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他恐惧陶欣会在过于明亮……
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陌生男人塞给她的房卡,相比找男公关一起喝酒唱歌又是另一种性质,按照陶欣的性格大概率会觉得很窘迫,回去的一路上总归要没话找话说点什么,以此缓解尴尬的气氛。
可陶欣始终没怎么开口。
她的沉默很反常,事实上她这几天的种种行为都很反常,这种反常绝不会是因为照顾那几只小猫。
周廷之大脑飞快地运转,试圖将这几天所有信息碎片拼凑成一張完整的、可以指引他方向的地圖,可是,地图上的脉络还很模糊,周廷之知道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线索。脑海中出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周廷之忽然想到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大意是说每个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福尔摩斯。
或许应該将这句话改成每个恋爱中患得患失的人都是福尔摩斯。
周廷之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将車停到院里,对陶欣笑了笑,好像今天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日子,什么也没发生过:“你先上去看看小猫,这車里太乱了,我稍微收拾一下。”
陶欣的車里确实很乱,有没拆的快递,散落的零食,不知道什么遗忘在車上的鸭舌帽和小发卡,还有两件外套,一雙鞋,手機壳,好几瓶喝剩一半的饮料。
在某些方面,陶欣是被父母娇惯坏了的孩子,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尤其不擅长整理收纳,而她不特意嘱咐,琴姨和家政也不会帮她打扫车内卫生,时间一长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陶欣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和每一个作風相同的人一样認为自己是乱中有序。
不过周廷之提出要帮她收拾,她也没意见。不得不承認,周廷之整理东西还是很有一套的,记得有一次她单独出门,因为是临时接到通知,出发的十分匆忙,是周廷之在家里帮她收拾的行李,而等她晚上到了酒店打开行李箱一看,真是想要什么东西一下子就能找到。
陶欣想着从前的事,拎着包上楼了。
她并不知道在自己进门的那一刻,周廷之打开了她的行车记录仪。
10:20开车出门。
10:32抵达左岸宠物救助医院。
11:45离开左岸宠物救助医院。
12:07停在一家咖啡厅门口。
15:10离开咖啡厅。
15:30回到家中。
这期间她车里只有她一个人。
周廷之拿出手機,在外卖软件上搜索咖啡厅的名字,对照地址,很快找到商家的联络方式。
将电话拨过去,那边很快接通,是一个声音甜美温柔的女孩:“喂,您好,这里是听雨咖啡。”
“你好,我女朋友今天下午去过店里,她带着一窝小猫,有印象吗?”
“有的有的,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刚刚发现戒指不见了,不记得是掉在了哪里,所以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可能是落在了店里。”
“这个啊……如果是落在了店里,我们店员看到一定会上交的。”
“那监控可以看到她离开的时候戒指还在手上吗?抱歉,我不是怀疑店员私藏了戒指,只是想判断大概是什么时候掉的。”周廷之将手機开着外放,有条不紊地整理着陶欣那些小物件:“和她一起的朋友说,她离开那会戒指似乎就不在了,但不能确定。”
“朋友?那位小姐一直是一个人啊。”电话那边完全搞不清状况,还稀里糊涂地问:“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吧?”
陶欣的车只乱不脏,把饮料瓶装进纸袋里,稍微收拾一下看着就整洁很多。周廷之满意地拿起手机,对电话那边的人说:“不好意思,戒指在车里找到了,很抱歉这么晚打扰。”
电话那边松了口气:“没关系没关系,找到就好。”
陶欣是一个人去的咖啡厅,她没带手机,独自在咖啡厅里坐了整整三个小时。这则信息对周廷之而言是一块至关重要的拼图,起码可以证明陶欣的反常与陆晨无关,陆晨今天不在武术馆,也没有和陶欣在一起。
虽然疑团还没有解开,但压在周廷之心口那块石头终于挪开了,这一刻似乎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关上车门,从敏感多疑的思维模式里跳出来,周廷之甚至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可笑。其实他有时候自己都不敢相信,多大的人了,竟然还为那么一点捕風捉影的猜忌吃不下睡不着的,难道他对陶欣就这么没有自信?难道他对自己的魅力也没有半点把握?
可上楼看到洗完澡的陶欣坐在床边玩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来敲去,他又会不自觉地想,这么晚了,会是在和谁聊天?
陶欣注意到他。
周廷之换了家居服,深灰色的长裤和棉质短袖,脚上是一双她上个月买的毛绒拖鞋,很可爱的长耳朵小狗,和
她脚上的长耳朵小兔是情侣款。
明明穿着情侣款拖鞋,却各自装着一肚子秘密。陶欣一想到这就忍不住生气,不仅生他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周廷之自然能感受到陶欣情绪的变化。
“……”他走过去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
陶欣扬起臉,发间湿漉漉的,眉眼还残留着潮气,格外浓黑,衬得皮肤细细白白,像一揉就皱的嫩花瓣。
盯着他,不说话,似乎要等着他主动坦白。
这倒也是一块拼图,他做了一件令陶欣不高兴,却没有立即声張的事。
联想到陶欣这几天的种种反常,周廷之已经可以猜到答案,一个在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可周廷之不能主动坦白。当然不能主动坦白,在陶欣的视角里,她连一块拼图都没有给他,只是一时不快,冷看他一眼,他就不假思索的把什么都交代了,未免显得知法犯法,心机深沉。
“所以你今晚去那种地方,是因为我惹你生气?”
“我高兴去就去,还需要你批准吗?”
周廷之拿了条干毛巾,輕輕擦拭掉她发梢滴落的水:“告诉我吧……你不揭穿我,我会一直抱有侥幸心理的。”
陶欣很可爱,她的可爱之处在于会将突如其来的内心想法直白白的表现在臉上。譬如此刻,她听到他这样说,忽然就怔了一下,眨眨眼睛,满臉的“欸,好像有点道理呀”。
周廷之几乎可以通过她的表情听到她的心声。这很神奇,像一种魔法,周廷之记得自己最开始发现这种魔法时总情不自禁地观察周围的人,怕其他人也能像自己一样听到陶欣的心声。
不过即便陶欣认为周廷之说的有道理,也还是偏过头,雙目含怒地瞪着他说:“听你这意思,你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这时候脸上又写着“我的耐心有限,劝你赶快老实交代”。
“我做的坏事不多……”
“不多是多少?你别在这给我玩文字游戏!”
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明牌了,陶欣憋了好几天的不满像掉在深秋里的火星,一下子烧成了熊熊烈焰。
在周廷之眼里,她就像动漫里的主角,生气的时候和火焰一起膨胀,烧到了房顶,掀开了房盖,那么高大,张牙舞爪,而他站在这仰望,认错,坦白,祈求不被火焰吞噬。
“对不起……我不該在你手机里装定位……”
火势不见小,愈演愈烈。
“还有,也不该总用监控看你……”
像是从天上泼下来一瓢水,瞬间浇灭了陶欣身上的火焰,将她恢复成一个湿淋淋的、如雨后栀子芍药般软嫩的女孩。
陶欣顶着厚实的毛巾问:“你当初主动给武术馆装监控,是为了监视我?”
“我没有想监视你,只是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你问我不就好了。”
“问太多你会烦……”
“哦,这样我就不烦了?你知不知道我上网搜你这种行为,人家都说是变态,请问你是变态吗?”
周廷之无言以对。
陶欣重重哼了一声,这是她在周念身上学到的坏毛病,不过她哼起来不像周念那么惹人厌,反而很娇嗔。
陶欣说:“我本来打算装不知道这件事,好故意气你,叫你以后都不敢看监控。”陶欣又说:“可是看你每天都不高兴,笑得那么勉强,我也很难受。”
想炫耀自己拥有的爱是人之常情,可周廷之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诉说陶欣的爱——纯粹的,简单的,干净的,热烈的,直白的。
陶欣消失的这十八年,周廷之不止一次产生过和她父母一样的念头,以为她大概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周廷之想,只要不是连温饱都成问题的世界,以她的性格一定会生活的很好,会有人和他一样发现她的可爱之处,通过她的表情听到她的心声,感受被她爱着的滋味,珍惜她,照顾她,呵护她。
周廷之以此为慰藉,度过了十八年。
现在陶欣就在他身边,这份慰藉忽然变成他患得患失的根源。
周廷之害怕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出现那么一个人,和他一样发现她的可爱之处,通过她的表情听到她的心声,感受被她爱着的滋味,想要珍惜她,照顾她,呵护她。
二十岁的周廷之年轻,上进,有非凡的才华,是早春的竹笋,破土而出时虽然狼狈,但有着一夜比天高的野心,他的前程就像铺好的红毯,注定星光闪耀。
那时候的周廷之从不将任何一个情敌放在眼里,就连争风吃醋都只是一份特殊的情趣。
可他今年已经三十八岁。
周廷之不想承认,那些手段拙劣的男公关都会让他萌生危机感。
在祈求陶欣的原谅前,周廷之关掉了卧室里的灯。今早照镜子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眼角细密的纹路和鬓角几丝不易察觉的白发,周廷之不认为自己示弱的样子会像年轻时一样打动陶欣,他恐惧陶欣会在过于明亮的灯光下察觉他老去的面孔,然后突然间的,产生厌恶。
“我知道错了。”
“那你发誓以后不能再用监控看我,如果再看就,嗯……就阳/痿。”
“好,我发誓……偶尔看一次也不行吗?就像武术馆那些家长看孩子一样。”
“非看不可吗?你真是变态啊周廷之。”
卧室里唯一的光源是阳台上的一盏小灯,微微亮的暖黄色灯光从侧方照射过来,让周廷之的脸上很多细节都变得很模糊,只有冷峻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仍然清晰。
陶欣趴在他身上,盯着他看,摸摸他的脸,像小孩子似的忽然分散了注意力:“欸,这样看……”
周廷之紧张起来,嗓子干涩喑哑:“怎么了。”
“你和二十岁的时候根本没区别嘛,怪不得都说男人抗老。”
“……”
“其实我感觉今天晚上那些男模都没你帅,你年轻的时候要去做这个,也能干成头牌。”
像是吞了一口蜜,周廷之尝到过分夸张的甜。
不过陶欣很快想起监控的事,扯了扯他的头发:“不许再看了听到没有?”
陶欣这会没有和他打情骂俏的意思,动作很粗暴,周廷之甚至感觉到头皮传来的坠痛,他下意识扬起脸,望着近在咫尺的陶欣,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天晚上的画面。
那天晚上,陶欣也是这样拽着他的头发。
感受到周廷之身体的变化,陶欣微微睁圆了眼睛。
这时候会起反应,周廷之也没想到,极度的羞耻让他脸上泛起一片酡红,像喝醉酒一样。
第32章 第32章短短二十分钟,他已经声……
宋秘书已经在秘书岗位上工作好几年了,她效率高,嘴巴严,从不出错,对于周廷之平时的日程安排能做到事无巨细,人情往来更是滴水不漏,每年年底都被评为优秀员工,拿到一笔非常可观的年终奖。
宋秘书自认这天底下没有人比她研究周廷之研究的更透彻,没有人比她了解周廷之了解的更全面。
这是宋秘书对自己工作能力的自信,也是宋秘书領着高昂薪水的底气。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宋秘书产生了动摇,她忽然质疑自己是不是真他喵的了解周廷之。
关于宋秘书的动摇,还要从周一那天的例会开始说起。
自天眼计劃启动,公司各部门每周一都要召开例会,目的无非就是追踪任务完成进度,下达新的计劃任务,解决问题,明确责任,该赏赏该罚罚。
周廷之最看
重效率,凡是参会人员都会提前准备好发言稿,尽可能简明扼要,汇報节奏非常之快,而且很多在工作环节出现的问题,例会上就要当场提出解决方案,所以每周一的例会大家都是不敢摸鱼的,全体绷紧一根弦,生怕讨论的时候老板问到自己头上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然而这周一的例会,周廷之全程都很少开口,众人以为他是因为周六下午技術部工作失误导致集体回来加班的事生气,几个技術部的領导都惴惴不安的,生怕矛头指向自己,汇報本周工作计划时还特意增添了几分积极的情绪,斗志昂扬的立下了好几条军令状。
周廷之也没怎么说话,沉默了一会才讓下一个部门做表述。
技术部的人更悬着一颗心了,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挑灯夜战,其他部门也是实实在在为他们捏一把汗。
在场一众人里,只有宋秘书知道,老板并非故意做出一副沉默的姿态给他们施加压力,而是根本没有专注听例会上的发言,也就是说——他!走!神!了!
当然这也不是宋秘书自己长眼睛看出来的。周廷之眸色漆黑,睫毛又长,目光向下时有种天然的忧郁深沉,好像连全球变暖这种环境问题都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宋秘书自然不可能在当时就有所察觉。
是散会后,周廷之史无前例的找她要了一份会议记录,宋秘书才慢半拍的意识到:啊!你小子刚才根本没有在听人家说什么啊!
老板花钱聘请员工,老板有任性的权利,开会期间发个呆真不算什么大事,何况老板还特意去看了会议记录,没讓员工到他办公室再汇报一次,和万恶的资本家对比一下,已经是很有良心的老板了。
可对宋秘书而言,本次事件完全不符合她对周廷之的了解,刺激程度不亚于数学家发布“一加一有可能等于三”的论证。
作为每月领着高薪的专业秘书,宋秘书自然要弄清楚走神事件背后的真相。
其实也不难猜,八成就是爱情惹的祸。
负责各种日常琐事的宋秘书早就知道自家老板正值热恋期,只不过知道的内情十分有限。宋秘书没事爱看个言情小说,她一直都觉得自家老板和小说里那些霸道总裁很不一样——周廷之一向都把生活和工作分的很清楚,公司员工加他微信都是统一的“仅聊天”,点进朋友圈永远只能看到一条横线,他也从不讓家里人到公司来,知道他有个儿子,今年高考上大学,可公司上上下下这么多老员工,愣是谁都没见过。
交女朋友也是,神秘的像搞地下恋情。
天晓得宋秘书怀揣着一颗吃瓜的心,多盼着老板和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一样,为爱情烦恼时能请教她的意见,或者夜深人静时打電话讓她买买女士内衣送到某某酒店什么的……人家上班能蛐蛐同事,蛐蛐领导,凑到茶水间吃一吃老板的瓜,宋秘书为了自己的职业形象,不能和那些人同流合污,难免觉得这个屌班上的太没意思,是真想成为老板play里的一环。
可岂止没有小说里的经典桥段,连现实世界里最基本的女朋友到公司送午饭宣誓主权的剧情都没有。讲道理,就是十个人的小公司,老板娘和老板郎也得时不时亮个相啊,何况華视这么大一个公司,上上下下数百名女员工,按照常理老板娘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谈恋爱不秀恩爱,无非两种原因。
一、见不得光。
二、拿不出手。
周廷之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谈一次恋爱,肯定不会找拿不出手的女朋友,更不会找个有夫之妇给人家当小三,那就只能是另一种形式的见不得光了,不怪吃瓜群众们纷纷猜测他女朋友是同小区的某个女明星。
但周一例会后,宋秘书产生了新的想法,她忽然觉得或许还有第三种原因。
三、老板娘:whocares
周一,周二,周三。一连三天周廷之都处于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看手機的频率平时高了一倍还多,尤其是周三那天,他那种焦灼的情绪已经难以遮掩,做事明显急躁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宋秘书两次去送文件,余光都瞥见了電脑显示屏上的实时监控画面。
又不是监控室保安,什么样的心理状态和精神状态能让一个男人整天盯着监控?说老实话这种桥段宋秘书只在一些“丈夫不在家”系列里看过,大多发生在剧情中后期,丈夫已经有所察觉,然后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不过,由于国情不同,宋秘书相信事态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最多最多就是个防患于未然。
可防患于未然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难怪人家不来宣誓主权,难怪人家不打電话查岗,难怪人家不在公司内部安插眼线,归根结底一句话——whocares
这样一个惊天大发现,要守口如瓶,不能分享给广大吃瓜群众,宋秘书真的很难受。
万幸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广大吃光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没让宋秘书难受太久。
周四那天,周廷之自己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没来公司,工作都是线上处理的。
周五,来了。眼看着都要下雪的大冷天,周廷之帶着和煦暖阳下缕缕迷醉的春风来了,帶着全世界背叛我我也会原谅全世界的气息来了。
用吃瓜群主技术部某主管的话说:“夸张,太夸张,我感觉老板面皮都展开了,跟前两天比起码年轻了十岁,医美行业出了什么新技术啊,一夜回春也太夸张了!”
周廷之如今是顶尖名校的知名校友,从前也是顶尖名校的知名校草,公司里多少和他一个研究方向的师妹是奔着“历年最帅校草”才往華视投的简历,入职前谁还没幻想过和学长产生点化学反应。
奈何上下级这关系性缩力太强了,尤其还涉及专业技术,周廷之随便说两句“你这种水平也是xx教授xx主任带出来的学生”,就能让一众师妹的“純爱”瞬间转化为“純恨”。
“纯恨”这么多年,本以为我心如铁,坚不可摧,谁料周廷之一夜回春,风采依旧,让那些沉寂多年的小心脏又扑通扑通乱跳的。
十二楼茶水间外的休息区一直都是華视的情报中心。宋秘书趁着没事来吃吃下午茶,果然听到了关于周廷之回春的八卦。
知道宋秘书嘴严,大家都不避讳她。
“看样子老板好事将近啊,该不会求婚成功了吧?”
“有可能!前两天那么低气压保不齐就是焦虑结婚的事,不过昨天什么日子啊?女朋友生日?”
宋秘书心里直叹气,觉得凭这些人保守的思想,一辈子都是吃瓜皮的命。
忽然的,不知是谁提起周廷之年轻时的事。
“我听说周总刚上大学那会谈过一个女朋友,是隔壁舞蹈学院的一个白富美,两个人感情特别好,公认的金童玉女,可没过多久他那个女朋友就出事故死了,当时谁也不能在他面前提他女朋友,不然他就跟疯了一样,一直说他女朋友没死。”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是听人家说的,不知道真假,反正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很像那么回事,还说那时候他女朋友经常开着一辆宝马来校门口接他,去看他打球给整个篮球队都买饮料。”
“听上去像被富婆包养了。”
“我一开始也这么说,那人一下就急了,反复跟我强调是白富美,超级漂亮的白富美,哎,我告诉你们吧,他跟周总其实是同年校友,我看他那反应,多半是暗恋周总当时的女朋友。”
“扯吧,周总儿子都上大学了,哪来一个早亡的白月光啊。”
因为周念的存在,即便这故事说的有鼻子有眼,也无法弥补时间线上缺乏的逻辑性,大家都当个乐子听,根本没人相信。
而宋秘书没听到一个靠谱的情报,对这些人彻底失望,打算再吃一块曲奇饼干就回去工作。
就在这时,大家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整齐划一的震动了一下。
要知道在场几人归属不同部门,工作群都不在一个里面,能同时接收消息的群只有那一个,基本上都是开了免打扰的。
眼下这种情况,必然是群主艾特了所有
人。
众人纷纷打开手机,查看消息,一双双眼睛都在阅读完那两行文字后,齐刷刷地睁大了。
【群主:啊啊啊啊啊啊@所有人】
【群主:周总的女朋友来公司了!!!!!上電梯了!!!!!快!!!!】
周廷之的办公室在十五楼。
陶欣按了电梯,靠在扶手上照镜子。她刚刚去剪头发,理发师说她很适合法式刘海,让她无论如何要剪一次试试。陶欣没禁住无论如何的诱惑,点头让理发师剪了。
两边厚中间薄的刘海,难看倒不难看,就是怪别扭的,陶欣还不习惯。
正摆弄着中间那几缕头发,电梯停了,陶欣抬头一看,是十二楼,紧接着电梯门开了,一口气走进来七八个都市丽人,她们也不说话,也不看手机,就直愣愣的盯着合拢的电梯门,很像早期香港恐怖片的氛围。
光天化日的,陶欣真有点害怕了,额前那薄薄的一缕头发都翘起来了。
而她那带点恐惧不安的眼神,更显得面容清纯稚嫩。
高马尾,八字刘海,白色卫衣和运动裤,牛仔外套,手机壳上还拴着一串彩色的挂坠,不管怎么看都是活脱脱的女大学生。
电梯到了十四楼,瞬间只剩下陶欣一个人。
呜——
活下来了——
怪不得陈平说现在就业环境不好,大家压力都很大,这些格子间里的上班族怎么都神经兮兮的。
这么一对比周廷之也不算很变态。
电梯到了十五楼,外边站着等她的周廷之。
“哈喽周总。”陶欣大步迈出去,笑眯眯地问:“看我头发剪的怎么样?”
