干净,洗好了放进他的车里。
这人大概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居然一次都没有让方秉雪撞见,搞得小方警官极为挫败,私下里嘟嘟囔囔,骂了周旭好几次。
骂完,认认真真地把水果吃了,吃不完的煮个梨水什么的,送给晒得黝黑的环卫工人。
日子过得飞快,九月中旬了,方秉雪才在回局里的时候,轻飘飘地跟老闫提了嘴,问周旭最近忙什么呢?
“不知道啊,”老闫在车座后面玩手机,就那个贪吃蛇,聚精会神地操作按键,“听说去省会了,店里没见他人。”
方秉雪“哦”了一声,又问:“对了,您跟周旭,怎么认识的?”
随着“game over”的音乐声,老闫一拍大腿:“嗐,这倒霉孩子……你说什么?”
“我说,”方秉雪抠着警车副驾的座椅,“您怎么认识周旭的?”
他们这趟任务完成了,没啥事,老闫又开了一局游戏:“哦,就他之前犯了点事,闹得挺大,正好我负责处理的。”
车里安静了。
片刻后,方秉雪唰地一下扭过头,兴奋得两眼放光:“他犯什么事了,怎么落网的!”
声音大得吓了老闫一跳:“哎呦,你激动什么?”
方秉雪坐直了:“没有,我这是关心群众!”
“很好,”老闫也抬高音量,“很有精神!”
方秉雪震声:“应该的!”
“他有个弟弟,你可能不知道,”老闫把手机放回去了,“挺好的孩子……其实他们两兄弟都挺优秀的。”
这个方秉雪还真知道,周旭提过,说自己父母不在了,有个弟弟因为意外,也没了。
“他父母走的早,不提了,周旭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供自个儿弟弟上学,这个哥当的,真的没话说,很不容易。”
“后来他弟弟考上大学了,特别争气,”老闫竖起个大拇指,“全县高考状元,第一名,书记和校长敲锣打鼓送的通知书,在他家门口放的鞭炮。”
方秉雪安静地听着。
“我忘了是大一还是大二,”老闫想了想,“暑假他弟回来,夜跑的时候撞见个男人,说不想活了要跳河,其实那人就是个赌鬼,坐在河边干嚎,逼着他老子娘出钱呢。”
说到这里,老闫眉头紧皱,而开车的警察也“啊”了一声,往车内镜里看了眼。
“他弟弟是大学生,又被周旭教的那么好,过去劝阻,结果那男的来劲儿了,真的往河里跳……他弟弟也下去了,毕竟,兄弟俩都会水。”
老闫沉默了下,搓了搓满是茧子的手。
“那赌鬼,是踩着他弟的肩膀爬上的岸。”
“等到第二天,从河里把人捞上来的时候……那孩子,那个才十九岁的孩子,还保持着举着双手,往上托的姿势呢……”
老闫说不下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地,又重复了遍:“十九岁,那男孩子刚过的十九岁生日。”
方秉雪胸口凝涩,嗓子有点发疼。
“周旭没说什么,把他弟的丧事办得挺风光,体面,但这种事没办法,那人是个赌鬼,烂命一条,当时也有很多人劝周旭,说别冲动。”
“后来呢,”方秉雪问,“周旭冲动了吗?”
老闫叹了口气:“他弟过完五七,周旭找到那男的了,当时周围都是人,众目睽睽的,妈的周旭这小子真混啊,开着车就去撞那赌鬼。”
方秉雪的心跳得乱了个节拍,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只是他以为的。
事实上,方秉雪早已嗓音发颤地开口:“他撞了吗?”
老闫看向他:“撞了。”
毫不犹豫,一脚油门。
“砰!”
正浇花呢,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周旭一跳,偏头正要骂:“哪家的小兔崽子……”
很好,方秉雪一脚踹开了大门,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口。
短暂的沉默后,周旭把洒水壶放下,愣愣的:“方秉雪,你怎么来……哎哎哎?”
他喜欢的人气势汹汹地站着,很可爱,很厉害,一切都很美好——如果不是因为力气太大,让那扇门在猛地砸向墙面,又缓缓回弹,以至于把方秉雪重新关在外面,就更好了。
周旭着急忙慌地过去,把门打开:“你怎么来了,不说一声呢,脚疼吗,怎么不叫我啊?”
方秉雪胸口起伏很快:“老闫还在外面等我,五分钟,我说我下来抽根烟。”
周旭没反应过来:“哎?”
然后,他就不用反应了。
方秉雪一手揽住他的脖子,把人往下压的同时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很重,一点也不温柔。
周旭不敢动,生硬地举着双手,晕乎乎地想他不是要抽烟吗,这是干什么,用不用再去找根烟出来……不对,方秉雪就是憋不住,想我了吧?
