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陈珣脸色黑成锅底, 碍着君臣间的情面,到底没阻止你去看望柳玄的病情。


    “他没事。”


    寸术收了把脉的手,拿湿帕子擦了擦。


    “体弱, 将要入秋, 风一吹就倒下再平常不过。”


    “你们行房了?”


    你点头。


    他道:“便是了。下次记得收敛, 他受不住那么激烈的房事。”


    又交代滋补事宜,柳玄面朝床铺里侧, 始终一句话也没说。


    你让侍从记下,先去熬一副药来补。待看过他服药,已经到了后半夜。


    寸术行礼告退。


    卧房空荡, 像是和主人一起呼喊驱逐的意念。


    你从椅子上起身。柳玄立即将眼睫抬起, 幽幽地望你。


    蜡烛的火苗弯卷一瞬,暗室顷刻天旋地转, 又恢复平静。


    你只是活动身体,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将要天亮, 明日还要带他去见江北各诸侯,商讨联盟事宜。


    龟将军远在长安,听说樊阳关的动向,将你的打算看得十分透彻。他放出自己并没有离开过长安的消息, 一切争端都是你在自导自演, 意在樊阳关隘。


    江北诸城明面晓喻, 私下将他的态度当作战败给无名小卒,无颜面对天下的掩饰。亲眼所见, 岂能有假?他们不认为有人敢假冒龟将军行事。


    联盟是荆州牧亲自找的你, 立下盟约后,便可与他们合力进攻长安。


    你将外衣脱了,走到床边将他往里推推。


    “快天亮了, 我也在这休息。”


    将被子盖到身上,他的呼吸跟着凑过来,黏着在你露在外面的脖颈。


    你转头,捏他的鼻翼,往后挪了挪。


    “寸医师要你禁欲呢。难道呆在一起,你就要跟我做那种事吗?”


    “男女敦和,是天地造就万物的常理,我与你不过遵循自然。”


    “那他刚刚要我节制,你怎么不说是你想做?”


    “……”


    他攀着你的肩膀,没有言语。


    “因为你要利用我造势,让王府上下,让暗中盯梢的人都知道,你是我麾下的宠臣,你被我做晕了。”


    你替他将未尽之词言明。


    他没有反驳,静默许久,“我的目的呢?”


    “做名扬天下的谋士?让所有人忌惮你。”


    他语气冷淡:“在那之前,主上是否要先发迹?不然我只是一个被始乱终弃的低贱男子。”


    “……嫌弃我?那别跟着我了。”


    你坐起身,准备下床,被他从背后抱住。


    飞雪般清渺的声音,此刻喘着粗气,压实了音色:“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愿你那样想,才说了气话,你当真听不出吗?还是你听出了却不耐理?我赌气,你便走,为何陈珣发怒,你总是留他身边迁就,我和他有什么区别?”


    “我就是这样。你不喜欢,我们就做回上下级关系。”


    在他瞪大双眼,眼中有泪晃出时,你补充:“这样的话,我也对陈珣说过。你以为他就处处都有甜头?”


    你回身抱他,手摸了摸他披散的长发。


    “怎么还嫉妒人,我以为你品性很好的。”


    “早知道不睡你了。”


    他抬起头,眼中盈泪。


    “今夜是他搅扰、凌辱我在先,你只跟我算账?”


    “不是。”


    你挪了挪身体,带着他躺下,闭目养神:“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变成这种不好的样子。”


    “……”


    “对了,寸术为什么要在脸上点很多黑斑?是最近流行的妆容吗?”


    “是为防备你见色起意。在外面,你的名声不是很好。”


    “……想好也能好吧,你有这个本事。”


    “是。”


    “你故意的?故意让我名声不好,但凡有姿色的男子,听到我的名号都要躲避。”


    这次他坦然承认:“我还有陈珣,不够你用吗?”


    “你做到第二回就要吃药,你说呢?我怕你突然死掉。”


    “命不足惜,暮年之时与身死无异,不如只活当下。”


    是这个道理,你被他说动了。


    “随你,不过转告寸术,我对他没意思,让他安心做事吧。”


    “主上置之不理更让他心安。”


    *


    盟会上,江北附近的世家大族、地方诸侯相互交谈。


    你起晚了,到时人已来得差不多。所有人都用目光迎接你,有人探究,有人不屑,有人震惊。


    震惊的人是顾太守。他盯了你好久,直到荆州牧叫他,他才回神答话。他的异常让州牧多留意你一眼。


    “你认识乐王?”


    顾太守道:“曾见过。”


    他不肯多言,看起来另有隐情。州牧给手下一个眼神,去调查顾氏与乐王府前身青牙寨的渊源。


    柳玄露面,许多过去认识他的人都过来寒暄。


    他出身高贵,之前给河西崔氏卖命,几乎每个人都是他的人脉。


    崔氏过去栖身河西一隅,如今龟将军乱政,势力便也如泛滥的洪水一点点没入中原。


    他们都很难理解柳玄弃崔氏,跑来追随你的举动。


    你是平民出身,在堂中坐着便矮他们一大截。没人把你的成就放在眼里,在他们心中那都是柳玄的功劳。


    柳玄忙着寒暄,无暇分身指点你,你便离了坐席,去到静坐的凤晋将军面前,与他碰杯喝了一盏茶。


    他不认识你本身的面貌,之前那一面你是以龟将军的形象出场。对你的主动搭话,他很是意外。


    不战而逃,他在州牧手下已经成了笑话。但他不悔,至少樊阳关如今没在龟将军手里,百姓也都活得好好的。


    “乐王殿下,您……”


    “闲聊罢了,将军介意?”


    你穿着鹅黄的衣裙,在初秋中是一抹清新稚嫩的颜色,混在堂中,跟黑与紫显得格格不入。


    “你这么大的姑娘,跟我有什么可聊?我女儿便厌烦于我,说几句关心的话都要被她呵斥。”


    “令爱天真烂漫,可有喜欢的物件?我府中有不少奇珍异宝。”


    身边人传来嗤笑。“匪窝里的奇珍异宝?只怕凤小姐收了,就要与凤将军决裂了。”


    凤晋尴尬看他们一眼,替你圆场。


    “蒙乐王殿下好意……”


    你转身面向那个刁难你的人,年纪轻轻,是哪家带出来见世面的公子。


    无声盯他许久,盯到他不怀好意的恶人模样维持不下去,露出几分愚蠢的尴尬。


    你道:“说话好臭,原来是你牙里塞菜叶。”


    他下意识闭嘴:“……”


    随后反应过来,面红耳赤跑开,惊动一路的人。


    礼节至上的贵族,你说的那句话,等于攻击到他最薄弱的地方。


    凤晋愣模愣眼,见对方吃瘪,忍不住露出笑。


    “殿下,要尝尝这脆饼吗?新烤出来的,还热着。”


    “多谢。”


    旁边的张氏府君也带笑,送来他桌案的点心。


    其余人纷纷效仿。


    柳玄隔着重重叠叠的人影,遥遥朝你望来,看清楚你被众星捧月,心里漫出一股浓重的厌恶。


    为什么这样的场合,要有这么多的男人?


    老、中、小都很碍眼。


    午饭后,州牧主持签署了盟约,他没说什么特别的话,愤慨激昂地鼓动在场之人攻打龟将军,避讳了部分人比如你的野心,救天子的事从头到尾没提过。


    按下手印后,归还印泥,捧着匣子的丫鬟后退一步,口型叫你跟她走。


    存档。你随她离开正堂,走上临时搭建的栈桥,水边生了白绒绒的蒹葭。你以为叫你出来的人是陈澹生,结果却是顾太守。


    他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眉毛紧皱的弧度,眼神的愤慨,仿佛他是被你折磨至深的父亲。


    但你们甚至连血缘都没有。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江陵见过你的人不少,你以为各个都像我一样给你留几分薄面,不去拆穿你吗?”


    “拆穿什么?”


    “拆穿你之前做的那些事!”


    “请便。”


    “你这样洒脱,之后遇到事可别说你是顾家人!”


    “不会的,放心。对了,你也别说。”


    “你!”


    盟约已定,没有再留下的意义。你与柳玄准备回程,盟会上认识的长辈见你爱吃,都送了些府中特产给你。


    正好州牧也在上马车,有人跟他寒暄,两人在车下聊了起来。


    那人问:“怎么没见到陈将军?这次没叫他护卫?”


    “他中毒了,这些日子在家养身体。”


    察觉到你的视线,两人奇怪地望向你。


    你朝他们点头致意,坐进自己的马车,打开【人物档案】看陈澹生的状态。取消收藏之后,再找他费了些功夫。


    你在州牧的门客中找到了他的界面。的确中毒,已经到了解毒状态,只不过腿废了,没办法出门。这个消息他还没有告诉别人。


    怎么突然过这么惨?


    回府时已经入夜。陈珣闲下来,故作不经意在门口踩点,终于堵到你回来。他一本正经给你数手指,数你究竟欠了他多少夜。


    柳玄这次没跟他周旋,借口身体不适请辞。


    陈珣得偿所愿,单独跟你回房。


    他把所有属于柳玄,或看起来像是属于他的东西扔到门外,拿他自己的东西布置,很是春风得意。


    你道:“一晚而已,你那些日常用的东西搬来了,之后也要带走。”


    “什么一晚?还要我再跟你数一遍吗?你究竟跟柳玄偷吃了多少回?”


    “紧盯着他做什么?我跟你也有很多次。”


    “我不跟你说这个。”


    “那说说陈澹生的事吧,你把他毒残了?”


    陈珣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笑着回头:“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没有回答。


    他到床边,吻你的唇。


    “我让他活着痛苦,也算给我爹娘报仇。”


    “可你也暴露了你的行踪。他原本可能都忘了你我。”


    “你说过,他像鬼一样很难甩掉。你把你自己主动送到陈澹生面前了。”


    第132章


    “那又如何, 有本事他抓到我,再报复回来啊?”


    陈珣勾起一缕你的头发,冷哼一声:“早晚我要亲自把他踩在脚底, 看他无法翻身, 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然难解我心中的仇恨。”


    讲话真反派。


    你保持沉默,但之后和柳玄商量了这件事, 让他挑些好用的接班人,以防他们这一代因为各种原因不在以后,乐王府的势力运转不下去。


    一个陈珣尚且如此, 更不必说其他人。变数太多, 做两手准备更稳妥。


    阿荆听说这件事,给你推荐了很多她的朋友。有男有女, 考察过他们的实力,检查了【人物档案】中的数值之后, 你觉得他们确实是可用之才,留下收用,办些简单的事,逐渐积累经验。


    入冬, 你收获了自己的第二座城, 连枝。


    连枝城是联盟之外, 朝廷的辖区。因地处偏僻,人烟稀少, 即便攻下来, 长安与本地人也都当作无事发生。


    你带头,王府的人都在连枝过年,举家搬迁。空寂的城中登时热闹许多, 家家户户相互送吃食,其乐融融。


    同年,釉城爆发瘟疫,病情越传越广。联盟中有许多家族遭了祸患,元气大伤。


    年后第二日,属下通报,凤晋将军在城外求见。


    他的女儿受了瘟疫,手下的百姓也有很多染病不起。州牧下令他放火焚城,他不忍心。想到寸术的医名,跨越雪域与高山来到连枝。


    何余不赞成放他进来。


    “要是城内百姓与兵甲也被传染了疫病,遭殃的就轮到我们了。”


    陈珣附和:“你根本不知他是不是别有居心。万一外面的人看不得这里好,故意送染病的人来呢?何必把好心分给他们?咱们城中已经有很多人等你垂怜。”


    柳玄道:“城门不开,明日便会传乐王见死不救,铁石心肠。”


    邱生道:“但柳大人,好名声总得有命听,要是主上因开城门遇到不测……”


    “不可能发生那种事。”


    陈珣冷笑:“你说不发生就不发生了?”


    阿荆坐在你身边,在书案上拿笔练字。听到他们又吵起来,忍笑瞧了你一眼。


    你道:“我们的意见不重要,凤将军不是找我,不是找陈珣,也不是找柳玄。他要见的是寸术,你们谁去把寸术请来,问问他怎么想。”


    柳玄道:“我已派人去请。”


    就在他答话的下一刻,寸术进到屋里行礼。他站在炭盆前烤手,听柳玄复述他们刚刚争吵的内容。


    “我要救人。”


    陈珣瞧不上他,听到他的话,头朝一边偏去,嘴上带着讥讽的笑。


    “不怕死,就自己出城救呗。”


    “可以。不过给我准备药材,烈酒,麻布,棉衣,木板,盐,姜。”


    你答应下来。离开前,他多看你一眼,背过身往外走。


    门开的瞬间,雪被风吹来,成一道松软的门槛。寸术迈出去,青色衣摆沾上洁白的雪花。


    你收回视线,问:“谁愿意和寸术医师一同出城?”