有点太显小了。
但她这个年纪本来就是小女生,难道还要为了考虑跟他般配特意打扮成熟吗?
“好看,很合适你。”
“真的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剪刘海,以前我妈都不让。”
陶欣看到墙上有玻璃,又忍不住照一照,往前走几步才发现是办公区,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
“你公司好安静啊。”陶欣说:“我小时候去我爸公司,到处都跟打仗一样,里面烟比棋牌室还浓。”
“叔叔当年是做外贸,真正的做生意,签单子要拼命才行。”
“那倒是,我爸那些年赚好多钱,也幸好他赚钱,要不然人家肯定说他好好的外交官……”
陶欣停住不说了。
周廷之知道她是因为从父亲的上一段婚姻联想到陶书华,那个不愿意见她的大哥。
关于上一辈的事,周廷之略有耳闻。陶父很年轻时就依照家里的安排结了婚,门当户对,相敬如宾,并很快育有一子,陶父在外交部工作,原配妻子也有编制,在当时算是非常体面的家庭了。
紧接着便吹起了改革开放的风,陶父先知先觉,想要抓住机会下海经商,他的原配妻子极力反对,两人不仅闹到离婚的地步,还为此反目成仇。
因为没过多久陶父就再婚了,结婚对象是优雅漂亮的前文工团领舞。他的原配妻子认为陶父早已出轨,下海经商只是逼她离婚的借口,连带着两人生的孩子也憎恶,时常利用陶书华膈应陶父。
陶父不喜原配妻子,对陶书华也只是勉强尽义务,懒得多费一点心思,后期矛盾激化,连钱也不给了。
这就是陈平最开始跑去找陶书华打感情牌被一口回绝的缘故。
不过陶欣对她这个大哥还是很有感情的。刚跟周廷之谈恋爱那会她就说过,有一年冬天,大哥从外边回来,给她带了一支冰糖葫芦,扁山楂的,酸酸甜甜特别好吃。
陶欣都不记得那年她几岁,却记得扁山楂的冰糖葫芦,直到现在她还是很爱吃扁山楂的冰糖葫芦。
“我想第二次考核之后,陈局长就会安排你和你大哥见面了。”
“唔……或许吧。”陶欣坐在沙发上,含着一块薄荷糖,忽然说:“其实我知道我大哥在哪教书,我在网上搜到了,他现在长得跟爸爸真像。”
周廷之微怔。
“你之前怎么没提过?”
“这不是话赶话才说到这里吗。”
陶欣装的无所谓,但周廷之知道她很想见陶书华。
“哎呀,你还要多久啊,再这么慢我以后就不接你下班了。”
“马上就好。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周廷之也没再多说什么,收好文件便准备下班。
临走前收到“卧底”发来的情报。周廷之大致扫了眼内容,果然不出所料,短短二十分钟,他已经声名狼藉。
第33章 第33章他不喜欢这种周念一出现……
公司八卦群里都是一些中高层的女领导,她们也不傻,怕有内鬼,一聊到不可说话题马上就转去企鹅的聊天群,本来就不知道账号背后谁是谁,匿名一开更肆无忌惮。
【啊啊啊我剛散会发生了什么??】
【ztz女朋友来公司了!!根本就是一个小女孩啊!!老牛吃嫩草!!】
【男人果然钟爱永远的十八岁……】
【夺少啊?十八岁?你爹的ztz!该不会是未成年就在谈,现在才讓露面吧?!】
【ltp?不可能吧,ltp永远喜欢小女孩,十八岁都算大龄了】
【你们太夸張了,我感觉妹妹二十岁还是有的,不过ztz单身这么多年突然公布这么年轻的一个女朋友,确实很難评啊……】
【天塌了,滤镜碎一地,ztz你个垃圾你还我为hs奉献的青春岁月!】
【↑疑似梦女破防】
【所以为什么突然来公司啊?難道真是求婚成功了?有名份了?】
【安保室传来最新消息,ztz和小女朋友走的地下停车場,小女朋友开车,ztz坐副駕】
【这就走了??这算什么??特意接男朋友下班??】
【没错,我有个朋友剛才打算去ztz办公室送茶水,隐约听见小妹妹说“再这么慢我以后就不接你下班了”】
【听着意思是ztz要她来接的?咋了这是?】
【别说了,我也碎了,万万没想到ztz单身这么多年最后找了个小姑娘】
【真的是女朋友嗎?有没有可能是亲戚什么的,我们误会了?】
【实锤女朋友,手牵手一起去的停车場,要看安保室线报传来的一手截图嗎?】
【噢漏——】
【你爹的ztz!我&*%¥##¥%……】
【我就说群里肯定有人暗恋ztz】
【哎……也不怪梦女破防啊,你们还记得之前那秃头的事嗎,仗着是在监控死角,性骚扰人家实习生还死不承认,ztz下来看完监控,对着秃头抬手就是一拳,我滴妈,我要是那实习生当场就得爱死他】
【我记得,那不是秃头自己领着实习生往监控死角走的吗,开大会的时候ztz还说在华视,性骚扰事件一律疑罪从有】
【别说了别说了,我蒸煮官宣我都没这么難受啊】
【这群成份很复杂啊,没几个正儿八经的吃瓜群众,难道现在只有我想去ztz家里看热闹?剛上大学的儿子,青春靓丽的小后妈,嘻嘻嘻嘻想想都刺激】
【↑我知道你是谁了,就你看甄嬛传嗑小四嬛是不?】
【小妈文学,吃一口,香香[馋]】
【你别说,还真挺香香嘿嘿嘿[馋]】
陶欣开车回家的路上,周廷之在副駕驶看手機。
因为是匿名的企鹅聊天群,“卧底”没什么顾忌,很尽责将所有聊条记录截取成长图发送给周廷之。
周廷之看到最后,不断向下滑动的指尖停住了。
他甘愿承认自己年龄的增长,却从不甘愿承认自己落后于时代,为了跟上潮流的脚步,了解那些新鲜的梗,周廷之每天在跑步機上运动的那半个小时,都在争分夺秒的三倍速刷短视频。
小妈文学,是周廷之未曾涉足的领域。
他知道不可能是什么好话,但秉持着在科学的理论与方法的指导下不断地认识事物的本
质的求真精神,周廷之还是上网搜索了一下。
关键词。禁忌背德,畸形恋爱。
还有一些相关推文,譬如“丈夫死后,继子他……”“我会继承父亲所有的遗产,包括……”“父子统统上桌吃饭!1v2就是仙品!”
周廷之关闭手機屏幕,将手機反扣在腿上,深吸一口气。
陶欣没有察觉周廷之的异常,因为前面出了事故,正在堵车,她手指敲着方向盘,很不耐烦:“这些人怎么回事嘛,小剐蹭还占着路,赶紧挪到一边去啊。”
可等两拨人指着对方鼻子开始破口大骂,她立刻就有了耐心,不顾初冬冷风,开了大半的车窗,唯恐影响那些污言秽语的清晰度,连车里的音乐都关掉了。
趴在方向盘上目不转睛地样子,很像漫画里Q版的小娃娃。
周廷之忍着笑,伸手关了车窗。
陶欣扭头看过来,皱着鼻子:“你干嘛。”
“太冷了,为了看热闹感冒值不值?”
“冷吗?我怎么没觉得冷?”
陶欣其实还有一句“年轻人火力旺你懂不懂”,她要说之前意识到了不妥,反应很快,把这句话扼杀在了摇篮里,连一个音符都没露出来。
就算雪娜苏格拉底姚老师说的都对,就算她男朋友青春不再,精神变态,可陶欣相信,只要她用心对周廷之好,周廷之早晚有一天就不变态了。
动物救助基地那些咬人的流浪狗还能用爱感化呢,陶欣不信她感化不了周廷之,所以她今天才会特意到周廷之公司附近理发,顺道接周廷之下班。
陶欣嘴上不说,心里很清楚,周廷之有好几次快下班的时间问她要不要去公司附近的某个地方吃饭,其实就是想讓她先去公司,以周廷之女朋友的身份去一次公司。
她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愿意面对那些异样的目光,是不愿意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仗着年轻漂亮傍大款。
可现在想想倒也没什么,何况看周廷之公司里那些人的眼神,恐怕对他指指点点的要更多一些。
交警来了,闹剧散场,道路又恢复畅通。
陶欣重新播放音乐,恰巧是歌单里为数不多的一首老歌。如今的老歌,在当年还是传唱度极高的流行歌曲。
陶欣不自觉的跟着旋律轻轻哼唱:“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她哼着歌,周廷之看着屏幕上的歌词,像吃到了一口裹着蜂蜜的青梅,又甜又酸涩,不由得看向窗外。
回到家时正巧碰到周念从出租车上下来,不知道出租车怎么惹他了,大少爷皱着眉头一脸烦闷的关上了车门。
“你儿子怎么又杵倔横丧的。”
“……”
周廷之看到周念,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刚刚在网上搜到的那些东西,一时没开口。
倒是陶欣下车问了句:“你怎么了?”
周念憋着一肚子火,见人就迫不及待抱怨:“倒霉死了,我刚开始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打了一辆专车,不知道是不是刚从4s店提出来的,一股怪味,熏得我头疼恶心,实在受不了了,我想我换辆车吧,就讓他停路边,又拦了一辆出租车,结果这出租车臭烘烘的,我开了一路的窗户,冷死了。”
怪不得周念脑袋吹得跟鸡窝一样。
陶欣笑起来:“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考驾照了吧,你吃不了考驾照的苦就只能吃臭车的苦。”
“你还幸灾乐祸!”
“谁幸灾乐祸了,我这是实话实说。”
陶欣和周念的脾气像是天生的不对付,说不上两句话就有要吵起来的趋势,而周念在这方面脑子转得慢,嘴也笨,甚至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攻击的也不是人家的软肋,而是人家最坚硬的盔甲。
“你剪头发了,真难看。”
“总比你的鸡窝头好看。”
周念总是吃亏,还不长记性,逮到机会就要向陶欣发起挑战,然后不出两个回合就铩羽而归。
之前周廷之看待周念这种行为就像看到发神经的小猫小狗挑衅主人——突然间扑过去,轻咬一口拖鞋,又赶紧逃窜,躲到角落里暗中观察。
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网上那些帖子的影响,周廷之忽然觉得周念这样做,很像是幼稚笨拙的小男生,故意吸引女孩子注意力的手段。
他这样一想,又感到荒唐,竭力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你从哪弄来这么丑一窝猫,尤其是这只,长得太丑了,鼻子底下还两撇胡子,我给它取个名字吧,叫小八嘎怎么样。”
“好啊,你取名字你带回去养吧,以后你就是小八嘎的爸爸。”陶欣顿了一下,缓缓露出甜净的微笑,像和周念第一次见面,开口寒暄说:“你好啊,八嘎爸爸。”
周念一下子涨红了脸,“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陶欣被周念逗笑,转过头来看向周廷之:“他怎么比你年轻的时候还……”陶欣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装作忽然发现什么新鲜事似改口说:“他跟你年轻的时候长得还真像,基因也太神奇了。”
周念嘴贱,却不记仇,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立时就忘记了“八嘎爸爸”的事,还和陶欣分享说:“我上高一那会拿我跟周总年轻时的照片发到网上还火了,十几万点赞。”
“抖音吗?我看看。”
“我隐藏了,等我找一下。”
周念很快从自己的隐藏作品中找到之前的视频。17年的视频,製作比较粗糙,配乐也很烂俗,可两張照片拍的都很好,一張是周廷之站在大学校门前,庄严神圣,很有岁月感,一張是周念站在高中校门前,朝气蓬勃,很有年少感。
两张照片一前一后,能讓人清楚的感受到时光流逝。
“哎。”周念忽然叹一口气:“可惜相册丢了,周总年轻时候的照片就剩这一张。”
相册丢了?
陶欣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周念不可能看到太多周廷之上大学时的照片,否则他会怀疑为什么没有父母在一起的合照。
说起来周念爷爷奶奶办这事真是既糊涂又明白,一方面他们十分清楚长子长媳死的都不光彩,不愿意让周念背负这么不堪的出身,直接抹去了长子的存在,权当没有这么一个人,另一方面,他们又知道儿媳十月怀胎不容易,想让周念能记着他有这么个妈,每逢清明好去到妈妈坟前磕头祭拜,所以就编出了这么一段有违论理的谎话,让周廷之成了年少丧偶的倒霉鳏夫。
归根结底还是周廷之的父母太偏心。
陶欣早知道他们偏心。其实周廷之上大学的时候家里不穷,他爸妈在小城市做買卖,虽然辛苦,但也赚不少钱,只是夫妻俩把钱都贴补给了已经结婚的大儿子,又是買大房子,又是買好车子,能留给小儿子的就不剩多少了。
人性之复杂,让陶欣想破头也不能理解,明明两个都是儿子,一个从小体弱多病又调皮捣蛋,让他们成天到晚有操不完的心;一个从小成绩优异又听话懂事,让他们省了不知道多少心,可周廷之的父母好像习惯了替周廷谦操心,习惯了忽视周廷之,哪怕到最后,周廷谦死了,让他们恨透了,他们还是不惜委屈小儿子,也要替周廷谦的儿子操心。
陶欣越想越远,不知不觉盯着周廷之的照片发了好一会呆。
“喂,你看完没呢,手机还我。”
“是你让我看的好吗。””
那你也看太久了吧。”
“我看看评论还不行?我知道你为什么隐藏了,评论区都是说你爸比你帅。”
“发型的问题好吗,而且我那张照片穿的是校服。”
说到这里,周念又看了眼周廷之的照片,转过头对周廷之说:“不过周总,你当时的穿搭还真是有点东西,放在现在也不过时。”
那当然啦。陶欣暗暗得意——周廷之这身衣服可是她买的,就连这张照片也是她拍的。
陶欣还记得拍这张照片的日子是2001年12月24,平安夜,距离她和周廷之第一次正式约会已经过去快要两个月了,可周廷之那天还穿着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穿的那件外套,薄薄的一件外套,完全不足以抵御北方的冬天。
天气太冷了,周廷之手都冻红了,鼻子耳朵也红彤彤的,看起来实在很可怜,她也顾不得男朋友的面子和自尊了,拉着周廷之去商场从头到脚买了一身厚衣服。
第二天周廷之把钱拿给她,才说是因为最近家里事情太多,他爸妈忘记给他钱买过冬的衣服,而他本来打算等家里太平了再向父母要钱。
陶欣记得自己当时很不可思议地问他——你是你爸妈亲生的吗?
或许是因为对他父母有这些不好的印象,刚见面那天听他起说周念的事,陶欣也没觉得多难以接受。
“这只小猫是不是睁眼了?”
“啊?我看看——”
陶欣和周念都凑过去看小猫了,手机扔在周廷之脚边,还循环播放着那两张照片製作的视频。
周廷之看着照片里面容青涩的自己,已经遗忘那天站在寒风里的窘迫,回忆中只剩余味悠长的温暖甘甜。
陶欣拉着他去买衣服的时候,又急又气,眼睛都红了,好像随时会掉下来两串眼泪。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难过,会有人比他更难过。
“哇,真的睁眼睛了。”陶欣一边说着一边找出自己的手机,对着那只睁开眼睛的小猫连拍了两张照片。
周念瞥见她把这两张照片发给了一个“头像一看就是本人并颇有几分姿色”的男性好友,仿佛发现了什么大新闻,贱兮兮的抢过她手机,作势要找周廷之告状,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陶欣一个握腕擒拿按在地毯上。
“给你点颜色你敢开染坊啊,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啊啊啊啊疼疼疼,我错了,你快松开——”
陶欣对周念动手了,这不是一个好开端,当她发现使用武力可以有效解决周念犯贱的问题,她就懒得对周念多费口舌了。
这个讲文明和法治的家里,出现了法西/斯暴/政。琴姨在厨房制作晚餐,不过短短一个小时,就听见了三次周念的哀嚎和惨叫。
第三次哀嚎和惨叫结束,琴姨特意往外看了眼,见周念还在客厅,忍不住笑了。
人和人相处起来还真奇怪,明明那么不对付,却一点也不见外,倒好像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俩。
虽然这样的一家三口在外人看来有些别扭,但琴姨打心眼里觉得挺好的,不管怎么说,好歹家像个家了,里里外外有人气了,总比以前那么冷冷清清的强……
想想刚搬来那两年的日子,琴姨都不知道该跟谁吐苦水,白天周廷之上班,周念上学,就她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个房子,晚上父子俩回来了,也没两句话,最多吃饭的时候短暂碰个面,然后就各忙各的去,一天到晚把她闷的,恨不得和电视机说话。
现在好了,有陶欣在,父子俩吃晚饭前都待在客厅,周念和陶欣时不时就来厨房绕一圈,她做饭都没那么寂寞了。
“琴姐,我买的青枣你放哪啦?”
“洗好放冰箱里了,我给你拿吧。”
“琴姨,什么时候吃饭啊,饿死了。”
“就好了就好了。”
陶欣听到饭要好了,赶紧去餐厅打开电视机。
自陶欣到来,依照她的习惯,家里又添置了很多东西,餐厅那台移动电视机就是其中之一。
每天吃晚饭的时候陶欣都要看电视剧,最近看的这部叫《金太郎的幸福生活》,比前阵子那部《婆婆来了》要强点,起码没让周念痛骂一整个周末的“智障电视剧”。
可这一部里的“公公”也没比“婆婆”好到哪去,看到抠门“公公”说咸菜是用宫廷秘方研制的,慈溪没有这道咸菜连粥都不喝,餐桌上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啧”了一声。
周念实在受不了:“能不能换个下饭剧啊,这智商电视剧你看着不难受吗?”
陶欣认真追剧,随口敷衍:“再忍忍,这已经看到二零一二年了。”
“忍什么忍啊,没见过给自己找罪受的,我不看了。”
“谁也没让你看啊,明明是你自己忍不住要看。”
周念这次说不看就不看,埋头吃完饭就起身回房间了。
陶欣听着他的脚步是上了楼,才笑着对周廷之和琴姨说:“我跟你们俩打赌,他肯定回去看“一口气看完”系列了。”
“什么是一口气看完系列?”琴姨问。
“就是有个男人叫小帅有个女人叫小美那种。”陶欣回答完,心里暗暗窃喜了一下,感觉自己已经很像千禧年出生属龙的人了,对于不久之后到来的第二次考核一定可以顺利过关。
周廷之看出她的心思,笑着问:“下次考核是什么时候?”