意识到这点后,他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按住方秉雪的后腰,用力地回吻过去。
而下一秒,方秉雪一脚踩在周旭的脚上:“别咬,等会我还要见人。”
……给周旭踩得神清气爽。
这个较量似的吻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时,方秉雪下意识地伸手,用手背擦了擦嘴唇:“你属狗的?”
周旭不说话,盯着方秉雪水红的嘴唇,嘿嘿直笑。
“没事了,”方秉雪喘息着,“你回去吧,我就过来亲你一下。”
说完,这没良心的真的扭头就走,没有丝毫留恋,周旭傻眼了,两秒后才不可置信地跟上:“你这是……给我喂断头饭来了?”
他不理解啊,太吓人了!
方秉雪这才站定,扭头瞪他:“说什么呢,呸呸呸,不吉利。”
周旭也赶紧:“呸呸呸。”
“真没事,你就当我发神经,”方秉雪走到门口了,细白的手指按在门框上,“干你的活去。”
周旭张着嘴:“我……”
“对了。”
方秉雪突然回眸,咳嗽了一声:“那个技能大赛,怎么样了啊?”
“进复赛了,”这个话题转换太突然,周旭怔了下才笑起来,“下个月要跟全国比了,能再认识点行业里的人物,我其实正想跟你说呢,到时候我得出去个把星期。”
方秉雪抠着门框上的细小木屑:“有信心吗?”
周旭说:“有。”
“好,”方秉雪也轻轻地笑了,“旭哥厉害啊。”
周旭站在余晖里:“嗯,说了我啥都会,都能搞定,你放心。”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方秉雪眼尾有点红,像是委屈了,或者不开心。
也可能……是被他亲得了?
“方、方秉雪,”周旭喉结一紧,“我一直没敢问你,你考虑的……”
“等你回来,请你吃饭吧,”方秉雪收回目光,淡淡地,“别有压力,成绩怎么样都给你接风洗尘。”
周旭点头:“好,那既然老闫在外面,我不送你了,你路上慢点啊,到家给我……算了,没事。”
方秉雪看了他两眼,突然快步回来,两手搂住周旭的脖子,很温柔地碰了碰彼此的嘴唇。
仿若,小蜻蜓在点水。
“去他大爷的别有压力,”方秉雪胸口微微起伏,“要比赛,就得冲第一,我们旭哥就是最厉害的。”
周旭已经有点傻了:“好。”
方秉雪忍俊不禁,拍了拍周旭的脸:“路上注意安全,吃好睡好……乖点。”
周旭呆呆的:“好。”
第48章 第 48 章 叫他方秉雪,叫他宝贝……
仿若入室抢劫般的亲吻。
来得快, 离开得也快,周旭从来不知道,原来五分钟的时间也可以就一眨眼,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方秉雪早已离开。
门还没关, 散着九月的风。
风声中, 方秉雪坐进副驾驶,安全带还没系呢, 老闫问了句:“抽完了?”
刚在也是巧了, 经过周旭附近的时候, 开车的警察手机响了, 领导打来的, 说有个事需要传达一下,警车刚靠路边停下,方秉雪就说要下去抽根烟, 头也不回地跳下了车。
“嗯, ”方秉雪笑笑, 含混过去,“透了会气。”
老闫说:“嗬,我看周旭就在附近住,还以为你一感动,过去搂着他哭呢。”
方秉雪立刻回:“那不至于。”
情况他已经清楚了,那赌鬼自知理亏,心慌, 走投无路之下干脆故意偷盗,想着大不了吃几年牢饭,总比被周旭弄死强, 毕竟追赌债的最多砍断他的手指头,周旭是真的要他的命。
周旭之所以铤而走险,众目睽睽下开车撞人,就是因为对方马上要被带走拘留——
“犯不上,不值得啊!”
“他一条烂命,不配你们兄弟两个……周旭!”