    几人都没有应答。


    柳玄将要站起身,阿荆放下笔,转了转手腕。


    “我去。”


    她道:“跟凤将军说,一切不是阿棘的本意。是手下人反对,为城中百姓的安危着想,才没开城门,将他们迎入城中,对吧?”


    你点头。


    她从侍女的手中接了披风围在身上:“那我去了,等下寸医师走远,又要再麻烦一辆马车。”


    “万事小心。”


    “放心。”


    一月后,寸术的药流传到灾区,赶在瘟疫的尾巴救了一些人。凤晋彻底倒戈于你,你得到了自己满意的数值高的大将。


    有他坐镇,另一些落魄公侯也纷纷投奔。


    春末,你随联盟往长安的方向进军。


    一直没等来陈澹生的报复,你把这人抛到脑后。


    进展过于顺利。每与龟将军的人打赢一场仗,你的城池版图边能多画一部分。势力越来越大,你每天要做的只有思考钱和兵力的分配,剩余的事都有手下的人替你做。


    何余、邱生、柳玄等被你留在了身后的城池主事,你们之间的沟通变成书信往来。


    手下用的人越来越新,每次用得熟了,就有新的城池出现,需要你留下一部分看守主事。


    陪在你身边的,又变成了阿荆与陈珣。


    最后一战是长安。声势变大,参与联盟的世家随之增多,出现了很多新的心思。


    天下如今唯有你和龟将军势大。这场战争到此为止,胜利与否对他们没有差别。留有龟将军在长安,反而能够制衡你。


    盟会撤兵。


    你亲自出面质问,他们只是微笑。


    “一张破纸而已。”


    “乐王殿下当真了,到底是女人,容易轻信别人。”


    “哎,乐王殿下可不是人,人家是龙,白龙呢!哈哈哈哈!”


    “殿下请回吧,没有派兵阻拦,已经是我们讲道义情面。”


    “就是啊,我们反龟将军,可不是拥护你的意思。说到底,你与龟将军是一路货色,都想抢许氏的天下,不是吗?”


    “……”


    是这样。


    且他们没说错。联盟要是在这种时候派兵攻打你,你的确吃不消,再去与龟将军决战,就要打败仗。


    但他们就算这时不出手,也要在战后你兵力薄弱时动手。


    毕竟只说旁观,没说要打道回府。


    决战选将,按照军事数值排序,你打算选一名叫清笙的小将。


    但因为他过于年轻,商量的时候被其他人否决了。部下推荐几个你不是很满意的人,你没有松口,场面就僵持着。


    最后阿荆站了出来。


    “阿棘,我来当将军吧。病好之后,我每天都在练武,你放心,我会帮你把事办成。”


    她上阵,参与讨论的部下们没再有异议,露出笑脸与她打闹。


    她是这关背景剧情中的女主角,不论是人缘、运气都是首屈一指。学东西的天赋也样样俱到,武力和谋略以及军事数值都是你满意的。


    你答应下来。


    清笙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散会之后,便要为明日的决战做准备。同龄人经过他,都暧昧地用胳膊搂他一下,朝你的方向嬉笑。


    这就是声望低的坏处。不是你不厉害,不是你的地位不高,是名声臭,就会有这种背地里不尊重你的现象。


    从在军中遇到清笙起,你就没有掩饰对他的关注,他的军事数值很好看,你认为他是个好苗子。但其他人就误会了你的意思,就连柳玄都在书信中提过让你不要对孩子下手,清笙才十五岁。


    他的天赋虽然未脱颖而出,但在数值页面是称霸的。你认为在关键时候用他能有奇效。


    但可惜,他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回去的路上,你反思自己为何会面临这种局面。


    你新用的这些人并不畏惧你、服气你。


    和你相比,他们更愿意听朋友阿荆的话。


    柳玄的亲笔书信,也可以号令起你难以叫动的人。


    询问柳玄,对方回答,是因为你过于亲和。


    亲和不是指你对每个人笑,你每天很少笑,但是你会和地位低微的人对视,认为正常。你还很常说谢谢。


    有人做错了事领罚,只要找你求情,你就会说下次不做就可以不罚。


    “你这样很好,但人不会畏服。”


    “他们只会看轻你,认为你不过如此,认为你的位子谁都能坐上去,包括他们。”


    ……


    你在城外的营帐中等阿荆的消息。一直到傍晚落日,都没听到她的动向。


    侍女劝慰道:“主上不必担忧,阿荆姑娘一定能顺利把好消息带回来的。”


    你翻了翻她的档案,的确没发生什么意外事件。


    但夜深时,校尉到你帐外求见。


    “阿荆姑娘遇险,被龟将军的人包抄,请主上派军支援!”


    “……”


    你从睡梦中醒来,缓了缓,道:“她怎么样?”


    档案中显示阿荆被龟将军的人锁进笼子里,放在火架上炙烤,逼问她你的下落。


    校尉道:“不知,司马走时已是绝路!主上,请速速派兵!”


    派兵要有将,你问:“你愿意做这个将军,去将阿荆救出来吗?”


    “这……臣不敢担责!”


    “去问赵、侯二人。”


    “主上,我们也在这里。阿荆那边……还是另请他人吧,我们……不太行……”


    “废物。”


    想不到其他人。


    你把头发束起,穿上外衣,套铠甲将袖子绑捆。


    “我亲自去。”


    “是!属下等一定跟着主上将阿荆救出来!非万死而不辞!”


    你跨坐上马背,感受到夜间独有的湿凉。


    打开导航,你往阿荆的方向策马而去。


    越走越近,只见远处火光连天。


    你刚想让他们都留在原地,自己去查看情况。


    但想到自己的威严,还是派了手下去前方查探。


    那人没有回来。你又派了三人,拿好武器去看。


    依然没有音讯。


    最后,你不再试探,直接带兵冲过去开战。


    近处,你看到列队整齐的士兵,显然敌方有埋伏。


    本该无感,就算对面的人再多,你也可以用道具放大身体,用外挂搞定。


    但你愣住了。


    对面的将领是阿荆,她身后与你对峙的是你手下的军队。


    你刚想质问,剑刃就横在了你的脖颈上。


    “主上,不,乐王,投降吧。”


    “你大势已去,天下本该是阿荆的。”


    “…………”


    你微微推开剑,回头。拿剑的人是将你从营帐里叫出的校尉。


    什么情况?


    你将视线在军伍中扫视一圈。


    这些全部,都不是你的人吗?


    “放了阿棘。”


    “阿荆……不,主上,放了她,她去联盟求援,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阿棘是龙,是祥瑞,是上天派下来筛选君主的。”


    阿荆拎起马的缰绳,拽了拽,走近你,手把校尉的剑按下。


    “我要留阿棘在身边,护佑我登基,真龙伴天子,劳烦阿棘之后在我入主长安时现原形呢。”


    她笑了:“怎么那么看我?只许你做皇帝,我不行吗?”


    “阿棘,你不是故事里唯一特别的。那个人死在我的手里,我才该接管一切。”


    读档的手停住,在身侧垂落。


    你有些生气,有些想笑。


    是这样的。


    你一直认同这个道理。你做的事,别人也能做。


    你用诡计对别人,别人就可以同样用诡计对你,权看谁技高一筹,输也心服口服。


    “是什么时候的事?”


    “梦醒以后,被你带在身边开眼界,我就筹划着背叛你了。”


    “我要让你没有还手之力,让你进退两难,让你不得不屈服于我,让你哑口无言,无从辩解。”


    “就像你当初背叛我一样。”


    “你想杀我,我又没想杀你,所以我还是不如你狠心。”


    你问:“他们为什么听你的,除了他们,还有谁是你的人?”


    阿荆道:“因为我认识他们每个人。阿棘,你还没反应过来吗?你现在连每日照顾你起居的丫鬟都不知道名字,你从没对他们上心过,游离得像是外人。”


    “而且,‘我的人’?阿棘,你好生疏,你的人不就是我的人吗?”


    “当然,没有床上关系。我很清廉守正,不纵欲的。你的陈珣,柳玄,我对他们的身体没兴趣。或许是因为这个,他们给我做事也做得很用心呢。”


    “你想见见他们吗?”


    你冷道:“不必。”


    你把这一关的存档全部删除。


    读档回去跟背叛你的人共事吗?


    就当从没遇见他们,从没见过他们。


    “陈将军,跟你的阿棘聊聊如何?你不是很喜欢她吗?怎么是第一个屈服于我的?”


    “……良禽择木而栖,我当然要选给我带来利益最大的人。”


    “知道,你这种人最会当白眼狼了。”


    她转身朝后面问:“那柳大人,为什么选了我?”


    他没有说话,但你听到咳嗽声,他在场。


    阿荆替他回答:“这种人也是,另投明主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阿棘你敢用,我也敢用,看看之后什么时候,我会被他背叛。”


    她摸你的脸:“你太容易相信人了。怎么没有之前那么坏了?之前的你这时应该找刀来杀我了。”


    你拂开她的手,用道具把自己变成铁人,打算冲出包围,


    但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他们之中也有迷茫的,跟随别人做决定的。


    你被上万的人绊住。


    化成雀鸟飞走,又有火箭从你身边穿过,有的甚至烧着了你的羽毛。


    变成巨人,成了巨型箭靶,你被这些人射成刺猬,虽然不疼,但在攻击时对上他们恐惧的眼神,又觉得没必要做下去。


    你变回自己的样子。


    阿荆对你笑:“真精彩,阿棘还是变成龙吧,变成龙的话,我去哪都会带你。”


    你看着她:“我讨厌你。”


    看向她身后的陈珣,以及其他眼熟的人。


    “和你们。”


    阿荆笑容不再。


    “你说什么,阿棘?”


    “我说我讨厌你,讨厌你们。”


    选错同事了。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哈哈哈哈哈哈!!”


    阿荆仰头大笑,她笑得痛苦,泪从眼角掉落。


    “只是这种程度而已,你就讨厌我……”


    “你要杀我,我都没有讨厌你……”


    “你讨厌我……你小时候说,你最喜欢和我做朋友,你说你只有我这一个朋友,你会永远对我好!”


    “不是讨厌我吗?好,那你不用活着了!”


    她朝身后招手,那些人便拉弓。


    你打开虚拟面板,关闭痛觉,等待结局生成重开。


    或者随便给这个糟糕的故事一个结局,你没心情再打下去。


    但这时,漫天的羽箭化成一串串代码被抹消。


    像流星一样绚丽。


    你的面前,凭空出现一个人。


    第133章


    拂晓的天际为万物染上一层灰调的颜色, 照出形状各异的轮廓。


    你望着那人的背影。


    衣着装束与此时不同,这一关里没有那样宽大飘逸的衣袖。


    他穿着月白的深衣,长发半披, 头顶扎着发冠, 发丝柔柔被劲风吹起。


    在场之人无不为他的美貌怔目。


    他为你挡下漫天箭雨, 无数箭支在高处化为字母、数字与符号,进而消失不见。


    阿荆没想过会有这种变数, 她分明准备好了一切,堵死了你所有的路!


    难道真是天上的仙女,受了难, 其他仙人便露面相助……


    怎么可能!!


    “放箭!继续!放箭——!!”


    空中出现扭曲的漩涡, 从最开始几寸大,扩大成吞噬万物的黑洞。


    那些被他容貌蛊惑想要靠近的人都在洞中消失, 和箭的下场一样,身体发肤碎成代码。


    你胸口沉重地跳动, 几乎要忘记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背影。


    他本不想回头。


    可似乎到极限了,再不回头见你,他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和你面对面。


    他还是转过身, 想冷脸, 但触及你的眼神, 没忍心对你发脾气。


    “玩家■■■■■■——”


    “不该这样结束,你玩游戏是想要变得开心。”


    ……


    “子瑜……”


    听到你叫他的名字, 谢珩笑了一下, 笑意浅淡,更多的是悲伤。


    他说:“我走之前,你叫我阿珩, 我听见了。”


    “我工作做得很好,这是上司的奖励。”


    “只有一次。”


    “不知道用得对不对……你会厌烦我插手你的事吗?”


    你目不转睛地看他,看他的眼睛、瞳孔以及映着的你自己。


    很久没见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就算见到也不是同一个人,他曾彻彻底底消失在你的存档里。


    可如今,他原原本本站在你面前,说一些他不该知情的话。


    他知道是游戏。


    怎么知道的?


    他的工作是什么?他为什么会用工作这个词?


    什么奖励能让他拥有身体和力量?


    上司是谁?


    为什么他杀掉的人变成了数据?