“下月——我看一下啊,哦,下月十四号。”陶欣看到日历上的时间,有点感慨:“一晃我都快回国半年了……”
管理局为陶欣制定了为期九个月的回归社会计划,除了每三个月一次的考核,还有日常评分和最后一个月的独立生活评分。
陶欣现在有工作,自己能赚钱,和同事相处也很好,根本不用担心日常评分,让她发愁的是那一个月独立生活。
见琴姨去弄萝卜干了,陶欣悄声说:“小曼跟我讲,陈平要制裁我,他觉得我现在太不独立了,要在最后一个月见真章,如果不行就再加三个月考核。”
管理局的监管看似没什么,可每天例行报告,安全检查,还有各项记录,也是挺琐碎挺烦人的,陶欣自然是希望能像考驾照一样一次过关。
“陈平倒也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可我哪里不独立了?问他他肯定还是那句“管理局有管理局的考虑”,跟他没得聊。”
陶欣说完,余光瞥见绿植后站着个人,吓了一跳:“周念!你走路怎么没声的!”
“干嘛,我下楼拿个水果。”周念一脸狐疑:“你是不是在跟周总说我坏话呢,反应这么大……”
“我说你个鬼,别贼头贼脑的。”
“你才贼头贼脑,你做贼心虚。”
他们俩又吵起来,像两个见面就掐的孩子。
周廷之试图像之前那样,用一种温和的目光看待他们的相处方式。
可周廷之流于表面的温和可以欺骗所有人,却不能欺骗自己。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周念一出现,他就被两个同龄人排除在外的感觉。
第34章 第34章周廷之已经没有任何挣扎……
又是一个周六。
陶欣在走廊里看到陆晨,笑着和他打招呼:“陆教練早,你这会怎么没上课。”
陆晨无奈道:“最近流感太厉害了,提高班五个孩子三个请病假,那节课干脆取消了。”
“是嗎,难怪呢,昨天晚上我们班也有两个孩子请病假了。”
“你也吃点药預防一下吧。”
陆晨说着,递过来一个小牛皮纸袋,里面有五六包預防感冒的冲剂。
“谢啦,不过这什么时候喝啊?”
“你感覺有点苗头就冲一包喝,記得要用开水。”
“OK!”陶欣看一眼时间,又要晚了,忙说:“那我先去上课了,拜拜。”
三两步走到走廊盡头,要上楼梯的时候看见墙角的监控,陶欣猛地停下,从包里翻出手機,对着那袋冲剂拍了一張照片,然后邊走邊发消息。
【陶欣:[图片]】
【陶欣:最近流感严重,武术馆好多孩子都请病假了,这是陆教練给我的冲剂,可以预防感冒】
周廷之看监控成瘾,已经是习惯动作,他自己说有时候是无意识点进去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夸張的两千多次访问記录。
一下子要改掉,肯定很不容易。
陶欣打算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和他分享,周廷之也答应不管心里想什么都要
直接说,他们要做一个星期毫无隐私和个人空间的情侣。
【周廷之:他是只给你一个人了,还是其他人都给了?】
【陶欣:应该是都给了吧,我看他手里还有两个小牛皮纸袋呢】
【陶欣:以及,你这台词听起来很像林黛玉】
【周廷之:我是覺得奇怪,怎么你刚去就遇到他了,难说他不是故意卡这个时间等你】
哇塞。
陶欣正看着这两行字惊叹,又收到了周廷之的下一条消息。
【周廷之:会不会覺得我想太多?】
【陶欣:嗯……你这一说,好像,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陶欣:可我感觉人家应该没那个意思,你这是典型的性缘脑,知道什么是性缘脑嗎,去搜搜】
【陶欣:我不跟你说了,得上课去了[硬撑jpg.]】
陶欣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很强,她现在已经掌握大部分在年轻人群体中流行的新名词,并且可以恰到好处的运用,表情包也是,不知道她从哪里弄到的,很多连周廷之都看不太懂。
这样下去,会越来越追不上她的脚步。
会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想看监控。
虽然约定好了这一个星期不管心里想什么都要直接说,但周廷之看着手機,还是将聊天框里的字一个一个删除了。
这种话完全是无意义的,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是会令人厌烦的无病呻/吟。
为了避免自己看监控,周廷之去游泳。
和陶欣一样,在泳池旁拍照,报备。
陶欣要时刻关注学员们的安全,不能看手機,一直到中午下课才回复他。
【陶欣:今天游多少?还是两千米嗎?】
【周廷之:嗯,正好一个小时】
【陶欣:[牛啊牛啊jpg.]】
【陶欣:突然好想去海邊玩啊[大哭]等考核期结束我要去大溪地[大哭]我要去波拉波拉岛[大哭]】
考核期结束前,陶欣是拿不到护照的。
【周廷之:可以去三亚,等你第二次考核结束怎么样?】
【陶欣:好哇好哇!】
【陶欣:[图片]】
【陶欣:来吃饭啦,跟李教練陆教练一張桌】
【陶欣:我说拍張照片给男朋友看哦】
陶欣发来的是一张合照,她拿着手機,坐在右邊,留着大胡子的李教练坐中间,而穿着黑色运动服,笑容略有些腼腆的陆晨坐在左边。
为了抚慰他那颗不安的心,她盡可能做到最好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乖这样可爱的女朋友。
周廷之单单是看着照片里陶欣那微弯的眉眼,都觉得心里像裹了一层甜蜜的糖汁。
可视线触及到李教练旁边的陆晨,那层糖汁就冻成了冰糖。
是他想太多吗?
未必。
周廷之早就发现,每次陶欣去吃午饭,陆晨不是和她坐一张桌就是坐在她旁边那张桌,武术馆规模不算小,食堂里足足四十张餐桌,每次都离这么近,周廷之不认为这会是巧合。
还有,根据周廷之观察,陶欣在去教室的路上遇到陆晨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而陶欣离开教室的路上遇到陆晨的概率是百分之八十。
武术馆的规模不算小,每个教练上课的时间都不一样,陶欣遇到陆晨的频率远远超过遇到其他教练的频率。
都是男人,周廷之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他太清楚陆晨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制造偶遇。
那时候……为了让陶欣每个周末都能顺利偶遇他,周廷之从早到晚,几乎不回寝室。他怕陶欣刚巧某个时间有空来找他,而他那个时间却不在外边。
记得当时许文涛每次向陶欣汇报他周末两日的行程,都忍不住吐槽:“人家明摆着是在追你呢,你想见她直接约出来不好吗,搞这一套,我都替你累得慌。”
许文涛不明白。
荷花池畔的傍晚,夕阳下湿淋淋的白裙,若隐若现的鹅黄色内衣,随风拂过的淡淡馨香,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欲/望的枷锁,释放出他羁押在身体里的青春期。
他忍耐,克制,强迫自己不要想着那个将他从荷花池里救出来的女孩自我抚慰,可仍然每晚都梦到,他的手触碰她湿漉的眼睫,红润的唇,褪下她的白裙,又或是将她抱在怀里,埋进她潮湿的身体。
翌日见到她,她仍像一只羽色明艳的歡快的小鸟,横冲直撞的一头扎进他心里。
平生第一次的心动和欲念纠缠在一起,让周廷之不敢主动靠近。他需要一些时间确定自己的感情并非被下半身支配的一时冲动。
也怕太快接受陶欣的示好,让陶欣以为他过于轻浮,或者处心积虑,别有所图。
他必须慢慢来,等待一个水到渠成的时机。
周廷之完全可以笃定,陆晨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因为不想陶欣以为他是那种处心积虑破坏人家感情的第三者,便以同事的身份蛰伏起来,等待上位的时机。
在争取配偶这种事上,男人算计起来,往往比女人更深沉,更有耐性,这是天性使然,也是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
手机响了一声,是刚睡醒的周念在“谁改群名谁是猪”的小群里发消息。
【周念:@陶欣晚上去打网球吗?我约场地】
【陶欣:什么态度?】
【周念:陶师傅晚上去打网球吗?如果想去的话需要提前约场地】
【陶欣:疲惫,不去】
【周念:[你这个人狗话连篇jpg.]】——撤回
【周念:[美羊羊捂嘴笑jpg.]】
【陶欣:[脑组织缩小!您却不知所措?尽早重开才是关键!jpg.]】——撤回
【陶欣:[公主扶额微笑jpg.]】
陶欣和周念聊天的节奏很快,发表情包和撤回的速度称得上紧锣密鼓,周廷之无法融入其中,也不想生硬的打断,只能这样无声的旁观。
他一定是受到了那些帖子的影响,不然怎么会想到他年老体衰那一天,周念风华正茂。
如果陶欣厌恶他衰老的身体,会不会喜歡和他那样相似的周念。
如果陶欣愿意为此留在他身边……
发觉自己脑海中萌生了怎样荒唐的念头,周廷之心口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大手紧握,酸涩的几乎有些钝痛。
他点开相册,看着之前保存的,陶欣和周念在网球场的合照,周廷之似乎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周念早就长大了,早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看到满车玩具就歡呼雀跃的八岁小男孩。
周念十八岁,青春正盛,是会对异性产生好奇的年纪。
而他作为周念的父亲,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周廷之看着那张合照,许久后,又返回微信。
……
下课后陶欣才看到周廷之发在群里的消息,有些奇怪。
周六晚上出去吃饭倒没什么,可周廷之选的那家餐厅过分有格调了,不是指需要提前预定的菜品,而是优雅浪漫的环境,完全足够一位绅士当场掏出戒指下跪求婚,怎么看都不是家庭聚餐的好地方。
去这种餐厅吃饭,干什么领个电灯泡啊。
不过陶欣也就是这么一想,很快选好了今晚的菜单发到群里。
回到家,洗澡,换衣服,稍稍梳妆打扮,下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周廷之和周念都在楼下客厅等她。
周廷之和她一起出门从来都不在衣着上应付,哪怕穿着最寻常的黑色毛衣好和深灰色西装裤,也会为了配合她衣服的颜色,在里面搭配一件同色系衬衫,既沉稳得体,不显跳脱,又能让人一目了然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一旁的周念明摆着就是单纯去吃个饭,仍穿牛仔裤,白球鞋,还有他身上那件拉夫劳伦的小熊毛衣,上面那只粉裤子戴墨镜的小熊简直和他一样骚包。
“你怎么
这么慢啊,我都要饿死了。“大少爷等得不耐烦,先一步上车。
陶欣才不理他,挽着周廷之的手臂到玄关的镜子前照了照,满意地点一点头:“ok,出发。”
周廷之笑笑,跟着她出了门。
餐厅位于江边一座大厦顶层,夜景极美,周廷之特意预定了落地窗旁的位置,由上往下看,万家灯火一览无余。
“周念。”陶欣笑眯眯的,难得好脸色:“帮我们拍张照好不好哇,我想发朋友圈。”
“……一张五十。”
“先来十张看看你水平。”陶欣说着把手机递过去,拉着周廷之站到落地窗前。
周廷之并不是喜欢拍照的人,可陶欣叫他拍照,他从来都很配合,上半身微微倾向陶欣,呈现出一种很亲密的距离。
周念面无表情地接过陶欣的手机:“你们带我来不会就为了这个吧?”
“你少废话。”
“真是的……怪我太馋。”
周念虽然嘴贱,但拍照技术还不赖,一连拍了十张,基本没有废片,陶欣审查完毕很爽快的给他转了五百块钱,又多发了五块钱红包当小费。
拍完照,三人正等前菜,忽然听到有人唤“周总”。
陶欣抬头看过去,竟然是小赵董一家三口,还挺惊讶,没想到这餐厅真是个家庭聚会的地方。
“周总,这么巧啊,你们也来吃饭。”
“是啊,小念周末回来,带他改善改善。”
小赵董笑起来:“我家这不也是,瑞雪听说这家餐厅换了主厨,非拉着我和她妈妈来尝尝。”紧接着又说:“既然这么巧,不如一起?也热闹些。”
他提出来了,周廷之没有拒绝的道理,一行人便移至另一边的长餐桌。
小赵夫人一坐下来,便将话题引到周念身上:“小念每周末都回家住吗?”
周念私底下是个狗脾气,可社交方面的教养还是很好的,起码在长辈面前很会装模作样,温顺的像只小绵羊:“嗯。”
小赵夫人忍不住笑,对周廷之夸赞说:“现在像小念这么乖的男孩子真少见,比我们家这女孩还让人省心。”
嗯……不得不承认,站在小赵夫人的角度看,周念确实挺乖的,人家周末都是男男女女到处去玩,喝酒蹦迪开个房什么的,他就往家里一蹲,还能陪着他爸和小后妈一起出来吃饭,简直比贴心小棉袄更像贴心小棉袄。
而周廷之没有对周念做出任何评价,只是反过来夸了几句赵瑞雪,随后又和小赵董聊起最近一些时局的问题,无非是饭桌上打发时间的闲话。
陶欣并没因此受冷落,小赵夫人是个很风趣健谈的女人,不管陶欣说什么,她都能热情捧场,绝不让陶欣的话落在地上,并且她抛出的话题远远要比小赵董更有吸引力,一时谈及娱乐圈那些不为人知的八卦,连小赵董和周廷之两个上了年纪的男人都做出一副专注倾听的模样。
受冷落的是周念和赵瑞雪,没人理会他们俩,他们俩又不好在餐桌上摆弄手机,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一旁闲聊。
陶欣听着八卦,冷不防看了他们俩一眼,忽然品出那么一点相亲局的味道。
在餐厅里遇到小赵董一家三口真是个巧合吗?
陶欣心里刚冒出这个疑问,她就自己给出了答案——不是巧合还能是什么?难不成周廷之是特意带着周念和赵瑞雪培养感情?周廷之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嘛。
待到侍者送上来甜品,饭也差不多吃完了,小赵董像是和周廷之非常投缘,聊得意犹未尽,提出下周末晚上去他的私人酒庄品酒用餐,当然还是以家庭聚会的形式。
小赵夫人不吃甜品,用手帕优雅的擦一擦嘴角,笑着对陶欣说:“到时候叫你尝尝我私藏的葡萄酒,这里的葡萄酒是西班牙的葡萄酒,喝起来有点酸,倒也不是不好,我更喜欢甜的。”
陶欣其实不太想去,可小赵夫人一下子把话题转到她那瓶62年的barolo上面,陶欣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
她答应了,周廷之自然不会再拒绝,于是两家人约定下周末在小赵董的私人酒庄聚餐。
回去是代驾开的车。
这一次在餐厅偶遇,小赵夫妻俩撮合赵瑞雪和周念的意图更明显了,周廷之也不像之前那么委婉,而是直接问周念:“你对赵瑞雪印象怎么样?”
赵瑞雪肤白貌美,知书达理,学历并不逊色周念,还精通三国语言,可以说除了她有那么个爹之外已经无可挑剔。周念再怎么骄傲也说不出赵瑞雪有什么不好:“还行……”
“那就当个朋友相处吧,人家女方几次邀请,很有诚意了。”
“……哦。”
周念是看在周廷之的面子上答应下来的,答应的实在有点不情不愿。虽然周廷之背负上了勾引无知少女的罪责,他和赵瑞雪已经是半斤八两的门当户对,但周念一想到小赵董的所作所为,心里就窝着一股无名火。
要不是顾忌小赵董勉强算个长辈,周念真想当着周廷之的面骂几句,得是什么样自私自利的烂男人,能把自己的私生女放在正牌妻女的眼皮子底下,让私生女寄人篱下遭白眼,让正牌妻女天天看着这么一个人犯膈应,主打一个谁也别想好?
垃圾!神经!
周念在那思来想去的,把自己气够呛,完全不觉得今天晚上这场偶遇有什么不对。
陶欣倒是后知后觉地嗅到了异样。
她看着周廷之,周廷之看着她,对视片刻,她向周廷之伸出手。
周廷之迟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机轻轻放在了她掌心上。
周廷之的手机没有密码,陶欣利落的上划,点进微信,果然在最近聊天看到了小赵董。
就在几个小时前,周廷之点赞了小赵董打高尔夫的朋友圈,并留言说有时间一起。
小赵董仍惦记着他的好大儿,收到留言后自然私信他联络感情。
闲谈几句,果然将话题引向周念,以玩笑的口吻说要和周廷之做儿女亲家。
周廷之则回复;【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的年轻人对于相亲是本能的抵触,就算两个人合得来,到太正式的场合上也不甘愿相互了解。】
小赵董听出周廷之的言下之意,忙摆明车马:【这倒是,不瞒你说,我家那位是真看中小念这个女婿了,非要我拿出古时候榜下捉婿的精神头来,我说:你还叫我去拿麻袋帮他捉回来不成?】
周廷之也开了个玩笑:【请看在我的面子上,用橙色麻袋,小念喜欢橙色。】
小赵董发了一串哈哈哈:【依我看麻袋乃是下下策,暂时还用不着,智取为上。】说完顺势提议:【要不这样,今晚我们到XX餐厅吃饭,给两个孩子制造一场偶遇,让他们自然而然的相互了解,你看可好?】
周廷之回复:【瑞雪这么优秀,我自然愿意周念和她交朋友】
小赵董当即敲定:【好!那见面聊!今晚七点不见不散[握手][握手]】
周廷之也回了两个握手的表情,寓意合作愉快。
聊天记录到此为止。
陶欣抬眼看向周廷之,周廷之朝着她抿唇一笑,像是做了坏事求人别声张,有些顽皮的孩子气。
陶欣把手机还给他,忍着没说话,一直等回了家,上了楼,关起门来只剩他们两个人,才气鼓鼓地质问:“我什么事都告诉你,你怎么什么事都瞒着我!”
“我是怕提起告诉你,你会嫌我们演技太拙劣,忍不住笑出来。”
“……”
“我发誓,我打算一到家就告诉你的,没想到半路就被你拆穿了。”周廷之说着,抱着她坐到沙发上,跪下来替她脱掉长袜。
“那你好端端的干嘛要跟着那夫妻
俩撮合周念和赵瑞雪啊?“陶欣很确定地说:“他们俩明摆着谁也不喜欢谁,坐在一块都没话聊,我看根本不是一路人。”
“交个朋友而已,没说一定要谈婚论嫁,何况赵瑞雪确实很优秀,又知根知底。”周廷之站起身,将陶欣的长袜扔进脏衣篮里,而后在洗手台边很仔细的用肥皂洗了洗手。
“果然,你们当家长的都是这样的思想,什么门当户对啊,知根知底啊,谈恋爱又不是做买卖,如果恋爱都没谈过就因为合适进入婚姻,那也太惨了吧,我觉得周念……”
陶欣话还没说完,周廷之就凑上来亲了亲她的唇角。
“干嘛呀?”
“别说他了。”
“欸,你手往哪里放,色鬼。”
餐厅最后一道甜点是草莓蛋糕,只有陶欣吃了,周廷之在她嘴巴里尝到草莓清甜的味道。
陶欣被他吻的透不过气,浑身湿软,不由得抓住他的衬衫,向下扯了扯。
这是一种让周廷之心领神会的暗示,他抬起头,笑一笑:“谁是色鬼?”
陶欣还是有点害羞,因为害羞,反而故意做出骄横的样子,用脚踢了一下周廷之的腰腹,显得很理直气壮:“快点,再拖拖拉拉的不叫你弄了。”
“不叫我弄叫谁弄?”
“你这话问的更像变态了,真要我回答嘛?”