周旭面无表情,一脚油门。
赌鬼吓得摔了一跤,浑身哆嗦,烂泥似的瘫软在地,远光灯刺破天际,人群的尖叫声中,那辆咆哮着疾驰而来的桑塔纳,重重地撞在花坛上,爆出巨响。
刚才议论纷纷的众人,仿佛被掐住了咽喉。
硝烟味混合着机油,缓缓地消散在空中,周旭踹开驾驶室的门,红着眼,一步步地往前。
“你要杀他的话,连我一块。”
周旭站住了,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人,赌鬼吓傻了,眼睛瞪得很大,而趴在他身上,是个很瘦弱的,有了白发的男人。
在即将被车轮碾到的电光火石间,他以惊人的速度飞扑过去,保护着对方滚到了旁边。
是周旭的初中数学老师,范友芳。
范友芳衣服滚的全是灰,胳膊肘也磨破了,表情很平静:“把刀拿出来,给我。”
他的语气,跟多年前在课堂上一模一样。
似乎周旭从来没有长大,依然是那个打着呵欠,有点吊儿郎当的学生。
“老师,”周旭嘴唇起了皮,“您让开。”
范友芳皱着眉:“我说话你没听到吗,把刀给我,或者,你先把我砍了,再砍别人。”
旁边已经有相熟的人在叫,都吓白了脸:“范老师,别刺激他……”
“我不是刺激,”范友芳继续道,“周旭,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老师的意思,你冷静一下,把刀给我。”
周旭没动,高大的身影沉默着。
给弟弟办丧事的这段日子,他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朋友都在帮忙,过来替他守着,因为去世的人太年轻了,还没成家,孤魂野鬼的,按照当地的风俗,夜里的长明灯不能灭,要足足亮四十九天,好让他走完这一路,能顺顺利利地去投胎。
蜡烛换了一根又一根,周旭就在烛光里,整理弟弟的遗物,眼眸通红,死死地盯着曾经的全家福,和厚厚一沓的奖状,哭声也很年轻,是带着鼻音的抽泣。
弟弟的同学都来了,流着泪说,旭哥,你得撑住,你得好好的。
周旭没有掉泪。
他只是睡不着,阖不上眼睛,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是弟弟最后的样子,僵直着手臂,往上托举。
最后的一对蜡烛,是周旭看着融化的,先是蜿蜒下去的烛泪,缓慢凝固,层层叠叠地堆砌,然后倒塌,烛芯凹陷出一个小小的火山口,火苗跳动了几下,就彻底熄灭了。
周旭伸手摸了摸,已经不烫了。
“……可你还要活,”范友芳不急不缓地说,“你的命就是比他的贵,比他的有价值,你能去救更多的人,而不是就这样白白地扔掉,你想清楚,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老师,”周旭扯了下干裂的嘴角,“您这,还把生命分三六九等?”
范友芳说:“分。”
在讲台教了一辈子书,粉笔灰侵蚀了指尖,也染白了头发,被夜风吹得萧瑟。
范友芳看着他:“你要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已经有警笛声传来,人群嘈杂,周旭瞳孔猛地紧缩,毫不犹豫地上前。
范友芳仰着脸,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周旭一把扯起,那赌鬼也跟着跳起来,连滚带爬地抱着范友芳的腿:“那个谁……老师!你救我,你救我啊——”
“……所以范老师,用尽全力地为警方争取时间,”方秉雪低声道,“才把周旭控制住的。”
老闫一拍大腿:“没错,你都不知道那王八蛋劲儿有多大,我们费老大劲儿按着!”
方秉雪轻轻地笑了下。
讽刺的是,赌鬼没两年就病死在了狱里。
而下车的时候,老闫最后说的是:“周旭聪明,但他这人太拗,只要认定的事,给天捅个窟窿他都敢去干。”
他叹了口气:“容易吃亏啊。”
方秉雪跟在后面,垂着睫毛,没有接话。
但这次回去,他没有再逼着自己不跟周旭联系了,可能是憋得太久,情绪终于有了个口子,得以重新倾泻,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两人恢复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方秉雪知道,周旭最近干活砸到了手,有点疼。
也知道网吧那里的娃娃机闹了笑话,有个小孩抓不出来,一怒之下钻进了机器,却傻了眼。
每天晚上,方秉雪都能从话筒里,听见周旭低沉而磁性的声音,有点心痒痒。
“手还疼吗?”
“嗯……有点,主要是都破皮,流血了。”
好家伙,这就是猛虎嗅蔷薇,硬汉故意撒娇了。
方秉雪无言地扬起嘴角:“怎么着,我去给你缝两针,别留疤了。”
“那不用,你说过,男人有点疤好看。”
“是吗,那你说说,你身上哪儿还有疤?”
“要不我这会过去,脱了你亲自检查?”
说到最后,两人都笑了。
但到底,他们也没有见面。
天慢慢地冷了,这次国庆,方秉雪准备回一趟家,晚上和周旭打电话的时候,对方顿了会儿,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那啥,我猜你这次要回去,所以往车上放了点东西,你看叔叔阿姨……”
方秉雪嗷一嗓子从床上坐起来:“周旭,别告诉我你给我塞了两头羊!”
“没,”周旭连忙说,“你不是坐火车回去吗,没法儿带,很轻便的东西,真的!”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方秉雪都洗漱过,不想再下去跑一趟看,这会板着脸:“你什么时候放的,什么东西?”