    你有好多问题想问他,可是什么都来不及说,他的身体也化成代码,从指尖向上分解,柔风吹过他眼中,人将要消失不见。


    因你的沉默,他也沉默,直到彻底消失。


    “……”


    “…………”


    “………………”


    你攥紧拳。


    理解了当前的状况。


    专为开战挑选的荒地,之前站着密密麻麻的将士们,因为他的插手,只剩这个世界的主角与有戏份的配角。


    你不会死,他知道。


    他也清楚,你可以毫发无损地离开。


    但他还是想要出来帮你,浪费他宝贵的化形机会,只想让你记起,玩游戏是为了开心的。


    “顾及钰!他是谁?”


    陈珣红着眼眶朝你喊。


    他喊得声音很大,你听见了却没理他,一眼都没有看他。


    你在想其他的事,想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你看着那个人,和看着他们是不同的!


    “他是谁?”


    “他是谁?!”


    “你为什么那么看着他?!”


    他不管不顾地朝你走来,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像笑话。


    喜欢你,想要独占你。但你一天是乐王,这个想法就一天不可能实现。


    他想要权,想要能打败你的权,让你满盘皆输,没有抵抗之力,屈服于他,求着他爱你。


    可是你……怎么就能脱困?


    为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心里究竟有过一刻的他吗?


    “顾及钰!!”


    他终是抓住你手腕,已经流了满脸的泪。到了你身前,他再喊不出来,声音像小猫一样。


    “别走……”


    “你别走……”


    你拆了头上的发髻,黑发散落,簪子握在手里看了看。


    脑海里回想起各式各样的簪子。蜻蜓、金雀……


    手中的簪子样式素净,是你随便拿来盘头发的。


    “你留下来,阿荆会善待你……”


    “她不会伤…!!!”


    快到他看不清的动作,簪子尖锐处猛地刺入,刺破他的玄衣,皮肉,不知这个深度,到没到脏器。


    偏他今日穿了黑色,看不到血。


    你面无表情望他,将簪子拔出去,又用力刺入。


    第三次刺入,第四次,停止。


    陈珣握你的手,他嘴角溢出血,眼里残留着褪去的夜色。


    “顾及钰,你就那么恨我?”


    “你跟了她那边,确定还要叫我顾及钰吗?”


    “我没有跟她!”


    “无所谓,谁在意,我也不恨你,只是烦你,讨厌你,现在想杀了你。”


    “……”


    后备的士兵接到主将命令,源源不断地补给过来。人头在初生的太阳下、远处的山丘中,像列队前行的蚂蚁。


    阿荆游刃有余地开口:“住手吧,阿棘,我还要他用兵。”


    “而且你怎么只伤他?柳玄也在这啊。”


    她仿佛打抱不平,愤慨地把柳玄的名字也抬出来。


    “偏心可不好。”


    陈珣失去了力气,跌坐到地上,手用力捂着伤处。


    你看向柳玄,对方脸色苍白,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只道:“阿棘,你不适合当皇帝,她说会留你一命。”


    “……”


    在你长久的注视下,他垂下眼睛,将头转向一旁,睫毛颤动着。


    却听到你的声音、你的回应。


    “我是不适合当皇帝。”


    “我更喜欢自己做事。”


    “一件事一个人明明就做得完,如果有第二个人插手,我就觉得我可以休息,可以退下来了。”


    “别人怎么想,是否尊敬我,是否讨厌我,跟我没有关系,我一点都不在乎。但混在你们中间,这样似乎不可行。”


    “所以,前人的经验不适用我。”


    “遇见了你们,我更讨厌合作,讨厌共事。从头到尾一个人是很辛苦,可至少我不会遇见恶心的人。”


    “我就是不适合做皇帝。”


    “可是在这,我偏要做皇帝。”


    “要一意孤行、死不悔改、固执到底地,做我的皇帝。”


    支援的军队已经到了阿荆身后,她有恃无恐,不把你的话放在眼里。


    该说的话说完,轮到诛心。


    “阿荆,以为事已成定局了吗?”


    “你所窥见的未来才到了哪?”


    “你杀死了镇北王,数不清的变数在前路等着你。”


    “你运气好,你有天资,我相信你会做成你想做的事。”


    “而等你做成,就是我取而代之的时候。”


    “因为我是你的女配,是专门坏你好事的那个人。”


    “与你作对,成事的概率是100%。”


    “柳玄,我只杀陈珣,不杀你,是因为他是我自己看中,留在我身边的男宠。他辜负了我,我亲手了结他,理所当然。”


    “而你对我什么都不是,养不熟的狗,是生是死我都不在乎。”


    “陈珣……”


    你蹲身,扳过他的肩膀,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亲他。


    嘴唇碰到他的瞬间,他的眼泪簌簌落下,压着伤口的手搂住你。


    “蠢货。”


    “我之前挺喜欢你的。”


    他搂着你腰的手忽然收紧。


    “每一次,我都对第一个喜欢我的人特别宽容。”


    “可惜你太坏了,又坏又蠢。你坏也可以,但不该算计到我身上。”


    “以后再见面,就是兵刃相向的时候。”


    “因为你可恶,我打算善待陈澹生了。”


    你看到他脸上多了其他表情。


    阿荆打断道:“阿棘,以为我会放你走吗?”


    你甩开陈珣的手,站起身:“你拦不住我。”


    “上!拿下她!”


    “是!!”


    道具在战场上并非无敌。


    大小皆可缠堵,施之以火杀。


    你能用道具化作水消火,但蒸发出去的蒸汽怎么算?


    且水也能用土埋。


    万物相克。


    不过,这是你想的应对之法。别人并不知道你究竟能变化成多少种形态。


    不正面对敌,光是逃走,道具够用。


    只要闯出了他们的视野,变成他们不认识的人或动物,就能溜之大吉。


    可是你要往哪去?


    启用【灵犀角】道具。


    树叶、小草都呼唤着你。


    “玩家小姐,玩家小姐!”


    “您终于能看见我们啦。”


    一只蜘蛛才从窝里爬到网上,见到在草丛里坐着的你,吓得尖叫起来。


    “有人啊!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它张牙舞爪地爬回了窝。


    你:“……”


    “玩家小姐,你踩到我的手啦。”


    “抱歉。”


    你挪了挪。


    “我被玩家小姐踩扁啦哈哈哈。”


    你又挪了挪。


    “玩家小姐还是过来踩我吧,我可乖啦!”


    暂不论你踩在哪根草上的问题。


    你想问它们哪里适合你蛰伏,话未出口,却想到突然出现的谢珩。


    “他是怎么回事?”


    小草们默契地噤声了。有些事,涉及到管理层,它们不能说给玩家听。


    “他是我的系统吗?”


    “……”


    “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


    “我干脆忘掉他吧。”


    “啊!不要!他好可怜的!”


    “唔!”


    “我要说!”


    树叶压下身子:“他特别特别可怜,同样是代码,只有他没办法刷新,现在是孤独的指引者。”


    “他陪了玩家小姐两关,才有那么一点点奖励,但为了让玩家小姐不讨厌我们游戏,他又都用光了。”


    “我们都好可怜他的。”


    小飞虫落到叶片上:“休息的时候他可关照我们,会帮我们按刷新键呢,按了我们就恢复活力啦。”


    “因为他在,属于玩家小姐的我们,比其他同胞过得幸福很多。”


    “求求您了,玩家小姐,不要忘掉他呀。”


    你用指尖碰了碰小草的尖叶:“那他在哪?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第三关奖励积分很多,如果玩家小姐通关了,他攒够积分,想见您的话,就能见到了。”


    “他还会不想见我?”


    “才不是呢!他很想见您,一直、一直都很想见您。”


    “他已经在您身边了。”


    “可是玩家小姐从来没有思念过他。”


    “才没有呢!玩家小姐现在不就在想他吗?”


    “你这样说我们玩家小姐很没面子!”


    “想念就是想念,我最喜欢看玩家小姐喜欢别人啦。”


    你道:“我是有点想他,这一关的人都太坏了。”


    小草摇头晃脑道:“也有好人的。”


    “玩家小姐之后要去哪呢?”


    “没有思路,所以想问你们。”


    “那就回连枝吧。”


    “是啊,凤晋还在为您守城呢。”


    “我们都相信,玩家小姐您一定会成功的。”


    第134章


    “公子, 要下雨了,我推您进去吧。”


    “好。”


    才进屋,天际便传来轰隆一声。空气中的泥腥味越来越重, 身后吹来裹挟着湿气的风。


    陈澹生道:“去把窗都关上, 看天象, 往后几日都是雨天,被褥潮了我受不住。”


    “我这就去。”


    陈澹生拨动轮子, 往房间里面走。小厮动作迅速地把窗子都关上,恰好雨势轰然下落。


    闪电在空中劈闪,室内光亮一瞬。


    你对上他的眼睛。


    他手里握着的竹简落地, “啪嗒”一声轻响, 散了几根。


    “阿棘……”


    陈澹生轻声叫你的名字。


    “是梦吗?”


    “不是。”


    你从椅子上起身,“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


    你走近他, 捏了捏他的腿:“是没有知觉,还是断了?”


    陈澹生挡住你的手:“别碰我, 身全尚不能入你的眼,如今残废,于你而言,应是污秽般的人。”


    “陈珣来找过你吗?”


    “没露过面, 但日子难过起来, 就会知道是谁来了。”


    “你听说过我的事吗?”


    “只听说陈珣追随的乐王龙女殿下回归天庭, 带走两万天兵,献了王位给荆大人。”


    “那个人, 应该不是阿棘你吧?”


    “是我。”


    他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你不再配合他演戏, 只说:“陈珣得罪了我,我重伤他,在他痊愈, 或者反应过来之前,我要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跟在我身边。”


    “为何呢?”


    “让你过得好,宠幸你给所有人看。”


    “可我只是残废。”


    “你听说过寸术医师吗?”


    “……”


    他低头片刻,浅笑着握住你的手:“阿棘,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你也很想念我,是吗?”


    你抽手:“你恨我,说这些话不恶心?”


    陈澹生对你笑。


    “过去即便是虚情假意,你也乐于观赏。”


    “我是恨你,若不是你,陈珣已经死了,但我恨的是你选他,仅此而已。”


    你道:“我选错了,你应该高兴,现在我要让你过好日子。”


    “什么好日子,得到你的宠爱吗?”


    “我已失去双腿,无法行走,不会有荣光,只有同情的眼神,和一桩桩的笑料。”


    “都说了会把你的腿治好。”


    院门处传来撞破的声音。隔着雨声,小厮声音刻意放高。


    “公子!快走!!!”


    你没有回连枝,先找陈澹生,就是为了这个。


    陈珣听了你的话,必然要对陈澹生动手。


    “有后路吗?”


    陈澹生冷沉着脸色:“是你做的?”


    “想什么?”


    他随手弹掷一枚铜钱,击打在瓷瓶上发出嗡地一声。紧接着,书架旁的暗门开了缝,是一条平缓的下坡。


    “推我下去,从这里可以出府。”


    陈澹生显然早有防备,知道陈珣会在某天对他下死手。不论是家宅中的防御,还是退路都准备妥当。


    下到暗道中,你回手把门关上。遵循陈澹生的指示拐过几个弯,从陈府后门的那棵枣树下出去。


    “他们在这里!!”


    你过去与其中一人缠斗,拿了刀将几人毙命,趁左右无人,推着陈澹生冲进陈府对面的府邸。


    “喂!怎么闯进来了,你们是什么人?”


    “陈公子?”


    你抓住其中一个丫鬟的手臂,被雨淋湿的手在她的衣袖上留下手印。


    “叫护卫来,有人在杀我们!”


    “这……”


    “是什么人?”


