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金屋藏娇 【温馨提示:您的宝宝饿了】【1.5万字】


    【系统提示:您的长子即将降生】


    梁苒头一次感觉什么是慌乱, 什么是手足无措。


    寡人要生了?怎么生?如何生?系统也不给一个提示。


    “君上?”赵悲雪见他的脸色异样,额角也流下汗水,立刻关心的问:“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梁苒纤细的手指绞紧身下的锦被, 疼痛让他无法开口说话, 只能咬紧牙关。


    “我去唤医士前来!”赵悲雪翻身下榻, 大步往外面跑。


    “不要!”梁苒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赵悲雪停下来, 吃惊的看着他:“君上?你的脸色很难看,定然是身子不舒服, 不找医士怎么行?”


    梁苒呼呼喘着气, 缓解好一阵, 说:“出去……你出去。”


    赵悲雪不解,梁苒如此难受, 为何不叫医士,而且要把自己赶出去?


    可……这里是赵悲雪的营帐啊。


    梁苒自然知晓这里是赵悲雪的营帐, 可是他现在疼得浑身无力, 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哪里还有力气离开营帐, 回到自己下榻的御营?


    梁苒断断续续的说:“出……出去!”


    他牟足了力气,伸手去推赵悲雪,但那点子小力气,好像小猫一样。


    赵悲雪见他着急,连忙说:“好好,我出去, 我就在外面, 君上若有什么事情, 一定要唤我!”


    犹豫再三之下, 赵悲雪还是退出了营帐,并没有离开,而是守着营帐门口,一动也不动,生怕梁苒会唤他。


    呼……


    梁苒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他也是头一次生子,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不知孩子会如何降生,倘或大变活人的出现在赵悲雪面前,该当如何解释?


    梁苒拥有系统的事情,暂时不想告诉任何人,无论是多么贴心忠心之人,都不可。


    “呃!”梁苒疼痛的浑身打颤,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单薄的身子蜷缩在榻上。


    “君上……”隔着帐帘子,赵悲雪似乎听到了梁苒的痛呼声,朗声问:“君上你怎么样?”


    “不许……”梁苒咬牙忍耐着疼痛:“没有寡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赵悲雪没有法子,他是绝不会违逆梁苒的,只得焦急的站在营帐外面,虽不安,却老老实实的等待着。


    好疼……梁苒想要咬紧牙关,再忍耐一下这样的疼痛。如此的疼痛,其实根本没有办法与梁苒上辈子,痛失江山,成为亡国之君的切肤之痛相对比。


    忍一忍,只要忍一忍,寡人便会拥有可以建功立业,为大梁开疆扩土的长子……


    梁苒如是想着,打算再忍耐一下,哪知下一刻……突然不疼了。


    梁苒的眼帘被汗水迷住,迷茫的睁开双眼,仔细的感受了一下,手掌压在自始至终十足平坦的小腹上,好像……当真不疼了。


    那种疼痛突如其来,犹如狂风过境,不过须臾消失了个干净,好像梁苒刚才的痛觉都是撒疫症,都是幻觉一般。


    叮——


    【系统提示:您的长子已降生】


    【温馨提示:宿主初次产子,身体虚弱为正常现象,不用过多忧虑】


    梁苒感觉了一些,的确很累,好像抽丝一般无力,但也仅仅是疲累,身上没有任何酸疼,没有任何不适,眼下他很想睡觉,好好的补眠。


    可梁苒根本没心情补眠,寡人的长子出生了,在何处?寡人怎么没看见?


    营帐里静悄悄的,只有梁苒一个人,除了梁苒,连一个会吐息的都没有,更不要说是刚出生的小孩子了。


    叮——


    【温馨提示:是否取出长子】


    取出?


    梁苒看到这个词眼,眼皮没来由狂跳两下,下意识看向系统面板。


    系统的背包中,之前放着未使用的卡片,如今所有的卡片全都使用了干净,按理来说应该是空置的,而眼下,背包中赫然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小襁褓的标志,上面写着——长子。


    梁苒:“……”???


    叮——


    【系统提示:宿主是否选择取出长子】


    【取出长子,即刻开启交互】


    梁苒当即凝视【是】,耳畔又是“叮——”的一声,一只红色的小襁褓陡然出现在梁苒的身侧,完全是凭空出现。


    梁苒震惊的睁大眼睛,那红色的绣布襁褓中,躺着一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不似刚出生的小娃娃那么干瘪,那么皱巴,反而水灵灵的,虎头虎脑,憨然可人。


    “这是……”梁苒轻声自言自语:“寡人的长子。”


    “嗯、嗯!”小宝宝不知是不是听懂了梁苒的话,不哭也不闹,从襁褓中伸出两只肉呼呼,像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在空中胡乱的抓着,似乎在回应梁苒,想要与他拉手手!


    梁苒怔愣了好一阵,这才慢慢抬起手,还是不敢置信,这么大一个宝宝,突然就出现了,这是……寡人生的?


    梁苒一点点将手伸过去,仿佛对面不是一个小宝宝,而是一头不知名的猛兽,试探性的将手指放在小宝宝的手心里。


    对于小宝宝来说,梁苒的手指实在太大了,小宝宝张开粉嫩的掌心,努力才能握住他的指尖,嘴里又是“啊啊”了两声。


    梁苒听不懂宝宝在说什么,但他有一种感觉,宝宝好像在叫自己。


    软嫩的肌肤,好像刚拨了壳的鸡蛋,透着莹润的光泽,小婴儿的皮肤绝对是最娇嫩的。一双大眼睛,黑亮亮水灵灵圆溜溜,灵动乌黑,充斥着懵懂和憨然,吧唧吧唧小嘴巴,眼巴巴的望着梁苒。


    好可爱……


    梁苒的心窍陡然升起一股柔软,春雪融化一般,如此可爱的宝宝,而且生得和梁苒极其相似,无论是眉眼,还是轮廓,完全就是梁苒的幼小版,唯一不同的是,梁苒的气质比较清冷,而小宝宝透露着一股憨头憨脑的可人劲儿。


    叮——


    【请宿主为您的长子起名。】


    姓名:________。


    “是了,”梁苒喃喃自语:“寡人要好好儿的给儿子起个名字。”


    梁苒垂头看着小宝宝,小宝宝也眼巴巴的看着他,肉嘟嘟的脸颊笑起来,愈发显得甜蜜。


    梁苒幽幽的说:“你是寡人的长子,大梁的江山将托付在你的肩头,寡人盼望你长大之后,可以为大梁挂缨出征,开疆扩土,扬我国威。那便唤你……梁缨。”


    叮——


    【姓名:梁缨】


    “嗯嗯!”小宝宝奶声奶气的哼唧了两声,好像回应梁苒似的。


    “真乖。”梁苒将小宝宝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小脸蛋,果然吹弹可破,手感又软又绵,这怕是梁苒触碰过的,最柔软的东西了,一直柔软到梁苒的心窍之中。


    上辈子梁苒一心扑在政事上,根本没有娶妻,更不要说生子了,他头一次拥有孩子,原来……有孩子的感觉是这样的。


    小小的,软软的,看起来很脆弱,但也无害,感觉还不错。


    “嗯!”小宝宝又哼唧了一声,小肉手去抓梁苒的手指,但是他笨笨的,安全抓不到梁苒的手指。


    别看梁苒生得清秀,毫无攻击性,其实心窍里多得是坏心眼子,此时便生出了欺负儿子的坏心眼,他故意将手指摆来摆去,逗着儿子,就是不让儿子抓到。


    若是一般的小宝宝,或许抓两三次之后,便会觉得不耐烦,直接嚎啕大哭出来,但是梁缨不会,他好似天生是个好脾性,完全没有任何不耐烦,一下一下的抓,一下抓不到就抓两下,两下抓不到就抓三下,看秉性就知道是个实在人。


    梁苒逗弄了一会子,自己都看不下了,自我反省了一下,寡人真是个坏君父,太坏了,于是在强烈的自责之中,故意一个不注意被小宝宝抓住了手指。


    “我儿真厉害,”梁苒的笑意从未有这般温柔过,轻声说:“抓到了。”


    “嗯!咯咯!”小宝宝哼唧了一声,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咯咯笑出声来,眉眼弯弯的,变成了两道小月牙,笑起来甜蜜至极,比这世上任何的饴糖,任何的石蜜还香甜,沁人心脾。


    看着这样乖巧的小宝宝,梁苒甚至有一种疲惫一扫而空,心窍被净化的感觉。


    “咯咯~”小宝宝很喜欢笑。


    就在梁苒逗弄儿子,逗弄的愈发起劲儿的时候,营帐外面传来赵悲雪担心的声音:“君上?你怎么样了?身子不舒服不要硬撑,我还是去唤医士罢。”


    随即是冯沖的嗓音:“诶?君上怎么了?身子不爽么?若是不愿意叫医士,把我阿爷叫过来看看罢,可别是换季,害了风邪,君上身子那么单薄,可是要留病根儿的。”


    梁苒无奈,翻了一个大白眼,门外两个憨憨打扰寡人与儿子顽耍。


    黑色的袖袍一展,梁苒凌空打开系统,只好先将宝宝放回背包之中。


    小宝宝刷的一下,在梁苒面前大变活人,瞬间消失,真的被“收纳”进了背包,背包一栏之中,果然多了一样“东西”,之前命名为长子,现在则是命名为——梁缨。


    梁苒仔细的检查,确保长子在背包里不会丢失,这才一拂手上的血红扳指,将系统收起来,长身而起,走到营帐门前,哗啦一声打起帐帘子。


    梁苒刚刚生产完毕,按理说只要生产,必然会有些虚弱,他的面色并没有完全恢复,但比刚才好看了不少,不再那么惨白,也不再流虚汗。


    “君上!”赵悲雪立刻发现了梁苒。


    梁苒收敛了对着儿子的所有温柔,所有耐心,淡淡的说:“无妨,寡人方才只是一时胃病,这会子已然大好了。”


    “胃病啊!”冯沖一拍手:“胃病也不是小事儿!定然是君上平日里日理万机,太过忙碌,饮食不规律,所以才累坏了身子!无妨无妨,我让阿爷给君上开一副健脾胃的汤剂来,吃两副包大好的!你们别看我这会子长得壮实,我小时候生得像小竹竿儿似的,也不爱吃饭,都是我阿爷调理好的!”


    梁苒:“……”


    赵悲雪:“……”


    二人此时倒是默契了,都是眼神怀疑的看向冯沖,小竹竿儿?实在难以想象地主家的傻儿子像小竹竿儿是什么模样。


    梁苒着急回自己的营帐去逗儿子,便搪塞说:“那就劳烦义父了。”


    “嗨!”冯沖挥手,很仗义的说:“无事,我阿爷闲着也是闲得慌。”


    梁苒:“……”好孝顺啊,寡人的儿子长得应该不会像冯沖一样罢?


    梁苒往自己的御营大帐而去,赵悲雪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哪里是大狗子,分明是一只跟屁虫。


    哗啦——


    梁苒打起帐帘子,刚要进入营帐,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一同要跟进来的赵悲雪,冷淡的说:“寡人这里不必留人,你也去忙罢。”


    赵悲雪真诚的摇头,眼巴巴的看着梁苒:“我没有什么忙的。”


    梁苒:“……”


    梁苒说:“那便去歇息,你的伤势那么严重,好生歇养。”


    他只是随口一说,想要支开赵悲雪,哪知赵悲雪异常感动,一双黑色的眸子闪烁着光芒,说:“君上是在关心我么?”


    梁苒又是一阵语塞,不过他还要拉拢赵悲雪,第一个孩子虽然出世了,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第四个第五个孩子,赵悲雪往后是很有用的。


    于是梁苒耐着性子,挤出一抹微笑:“自然,你受伤那般严重,快回去好生歇养,别叫寡人担心。”


    赵悲雪若是一只大狗,他此时已经在疯狂的摇尾巴了,使劲点点头:“好,那我便去歇息,不叫君上担心。”


    说完,高高兴兴的走了。


    梁苒舒出一口气,终于走了。


    他进了御营大帐,吩咐内监都退出去,不必留人伺候,没有他的命令也不许有人靠近,这才亲自放下帐帘子,将营帐的大门关紧。


    梁苒展袖坐在席上,轻轻一拂扳指,将系统打开,然后郑重的点击【取出】。


    唰——


    小宝宝版的梁缨瞬间出现在梁苒的面前,梁苒将宝宝抱在怀中,他以前没有抱孩子的经验,也是试探着,生怕宝宝被自己抱得难受。


    “啊!啊……”小宝宝嘟囔了什么,说的不是梁人的中土语言,也不是蛮夷语言,而是特有的“宝宝语”,这就令梁苒为难了,若是蛮夷的方言,梁苒还能听懂一两句,眼下这宝宝语,完全就是抓瞎。


    “乖儿子。”梁苒耐心的询问:“怎么了?”


    “啊啊!嗯……”小宝宝与梁苒对话完全没有负担,不过梁苒觉得,也只是儿子没有负担,身为人父,梁苒压根儿一句也听不懂,简直是儿子一头热。


    梁苒为难的说:“你想要什么?让君父与你顽耍么?”


    他立刻晃动手指去逗弄宝宝,可是宝宝并不抓梁苒的手指,两只小肉手攥拳,摇摇头。


    “不想顽耍?”梁苒迷茫:“那你想要什么?”


    “嗯嗯!啊!啊……”小宝宝又开始和梁苒交流了。


    梁苒:“……”是君父不好,儿子说了这么多,一个字也听不懂。


    “唔……”小宝宝瘪着嘴巴,一双大眼睛耷拉下来,小鼻头轻轻耸动,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咽出声。


    “怎么了?”梁苒手足无措,安抚说:“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我儿想要什么?君父这就给你找来,千万别哭。”


    若是小宝宝哭起来,必然会惊动营地中的人,到时候必然不好解释,为何梁苒这里会突然多出一个孩子。


    更重要的是,梁苒实在看不得自己儿子哭泣,心疼的要命。


    梁苒哄着:“乖,不哭不哭……”


    叮——


    系统跳出了温馨提示,梁苒从未觉得系统的温馨提示如此可靠过。


    【温馨提示:您的宝宝饿了】


    原来是饿了?