周旭就笑:“就点保健品……很轻便的。”
“没必要,”方秉雪又躺下去,终于心下平静些许,“你这,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只要不是羊,别的都好说。
他实在不想开车回去,一路上羊肉解冻化开,说不定还得淌血水,太可怕了。
屋里亮着盏床头灯,光线很柔,方秉雪侧脸埋在枕头里:“你太操心了。”
“喜欢你,”周旭说,“应该的。”
话音落下,方秉雪安静了,对方的声音不仅烧耳朵,也烧心,一点点地燎起来,呼啦啦地在他胸腔里燃成一片——
“旭哥,”方秉雪抠着枕头边,“我也想你了。”
冷冽的夜里,他们把手机握得很烫,声音却那么轻,生怕惊扰对方,可小石子落入湖心,自然会荡起涟漪,周旭都有些结巴了:“那,那我现在就去找你。”
方秉雪说:“不要,说了等你回来,接风洗尘呢。”
但气氛已经到这儿了,憋不住,方秉雪裹着被子,哼哼唧唧了会,叫旭哥,说旭哥,我真的好想你啊。
他声儿太软了,软到什么地步呢,周旭直接就不行了。
而这天晚上,俩人也都没坚持住,半个小时后,方秉雪红着脸去抽纸巾,指尖还有点微微打颤。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讲究又好面子的人,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兴奋,羞赧,刺激,却又忍不住地去配合对方。
太喜欢了啊,该怎么办才好。
没有商量,彼此都很默契,听着声音里压抑的那点喘,没说什么不要脸的话,就是周旭在反复地,嗓音沙哑地叫他的名字,叫他方秉雪,叫他宝贝。
“好喜欢你……”
手抖,纸巾盒被打翻在地,方秉雪面红耳赤地闭了闭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彻底的没救了。
第49章 第 49 章 他的宝贝睡着了
坐火车最方便的就是不用操心, 尤其是买了卧铺,睡一觉就能到。
生活上,方秉雪是个挺怕麻烦的人, 原则上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所以上车后和衣躺下, 倒头就睡。
周旭还真没夸张, 给他带了轻便的礼盒装,好拿, 是保健品和茶叶, 不是特别昂贵的东西, 所以方秉雪不会有什么心里压力, 但父母看到后, 能感受到这份心意,至于是自用还是送人,都方便。
他处处操心惯了, 掐着点, 等到车快要到站的时候, 给方秉雪打电话:“喂,醒了吗?”
“瞧你说的,”方秉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我又不是小孩。”
周旭笑着:“那也要惦记你,不矛盾。”
他俩才搞了出那么臊人的事,说话的时候,彼此还有点羞答答的, 方秉雪抿着嘴,还没接话呢,周旭又来了句:“那别的没啥事, 挂了吧,别叔叔阿姨给你打电话了占线,我这边不忙,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
方秉雪下意识地:“好啊,行,有机会来这玩啊旭哥。”
周旭顿了下:“这么客套啊。”
这话听着亲切,但的确有些见外了,似乎下一秒还会再寒暄句:“最近在哪儿发财啊旭哥”,方秉雪也笑了:“哎呀……我说真的,等以后有机会吧。”
“好,”周旭说,“我等着。”
绿皮火车轰隆隆地驶过铁轨,汽笛声中,连绵不断的山脉逐渐消失,取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景色,立交桥,高楼大厦,还有熟悉的车站和亲人。
方俊在家做饭,秦素梅开车来接儿子,见面的时候眼睛一亮:“呀!”
“秦老师,”方秉雪笑着检票出站,单手搂了下母亲,“我回来了。”
周围都是人,秦素梅带着儿子上车,转动方向盘:“回来怎么还拎东西呢,不嫌折腾。”
方秉雪在副驾伸了个懒腰:“还好,不重。”
“没晒黑啊,”秦素梅继续,“我以为你得黑一圈呢,看电视上说,那边紫外线是不是挺强的,容易晒着。”
“黑点不是挺好的,”方秉雪乐呵呵的,“帅啊,还健康。”
“呦,现在审美变了,觉得男人黑点好看了?”秦素梅瞥了他一眼,“之前被太阳晒了点,回家就赶紧洗脸擦香香,生怕自己不好看……”
方秉雪连忙打断:“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秦素梅笑:“是啊,那时候你还小呢,我到现在也总觉得你是个小孩,怎么都成大人了。”
他们家气氛挺好的,一见面就是说不完的话,到家洗完手,方秉雪溜进厨房,一盘小酥肉刚炸好捞出来,方俊用筷子夹了个:“尝尝。”
“有点烫,”方秉雪捏着剩下半截,“味道不错。”
方俊说:“那可不,咱家的独门秘方……哎,你没晒黑?”
连着被问两次,方秉雪有些哭笑不得:“你俩就盯着我的脸看啊。”
方俊招呼着让端菜:“别的没啥问的啊,你又不让。”
之前方秉雪去西北出差,有个原因就是被家里催得太紧,两口子知道,现在也不太提这事了,该了解的情况在电话里都说过,吃饭到一半,方秉雪倒是主动提了句:“对了,我现在其实有点情况。”
他爸把筷子放下了:“你春心动了?”
“不是,”方秉雪被噎了下, “没成呢,还在互相了解的阶段,别激动。”
秦素梅这次倒是挺沉得住气,给他夹了块鸡翅:“姑娘家里什么情况,你怎么打算的?”