她爱他,尽力呵护他,却又完全掌握着他的弱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将他按在最低微的位置上,听她吩咐,任她差遣。
周廷之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只能默默祈求她再多爱他几年,然后握住她的脚踝,替她脱掉裙摆下最后一层衣物,再度伏下身去。
第35章 第35章周廷之抬头看她,这么轻……
那窝小猫出生后的第二十天,相继学会了爬行,哼哼唧唧,颤颤巍巍,看上去笨拙又可怜,却是很健康的在陶欣手里长大了。
第一次养育小生命,让陶欣很有成就感,每天都拍好多照片和视频,其中有一小部分自然是发给了前任主人。
周廷之其实知道陶欣和陆晨聊天的内容,有两次他在旁邊,陶欣特意把手机拿过来给他看,无非是陶欣发一張照片,陆晨夸可爱,说小猫又长大好多,一天一个模样云云,然后陶欣回一張表情,陆晨再回一張表情包,至此结束短暂的对话。
可周廷之还是趁陶欣睡着之后,偷偷看了她的手机。
这段时间,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太过愉快,已经快要淡忘的恋爱的滋味,又席卷重来,每天抱着她入睡,看着她醒来,不是睁眼就会消失、只剩一片空虚的梦,是真实的,伸手就可以拥入怀中,只是这样就令周廷之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这种拥有来之不易,太宝贵,所以让人更害怕失去,即便是一点小情况,周廷之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不覺得自己这样有错,很多事情就应該提前防范,否则,等陶欣爱上别人,他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了。陶欣爱一个人有多坚定,他最清楚。
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将手机放回原位,周廷之躺到床上,轻轻碰了一下熟睡中的陶欣的脸颊。
陶欣像是有所感应,往他胸口蹭了蹭,很乖,像个小宝宝。
没过几天,是管理局的第二次审核。虽然只有陶欣一个人,但审核现场仍然严肃的像高考,先是一上午的笔试,什么“依照情景对话解释“暖冬思恋”含义”“下列哪个明星曾发生过轰动全网事件”“轰动一时的xxx特大杀人案是发生在陶欣上初中的哪一年”“网络流行语洪荒之力是出自哪一步電视剧”“雨女无瓜是指下雨天女孩子买不到瓜”。
陶欣答到最后都有点恍惚了,都想把笔扔下回去再复读三个月。
好在离谱的題不算太多,半猜半蒙的勉强过了及格线。
在管理局吃过午饭,陶欣又开始下午的面试,相比之下面试就容易多了,无非是几个人配合她模拟考卷上的各种情景,时不时问她一个很刁钻的问題,就算她答不上来,能自然的敷衍过去也不扣分,至于其他项目,陶欣已经准备的非常充分。
晚上出成绩,果然顺利通过,陶欣不由得抱着周廷之蹦蹦跳跳欢呼起来:“再也不用看智障電视剧了!!终于解脱了!!”
周廷之为她高兴,不过还是很好奇她没说完的话:“所以暖冬思恋到底代表什么含义啊?”
提起这个,陶欣停下来,一脸无语地说:“我很难回答,你知道吗,这还是一道該死的填空題。”
那道题的情景对话是两个人在用微信聊天,小A说“看今天晚上的节目了吗?”,小B说“看了,我家哥哥超帅”,小A说“比我家哥哥逊色一点吧”,小B说“飞鸟牡丹配”,小A回了一句“暖冬思恋”。
“我还以为小B的意思是,你哥哥是飞鸟,我哥哥是牡丹,他们俩谁也不比谁逊色,很般配,小A说暖冬思恋是嗑两个哥哥的CP,我答完还挺沾沾自喜,心想嗑CP这么时髦的词肯定能拿高分,结果呢!飞鸟牡丹配!意思是放你——”陶欣抿着唇,深吸了口气,把后面的污言秽语咽回去了。
陶欣这样一说,周廷之也知道“NDSL”是什么意思了,忍不住笑:“管理局也是一番苦心,怕你以后挨了骂还傻乎乎的跟着人家嗑CP。”
“是,以后要是有人突然跟我说奇奇怪怪的话,我肯定要先研究一下拼音缩写。”陶欣说完,仰起头问他:“什么时候去三亚,我要好好玩两天。”
差点忘记说。周廷之打开手机,他已经订好机票:“明天上午的飞机。”
“啊,我还没收拾行李呢。”
“我帮你收拾,很快。”
“你怎么知道我要穿什么?你不晓得去海邊要穿去海邊穿的衣服吗?”
“我晓得,去海邊买不是更方便?”
周廷之做任何事都考虑的很周到,根本不用陶欣多費神,甚至他预订考核结束第二天上午的机票,也是因为五天后就是陶欣经期开始的日子,拖到经期结束,又要十天半个月。陶欣已经不耐烦等那么久了。
翌日落地三亚,正赶上大晴天。
推开酒店房间的门,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绿意盎然的棕榈树和澄澈透底的玻璃海。虽然不是心心念念的波拉波拉岛,但比起寒风凛冽略显寂寥的北方,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陶欣拉着周廷之到露台上,听着奔腾的海浪,吹着咸涩的海风,忍不住欢呼一声:“太舒服啦——”周廷之刚站稳,又被她从露台上拽出去:“走吧走吧,我们要珍惜这个晴天!出发去冲浪!”
陶欣换了泳衣,将头发编成两根长长的麻花辫,抱着她的冲浪板扑到海水里,雀跃的像个孩子。
而周廷之拿了相机,装好特意准备的长焦镜头,在沙滩上给她拍照。
冲浪的乐趣在于等一个好浪。大多数时候陶欣都像小乌龟一样在海面上划,只等海浪涌来,她便会反应迅速的站起身,动作比周围几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更快,更轻盈,脚步平稳挪动,仿佛是被浪花托举着,在浪板上跳舞。
纤细,美丽,超绝的平衡力,惹得沙滩上一众游客为她呐喊喝彩。
声音传到海面,陶欣借助最后一阵浪,提起并不存在的裙摆,做了一个公主谢禮的姿势,碧海蓝天下,那样随意从容,优雅又明媚。
周廷之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有人用英文说:“这也太可爱了吧,等她上岸我去要个联系方式。”
周廷之看过去,那是个白皮肤蓝眼睛的年轻男人,穿着短袖沙滩裤,顶着一头耀眼且彰显个性的金发,五官有几分像年轻时的莱昂纳多。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外貌,让他在女人身上无往不利,所以他有自信可以吸引到同样耀眼的陶欣。
“你看清她的脸了吗?”
“我赌一千,美金,她一定很漂亮。”
“才不赌。”
“不知道
她住哪个房间,希望我们还能在電梯里遇到,然后在同一个楼层下電梯,那就太完美了。”
这是酒店的私人沙滩,游客都住同一家酒店,的确有在电梯里偶遇的可能。
周廷之收起相机,走到那两个外国男人面前,微笑:“抱歉,无意听到你们对话,不过那个女孩是我新婚妻子,我们在度蜜月。”
“五分熟的莱昂纳多”露出遗憾的神情:“哦,真可惜,你运气太好了,祝你们新婚愉快。”
周廷之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虽然你的祝福不太真诚,但还是很感谢。”
下午两三点气温正高,陶欣玩热了,跑到岸上喝果汁。鲜榨的果汁,加了两块冰,又凉又甜,很解渴。
陶欣喝了大半杯,满足的躺到椅子上,长舒一口气说:“太过瘾了,今天的浪简直是如有神助。”
周廷之帮她扫掉脚底的沙粒:“我帮你拍了好多照片,晚上回房间看。”
陶欣脚搭在他的腿上,一晃一晃:“你怎么都不下水?”
“现在太曬了。”
“那倒是,你以前就总曬伤,还不如我呢。”
周廷之看着遮阳伞外的炎炎烈日,没好意思对陶欣说实话。他在网上查,抗老的尽头是防晒,避开紫外线能有效延缓衰老。
陶欣这个年纪,哪怕晒黑了,晒伤了,好好睡几天就又能恢复成白嫩饱满的模样,他却不行,不得不学着躲避紫外线。
下午四点半,陶欣拉着周廷之出海玩了尾波冲浪和海上飞人,一直到太阳完全消失不见,两个人才回酒店洗澡换衣服,然后又像上大学那会一样去逛夜市,吃路边小摊上的东西,买便宜漂亮的裙子,精致可爱的小配饰,稀奇古怪的纪念品。
从夜市这一头逛到那一头,周廷之脚步都有些沉重了,陶欣仍旧精力充沛,看到路边有人在跳“咖喱咖喱”的广场舞,还跑过去跟着一起跳。
她穿着红色的吊带裙,半透的白衬衫,皮肤雪白,透出血色,像一颗软软糯糯的草莓大福,笑着跳那样活泼的舞曲,叫人只是看着都覺得开心。
晚上九点,终于回酒店休息。
电梯里,陶欣捧着椰汁喝,笑眯眯地问周廷之:“你累不累啊?”
周廷之摇摇头:“不累,但是电量过低,你要知道体力和活力是两回事。”
“不好意思哦,我今天太开心了,天气这么好,我不舍得回酒店休息。”陶欣凑过来亲一亲他的脸,眼睛雪亮,诚恳又真挚地看着他:“谢谢你。”
万幸,她感谢他。
周廷之原本还覺得自己今天不够尽责。如果他年轻十岁,一定会陪陶欣下水冲浪,一起跳曲风活泼的广场舞,完全托举起陶欣活力满满的快乐。
电梯门打开,陶欣牵着他的手往外走:“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天是阴天,有阵雨,我们就在酒店里玩吧,好好休息一下。”
周廷之还想着她那句“谢谢你”,心脏胡乱跳,不知道该说什么,苍白回应:“听你的。”
整理好,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快十点钟了。陶欣趴在被子里看今天拍的照片,选了几张自己特别喜欢的传到手机里,第一时间先发给了姚雪娜。
【姚雪娜:发朋友圈?第四张不要,笑的有点傻】
【陶欣:那张是周廷之最喜欢的!他说超可爱[嘻嘻]】
【姚雪娜:那你发】
【陶欣:好吧,我不发[哭哭]】
【姚雪娜:怀疑周廷之沾点ltp,不然怎么喜欢那么幼齿的照片】
【陶欣:[想吃小巴掌了?jpg.]】
【陶欣:你是不是忘了我原来比他还大两个月?】
【姚雪娜:不好意思】
【姚雪娜:今时不同往日,我怕你吃亏,尤其性/生活方面】
【陶欣:我不要跟你讨论这个话题,不管我怎么说你都觉得我在替周廷之挽尊】
【姚雪娜:那可能是姐姐命苦,体验过两回三十多岁的,都属于让人失望的类型】
【姚雪娜:不过成熟男人也有成熟男人的味道,你也要学着享受,别两头吃不到,简直亏死了】
【陶欣:[小猫挠头gif.]】
【姚雪娜:算了,跟你说不明白,你住哪个酒店?我送你点禮物,同城快递应该明天就到】
陶欣虽然不懂姚雪娜到底想表达什么,但谁会拒绝突如其来的禮物呢。陶欣马上把地址发了过去。
“怎么美滋滋的,雪娜说什么?”
“不知道,她要送我禮物,你工作都处理完了?”
“嗯,就回几个邮件。”出于一种直觉,周廷之追问:“她要送你什么礼物?”
“没说呀,就说送我点礼物。”陶欣枕着他的手臂,开始编辑朋友圈文案。
周廷之垂眸,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输入——男友视角的快乐一天[幸福]
现在陶欣发的朋友圈,不管是排版还是文案,已经和出生在千禧年的普通女孩完全没区别了。
陈平第一个点赞,并留下几个表示夸奖的大拇指。紧随其后的是周念,发了一连串[微笑]。
周廷之拿出手机,把陶欣的朋友圈复刻到自己朋友圈里,只是文案稍作改动——快乐一天[海浪]。
周念评论了更多[微笑],那种我在上学你们出去玩的酸意都要冲破屏幕了,逗得陶欣笑不停。
而周廷之看着李崇评论的[微笑],越来越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在朋友圈分享生活了,这种感觉确实很好,让人乐此不疲。
翌日果然是阴天,一早窗外就飘着濛濛细雨,海上也笼罩着一层薄雾,就算是全海景房也没有海景可看。
周廷之叫了早餐,两个人把手机摆在桌上,一边看剧一边吃。
这次不是让人没吃饱就先气饱的智障电视剧了,是小曼强烈安利的经典谍战剧——《潜伏》
陶欣和周廷之在来三亚的飞机上看了两集,昨天晚上那么累,睡觉前又看了两集,如饥似渴的,就像两个啃了一辈子树皮突然吃到满汉全席的难民。
随着剧情深入,越来越精彩,两个人也不愿意出门了,投屏到电视机上,用外卖解决了午饭。
一直到下午四点,终于雨过天晴。
“这时间刚好,我们去附近转转,然后在外边找一家餐厅吃晚餐,还可以看落日。”
陶欣换了昨晚在夜市买的鹅黄色长裙,是周廷之今早刚从烘干机里取出来的,很干净,散发着淡淡馨香。夜市里的东西经过太多人的手,周廷之有种莫名的忧心,就连陶欣要戴的发卡和项鏈也提前用酒精湿巾擦拭过一遍。
收拾好,出门,怕路上下雨,另带了雨伞,又怕晚上降温,在包里装了一件白色的针织外套。
他简直料事如神,回酒店的路上这两样东西还真的用到了,谁都没想到夕阳正好时会突然飘来一片过云雨,说下就下,让人猝不及防,饶是周廷之及时撑开伞也不可避免的被淋湿了些。
陶欣穿上外套,很庆幸地说:“多亏没在我们吃饭的时候下雨。”
“回去又要洗澡了。”
“本来也要洗澡啊,洗完澡我就不出门了,在房间里看剧。”
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两人步行回了酒店,一进酒店大堂,礼宾员便迎上来说:“陶小姐,有您的快递,已经替您给快递表面消毒后送回房间了。”
陶欣笑着道谢,给他小費。
那是一张崭新的五十元现金,抖一抖还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待到四下无人时,礼宾员才把那张现金拿到鼻子底下陶醉的深吸一口。
“你干嘛呢。”同事一脸嫌弃的看着他:“没见过钱啊。”
“你懂什么啊,五十块!这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小費,现在这年头,老外都不会提前准备小费了,顶多给个一刀乐。”
“碰上讲究人了,那也不至于这样吧。”
“小姐姐给的,1602的漂亮小姐姐给的,我要把这张五十块裱起来挂在床头,日日瞻仰膜拜。”
“我靠。”同事闻言忙拿起对讲机,询问前台:“1602有备注花粉过敏吗,好好好,给我申请一束鲜花,我给1602送去。”
周廷之在洗澡,陶欣正要拆快递,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捧着鲜花的礼宾员。
“陶小姐,希望今天这场雨没有破坏您的兴致,祝您每一天都有好
心情。”
“哇塞,任何人开门后看到这么漂亮一束郁金香都会有好心情的。”
陶欣接过花,将小费递过去:“真的很谢谢你,我最喜欢的花就是郁金香。”
我最喜欢的小姐姐就是你……礼宾员拿着小费,晕晕乎乎的离开。
周廷之从浴室里出来,看到这么一束花,倒不惊奇:“酒店送来的吗?”
陶欣笑着点点头:“是呀,因为下雨了,现在酒店好贴心,我要发小红薯,给这家酒店一个大大的好评。”
她没意识到是小费起的作用,也不知道现在大家住酒店都不是一定要给小费了。这是陶欣在基本常识上的短缺,去苏州那次周廷之就发现了,可那次没忍心告诉她,这次同样不忍心。
“这一箱都是雪娜寄给你的礼物?”
“嗯!这盒好像是珍珠项鏈,不过这个……”
那条珍珠项鏈的项链部分,是细细的锁链款式,看尺寸,完全贴合颈部,靠近锁骨的位置围绕着一排贝珠,而贝珠之间还有两条极细的银链,连接着挂着两串银铃铛的夹子。
陶欣看出不对了,难以置信。
姚雪娜为什么会给她寄这种东西?
周廷之没注意,替她拆开箱子里另一个包裹,引入眼帘的是一团白色的薄纱和蕾丝,隐约可以看到下边藏着黑色的布料。
周廷之甚至不用打开,就足以脑补出全貌,那很明显是一件情涩主题的女仆装。
想到陶欣穿这件衣服的模样,周廷之脸微微有些发烫。
陶欣不信邪的又拆开其他包裹,皮项圈,锁链,狗耳朵发卡,以及腿环,丝袜,轻纱质地的吊带蓬蓬裙。
她越拆,周廷之越觉得不对。
姚雪娜怎么会给她寄这些东西?
总不会是让她戴着狗耳朵,穿着女仆装,拴着皮项圈。
周廷之按住陶欣的手,尽可能不动声色:“会不会是快递拿错了。”
很遗憾,陶欣也反应过来了。
她拿着拿件明显不符合女性尺寸的蓬蓬裙,看着周廷之笑:“漂亮吗?”
“……”当初应该阻止姚雪娜回国的。
“你穿一下试试嘛。”
周廷之可以想象出陶欣穿这种衣服的模样,却决计想不出自己穿这种衣服的模样,他摇摇头,眼神严肃正经,试图从一开始就打消女朋友邪恶的念头。
可陶欣此刻已经完全明白了姚雪娜那句“成熟男人也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她挨着周廷之软磨硬泡:“试试嘛试试嘛,我想看你穿,求求你了。”
周廷之转移话题:“还看剧吗,我去开电视。”
陶欣环住他的脖颈,不叫他逃开:“这么漂亮的衣服,现在不穿什么时候穿呀……”
“……”
想到自己的年纪,他沉默。
而陶欣赖在他身上,一边吻他一边替他戴上狗耳朵发卡:“好可爱。”
这个角度,正对着镜子。周廷之偏过头,轻轻推开陶欣搭在他肩上的手:“不要闹了……”
“真的不可以吗?”陶欣说:“你拒绝也没关系,我还是想嫁给你……”
她说,想嫁给她。
明知道这是哄骗他的花言巧语,周廷之心口还是不由得一颤。
他晃神这短短一瞬,陶欣掌心的茧划过他的脊背,褪掉了他身上的浴袍。
周廷之有紧实的肌肉,漂亮的线条,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瓷白。陶欣动作轻柔,替他扣上珍珠项链,佩戴小铃铛。
瓷白的皮肤渐渐透出粉色。
“别弄了……”周廷之扯过浴袍,试图掩盖。
陶欣喜欢姚雪娜的礼物,更喜欢周廷之的反应,她拿起床边小圆几上的相机,软声请求:“我可以拍照吗。”
周廷之抬头看她,这么轻微的动作,小铃铛也在响。
“你给我拍了那么多漂亮的照片,我也想给你拍,女友视角。”陶欣拿着相机,笑容很甜。
周廷之能看出来,她玩得很开心。
他这一次,可以托举起她的快乐。
第36章 第36章那年陶书华十八岁,和陶……
陶欣和周廷之在三亚玩了四天,有两天都是待在酒店房间。饶是这样陶欣也在海里晒黑了不少,皮肤呈现出裹了蜜一样淡淡的小麦色,穿着花俏的裙子倒是很有海岛风情,可换回她来时穿的那件粉色条纹毛衣,就格外的显黑了。
陶欣落地机场,拍照发到帮扶群里报备,安全员赵哥马上就打趣她说;【看着瘦不少啊,果然黑色显瘦】
陶欣回了一个想吃小巴掌的表情包。
群里嘻嘻哈哈的活跃起来。
闲差养人,管理局属于典型的体制内清闲单位,没事的时候就是一大堆人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扯闲篇,各个都能说会道的,陶欣虽然还没有练就段子張口就来的本领,但稀奇古怪的表情包偷了不少。
出了机场,刚坐上车,陶欣收到了来自陳平的私信。
【陳平:这几天玩得开心吧?】
【陶欣:超级开心的哇[蹦蹦]】
【陶欣: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蹦蹦]】
陳平像一个操心的老父親,陶欣只是偶尔会嫌他管太多,平时还是很念着他的好。
陳平那边正在输入中了好一会,发过来一句;【那你现在想不想见你大哥陶书华?】
陶欣愣了一下,回复:【现在?】
【陈平:现在这样开心的状态下】
【陈平:你大哥和你之间毕竟是有些隔阂,你去见他,他的态度一定不会很好,或许他根本不想認你这个妹妹】
【陈平:做最坏的打算,你去见他,只能碰几个钉子】
【陈平:那现在你可以选择去见他,尝试修复你和他之间的关係,也可以选择永远不见他,维持生活现状。】
【陈平:总而言之,管理局希望寻親这件事对你来说是锦上添花】
陶欣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周廷之,周廷之也在看她。
“你犹豫嗎?”