    “是雇凶仇杀。”


    “明白,小桃,快叫护卫。”


    “是。”


    你继续带着陈澹生往府中去。他手指被雨冻红,紧扣着轮椅边缘。


    “你带着我去往人家家里,是不是……”


    “这户人家不知府君是谁,我只和他们家下人碰过面。”


    “就因为你碰的那几面,她们是唯一愿意救你的人。”


    从枣树下出来,你经过了两次存档才发现只有经过这座府邸,里面的丫鬟发觉异样,会叫人出来帮你们。


    所以你再次读档,直接进到人家家里来。


    她们家的护卫不是普通人,武力高而不统一,像是单独培养的刺客。


    冲进茶室中,因为推与被推的关系,陈澹生是率先露面的人。


    他心中尴尬忐忑,面上不显,礼貌地对他们笑。


    “我遇难了,今日失礼算叨扰各位……”


    茶室中,两名上了年纪的男女在对棋,没有侧目。像是早就知道你们会进来。


    这里是府邸里的权力中心,是被重重保护下最安全的地方。


    “失礼的不是你,是推着你的那位小姐吧。”


    你道:“想活命,只能失礼,跟二位告罪。”


    女子道:“还是聪明,找得到能庇护你的地方。”


    她含笑望你:“我们只有今天在这里歇脚,明天就要走了。”


    男子道:“进来吧,外面雨下那么大,身上应该湿透了。彩心啊,去带他们换身干爽的衣服。”


    “是,师父。”


    你推着陈澹生跟在名叫彩心的年轻女子身后,进了无人的房间。


    “稍等,我马上给你们找衣服来。”


    “多谢。”


    陈澹生一直没说话。面无表情,但因相貌长得清纯无辜,揣测他的人只会觉得他是因为自己拖累了别人而难过。


    你倒是清楚他的内心。


    他在气他的腿,气他无法做主自己的事,气他被你掌控在手里,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


    彩心带了两套干爽的衣服,和一名小厮过来。


    你换好衣服,拿布巾擦头发,然后把布巾转手给陈澹生。


    他闷着脸擦拭,神情楚楚可怜,彩心正好看见,又吩咐小厮帮他做。


    你推着陈澹生去茶室对两个老人表达谢意。


    这次等了通传才进去,陈澹生暗示你等下他来说。


    推着他进了屋子,你听到棋子哗啦啦撒了满地的声音。抬眼望去,几分眼熟的腰线撞入视野。


    是荀氏那对兄弟。


    他们眼中含着愤恨,已经做不到平静。


    陈澹生疑惑看你,无声问你和他们是否认识。


    荀左率先拔剑朝你攻来,你顺手拿了一本书作遮挡,剑割过纸页,迅速后退,试图拎翻书柜阻碍,但想到客人的身份,又是私人恩怨,最好不要乱动别人的摆设,手伸到一半生生忍住。


    剑停了下来。


    年长男人道:“可以了,小左,你怎么比你弟弟还冲动。”


    “这是陈公子,那位是……”


    陈澹生道:“是我朋友。”


    男人点头,问:“听见了吗?你们是怎么打起来的?之前认识?要不要借一步说话?”


    第135章


    你选择借一步说话。


    荀左冷凝着脸色, 眼睛执拗盯着房间一角,片刻才点头,收剑往外走。


    “哎!带伞啊!”


    彩心叫他, 拿着伞跟到房檐下, 他也没回头。


    你接过她的伞, 点头道谢。


    走出几步,回头吩咐陈澹生:“别乱跑, 你可能会死。”


    陈澹生勉强对你笑了笑。


    你走后,年长男子抻了抻坐出褶皱的衣摆,朝与他对弈的年长女子道:“儿女好事?”


    女子道:“不见得, 像是情仇。”


    他笑:“总归是有情的, 是吗,小右?”


    荀右颔首, 神情复杂:“就是偷钱的那人。本该我去说,不过我哥看上去更生气。”


    男子道:“更生气的应该是老头子我吧?两千多两黄金, 准备给你们这些刀啊剑啊开月俸的,半年了,一直走我的私账。”


    女子道:“不是还在赚?别对小子们太苛刻,去年还有刀说要自宫拜入我门下。”


    男子道:“呦, 那可热闹。”


    “对了, 为何该你去和那姑娘说?说什么?”


    荀右冷哼一声, 视线扫过轮椅上坐着的陈澹生。


    “我童子身破了,不该找她要说法吗?”


    陈澹生眼珠动了动, 瞥向他的鞋靴, 一路向上,看到他清隽带着少年意气的脸。


    他转头看窗外的雨。


    故意说给他听这些做什么?


    他还有威胁吗?


    随着一声响雷震彻天际,雨变本加厉地下了起来。


    空中雨滴如乱珠般卷入伞中, 你拿衣袖挡了挡。没有跟在荀左身后,而是去到方才冲入的偏门,推开一个缝隙,察看外面的情况。


    和荀氏兄弟衣着相似的少年男女们在陈府帮忙处理尸体。雨势倾压,血迹自然而然地渗入地下,只剩一些残肢需要搬运。


    即便身处如此吵闹的落雨,感知受到干扰,将尸体扔到板车上后,那人还是皱眉看了眼你的方向。


    这时,身后伸出另一只手,将门推合。


    门板之外发出“当”的一声响,是暗器,入木九分。


    你没有回头,只是将伞撑得高些,将他请入。


    “你要跟我借一步说话,却不跟着我,自己跑来这种地方。这么傲慢,以为你还能活着从我手下脱身吗?”


    “事急从权,我需要那笔钱,之后有了会还给你们。”


    “是钱的事吗?你觉得是钱的事?”


    “我还耍了你们。”


    “你知道!”


    “我耍的,怎么不知道?”


    “…………”


    他的额发都被雨水浸湿,趴在头骨上。其下的一双眼极厌恶地注视你,却偏偏让人轻易分辨出厌恶之外的东西。


    头顶又打起了闪电,接着是雷声。


    你望着他,道:“对不起啊。”


    “有用吗?”


    “那就两遍。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对你做坏事了。”


    “……”


    他突然捧起你的脸,似乎想用吻来惩罚。在他贴近之前,你捂住他的嘴,在他错愕、震惊、恼羞成怒的眼神中,你摇头。


    “别再这样了。”


    他攥住你的手腕移开:“因为那个废物?你要钱是为了给他治腿?你怎么……”


    “不是。”你示意他换个地方,再这样站下去,伞要撑不住了。


    你们来到了一处亭子,将伞放到地上控水,你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我这次来接他另有用处,与男女之情无关。”


    荀左抱臂而立,听完全程,问:“你之后什么打算?告诉我这些,又是想做什么?”


    “我记得你用毒很厉害。”


    “是又如何?”


    “想问你,能不能做出服下之后让人言听计从的毒。”


    “……你想用毒让人听话?”


    “先不说有没有,这种药你要做多少份,又要喂给多少人吃?天下那么多人,你喂得过来吗?”


    你看着他:“所以是存在这种药的?”


    荀左瞪你一眼,瞥向趋于平缓的雨景。


    “毒只能害命,想要控制人心,只能用蛊。”


    说完,他恨道:“你都这样了还想当皇帝?为什么,那个位子有什么好?现在的天子每日蹲大牢一般,吃饭都不敢多吃,怕吃得多了被毒死,再救不过来!”


    你奇异道:“有蛊虫?是什么虫入蛊?什么原理?”


    “听我说话了吗?!”


    荀左不耐地把他的袖子挽起,伸到你面前。


    距手腕两寸左右,皮肤之下窝着一只黑色的虫子。你握住他的手仔细看,戳了戳,虫子在里面就缩动一下。


    荀左立即收手,蹙眉:“别动。”


    “会疼?”


    “不疼。”


    “那为什么不能动?如果你不喜欢被我碰,我可以隔着衣袖。”


    “因为你动这个,我弟能感觉到。”


    “……”更神奇了。


    你没有再去碰那只虫子,而是将他的手臂拿近些,盯着它瞧。


    荀左臭着脸,但是身体很僵,明显被你盯得紧张了。


    他嗓子发干:“怎么不杀了那个取你代之的女人?”


    “之后会杀的,先让她干活。”


    “你是不知道,那人上位起,便向我们这种地方送了礼,说以后她就是我们在庙堂的照应。”


    “哦。”


    “哦什么哦,这是人家的手段!你与其将希望投给蛊虫,不如学学她驾驭人心的本事。”


    “不想学。”


    “……”


    你重复一遍:“我就是不学。”


    “随你的便。”


    “不学。”


    “我听见了。”


    “再失败一次,我也不后悔。我就是不想做不喜欢的事。”


    你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开心的。”


    “……”


    有散停之势的雨幕前,荀左抬起手,遮住下半张脸,掩饰地蹭了蹭鼻尖。


    “我回去问我师父,能不能养出你想要的蛊虫。”


    “多谢。”


    “谢什么?以为是白来的好事?有代价的。”


    你翻了翻荀左师父的【人物档案】,封南子,杀手组织影门的主人。擅长毒杀,用蛊,曾有过一人杀千军的战绩,雇他做事贵得可怕。


    “我没有钱。”


    荀左走进雨中:“有些东西比钱值钱。”


    府邸为影门在江陵的据点,封南子来此处落定,收到了一些情报,明日便要走人。


    荀左向他介绍了你的事,听完以后,他脸上浮现一丝笑。


    “人心难控,若真有这种蛊,我为何不自己用?”


    你回答他:“志不在此,或者已经在用了。”


    封南子大笑。


    坐在他身侧的年长女人名叫银玲珑,闻言也对你笑:“敢说。”


    “敢做,敢为。姑娘这般的人,我快二十年没见过了。”


    笑后,封南子低头回味片刻,再抬眼,眼中便多了几分杀机与锐利。


    “你能给我什么?”


    “新立的荆王许给你什么,我照例。”


    他神情讥讽,向后靠去:“一纸空谈吗?”


    “门主认为阿荆许给你的东西是一纸空谈,是因为你清楚她想做什么。精于城府之人做了天下君主,那些好处还做不做数,无从知晓。”


    “而我一旦用了门主的蛊,就永远与门主站在同一边,以后做事必然给影门方便,因为我们是自己人。”


    银玲珑道:“你这孩子很会说话,为何吃了那么大的亏?”


    封南子摆摆手:“光会说话有什么用,御下要的不止是利益权衡,还要有恩惠、甜头、惩处、威压,既要让他们熟悉你,又不能让他们了解你,让他们害怕你,又要让他们维护你。”


    “不过,这女孩会谈生意。人年纪大了,折腾不动,在局势未明前下注还是能做到的。”


    银玲珑道:“以小博大?”


    封南子起身:“是推江山,换新血。”


    他看了你一眼。


    “随我来。”


    你跟在他后面,他站起身,你才发现自己比他高了一截。


    视线移到其他地方,有只类似苍蝇的小飞虫落在墙壁上。你每走几步,它便起来飞一阵,始终追随在你身侧。


    你没想太多,苍蝇这种生物本来就和男人差不多,都一样黏人到烦人。


    但封南子却徒手将飞虫捏住,你听到清脆的一声,虫子死在他手里,冒出乳白色的浆。


    不远处,传来荀左或荀右的惨叫,然后是一声幽怨的“师父”。


    封南子向你解释:“这虫叫耳目,是影门的蛊。与寻常蛊不同,放出去不必寄生,但人想要用它,需要把蛊母种进耳朵。一旦‘耳目’被毁,使用者会受到反噬。”


    哇。


    “封师父,这世上有神鬼吗?”


    “要是有,你觉得那些人怎么敢动身为‘龙女’的你?”


    “那这种东西哪来的?”


    “不知,等我死了去问问先祖。”


    “……”


    蛊房中,入目是各种扭曲的虫子,在瓶瓶罐罐里蠕动,光是看着,你就感到头皮发麻。


    封南子在架子前翻找,找到一瓶加了盖子的,转身走出来。


    “这就是能操控人心的蛊吗?”


    “这是饲料,你要的蛊我需要时间另养。”


    “多久?”


    “十年。”


    “……那我不要了。”


    “开个玩笑。是这蛊能用十年,十年以后自己就死了,你要另想办法。它叫追心蛊,也就是传闻里最常出现的情蛊。”


    “有没有不带感情的?如果部下都爱我,我很困扰。”


    他笑了声:“蛊虫在你手里,自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让他们恨你都行。”


    “要是作用的人不想恨呢?”


    “违背你的意愿,就七窍流血而死。”


    封南子走到了尽头的另一个房间,一脚迈进去,他停顿片刻:“我只能给你二十只,够用了吧,中原一共才十四州。”


    “够用,多谢封师父。”


    他道:“还有一件事。”


    “请讲。”


    “你和小左小右什么关系?哪一个是你的情郎,还是都是?”


    你道:“过去不重要,以后我们是朋友。”


    封南子大方道:“姑娘,不管是朋友还是眷侣,他俩送你了。心中有牵挂的人,不适合在影门。”


    “也好。”


    他给你一个盒子:“这是控制他们的蛊虫,你喂一滴血,他们以后都为你所用。”


    “这也是追心蛊吗?”


    “这不是,我不给孩子下那种蛊。这是牛马蛊,不管服不服你,得到命令,就要听话做事的。”


    “这蛊也不错。”


    “不适合你,这蛊在命令结束之后不受控,不然你也不会知道蛊的事,近不了他们的身。总之送你了。”


    门在眼前关上,他没有让你在外面等,你也不知道养追心蛊需要多长时间,便原路返回。


    走出拐角,被人捞了一把,堵到墙上。


    你盯了那张脸片刻,选择看名牌认人。


    “荀右,有事吗?”


    “你跟我哥和我师父都说什么了?”