她了解儿子,既然能说出互相了解,那就有戏!
“家里……”方秉雪顿了下,“父母亲人不在了,就剩他自己了。”
“哎呦,”秦素梅皱着眉,“那小姑娘就一个人吗,这么不容易,你可得对人家好点。”
方秉雪喉结滚了下:“……好。”
他低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才又说:“总之我的意思就是,我现在有情况了,你们别再操心我的事,在外面给我乱介绍什么的。”
桌子底下,方俊用膝盖轻轻地撞了下秦素梅:“看,我就说别给孩子……”
“我这就告诉你阿姨,”秦素梅眉飞色舞的,“明天的相亲全部取消,放心儿子!只要你有对象,妈还操心什么啊,不就是想着能让你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嘛……有照片吗,多大岁数了啊,皮肤白吗,在哪儿工作的?”
方秉雪眨了眨眼,开始闷头吃饭。
“哎呀你快说呀,”秦素梅沉不住气了,“有没有照片?”
“没。”
“那,今年几岁了啊?我看看你们属相合不合……”
方秉雪抬头:“比我大五岁,不白,有点黑,也不是双眼皮。”
秦素梅怔住了,而方大夫一辈子行医,对于皮相外表都很淡定:“挺好的啊,你喜欢就行。”
“人不错,细心,靠谱,”方秉雪一口气说完,“这次回来掂的东西,就是他买的。”
“哎呦你这孩子,”秦素梅惊叫起来,“怎么能让对象出钱,这……我下午去商场一趟,买个包和丝巾什么的,你给人家带过去。”
方秉雪把碗放下:“不用,他用不上这些东西,你们也别多心,我意思还是那个,我有情况了,不用再去相亲,别的没了。”
即使没开车,是在火车上睡了一觉,身体依然舟车劳顿的,方秉雪要去洗澡睡觉,父母对视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虽然现在不是告知的好时机,但说了就是说了,方秉雪心里挺轻松的,躺在床上的时候,还笑着把这事告诉了周旭——
“我跟家里坦白了,说最近有点情况,在互相了解的状态。”
周旭的信息回的很快:“然后呢?”
“我妈要看你的照片,问你白不白,”方秉雪翻了个身,“我说挺黑的,不白,比我大五岁。”
片刻后,短信提示音响起:“能接电话吗?”
方秉雪把电话打过去,刚洗完澡,浑身都懒洋洋的,还带着点鼻音:“嗯?”
周旭吞咽了下,才小声地叫:“方秉雪?”
“别跟偷情似的,”方秉雪笑了,“我在自己屋里,放心,这会我也累着,能控制得住。”
但周旭还是压着点声音:“你父母还说什么了吗?”
方秉雪说:“没啊,就是问了几句,不然凭我对我妈的了解,这次国庆,她能给我安排三场相亲。”
周旭低低地笑:“辛苦了……不过刚才你那句话,说我不白,比你大五岁,我这会儿想想,怎么感觉我占大便宜了呢。”
“还好,”方秉雪说,“我也占便宜了。”
他这会躺在自己的床上,穿的是喜欢的睡衣,舒服得想打滚,家真的是个很奇妙的地方,哪怕闭着眼回来,但能闻出味道,熟悉,自在,内心是被浸透了的安全感,反正家里的一切都像淡奶油似的,时间随便打发,能抹平一切的疲累。
他跟周旭说了很久的话,说他的房间和父母,说外面的空气和潮湿的天,说秋天把树叶染黄了,但落叶是软的,不像西北那边,风沙把秋天的叶子裹上层琥珀色的糖壳儿,踩上去,会发出沙沙的脆响,方秉雪讲了很久,迷迷糊糊地打着呵欠,听见周旭说睡吧,别撑了。
“不行,”方秉雪说,“我困,但我睡不着。”
周旭想了会,轻声哄着:“那怎么办,我唱歌给你听?”
话音刚落,方秉雪唰地一下把眼睛闭上:“不用了,旭哥,我好困,我要睡觉了,晚安。”
“那等你回来,我去接你,”周旭笑了,“行不行啊方秉雪……方秉雪?宝贝?”
很好,就这么两秒钟的功夫。
他的宝贝歪着脑袋,睡着了。
第50章 第 50 章 爱情令人盲目
在家的这两天, 方秉雪没闲着,挺忙的。
除了去亲戚那转一圈,露个脸外, 方秉雪提着水果去了师父家, 田庆还记得上次“蚊子”的事, 见面的时候, 眼睛一扫,方秉雪就主动告饶:“还在互相了解, 没确定。”
田庆“啧”了一声, 扭头进了厨房, 心想可能自己太古板, 现在的小年轻思想不一样了, 而师娘则兴致勃勃地拿了一大兜杏干:“我听说你对象喜欢这个,来,我又做了点!”