    果不其然,梁苒仔细一看,小宝宝好像一直在咂嘴,果然是饿了。


    但是刚出生的小宝宝吃些什么呢?梁苒没有养过孩子,眼眸微微一动,朗声说:“来人,给寡人弄一些粥水来,要熬的细腻软烂的那种。”


    内监赶紧去通传,这时候正好是朝食的时辰,膳房里忙碌着,听说君上要食粥水,也没看有任何诧异,毕竟他们刚刚听闻,君上早上犯了胃疾,此时怕是吃不得大鱼大肉,喝些粥水也是应当的。


    膳夫们不敢怠慢,浓浓的熬上一锅粥水,将米粒熬煮的软烂顺滑,又配上了一些酱菜和青菜,全部放在精美的承槃中,准备送到御营大帐去。


    梁苒算着内监差不多会来送粥水,便将小宝宝临时收纳在系统背包里,也算是方便了。


    内监通传,是粥水送来了,有人打起帐帘子走进来,却不是内监或者膳夫,而是赵悲雪。


    赵悲雪端着承槃,满目的担心:“君上,粥水来了,可是还胃疼?”


    梁苒本就不胃疼,刚才那都是借口,哪知赵悲雪还放在心上忘不掉了。


    梁苒说:“放着罢……你怎么又出来了?不是叫你歇息么?”


    赵悲雪说:“我担心君上的身子,听说君上叫膳房煮粥,便亲自端来了。”


    梁苒点点头,搪塞说:“你有心了,好了,回去罢。”


    赵悲雪显然是想留下来,腻在梁苒身边,可目前梁苒刚生了长子,根本不需要那“不中用的赵悲雪”,挥挥手,重复说:“回去罢。”


    赵悲雪只好应声:“君上胃疾,要注意饮食,粥水是刚出锅的,还滚烫着,吹凉了再食,千万别烫着,还有……”


    梁苒挑眉,第三次说:“回去罢。”


    赵悲雪只好闭上嘴巴,点点头,像是一只乖巧,却失落的大型犬,一步三回头往外走,生怕梁苒会留住自己似的。


    可惜,梁苒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他刚降生的长子,只想让赵悲雪赶紧离开,不然宝贝儿子还要憋在背包里,不知会不会闷坏,不知会不会不欢心?


    等赵悲雪离开,梁苒立刻打开背包,将小宝宝取出来。


    “啊!啊……”小宝宝闻到了米粥的醇香,睁大眼睛,两只小肉手抓呀抓,虚空抓了好几下,似乎是想喝粥。


    梁苒把宝宝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中,舀了一勺粥水,仔细的撇去米粒,以防呛到了宝宝,温柔的喂到小宝宝嘴巴。


    “咂咂砸!”小宝宝开始喝粥了,粉粉的小嘴唇小幅度张合,三两下将粥水食进去,似乎很满意,还点点头,煞有其事似的。


    “嗯!嗯!”小宝宝给予了粥水极大的肯定,焦急的再次看向粥碗,那意思是在催促梁苒。


    梁苒这次看懂了,笑着说:“小馋猫。”


    “啊……嗯……”小宝宝嘟着嘴巴在抗议,说自己不是小馋猫。


    梁苒又舀了粥水,再次喂到小宝宝唇边,小宝宝吃的很香,白糯糯的粥水有些许的粘稠,小宝宝吃饭还是个漏斗,糊在嘴边像小胡子,糊在下巴上像小老头。


    “噗嗤……”梁苒笑出声来,他头一次笑得如此轻松,如此没有顾忌,轻柔的替小宝宝擦掉小胡子,说:“还说不是小馋猫,吃的满处都是。”


    “啊!”小宝宝摇头,不是馋猫,不是馋猫!


    小宝宝吃了一点,肚子里有了底儿,吃的便不再那么快了,他眨巴着大眼睛,眼巴巴的看向梁苒,小肉手把梁苒送过来的勺子轻轻推了推,也不像是闹别扭,推一下,嘴里啊一声。


    梁苒奇怪:“吃饱了么?”


    小宝宝:“啊!”


    梁苒:“?”


    小宝宝:“啊!啊~”


    梁苒理解了半天,多亏是他的领悟能力还不错,焕然大悟的说:“是要给君父食?”


    小宝宝:“啊!嗯!”使劲点头。


    梁苒笑起来,伸手蹭了蹭宝宝的小鼻梁,怪不得都说孩子是贴心小棉袄呢,真是不假。


    “乖,你吃罢,君父还不饿。”


    小宝宝听了这才继续吃起来,别看他小小的,但胃口却大大的。


    梁苒现在看儿子,是横着看也好,竖着看也好,因而儿子的胃口大也是好的,自豪的说:“不愧是君父的长子,往后是要为大梁开疆扩土,安邦定国的,胃口大一些好啊,如此才能快快长大,生得高壮英武。”


    “啊!嗯!”小宝宝应该还是听懂了,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肉嘟嘟的小脸蛋直颤悠,奶里奶气的,又特别的坚定。


    梁苒当真是“爱不释手”,给小宝宝喂了粥之后,也不舍得把他收纳回背包里,而是抱着哄着与他顽。


    营站外面却传来嘈杂的响动,那动静好似什么人在打架骂街似的,吓得小宝宝一个激灵,委屈的咂咂嘴巴。


    梁苒皱起眉头,这里可是营地,按照行军的规制扎营,什么人胆敢在营地中骂街,难道不想要脑袋了么?


    “乖,没事,别怕。”梁苒安抚着儿子,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梁苒怕吓坏了还是小宝宝的儿子,便说:“吃饱了先睡一会子,君父去看看怎么回事,好不好?”


    小宝宝很听话,乖巧的“嗯嗯”两声,还摇了摇小胖手。


    梁苒真是舍不得将宝宝收纳,但眼下急需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说错什么了?难道晋王不是心机深沉?处心积虑的铲除异己?装什么良善?!当年若不是晋王延误军机,我们王爷怎会落下病根?!”


    “我呸!你们秦王便是什么好鸟了么!别以为我没见着,那日刺客来袭之夜,秦王在马厩前鬼鬼祟祟,后来军中的马匹便都中毒了,君上险些因此遇刺!难说你们秦王是不是和刺客一头的!”


    “你说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原来是晋王梁溪的亲信,与秦王梁深的亲信吵将起来了。


    两头本就积怨已久,刺客来袭之后不欢而散,各自带着各自的兵马搜寻天子的踪迹,如今会师在一起,难免有些磕磕碰碰。


    其实梁溪与梁深幼年的干系很好,他们毕竟是亲兄弟,还是双生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就没有分开过半步,只是后来……


    大宗伯为了不让梁溪这个长子即位,为了愚弄百官,控制天子,扶持了幼子梁苒即位。大宗伯自然想要打击梁溪的势力,于是便选择了梁深,从中挑拨离间。


    梁苒是重生一世之人,他心里很清楚,其实延误军机之人分明是大宗伯,但大宗伯的手脚很干净,当年的知情人死的死,辞官的辞官,没有剩下一个,所有的罪名全都扣在了鸿胪寺供职的梁溪头上。


    梁溪当时在鸿胪寺没有任何实权,完全是被架空的状态,举步维艰,他想要支援弟弟,救弟弟于水深火热,但是无能为力。最后还是梁溪抗命,自己带着亲信护送物资,才将辎重送到了前线。


    这些梁深都不知情,便算梁溪去叙说,也没有证据,无人相信,久而久之,整个上京城都在传,其实是大皇子梁溪惧怕二皇子梁深战功卓著,会抢了他的地位,于是故意坑害亲手足亲兄弟。


    梁溪哪里是一个仁王?他分明是一个人面蛇心,两面三刀的伪君子!


    梁深养伤的那一年,他沉沦了许久,卧病在床,只要一睁眼便能听到身边的人叙说着梁溪的毒,梁溪的阴险。


    不知何时,在梁深的心底里,他的哥哥变成了一个阴险之人,好像天生就是一个阴险之人。


    而梁深身边的亲信,也觉得晋王针对他们。反观梁溪身边的亲信,同样觉得秦王针对他们。


    不得不说,大宗伯这一招玩弄人心,简直狠辣到位。


    日前梁苒完成了4.3.0任务,系统是不会出错的,所以本质上,其实梁溪与梁深兄弟二人心中的隔阂已经打开了,不然梁溪也不会冒死去救弟弟,梁深也不会以为哥哥为了救自己身亡,那般失声痛哭。


    可是人心的成见太过深刻,正如同梁深别扭不愿意承认,他的亲随们觉得晋王根本就是假惺惺,受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伤,装柔弱,骗取他们大王的善心,大王心肠软,他们可不会心肠软!


    两边的亲随积怨已久,因为什么契机已然不重要,顿时爆发出来,像混子一样在营地中骂街。


    “晋王什么时候才能收起那假惺惺的嘴脸?真真儿可笑,给谁看呢?是欺负我们大王心肠软么?如此阴奉阳违,也配做四王之首?!”


    “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我们大王是天底下最仁善的大王!不像你们秦王!自己打仗输了,没脸没皮的滚回来,硬要把自己的无能扣在旁人头上!”


    “混账!你敢对我们大王无礼?


    “怎么?被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吵闹声首先引得梁溪和梁深全部出来查看,隔着混乱的人群,梁溪能看到弟弟紧紧板着脸的唇角,绷直成一条线,死死地向下压着。


    梁溪皱眉说:“还不快把他们拦下来!这里是军营,休得胡闹!”


    “是是!”侍从上前阻拦,可偏偏两方谁也不想让,梁溪的侍从只能阻止自己的亲信,他们一旦闭嘴,便会落了下风,被梁深的侍从嘲讽谩骂,于是自然也不肯闭嘴,双方的吵闹声更大,已然淹没了一切。


    梁苒从营帐中走出来,看着这滑稽的闹剧,一切都是因为大宗伯,兄弟分崩离析,可偏偏没有人注意大宗伯,反而把矛头转向自己曾经深深信任之人。


    梁苒幽幽的说:“放肆!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两边骂的正凶,没想到天子出现了,这下子好了,双方胆子再大,也不敢执拗,全都闭了嘴,噤若寒蝉。


    而且不知为何,两边的亲信都能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分明小天子如此年轻稚嫩,往那里一站,却自带一股清冷的威严,被他轻轻的扫视,竟浑身颤抖,不敢造次。


    他们哪里知晓,梁苒根本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天子,他虽生得年轻稚嫩,姿仪温柔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但这一切都只是假象,他的骨子里,是掌握了大梁江山十三年的帝王!


    梁苒扫视着众人,冷声说:“够丢人么?军中厮闹,你们的脸皮不疼么?”


    梁溪立刻上前,忍耐着伤口剧痛,跪下来请罪:“臣教导无方,御下不严,还请君上责罚。”


    梁苒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说:“军中闹事,按律当斩!但念在你们是初犯,寡人仁善,从轻发落,各赐晋王与秦王十杖,代下受过。”


    “什么!?十杖!”


    梁溪的亲信大喊:“不可啊君上!晋王身受重伤,失血多过,哪里……哪里能受得住十下军杖,这……这岂不是要了大王的命吗!”


    “卑臣愿意替大王领罚!”


    亲信信誓旦旦,铿锵有力,眼神坚定的闪烁着忠诚的光芒。


    梁苒则是一笑,他的笑容虽好看,虽美艳,却透露着一股浓浓的不屑,唇瓣轻轻的触碰,说:“你?凭你的官命,也配么?”


    亲信瞬间被梗住,的确,他的官命很低,根本不配替王爷受罚。


    梁苒昂了昂下巴,说:“若想要找人替罚,便必须找一个官命相当之人,这才合适,否则……受不住这十杖军棍,打死了,也是受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部员坑害,与人无尤。”


    梁苒的言辞冷漠而刻薄,与他的面相截然不同。


    “什么?”亲信震惊:“官命相当之人?”


    “可……可王爷他已经是正九命……”


    晋王乃是大梁的正九命,命数越高,官位也大,在大梁只有封王才是正九命,如此说来,在场众人之中,唯独秦王梁深同样是正九命,只有他可以替梁溪受罚。


    可是梁深又怎么会为自己的死对头受罚呢?


    亲信们都觉得天子是故意的。


    无错,梁苒便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说给梁深听的。自己这个二哥别看身材高大,长得雄气,但其实心窍有点死心眼,还有点别扭,若不逼他,他会一辈子别扭下去。


    梁苒想要拉拢梁深与梁溪,为己所用,如此才能削弱大宗伯的势力。


    梁苒的话,无异于对梁深的点名道姓,众人的视线刷的聚集过去,全部看向梁深。


    梁溪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说:“君上,是臣御下不严,与人无尤,理当受罚,臣无怨言,愿意领罚……”


    他的话还未说完,梁深陡然站起身来:“你愿意?你愿意什么愿意?你是因为救我才重伤的,不过是十杖军棍,本王替你受了便是,免得有些人又要指桑骂槐!”


    梁溪的亲信一脸不敢置信,反观梁深的亲信,则是一脸为主子不值得的表情。


    唯独梁苒,他一点子也不惊讶梁深会这么做。梁深的秉性就是如此,有些冲动,耳根子也软,加之系统显示兄弟二人的隔阂已经打消,梁深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大哥被打死?


    梁苒慢悠悠的说:“既然如此,便杖你二十,以儆效尤,你可认罚?”


    梁深抱拳:“臣认罚。”


    “主子!”


    “王爷!”


    亲信围过来,想要劝说梁深,梁溪也是一脸欲言又止,梁深则是开口打断说:“嚎什么嚎?本王还没死呢!二十军棍而已,都是家常便饭……再者说了,若不是你们军中闹事,御前失仪,本王能挨这二十军棍?说到底,也是你们越活越抽回去,若有再犯,不必君上责罚,本王先杖毙了你们,看看什么是军法!”


    梁深的亲信一个个乖乖的闭上嘴巴,谁也不敢多言,羞愧的垂下头。他们都是跟着秦王的老人,征战沙场,不然如何能被称作是亲信?自然知道军中闹事是什么罪名,说小了是没有规矩,说大了是动摇军心,都是行军的忌讳。


    偏偏被气糊涂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也会犯,此时回想起来,真真儿觉得汗颜,没脸见人,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梁苒说:“既然认罚,那就行刑罢。”


    他抬起手来:“苏木。”


    虎贲中郎将苏木上前,拱手说:“臣在。”


    梁苒吩咐说:“赐秦王军杖二十,你亲自来行刑,给寡人……狠狠的打,打到以后无人敢在军中闹事为止。”


    “是!”苏木没有一点犹豫,从禁卫手中接过军杖。


    嘭!