    “你不在场?”


    他咬牙:“你说呢?”


    “不好意思,没留意到。”


    “……”他更生气了。


    你推开他,让他让让。


    “做什么?”


    “要紧的事。”


    你关了痛觉,拔开荀右随身的剑,指尖在上面轻划一条。血迹把伤口描红,涌出一颗圆润的血滴。


    “喂!”他要攥你的手,你依旧躲开,拿出封南子给你的盒子。盒盖挪开,血淋到里面一动不动的虫子身上。


    “这什么?”


    “是蛊虫。”


    “我知道,我师父给你的?你要用来对付谁?”


    “你们的,牛马蛊,你师父把你们送给我了。”


    “那是什么蛊?你受骗了吧。”


    把盒子关上,你揣到随身的荷包里。


    对他道:“现在,去倒立给我看。”


    “我发现你很喜欢做梦。”


    他是倒立着说这句话的。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愣住。


    “……来真的?”


    “正回来。”


    命令下达,他翻身一跃,轻盈地站稳在你面前。


    “转圈。”


    “追你的马尾辫。”


    “跳。”


    他一脸恼火:“阿棘!你适可而止!我要生气了!我是狗吗?”


    “停。”


    才停下,他便朝你冲来,动作快得有残影,目标是那个盒子。


    你挡住他的手,“蹲下。”


    “向后转。”


    “说你的感想。”


    荀右吼出声:“师父!我恨你!”


    “你说是趱行蛊!”


    “为什么叫牛马!”


    “你把我送人了!我恨你!”


    第136章


    十日后, 封南子将追心蛊养好送你。


    “蛊母留血,和趱行蛊一般。”


    “嗯。”


    “滴完了?放这,我做成了项链, 你随身戴着, 不要告诉第三个人它的用处, 免遭祸事。”


    你应声,将特殊处理过的绳链系在颈部, 从他手里接过满满一盒的蛊虫。木盖之下,本以为装着粘软蠕动的虫子们,结果是一粒粒指甲大小的圆丸, 横十纵二, 摆得规整。


    “用法就是喂给你想喂的人,外皮的糖霜只有人唾液能融化, 进了嘴,虫子会从喉咙爬进身体, 钻到心脏的地方打窝,所以叫追心蛊。有了追心,你想他们如何,就如何。”


    “多谢。”


    “不是白给你的, 谢什么, 这不是好习惯。你说了, 荆王许给我们影门的条件,你会给同样的。”


    “封师父这么相信我?”


    封南子微笑:“蛊母有两只, 另一只在我手上。”


    你看着他。


    “不必担心, 我做生意一向守信。比起坏你的好事,我更想拿到你给出的利益,而且也好奇你当了皇帝, 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用铜盆洗了洗手:“小左小右是我养大的孩子,你别负了他们。他们要是死了,我这个师父要为他们报仇的。”


    *


    当天下午,你们启程去往连枝郡。


    双子二人脸色都阴沉沉,像是那场大雨还有剩,没在他们身上下干净。


    步行太慢,至少要走好几个月,你打算购置几匹马。


    荀左道:“骑马赶不上我们的脚程。”


    “你之前还让人背着走,不装之后,倒是会自己想办法赶路了。”


    荀右在早餐铺子的桌上坐着,托脸看你们讨论,嘴角挂笑。


    你道:“是吗?既然你们走得那么快,兄弟两个就代替马来拉车如何?有你们两个在,也许小半月咱们就到连枝了。”


    话音落下,荀右的笑在脸上消失。


    荀左气到别开身,“买马吧!”


    你朝他伸手,他不情不愿地握住你的手,十指相扣牵住。


    你疑惑看了他一眼,手抽了出来:“给钱。”


    有了马车,车厢里,陈澹生与你各坐一边,非必要不搭话。


    荀氏兄弟年纪虽轻,却从业多年,手里有不少积蓄。离开师门,封南子没提钱的事,他们便也没主动交上去。天底下到处都是他们藏钱的地方,不过位置刁钻。


    你亲眼看到他们从鱼肚子里豁出钱来。


    “要是丢了怎么办?”


    “丢了就找别的。”


    遇到过几次刺杀,都被他们轻松摆平。


    有些是陈珣买过来杀陈澹生,有些是专门为你而来。


    荀左即将下刀,你叫停。


    掰开刺客的嘴,投下去你的第一粒蛊。


    “对我忠心。”


    听完你的话,刺客鼻子就开始往下流血。须臾的功夫,那人望着你的眼神就变了,是绝对臣服的一种。


    “……是。”


    “谁派你来的?”


    “浸月君。”


    荀右探头望了眼:“旧相好?”


    你没理他,问刺客姓名、归属组织。


    周文,长安郑太尉的门客。


    以后就是你在长安的内应。


    “回去告诉柳玄,我被你杀死了。”


    “可是……乐王殿下,他那人最是谨慎,没有信物不会相信。”


    “说我把自己烧死了?”


    “那他也会要骨头。”


    “说我把自己烧死,火势过大,没法进去找人。之后又下起了雨,骨灰冲得找不到了,你只留下这缕近身相搏时砍下的断发。”


    你随手切断一截头发递给周文。


    荀左适时道:“我们有骨灰,你要用吗?”


    荀右接着他的话:“一瓶子呢,骨灰总看不出是谁的。”


    你想了想,决定跟着他们去找成瓶的骨灰。


    到了当地望族的祠堂。


    荀左道:“之前杀了人摆进来的,”


    荀右接:“里面也藏了钱。”


    荀左从袖口倒出一枚铁针,打开盖子撅了撅,挑出一串银块。


    他拎着银子吹了吹,荀右则是碰着骨灰瓶往地上倒了一部分。


    “女人的骨灰要少些。”


    此刻在周文眼中,他二人和地狱阎罗没有区别。


    他挪了挪,往你身后让几步,不小心踢到陈澹生的轮椅。


    下意识看去,陈澹生与他对视,仿佛把轮椅停在这妨碍到周文,是他的错般,他愧疚地道歉,往旁边挪动。


    你回手压轮椅的推手:“想溜?”


    陈澹生眼神悲伤:“怎会。”


    有了骨灰和断发,周文带东西回去交差,走得飞快。


    离开前,他忠心耿耿道:“拿了赏金,我会回来交给您的,乐王殿下。”


    “你费心了。”


    “是属下应该做的。王上财况窘迫,本就是部下们的失职。”


    “嗯,好好活下去,别死了。”


    二十分之一份的蛊虫,宝贵得很。


    周文感动得嘴唇颤了颤,眼睛蓄满了泪,跟他的络腮胡连在一起颇有喜感。


    “臣叩谢王上!有殿下这句话,臣就算万死也值得!”


    他转身几个飞跃,上了远处的屋檐,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柳玄从不出险招,看功夫周文是这一行有名的杀手,不过远比不上你身边的这两人。


    “你们这么厉害,封师父却如此痛快地把你们送给我,是有别的用意吗?”


    荀左道:“再锋利的刀,有了二心就不该放在身边。不如在情况没坏透之前,做个顺水人情,以后还有感情在。”


    荀右不赞同:“哪来那么多感情。你以为师父把我们送出门去,实际却是他老人家把阿棘拉入伙。”


    你将两人的话都听进去,静默片刻,对上祠堂门口小厮的眼睛。


    他一脸震撼,看了看地上的骨灰,和明显缺位的供台,仰天大喊:“作孽啊!快来人!有人在祠堂偷东西!把老祖宗的骨灰给扬了!”


    你敛神:“快走。”


    双子分工明确,一人托你,一人抬陈澹生的轮椅,从后门狂奔出去。


    荀右将陈澹生往马车里一塞,骂了声废物拖累的话,转身勒紧缰绳。


    荀左趁没人注意,低头亲了你眉心一口,才把你放进去。


    身后十分喧闹。


    你听到了小厮哭喊着跟家主交代:“有一二三、四个人!!两个长得一样,一个女的,还有一个残废!”


    紧跟着,那家主也哭喊:“太爷爷!您泉下有灵!一定要让那些扰您安息的恶人没好报啊!太爷爷……”


    马车渐行渐远,与闹剧隔开。


    你掀开帘子:“他家祖宗的骨灰呢?”


    荀右哼笑:“上边摆着呢,自己不识数,一群傻子。”


    你坐回马车。


    本打算闭目养神,身旁却传来时断时续的啜泣声,是陈澹生捧着他被擦伤的手在哭。


    你睁眼打量:“没事吧?”


    他簌簌落泪:“我不想跟你走了,放我回家。”


    “你自己答应的。”


    “我没说过半个好字。”


    “等我看看。”


    你调出虚拟面板,找出【剧情回顾】按钮,翻找游戏记录。


    奇迹般的发现,他竟然真的没有说过答应的话。


    你皱眉良久:“你怎么做到说话那么严谨的?”


    他道:“想要拒绝,却不敢罢了。”


    见他还要再装下去,你决定让他吃些苦头,叫荀右。


    “有绳子吗?”


    “干嘛啊?”


    “陈澹生不想跟咱们走,从现在开始,他是咱们劫过来的囚犯了。把他和轮椅绑在一起,拴在马车下面遛,这才是囚犯的待遇。”


    听到要折腾人,他声音立刻轻快起来:“老大,有的!我这就捆!”


    陈澹生瞠目结舌,很快将眼泪消化干净。“我好了,阿棘,不过是离家过久,思乡心切罢了。我自然要跟随你身边的,你别这么对我……”


    荀右已经拿绳子钻进来,见他跪得那么快,十分不爽地“啧”了声。


    “还捆不捆?”


    “不捆,怕他死了。”


    “呵呵。”


    他臭脸蹲了会儿,不知怎么想的,也凑过来在你眉心轻吻。


    陈澹生眼中又有其他泪落下。


    “我出去了,你们随意。”


    车帘落下,陈澹生语气柔软,却暗中挑拨:“他不是你的狗吗,怎么敢亲你?”


    你提醒他:“这个距离,你说的话跟在他耳边说没区别。”


    陈澹生老实住嘴,之后都安静得可怕。


    过了八天,周文回来把他的赏金给你,附言道:“浸月君果然不信,还是我拿出准备的骨灰,他才点头给钱。天下第一谋士也不过如此,他再这样跳下去,名声搞臭,便没有船给他落足了。”


    你正蹲在河边洗手帕擦脸,他殷勤地把帕子从你手里接过,揉搓起来。


    “王上岂能做这种粗活,手下人也没个眼力见!以后我在王上身边,脏的累的都我来干!”


    接了被他洗净的帕子,你擦了一遍脸,重新递给他。


    “你还不能跟在我身边,先留在长安,继续在郑太尉手下做事。需要用你的时候,我会差人去叫。”


    “哦!也好!”


    得了指令,他不再在此处多留,担心行踪被人识破。


    临走前,他道:“柳玄那厮病了,说是吐了几天的血,难活。王上不必担心他再从中作梗。”


    “嗯。”


    “然后我家夫人马上要生了,还请王上赐名。”


    “自己想吧,是你们的孩子。”


    “那王上赐个小字也行。”


    “如意?”


    “太好了!我这就回家去!”


    又过了半月,你们日夜兼程,终于到了连枝郡。


    连枝城门紧闭,你让荀左帮你翻墙进去,一路找到郡守府。


    街上的人过着安宁的生活,和你走之前没两样。


    郡守府内,有小厮看到你,眼睛一亮,刚想喊人,被荀左一掌劈晕。


    堵住了一边,另一边察觉到异动来了人,在他们下手之前,那人先是盯着你,眼眶湿润。


    “主上!”


    “是主上回来了!”


    “我们府君等来您了!就知道您还活着!快!快随我进去!府君在家呢!他请寸医师来看病!见了您,他一定什么病都好了!”


    跑着将你领到内室,请示都没有,直接破门而入:“府君!您看看谁过来了?”


    内室之中,凤晋正露着后背,让寸术施针。


    闻声两人齐齐转头,认清是你,都是一脸震惊,震惊之后喜悦,喜悦之后,凤晋拿起衣裳挡住前胸。


    一把年纪了,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发生。想尴尬,又有感动,感动之余,自己的羞耻心还在煎熬。


    寸术迅速收针,几秒把扎了满背的针拔出,让他穿衣。


    迎着荀左荀右玩味的目光,他背着医箱朝你行礼。


    “拜见主上,可有伤处?”


    “没有。”


    “那臣便退下了。”


    凤晋打点好自己,叫来妻儿见你,难受地说了好久的话。


    问你的近况,过得苦不苦?心里还想不想得开?


    “您年轻,东山再起又有何难?依我看,主上万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并非主上有错,错的是那些狼心狗肺的人,那些人不配与主上谋天下!”