“……说不好,有点害怕。”
感情是很复杂的。
陶欣六七歲的时候,陶书华就很少回家住了,幼时的陶欣只知道自己有个大哥在外边上学,成绩很好,很厉害,她不用羡慕班里其他人有哥哥姐姐,因为她也有个哥哥,虽然哥哥每次回来都待在房间里,不怎么理她,但陶欣还是很喜欢黏着哥哥,给他展示自己新学的舞蹈,求他陪自己到院子里玩滑板。
脱离那个懵懵懂懂的年纪后,陶欣才渐渐察觉出大哥和家里的关係并不好,譬如他从来不给家里打电话,父母也从来不谈及他,甚至家里挂着的全家福上都没有大哥的身影,就好像家里根本没有大哥这个人存在。
那时候陶欣才知道,自己和大哥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并且因为一些缘故,父親很不喜欢这个儿子。
可对陶欣来说,大哥就是大哥。她初二那年暑假跟姚雪娜单独去陶书华念书的城市旅游,不仅去参观了陶书华的学校,陶书华还请她和姚雪娜吃了学校附近的火锅,并将她们俩送到机场,一直看她们过了安检才离开。
那么多年仅有一次的短暂相处,陶欣却丝毫没有感受到生疏,她和陶书华之间切切实实有着不夹杂任何偏见的、天然的血脉相连。
后来陶书华回到本地参加工作,她更是经常给陶书华打电话,让陶书华周末回家来住,顺便给她带他学校附近那家很有名的栗子蛋糕。
这种相处一直持续到她上高三,陶书华计划与女友结婚。陶欣记得很清楚,是她高三那年的除夕夜,积压多年的父子矛盾终于爆发了。
她正吃着饺子,看着春晚傻笑,爸爸忽然猛拍了一下桌子,说:“難怪你屈尊降贵跑我这过年来了,用到钱的时候想起我了,我告诉你,做梦!她姜美兰当年不是口口声声要你跟我断绝父子关係嗎?不是口口声声要一个人养你嗎?离婚的时候叫我净身出户,转脸就把你塞到我这,吃我的,喝我的,隔三差五膈應我,回头她还是你有苦難言的妈,我又算个什么东西?现在你要结婚,她掏不出钱,又想让我念旧情?想都不要想!天底下
不可能什么好事都叫她一个人占尽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陶欣并不清楚,她被妈妈带回了房间。
再后来陶书华便彻底和家里断绝了关系,陶欣都是从邻居口中听说他结婚的事。
仔细想想,她出生的时候,陶书华十二岁。对于陶书华而言,先是经历了家庭破裂,紧接着父亲再婚,又遭到母亲厌弃,以借住的名义被塞进父亲和新婚妻子的家里,那么小的年纪,寄人篱下,没多久又迎来一个妹妹,抢走他为数不多一点的父爱。
换做是陶欣,恐怕也不会对这个妹妹有什么好感。
不过陶欣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就回复了陈平:【我不怕碰钉子,他不想認我也没关系,我想见见他,看他过得好不好】
陈平便发来一个地址;【他已签署保密协议,你自己过去就好,权当是一次普通的登门拜访,不需要太刻意】
陈平发来的是陶书华家里的地址,陶欣之前去那一带吃过饭,虽然是老房区,但在市中心的位置,绿化很好,難得幽静,最重要的是离陶书华教书的大学只隔着一条街。单从这点看,陶书华这些年起码没在通勤上吃过苦。
怕工作日陶书华家里没有人,陶欣特意在周六这天请了假。
“我穿什么好呢……”
“你手上拿这件不行嗎?”
“感觉太正式了啊,陈平说不需要太刻意。”
“那穿这件吧,简简单单的就很好。”
确定好衣服,陶欣又纠结要不要把头发扎起来,总之就是拖拖拉拉的不肯出门。
周廷之看着她,笑一笑:“要我陪你去吗?”
“嗯……算了吧,还是听陈局长的,我自己一个人去。”
“那我开车送你到楼下,就在楼下等着你。”
陶欣被他那样看着,才意识到自己在紧張,不由觉得好笑,抱着他说:“我那时候在管理局等着见你都没这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周廷之问:“那时候是什么感觉?”
陶欣想了想说:“好奇,期待,出狱前几个小时的迫不及待。”紧接着又问:“那你呢?我一直都没问过,你接到陈平的电话,赶到管理局来,你是什么感觉呀?”
“我……”周廷之抿了下唇:“我有些记不清了。”
“真的假的,这都能忘?”
“我真记不清了。”
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陶欣敲敲他的脑袋,最终还是决定把头发扎起来,显得利落一些。
而周廷之仍在回忆那天的事。
上一秒还在开会,忽然接到电话,听到电话那边有人提及陶欣的名字,似乎是让他去接陶欣,又似乎不是,他要了地址,开车前往,这期间记忆一直是模模糊糊的。
或许是因为他经常梦到类似的情景,混淆了梦境和现实,所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直至进入管理局内部,见过陈平等人,阅读完保密协议,如梦境般虚幻的一切才渐渐被细节填满,有了实感。
可周廷之还是不记得自己那天的感觉,只记得在正式和陶欣见面之前,他向陈平索要了一个医用口罩。
他怕自己如今的模样对陶欣而言太过陌生,怕陶欣一时难以接受,拒绝他成为她的监护人。
“我好啦。”
陶欣最终将乌黑长发侧编成麻花辫,并在发梢处别了一枚山茶花发夹,以便搭配颜色温柔、质地柔软的灰蓝色针织套裙。
出门前她习惯性的照照镜子,抿唇微笑,像一个文静乖巧的妹妹。
很好,还算满意,可以出发。
周廷之将早准备好的礼品装进后备箱,开车前往陈平发来的地址。
陶书华家住在二楼。周廷之将礼品提到门口,放到一旁,又问了一次:“我回车上等你?”
“嗯!”
“别紧張。”
陶欣点点头,目送他下楼,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抬起手,还没等敲门,门先从里面开了。
陶欣愣住了,门里面的人也了愣住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门里的人注意到她脚下的礼品:“请问你找谁?”
“呃……”陶欣看着眼前文质彬彬的青年,又抬头看了眼门牌号,确定是201,才小声地开口问:“这是陶书华陶教授家里吗?”
青年笑了,回答说:“是,你没找错,你是陶老师的学生吗?陶老师和师母去花鸟鱼市遛弯去了,这会不在家。”
“哦……不在家啊。”陶欣暗暗松口气,扬起脸笑道:“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應该快了,我想也就十分二十分。”
“那我方便进去等吗?”
青年犹豫了一下,便侧过身说:“你进来吧,这有鞋套。”看陶欣笨手笨脚的把礼品往里挪,他弯腰过来帮忙。
两个人离得太近,陶欣有点尴尬,干脆站直身让他自己弄:“麻烦你了。”
“没事。”因为不确定陶书华会不会收她的礼,青年说:“东西先放门口,你穿上鞋套进去坐吧。”
陶书华家里大概经常有人来拜访,玄关处放着一个鞋套器,鞋伸进去輕輕踩一下就套好了,很方便。
陶欣一边往客厅走一边环顾四周。陶书华家里有很多旧东西,书籍,柜子,茶盘,花盆,电视机,即便陶欣用2002年的眼光看待,也算得上很有年代感了。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特别了,干净整洁,宽敞明亮,很有书香气。
青年以主人的姿态招待她,给她倒了杯水:“你是这届新生吗?”
陶欣摇摇头,完全按照陈平交代的说法回答:“我是陶书华的堂妹,最近刚回国定居,才安顿好,来看看大哥。”
青年很意外:“陶老师还有你这么小的堂妹。”
陶书华今年五十歲了,和陶欣相差三十歲,就算说是堂兄妹这个年龄差也很牵强。
“就是,我爷爷和大哥的爷爷是兄弟,大哥的爷爷最大,我爷爷最小……”陶欣笑一笑,假装刚从国外回来中文不好:“这个关系,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明白了,你们算堂堂兄妹。”
陶欣微笑:“你是我大哥的学生吗?”
“嗯,我硕导博导都是陶老师。”
“你是博士?看起来很年轻呀。”
“我二十七,今年才读博二,也不算年轻了。”青年说着,忽然又问:“你应该还在上学吧,为什么回国定居?”
这个问题,陶欣还真没考虑过,不由得迟疑了一下:“嗯……我原来是学舞蹈的,因为一些身体原因,现在不能跳舞了,所以就……”编不下去了,继续装中文不好。
陶书华夫妻没有子女,年纪又大了,这时突然有个远房堂妹找上门来,难免有点可疑,青年明摆着不太相信她,深入地问:“你之前是生活在哪个国家?”
“加州,SanDiego.”陶欣暗道糟糕,她今天做了万全的准备面对陶书华,却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出,把自己的人物背景忘得七七八八了,要是再由着他这么问一下去,准要露馅,于是急中生智,撅起嘴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什么意思啊,你是在审问我吗?”
“抱歉。”青年承认:“现在骗子很猖獗,无孔不入,前段时间刚出了一起类似的诈骗案,我不得不谨慎一点。”
陶欣解锁手机,对准他,三两下点进自己的余额:“看到了吗?数一数这是多少钱,再说陶书华他认得我,等他回来你就晓得了。”
“是吗,真不好意思,早说陶老师认识你……”
青年话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响动,明显是钥匙插/入转动的声音。
陶欣又紧張起来。自从那年除夕夜,陶书华和爸爸大吵一架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陶书华了。
对陶书华来说,已经是二十年。
门开了,先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驼色羊
绒大衣,微卷短发的中年女人,她看到地上的东西,惊讶的“欸”了一声:“有客人来吗?”
“师母。”青年起身迎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小孟,谁来了?”女人换上拖鞋,走进客厅才看见陶欣,神色微变。
陶欣的性格是不怕生的,可这会莫名有点拘谨,不知道该不该叫“大嫂”,犹豫了一下就错过了时机,只能用微笑缓解尴尬。
“师父,从哪弄这么一大盆花土啊,我来我来。”
“人家给的花土,我想着正好用来栽点小葱。”
陶书华紧随其后走进来。他与妻子比有些显老,头发虽不稀疏,但隐隐泛着银白,额头和眉心的皱纹很明显,戴着一副无边框的眼镜,看起来就是儒雅的高知分子,穿着黑色棉服,戴着手套围巾,保暖措施做得很好。
陶欣看着他,他看着陶欣,半响,陶欣轻唤了一声:“大哥……”
二十年,陶书华变化不算很大,只是在陶欣的记忆里,他总是自己小时候那副模样,十七八岁,个子特别高,头发常常遮挡眉眼,沉默寡言,有点冷酷的形象。事实上陶欣每一次见他,都会觉得他变化很大,而这一次变化尤其大。
陶书华缓慢地摘掉手套,转过身对唤他师父的青年说:“小孟,你先回去吧,把门口那个红色的布袋子拿走,是给你买的水果。”
小孟看出气氛不对,没有推辞,答应一声便拎着水果离开了。
陶书华这才问陶欣:“你怎么来了?周廷之当不成你的监护人了?”
“没,他还是我的监护人,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还有大嫂……”
陶欣可怜兮兮的,一声“大嫂”叫的大嫂都于心不忍,扯了一下丈夫的袖子:“书华。”见陶书华没反应,她走过来拉陶欣坐下,笑着说道:“你今天能来,你大哥其实是很高兴的,他只是跟你爸怄气,和你没关系。”
陶欣没想到大嫂是这么通情达理的好大嫂,微微睁大眼睛,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大嫂笑了笑,叫陶书华去厨房把水果洗一洗。陶书华很听她的,挂起棉服和围巾就进了厨房,没一会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大嫂说:“陈局长走之后,你大哥一连几天都没睡好,他是有些后悔的,不管父母那辈有什么恩怨,你毕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遇到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惦记,只怪那天话赶话每一句都说到裉节上了,才闹得不好收场,他想知道你的情况,也根本联系不上那个陈局长。”
“我知道你大哥跟陈局长推荐了一个你以前的男朋友,无亲无故的,年纪又差那么多,我还以为长远不了,想着过一阵那个陈局长总归还要再上门来,这一晃竟然就过去小半年了。”
大哥不恨她……还很惦记她……
这和预想中相差太多,陶欣简直有点晕乎乎了。
大嫂看着她笑:“你不信吗?来,我给你看点东西。”
她跟着大嫂来到卧室,大嫂踩着床边,伸手从到顶的柜子里取出了一本相册,那相册也是很有年代感的东西,翻开前几页,都是大哥小时候的生日照。
父母没离婚的时候,他也和其他孩子一样,过生日会去照相馆留念。十岁之后就没有了。再往后翻,是两张陶欣小时候的照片,旁边竖着两排字,一排是时间1988-02-02,一排是小宝贝六周岁生日留念。
照片里的陶欣穿着公主裙,戴着小皇冠,脖子上挂着一条很明显是真珠宝的项链,骄傲的朝着镜头一抿嘴,模样很神气。
而另一张,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背景,她正咧着嘴哇哇大哭。
“你大哥说,那天你哭是因为要和他一起拍照,他不肯拍,你就一直哭。”
大嫂往后一翻,下一页便是她六岁那年和陶书华的合照。
那年陶书华十八岁,和陶欣记忆中的模样相差很大。陶欣记忆中的陶书华,高大,冷酷,是很帅的大哥,可照片里的陶书华削瘦,惨白,看镜头的眼神很麻木。
对比旁边笑容很甜的小陶欣,更有种不讨喜的阴郁。
大嫂似乎不愿意看这张照片太久,很快翻到下一页,这个时候陶书华应该已经考到了大学,多了些与老师同学的合照,给人的感觉也明朗正派了不少。陶欣知道是因为那几年大哥就不怎么回家了,不用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又翻过一页,让陶欣有些意外,因为那一页的四张照片都是她,有一张是她和姚雪娜在大哥学校里照的,还有一张是她在日本滑雪,另外两张则分别是在尼泊尔和四姑娘山徒步。
陶欣想起来了。那时候她不管去哪里,都会给爸妈和大哥寄一张明信片,还有自己的照片。
按照时间,再往后翻便是大哥和大嫂的结婚照,虽然年代上结婚照已经是千禧年之后的照片,但和前边那几张陶欣的照片相比,反而更昏暗,混乱,陈旧,有种仓促间拍下的感觉。
“我结婚那会,说难听些,就是卖女儿,我爸要六万块的彩礼,好给我弟弟盖房子结婚。”大嫂摸着那些结婚照,叹一口气:“你大哥刚参加工作不久,婚房都是单位分配的,哪里能拿得出六万,没办法,只能去求家里。”
陶欣去一次尼泊尔,花费远不止六万,刚上大学就入手了最新款的宝马车,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一整套价值不菲的珠宝,留着将来结婚做嫁妆。
同样是儿女,婚姻大事,陶书华是真的抱有期望,才向一直不喜欢他的父亲开口,可换来的却是无情的拒绝和劈头盖脸的责骂。
陶书华没做错什么,他只是被迁怒,成了父母婚姻的牺牲品,只是不讨喜,得不到父母任何一方的爱。
那些年他为数不多温暖的记忆,来自这个他本该最憎恨的妹妹。
相册的最后一张照片,大概是陶父在家里招待朋友,有人拍摄整个客厅的画面,几个男人在满桌酒菜前勾肩搭背,各个一副雄心壮志的模样。
而角落的沙发上,是少年陶书华和幼时的陶欣,陶欣坐在陶书华的腿上,怀里抱着一盒蛋糕,手上握着一个勺子,她用勺子挖了一大块蛋糕,扭身往陶书华嘴里送,小小一个人,费力的仰着头,好像在寻找陶书华嘴巴的位置,殊不知蛋糕上那点奶油都抹到了陶书华脸上。
这张照片的主角如此之多,陶父当年必定是叫人印了很多张,方便赠与一众朋友留念。
陶书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妥善收起这张照片?
大嫂光是一想,都不由湿润了眼眶。
第37章 第37章等我和周廷之结婚那天,……
看完相册,大嫂邀陶欣留下来吃完饭,陶欣自然一百个愿意,便给周廷之发微信叫他先回去。
大嫂:“樓下那辆車是等你的?”
陶欣点点头。
大嫂猜到是陶欣那位监护人,笑着说:“幹什么不让他上来。”
虽然是这么特殊的情况,但周廷之此刻上樓来,还是会让陶欣有种带男朋友见家长的感觉。她小声说:“今天太仓促了,以后慢慢认识。”
陶书华终于洗好了水果,端到客厅。
“大哥,我帮你。” 陶欣凑上去卖乖,多此一举的接过果盘放到茶几上。
陶书华面上不见热络,语气却松软了一些:“坐吧。”
大嫂倒了一杯热水放到陶书华面前,声音温温柔柔:“我叫她晚上在家里吃饭,你看做些什么,正好我没换衣服,我去市场买。”
陶书华说:“待会我和你一起去。”
陶欣忙说:“我也去。”
大嫂怔了一下,笑起来:“好啊,那我们就一起去。”看出这兄妹两个暂时无话可说,大嫂主动开口询问:“欣欣现在是和男朋友住在一起?他家里都有什么人?”
长辈最关心的无非就是这些。陶欣没必要隐瞒,也不能隐瞒,一口气把周廷之和周念的基本情况交代清楚了。
大嫂闻言很唏嘘:“竟然还有这种事。”
陶欣嘴里含着一颗草莓,腮邊鼓鼓地笑着
说:“我身上的事不比他身上的事离奇。”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侄子当亲儿子养了这么多年,和亲生的也没两样了。”大嫂看了眼丈夫,又看向陶欣:“你有没有考虑过和他結婚生子的事呢?给一个只比自己小两岁的男孩子做后妈,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外邊人又怎么看待你?”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大嫂这一路走来想必经历了很多波折坎坷,哪怕陶欣把事情说的很简单,她也一下子捕捉到了背后的复杂。
她怕陶欣只顾当下的无忧无虑,看不见那么长远的未来。
事实上,陶欣确实没有考虑过結婚生子的问题,这就好比和一个准备高考的学生讨论未来发展,她会说我要努力拼搏,上好大学,找好工作,可她的蓝图不会具体到就业单位乃至某一个部门。
那实在是太过遥远的未来。
“嗯……现在还不急着考虑吧。”想到結婚,陶欣有点害羞:“我才二十岁。”
一直沉默着的陶书华开口道:“周廷之呢?他不是已经快四十了。”
“三十八,还很年轻呢,而且他长得也很年轻。”陶欣一邊说一邊从朋友圈找出自己和周廷之的合照,举着手机拿给大嫂看:“是不是?”
照片里的周廷之以穿着浅灰色衬衫,温柔地看着镜头,和一旁的陶欣对比,的确只能说是稍有些年长。
大嫂笑着点点头:“是很帅,怪不得你喜欢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更帅。”
陶欣又拿过去给陶书华看,陶书华只扫了一眼:“不用给我看,我见过他。”
这些年陶欣的父母一直和周廷之保持着联系,陶书华也知道周廷之的存在,说见过,大抵是在陶父的葬礼上见过。陶欣没有深问,又找了一张周念的照片:“周廷之年轻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像吧。”
“哎呀,还真像,怪不得这孩子都没怀疑过。”大嫂仔细端详了一下周念说:“他倒是长得更漂亮些,应該是像妈妈了。”紧接着又问:“你跟他相处的怎么样?”
陶欣说:“蛮好的,我们没事还一起去打网球呢。”
“能相处得来就好。”大嫂笑一笑:“只是你大哥要更后悔了。”
陶欣不解:“为什么?”