    “一!”


    嘭——


    “二!”


    身边有专门计数监察的虎贲军,又是在梁苒这个天子的眼目底下,谁敢糊弄了事,计数的声音洪亮,一声一声的回荡在营地上空。


    “十有四!”


    “十有五!”


    秦王梁深退去黑色的介胄,袒露出结实的背部肌肉,军杖一记一记狠狠敲击着他的背部,每打一下,梁深的肩膀都会微微颤抖。


    起初梁深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眼神坚毅,但是打到十杖以后,梁深的额角已经开始冒汗,吐息愈发的粗重,锁骨线条深深的凹陷,脖颈上的青筋暴怒,背部的肌肉更是绷得犹如铁石一般。


    不只是青紫,已然出血了。


    别看苏木的身材并不高大,但他出身自名门望族,从小接受严苛的教育,一日也不懈怠,手劲儿还是有的。


    梁深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丁点声息,亲信已然不忍心再看,更是羞愧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且慢!”梁溪突然站出来,他的步伐有些踉跄,身体还很虚弱。


    咕咚跪在梁苒面前:“君上,接应菰泽大军还需要秦王扈行,秦王若是卧榻不起,唯恐影响军心!”


    梁深缓了口气,咬着后槽牙,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挤出一些力气,执拗的说:“胡说!你说谁卧榻不起呢?区区……咳——区区二十军棍,本王……”


    不等他说完,梁溪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声呵斥:“你闭嘴。”


    梁深一愣,满心都是,他骂我,他骂本王!自从及冠以来,还没有人敢骂本王。


    梁溪重新跪好:“君上开恩,这最后五杖,本就是臣的,臣愿领罚。”


    梁苒挑了挑眉,笑说:“怎么?这军棍,是你们谁说想挨,便可以挨的么?”


    “君上……”梁溪还想再求饶。


    梁苒已经打断他,说:“罢了,姑且念在尔等是初犯,晋王所言亦有些道理,明日还要行军,最后这五杖,今日便罢了,寡人令大谏之臣记录在册,等回了朝,再一并子罚回来。”


    大谏之臣的职能相当于其他朝代的御史,弹劾检举,也有记录规劝天子的职责。


    梁溪狠狠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梁深染血的后背,一向稳重平静的眼目中,露出丝丝的不忍。


    梁苒说:“若闹够了,今日便散了罢。”


    梁溪刚想扶起受伤的梁深,这个时候有人站了出来,愤愤不平的说:“君上!臣有要事启奏!”


    那人乃是梁溪的亲信,方才便是他闹得最凶。


    梁溪低声说:“退下。”


    那亲信却说:“大王!您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那只会增长秦王的气焰!”


    他执拗的拱手说:“臣要检举,检举秦王暗中下毒,谋害天子!”


    “什么?”梁苒眯起眼目。


    梁深气得怒吼:“你放屁!”


    他这么一喊,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疼得声音都断了,苏木打得真的挺狠。


    梁苒沉声说:“仔细说来。”


    那亲信跪在地上,言之凿凿的说:“是马厩的马奴亲眼所见,便在刺客偷袭的那一日,秦王令身边的内监支开马奴,鬼鬼祟祟欲意下毒!”


    他这么一说,梁苒倒是想起来了,那天夜里他的确碰到了梁深,梁深只身在马厩之中,看到梁苒之后慌张离去,半途还掉了一个纸包,后来把纸包捡起来跑了。


    “谁下毒?”梁深支吾说:“本王那是……那是……”


    他支吾了半天,偷偷瞟了梁溪好几眼,这才硬着头皮说:“本王那是一时气不过,想给晋王的马匹下泻药而已!”


    “泻药?”梁溪一脸震惊。


    梁深不服气的说:“那匹马是本王的爱马,瞎了眼才送给你,送了之后好生后悔,本王如此爱惜那匹马,又怎么会下药毒害?不过是一些小小不言的泻药,打算给你点难堪罢了。”


    亲信却说:“秦王好一个诡辩!什么泻药,分明便是毒药!”


    梁深冷笑:“我看你就是想要构陷本王。”


    那亲信说:“臣有证据。”


    他从袖袍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梁苒眼尖,一眼便认出来了,那小纸包的叠法,与当夜梁深怀揣的纸包一模一样,因为梁深半路掉了纸包,梁苒多看了一眼,便记住了。


    “这……”梁深惊讶:“这怎么在你那里,我不是……”


    “不是什么!?”亲信咄咄逼人的追问:“秦王不是扔了么?”


    原来那日梁深本打算给梁溪的马匹下泻药,可是后来遇到了梁苒,他一时心虚便跑了,并没有真的下药,后来他左思右想,觉得不是豪杰所为,干脆把那药包给扔了。


    亲信说:“君上明鉴!秦王下药之后,欲图毁尸灭迹,将药包丢弃,臣察觉到秦王的鬼祟之举,因而一路偷偷跟随,将药包捡回。这纸包中的药粉,根本不是泻药,而是毒药!臣已然找医士看过了,只要将此药粉混合在水中,让马匹饮下,马匹便会口吐白沫,与那夜营中战马的症状,一模一样!”


    亲信铿锵有力的继续说:“刺客仗着夜色偷袭,但我军虎贲亦是规整严明,若不是马匹发生意外,本可以规律撤退,如今这般想来,很难说秦王与那些刺客,是不是一类的!”


    “你说什么?!”梁深怒瞪着双眼,掌心握拳,沙哑的说:“本王对大梁忠心耿耿,从未有二,你竟如此侮辱于本王!”


    “是呀是呀!”梁深身边的内监哭丧着脸,吭吭唧唧的说:“晋王殿下,您……您怎么能纵容部员,如此诟病我家王爷呢!王爷他忠心耿耿,为大梁九死一生,放眼整个朝廷,没有比我家王爷更为赤胆忠心之人了!王爷也不过一时玩心,才、才给马匹下药的。”


    “再说了,”那内监又说:“你说这药包是我家王爷的,便是我家王爷的?怎么看也像是你们处心积虑,栽赃陷害!”


    内监这话一出,两边的战火瞬间弥漫起来,刚刚平息下的愤怒,又重新燃烧,继续将理智烧个干净。


    梁苒的脸色愈发难看,一来是因为毒药的事情,二来则是因为双方亲信的缘故,看来是刚刚教训还没有记着,没过一会子竟又有开吵的趋势。


    “够了!”梁苒断喝一声,他的脸面上不再是往日的亲和,也不像是一个软弱可欺的年轻天子,反而冰冷的怕人,威严的不可逼视。


    “这里是军营,”梁苒幽幽的说:“天子面前,造次当诛!怎么?你们是觉得寡人年岁轻,头等浅,耳根软,便如此蹬鼻子上脸,想要爬到寡人的冕旒之上作威作福么?”


    “臣不敢!”


    “臣惶恐!”


    身边的臣子,无论是谁,全都扑簌簌的跪了一地。


    大家全部跪下来,只剩下赵悲雪一个人站着。他本在营帐中养伤,也是听到了吵闹声,这才走出来查看。他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也是心不在焉,旁人匍匐在地,唯独他鹤立鸡群,此时赵悲雪仍在发呆,所以根本没有注意这些。


    赵悲雪微微蹙着眉,敛着眼帘,黑色的眸子满满都是乌黑,不知在想些什么,在暗淡的天色下,便更是看不真切。他平日里只要不在梁苒面前,总是冷着一张脸,冰冷冷的,厌世又阴鸷,此时便是这样一幅面孔,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之中。


    梁苒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不知赵悲雪在想什么,但眼下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梁深到底有没有下毒。


    马匹中毒的事情,到底是谁干的。


    梁苒负手而立,身姿挺拔,他的嗓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说:“到底是谁下的毒,秦王有没有下毒,寡人自有分辨。”


    叮——


    【系统功能:耳听八方!(每日可开启特殊功能1次)】


    【是否开启“耳听八方”】


    【是】


    梁苒的分辨,自然再简单不过,他的系统功能可以听到旁人的心声。


    【梁深:那药包里竟是毒药?可他分明说是泻药!到底是怎么回事?万幸本王没有下手。】


    【梁溪:深儿虽平日里任性冲动了一些,但下毒之事绝不会做,我的亲信对深儿忌惮颇深,却也不是重伤编排之人,难道……是有人构陷?】


    【内监:秦王与晋王本就不和,两边打起来正好儿!打得越凶,等回去了,大宗伯的奖赏便越金贵!这个秦王也真是,关键时刻打退堂鼓,害得我亲自下药!简直不堪大用,怪不得大宗伯要舍弃他。】


    【赵悲雪:到底……是怎么回事?苒苒的营帐中分明只有他一个人,我却听到两个人的吐息之声,那人又不是苏木,难不成……苒苒的营帐里藏了人?所以才不让我在身边伺候。】


    梁苒:“?”


    苒苒?


    梁苒本想听听大家的心声,从中筛选到底是谁在说谎,到底是谁下的毒,没想到意外听到了赵悲雪的心声,一口一个苒苒,肉麻的他后脊梁爬上一阵阵鸡皮疙瘩。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赵悲雪的心思竟如此细腻,他发现了寡人的营帐中还有第二个人。


    这第二个人,自然不是什么金屋藏娇,而是梁苒亲自生下的长子,梁缨。


    梁苒暗暗心惊,这个赵悲雪,说他精明,平日里又傻呆呆的,好像一条什么也不懂的大狗,说他是痴子,关键时刻又如此的敏锐,不得不防。


    梁苒收敛了心神,抬手指着那面露得意的内监,说:“寡人若没记错,你是大宗伯身边伺候,后来才被分在秦王身边儿的罢?”


    内监一愣,不知怎么被点了名,硬着头皮说:“说,老奴正是。”


    他这么说着,还是十足的自豪,谁不知上京城大宗伯最为尊贵,曾经在大宗伯身边伺候,那是多么体面的事情,即便只是做一个阉人奴才。


    梁苒幽幽一笑,说:“好啊,把他扣起来。”


    众人一头雾水,苏木立刻听令,根本不问为什么,拔剑出鞘,架在内监的脖颈上。


    内监本就心虚,吓得双腿发软,咕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君上!君上开恩啊!老奴……老奴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还请天子……天子明示。”


    “你不知?”梁苒轻飘飘的说:“秦王是你撺掇的,眼看着秦王没有被你利用,并未下毒,你便亲自下毒,你才是与那些刺客一类的。”


    内监眼睛发直,心窍狂飙,艰涩的吞咽,这初春的天气,竟是出了一脑门子汗。


    “是你!?”梁深瞪着那内监,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他本以为是梁溪的亲信看不惯自己,所以恶意陷害,完全没有防备自己身边的人,这么一想起来,还真是如此一回事儿,内监也有极大的嫌疑。


    “老奴……老奴不知啊!不知天子在说什么,老奴听不懂!”内监自然不肯承认。


    梁苒浅笑说:“无妨,你现在不知,保不准你以后便会知晓。把他押解起来,便和那些马匪关在一起,慢慢的审问,细细的审问,问问他为何下毒,是受了何人的指使,那些刺客除了寡人之外,还想除掉什么人?”


    梁苒的目光跳跃在梁溪和梁深身上,说:“是晋王,还是秦王,亦或者……你后背的主子,根本不需要有人活着回朝。”


    梁深震撼在原地,内监背后的主子,那不就是大宗伯么?倘或内监和刺客是一伙儿的,那些刺客也没想放自己一条生路,换句话说,大宗伯不只是想要梁苒和梁溪死,甚至……想要把自己一起除掉。


    梁苒悠闲的说:“左右接应菰泽大军,还有一来一回的路程,足够慢慢审问的,哦是了……传寡人的命令,牢营之中,一天只分发三个人伙食,谁能吃饱,谁挨着肚子,便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苏木冷冰冰的应声:“是。”


    “君上!君上——”内监焦急的大喊:“老奴不知情啊!君上!老奴是大宗伯派来的监军,君上您不能如此啊!不能……”


    不管内监如何喊叫,梁苒充耳未闻,挥了挥手,内监很快被拉走,关入牢营之中。


    梁苒看向晋王与秦王,说:“内监与马匪,便由你们二人联合审问,该怎么做,不需要寡人多费口舌了罢?”


    梁溪与梁深对视了一眼,同时拱手说:“敬诺,臣领命。”


    梁苒解决了军营的混乱,把内监扣下,又给扳倒大宗伯积攒了一些“材料”,便迫不及待的回到御营大帐,是一刻也不想耽误,想要赶紧看看自己的儿子。


    小宝宝还那么小,自己个儿呆在背包里,不会害怕罢?或许会无聊?这么乖巧的孩子,以后还要为大梁江山鞠躬尽瘁,自然是应当时时刻刻被君父抱着、哄着才对,等日后刷到了“迎风生长”卡,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梁苒仔细关好营帐大门,借口野外风硬,让内监给大门加固了一层厚厚的帘子,搪风又隔音,看看这回赵悲雪的耳朵还如何灵敏。


    万无一失之后,梁苒迫不及待的打开系统,将儿子“取出来”。


    “啊!啊!”小宝宝眨巴着大眼睛,好像很欢心,对着梁苒露出甜滋滋的笑容。


    “真是可人。”梁苒轻轻拨弄他的小脸蛋,若是一般的小宝宝,或许便会流口水,或者不耐烦的哇哇大哭,但是梁缨不会,甚至主动用自己肉嘟嘟的脸颊蹭梁苒的手,把自己的小脸蛋送到梁苒手中,任由梁苒玩个够。


    梁苒感叹说:“不愧是寡人的儿子,若是朝廷上的臣子,也有你一半省心便好了。”


    小宝宝眨眨眼,从襁褓中伸出小藕节一般的手臂,轻轻拍了拍梁苒,在安慰梁苒一般。


    梁苒一愣:“你是在安慰君父?”


    “嗯!嗯!”小宝宝奶里奶气的嗯了两声。


    梁苒再也无法蹙着愁眉,笑出声来:“真是乖巧。”


    梁苒逗着儿子,看到儿子的笑脸,瞬间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异常的解乏,正这个时候,传来内监的声音,因为隔着厚厚的帘子,内监的声音比往日里拔的都要高,都要尖。


    “君上——赵皇子求见!”


    “啧……”梁苒微微撇嘴,说:“何事?”