    你没回应。


    荀左和荀右在逗凤将军刚满月的孙女玩。


    婴儿在襁褓里脆弱又可爱,这是一条新生的生命,看在眼里,就觉得生活还有继续的希望。


    “其实,”凤晋斟酌开口,“早在之前,我就觉得阿荆那人有问题了。”


    “我来连枝求医,她与寸医师一同赶来,背着您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暗指您并非真心想救我们家,而是为了在联盟中的美名才不得不请医师出来。”


    凤晋感慨道:“我当时听了那话,心中也有过怀疑。还是寸医师,他告诉我,他是您放过来的。瘟疫有险,您先问的是他想不想救。”


    “是不是图名,我不在乎。我只知道,顾及部下性命的人不会是恶人。后来与您相处,更是坚定了我追随您的志向。”


    “乱世之中人人可死,但死得值不值,全看跟了什么人。”


    “我这些日子就在后悔,如果当时把阿荆的举动告诉您,是不是您就会有所提防……”


    “是我误了主上。”


    他要朝你跪下。


    你扶他,摇头:“不怪你。她做得那样明显,即便不是这一处,我也能感觉到不对劲。”


    “是我……”


    你过于依赖【人物档案】。


    早在第一关谢玟那里,你就发现过档案虽不能作假,却能隐瞒。


    只要打着另一件事的旗号,私下做她自己的事,你就发现不了她的异状。


    你低估了她的聪明程度。她跟在你身边,时时刻刻紧盯你的行动,明明看见了你的未卜先知,却从未过问一句。


    她察觉到你有【人物档案】类似的东西。


    因为做过预知梦,她对这种超乎寻常的东西接受程度高。


    是你轻敌,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主上之后有安排吗?”


    “有。先过了这个冬再说。”


    第137章


    “咳咳咳……”


    室内点着丝丝缕缕升空的香料。


    这是荆王殿下的要求, 不论身在何处,她都要闻到这种气味。


    橘皮燃烧的香气,是她和阿棘小时候一起闻到过的味道。她们肚子饿, 想偷摘树上的橘子吃, 被主人家抓包。


    乱世凋敝, 他们正要搬去太平的地方。


    妻子道:“以后我们不回来这边,不如收这两个女孩看家。”


    丈夫望着她笑, 随后一把火把院落烧干净。


    结了满树果子的橘树烧在火海里,味道就是这样清新而空洞的橘香。


    每次闻到,阿荆都会想起当年那段日子。


    她曾以为她天生就要吃那种苦。后来做那场梦, 她才明白, 原来一切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那个人,被他怜惜。


    她绝不想再回到一无所有的境况。她想拥有很多东西。


    她依然把阿棘当作一生只有一个的重要的朋友。


    她不觉得对不起阿棘。虽然她背叛了她, 但是往前数几个朝代,偷盗天下的人少吗?


    只要成功了, 坐上那个位置,这条路就是对的,没人敢说她错。


    阿棘定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自己也为了荣华富贵杀过她一次。


    ……反复想许多, 阿荆还是无法释然, 她心里在意。


    之前她是真的想要让阿棘留在她身边。


    时间一久, 也许阿棘就不恨了,也许她们能解开心结说说话。哪怕阿棘在暗处做小动作, 只要不影响大局, 她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她走了。


    埋伏那么多,怎么走得了的?


    她猜出阿棘有别的助益, 和她那场梦一样。但就真的如此神通广大吗?


    她是仙人?


    若她是,过去多年的她为何是普通人?难道她最近才成仙?既已是仙人,为何拘泥于人皇之位?


    和人打交道并不愉快,如果阿荆是神仙,她就去海外的仙岛过一辈子,带着阿棘一起。


    阿棘为什么不带着自己?


    哦,她带过。


    柳玄呈上来的骨灰是阿棘的吗?


    阿荆看到了她的头发,但不认为她会那么轻易死去,还是被一个不知名的人杀死。


    要阿荆自己杀死她才行。


    杀死她,之后再怀念她。


    记忆里的阿棘就只剩下与她一起长大的情分了,把她推进江水里的那些事,都可以忽略不计。


    “咳咳咳……”


    柳玄被香料呛得直咳嗽。


    阿荆就没见过这样瘦的人,看上去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


    “人是你派去杀的,你又伤心成这样,我真搞不懂你们男人。”


    柳玄没有回应。


    “你就不觉得她还活着吗?”阿荆摆弄手上的翡绿珠串,斜靠在椅子上,“我不信她就那么死了,那可是能从一万大军追杀里逃走的人。”


    柳玄道:“周文从不说谎。”


    他说起今天来的正事:“龟将军不战而降,可能有诈。”


    阿荆道:“他就是为让你们这种聪明人觉得有诈,才弄这么一出。此人阳寿已尽,快死了,不日便有牛头马面收他的尸。”


    “殿下便如此笃定吗?”


    “他死在四十一岁。”


    “他今岁已四十有二。”


    阿荆带笑的脸忽然冷凝。


    距长安千里之外的连枝。


    冬,远处的山上盖了一层厚雪,天地之间白茫一片。


    你出门透气,走了一个时辰,歇在不知谁家的门边。


    三四个小孩在附近,用树枝在雪上写字画画。童言童语,听着十分可爱,你看了很久。


    “这个是我娘,这个是我家咪咪。”


    “你画得好丑啊。”


    小女孩发现你,推了推在地上画画的男孩:“哥哥,那有个人。”


    男孩回头望你一眼:“姐姐好。”


    你于是光明正大地加入他们,与孩子们蹲在一起,拿手指在雪面上画些简单图案。


    “姐姐你画得真好。”


    “这是我的专业。”


    “是很厉害的意思吗?”


    “还好。”你保持谦虚。


    你们全神贯注地投入画画。虽然小孩子画的型不准,但总有些天然的灵气,看着就让人心里宁静。


    画满了一片,就挪去另一个地方。很快一整条街的白雪上都是你们的画。


    十字交叉的路口,只有这条街上安静得过分。


    你问:“这怎么没人?”


    男孩道:“都打仗去了。”


    小女孩道:“都死在战场上了,家就空着,我爹娘也是。”


    另一个女孩哄道:“你爹娘没死的。”


    “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我知道,谁都会死的。”


    你喉咙堵了一下,没出声。


    小女孩画完一条小鱼,挪了挪,肩膀贴住你:“姐姐,我每天早上都能听到呵哈声,是郡守在练兵吗?我听说他要为乐王殿下报仇。”


    “……是在练兵。”


    她眨了眨清澈溜圆的眼睛:“又要打仗了吗?”


    “为什么要打仗啊,不打不行吗?轩哥,宁姐,他们的爹娘都在战场上死了。”


    “明明想打仗的不是他们,打赢了,天下也不是他们的。可为什么没命的是他们……”


    有风拂过,吹夹着薄薄的雪。你眼睛发酸,眨了眨,“我记错了,这次没说打仗。”


    “可是在练兵哎。”


    “大家在锻炼身体呢,身体健康才能活得久。”


    男孩道:“一定要打仗的。被偷走的城池还没有抢回来。”


    你将下巴抵在膝盖上:“那些一个人做就可以。”


    春,三月。


    你准备衣服与轻甲,绑在小臂、上身与膝盖处。


    凤晋唉声叹气在屋里打转。走得腻了,背着手到你面前:“主上,当真一个人都不带?”


    “不带,我自己去。”


    “会死的,会出人命的!现在荆王是天下之主,势头最盛的时候!要是泄露风声,她知道您没死,指不定要与柳玄他们布置什么陷阱等您!”


    “无事,打不过我就逃。”


    “至少把荀大人他们带着吧!”


    “不带。”你拔剑出鞘,用指腹检查锋利程度,“他们不适合群攻,死了,我有麻烦。”


    “可是……”


    你拍拍他的肩膀:“连枝交给你,看好它。”


    意识到你不会更改主意,凤晋只能妥协。他还是争取了下:“我的侄子年方十六,比荀大人们小不了多少,主上不如收进房里,路上带在身边,也好有个人照顾。”


    你答应下来:“送进王府先养着,等我得胜归来再收。路上带人是拖累。”


    凤晋坚持劝道:“好歹关键时候能挡一击。”


    “不必,是凤老你的侄子,我还是看重的。”


    听到你这句话,他心里发出些暖意,愁容犹在。


    最后叮嘱你一句:“打不过,一定要跑。”


    “知道。”


    天下十四州,十二州进了阿荆手里。


    剩下那两个难打,远在北境,多异族,她暂时没动。一月之后是她在长安登基的日子。


    你决定提前送她大礼。


    【水中州】、【柭州】、【渭州】、【雍良州】、【中州】。


    就近潜入州牧府中,喂下追心蛊。


    在阿荆登基前十五日,约定好的日期,几个州郡纷纷挂上了乐王的旗帜。


    预留的那些日子,是为让阿荆的人能及时把情报传回长安。


    你没有停下脚步。


    【怀州】、【江水州】、【荆州】、【南州】、【云州】。


    喂下蛊虫,命令忠心。


    不乏有人七窍流血而死,蛊虫从鼻孔里爬出来。你忍着恶心用纸包好,接着喂给他的继承人。


    得知你的存在,阿荆依然登基了。天下改朝换代,叫知镜国,年号木一,如今是木一元年。


    登基之后,她下令不许男人有三妻四妾,过去有的人可交钱免罚,没有欠着,之后再有立妾便判死罪。妻子死了男子再娶死罪。买卖奴隶死罪。强抢民女死罪。以权谋私流放罪……


    很多听起来顺耳的律令。


    感觉得到她思考了很多东西,有想真正做的事。


    入秋,阿荆募兵,明面上反知镜国的五州陷进战火。另外五州暗中相助,没有你的命令,它们不敢表明立场。


    你停留过一段时间,担心下蛊的州牧被打死,但很快发现,死的永远不是他们。


    于是你加快进度,不希望被你报以期许的天下变得千疮百孔。


    将北部两州也收入囊中,紧接着只剩下长安与附近两州。


    天下马上就要被你一个人统一了。


    一个人。


    通关以后,你要在论坛的帖子里把这段经历写进去。


    只要敢想,人什么都做得到。


    时令进入深冬。有事做时,时间过得特别快。


    【贺州】


    你照例潜入州牧府。一回生二回熟,达官贵人的府邸都讲究风水,布局相似,连续走下来,你甚至能自己找到茅房的位置。


    贴着墙壁,转身跃入室内,贺州牧背对着你在软榻上喝酒。


    你拔剑疾步走近,余光发觉异动,侧身躲开。


    剑与剑相对,发出疾速嗡鸣的响声。烛光中,你看清了与你对打之人的脸。


    何余。


    他也认出了你是谁,高声发笑:“主上!你果然还活着!”


    你回答他:“是啊,活着准备登基呢。”


    “你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些人听命于你,不会又是下药吧?”


    “猜对了。”


    之后再对,他便有所顾忌。


    你对他笑:“别怕。”


    剑势汹涌,打出了许多人的影子。第二关的宁师父、赵晞,这一关的陈珣、荀氏兄弟。


    他们的杀招你都学过,勤于练习后,已经能不过脑打出。你希望游戏之外也是这样。


    “因为我不会给背叛我的人下药,你们不值。”


    何余脸色黑下来:“背叛!动辄半年找不见人影的不是你吗?”


    “我出去赚钱有错吗?你们能搞来钱吗?”


    “自古以来哪个君王会做成这样!没有钱,慢些如何?乱世里百姓穷得要死!总得给喘口气的机会吧!何况有了钱又能如何,弟兄们会打仗吗?你才当了多久寨主,就想跟那些诸侯分一杯羹,不是让我们所有人跟你送死?!”


    你横劈,他顶挡。


    有些火气上来:“羹我分到了!哪次有过败仗?”


    何余吼:“谁知道输的是不是下一场!你让人拿命跟你赌天机吗?你以为你真是龙,做什么都有神仙相助吗?障眼法做得精又如何,我看脑子要用坏了!”


    “我从没让人陪我一起赌过!我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只是还没到输的时候!早晚会有那一……”


    他的剑碎了,红着眼愣了下,踹倒屏风挡你,去他替身那边,不顾仆人惶恐拔随身佩刀。


    何余攻势变猛,但你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力气。


    “你是从没让别人陪你一起赌过!全是我们一厢情愿!你游戏人间,把天下看作你的玩物,如果做皇帝无需臣民,你早就从我们身边离开,把我们都甩掉!这样的你岂能当皇帝?”


    “为什么不能?皇帝是印章吗?印出来的都是一个样子?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倒希望你是被高官厚禄吸引,而不是在这对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让曾经任用你的我感到丢脸!”