不仅如此, 他还去了趟单位, 把这半年的情况跟领导说了下, 其实原则上是不用的,方秉雪的书面报告都定期提交过,但人都回来了,总想再过去看看,顺便约着曾经的兄弟们喝个酒,大家看见方秉雪,都一块儿起哄, 往他身后看,说雪饼你行不行啊,怎么没把对象带回来呢?
方秉雪就知道, 师父是个大嘴巴,早就把自己的情况说漏了嘴。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单位里不会再有人跟他说媒,方秉雪连连赶人:“八字没一撇的事,嗷嗷什么?”
兄弟们就笑话他,说他铁树开花。
而另一边的铁树也在开花,这几天周旭心里全是方秉雪,七上八下的,他没想到方秉雪会跟家里坦白,说彼此正互相了解。
这不就相当于,承认了吗?
四舍五入,不就意味着要领他进门吗?
给周旭紧张的,差点又拿锤子砸到手,睡觉的时候都忍不住笑,把那毛绒小兔子搂怀里抱着,美得不行,心里全都是粉红色的泡泡,飘啊飘,飘得老天都看不过去,兜头下了场雨,周旭回家路上没拿伞,给方秉雪打电话的时候还怪委屈,说淋着了,说身上好冷呢。
方秉雪那边有点乱,似乎正在跟朋友们喝酒,他听见对方笑骂了句,然后往外走了点,才低声问道:“洗澡了吗,你喝点热水,别发烧了。”
行吧,有人在身边的时候,能喝的上姜汤,没人了,就只能喝热水了,周旭躺在沙发上,结实的小臂搭在脸上,笑得胸口不住起伏:“想你了。”
“后天就回去了,”方秉雪说,“听话,乖一点啊。”
可能是因为距离远,也可能是因为对方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周旭居然有一种很不真切的感觉,方秉雪的音色很好听,清冽,有磁性,此时虽然相隔千里,他都能想象出年轻的刑警远离人群,捂着手机轻声耳语的模样。
漂亮,神采飞扬,前途无量。
周旭的心跳得有点快:“好,你放心……你在家也好好玩,辛苦了。”
“我有什么辛苦的,”方秉雪笑起来,“好了,那我回去了,你别忘记喝热水。”
周旭说:“哎。”
挂完电话,方秉雪不动声色地坐回去,果不其然,一群人跟山里的野猴似的,扯着嗓子就开始叫唤,说雪饼不够意思,怎么不关心我们喝没喝热水呢,这冰冷的啤酒好苦涩啊兄弟!
“啵”的一声,酒瓶盖被轻巧地打开,方秉雪当着众人的面站起来,眼眸里带着笑意:“那怎么着,我先给兄弟们干一个?”
说完,他仰着脖子开始喝酒,喉结滚动,丝毫不拖泥带水,片刻后,空的啤酒瓶被撂桌上,方秉雪抽出纸巾擦嘴:“行了,都别嚷嚷了。”
对面那人一拍桌子:“有戏,都开始护着了!”
“护什么,”方秉雪微笑着,“人我都没带回来呢。”
话音落下,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开始问,说什么时候把弟妹带回来啊——方秉雪在队里年龄小,大家关系都不错,下了班,就整日里嘻嘻哈哈的没正行,这会儿拦着不让方秉雪喝了,说成了,不闹你了,等到时候给人带回来再灌你。
方秉雪坐回凳子上,懒洋洋的,细白的手指托着腮,脸颊上带了红:“不一定。”
他声音小,也就挨着他的朋友听见了,对方凑近了点:“什么?”
“我说,”方秉雪还在笑,“我不一定……能给人带回来。”
对方听清楚了,没太理解意思:“怎么着,人家不乐意跟你回来?”
方秉雪呼吸有点烫:“嗯啊,不乐意。”
但他还挺狂的,嘴上说的谦虚,眼神却很亮,很专注,都是干刑侦的,敏锐,打眼一扫就猜的差不离,对方吭哧吭哧地笑:“呦,这么势在必得啊,那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安静了会儿,方秉雪端起自己面前的酒,跟他碰了个杯。
这两日够忙够折腾的,因为方秉雪临时改了下时间,提前一天回去了,等收拾好东西要出发,秦素梅还有些舍不得,说算了小宝,别我到时候哭了,要不就让你爸送吧,方俊一听就乐了,说你不是等着看电视,正在演那个依萍跳河吗,秦素梅赶紧竖起手指:“嘘——”
方秉雪笑得不行,拎起双肩包:“没事,您看您的,我走了。”
来去匆匆的,进站前,方俊拍了拍儿子的肩:“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方秉雪挥着手,“您赶紧回去吧,我到了打电话。”
国庆期间出游的人多,这会也是返程高峰期,方秉雪找到位置后才松了口气,把背包取下来,准备拿出mp3听会音乐,结果刚拉开拉链,方秉雪就怔住了。
里面放着个精美的礼品袋,粉红色的。
打开一看,丝绒礼盒中躺着小瓶香水,莹润的玻璃瓶身上是鎏金瓶盖,纹路是鸢尾花样式,没有贴标签,只有繁复的法文和缠绕在瓶颈的缎带,透露出欲语还休的奢贵气息。
这肯定是秦素梅放进去的,做为回礼,特意选的小礼物,方秉雪沉默了,想象了下周旭喷香水的画面……
下一秒,他就把拉链拉回去了。
这一路时间长,方秉雪不习惯在火车上吃东西,基本就是喝水,没什么胃口,最多吃两块饼干,等到了砾川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方秉雪检票出站,先做了个深呼吸。
而与此同时,肩膀上的重量悄然消失。
周旭把包接过,背在身上:“方秉雪。”
“哎,”方秉雪笑笑,“旭哥。”
“走吧?”