    赵悲雪的声音响起:“君上,我准备了冯老调配的沐浴药汤,送来为君上解乏。”


    梁苒挑眉,赵悲雪这是来给寡人送沐浴的热汤?


    他将儿子熟练的收入系统背包之中,这才让赵悲雪进来,几个内监抬着浴桶,果然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草药味道,很是幽香清新。


    内监退出去,赵悲雪凝视着梁苒,那语气十分诚恳,略微有一点点的讨好,似乎想要梁苒多看看自己,说:“君上一路劳顿,又不喜汤药苦涩,我特意去寻了冯老,冯老调配了这热汤的汤剂,今日不启程,君上不如泡一泡热汤。”


    不需要耳听八方的读心术,梁苒便知道赵悲雪在想什么,这青天白日的,泡什么汤?赵悲雪定然意图不在此。


    梁苒心想也罢,长子虽然出世,但系统说过,还有次子,还有三子,甚至四子与五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能助寡人兴盛大梁。


    左右如今已然生下长子,不如一回生二回熟,把次子怀上再说其他。


    梁苒款款走过去,一点点逼近赵悲雪。赵悲雪分明大白日送来热汤,但看到梁苒笑眯眯的走过来,一时又不敢抬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子微微涨红,后退了两步,背心正好抵住浴桶。


    梁苒抬起手,哗啦——是黑色的龙袍落地的声音,好似飘零的花瓣,旖旎翩然。主动挽住赵悲雪的脖颈,轻轻的在他喉结处咬了一下,惹得赵悲雪的喉结急促滚动。


    梁苒的嗓音好似小猫,呢喃说:“你以为……寡人不知你在想什么?”


    赵悲雪已然退无可退,他的手臂肌肉张驰,但犹豫了好几下,还是没有搂住梁苒的细腰,他一时弄不明白梁苒是什么态度。


    梁苒笃定的说:“你想要寡人的身子。”


    赵悲雪眼神深沉,深深的凝望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梁苒,他记起昨夜的那个美梦,是那么甘甜透骨,再难忍耐,一把箍住梁苒的细腰,将人单手举起,让梁苒坐在浴桶的边沿。


    如此一来,梁苒便比赵悲雪稍高一些,他低下头,吐息惑人的轻轻啄着赵悲雪的唇角,他喜欢这个高度,从上往下看赵悲雪,那双冷酷的三白狼目变成了纯正的小狗眼,无声的祈求着梁苒的怜悯。


    赵悲雪以引为傲的意志力瞬间崩塌,片片碎裂,抬头回吻梁苒的唇瓣,就在赵悲雪即将攻城略地之时……


    叮——


    【系统提示:宿主刚刚生产完毕,身体尚在恢复期间,若此时怀孕,宝宝的各项机能将会受到影响!!】


    【例如:身体虚弱!先天疾病!智商缺陷!等等……】


    梁苒除了身子虚弱了一点以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没想到生产完毕还有恢复期,听起来影响严重。


    梁苒的眸子陡然一怔,抬起手来一把捂住赵悲雪的嘴唇,从浴桶上轻盈的跳下来,捞起地上的龙袍穿上。


    他的表情颇为无情无义,明明方才是他先动嘴的,此时却冷漠的说:“寡人突然想起来,今日还有政务没有忙完,你先回去罢。”


    赵悲雪愣在原地,呆若木鸡,怔怔的看着到嘴的君王,飞了……


    赵悲雪张了张嘴,若他此时执拗,便显得不是那么懂事儿了,赵悲雪身为北赵送过来的质子,本该懂事儿一点,听话一点,有眼力见儿一点。


    不过赵悲雪并非因为什么质子不质子的身份,而是因为梁苒现在不想做,他不想勉强梁苒。


    赵悲雪深深吸了两口气,克制下冲动的燥意,沙哑的说:“君上注意龙体,那我先告退了。”


    梁苒点点头,还算满意赵悲雪的反应,真是条好狗呢,足够听话,体魄俊美,唯独有点子不中用,希望下次用到他的时候,重用一些便更好了。


    赵悲雪退出营帐。


    叮——


    【4.4.0任务:慈父手中线,宝宝身上衣~】


    【亲手为长子做一件小、衣、裳!】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恭喜陛下的长子顺利诞生~~~


    梁·宝宝·缨:[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梁苒:[撒花][撒花][撒花]


    赵悲雪:[问号][问号][问号]


    第32章 陛下的新欢 这是寡人的奖励【1.5万字】


    做什么?


    梁苒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或者不识得字。


    系统让他亲手为长子做一件小衣裳!


    “咯咯~”小宝宝对着梁苒笑起来,笑容甜滋滋,眨巴着水光光的大眼睛, 嫩豆腐一般的小脸蛋上写满了——好期待哦!


    可是……


    梁苒喃喃自语, 第一次如此发愁:“寡人不会裁衣。”


    让梁苒批看文书, 让梁苒治理国家, 让梁苒勾心斗角, 这些都没有问题,偏偏梁苒没有什么手艺, 从没想过要做裁缝的活计, 对裁衣是一窍不通!


    但若不完成这个任务……


    【温馨提示:若无法完成4.4.0任务, 则无法获得任务奖励“迎风生长卡”!】


    【您的长子即将在二十年后行及冠礼,方可上阵杀敌, 报效大梁~】


    梁苒:“……”


    二十年?寡人的江山拢共只有十三年,让寡人再等二十年, 到时候大梁早就覆灭了。


    “不可。”梁苒自言自语:“不过是裁衣罢了, 与批看文书也没有什么不同二致,寡人连长子都亲自生了, 难道还被裁衣吓倒么?”


    “来人!”梁苒提高嗓音。


    内监进内,梁苒吩咐说:“去给寡人选一些布料、针线来。”


    “是君上……”内监本分的应声,刚要退出去,登时一愣,不太确定的问:“君上,您……您要布料与针线?”


    梁苒微微颔首:“还不快去。”


    “是是是!”内监一打叠应声, 立刻告退去寻布料与针线, 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天子要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还要亲自裁衣?


    内监决计想不到, 其实他不可能的猜测,是正确的……


    不消一会子功夫,内监便将布料与针线都寻来了,因为是天子需要,故而献上来的都是最好的料子,柔软、舒适,且贵重。


    梁苒很满意这些料子,于是……


    于是就该开始动手裁衣了。


    趁着今日刚刚会师,大军还在整顿不需要上路,梁苒决定要在今日之内,把儿子的小衣服做出来,完成4级任务。


    “让寡人看看……”梁苒虽然没做过衣裳,但也知晓,这做衣裳不是一拍脑袋便做的,首先要量体。


    “无错,量体。”梁苒在大梁宫中之时,总是有匠人隔三差五就来给他量体。


    梁苒举着布料,围着小宝宝转了三圈,小宝宝的目光就这么追随着梁苒,变得像个小陀螺,转着转着,小宝宝登时头晕眼花,险些翻白眼吐泡泡。


    “噗嗤……”梁苒被他逗笑了,哄着说:“来儿子,君父为你量体。”


    他也不知具体怎么量体,以前没有关注过,将布料扑在小宝宝身上,抓起毛笔,按照小宝宝的身形,大体在布料上画了一个圈。


    “嗯……”梁苒笑起来:“甚好,就是画的有点子大了,无妨,一会子剪裁之时,寡人剪小一些便是了。”


    没什么可难的,梁苒觉得,目前到这里为止,简直可以称作——得心应手。


    于是梁苒拿起小剪子,开始咔嚓咔嚓的剪裁布料。身为一个皇室出身的贵胄,梁苒从小便进入学宫习学,在学宫里学习六艺,这六艺可不只是死读书,还有一些其他的课目。


    例如裁纸。身为一名君子,自然要会裁纸。古代很多文人雅士都会随身携带小刀子,并不是他们想要做剑客,刀子的用途其实是用来裁纸。古代的宣纸很大,裁开适当的大小,才能书写泼墨。在学宫之中,一个合格的君子,是需要将宣纸裁剪的恰到好处,美观且没有毛边的。


    梁苒的成绩一直十足优秀,除了武艺不太行之外,其余都是上上。因而他觉得,裁衣与裁纸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嗯……这样……嗯……然后……咦?”梁苒皱着眉,板着唇角,一脸严肃。


    剪着剪着,忽然发现衣料和宣纸一点子也不一样,起码手感便不一样,大相径庭。宣纸虽然柔软,但其实有一定的支撑力,剪裁的时候自然而然变成了支线。可衣料不同,绵软亲肤,好似绕指柔一般,剪子剪下去十足不得劲儿,梁苒竟一时无法剪出直线。


    歪歪扭扭,好像狗啃的一样……


    “啊!嗯!”小宝宝躺在一边的软榻上,专心致志的看着梁苒裁衣,嘴里哼唧了一声,似乎在给梁苒打气,还攥了攥小拳头,鼓励一般。


    梁苒深吸一口气:“无妨,第一次难免失手,所幸料子还多。”


    于是梁苒将裁坏的衣料扔在一旁,又踏上了第二次的征途。


    “嗯——无错,就是这样,甚好,然后……咦?”


    又是咦!直线都剪得好好儿的,偏偏拐弯的时候,这破剪子,一点子也不锋利,竟被料子给绞住了。


    因为料子软糯,剪子拐角的时候剪不动,梁苒一晃手,布料绞住了剪子,梁苒使劲一拽……


    嘶啦——


    布料直接撕开了……


    梁苒压住狂跳的额角:“这料子也太不结实了。”


    剪子剪不动,用手一撕却烂了,也不知是布料不好使,还是剪子不好使……


    梁苒凝视着那破破烂烂的料子,小宝宝“啊啊”了两声,小肉手来回指啊指,似乎想说什么。


    梁苒点点头,说:“儿子你也觉得,只是毛边多了些,其实也算成功么?”


    小宝宝:“啊!啊!”


    梁苒又点点头:“也是,等一会子寡人把毛边缝起来,这样便看不到了,无伤大雅,对不对?”


    小宝宝:“嗯!啊!”


    梁苒与小宝宝对答如流,其实他也不知道儿子想说什么,不过儿子一直笑眯眯的,应该挺满意寡人的手艺。


    经过漫长的裁衣,梁苒的脖颈已然酸酸硬硬的,因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感觉要僵住,他扶住脖颈活动了两下,便紧锣密鼓的投入到缝衣的进程当中。


    “首先……”便算是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走,梁苒知晓,这缝衣的第一步,自言自语的说:“那必然是穿针引线了。”


    把线穿入针眼里,这么简单的活计,怕是三岁的孩童也可以做,总比上朝听那些老匹夫高谈阔论要简单便宜的多罢?


    梁苒一手拿针,一手牵线,特意端来了烛台放在案几上,眼下还是白日,经过烛台的加持,光线便更是浓烈。


    梁苒锁紧眉心,一脸严肃,开始穿针、引线。


    “好……”了。


    吧嗒!


    不等梁苒感慨实在太容易了,原来细线根本没从针眼儿里穿进去,更是劈了叉,梁苒一松手,扑簌簌直接掉在条案上。


    梁苒:“……”


    小宝宝眼巴巴:“啊?嗯……”


    梁苒信誓旦旦的说:“刚刚……只是意外,君父再来一次。”


    梁苒也算是“心灵手巧”之辈了,习学六艺之时,抚琴作诗,信手拈来,区区穿针引线罢了,于是梁苒第二次穿针,果然,不费吹灰之力。


    这次细线没有劈叉,梁苒仔细的穿好,确保线头不会掉下来,于是便可以缝衣了。


    梁苒将针扎入布料之中,然后一拉细线……


    扑簌簌——


    因为梁苒不知要给细线打结,他没有经验,完全没留意细线的长度,这样一拽之下,线头直接从针眼儿里拽了出来。


    梁苒:“……?”


    梁苒一脸迷茫,看着扎出一个大窟窿的布料,又看了看手里的针,还有掉在地上的线,陷入了沉思,这细线真真儿不老实,好似一跳游鱼,寡人真想给它炖了!


    小宝宝:“嗯!嗯!”


    梁苒挑眉说:“放心,这点子小小的挫折,君父是可以……啊!嘶——”


    他还没说完,明晃晃的针尖儿扎在指头上,疼得梁苒一个激灵,低头一看,见血了!


    红艳艳的血珠,一点点从梁苒白皙的指尖冒出,因为梁苒皮肤白皙,那血色显得异常扎眼,他连忙将布料推到一边,口中道:“别滴到布料上,洗不掉的,我儿穿着染血的衣裳,成什么模样?”


    小宝宝焦急的看着梁苒,嘴里“啊啊啊”的哼唧,甚至眼睛里闪烁着大颗大颗的泪花,梁苒还没哭,他倒是要先哭了。


    梁苒赶紧放下布料,随便用帕子擦了擦手,抱起儿子来哄:“乖儿子,君父没事,只是稍微扎了一下,你看,都不流血了。”


    小宝宝耷拉着眼睛:“嗯……啊……”


    梁苒笑着说:“一点子也不疼。”


    小宝宝委屈:“啊……”


    他鼓起肉嘟嘟的嘴巴,似乎在给梁苒呼呼,别看年纪小,但一脸灵气,可比一般的孩童要可心得多。


    梁苒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脸蛋:“你可真是寡人的贴心小棉袄。”


    “嗯嗯!”小宝宝主动用肉嘟嘟的脸蛋蹭了蹭梁苒,撒娇一样。


    梁苒安抚了儿子,又开始缝衣。


    有了之前的经验,梁苒觉得,寡人绝不会同一个地方犯第二个错误,根本不能再……


    “啊!”好疼!


    “啊!”扎死寡人了……


    “嘶……”这破针,与寡人有仇么?


    小宝宝:“……”


    小宝宝嘴里哼哼唧唧,使劲摇着小肉手,似乎是不想让梁苒继续缝衣了。


    眼看着梁苒白皙细腻的手指,密密麻麻扎了七八个血眼,虽然愈合都很快,但架不住扎的多,愈合的速度根本赶不上趟儿……


    梁苒将流血的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啜着,虽然嘴上说:“无事的儿子,寡人只是不小心,轻轻扎了一下。”


    其实心里恶狠狠的赌咒着那根破针,等寡人缝完了衣裳,必然把你掰弯了,砸烂了,丢在火里煅烧成一堆烂泥,叫你扎寡人。


    梁苒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裁衣的天赋,可系统任务怎么办?那张“迎风生长卡”,足足可以缩短二十年的光阴,绝不能便这么放弃。


    “嗯?”梁苒突然灵光一动,他的目光十足狡黠,绝对想到了好法子,喃喃自语的说:“寡人如何没有想到呢?”