大嫂像大哥肚子里的蛔虫,完全清楚大哥所思所想,表达更是言简意赅,没有多一句的废话:“人都是自私的,他原本还以为周廷之是觉得愧疚。”
当年那场事故害陶欣失去了年轻鲜活的生命,害陶欣年近半百的父母痛失爱女,任谁看来都实在是一场悲剧。
如果为这场悲剧划分责任,那么周廷之一定算得上罪魁祸首。
两个人一同进山里,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白骨不知埋在哪一片黄土下,另一个呢,却像撞了什么大运,白手起家,扶摇直上,短短数年便做出一番令人驚叹的事业。
在旁观者看来,但凡他周廷之有点良心,就应該对陶欣感到愧疚,就应該对陶欣的父母感到愧疚。
所以陶书华得知是周廷之一手操办了陶父的葬礼,并不感到意外,在被陈平激怒后仅存那一丝理智也让他首先想到了周廷之。
陶书华以为,出于愧疚,周廷之一定会给予陶欣帮助。
他没想到十八年过去,周廷之和陶欣还能走到一起。
作为一个男人,他自然佩服周廷之十八年的痴心不改,倘若作为一个看客,他也乐意见到周廷之和陶欣再续前缘,成就一段佳话。
可作为陶欣的大哥,眼看陶欣有意和三十八岁的周廷之结婚,给仅仅比她小两岁的周念做后妈,陶书华很难不后悔,甚至有一种送羊入虎口的懊恼。
现在说这些,已经有点晚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陶欣和周廷之感情很好,并对周廷之十二分的维护,陶书华不过多说了一两岁周廷之的年纪,陶欣就马上找出照片来替周廷之证明。
大嫂拍一拍陶书华的肩膀,笑着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先去买菜,把衣服穿好。”
要出门了,陶欣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穿大衣,现在外边温度逼近零下,风又那么厉害,她这身略显单薄的套裙显然不适宜步行。
正犹豫要不要和大嫂借一件外套,忽然福至心灵一般,陶欣想到周廷之平日的习惯,她走到客厅的窗边,往下看了一眼,周廷之的車还停在那里,車里没有人。
“欣欣,你的衣服呢?”大嫂问。
“等一下。”陶欣小跑到门口,推开门向外一看,门口的泡菜坛子旁正是周廷之的車钥匙。
他把车留下了。
陶欣一边脱掉鞋套一边跑下樓,拉开后排的车门,里面果然有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
这一瞬间,陶欣心里泛着很浓烈的甜,她忍不住笑,拿出手机拍下来,发给周廷之。
【陶欣:[图片]】
【陶欣:谢谢你哦,总替我想这么多[亲亲]】
心意被正面接受,并得到正面反馈,对周廷之而言也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周廷之:[抱抱]】
【周廷之:祝你一切順利】
知道她和大哥大嫂在一起,周廷之没多说什么。
陶欣也没再回复了。收起手机,穿好衣服,正巧大哥大嫂下楼来,陶欣问:“超市离得远嗎?要不要开车去?”
大嫂说:“不远,从门口出去过马路就是了。”
陶书华夫妻俩都是附近学校的职工,在这生活了二十多年,几乎每天都买菜烧饭,市场那些买菜的商贩没有不认识他们俩的,每经过一个摊位都有人问:“陶教授,徐老師,来点什么?”也有人问:“陶教授,这小姑娘是你新收的学生呀?”
陶书华回答:“我堂妹,刚从国外回来的。”
听他这么说,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的流露出几分驚讶,像是打死没想到陶书华还有亲戚。
惊讶过后,总是要客气几句:“哎呦,好漂亮啊,跟你还有点像呢,个子也蛮高的。”
陶书华和陶欣长得其实不太像,陶欣完全像她妈妈,眉眼舒展,鼻梁高挺,不笑的时候有种清丽脱俗的气质,笑起来又大气明艳。
而陶书华像陶父多一些。
因为他像陶父,令母亲一看他的脸就心生反感,明明他这么像陶父,却得不到陶父的一点偏爱,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陶书华都憎恨自己的长相,总是用过长的头发遮挡自己的眉眼。
陶书华一时出神,忽然被陶欣抓起手,摘掉了手套。
陶欣笑着给旁边的大嫂展示:“你看,我跟大哥最像的就是手啦。”
垂眸看去,两只手紧挨着,一只大一些,一只小一些,却是一样的白皙修长,骨骼的走势,指甲的形状,都是极其的相似,甚至两个人虎口下方都有一颗浅淡的小痣。
血缘是一种缘分。
世界上有将近八十亿人口,偏偏他们两个是兄妹。
陶书华想到从前,才初二的陶欣自作主张来学校找他,那么纤细瘦弱的小女孩,背着巨大的登山包,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带给他的礼物。
那时候还是夏天,陶欣穿着件灰裙子,摘下登山包,背上一片湿濡,身汗身水,脸颊通红,好不容易找到他,一见他就迫不及待地说:“大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
后来那两年,提起弟弟妹妹,必有人要羡慕他,两个舍友也总戏称他“大舅哥”。
陶书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就你们。
“还真是。”大嫂一脸新奇的摸一摸陶欣的手,又摸一摸陶书华的手,眼神忽然有点伤感。
她不能生育,一直没能有个孩子,看到这双相似的手便不由想,如果她和陶书华一结婚就有了孩子,现在也该是陶欣这么大,可以陪着爸妈一起逛菜市场,身前身后的撒娇。
“晚上吃火锅吧。”大嫂提议:“年轻人不都爱吃这些嗎。”
“好,那去买几盒牛肉。”
“欣欣爱吃香菜嗎?茼蒿多买点吧。”
陶欣跟在大哥大嫂身后,没一会手里就拎了好几样东西,眼见大嫂还想再买,忙抱怨说:“别买了,拎都拎不动了。”
大嫂回头一看,见兄妹俩手里都没空着,这才惊觉买了太多,想了想说:“要不分出一些,给小孟送去。”
陶书华便说:“宿舍开火不方便,幹脆叫他来吃吧。”
陶欣好奇地问:“是刚才家里那个人嗎?”
大嫂解释说:“他是你大哥的学生,和你大哥年轻的时候一样,天天泡在实验室里,放假都不回家,用你大哥的话说,就是一个废寝忘食的理想主义者,在学术方面他们俩也算志同道合,所以私底下一直以師徒相称,比一般師生更近一些,几乎可以做你大哥的半个儿子了,你大哥经常叫他来家里吃饭,改善改善伙食,补充补充营养,不然他总在实验室吃一天饼干。”
稍晚一些的时候,小孟又来家里了。
陶欣这会才有闲情逸致仔细的打量他。
大概一米八五的身高,黑发略长,应该有段时间没剪过了,戴着一副有点土气的黑框眼镜,看不太清眉眼,穿着一套很随便的卫衣牛仔裤,稍显邋遢。
万幸下半张脸长得实在不错,这么看过去也是个个子高高的帅哥。
大嫂朝小孟招招手:“小孟,来,刚刚都没好好介绍一下,这是陶欣,你师父的堂妹。”又向陶欣介绍:“欣欣,这是小孟,孟和光,你就叫他……也叫他小孟好了,以他和你大哥的关系,你倒是不好叫他哥。”
“是呀,我比他大一辈呢。”陶欣拉出餐桌下的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孟,快请坐。”
孟和光摆摆手:“长辈们都站着,我何德何能竟敢坐下。”
他人很风趣,不像寻常搞学术的那么正经,一句话就逗得大哥大嫂都笑起来,想必平时没少给大哥大嫂的生活增添乐趣,难怪夫妻俩事事想着他,这么照顾他。
陶欣笑一笑,把摘好的菜拿去厨房给陶书华。
她转身的时候,大嫂又捕捉到了她身上甜甜的香水味,不知怎么的,看孟和光乱糟糟的头发忽然不順眼起来:“你怎么不去理发店剪剪头?”
“我头发还行啊,不太长,等扎眼睛了我再去剪。”
“干脆扎个小辫多好啊,再也不用剪了。”
“欸,好主意啊。”
“你少气我了,吃完饭就去剪了,二十七岁的大小伙子,怎么一点形象都不顾呢。”
孟和光虽然不明白师母为什么好端端的挑拣起他的形象,但还是点头答应:“好,我吃完饭就去剪。”
说话间锅烧开了,孟和光小心翼翼将不易熟的丸子放进去,也进厨房帮忙端菜拿碗筷。
陶书华拿了一盘虾出来,正准备回去端藕片,在门口看到陶欣和孟和光站在柜子前,陶欣想拿上面的玻璃杯,指尖蹭过杯子,有点勉强,孟和光伸手帮她拿下来,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才递给她。
这一幕让陶书华想到自己和妻子平时的相处,心中不由一动。
“大哥,刚才我买的可乐呢。”
“哦,在阳台的冰柜里,你不是想喝冰的吗。”
吃火锅本身就是一件很热闹的事,何况是和家人在一起,虽然孟和光在场,不太方便聊以前,但餐桌上仍有说不完的话,陶书华喝了酒,还聊起当年如何遇到徐老师,如何与徐老师熟悉起来,如何确定关系,如何决定结婚。
陶欣和孟和光都听得津津有味,一时忘了时间。
还是孟和光先反应过来:“竟然已经快八点了,师父,我就不帮你收拾了,我八点得回趟实验室。”
陶欣一看时间,也站起身:“大哥大嫂,我也得走了,明天得补一节今天的课,八点就得去武术馆。”
大嫂便说:“明天要上课,那就不留你了,正好,你顺道把小孟送北门去,不然他来不及。”
“我过两天再来看你们,别下楼了,外边怪冷的,还得穿衣服。”
“好好好,去吧,开车注意安全。”
孟和光跟着陶欣下了楼,看她拉开那辆黑色宾利的车门,不由得说:“你一个女孩子开这种商务车?”
陶欣系上安全带,等他坐进副驾驶才说:“这是我男朋友的,稍等一下,我第一次开,研究研究,在哪启动来着……”
孟和光伸手按了下启动按钮,半信半疑地问:“你能行吗,要不找个代驾帮你开回去吧。”
“别小瞧人,区区自动挡……”
“手刹。”
“哦在这。”陶欣抿唇,表情严肃:“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只是不习惯电子手刹。”
为了展示技术,陶欣只挂了一次R档,擦这前车的屁股把车开了出去。孟和光秉着一口气,看的胆战心惊,等陶欣顺利把车开出小区他才松一口气。
“呵,你第一次开还不一定比我强呢。”
“我只是觉得你男朋友很爱你。”
“那叫信任我,懂吗,全世界最珍贵的信任。”
“受教了,前边左转,过红绿灯就是了。”
陶欣把他送到校门口,又掉头往家里开。
到家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周廷之一直在客厅等她,车一进院子就迎了出来。
陶欣很高兴,扑过去一把抱住周廷之:“我大哥不讨厌我!还很喜欢我!”
周廷之搂着她的腰,忍不住笑:“我知道了,你待到这个时间才回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我们一起去买的菜!晚上吃的火锅!”
“我看到你给我拍的照片了,那么一大桌,大哥大嫂得吃好几天吧。”
“不会,小孟吃很多,哦,小孟是我大哥的徒弟。”
周廷之眉头微动:“有外人吗?”
陶欣进屋脱了鞋,回过头说:“应该不算外人吧,大哥大嫂不是没有孩子吗,大嫂说小孟就算是大哥的半个儿子,反正我看他们关系挺好的,我刚开始上去大哥大嫂都不在家,就小孟自己在家。”
“他人怎么样?”周廷之问:“会不会对大哥大嫂有什么别的想法?”
“巧了,他一开始也这么怀疑我来着。”陶欣笑道:“我看不会,他那个人虽然有点不修边幅,但家里条件应该不差,我回来的时候顺道送他,是他帮我给车打的火,放的手刹,他又不是在4s店干过销售,那大概率就是家里也开宾利,总不会贪图我大哥那点财产。”
周廷之笑笑:“那就好。”
“我现在还感觉跟做梦似的,周廷之,我不是在做梦吧?”
“要我掐你一下吗?”
“哼,你当拍电视剧呢?”
陶欣转了几圈手机壳上的挂坠,忽然一停:“对了,我还得给陈局长打个电话说一下,今天都没顾得上他。”说着就又笑起来:“不过他应该也能猜到我为什么不联系他吧。”
星期六周念在家,不知什么时候下楼,不太方便在客厅与陈平通话,陶欣像一只追逐蝴蝶的小狗,蹦蹦哒哒的回了房间,光是听她的脚步声都能感觉出她心情很好。
周廷之推门出去,坐进车里,轻车熟路的打开行车记录仪。
孟和光是从车头绕了一圈坐进副驾驶,行车记录仪很清楚的拍到了他的身影。
穿着厚外套,头发很长,黑眼镜框,的确如陶欣所说,有一点不修边幅,看上去只是一个醉心学术的普通青年,绝不是陶欣会喜欢的类型。
关车,上楼。
周廷之在门外听到陶欣的声音:“是呀,我大哥当时就是在气头上,你刚走他就有点后悔了,可你都没给他们留联系方式,人家后悔了也联系不到你呀。”
推开门,陈平的声音也清楚了,他模仿陶欣的口气说:“这怎么能怪我呢,陶教授当时可是把我撵出去的,我就是想给他留联系方式也来不及呀。”
“大嫂说以为你过几天还能联系他们,结果你也没来。”
“我倒是想打持久战来着,周廷之这边不是一下子就应了吗,推进的特别顺利。”陈平笑道:“说起来还是你和周廷之有缘分,如果一开始陶教授答应了做你的监护人,以周廷之在你人际关系里的次序,恐怕只有像和李崇那样偶遇你们才能见到面了。”
是啊,十八年前的男朋友。如果不是陶书华把陈平赶出家门后推荐了他,陈平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联系他,让他成为陶欣的监护人。
而等他收到陶欣的消息,或许就已经错过了时机。
“是呀是呀。”陶欣没注意到他,仍拿着手机和陈平视频通话:“这么一说,你还算是我和周廷之的贵人呢。”
“不敢当不敢当。”
“敢当敢当。”
陶欣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笑嘻嘻地
说:“等我和周廷之结婚那天,一定请陈局长做主桌,还得请陈局长做证婚人。”
在陈平听来她是在开玩笑,便也玩笑着说:“你想得到美,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想请我做证婚人吗?我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陶欣哼了一声,很不服气:“多贵啊,你说来听听。”
没错,说来听听。
周廷之想,只要陈平不怕担上贪/污受/贿的罪名,多少钱他都愿意出。
第38章 第38章一旦动了结婚的念头,就……
周末。临近圣诞节,教練们都在帮忙布置,去年的圣诞树从仓库里拖出来,剪去上边裹的绿网,窄窄一棵树砰的炸了毛,冬日的阳光下漫天灰尘。
大家戴着口罩都覺得难以忍受,一个劲的用手扇灰,啃啃地咳嗽不停。
可细细分辨,竟然还有人在那哼歌,甜美的声线,哼儿歌,掐着嗓子,近乎稚嫩的童音。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
馆长看过去,陶欣蹲在地上整理缠成一团的彩灯,去年随便一卷就收起来的彩灯,今年成了正儿八经的“剪不断理还乱”,那么惹人烦闷的苦差事,她还美滋滋的,快乐的出奇。
馆长终于忍不住问:“陶教練,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好事了?”
“好事,太多了。”陶欣扯着彩灯的插头站起身,眼睛亮晶晶地说:“可算让我找到啦!”彩灯的电线上满是去年落的灰,她帶着白手套和口罩,那样子很像科学家有了什么大发现。
如果这也是值得开心的好事,那确实太多了。馆长被她逗笑,仰头望向还一团糟糕的圣诞树,倒不覺得那么犯愁了。
圣诞节的装饰品有好几大箱子,一众教練忙里里外外忙活到晚上七点,天色完全黑透了。陶欣爬上梯子,将最后一盏星星灯挂到圣诞树最顶端,輕輕拽了一下,确保它不会掉下来,才转头对不远处的馆长说:“好了,开一下试试。”
馆长闻言打开插线板上的开关,一瞬间整棵圣诞树都亮了起来,密密匝匝的彩灯变幻闪烁,算不上特别精致,也不洋气,很有国内本土的新年味,树顶那颗金灿灿的大星勉强增添了几分圣诞氛围。
大星看着有点歪,陶欣伸手扶正,可手一收回来就又歪掉了,难以固定,她低下头问扶着梯子的陆晨:“有胶帶嗎?”
“等等啊。”陆晨从口袋里掏出双面胶,撕了一块递上去:“当心点,这梯子太不稳了。”
梯子从仓库里拿出来才发现年久失修,已经濒临散架,体重平均一百六七的男教练刚踩上去就吱吱作响,只有陶欣的身高体重足够挂上那颗星。
两个教练在梯子底下看着她,很为她捏一把汗。
“好了好了,非常完美。”
“来,慢点下。”
看陶欣顺利着陆,馆长笑道:“今天辛苦大家了,我请客吃烤肉,都去啊,都去,想帶家属的现在就打电话通知,咱们抓紧时间,争取半小时后就吃上。”
周廷之今天有应酬,大概要晚一些才結束,陶欣本来也不急着回去,自然乐意跟同事们一起去聚餐。
烤肉店就在武术馆附近,同事们住的都不远,几个回去接女朋友的也没一会就到了,整个二樓热热闹闹坐满了人,大家按照年纪很自动自覺的分了桌。
陶欣这边都是年輕人,帶了女朋友的理所当然和女朋友坐在一起,陆晨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陶欣身边那一个位置。
他犹豫了一下,坐过去。
那三个教练的女朋友一见他,纷纷起哄:“天啊,才几天不见,馆草又帅了”“谁说不是呢,帅我的不用吃饭就饱了。”“陆教练是不是谈恋爱了,我感觉你比之前变化好大啊,穿搭风格都不一样了。”
到底女同志观察仔细,她这样一说,桌上几个教练都看向陆晨,确实感觉出一点不同。虽然都是运动服,但陆晨身上这身明显很“潮”,领口微敞,露出里面雪白的T恤,脖颈上挂着一副AirPods的银白色耳机,手腕上戴着黑色的电子手表,乍一看好像没什么特殊,可就是给人一种青春男大的少年感。
别的不说,就那块电子表,明显有精心搭配过的痕迹。
“没有。”陆晨笑着否认:“我是明星嗎,谈恋爱还得背着人。”
女同志们笃定:“那也有情况,最起码也是暧昧期。”
“真没有。”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国际航班的空姐,说法语的,“绷住”晓得吧,可漂亮了。”
陆晨无奈:“单身犯法嗎?求求各位姐姐了,我给你们烤肉,你们放过我吧。”
姐姐们笑着调侃他:“没谈恋爱,又没情况,你拒绝我们就当你是公开出柜了。”
“好,我宣布出柜。”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怎么样?”
李教练的女朋友很有幽默感,一句话说的陆晨哑口无言,一桌子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陶欣也在笑,她端着果汁,含着吸管,笑得眼睛弯弯。
众人插科打诨,可媒婆是真想做媒,被陆晨一口回绝,很不甘心,特意翻找出空姐朋友圈的照片给陆晨看:“你瞧瞧,多漂亮,真不想认识一下嗎?”