“嗯。”
周围人来人往,周旭走在最前面,带着方秉雪往停车的地方走,稍微偏了点,周围也很暗,趁着四下无人,他伸手摸了摸方秉雪的脸:“累了?”
“别,”方秉雪偏头躲了下,“我还没洗澡,身上都是火车味儿。”
“还是很香,”周旭笑着,“开下后备箱吧,我放东西。”
方秉雪“哦”了一声,走到车后面,伸手打开后备箱——其实刚亮条缝的时候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但手指只停顿了半秒钟,就继续了动作。
一大捧红玫瑰静静地躺在里面,花瓣仿若丝绒,在夜色里散发着静谧的香。
不,或者用“堆”更为合适,因为玫瑰太多了,把后备箱完全占满了,热烈,明艳,又美丽。
周旭清了清嗓子:“那个……送你个花。”
方秉雪身形没动,垂着睫毛,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周旭连忙又加了句:“这不是刚见面吗,男人肯定是要带花的。”
“我也是男人,”方秉雪扭脸过来,淡淡的,“你这句话我没法儿接。”
周旭明显紧张了:“不是,主要是现在我追你呢……肯定得我送才行。”
“别慌,”方秉雪把后备箱盖好了,走过来,很流氓地捏了下周旭的手,“你说对了,见面的时候男人要带花,我也给你带了。”
这话一出,周旭更慌了:“花?”
方秉雪说:“昂,反正不是草。”
“给,给我的,”周旭都结巴起来了,“真的是给我的?”
方秉雪干脆推着人上车,亲自帮忙关了车门,才绕到副驾驶坐上去:“看你紧张的,怎么,没收到过花?”
“真没,”周旭搓了搓脸,“我又没谈过,谁给我送花啊……”
他咂摸出不对劲了,把手放下:“你收到过?”
“嗯,”方秉雪拉开背包的拉链,没多大的包,放后备箱或者后座都成,既然被花占地了,他干脆搁腿上,“来吧,给你看看。”
说到这里,方秉雪其实还有点抹不开面,觉得自个儿是不是太装逼了,他这趟回家,再来西北,肯定要给周旭带点东西,但思来想去不知道什么合适,在自己屋里翻了半天,找出来个盒子,里面是封存好的干花。
那是方秉雪做为警校优秀毕业生,离开母校时收到的一束花,回来后方秉雪没舍得插瓶里——过几天就得败,他认认真真地做了干花,保存得很好。
有玫瑰,百合,和满天星。
周旭拿起来,仔细端详着:“好看。”
“还有呢,”方秉雪又递过去个信封,“这个你打开吧。”
普通的黄色信封,没写什么字,只在上面画了朵小红花,周旭拆开,从里面倒出来几枚铜钱,他分辨不出是什么年代,就认出有个开元通宝,掂着挺有分量。
他没说话,看着方秉雪。
“给你压祟用,”方秉雪说,“我们那的人讲究,喜欢在小孩床头挂这个,叫五帝钱,要是家里有经常出门的人,就让他带身上或者挂车里,辟邪。”
周旭还是没说话,感觉自己的手被握着了。
“这些年风风雨雨的,辛苦了,”方秉雪笑着,“给你画朵小红花,奖励一下……旭哥,生日快乐。”
之所以这么着急忙慌的,提前回来,就是为了赶上周旭的生日。
车钥匙插着,都没点火,不仅风从车窗吹进来有点冷,还黑,俩人借着月光摸瞎说话,方秉雪一直在笑,周旭也一直在看他,像是在看白玉似的栀子花,没有伸手去摸,已经被香到有些晕乎了。
“还有俩小时呢,”方秉雪挠了下周旭的手心,“走吧,回去我给你下完长寿面。”
周旭反手把方秉雪的手握着了:“啊,好,没问题。”
方秉雪说:“那你放手,抓着我怎么开车。”
周旭这才松开:“哦。”
他沉默着系好安全带,点火,踩下油门,车辆终于启动,静静地驶在县城的街道上,都快到地方了,周旭才张了张嘴:“谢谢啊。”
方秉雪眼睛弯弯:“不客气。”
到屋后,那一大堆的玫瑰也得取下来,方秉雪跟周旭搬了两趟,才把全部的花抱回院子里,周旭压根没考虑把花放哪儿,怎么处理,似乎只要方秉雪能看一眼,笑一下,玫瑰花的使命就完成了。
方秉雪洗完手,还在批评他的这种思想,说你不能满脑子都是恋爱,容易被人骗。
周旭不反驳,方秉雪去哪儿,他都紧紧地跟在后面,连进洗手间都是,方秉雪受不了,偏头过来看他:“我上厕所呢,怎么着,咱俩一块?”