    梁苒自幼习学,一向很快,学宫的讲师总是将梁苒作为楷模一样表扬。寡人如今屡屡碰壁,是因为没有一个像样的讲师教导,倘若能寻一个手艺精湛的师父,绝对事半功倍。


    放眼整个军营,手艺最为精湛之人,自然是——世子郁笙。


    菰泽世子心灵手巧,他的司空造诣,他的锻兵造诣登峰造极,日前梁苒还无意间看到,世子郁笙用小剪子剪了一只窗花,那镂空细密而精湛,简直令人惊叹。


    而且世子郁笙还有另外一个极大的优点,那便是他心思细腻,却不喜欢多事儿。或许是个哑子的缘故,他从来不“多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知道礼度,文质彬彬。若是梁苒寻其他人求教,或许会被问上两句,但世子郁笙绝对不会多问。


    梁苒决定了,去寻菰泽世子,请教一下这裁衣的门路。


    梁苒将儿子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收纳回背包里,打起帐帘子走出去。


    外面竟然……天黑了?


    黑色的夜幕,浓重寂静,何止是天黑了,且时辰已然很晚,随行之人都各自回营帐歇息,只有虎贲军还在巡逻。


    梁苒吩咐过,不让旁人来打扰,没成想这一日竟过的如此之快。


    梁苒深吸了一口气,赶紧往世子郁笙的营帐走去,也不知世子睡下了没有。


    赵悲雪从膳房出来,手中端着亲自烹饪的夜宵。他听说梁苒一天都在忙碌政务,根本没有用膳,担心梁苒的身子会吃不消,又见这么晚了,御营大帐还点着灯火,便去膳房亲自做了夜宵,给梁苒端过去。


    赵悲雪端着夜宵,一眼便看到了从御营大帐中走出来的梁苒,刚要出声,便将梁苒行色匆匆,进入了世子郁笙的营帐……


    世子郁笙还未歇息,见到梁苒走进来,立刻拱手作礼。


    “世子,”梁苒说:“寡人没有打扰你歇息罢?”


    世子郁笙摇头,示意无妨,用眼睛看着梁苒,示意等待着梁苒的吩咐。


    “咳……”梁苒轻轻咳嗽,说:“其实寡人前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寡人便是想问问你,你会不会裁衣?”


    裁衣?世子郁笙的脸上明显划过诧异,但很快点点头。


    梁苒便知是如此,这样的手艺绝对难不倒菰泽世子。


    梁苒又咳嗽了一声,说:“你能教寡人如何裁衣么?”


    世子郁笙虽然奇怪,但根本没有多问,甚至多余一个眼神也没有,点点头,让开一步,伸手请梁苒坐下来。


    梁苒很满意世子的表现,果然让人省心,于是坐下来,将自己带来的材料一一摆在案几上。


    世子郁笙眨了眨眼睛,一方面是意外,君上带来的材料很是齐全,这另外一方面,则是注意到了梁苒的指尖。


    梁苒细腻的指尖,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泛着浅浅的殷红,稍微有些红肿,明显是被针扎的。


    世子郁笙起身,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伤药,恭敬的递给梁苒,摊平手掌,用右手摩挲自己的指尖,示意梁苒可以涂这种伤药。


    梁苒略微有些子尴尬,没想到世子注意到了这些,将伤药收起来,说:“多谢世子关心。”


    世子郁笙也不“废话”,立刻开始教学,这第一步便是画图纸。


    梁苒惊讶,图纸竟然不是画在布料上,而是画在纸上,在贴合布料一起剪裁。梁苒哪里知道,他是初学者,像世子郁笙这样的老手,的确可以直接画在布料上,可对于梁苒来说,布料软绵绵的,也不好直接动手。


    梁苒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说:“世子,寡人想学裁衣,不过裁剪一件成年男子的衣裳,未免太过费时费力,不如……你便裁剪一件小娃娃的衣裳,左右规程都是一样的,也方便便宜不少,不是么?”


    世子郁笙一愣,便是梁苒也觉得自己的借口,有点太像借口了……


    不过世子郁笙还是微笑着点头,将图纸修改了一下,变成小宝宝的衣衫,看向梁苒,微微歪头,似乎在询问梁苒,这个尺寸够不够?


    梁苒满意的微笑:“甚好。”


    世子郁笙画好了图纸,梁苒很满意这个图样,干脆说:“如不然,世子再多画几张罢。”


    系统的意思是让梁苒自己做衣服,所以梁苒必须亲自做,他唯恐一张图纸自己做不好,干脆让世子一口气多画几张,如此一来做坏了第一张,还有第二张替补。


    世子郁笙十足的好脾性,再次微笑点头,干脆利索的又画了三张。


    这样一来,除了世子郁笙演示的一张图纸之外,梁苒还有三次机会可以“糟蹋”。


    世子郁笙开始穿针引线,用一根细细的铁丝,一别,线头便自己穿了上去。


    梁苒震惊的说:“这……世子的动作,简直犹如仙术一般。”


    世子郁笙笑起来,将手中的物件儿展示给梁苒看,就是一跟普普通通的铁丝,若有什么不同,便是格外的纤细。


    其实这就是传说中的“穿针器”,只不过那个年代不这么叫法,世子郁笙心灵手巧,自己做了一只穿针器,平日也方便。


    梁苒觉得跟对了师父,这从穿针引钱开始,便大不一样,好似与治国一个道理,都很有门路。


    世子郁笙演示,梁苒坐在一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跟着学,什么穿针,什么裁衣,都是小儿科,在世子郁笙的教导之下,完全不值一提,直到……


    “啊!”梁苒痛呼一声。


    “嘶……”梁苒第二声痛呼。


    “唔!”梁苒第三声痛呼,好疼……


    银针还是不听话,一到缝衣的步骤,便会像活了一样扎他。


    世子郁笙的针脚细腻规整,就和他的为人一样,看起来赏心悦目,反观梁苒的针脚……


    好像有一只八爪鱼爬过,混乱不堪,像足了残垣断戟的战场,有一种尸横遍野的沧桑通感。


    梁苒:“……”


    梁苒咬着后槽牙,深深吸气,寡人可以,为了儿子,为了卡片,为了大梁的江山,被扎几下而已,寡人可以的。


    世子郁笙关切的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梁苒说:“无妨,方才寡人只是……啊!好疼,怎么又……”


    一句话还未说完,梁苒又被针扎了……


    赵悲雪端着夜宵,一路跟随着梁苒来到世子郁笙的营帐门口,他没有进去,而是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想知道梁苒这么晚寻世子做什么。


    不一会子,便听到里面传来“啊”“嗯”“唔”的暧昧声息,伴随着急促的喘息,还有梁苒隐忍却有点委屈的喊疼声。


    嘎巴——


    赵悲雪的手骨嘎巴作响,盛放夜宵的承槃差点被他掰断。


    “诶?”有人走过来,拍了一下赵悲雪的肩膀,是冯沖。


    冯沖是个夜猫子的性子,精神头大的很,每日不到子夜是睡不着的,他刚要回营帐歇息,路过世子郁笙的门口,便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门柱子一样杵在那里,脸色还黑压压的,仿佛要下雨,不知在做什么。


    “赵皇子?”冯沖说:“这大晚上的,你在我师父门口做什么呢?”


    赵悲雪的眼眸微微转动,瞥斜了一眼冯沖。他很想进入营帐,看看里面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梁苒会发出那般暧昧的声音,但赵悲雪及时止住了动作,若是这么贸然冲进去,梁苒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冒失,不够稳重,甚至遭人厌恶。


    赵悲雪的心思升上来,对冯沖说:“我路过此处,听到世子的营帐中有奇怪的声音,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为好,别又是刺客。”


    “什么?!”冯沖紧张的说:“万一是刺客……我师父那柔弱的身板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要不然说冯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呢,一说就信,而赵悲雪也不是傻狗,而是一只心机的狼。


    哗啦!!


    冯沖打起帐帘子,大步冲进去,喊着:“师父!你没事罢!!”


    于是赵悲雪顺理成章的,跟随在冯沖之后,第二个进入营帐。


    一进入营帐……


    冯沖:“???”


    刺客呢?压根儿没有刺客。


    营中分明是世子郁笙和梁苒二人,二人坐在一张席子上,简直可以说是“亲密无间”,世子郁笙从后背搂住梁苒,其实也不是搂住,毕竟世子郁笙动作规规矩矩,不敢分毫造次,正在手把手的教导梁苒缝衣。


    赵悲雪:“……”胃里好酸。


    冯沖纳闷,挠了挠后脑勺:“师父,你们这是……?”


    世子郁笙连忙后退,放开梁苒,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


    梁苒寻思着,怎么与大家解释,寡人正在做小衣裳的事情。


    便见冯沖的眼睛雪亮,跑过来兴奋的说:“师父,你在教君上裁衣?师父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呢?我也想学!师父师父,你也教我罢!这小衣裳好是可人,裁得真好!”


    梁苒:“……”活络气氛,还是要看义兄啊。


    冯沖一口一个师父,难得叫得一向淡然的世子脑仁都疼了,他看向梁苒,请示梁苒的意思。


    梁苒咳嗽一声,顺着话说:“寡人也是临时起意,哥哥既然也想习学,正好儿,便一起坐下来学罢。”


    冯沖欣喜:“好啊!”


    于是梁苒、冯沖跟随着世子郁笙习学裁衣,而赵悲雪“看贼”一样死死盯着世子郁笙,他可没忘了,世子郁笙曾经扮做过梁苒的丈夫,虽然是假的,但足够赵悲雪吃味儿。


    赵悲雪的心思可不比冯沖那么简单,他虽没有多问,眯着眼睛站在一旁,但心中千回百转的,好生古怪。


    梁苒突然习学裁衣,一个天子,为何要习学这门技艺?若说行军无聊,也只有冯沖一个人会信,左右赵悲雪是不信的。


    更何况……


    赵悲雪低头凝视着梁苒的图样,那是一个小娃娃的衣裳。


    微微蹙紧眉心,赵悲雪不得不多想,梁苒根本没有后宫,掖庭都是空的,也没有宠幸的宫女,更不要说孩子了,至今没有开枝散叶,那为何要做一个孩子的衣裳?


    他的表情猛然一动,赵悲雪今日在御营大帐外,听到了两个人的吐息声,一个是梁苒的,另外一个稍弱一些,如不是身体极为虚弱之人,便是……一个孩童!


    难道……


    赵悲雪心窍跳得飞快,梁苒的营帐中,藏了一个孩子?而梁苒此时正在为那个孩子做衣裳?


    不得不说,赵悲雪的感官相当灵敏,真的犹如狼一般。


    梁苒又开始缝衣,虽然有世子郁笙的教导后,走线针脚比刚才稍微好一点点,但还是偶尔扎到手,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手艺。


    赵悲雪压下心窍中酸溜溜的感觉,说:“君上,你中午都未用膳,食些夜宵罢。”


    梁苒的确饿了,与其说是饿了,不如说是饿得没有力气,连拿起针的力气也没有了,干脆招了招手,示意赵悲雪过来。


    赵悲雪欣喜,哪里还有什么野狼的模样,活脱脱一只大狗子,大步来到梁苒面前,单膝点滴,给梁苒将夜宵摆好,说:“君上胃疾尚未痊愈,还是应当按时用膳的。”


    他熬了一些粥,香喷喷的,浓稠醇厚。赵悲雪自幼活得像个奴隶,吃穿用度都需要自己来,因而洗衣做饭根本难不倒他。


    梁苒只是想食两口,垫垫肚子罢了,没想到粥水入口,如此的细腻爽滑,登时被勾起了味蕾,一转眼将夜宵全都食了干净。


    “啊哈哈——”


    只是梁苒食夜宵的功夫,冯沖突然爆发出爽朗的大笑,双手擎起自己的杰作,献宝一般递给世子郁笙:“师父师父!你快看,我缝好了!”


    “缝好了?”这话自然不是世子郁笙说的,而是梁苒。


    梁苒震惊的看过去,就这么一会子功夫,冯沖竟然做好了一件小衣裳,走线缜密,虽没有世子郁笙的针脚那般令人惊叹,但也足够了。


    梁苒的小衣裳连只袖子都没缝上,冯沖已经做、好、了!


    世子郁笙检查了一下,点点头,眼神颇为满意,虽这个徒弟平日里有点不靠谱,但其实十足灵性,是个好苗子,日后稍加点拨,应当可以将司空发扬光大。


    冯沖兴奋的说:“师父师父,表扬我。”


    世子郁笙无奈,但还是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梁苒:“……”


    梁苒不欢心了,这便是传说中的,人比人,气死人么?


    上辈子他兢兢业业,日理万机,结果抵不住身为“游戏主角”的赵悲雪,赵悲雪从泥沼中翻盘,最后君临天下。这辈子倒是好,梁苒想裁个小衣裳,结果被便宜哥哥“跳脸开大”。


    “诶——诶?”冯沖奇怪的说:“君上?君上?你怎么走了?还有时辰,咱们再裁一件!如不然我把这件送给君上罢。”


    梁苒:“……”


    系统让身为父亲的梁苒,亲自给长子裁衣,冯沖又不是父亲,做出一百件小衣裳,也完不成任务。


    梁苒深深看了冯沖一眼,转头走了。


    冯沖挠了挠后脑勺:“师父,刚才君上是不是瞪我来着?也不对,瞪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呢?”不愧是我阿苒妹妹。


    世子郁笙:“……”


    梁苒累了一天,简直一无所获,头一次觉得,这世间竟然有这么难的事情,竟比让寡人生孩子还要难,干脆……放弃算了。


    可转念一想,若是放弃了这个任务,猴年马月才能看到儿子长大成人?十三年之后,寡人岂不是又要成为亡国之君?