手机举过来,大家都凑上去看,果然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和陆晨十分般配。
几个教练这时也跟着劝说:“当个朋友认识一下呗,人家小姐姐能不能还不一定呢。”“就是,先加个微信,聊两天再决定要不要见面,又不耽误什么事。”“现在咱们武术馆可就你一个单身狗了,馆草单身,像话吗。”
陆晨将烤盘上的肉全部翻面,抬起头说:“算了,我有喜歡的人,不适合接触新朋友。”
桌上静了一瞬,只短短一瞬,就又热闹起来,热闹的简直有些嘈杂了,大家同时说话,叽里呱啦的,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事实上,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想赶紧把这个茬打过去,自然而然的結束这个话题。
在场的谁也不傻,陆晨是武术馆的合伙人,除了带学员去外边打比赛,几乎天天都泡在武术馆里,他说有喜歡的人,那个神情,不得不让人将目光投射向一旁的陶欣。
大家不敢确定,也不敢试探,只好装糊涂。
一群人都装糊涂,实在很刻意。
陶欣扭头看了眼陆晨,陆晨没看她,而是拿出手机,在桌下打字。
陶欣很快收到他的微信。
【陆晨:私密马赛,我真不想相亲,借你挡挡】
【陆晨:[跪了jpg.]】
【陶欣:可信度不高】
陆晨没想到陶欣会这样回复,迟疑了一下,发过去一个大哭的表情包。
他足够小心,克制,尽可能减少和她接触,伪装成普通同事关系,可只是稍稍露出一点苗头,就被她列入了异性的范围。
她没再回复,却很不经意地将椅子往桌角靠了靠,一定程度上拉开和他的距离,是非单身女性和单身男性保持的异性距离。
陆晨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想过会这样。
如果陶欣感受到他的心意,佯装不知,同他暧昧,那他又怎么会陷入如今的困境。
陆晨很清楚,好女孩是争不来的,他必须耐住性子,甘愿做替补,等着竞争对手自己犯规,被红牌罚下,那个时候他才有机会。
不就是坐冷板凳吗。
他这么年輕,等得起。
饭吃的差不多时,陶欣接到电话,她一开口,众人就知道电话那边是周廷之。
陶欣在和男朋友讲话的时候,声音会比平时嗲一点,很小女
孩:“你到哪啦?这么快呀,那我现在出去。”
放下电话,她声音一下子就正常了,有种脆生生的爽利:“周总来接我了,我先撤,你们慢慢吃。”
大家客气:“叫周总进来坐会啊,喝两杯。”
就只是客气。他们并不忍心看陆晨的热闹。
陶欣笑笑,替周廷之婉拒:“改天吧,他今晚好像也没少喝,我听说话都有点迷迷糊糊了。”说着已经穿好外套,提起包,朝众人挥挥手:“拜拜,我走啦。”
大家便纷纷道别,说下次再聚。
陶欣下了樓,一出门就看到周廷之站在路边,忙跑过去:“怎么不在車里等,外边好冷。”
“我叫老林先回去了。”
“穿这么少,还好我車就停在这里面。”
陶欣挽着他,一边往巷子里走,一边借着路灯观察他。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吹了风,周廷之眼皮脸颊都泛着红,不过神态倒是很正常,不是喝醉酒后那种无精打采的样子。
“周廷之。”陶欣叫他的名字。
他慢慢看过来:“怎么了?”
果然喝醉了。
周廷之喝醉以后反应会比平时慢半拍。
关上車门,陶欣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唇角,他也是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想要回吻,可陶欣已经坐好,系上安全带:“出发了周总。”
周廷之“嗯”了一声。
“你喝多少呀,醉成这样。”
“……不是很多,走的时候喝了一杯,二两白酒,可能有点急了。”
“是非喝一杯才能走吗?”陶欣摇摇头:“酒桌文化,糟粕。”
“嗯,没办法。”
“晕吗?睡一会吧,等快到家了我再叫你。”
周廷之是有些头晕,看着陶欣,这样像一个贤惠的小妻子,心里柔软的几乎要融化。他有五分醉意,这时也要装出八分,陶欣叫他睡,他就倚着座椅闭眼入睡,等着陶欣温柔的叫他醒来。
忽然期待起婚姻。或许是昨晚那通电话的缘故,他梦到绿色的草坪,洁白的轻纱,目之所及处满是陶欣喜爱的郁金香,他等待着他的新娘。
钢琴曲是梦中的婚礼,那么清楚,仿佛就在耳边。
“周廷之,要到家啦。”
睁开眼,車里竟然真的播放着梦中的婚礼。周廷之有点遗憾,他还没看到陶欣穿婚纱的模样。
车驶入小区,很快到了门口。他故意放慢动作,陶欣果然先下车,快步走过来帮他开车门,有些担心,关切地问:“怎么样,是不是想吐啊。”
陶欣握着他的手臂,目光追随着他,为他一点不同寻常的反应而神经紧张。
“没事。”
“真没事吗?你脸好像比刚才还红啊。”
应该是在车里睡觉热的吧。陶欣把暖风开的太足了。
外面冷,进到屋子里。
陶欣打开玄关的灯,竟然蹲下身要帮他脱鞋。
“别,我自己来。”
“我帮你把鞋带解开。”
周廷之拦住她,坚持要自己解开鞋带。可这并不容易,什么时候系了个死結?
陶欣似乎在他耳边笑,声音却还是温温柔柔的,哄孩子一样:“我帮你吧,好不好?”
不行,他不想,他不想让陶欣做这样的事,他答应过陶欣的父母,如果有一天见到陶欣,要像父母一样,把她当女儿爱护。
天底下没有哪一对父母,会愿意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蹲下来给男人脱鞋。
周廷之把哪只解不开鞋带的皮鞋用力蹬掉,鞋子飞出去,掉在地板上,咕噜咕噜滚好远。
“哎呀。”陶欣轻声说:“安静一点,琴姐都睡了。”
她只穿着袜子,蹑手蹑脚的去把哪只鞋捡回来,而后又来搀扶他,仍是轻声细语地说:“走吧,上樓去。”
她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很会照顾人。
楼梯昏暗处,周廷之不由得停下脚步。
“又怎么了?”
“你想过結婚的事吗?”
一旦动了结婚的念头,就像一根柔软的羽毛,总在心头轻轻瘙痒,每一刻都很难捱,时间仿佛都变得漫长了。
陶欣看着他,笑一笑:“我现在还没有民事行为能力,你忘了吗,我还不能结婚呢。”
他听到自己问:“你想过吗?”
陶欣牵着他的手,往楼梯上走了一步:“我现在就想。”
周廷之跟着往上走了一步:“你敷衍我。”
“我没有啊。”陶欣又往上走两步。
“你有。”周廷之也跟着往上走两步。
双脚迈进二楼光源覆盖的范围,身体被暖黄色的灯光笼罩,感受到明亮,周廷之低下头,看着自己和陶欣交握的手,不再纠结陶欣是否敷衍他的问题。
“喂,你刚才鬼上身啊。”
“……把灯关掉,晃眼睛。”
陶欣笑着关了灯,一瞬间暗下来,走廊里只有如水一般冷清清的月光。
周廷之喜欢这样昏暗的环境,他觉得自己上辈子或许是一只吸血鬼,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才能很好的生活。
“然后呢?”陶欣问他:“周总还有什么指示?”
好像他的话是圣旨,他说什么她都会照办。
“别叫我周总。”像老板和下属,他不喜欢。
“那叫你什么啊?”
丈夫,妻子,应该叫老公才对。
可他们还没结婚,陶欣不能叫他老公,他也不能叫陶欣老婆。
不过以陶欣的脾气,就算结婚了,恐怕也不会这么称呼他,一定会说“好肉麻,我才不要”。
那该叫什么好呢。
他思考,犹豫,不肯挪步。
“哥哥,叫哥哥行吗。”陶欣替他做决定,摇一摇他的手:“求你了哥哥,赶紧上楼吧。”
“……可以。”
“嗯?”
“这样叫也可以。”
“听起来像是勉强接受的意思啊。”
周廷之跟着她走几步,又停下来。
贤惠的小妻子这会也不耐烦了,深吸一口气说:“祖宗,你是我祖宗行不行,又干嘛呀?”
“……什么时候带我见你大哥?”
“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又敷衍我。”
“你是软的不行非叫我来硬的是吧?”
陶欣握着拳,在他面前。
她的拳头很厉害的。
周廷之记得他和陶欣刚开始谈恋爱那会,学校附近治安不好,晚上总有飞车党出没,专抢女生手里的包。有天晚上陶欣开车送他回学校,恰巧遇见,被抢包的女孩惊慌失措地大喊,陶欣一脚油门追上去截停,差点撞飞了那辆摩托车。
而下车拿包时,摩托车同伙赶过来帮忙,又被陶欣一拳打得鼻子嘴巴直淌血。
那一拳对二十岁的周廷之而言,震撼程度不亚于第一次在山顶看到日出,太阳从云层中爬出来,也是那么红彤彤的。
周廷之跟着她进到房间,她没有开灯,周廷之便继续肆无忌惮的装醉,享受她的照顾。
陶欣帮他脱掉毛衣,解开他衬衫的扣子,皮带,替他盖被子,然后又去倒水。
是不是幸福太晚才来的缘故,让人有点想要落泪。
周廷之想起十年前,他应酬最频繁的那段日子,每天都是穿着衣服睡,半夜被冻醒,爬起来找被子,找水喝。
有几次梦到陶欣,像现在这样扶他起来喝水。
“你喂我吧。”
“怎么喂你?嘴对嘴吗?”
“……那也可以。”
和梦里不太一样,陶欣给他递过来一支吸管,已经是对待酒鬼的最高规格。
周廷之喝了水,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清早是被猫吵醒的。
那一窝小猫还没有巴掌大,叫声却越来越尖锐,穿透力极强。周廷之看了眼睡在一旁的陶欣,起身去隔壁,驾轻就熟地冲羊奶粉,泡一点猫粮,用盘子装着 ,放到那窝嗷嗷待哺的小猫中间。
五只小猫立刻安静,围着盘子,如同进入到极乐世界。
周廷之看着它们,以一种继父的眼光,对它们完全喜爱不起来,觉得它们一个个都是歪瓜裂枣。
小时候都这么醜,长大了只会更醜,剩下那只最丑的,陶剩剩……周廷之没由来地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廷之回过头,看向睡眼惺忪的陶欣:“起这么早?”
“嗯……你喂过了?”
“正吃着呢。”
陶欣终于完全睁开眼,观察那窝小猫:“哇,吃得真香,好可爱。”
周廷之很难昧着良心夸小丑猫们可爱,他只能说:“都很健康。”
“你奶粉冲了多少?”
“两袋,八十毫升的水,猫粮多放了几粒。”
陶欣忽然凑过来抱住他:“感觉我们俩这样好像爸爸妈妈哦。”
“……”
“辛苦你一大早起来给孩子喂奶了,不过谁让你是陶剩剩的爸爸呢,这是你应尽的义务。”
陶剩剩的爸爸。
“那你呢?”
“什么话啊,我还能是陶剩剩的奶奶吗?啊?我当然是妈妈了。”
周廷之又看向那窝歪瓜裂枣的小猫:“哪个是陶剩剩?”
“这只,或者这只。”陶欣叹一口气:“现在就剩它们俩没人要了。”
两只小猫虽小,但已有丑的端倪,一只是鼻子下面两撇黑胡子的“小八嘎”,一只是中分头的“小汉奸”,两只猫凑一块完全可以去抗日剧里做群演。
“要不就都留着吧,我看它们俩,很像个组合。”
“什么组合啊?我名字都只想了一个,总不能这只真叫小八嘎吧,它要跑到外边去,我都不好意思张嘴喊它。”
“再想个名字有什么难的。”
“那你想,这只跟你姓。”
起名是大事,草率不得,周廷之暂时还没有什么思路。
陶欣看他这么认真,不由得笑了一声:“你这会酒醒了?”
“嗯?”
“昨天晚上的事还记得吗?”
陶欣真以为他喝醉了。周廷之笑笑:“记得,我喝多了,还是你给我脱的衣服。”
陶欣歪头盯着他:“然后呢?”
“然后?喝水啊。”
“再然后呢?”
周廷之一怔。
陶欣从睡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勾起嘴角,坏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记得,特意给你录了视频。”
她那样笑,真让周廷之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更过分的照片都拍过了,还有什么好怕?
“我看看,你录的什么。”周廷之刻意做出坦然的样子。
陶欣打开相册,点开视频,放到他面前。
比画面先出现的是声音,他的声音,有点喘,含混不清,根本听不真切到底在说什么。
手机抬高,渐渐有了模糊的画面,是他趴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件陶欣的吊带裙。
周廷之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当然清楚。
当年寒假一结束,陶欣就瞒着父母从学校里搬出来住了,那个出租屋只有周廷之偶尔会去,帮她整理东西,打扫卫生,因此,陶欣消失后,她父母只带走了她留在学校里的一应物品。
出租屋仍维持着陶欣离开前的样子。
周廷之替她缴纳房租水电,还是偶尔去一次,在她的床上躺一会,揉一揉她的玩偶,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可空置太久的房子,熟悉的气息会渐渐消散,产生一种冷冰冰的,令人恐惧的孤寂。
周廷之最终还是退租了。
将陶欣的物品带回家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做了这样的事。
贴身的衣物,仍能汲取到记忆中的味道,是淡淡的,清甜的香。
他幻想着,那是从女朋友家里窃取来的,自/慰的物料,如果被发现,陶欣一定会大跌眼镜,也许会和他分手。
他想着陶欣的反应,终于得到释放。
可比起欢愉,更多的是痛苦,以及更长久的空洞。
第39章 第39章她似乎更坚定自己的心意……
过去那十八年如何,周廷之不愿提及,他希望陶欣看来,那十八年他和她的父母都有在好好的生活,他希望陶欣未来的人生,可以没有负担的的走下去,永远开朗,永远快乐,永远像今天这样无忧无虑。
出于一种美好的期望,周廷之给“小八嘎”取名叫周美美,最后剩下中分头的“小汉奸”自然就是陶剩剩。
聖誕节当天,其余三只小猫也被它们的主人接走了,因为去新家庭的日子特殊,主人们取的名字风格都很统一,一只叫聖誕,一只叫麋鹿,一只叫平安果。
送走平安果和它的主人,陶欣驱车前往陶书华的学校。
“大哥。”远远看到陶书华,陶欣朝他挥了挥手,小跑过去:“等很久了吧,我以为十分钟就能到呢,結果前邊那个路口堵车。”
陶书华笑笑:“今天聖誕节,怎么想起来看我?”
“给你和大嫂送圣诞礼物啊。”陶欣提起手中的袋子:“喏,这个是你的,这个是大嫂的。”她不忘说:“你这份是周廷之准备的,我说看你喜欢喝茶,他特意托人弄的国礼茶,好像是能喝出栗子味。”
周廷之送的礼,陶书华其实不太想收,有点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意思。
不过陶欣特意跑一趟送来,他不想扫兴,还是接了过来:“替我谢谢他。”
“一家人说什么谢呀。”陶欣斟酌着,想趁機提出让双方正式见一面。
可话还在嘴巴里打磨,陶书华便已经开口说:“现在还算不上一家人,该谢还是要谢的。”
才剛和陶书华关系好转一点,陶欣不想同他争辩,只能笑一笑,暂且揭过这个话题:“大哥,你们学校和以前变化好大啊,我记得原来这邊没有这幢大楼。”
“这是前几年新修的图书馆。”陶书华看她穿着羽绒服,并不是会冷的样子,便说:“我这会没事,陪我在学校转转吧。”
陶欣知道大哥是有话要说,有点犹豫。她心里清楚,陶书华夫妻俩对于她和周廷之的关系,都有一定程度的不赞同,除了她和周廷之年龄上的差距,还有周念这一层考虑。
可这并不是她逃避就能解决的问题。
陶欣帮陶书华提了个袋子,两人在冬日的校园里慢悠悠散步,偶尔会有学生经过,笑着和陶书华打招呼:“陶教授,圣诞快乐。”看学生们的态度,陶教授在学校里应该是严肃活泼的类型,有威严又讨人喜欢。
陶欣想起自己戛然而止的大学时光,看那些大学生的眼神不禁有点羡慕。
陶书华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问:“你还打算上学吗?”
“陈平说如果考核期結束,我想继续上学,管理局可以帮我安排,不过也就是走个形式,相当于旁听生,拿不到学位证书,毕竟我以后就算正式参加工作,也是管理局安排,用不上什么学曆。”
“那你怎么打算?”
“我……”陶欣眼里透出二十岁才会有的对未来的茫然:“其实我不喜欢跳舞,当初就是怕考不上好大学,才把小时候的才艺翻出来练了两年……至于学别的,我本来成绩就差,高中那点知识差不多都还给老师了,就算现在随便选一节课去旁听,也肯定是稀里糊涂的,坚持不了几分钟就得玩手機。”
陶书华笑了笑:“你自我认知倒是蛮清楚。”
“没辦法,现在的手機太好玩了,幸好我高三的时候手機没这么好玩,不然我文化课成绩一准更糟糕。”
“其实我早发现了,你不适合读书,天赋点都在运动上。”
陶欣点点头:“那会有老师推荐我去打职业网球的,可不记得是听誰说,打职业太苦了,比跳舞还苦,所以就没去了。”
在陶书华面前,陶欣的回忆总是有点删删减减的味道,她刻意不提陶父,不说是陶父嫌打职业网球太辛苦,不忍心叫她去吃这份苦。
可就算她不说,陶书华心里也清楚。
对于陶欣,陶父称得上溺爱,如果不是陶父本身文化程度高,深知上大学的重要性,他一定乐意让陶欣在家里做一辈子米虫。
“在大学里重要的不是学什么,是一段应有的人生阅曆,你这个年纪就该去认识和自己同龄的人,经历这个年纪该经历的事,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当然也有一少部分人,可以长久保持天真。”陶书华停下脚步,看向陶欣:“可不管是我还是周廷之,还是那些你从前的朋友,都会先你一步离开这个世界,到那个时候,你打算怎么辦?”
陶欣其实很想说自己现在也认识很多新朋友,
未来一样。
但话到嘴邊,她意识到这是欺骗自己的谎言。
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并不是她的朋友,考核期结束就会逐渐离开她的生活,武术馆的一众教练……微信里两三百个好友……圣诞、麋鹿、平安果的妈妈……陶欣甚至思考到琴姨和周念身上。
可在她生活范围内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会成为她的朋友。
陶欣抿了下唇:“我知道了大哥,你说这些话,我回去以后会认真考虑的。”
“你还年轻,未来的可能性很多。”陶书华说:“不要让自己的人生围着周廷之打转。”
“你很不看好我和周廷之的关系吗……”陶欣这样问的时候,有点糗,大哥明明才说完不要让她的人生围着周廷之打转,可她最在意的还是大哥对周廷之的看法。
“他年纪大你太多。”
“可这又不是他的错,要说实际年龄,他还比我小两个多月,他是四月十六的生日。”
陶书华笑一笑,慢慢向前走着,鬓邊的白发在阳光下流动着银光。
“也许你们俩从前很般配,各方面都旗鼓相当,任誰看来都是金童玉女,可现在他的等级远远高于你,他喜欢你的时候当然是千般好万般好,不喜欢你呢?你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大哥也太低估我了,怎么会轮到他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他还差不多。”
陶书华侧目。陶欣穿着白色羽绒服,帽子上一圈蓬松毛领,托着她白皙红润的一张脸,提起心爱的人,神情是那样娇憨,和学校里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没有任何区别。
傻兮兮的沉浸在恋爱里,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陶书华说:“那好,现在就想一想,如果十年之后你不喜欢他了,可以像一次普通的分手一样离开他吗。”
“……”陶欣略有些苍白的争辩:“我对周廷之的感情,也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改变的。”
“十年前你最喜欢的小熊,是棕色还是白色,你现在还记得吗?”陶书华说:“你上大学之后,那只小熊大概就被装进了某个纸箱里,放在仓库的某个角落里。”
“大哥,你预想的未来太悲观了,总不能因为怕被噎死就不吃饭。”
“经历的多了,就习惯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好提前做应对的准备。”
冬天的寒风很硬,偶尔有一阵像刀子似的,陶欣拽起拉链,半张脸都藏在衣领里,剩一双黑漆漆的眼珠,看向陶书华的时候仍然有对未来的憧憬:“话是这样说……可我不要为了没发生的事防备他。”
“我觉得,以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以我对他的爱,他对我的爱,就算分手,也不应该是一次普通的分手,理所应当是一次很痛的分手。痛的像把骨头都挖出来一样。”
“大哥,我不怕痛。”她似乎更坚定自己的心意,眼睛越来越亮:“那是我被他爱了那么多年,理应承受的痛。”
陶书华看着那双眼睛,忽然明白周廷之为什么会等待十八年。
感受过这样炽热纯粹,飞蛾扑火一般的爱情,终其一生也很难对另一个人动心了。
可这样的陶欣没有跟着周廷之一起长大,一起变老,她生命里存在着极大的变数和未知。
周廷之大概要一辈子患得患失,惶惶不安,因为他无法承受陶欣毫不畏惧的那份痛。
陶书华沉默太久,让陶欣有点忐忑:“大哥,你会嫌我恋爱脑吗……”
“怎么会。”陶书华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真的?不是看我冥顽不灵就放弃说服我了?”