    你捅死了他。


    血将流尽时,他道声对不住,手搭去桌角。


    以为他是悔改了,没想到桌角是一处机关。很快有箭喷射出来,你匆匆逃出去,与州牧府中的布军相对。


    他提前有准备。


    已经有人发现是你在背后行事。


    正常。到了现在还反应不过来才有问题。


    你拎着带血的剑,利用读档功能逃走。


    等城中新州牧上任,你又一次夜潜,将追心蛊喂进去。


    自此,贺州也是你的。


    何余死前说的不错,已经输过一次,你还是独身一人在外杳无音讯地做事。


    你暂时停下来,吩咐手下不要打草惊蛇,一路往回走。


    被你收服的州郡,因为州牧是你的人,他们的手下也对你十分恭敬。


    另年夏天,你走回了连枝。


    除去季节更迭,城中还是你走前的样子。


    第一个遇见在巷子里治病的寸术,这次他见你没有多余的表情,只问是否受伤。


    对于拥有读档功能、可以随时改变不利局势的你来说,神医在身边并没有多大用处。


    “陈澹生求医治腿,我要救吗?”


    “还不是时候。”


    “嗯。”


    同走一段路,你忍不住道:“为什么我和之前一样,走了很久,没有音讯,这里的人却都没变?”


    寸术道:“你该听郡守的劝解,是你之前遇错了人。”


    你默了默:“有些话,他们说的并没错。”


    寸术道:“什么是错?两个守礼的好人亦可结仇,性子不合罢了。何况他们并不是好人,如果是好人,就不会背叛你。”


    你觉得他说话是这些人里最好听的,给人一种公平的感觉,还很顺耳。


    你问:“我们之前见过,你记得吗?”


    有蝴蝶落在他的手上,他撑了会儿,将蝴蝶放飞:“记得。”


    你提醒他:“是镇北王之死。”


    “我说了记得。”


    “这是你没被阿荆拐走的理由?她杀死了你上一任殿下。”


    “若是为此,我一开始就不会救她。聚在一起做一件事,散了就是散了。”


    你好奇:“那是为了什么?”


    寸术道:“一些原因。”


    “能说说吗?”


    “也可。”


    “洗耳恭听。”


    他道:“因为你更好。”


    “除了敬意,我对你还有男女之情。”


    第138章


    “呃, 多谢。”


    他“嗯”了声,仿佛只是说了一句稀松平常的话。与你同行到郡守府,行礼过后返回家去。


    你去见了凤晋一面。这个年纪的人老得很快, 一年多没见到, 白头发就占了大半。


    问候他几句, 得知一些连枝郡的事。近来有许多搬到连枝躲难的百姓,之前闲置的田地重新分了出去, 空房子住进新的人。


    回到王府歇脚,你准备明日再出发,速战速决。


    却在进门时遇见了凤晋的大侄子。他端着饭碗出来透气, 见到你, 尴尬一笑,转身走了回去, 用脚将门带上。


    不一会儿,你的房间也传上饭来。大侄子忐忑为你布菜, 不知你的喜好,他叫的全是本地名菜。


    你道了声谢。吃过饭以后,洗漱休息,回到床榻发现大侄子躺在被子里面, 正紧张得喘不过气。


    “主上……”


    “往里挪挪。”


    “哦……”


    你躺到床上, 把被子全拽过来。“自己再找一床。”


    “没事……我不冷……”


    “我不会碰你, 收你收的是凤老的人情。”


    “嗯!”


    “我在外面做事,你在家随意。”


    “好!”


    “还有别的问题吗?”


    他想了想, “主上是骑马回来的吗?”


    “骑过, 后来换了车,再后来用腿走。”


    大侄子就坐起来,手放在你的腿上:“我给你揉揉。”


    你抽腿, 蹬在他身上,往后一踹。


    “睡觉。”


    “……好。”


    第二天,大侄子听说你要走,主动帮你收拾行李。


    你躺在床上醒神,看他在屋里翻翻找找,打点出几大包衣服和用品。


    “殿下,主上,你穿紫裙子时用这把剑,别忘了。”


    “……”


    见你不语,他手中动作停下,眼神怯怯:“我做错事了吗?”


    “没。你随意。”


    他对你笑了笑,继续整理。你出去洗漱,碰到了在窗口看花的陈澹生。


    他容颜没变,还是柔弱无辜的姿态,只是眼神里的焦躁越来越藏不住。他跟你回来,便沦落到软禁的境地。不是不可以忍,能治好腿怎样都行。但到这里将近两年,他还是个残废。


    夜里做梦,梦见寸术为他诊治,说坏腿太久,已经治不好了。


    治不好,不如死了。


    你跟他挥手:“再等等,半年之内治你的腿。”


    “……”


    “主上。”侍女行礼,“今日便出行吗?”


    “嗯。”


    “不再多留几日?”


    “这有凤晋,我留下也是闲着,没有意义,不如快点把事做完。”


    侍女点头,“主上要保重身体。”


    “嗯。”


    “还有,院外的男君该如何安排?”


    “什么男君?”


    “各州郡陆续送来的贺礼,先前您没回来,不知怎么处置。荀大人们也都不在家。”


    你道:“查查底细,没问题就收着,都是人情。”


    你去王府马厩里看马,挑了匹高大健壮的,坐在马背上试探它的喜好。


    侍女夸赞:“主上骑马的样子真好看。”


    “多谢。”


    外面运马粮的人叫了声“寸医师”。


    “刘工在棚子里,快去给他看看吧。”


    “嗯。”


    你摸了摸马的鬃毛,想到昨日的表白,主动离开这个地方。


    却在离开郡守府时再次遇见。


    寸术朝你行礼,问:“主上可是在躲我?”


    “有点。”


    “不必如此,我只是坦白心意,并非奢求任何。”


    “我最近没空想这些。”


    “明白。”


    你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喂!”一道声音隔段距离传来。


    你侧头望去,只见荀左肩上扛着一人,几步飞跃到你面前。


    荀右则高立在树上,远远俯视你们这边。


    你以为这次回来见不到他们。


    荀左说,他们这段时间在战场帮忙。听说你回来连枝,打算见你一面,顺手虏来一位对方的猛将。


    “我没下让你们帮忙的命令。”


    “我们自己想去。”他将人撂到地上,足尖踩在那人的脊背,骄傲微笑。


    “看这是谁?”


    拆礼物一样,他们盯着你的神情。


    你很平静地垂着视线,打量快要看不出相貌的陈珣。他脸上糊的都是血,不知是受伤还是别人的。


    “如何?”


    你道:“这个人,我本想自己打回来。”


    陈珣的眼皮动了动,压在身下的手掌缓缓攥成拳。他不受控制地喘着多出少进的粗气,呼吸将脸下的尘土吹得飞动。


    荀右使了轻功几步蹿过来,不满地盯你:“不夸我们?他可难打,卑鄙无耻,想抓他杀了不少人,我的剑都砍豁了。”


    你两手分别拍他们的肩膀:“我态度在这,你们自己想象想听的话吧。”


    “……”


    “……”


    “再把他扛起来,跟我走。”


    你望向寸术:“寸医师有空吗?”


    寸术旁观许久,往上背了背医箱,淡声道:“药带的不全,只有救人的。”


    荀左勾起嘴角:“毒药我们有啊。”


    荀右一摆手,变戏法般,单手的指缝间夹满瓷瓶。


    “主上想要什么效果的?”


    你思考了下,发挥想象:“有没有让伤无法痊愈的药?”


    荀左道:“有,不用毒,直接去马厩。”


    荀右道:“捡几块粪,涂他伤处,不信他能好。”


    你沉默一下:“还是用药吧。”


    只剩微弱气息撑着的人,想要抬头看你,被荀左一把捏住脖颈。他手背上的掌骨凸起,可见用力之大。


    他笑问:“你还心疼?这可不是什么磊落的人,你到底留恋他什么?”


    荀右瞥他哥一眼,转看向你。


    你道:“不是心疼,主要是用马粪太臭了,你去涂吗?”


    两人纷纷老实。


    “而且,我之后还要带他那个一天比一天健康的弟弟去看他。”


    太脏观感就降低了。


    荀右道:“主上,我这有慢慢死,慢快死,快快死的毒方,你想选哪种?”


    “慢慢死吧,好日子过得多了,总得让他尝尝坏日子的滋味。”


    你告诉寸术:“可以救陈澹生了。”


    侍女将马牵回马厩。离开的日子被你延后十天。


    “十天有把握医好陈澹生的腿吗?”


    寸术点了一盏烛台燎他的针:“有把握。”


    带着人回到王府,迎面遇见几个吵架的陌生男人。声量很高,似乎在抢一套衣裳。


    蓝衣说衣裳是他的,他来的那天就穿过。红衣说衣裳是他花重金赶制出来的,留着见乐王殿下一直没穿。


    荀左、荀右与寸术都看向你。


    大侄子拿了一身他自己的衣服出来,愁眉苦脸地两边劝和:“别吵了,别吵了,你们谁低下头,我这身新衣服给你们!”


    异口同声:“滚啊!”


    热闹看得够了,侍女觑着你的脸色,用力咳声。


    “主上回来了!还不体面些!”


    吵架的蓝衣与红衣被这一声定住般,良久,握着手变成了谦和有礼的好兄弟。


    “梦知兄,方才是我心急,这白衫上绣了翠竹,一看就是你这般的人物爱穿的。你这样喜欢,我们都是殿下的人,送你又有何妨?”


    “哎哎,玉明弟,你太客气了。我也想到你我都是殿下的人,便是看中我的旧衣又有何妨?送你了,送你了!”


    “我才是送你呢!”


    “我才是!”


    推来推去,牙关又紧咬起来,脖颈上爆出青筋。


    衣裳不小心落地,他二人才算结束。如梦初醒般看向你,默契地后退两步,微笑。


    “主上。”声音重合。


    两人相视一笑,笑得勉强。


    “主上……”还是齐声。


    师出同门?


    像是一个辅导班出来的。


    谁啊?


    你朝他们点头,吩咐侍女找一间方便办事的屋子。


    经过时,难免好奇,问:“到底是谁的衣服?”


    蓝衣视线与你在空中交汇,一时面红:“他的……不不,我的!”


    “哦。”


    大侄子想跟上你,但是你身边跟了荀左荀右,他不太敢。


    隔着寸术,他问:“主上,今日又不走了吗?”


    “嗯,有点事要办。”


    “那今晚我……”


    “回你自己住处。”


    大侄子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惆怅。


    一间宽敞的客室,里面的东西被侍从清出去。你拿剑在地上刻线,连成的区域是陈珣仅能栖身的地方。


    “不可以把手脚放出去,只要出了边缘,就生剁了你。”


    木地板上留下紧贴他身体的线痕,他是侧躺着的,你这样的要求就是让他一动都不能动,到死为止。


    荀右拨了下他的脚,浸透了血、已干涸发硬的鞋尖便出了线。


    他仰头朝你笑:“这算不算?”


    你点头,他便抽剑,利器出鞘的声音使陈珣闭上双眼。


    “还是算了。”


    你复又用剑把地上的划痕勾掉,像在草纸上勾掉多余的辅助线,这道题不是这种解法。


    陈珣忽然握住你的剑:“你来杀我……阿棘……”


    你抬臂抽剑,他却用了更大的力气,新鲜的血从他的指缝中挤出。


    “你……杀我……”


    “我想让你杀我……”


    你看着他的双眼,想起过去的事,好的坏的都有,却已生不出什么波澜。


    你道:“让陈澹生杀你。”


    当日下午,陈澹生被寸术带到客室,带到陈珣的面前施针。


    “有没有知觉?”


    “没有。”


    “不用紧张。这里有知觉吗?”


    “没有。”


    寸术又上了一针,仍然没有知觉。陈澹生恨得眼泪落下,他将头转向一边,却看到了房间角落里的人。


    擦干了眼泪去看,对上那双死寂阴沉的眼睛,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撑起轮椅的扶手,想站身确认他的身份,却无法操纵双腿,直接从轮椅上摔下去。


    寸术深呼吸:“回来。”


    陈澹生对他道歉,好听的话不用过脑子就说得出口,但仇人却要仔细看才能认出是不是他最恨的那个。


    “陈珣……长兄……”


    他回头,眼含期冀地望着寸术:“是他吗?是我兄长吗?”


    “我不清楚谁是谁的兄长,你若找陈珣,那是他。”


    陈澹生脸上还挂着泪,那是他对自己永远无法站起来的绝望。但他现在愉快地笑起来,“是她准备的吗?她要我做什么?”


    寸术道:“让你的腿在他眼前治好,然后换上华丽的衣服,走着去杀他。”


    陈澹生高声道:“主上呢?我要见她!”


    “我好爱她!”