    梁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注意赵悲雪,他回了御营大帐,赵悲雪也跟进来。


    梁苒脖子生疼,下意识用手揉了揉,可是背着手不怎么方便,一只温热的手掌贴上来,轻轻的为梁苒按揉。


    梁苒这才回神,原来是赵悲雪。


    梁苒心情不佳,现在只想把儿子抱出来亲亲,便说:“夜深了,你回去歇息罢。”


    赵悲雪却不走,说:“君上脖颈僵硬,我为君上揉揉罢。”


    还真别说,赵悲雪的手法很舒服,梁苒肩颈的疲惫被揉开,瞬间缓解了不少。


    “嗯……”梁苒舒服的放松下来,任由赵悲雪按揉,也没有再赶他离开。


    赵悲雪环视四周,根本没有看到什么孩子,他耳聪目明,武艺精湛,都已经到了营帐之中,不可能听不到吐息之声,赵悲雪再三确定,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孩子。


    狠狠松了一口气,赵悲雪的心情瞬间雨过天晴,灿烂无比。


    “君上。”赵悲雪没有问梁苒为何要做小衣裳,他知晓问了梁苒也不一定会告诉他,而是说:“君上要做衣裳,何必亲自动手?若不然,我来帮君上裁衣罢?”


    梁苒舒服的几乎要睡着了,他下意识撩起眼皮,懒洋洋的看了赵悲雪一眼,黑色的眸子一动。


    是啊,系统的任务是——慈父手中线,宝宝身上衣。


    没说一定让梁苒这个父亲亲自缝制小衣裳,也许可以是另外一个父亲,比如说——赵悲雪?


    梁苒挑眉,心中暗暗的询问,系统,若赵悲雪亲手缝制小衣裳,可算是完成任务?


    【系统:……】


    系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经系统分析,赵悲雪为长子的另外一个父亲,的确符合任务要求。】


    梁苒笑起来,赵悲雪不知他在笑什么,但见他突然展颜,心口梆梆狠跳了好几下,竟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梁苒说:“好啊,既然你这么愿意为寡人分忧,那你便做罢。”


    赵悲雪欣喜起来:“请君上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赶工。”


    梁苒叮嘱说:“也不必太过着急,主要还是缝制的精细一些。”


    寡人的儿子皮肤如此娇嫩,还是个刚刚出生的小宝宝,穿着的衣裳必定要十足注意,粗糙的针脚线头等等,都会划伤皮肤。


    虽这个任务做完之后,梁苒便可以得到“迎风生长卡”,小宝宝可以立刻长大,但儿子的第一件衣裳,如此有意义,还是越精细越好。


    赵悲雪点头:“君上安心。”


    梁苒立刻将图纸交给赵悲雪,这是世子郁笙刚才画的,梁苒十足满意这个图纸,让赵悲雪按照这个模样裁衣。


    营帐中裁衣的工具都是现成的,赵悲雪伏在案上,没有一句废话,也不问梁苒为什么,便开始投入裁衣制作当中。


    梁苒起初还有些顾虑,生怕赵悲雪“笨手笨脚”的,还不如自己个儿麻利,毕竟他可是北赵的皇子啊,就算是个不受待见的质子,到底也是皇室出身。而且北赵的人,全凭马上夺天下,骁勇善战是骁勇善战,同时也粗枝大叶,梁苒难免担心。


    只是……


    梁苒仔细一看,赵悲雪的动作有模有样的,虽不如世子郁笙的灵动,与冯沖都差着一些,但比梁苒可强太多了,加之赵悲雪武艺不错,准头极佳,三两下便按照图纸,把布料裁剪得整整齐齐。


    梁苒满意的点点头,托腮坐在一边监工:“没成想,你还做的有模有样儿?”


    赵悲雪抬头看了一眼梁苒,仔细的精修剪下来的布料,难得笑了笑,只是他的笑意中尽是苦涩,幽幽的说:“小时候在信安……”


    信安乃是北赵的都城,就如同大梁的上京一般,北赵的皇宫便设立在信安城中。


    赵悲雪说:“我是在掖庭的冷宫中长大的,那里什么也没有,想食什么,想做什么,想穿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否则便只能挨饿、受冻。”


    他回过神来,说:“所以一些简单的手艺,我多多少少都会,若是君上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知会我去做。”


    梁苒心想,赵悲雪不只是会打战,还会裁衣、做饭,倒是个贤惠的。


    赵悲雪动作麻利,剪裁之后已经开始准备缝衣,梁苒看着看着,眼皮开始沉重,毕竟已然是后半夜,且梁苒对此并没有什么天赋,只觉得比温书还要令人困倦,脑袋一点一点,手肘一松,险些直接磕在案几上。


    赵悲雪眼疾手快,一把托住梁苒的面颊,没有让他磕在案几上,动作很轻很轻,放下手中的针线,将梁苒打横抱起来,来到榻边上,轻手轻脚将他放在软榻之上,仔细的盖好锦被。


    “嗯……”梁苒没有醒过来,翻了一个身,自己个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兀自沉睡。


    赵悲雪看着他安详的睡颜,为他整理了一下头发,便又轻手轻脚的退回案几边上,将营帐中所有的灯火都熄灭,以免打扰梁苒休息,只点着豆大的蜡烛,就在自己眼前照明,此时若是有人看到,必然以为赵悲雪不安好心,正在做贼……


    梁苒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迷茫的睁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后知后觉才发现,寡人怎么睡着了?怎么在榻上?不是应该看着赵悲雪给寡人的长子制作衣裳么?


    他翻身而起,迷茫的看向四周,赵悲雪还坐在案几前,背对着他,似乎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说:“君上醒了?”


    梁苒注意到他手上的东西,是那件小衣裳!


    “做好了?”梁苒立刻下榻,顾不得梳洗,从赵悲雪手中拿过小衣裳。


    乍一看好像做好了,大体已经完工,但其实还差一点点。


    赵悲雪说:“还差一点收尾,今日便可做好。”


    梁苒没想到他做的这么快,只是睡了一觉,而且后半夜那么短,赵悲雪竟然做出了八成,小衣裳的雏形完全呈现出来,可可爱爱,充斥着一股玲珑的憨态。


    梁苒已经幻想着,长子穿上这件小衣裳的模样,儿子肤白,必然可人的没话说,绝对是全天底下,最可人的小娃儿。


    赵悲雪说:“君上觉得哪里不合适,我可以修改。”


    这针脚绝对是比不上世子郁笙的,但也看得过去,还算整齐严谨,梁苒用手指轻轻一捋,发现并没有多余的线头,也不会扎人,差强人意罢。


    梁苒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一晚上都在赶工?”


    赵悲雪说:“我也是头一次做这么小的衣裳,不甚熟练,因而不敢懈怠。”


    因着梁苒的一句话,赵悲雪一晚上都在缝衣裳,真真儿是一条听话的好狗。梁苒眯起眼目,慢慢靠近赵悲雪,在他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赵悲雪愣住了,一双狼目睁大,竟然圆溜溜的,因为梁苒那纯洁到不能再纯洁的亲吻而震惊。


    梁苒微笑说:“这是寡人的奖励。”


    说罢,转身唤人来盥洗。


    赵悲雪虽忙碌了一晚上,但换来了梁苒奖励的一吻,感觉真的一晚上的熬夜也是值了。


    今日是大军开拔,是准备前往接应菰泽军队的日子。赵悲雪寻思着,因着昨夜的事情,梁苒心情不错,那今天上路的时候,自己必然可以与梁苒同乘。


    他可还记得上一次参乘的经历,简直历历在目。梁苒的细腰趴在车厢的软毯之上,难耐的抓紧车帘子,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唇,抑制着暧昧的吐息,那隐忍的模样令赵悲雪冲动。


    赵悲雪回去洗漱完毕,大军即将开拔,他自然而然的走到梁苒的车驾旁边,等待着梁苒的传唤。


    只是……


    梁苒步上车辇,并没有传唤任何人参乘,上了车坐好。


    “君上……”赵悲雪终于忍不住开口,或许是梁苒一时忘了。


    梁苒从马车上垂目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赵皇子别忘了抽空赶制那件衣裳。”


    说罢,哗啦一声放下车帘子,骑奴驾士传令:“启程——”


    赵悲雪:“……”


    赵悲雪不知,梁苒今日不传召任何人参乘,其实为了和自己的儿子独处。


    昨日直接睡了过去,梁苒都没有来得及看看宝宝,此时已然迫不及待,打开系统背包,将小宝宝取出来。


    小宝宝呆在背包里一整夜,不哭也不闹,被梁苒抱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迷迷瞪瞪的,眼角湿漉漉,咂了两下嘴,似乎堪堪醒过来,像个小懒猫一样。


    梁苒轻笑,揉了揉儿子的小脸蛋儿:“才睡醒呢?”


    “嗯……”小宝宝踢了踢腿儿“嗯嗯”了两声,似乎在回应梁苒。


    梁苒吩咐了,将早膳布置在车中,他素来是一个晕车之人,所以不喜在车中用膳,今日却不同,旁人都不知梁苒有了儿子,因此梁苒只能在车中给小宝宝喂食。


    梁苒抱着小宝宝,腾出一手来给他喂粥,小宝宝一看是粥水,眼睛亮堂堂的,从小懒猫变成了小馋猫,十足期待,已经跃跃欲试了。


    “来,吃一口。”梁苒将粥水喂到他嘴里。


    “嗯嗯!”小宝宝似乎在说好吃!


    梁苒的眉眼化开,从未笑得如此舒心过,说:“慢慢吃,别呛着了,这些都是你的。”


    “啊!”小宝宝点头,他听懂了。


    朝食是在马车上用的,午膳也是在马车上用的,梁苒根本没有叫人停车,也没有下车的意思,一直到黄昏扎营,赵悲雪都没见过梁苒一面。


    营地扎起,梁苒终于从马车上下来,收敛了温柔的笑意,吩咐说:“这一路寡人乏了,要早些歇息,没有要紧的事情,谁也不得来打扰寡人。”


    梁苒哪里是乏了,他是想要回营帐中继续逗儿子顽耍,所以谁都不见。


    赵悲雪:“……”


    赵悲雪望着梁苒的背影,眼眸中有些失落,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两天梁苒不与他做任何亲密的举动了,便是连亲吻,也是简单的亲脸,好似特别敷衍,而眼下是连敷衍也懒得敷衍了……


    赵悲雪有一种失宠的感觉,好似年老色驰的美人,韶华不再,被薄情的君王嫌弃,君王转头便另结新欢。


    可赵悲雪不解,整个扈行队伍中,除了自己,梁苒哪里来的“新欢”?


    自然是梁苒的长子,如今长子梁缨,可算是梁苒最为重视之人,远远比过他那个便宜又不太中用的爹——赵悲雪。


    赵悲雪只好往自己的营帐走,昨夜他彻夜裁衣,今日打算早点歇息。


    刚一进入营帐,赵悲雪的眼神立刻肃杀起来,亲手将大门带上,帐帘子掖好,走到营帐深处,这才说:“出来罢。”


    “拜见主上!”


    是那两个亲信黑衣人,不知何时藏在了营帐之中。


    赵悲雪简明的说:“有事?”


    那性情略微急躁的黑衣人说:“回禀主上,卑职按照您的吩咐,扮作流寇袭击了大宗伯派出的队伍,拖垮了他们的行程。”


    大宗伯记恨梁苒不让他作为特使,去迎接菰泽二十万大军,因而心狠手辣的打算将姓梁的全部坑杀在外面,另外一方面,他早就做足了准备,只等梁苒遇刺的消息一出,就名正言顺的派出自己的亲信去接手菰泽大军。


    大宗伯的亲信,便是他的干儿子的侄子——嬴广才,赵悲雪口中的那个“孙子”。


    其实嬴广才是大宗伯族中子弟,大宗伯乃是嬴氏,他的干儿子也是嬴氏,干儿子的侄子还是嬴氏,大宗伯在嬴氏之中地位甚高,乃是宗主,族中子弟自然要巴结着他。


    嬴广才没什么本事,就是喜欢拍马屁,很快攀上了大宗伯,得到了如此的重任。


    嬴广才自认为聪明,将队伍乔装改扮成商队,如此一来便不会惊动太多人,方便加快脚程,在梁苒遇到菰泽大军之前,先下手为强,将菰泽二十万兵马握在手中。


    但他不知道的是,赵悲雪派人盯死了他,嬴广才的人若是打着官家的旗号,赵悲雪还不好碰他,如今他装成商贾,死了都没人知晓。


    赵悲雪的亲信三番两次的偷袭嬴广才的队伍,嬴广才备受其扰,丢盔卸甲,如今狼狈的不成模样。


    黑衣人说:“那个嬴广才是个草包,元气大伤,已然不堪一击,要不要卑职一刀杀了他?”


    赵悲雪却说:“不必咱们出手。”


    黑衣人不解,还是点点头。


    另外一个稳重的黑衣人终于开口了,说:“主上,嬴广才的队伍虽然已经被卑职拖垮,然……负责梁主扈行的虎贲中郎将,似乎没有什么经验,还未发现杨广才的踪迹。”


    黑衣人口中说的人,不正是苏木么?


    “哼。”赵悲雪唇角轻轻一颤,冷冷笑了一声,说实话,他是顶看不起苏木的。苏家也算是大梁的贵胄之家,想当年曾是大梁的柱国将军,赫赫威名,雄壮四方,可惜了,黄鼠狼生耗子,真真儿是一窝不如一窝。


    苏木和当年的苏老将军比起来,是万万不及的。


    加之苏木年岁太轻,如今是第一次扈行,完全没有经验可谈,到目前为,竟没有发现乔装改扮的嬴广才。


    沉稳的黑衣人说:“卑职私以为,要不要想办法提醒苏小将军,否则让嬴广才从眼皮底下溜走,主上的一切,岂不是白做了。”


    赵悲雪是不想给苏木这个好处的,但若是自己去提醒梁苒,未免会引起梁苒的戒心,毕竟他是北赵的质子,便算他满心满眼都是梁苒,非我族类,难免会被打成异心。


    赵悲雪摆了摆手:“按你说的去做。”


    “是。”


    梁苒进了营帐之后,立刻将宝宝取出来,给宝宝喂了一点晚膳,抱着宝宝在营帐中转来转去的消食儿。


    小宝宝看什么都新奇,尤其是看到梁苒的佩剑。


    梁苒虽不通武艺,但是身为天子,佩剑与冕旒一般,都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所以梁苒平日也会随身携带佩剑。此时宝剑便架在剑托之上。


    “啊!嗯嗯!”小宝宝躺在梁苒怀中,伸手抓啊抓,指着那宝剑。


    梁苒一看,立刻走过去,笑着说:“真不愧是寡人的儿子,往后里是要为大梁建功立业的英雄,这么小便喜欢宝剑了?”