“啊,行。”周旭说着,居然真的要过来。
方秉雪把人往外推:“你别这么黏糊,放心,我没长翅膀飞不了——”
话没说完,就被周旭扣住后脑勺,吻了下来。
癖好真的很诡异,怎么喜欢在洗手间亲热呢,方秉雪被吻得气喘吁吁,脖子往后仰,感觉滚烫的气息扑在锁骨那,还有往下的趋势时,才赶紧抓住周旭的头发:“停,有正事呢。”
长寿面还没吃,就不算过了生日。
本来他也不知道周旭的生日在国庆期间,还是回去后,在档案里查阅了下资料——当年众目睽睽下报复赌鬼,周旭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所幸的是没有造成任何伤亡,群众联名上书为其求情,以及根据车辆行驶轨迹和刹车痕迹——
几天后,周旭就被放了出来。
“还是落过网啊,”当时,方秉雪的指尖敲着桌面,若有所思,“就是这种情况,估计对孩子之后考公检法,有一定影响……”
指尖顿住了。
方秉雪蹭地一下从电脑桌前站起来,心想我也不会生啊,愁这个干什么!
并且他俩也不一定能成呢!
“宝贝……”周旭不肯动,咬着他的耳朵,“我想了……”
方秉雪往旁边躲:“别,有点痒……”
话没说完,他身形凝固住了,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变化,方秉雪斟酌了下才开口:“你要不要出去冷静下,或者我去做长寿面,你自己弄完再出来?”
周旭呼吸挺重的,牢牢地把人拢在怀里,不见兔子不撒鹰似的,盯得很死。
但到最后,他也没让方秉雪为难,很快地松开手,闷头去院子里抽烟了,天地很大,头顶是广袤无垠的夜空,而不是被高楼大厦和高压线分割出的方框,这里的云都是粗犷的,自由的,前两天下过雨,如今的夜色有些微微的蓝,仿若倒扣过来的一潭湖,散着鱼群似的云。
壮阔而温柔。
方秉雪做饭技术一般,但下个面还是可以的,切碎番茄炒熟,加沸水,下面条,再打两颗荷包蛋,端出来的时候看了眼时间,就开始催:“来,赶紧吃!”
周旭早等着了,接过的时候赶紧挑了一筷子,完全不顾烫:“好吃!”
“今天怎么过的啊,”方秉雪做的多,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对面尝了口,“吃蛋糕了没……呸呸呸,靠,怎么这么难吃?”
盐加多了,咸得发苦,齁人,还有碎蛋壳。
“和以前一样,没买蛋糕,吃不完给我,”周旭自然地端过来,“等会我给你做,你想吃什么?”
方秉雪说:“别了,不行咱出去吃吧,哪儿还需要你再……你别再吃啊,我今天没发挥好,意思下就行。”
他说完,周旭停下筷子,温和地看着他:“真的很好吃。”
方秉雪不忍直视,都说爱情令人盲目,看周旭能昧着良心瞎成这样,真是古人诚不我欺,他已经站了起来:“走吧,我出去给你买个蛋糕。”
“不用,”周旭喉结滚动,“你都累一天了,歇歇,咱明天再去。”
方秉雪说:“不行啊,吃蛋糕许愿呢。”
周旭说:“那我现在就许。”
挂钟的时针在滴滴答答地走着,均匀,安静,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周旭睁开眼睛,看着方秉雪,方秉雪被看得有些微微脸热,他低下头,没有去问周旭许了什么愿。
这应该是随口就会问出的话。
片刻后,周旭伸手捏了捏方秉雪的脸颊。
滴答滴答,秒针划过最上端的数字,新的一天悄然来临,得像天边滑落一道流星,闪烁了下就归于宁静。
周旭生日的第二天,是在接吻中开始。
他太幸福了,甚至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周旭太久没哭过,几乎忘了该怎么哭,可能是那份长寿面咸到发苦,让胸腔里跟着满是酸涩,真奇怪啊,明明是很快乐的时刻,方秉雪也在他的怀里,好乖地仰着脸回吻。
可是周旭,居然已经开始想念方秉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