    他咬着下唇,嘴角仍向上:“我没想过有这个机会,好爱她,果然我还是喜欢她!谁都给不了我这种感觉!我好爱她!”


    “陈珣,你听见了吗?阿棘要善待我,处死你!当日她带你走又能如何?你不安分,你守不住你的宝物!如果我是你,为奴为婢我都愿意!可你却另投二主!你要死在我手里了!”


    他笑个不停,笑声诡异,寸术锁紧眉头。


    那些针还插在他的腿上。他希望扎得不深,不然取出来很麻烦。


    第二日施针,你去现场陪同。


    陈澹生被你打扮得像珠宝架子一样,从头到脚都是名贵的物品。以为能刺激到喜爱这些的陈珣,他却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还眨眼,躺在那里和死人没有区别。


    你琢磨了下,回房找首饰盒,翻出之前他送的钗子,找了几根,到客室全部插到陈澹生头上。


    陈珣这才有了异样,他动了动手指,眼泪要将脸上的血迹洗干净。


    你望着他的表情,不想错过任何痛苦。


    你问:“后悔吗?”


    话说出口,身侧的寸术与陈澹生安静下来,不再重复有无知觉的问题。


    他们知道,你问的人是谁。


    陈珣嘴唇翕动,说了两个字,因为在哭,没能说出声。


    他便又说了一遍:“不……悔……”


    “我不后悔……”


    你点头。


    陈澹生拉了拉你的衣角:“他在挑衅主上。”


    你道:“不算。挺好的,他后悔了才没意思。”


    第五日,陈澹生的腿恢复知觉。寸术给他施针时,他唱起了讲述爱情的歌。他声音好听,唱歌悦耳,客室中因他的歌声明亮几分。


    他的气色越来越好,容貌不再被颓废遮掩,放出的光彩比冬日的初雪更盛几分。


    “主上今日来得晚了。”


    寸术道:“她走了,没告诉你?”


    陈澹生的笑容敛起。


    “为何要走?我马上就能站起来杀陈珣了!”


    寸术道:“杀人而已,有什么值得看的吗?”


    无论如何,陈珣都必死无疑,用你为他准备的死法。


    *


    夜州过后,只剩长安。


    但夜州城防森严,想要不打草惊蛇混进去,不论读了多少次档,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路。


    有人在背后支招防备你。何余那次就看出来了。


    没有别的办法。


    你打开【背包】,大侄子给你收拾的行李,被你和道具们放在一起。


    你把他准备的各种颜色的剑都找出来,用绳子捆在背后。


    决定硬闯。


    走到紧闭的城门前,你攥拳敲门。


    “谁啊!这么晚!不放不放!滚!”


    “乐王阿棘。”


    “……”


    城门之内倏地没了动静。你抬头,只看到城墙上出现一排持弓射箭的黑影。被你发现,他们不再装模作样,直接敲鼓。


    咚、咚、咚!


    “乐王来了——”


    箭如雨下,你使用变身道具,把自己变作铁的质地。


    挥开扰人的箭支,你对城门出拳。沉闷的一声,你的手发瘪,于是把自己的质地改成了更坚硬的钢。


    砸碎了城门,你一步步往里面走。无数人阻拦你,用剑或火把。


    伤了许多人,剑身砍得卷了。你从身后又抽出一把。


    州牧府中。


    “不好了!大人!乐王!乐王她攻过来了!”


    州牧大惊失色:“不是说要偷袭我吗?怎么是攻进来的?还挡得住吗?”


    “挡不住了!大人!快弃城出逃吧!”


    “不可能,我死都要死在这!她带了多少人来!现在去长安求援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乐王已经在城中!是生是死,就在今夜!”


    “还没告诉我她带了多少人!”


    “一个人!”


    “我问你她带了多少人?!”


    “一个人!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废物!城中至少有三千精兵!杀一个人都杀不死吗?”


    “大人!她刀枪不入啊!您要是不信,就去看看!她马上就到州牧府了!”


    “我早听闻她是真龙大仙,以为是作势传言,竟然是真的吗?”


    “大人!怎么办啊!您逃不逃?”


    州牧肩膀垂下来,望向身后的屏风。


    “柳大人,可还有脱救之法?”


    柳玄捂着嘴咳嗽,缓了片刻。


    “刀枪不入,便以柔克刚。”


    “遇火,便放水。”


    “变成巨人,就绊住她的脚。”


    “变成微尘,就用火烧。”


    “城破在即,这些话也要让我告诉你吗?”


    州牧道:“不愧是柳大人!到底在乐王手下做事过,了解她的弱点!我这就去办!”


    柳玄没有回应。屏风上的影子动也不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没有生息。


    你朝州牧府前进。原本没什么挑战难度的围攻,转眼变得棘手起来。


    你被几人合力用绳索捆住,一圈一圈,缠到脖颈处便要勒下!你及时变成麻雀飞出,但紧随着你的是燃烧火苗的箭支。


    想把麻雀形态的自己也变成钢质,但不可行,飞在天上需要羽毛。


    你又落了地,变成巨人,但人们又拉起一道道绳子在你脚下,想要绊倒你。


    变小之后,地上被泼了火油,一根火折子落地,迅速连成火海。


    ……是谁,这么讨厌。


    似乎你的所有变化都被克服。


    但你并不是只能做到这些。


    你撤了一瞬道具效果,冲入人群,在剑与剑冲击的同时,你变成了他们中的一个。


    对方下手就变得迟疑。


    抓住这个空挡,你不断变成其他人的模样,冲出了包围,使用导航找到去州牧府的路线。


    “抓住她!”


    “哪个是她!”


    “你是不是乐王?!”


    “疯了吗?我不是!”


    你不断朝州牧府前进。


    有时变作路边的石柱,有时变作出来解手的人。


    一刀劈开州牧书房的门,室内只有屏风旁的烛台亮着,仿佛指引你去那边。


    你重新启用【寻途幡】,默念想要找到的州牧,按着箭头指示去了相反方向,在窗外的草丛中找到了他。


    你捏开他的下巴,把追心蛊喂进去。


    每个人对追心蛊的排斥反应不同。这人是眼角在流血,暗夜中看着十分可怖。很快,眼神变了。


    “殿下……”


    你道:“告诉你手下,夜州是乐王的了。以后他们都是乐王的臣民,天下不再有战乱。”


    “是,臣这就去。”


    他俯首行礼,直起身时,惊恐看向你身后。


    “殿下小心!”


    你侧身躲过一击,是柳玄在拿剑杀你。


    你不意外见到他,城内这样难打,一定有他的一份。


    可。


    “你能打得过谁?”


    他的剑被你打落到地上。手中什么都不剩,垂落身体两侧。


    他捂着胸口咳:“我知道打不过,不是在偷袭了吗?”


    你望着他:“我要怎么处理你?”


    柳玄道:“杀了便是。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你思索片刻,从怀里摸出追心蛊。


    柳玄看着,问:“你真要用这种伤人心智的东西夺天下?”


    “好用就行。”


    “如此不会长久,你还会再受制于人。”


    “之后的事,我现在不打算想。”


    你拿出装着蛊虫的糖丸走近他。


    柳玄盯你的手:“我以为你不会把这种贵重的东西用在我身上。”


    你道:“不用就浪费了,没有抬举你身价的意思。”


    你喂到他唇边,他没有反抗地吃进嘴里。


    看着他咽下去,你道:“从现在开始,你要恨我。”


    柳玄道:“我一直都恨你。”


    话音落下,你看到他额头迅速覆上汗珠。


    你对他笑:“我知道你喜欢我。”


    “无凭无据,你凭什么笃定?”


    他的耳朵开始流血。


    “如果你现在改变心意,顺从我的命令恨我,或许可以活下去。”


    “我恨你,不可能改变。”


    嘴角也溢出血。


    他的眼睛在烛光中盯你,一眨不眨。


    “我恨你。”


    “我恨你。”


    “我……”


    他呕出一大口血,再站不住,跌坐到地上。


    他的眼角也流下血。血泪沿着脸上的轮廓流下,鼻子也流出血来。


    他马上要死了。


    他想再抬头看你一眼,但不想让你记忆里他最后的相貌,是这副不堪的模样。


    弥留之际实在是很短的时间。他却想了很多很多事。


    或许是他一直在想,只是这一刻那些细微的想法都和本能的求生一样浮出水面。


    你不适合做皇帝,他明明有两条路可选。他可以护送你走上那个位置,坐稳了皇位,再一点点学习为人君。


    可他选了另一条。他换了主君效力,那人说会善待你。


    他相信过吗?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


    “我已经恨你了……”


    你蹲下身,抬起他的脸。


    这是你今夜感受到他的第一次反抗。


    他不想让你看到他的脸,可惜他的力气太小。


    “听话的人不会死,你不听话。”


    “……”


    *


    你最终到了长安。


    阿荆在她的宫殿里对镜打扮,见你出现,仿佛见到寻常好友般。


    “你来了?”


    她问:“是这支玉的好看,还是金的好看?”


    “玉的。”


    “好。”


    她把簪子戴到头上,端详一下自己:“好看吗,阿棘?”


    “好看。”


    “等下,我拿剑。”


    她去柜子里找了一柄剑。“这是许氏天子的剑,我拿来用了。”


    “我也学了一段时间的武,我们比比如何?”


    你从身后拔剑:“可以。”


    她原地摆了个剑招,没摆稳,晃了一下才站住,不太好意思地笑:“别在意,来吧。”


    你朝她挥剑,她总是慢了半拍才挡。打了几招,你觉得没意思。


    “我要杀你,有遗言吗?”


    “有啊。”阿荆道,“我不想输。”


    “阿棘,你别打我了行吗?让我当五年天子,之后还给你。”


    “不行。”


    她表情阴沉下去。


    “那就杀个你死我活!”


    她突然挥剑,你迅速后退,震惊盯她。


    下意识抵挡,然而阿荆杀气太重,你不得不认真。


    她用剑没有章法,一通乱挥,你挡了几次,没了耐心,直接将她的剑砍断。


    阿荆怒道:“天子剑!你不要了吗!”


    你道:“以后我用的剑才是天子剑。”


    她愣了下,笑,一个钻身,从你背后抽出备用的剑。


    “那我就用用你的天子剑!”


    不会有悬念的结果。


    她败在你的剑下。


    脖颈将要受剑,她忽然道:“我有遗言!”


    你问:“什么?”


    阿荆仰头看你:“别恨我。”


    她自己撞剑刃,脖子有血溅出,喷了你满身。


    滚热的血液变凉,灯火通明的殿内只剩你一个人。


    结束了。


    一开始,你只是想看看背景剧情。


    之后突发奇想,想在乱世做皇帝。成为皇帝就成了你的目标,你筹钱,招人。


    还是阿荆他们的背叛,让你在这一关里有了其他要做的事,比如杀掉他们,怎样杀掉他们。


    你在长安等了一段时间。


    坐在城门口感受这个世界的风光。


    之后你的臣子们来了,他们送给你一件黄色的外衣。


    不小心披在你身上,然后全部跪地。


    “拜见陛下!”


    荀左荀右拉着两车男宠们赶来,叉着腰。


    “我们把他们都教听话了。”


    男宠们陆续下车,你看了一眼,没忍住笑。


    “他们怎么和你们一样的打扮?”


    衣服都穿了黑色束腰深衣,发型梳了高马尾。适合的还好,不适合的人看起来不伦不类,装嫩一样。


    “陛下可误解我们了,我们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可是实打实为别人打算。”


    大侄子从一众高马尾中探头:“陛下……”


    他小跑着到你面前,把一包东西送给你。


    “这是我大伯让我送来的,今年连枝丰收了!稻子长得可大,陛下快看看!”


    你打开包裹,是已经干了的稻穗,闻起来一股谷物香。


    “凤老不来长安吗?”


    “大伯说他老了,就不来凑热闹。”


    “嗯,我知道了。”


    荀左俯身盯他:“你怎么回事?回队去,让你出来了吗?”


    荀右道:“以为是个老实人,结果深藏不露,这么心机啊?”


    大侄子:“……”


    他惊慌地看着你。


    你摆手,他便躲回人群。


    “陈澹生也留在连枝了?”


    “逃了。疯疯癫癫的。”


    “寸术呢?”


    “游历行医。”


    “你们之后要做什么?”


    “……”


    “跟着你。”


    你道:“如果我让你们回师门,把追心蛊的另一个蛊母带回来,你们做不做?”


    荀左道:“做啊,”


    荀右道:“我们最喜欢坑师父了。”


    【进入结局】


    这一关里,你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


    就算遇到了阻碍,你也没有灰心,而是更坚定了自己的意志。


    我们游戏希望每个玩家,都能在游戏中收获到意外之喜。


    这是游戏的初心。


    通关成功:【宁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