    小宝宝使劲点头:“嗯嗯!”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满满都是向往的小星星,一闪一闪的,璀璨而清澈。


    儿子还小,梁苒不敢让他真的摸宝剑,但合着剑鞘还是可以的,他把宝宝抱近一些,小宝宝终于如愿以偿的摸到了那把佩剑,兴奋的嘴里啊啊鸭鸭的哼唧,在梁苒怀里一蹦一窜的,梁苒险些抱不住。


    梁苒又带宝宝看了弓箭,劲弓挂在墙上,小宝宝一脸好奇,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梁苒十足欣慰,看来系统没有诓骗寡人,儿子从小表现出来的,便极其与众不同。


    “君上。”营帐外传来声音。


    是苏木。


    苏木朗声说:“臣有要事禀报,还请求见君上。”


    梁苒被打扰了兴致,只能将儿子暂时收回背包,朗声说:“进来罢。”


    苏木匆忙走进来,开口说:“君上,有重大发现,大宗伯的宗族子弟嬴广才,带着大宗伯的族甲兵,乔装改扮成商贾,正在朝菰泽进发。”


    “什么?”梁苒紧紧蹙起眉头,冷声说:“又是大宗伯!”


    苏木将探查到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狐疑的说:“古怪的是,嬴广才的队伍似乎得罪了流寇,被三番两次的偷袭,元气大伤,目前正在三里之外扎营整顿。”


    梁苒当机立断:“传寡人的命令,点齐精锐,今夜……寡人便要将嬴广才抓住。”


    “是!”


    苏木应声,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有些迟疑。


    梁苒对他十分了解,说:“怎么?可有什么顾虑?”


    苏木还是开口说:“回禀君上,其实……嬴广才乔装改扮的队伍,并不是臣发现的,好似是有人故意引导臣发现……不知那背后之人,是敌是友。”


    有人……?是什么人?梁苒陷入了沉思。


    *


    嬴广才被流寇偷袭,第一次还能应付,第二次咬牙切齿,第三次抓心挠肝,第四次他的士兵已经疲沓了,被打得落花流水,偏偏那些流寇,不劫财,更加不会劫色,损人不利己之后快速消失,好似天兵天将一般……


    扮成商贾的士兵们累得不成模样,因为逃难,他们一天都没有造饭,好不容易停顿下来扎营,全都等着今日第一顿饭食。


    嬴广才也是灰头土脸的,累得坐在一块石头上,狠狠的喘着粗气。


    啪!


    篝火中爆出一个火星,这么一点点的动静,吓得嬴广才犹如惊弓之鸟,一个激灵,从地上窜起来,瞳孔收缩,神经兮兮的看着四周。


    “谁!!”


    “谁?!”


    “王八羔子的流寇!给老子出来!”


    身边的士兵连忙劝慰:“主子,不是流寇,是火星炸了一下。”


    嬴广才慢慢放松下来,气的狠狠踢了两脚篝火,差点把篝火踹灭,要知晓这火上正在造饭,可都是大家的口粮啊。


    咕咚——


    嬴广才无力的跌在地上,仿佛哈巴狗喘气儿,翻着白眼,几乎要吐舌头。


    “还没好么!?”嬴广才骂骂咧咧:“饭食好了没有?想要饿死你老子我么?”


    “你们若是不尽心尽力的伺候,得罪了我,可有你们好看的!”


    “等我回了上京,禀明大宗伯,你们谁也吃不了,都得兜着走!”


    士兵赔笑:“快了快了,主子,就快了,这山猪肉马上烤熟了,这就给主子。”


    士兵将烤熟的山猪肉切下来,嬴广才饿得慌了,直接用手去抓,烫得子哇乱叫,随即瞪大眼睛,脸都绿了。


    “呸——!!”


    “啐!什么味儿?!一股骚气,你们竟敢戏耍本君子!把骚猪肉给本君子食?!”


    士兵连连说:“主子您误会了,这……这野外打得山猪肉,没有经过处理便是这样,可……可眼下咱们也没有旁的口粮了,都被那些该死的流寇烧光,只能……只能将就食这些了。”


    嬴广才刚才一生气,直接将山猪肉扔在地上,滚了一大堆的灰土,根本不能再入口,他一面嫌弃,但一面又饥饿难耐,只得咬牙切齿的说:“看什么看?!还不给老子再切一块!”


    “是是……”


    士兵又切了一块烤好的山猪肉,恭恭敬敬的递给大宗伯的孙子。


    啪——!!


    便在此时,嬴广才只觉手背一同,疼痛一直从手臂向上蹿,麻嗖嗖的,震得脖颈直发麻,手上无力,直接将第二块山猪肉也扔在地上。


    “啊啊啊!!”嬴广才惨叫。


    士兵们都被嬴广才的叫声吓愣了,黑灯瞎火的,谁也没看见什么,莫名其妙便叫唤起来,还这般的嘶声力竭,简直像中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只有嬴广才肯定,是有东西打中了他的手。


    嬴广才的手背鲜血淋漓,肿胀成了包子,怒吼说:“谁?!是谁!!!”


    哒哒哒——


    是马蹄声,但不是流寇。


    袭击他们的流寇从不骑马,只是靠着一身轻如鸿毛的轻身功夫来去自如。


    马匹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将他们瞬间聚拢在中央。


    嬴广才一看,穿的是士兵的衣服,立刻大吼:“狗娘养的!知道老子是谁么!?吃了熊心豹子胆,你们敢打老子?!”


    马蹄声清脆,一个年轻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他的体格并不健壮,甚至纤细,四指宽的腰带之下,如杨柳一般的腰肢不盈一握,隔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笑盈盈的与嬴广才对视。


    “你……”嬴广才犹如见到了厉鬼,颤抖的睁大眼睛。


    是梁苒!大梁的天子,梁苒!


    嬴广才见过梁苒,女装的时候妩媚羞赧,男装的时候分明清秀,却透露着一股森然的凉意。


    梁苒幽幽的说:“寡人管你们是谁?接到子民检举,说这附近有黑户商贾,跨境流窜,没有路引,也无文牒,理应当抓。”


    黑户商贾?


    嬴广才这才注意到,说的是自己,他们穿的正是商贾的衣裳。


    嬴广才赔笑:“君上您……您误会了,小人不是商贾,小人,是小人啊!君上您不识得了?在冯家咱们还见过的。”


    梁苒好似在仔细的打量他,说:“哦——冯家。”


    “对对!”嬴广才一打叠点头:“是小人,正是小人啊!小人乃是大……”大宗伯的干孙子。


    不等嬴广才抬出大宗伯这个靠山,梁苒突然冷下脸,说:“休得要与寡人乱攀亲,寡人乃当朝天子,九五之尊,怎么能认得你们这些低贱黑户?来人,全部扣起来。”


    “是!”


    苏木带兵冲上来,嬴广才的士兵都懵了,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们一路上被流寇追赶,已经精疲力尽,这会子眼看着饭熟了,还没进嘴里,哪里有力气迎战?老老实实的就被禁军捆住,根本毫无斗志。


    嬴广才一看这架势,若是落在梁苒手中,指不定会被怎么样?于是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推开身边的士兵,发疯的向前冲去。


    赵悲雪一直没有出手,在旁边掠阵,眼看嬴广才要跑,黑暗的眸光一掠,身形融入夜枭,瞬间抢出,一把擒住嬴广才的后衣领。


    “嗬——!!”嬴广才的喉咙拉丝,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还未跑远就被抓了回来。


    咚!狠狠摔在地上。


    “哎呦……哎呦——”嬴广才痛呼着,好似一只肉蛆,在地上翻滚扭曲,半天才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脖颈,嘴里喊着:“杀……杀人了……咳咳咳……杀人了!”


    他说着,眼神寒光一闪,猛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直扎赵悲雪的心窍。


    梁苒吓得惊呼:“当心!”


    嬴广才和赵悲雪距离那样近,天色还昏暗,赵悲雪便算是反应力惊人,也不一定躲得开,梁苒心惊肉跳,掌心中一片冷汗,长子虽然降生,但次子三子等等还需要用到赵悲雪,赵悲雪的价值榨干之前,绝对不能出事。


    赵悲雪快速向后一仰,唰——匕首划过他的胸膛,瞬间见了血。


    梁苒翻身跃下马,快速的冲过去,直接踹在嬴广才身上。


    “啊!!”嬴广才根本就是个草包,一下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梁苒紧张的抓住赵悲雪,说:“你流血了?快叫医士!”


    赵悲雪的确流血了,其实他反应很快,及时后撤,但架不住距离实在太近,因而赵悲雪的胸膛被轻轻划了一下,见了血,只是擦破皮,并不是很严重。


    赵悲雪见梁苒如此关心自己,根本不觉疼痛:“无妨,皮外伤,只是……”


    他伸手在胸口处摸了一下,梁苒说:“怎么?可是匕首上淬了毒?”


    若是赵悲雪有个三长两短,寡人定将嬴广才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梁苒暗暗发誓。


    便见赵悲雪将一样破破烂烂的布料掏出来,两只手扯了扯,展示在梁苒面前,说:“只是我为陛下做的小衣裳,被划破了。”


    儿子的小衣裳!


    梁苒一眼便认出那破破烂烂的布条子,可不就是他期盼多时,马上便要完工的小衣裳么?


    眼看着4.4.0任务即将完成,“迎风生长卡”手到擒来,结果却因为一个嬴广才,前功尽弃,小衣裳还需要重新裁剪。


    赵悲雪迟疑的说:“君上不必担心,我可以再为君上裁剪,最多两日便可完工。”


    梁苒深深的,深吸一口气,微微打直雪白的天鹅颈,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将恶气舒出来,他流畅的下颌线条在跳动,清冷的眼眸中闪烁着凉丝丝的寒光,敢划坏寡人儿子的衣裳?


    指着摔在地上的嬴广才,冷声说:“给寡人狠狠的打,打到他不会逃跑为止。”


    赵悲雪心窍暖呼呼:“……”君上难道在替我出气?他其实是心疼我的。


    【作者有话说】


    小狼狗泪眼汪汪感动中[可怜][可怜][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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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小皇子丢了 那是梁苒的亲儿子【1.5万字】


    “是!”虎贲军刚要听令。


    嬴广才梗着脖子大喊起来:“你们谁敢!!”


    “我的大父, 乃是当朝大宗伯!”


    “今日你们谁打了我,等回了朝,我的大父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虎贲军面面相觑, 见过嚣张的, 却没见过在天子面前还如此嚣张的。


    “且慢。”梁苒抬起手来, 制止了虎贲军的动作。


    嬴广才狠狠松出一口气, 还以为梁苒怕了, 毕竟在大梁的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并非是当今天子, 而是大宗伯无疑。


    大宗伯手握嬴氏铁甲军, 甚至比禁军的配置还要精良, 他的门生遍布整个朝廷,毫不夸张的说, 小半个朝廷都是他的爪牙。


    在嬴广才眼中,梁苒堪堪即位, 还是被大宗伯扶持上位, 若是没有大宗伯,他根本当不了皇帝, 还不是一个小小的三皇子,封王都是问题。


    大宗伯可是梁苒的恩人呢,嬴广才觉得,梁苒必定对大宗伯又敬、又惧,所以抬出大宗伯的威名,总是没有错的, 可以震慑住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皇帝。


    倘或是上一辈子的梁苒, 兴许就被震慑住了。毕竟那时候的梁苒, 觉得只有安抚好大宗伯, 才能稳固朝政,才能造福百姓,现在遥想起来,实在太可笑了。


    什么安抚?寡人要连根拔除,上辈子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这一世寡人要通通达到。


    “寡人……”梁苒笑眯眯的凝视着嬴广才,说:“最厌恶旁人的威胁,尤其是抬出大宗伯的威胁。”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脸色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幽幽的说:“好啊,别人不敢打你,寡人亲自打你。”


    “哎呦!!”


    嬴广才一声惨叫,仰躺着栽出去,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活脱脱一只翻着肚皮的王八!


    梁苒不由分说,砰砰砰就是一堆狠揍,不只是上手,还上脚,对着嬴广才的脑袋踢了好几下,质问说:“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来威胁寡人?”


    “啊——”


    “救命……”


    “别、别打了!别打了……”


    “君上饶命啊!饶命……”


    嬴广才哪里还有刚才的气焰,被打得哀嚎连连,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梁苒却浑似没听见,现在才求饶,已然晚了。


    旁边的苏木目瞪口呆,震惊的看着突然“发飙”的君上。在他的印象中,君上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说话温柔,作风亲和,在学宫习学之时,甚至不会与人红脸,从不与人争辩,今日……


    今日看起来极其狂野率性……


    梁苒打得累了,呼呼喘着气,甩了甩酸疼的手背,毕竟嬴广才肉厚,梁苒这拳头打上去震得慌,隐隐有些发疼,实在是打不动了。


    梁苒这才停下来,冷声说:“把他押解起来。”


    “是!”苏木回过神,亲自提起烂泥一般的嬴广才,扣上枷锁,押解前往牢营。


    “呼……呼……”梁苒喘着粗气,慢慢平复自己的吐息,抬手看了一眼,都打红了,真是皮糙肉厚。


    一股热辣辣的视线扎在梁苒身上,不得不让梁苒注意,他侧头看过去,是赵悲雪。


    赵悲雪紧紧的盯着他,眼睛里似乎有光芒闪烁,那是感动的光芒。


    梁苒恍然,怕是赵悲雪会错意了,以为寡人在替他出头,毕竟嬴广才方才划伤了赵悲雪,他哪里知晓,寡人其实是因着那件小衣裳。


    眼看着4.4.0任务就要完成,最后一哆嗦的事儿,竟被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嬴广才给毁了,梁苒能不动怒么?