“真的,是你说服我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实验楼外。陶书华指着楼前那棵国槐树,问陶欣:“你还记得吗,那年夏天你来找我,就躲在这棵树的树荫底下吃冰棍。”
“记得!这棵树竟然长得比楼都高了。”
话音剛落,二楼的一扇窗户被人推开,孟和光探出头,看到楼下站着的人,笑着打招呼:“师父,师妹,你们怎么在这啊?”
陶欣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师妹啊,师父的妹妹简称师妹。”孟和光双手托腮,很老气横秋地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你好好学着吧。”
她那天一个劲的装中文不好,再加上剛从三亚回来皮肤有点黑,孟和光真以为她是在国外长大的华裔,在这胡编乱造。
陶欣笑起来,阳光灿烂:“哦,我知道了,那你是我大哥的徒弟,我应该叫你大弟。”
见孟和光吃瘪,陶书华笑了笑,倒有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小孟,总算叫我看到你说不出来话的时候了。”
紧接着又说:“怎么圣诞节你还在这泡着,也不出去玩玩,你师母早让你去把头发剪了,到今天你也没剪。”
“师父,文献还没查完呢,时间紧任务重啊。”像是生怕陶书华唠叨起来没完,孟和光缩回脑袋,关上了窗。
陶书华习以为常,一边沿着路往回走一边对陶欣说:“如果你有和周廷之结婚的打算,那就选个周末晚上,叫他来家里吃饭。”
“大哥你真好呜呜呜——”陶欣挽住陶书华的胳膊,迫不及待地敲定:“那就下个周末吧,给他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
“你现在这样子,有点像恋爱脑了。”
“因为他很想见你和大嫂嘛……我想做什么,他都尽力满足,他这样对待我,我当然也要这样对待他,何况他想见你们的这份心意是很好的。”
陶书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即便是作为陶欣大哥的身份,任何事都自私的、只替陶欣考量,这会也不得不替两个人感到惋惜了。
如果不是相隔着十八年……
……
下午四点半。周廷之收到陶欣发来的微信。
【陶欣:下班了莫?我刚从大哥学校出来,离你那挺近的,要不要我去接你呀?】
【陶欣:[捏捏脸jpg.]】
【周廷之:我们公司有个怪谈】
【陶欣:[懵jpg.]】
【周廷之:凡是适合约会的日子,必定加班】
【周廷之:下午出了点技术性的问题,正在开会讨论解决方案】
【周廷之:我本来还订了餐厅……】
【陶欣:啊啊啊啊啊要加班到几点哇】
【周廷之:什么时候把问题解决了什么时候下班】
【周廷之:雪娜今天有约会吗,你找她玩吧,别自己一个人在家】
【陶欣:[太痛了jpg.]】
【陶欣:雪娜平安夜就跟男朋友飞去泰国了[大哭][大哭]】
周廷之看陶欣发来那些哭泣的表情,心里焦灼的不得了,仿佛放在油锅里煎,第一次这么恨施工方,发现问题为什么非要立刻上報,晚一天很难吗?
他忘了是自己亲口说“发现问题要第一时间上報,晚一天也会给公司造成巨大损失”。
他也不知道在自己拿起手机不停回复消息这期间,公司八卦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啊啊啊啊啊啊啊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誰!】
【家人们,我真替你们遗憾,你们是没看到ztz现在这表情,他不好了,我们整个会议室都好了,太爽了!!谁懂啊!天眼怪谈的苦他也是吃上了!!】
【我笑晕了,真的假的啊,小老板娘真催上啦?】
【千真万确啊,手机响一下ztz的脸色就沉一分,我感觉他脑袋顶上那片乌云都要下雨了[笑哭]】
【感谢ztz以身入局,我确实好多了,我老公都絮叨半个小时了,本来说好今天晚上带孩子去主题餐厅吃饭】
【谁能黑了ztz微信啊,我太想知道小老板娘在那边怎么开骂了哈哈哈哈哈】
【我愿悬赏五万,真的,谁能去偷了ztz手机 ,只要偷到他手机,我能在五分钟之内搞到聊天记录】
【姐妹为吃个瓜进橘子不值得[汗]】
【啊啊啊啊啊啊前方传来线報!!!ztz多云转晴!!!他又幸福上了!!!】
【???】
【再探再報——】
【什么情况?问题解决了?我们领导刚才还说今天得十点走啊,我们部门晚上吃啥都订好了】
【你们晚上吃啥?我打算吃日料,反正公司报销,我狠狠吃】
【报——我有个朋友说可能是小老板娘要来公司陪ztz过圣诞节】
【?谁许你谎报军情?虽然用不着你负法律责任,但你这句话未免太不负法律责任】
【我觉得是合理推测,要不然ztz为什么突然多云转晴啊】
【报——宋秘书出去了!谁看一下她干嘛去了】
【下楼了!】
【接人去了!】
【ztz我%#@#¥*&……】
陶欣来周廷之公司,倒不是为了陪他过圣诞节。技术性问题需要时间攻克,周廷之作为龙城安防项目的总工程师,当然不能抛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跑回辦公室和女朋友过节。
陶欣只是觉得圣诞节待在家里有点小凄凉,不如在公司等周廷之下班,还能让周廷之心情好一点。
来过一次,她认路了,自己刷卡上楼,进到周廷之的办公室。
办公室没有人,只开着一盏小灯。陶欣刚一进来,就有人敲了敲门,是周廷之的秘书,给她送来鲜榨果汁和一些小零食。
果然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有自己的门道,即便是姚雪娜口中“端茶倒水”的女秘书,也有非比寻常的本事。
陶欣喝了一口鲜榨果汁,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自己前脚才进门,她后脚就把果汁榨好了。
殊不知打从陶欣的车开进地下停车场那一刻,就已经有情报员将消息传达的群里。
【真来了……】
【家人们,有好戏看了,小女朋友在办公室等着,我就不信他ztz坐得住,我赌他十分钟之内得去趟“厕所”】
【十分钟不至于,半个小时吧,怎么也得去看一眼】
【来来来,买定离手】
【报——已经去厕所了】
【不是,这也太快了,我赌注还没下呢】
【ztz我@¥#%*……】
【↑这位是真爱了,我蒸煮塌房我都没骂这么脏】
【让我们尽情享受这一刻的鸟语花香】
周廷之推开办公室的门,陶欣正坐在他的椅子上一边刷手机一边转圈圈,看到他进来,有点惊讶:“你忙完了?”
“还没。”周廷之按住椅子扶手,摸摸她的脸:“晚上想吃什么,我帮你订,送到公司来。”
“饿了再说吧,我想等你一起吃。”
“那得十点了……”
陶欣笑起来:“没事呀,这有零食,而且我刚刷到一部很好看的电视剧,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周廷之低头看她的手机:“什么剧?”
“喏,甄嬛传,你看过没?”
“……看过一点,我对这种题材不敢兴趣。”
陶欣并没有因为他不敢兴趣就打消看这部剧的念头:“好了,你别打扰了,去忙你的,我要沉浸式追剧。”
年轻人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非同凡响,陶欣现在说话偶尔蹦出一个词周廷之都觉得很陌生。
她应该不会磕到小四嬛什么的吧……
周廷之脑子里又冒出乱七八糟且不合时宜的念头,甚至有点影响工作效率了。
这时候就不得不佩服会议室里的某位女员工,虽然不知道那位女员工究竟是谁,但她竟然可以做到专心工作的同时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并且时时刻刻在群里分享八卦。
周廷之也观察过会议室里的动向,大家都坐在手提电脑前,一边激烈讨论,一边噼噼啪啪的敲着键盘,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可八卦群里的消息就没断过。
周廷之认为这位女员工一定是生错了时代,她要是生在特殊时期,绝对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地下情报工作者,何至于在此埋没了才华。
晚上七点半,终于讨论出最终方案,各部门都回去加班加点,争取今晚就让方案落地,而周廷之仍要负责技术部门的指导工作。
晚上八点四十,可算是攻克了技术难关,只差一些简单的收尾工作。
周廷之看了眼时间,轻舒了口气说:“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问题再给我打电话,明早一定要让龙城那边正常施工。”
“好的周总,你放心,我定了凌晨的机票,明早六点到龙城,绝对不会影响施工进度。”
“嗯,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了,吃完饭早点回去休息吧,虽然现在已经不早了。”
周廷之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老板,员工加班,他就加班,不仅给员工三倍加班费,宵夜,咖啡,打车,只要是加班产生的消费,财务部都一律包销,像这种临时的差旅费更给到顶格,飞机是商务舱,酒店是五星级,出差回来还有半天假期,天底下哪还有他这么好的老板。
可那位优秀的地下情报工作者居然还在群里骂他。
【天杀的ztz,逼死人了,我这一个多小时手指头就没停过,键盘都要敲碎了呜呜呜呜】
【?什么情况?】
【天杀的ztz着急回去陪小女朋友吃饭,那眼珠子跟装了激光一样扫射我们,我这边键盘声停一下他那边两道激光马上就打过来】
【真不是人啊!!!以前还老说什么不着急,慢慢来,忙中出错,要细致入微,我干恁爹啊,今天我怎么没听到他说慢慢来!!!】
【破防的梦女呢!!出来给我喷他!!】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周廷之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他脚步不由一顿,怀疑是这位地下情报工作者因为过度加班产生了怨气,所以不顾职业操守,在群里胡乱编排他。
他什么时候眼珠子里装激光了?什么时候扫射人了?
周廷之收起手机,推门进去,笑着说:“结束了,走吧,那家餐厅十点才打烊,我预留了位置,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第40章 第40章周廷之抬起脸,很坦然的……
元旦那一天的法定节假日,通常是以家庭为單位活动,要说情侶夫妻间的约会,还得是安排在跨年当晚更合适——零点的倒计时,盛大的烟花,对新年的期许,寒冷冬夜里的牵手和拥抱,都会被时间酝酿成一生中最浪漫的回忆。
可跨年那天是周四,工作日。
下午三点,距離下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为了避免老天“没事找事”的情况发生,大家都在手头上留了一点琐碎的零活,拖拖拉拉的做,刚好到下班那一刻能结束。
下午四点,距離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办公室里已经开始有人双手合十,默念着阿弥陀佛,恳求着国内外所有神明,只求能安然无事,顺顺利利的下班。
不怪这些人緊张,实在是公司里的天眼怪谈太邪门,去年、前年、大前年、乃至大大前年的跨年夜,总是临到下班时间就生出点破事,什么合作方投诉产品技术故障啊,什么app出bug全面崩盘啊,什么某部门领导的愛人带着一堆壮汉堵着电梯打小三啊。
虽然这其中有一件事是大家自愿留下来帮忙的,但偏偏大哥们就赶在下班那个点来打小三,从事出到解決整整用了一个半小时,完全影响了当晚的计划安排。
所以越是临下班,大家就越害怕,仿佛这一整天的平静都暴风雨前的平静,真倒不如上午就出点什么事,緊锣密鼓的忙活一天,再累也比这种等待闸刀落下来的滋味好。
四点半整,安全部响起刺耳的铃声。
安全主管浑身一颤,猛地抄起电话,只听那边说:“主管,出事了,有个技术員装探头的时候没做好防护,从架子上掉下来了,得有四米高,摔的挺重,现在正往医院送。”
主管颤声问:“哪边先着地啊……”
安全員马上说:“屁
股着地,命應该能保住。”
华视在全国很多城市都有门店,这些年也出过几起安防监控技术员高处跌落的事故,无非就是调查追究、评估整改、沟通赔偿这一套处理流程。
可龙城安防项目是和当地單位合作的项目,再加上天眼工程的特殊性,就算事情的起因是技术员违章作业,那也是安全管理制度不健全,安全措施不到位导致的违章作业,免不得进行大规模的整顿。
事件上报,公司立刻成立了专门的事故调查组,为了不影响后续施工进度,不得不紧急制定整改措施,應对事故造成的影响。
众人接到加班通知的时候,離下班仅剩十二分钟。
而陶欣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收到周廷之的加班通知。
【陶欣:不是吧,你们公司真有这种怪谈……】
【周廷之:那些人前几年还说是因为我,因为老板常年单身,欲求不满,怨气太重,见不得人家小情侶恩恩愛愛,所以才会一到约会的日子公司就出事】
【周廷之: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想加班?】
【陶欣:哈哈哈哈哈哈】
【陶欣: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周廷之:职场里最不缺耳报神】
【陶欣:咦,这种人好讨厌】
【周廷之:但是很有存在的必要】
【周廷之:我得知道他们在背后说我什么,这就叫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周廷之:可那些人真辜负我这么好的用意,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陶欣:多不正经?】
【周廷之:[图片]】
周廷之发来的是一张企鹅匿名群的聊天截图。因为是匿名群,昵称和头像都是根据主題随机生成的,而截图里的主題是王者荣耀,一个叫武则天的说:“爱卿们以为小老板娘今天还会来吗?”
王昭君说:“医院的报告还没出,不一定几点能接到上面通知,本公主以为八成会来。”
后裔说:“肯定来啊,现在ztz就是在公司等通知,小老板娘不来才怪呢。”
钟无艳说:“热恋期啊热恋期~”
小乔说:“好好好,又让他幸福上了。”
单看周廷之发来的这张截图,就是几个员工闲聊,也没多不正经。
陶欣正要回复,美甲师将一个小盒子拿到她面前说:“陶小姐,您看一下,这是姚雪娜女士为您预定的新年款美甲配鑽,虽然这几颗都是培育鑽,但和天然钻石区别不大哦,是不是很闪?”
“贴完这几颗钻就结束了吗?”
“是的呢,坐这么久一定很辛苦吧,待会可以叫我们的工作人员帮您免费做一次精油按摩哦。”
陶欣闻言给自己啵灵啵灵的指甲和那几颗钻拍了张照片,发给姚雪娜,向她汇报进度。
姚雪娜在这种事上一贯是吹毛求疵的人,收到照片立刻看出无名指那片美甲做的有问题,直接把电话打过来勒令美甲师速速修改。
不过为这点小问题卸掉重做不太值当,浪费的时间也太久了,两个人商量半天,決定调整镶钻的位置,以此遮挡住上边的小瑕疵。
陶欣喝着奶茶,晃着脚,一边欣赏自己已经做好的那只手,一边对电话那边的姚雪娜说:“好吧,我承认你是对的,延长甲确实比短甲好看。”
“请问我什么时候不是对的?”
“我就是感觉不太方便嘛……”
“习惯两天就好了,实在不舒服就卸掉呗。”姚雪娜那边似乎有人在和她说话,她应了两声,便与陶欣道别:“不跟你说了,我这会要出门。”
“好,你去忙吧。”
陶欣挂了电话,继续喝奶茶,看自己漂亮的指甲。
可心里隐隐觉得忘记了什么事。
什么事来着……
一看手机,想起来了,她忘记回复周廷之。
而此时距离周廷之发来那张截图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陶欣:怎么样了?】
【周廷之:还好人没什么大事,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陶欣:那太好了!】
【陶欣:我这边很快结束了,待会去接你下班哦】
周廷之回复她一个很可爱的笑脸。
相处时间久了,陶欣也逐渐了解三十八岁的周廷之的行事风格,他有时候一点都不像表面上那么成熟理性,还很喜欢拐弯抹角。好比那张截图,明明是在暗示她去公司,却兜兜转转大一圈就是不肯直说。事实上周廷之的想法陶欣完全可以理解,被员工吐槽了那么多年的“欲求不满”“怨气太重”“见不得人家小情侣恩恩爱爱”,现在有了女朋友,当然要显摆显摆,好为自己正名。
她忘记回复那半个小时,那颗小玻璃心还不一定怎么胡思乱想呢。
做完美甲,陶欣特意去买了一小束花,不是她最喜欢的郁金香,而是周廷之最喜欢的茉莉和白玫瑰。
翠绿的叶,茉莉的清香,几支雪白玫瑰,用牛皮纸简单包裹着,系上一条漂亮的绿丝带,就像当年她第一次送他的花束那样。
陶欣将花拿在手里,照旧穿过大厅,按电梯,自己刷了卡,上十五楼,这一路都毫不遮掩自己的来意。
推开办公室的门,周廷之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看到她和她手里的花,一下子站起身,满脸都是难以掩饰的欣喜和紧张。
“你……你怎么……”他难得磕磕绊绊,手都不知道放在哪。
“开不开心?”
“嗯……开心。”
陶欣将那一束茉莉白玫捧到他面前:像是灰姑娘的仙女教母,可以帮他实现一切心愿:“离十二点跨年还早着呢,不要因为加班就影响心情,今天晚上一定还会有好事发生的。”
“嗯。”周廷之低应了声,脸微微泛着红,一方面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过分剧烈的心跳。三十八岁的人了,为一束花,只是为一束花,心竟然跳成这样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陶欣,周廷之胸臆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冲动,即便他并不是那样放荡的,不分场合做出恩爱举动的人,却也不由得捧着她的脸,在她唇间留下一个漫长的、湿漉漉的吻。
分离时,陶欣的呼吸还有点急促,轻喘着,一双眼睛潮润的看着他。
“怎么亲这么久呀。”陶欣软绵绵地抱怨:“你害我好难受……”
年轻的身体,经不起撩拨。
可办公室并不是解决需求的好地方。
为了以防万一,周廷之锁上办公室的门,将陶欣抱到他使用很多年的那把办公椅上。
“喂……”陶欣压低声音,手掌抵住他的肩膀,长指甲刺入他的衬衫。
“你不喜欢?”周廷之仰起头,柔声询问。
周五是元旦,法定节假日,所以周五的会议挪到了今天,周廷之也穿的格外正式,他是在穿着上很讲究的人,西装全部是定制,不论是小长尖领的衬衫,还是领带袖扣的搭配,都很有成熟男人的腔调。
甚至他这样跪下去,西裤绷紧,大腿上还有若隐若现的衬衫夹的痕迹。
“你好色哦……”
“我知道你喜欢。”
或许是因为在这种办公的场所,外边时不时有人走动,陶欣超乎寻常的敏感害羞,她忍耐着不发出声音,却听到周廷之低浅的笑,以为是在笑自己今天的反应,不禁有点恼,脚抵着他的腿,稍稍用力。
周廷之明显是被她踩疼了,身体都猛地一颤。可是下一秒,扶着她的膝盖,离她更近。
陶欣又热又口渴,第二次尝试推开他。
周廷之像是感受不到推拒。
陶欣摸索着抓起手机,故意吓他:“我要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
来。”
周廷之抬起脸,很坦然的看向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