    赵悲雪走过来,轻声说道:“君上的手都打红了,下次这样的粗活儿,还是让我来罢。”


    赵悲雪小心翼翼的捧起梁苒的手掌,托在掌心中,犹如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轻轻的吹了吹梁苒通红的手背,说:“吹吹就不疼了。”


    梁苒:“……”咦,好恶心,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


    梁苒需要赵悲雪生孩子,但并不需要他的亲近,冷漠的将手掌收回来,说:“你受伤了,回去包扎罢。”


    赵悲雪点点头,目光还是那样感动,君上果然是关心我的。


    梁苒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还有那件衣裳,坏了就重新裁一次。”


    赵悲雪说:“是,请君上放心。”


    梁苒没有多说,示意虎贲军收兵,众人一起回了营地。


    到了营地之后,梁苒立刻回到自己的营帐,仍然不叫任何人伺候,也不叫任何人打扰,就仿佛……


    仿佛金屋藏娇了一般。


    赵悲雪看着梁苒的背影,陷入难得迷茫之中,总觉得梁苒对自己……忽冷忽热的。


    梁苒进了御营大帐,迫不及待的将儿子从背包里取出来,虽然将宝宝放入系统背包,有时候相当方便,但梁苒还是想要一直抱着宝宝,也不知背包的空间如何,会不会委屈了寡人的儿子。


    “啊!啊~”小宝宝眨巴着大眼睛,指着梁苒的手背。


    梁苒的手背红彤彤的,是刚才殴打嬴广才所致,并不是很严重,不上药的话明日一早也会消肿,完全不碍事儿,只是有些胀痛罢了。


    梁苒并非娇气之人,自然不在意这些。


    小宝宝的眼睛耷拉下来,好像很是心疼,嘴里又是“啊啊”“嗯嗯”了一大堆,梁苒是一句话都听不懂的,但是他听得出来,儿子一定是在关心自己。


    梁苒笑着说:“无妨的,只是红了一些,其实一点子也不疼。”


    小宝宝:“啊!啊!”


    小宝宝手舞足蹈,在襁褓中滚来滚去,好不容易抱住梁苒的手掌,嘟起粉嘟嘟肉呼呼的嘴唇,“呼——呼——”给梁苒吹了吹。


    小宝宝果然也是赵悲雪的儿子,跟刚才赵悲雪吹气的举动简直一模一样。


    梁苒的面上没有分毫嫌弃,反而笑起来,满满都是宠溺:“你是在心疼君父么?给君父呼呼?果然儿子一吹就不疼了呢,儿子真厉害。”


    “咯咯!”小宝宝被表扬了,开心的笑起来。


    梁苒可不知,刚才自己的反应有多么的双标!


    嬴广才被扣押,大宗伯偷偷派出的军队全部落网,已经无人与梁苒争抢菰泽国的大军。于是第二天大军整顿,安安稳稳的上路,前往接应菰泽精锐。


    疆土浩瀚,一片茫茫的戈壁,菰泽二十万精锐铁骑整齐划一的排列着方队,立于日光之下,静静的等待着他们未来君主的检阅。


    世子郁笙首先走过去,菰泽将军自然识得他,跪下来拜见,世子郁笙打了几个手语,回头对梁苒作礼。


    菰泽大军随即扑簌簌的跪下,犹如黑色的海浪,声音高亢冲天,震声高呼:“拜见君上!拜见天子——”


    梁苒眯起眼目,看着那蔓延在整片戈壁之上的黑甲大军,心窍仿佛被点燃,陡然升起一股沸腾的热浪,不停的翻滚,不停的咆哮。


    寡人与上一世不一样了,一切都会不一样。


    梁苒展开黑色的袖摆,朗声道:“将士们平身。”


    “谢君上!”


    菰泽将军上前,将虎符呈给梁苒,请梁苒阅兵。


    不愧是菰泽国的精锐,菰泽昔日里不喜欢招猫逗狗,总是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就是这样夹缝生存的国家,保存了这么久没有被强国并吞,正是因为他们的冶铁技艺。


    那黑甲,那兵刃,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单说军队的配置,便是最为顶尖的。


    如今梁苒不只是拥有了这样的军队,他还拥有了菰泽国的冶炼技术,在不久的将来,整个大梁国力都会增强。


    梁苒之前曾想过,菰泽大军二十万之重,归顺之后将多出一大笔口粮开支,除了粮饷,还要给大军配备马匹等等,这笔钱该如何从国库支取,大宗伯一定会多方为难。


    但眼下,根本不需要为难了,梁苒在路上遇到了义父冯栋,还有义兄冯沖,冯家的家资无数,比之一个国库绰绰有余,还有无数骏马良驹,一下子便解了梁苒的燃眉之急。


    一切都太顺利了,梁苒心想,寡人的长子也顺利降生,往后必然会愈发顺利。


    扈行队伍与菰泽大军顺利会师,便准备浩浩荡荡的班师了。


    第一日先在戈壁扎营,整顿之后上路。


    梁苒进了御营大帐,刚想歇息一会儿,逗逗儿子,便听到营帐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难不成梁溪与梁深的部下又打上了?


    梁苒打起帐帘子:“何人喧闹?”


    苏木上前回话说:“启禀君上,外面来了一堆难民。”


    “难民?”梁苒惊讶。


    苏木点点头,仔细回禀。前面是菰泽国的地界,但如今已经变成了大梁的土地,菰泽国的子民听说天子来了,流民和难民便涌过来,围在营地外面,想要讨一口饭吃。


    菰泽国的国力不说强盛,但也算中庸之国,百姓倒是安居乐,自从北赵侵袭之后,农田被毁,畜牧被抢,百姓流离失所,北赵的骑兵还时不时在边疆抢掠,便出现了大批的难民。


    那些难民走投无路,听说大梁的天子来了,准备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苏木皱眉说:“君上,难民人数众多,不知里面会不会混入北赵的细作,唯恐扰乱军营,臣这就将他们驱赶离开。”


    梁苒举目望向行辕大门,隔着厚厚的木门,他什么也看不到,但能听到菰泽百姓的哀嚎声、哭泣声,还有无助的乞求声。


    有些难民说的是中土的语言,有些难民说的是菰泽的方言,但梁苒发现,无论是哪一种语言,他们的本质都是相同的,即使他听不懂菰泽的方言,照样可以感觉到那些难民的痛苦,还有……


    走投无路的悲哀。


    那种悲哀,梁苒上辈子何尝没有体会过呢?


    他一心想要治理好大梁,只求每一个百姓都有饭吃,大梁的法律,可以覆盖在每一个子民身上,不再有国人与野人的区分,平民不会像牲口一样被奴役。


    但只是这样小小的理念,梁苒却完成不了,太难了,实在难于上青天……


    “君上?君上……”苏木奇怪,君上在发呆,而且君上的眼目中,充斥着一种悲伤。


    梁苒回过神来,说:“不要驱赶。”


    苏木惊讶:“可是君上,难民庞杂,三教九流,这其中难免混入不安好心之人,恐怕……”


    如今大军接应了菰泽大军,按理来说不该节外生枝,尽快回到上京才对,可梁苒偏偏想要接济那些难民。


    梁苒说:“无妨,如今军力充沛,寡人还会惧怕那三三两两的宵小之徒么?”


    苏木应声说:“是,君上说的是。”


    梁苒又说:“既然寡人已经接纳了菰泽,便不能只图他们的兵力,而不管他们百姓的死活,无论是菰泽民,还是上京民,都是寡人的子民,寡人需对他们负责到底。”


    苏木出生贵胄之家,生在上京,长在上京,他虽然对梁苒忠心耿耿,但其实不知柴米油盐的难处,加之年纪轻轻,还未有太多的阅历,因而一时间无法理解难民的苦楚,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苏木从来不会质疑梁苒的决定。


    梁苒说:“军中粮食尚且充盈,咱们一路也食不了这么多,你吩咐下去,开仓放粮,救济难民。”


    苏木没有任何废话,应声说:“敬诺!”


    世子郁笙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不能说话,属于听觉便异常的灵敏,那些难民聚集而来之时,他便听到了。但世子郁笙没有法子,他只是一个归顺的世子,毫无权势,毫无财帛,只能眼睁睁看着难民哭嚎流泪。


    这种时候世子郁笙就很痛恨自己,自己并不配做什么太子。他只是有一些小小的手艺罢了,不能变成粮食,也不能解决百姓饥饿,算什么真本事?


    他还以为君上不会自讨苦吃,接济那些难民,毕竟怎么想,都是一笔赔本的买卖,毫无利益。


    没成想……


    世子郁笙的眼目中有水光在闪烁,藏在袖摆中的双手在颤抖。


    “师父?师父?”冯沖正好看到他,可算是叫他逮到机会了,说:“师父你哭了?”


    世子郁笙赶紧用袖摆擦了擦眼目,冯沖笑起来:“师父,擦眼泪怎么可以用袖袍呢,小心眯了眼睛,用这个!”


    是手帕!


    一方手帕塞在世子郁笙的手心里,是那天冯沖被梁溪梁深兄弟二人感动哭时,世子郁笙塞在他手里的手帕。


    世子郁笙:“……”现世报。


    冯沖打趣完毕,说:“师父快别哭了,君上要接济难民,这可是大工程,咱们去帮忙啊!”


    说着,十足活份的朝梁苒跑过去,说:“君上!我们也来帮忙舍粮!”


    这一天天的,冯沖好像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舍粮的棚子很快搭建起来,就在军营外面,苏木派兵守护,菰泽将军也派出一队人,中间舍粮,两边站着士兵,这样一来便不怕有宵小之辈骚扰了。


    梁苒从营地中走出来,他没有穿龙袍,而是一身常服,且是方便行动的常服,将袖口全都扎紧,一看便是来干活儿的。


    苏木惊讶的说:“君上,您……”


    梁苒制止了他的话头,亲自来到棚子里帮忙舍粮。


    排队的难民实在太多了,好似海浪一般,几个膳夫舍粮根本忙不过来,梁苒、冯沖、世子郁笙等等也过来帮忙,舍粮的队伍平分成好几队,压力瞬间缓解了不少。


    冯老则是在另外一面支起了一个摊子,专门给头疼脑热的难民看诊。别看冯老师是兽医,但一般的病痛还是可以医治的。


    众人便如此,一直从早上忙到晚上。


    天色渐渐昏黄下来,锅中的粮食已经见了底儿,大家忙得热火朝天,梁苒将最后的粮食盛出来,回头说:“来人,快去再抬粮食出来,锅里没有了。”


    身边的人各自忙碌着,实在太忙了,显然没有听见梁苒的吩咐,有人走过来,简言意赅的说:“我去。”


    是赵悲雪。


    赵悲雪刚才一直帮着冯老分发药材,他没有废话,立刻转身跑进军营,去抬粮食。


    赵悲雪进了营地的膳房,怪不得没有膳夫抬粮食过来,膳夫们一天都在煮粮,柴火烧的都不够用了,正在空场上劈柴,膳房里根本没什么人。


    赵悲雪干脆自己抬了装满粮食的大锅,抱着往外走,他年轻力壮,臂力惊人,也不怕锅灰肮脏蹭了衣裳,比这肮脏的活计,赵悲雪做过很多。


    “主上……”一道声音传过来。


    是两个黑衣人。


    因为膳夫们都在砍柴,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黑衣人趁机来到赵悲雪身边,正是赵悲雪的那两个亲信。


    赵悲雪见了一眼左右,确保无人,淡淡的说:“何事?”


    那急躁的黑衣人说:“主上,若再不动手,菰泽大军就真的是梁人的了!”


    赵悲雪不说话,没有表态。


    那黑衣人着急,催促说:“主人!您可要想清楚,若是您将这二十万大军献给君上,君上必定会招您回信安,又何必在梁地做一个质子呢?说不定,还可以与其他皇子,一争储君之位!”


    赵悲雪还是没有回答他,这可急死了那黑衣人。


    他的眼目微微眯起,终于开口了,说:“我想问问你们,这天底下,有几个皇帝,会把自己的粮食分给百姓?”


    “啊?”急躁的黑衣人一愣,发出一个木讷的单音。


    那稳重一些的黑衣人只是皱了皱眉。


    赵悲雪又说:“他们只知道在宫殿中歌舞升平,歌功颂德,只知道将曲骨放在左手,将直骨放在右手,讲究那些陈词滥调的贵胄礼仪。宁肯将食不完的珍馐倒入江河,也不肯施舍给百姓分毫,因为在他们的眼中,百姓犹如草芥,子民犹如畜生,不配与他们同食同饮。”


    稳重的黑衣人眼中有些许的动容。


    赵悲雪继续说:“菰泽二十万精锐,留在梁苒的手掌,兴许会不一样。”


    急躁的黑衣人听得半懂不懂,如何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他刚要开口说话,稳重一些的黑衣人拦住他,对他摇了摇头。


    赵悲雪说:“军营重地,守卫森严,你们不要打草惊蛇,退下罢。”


    “是。”


    赵悲雪等那两个黑衣人离开,扛着大锅立刻往舍粮的棚子而去。


    梁苒正忙碌着,看了他一眼说:“这么慢。”


    赵悲雪掩饰的笑笑:“膳夫都在劈柴,膳房里无人,因而慢了一些。君上,我来帮你舍粮。”


    众人忙碌了整整一日,一直到深夜难民才肯散去。


    梁苒腰酸背疼,整条胳膊好似不是自己的一样,沉重的只能垂着,提不起来一点点,他已经预想到了,明日一大早,自己的手臂会有多么酸痛难忍。


    吧唧!


    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梁苒的小腿,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小娃娃。


    大约两三岁的大小,抱着梁苒的小腿,仰着小脸蛋,眼巴巴的看着梁苒,可爱是可爱的,但未免太瘦弱了,显得眼睛很大、很凸。


    “粮食哥哥!”小娃娃咯咯笑起来。


    梁苒挑眉,这是在叫寡人?


    小娃娃不认识他,但知道他是舍粮的大哥哥,天生不怎么怕生,竟然抱住了梁苒的小腿。


    “啊呀!”小娃娃的母亲将小娃娃拽过来,责怪说:“不要这么鲁莽!”


    说罢又对梁苒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诸位君子,我的孩儿不懂事儿,冲撞了您,弄脏……弄脏了您的袍子……”


    “我、我!”小娃娃的母亲焦急的说:“我会浆洗,我可以为君子浆洗干净。”


    梁苒摆摆手,说:“不碍事儿。”


    那母亲没想到梁苒如此亲和,旁的君子都很鄙夷难民,从来都是抬脚便踹。


    还剩下一些粮食,梁苒拿了两张饼子包好,递给那个母亲,说:“你的孩子太瘦弱了,拿回去食罢。”


    那母亲千恩万谢,对梁苒磕了好几个头,这才感恩戴德的抱着自己的孩子走了。


    梁苒看着那对母女的背影,心中略微有些感叹,他垂着眼目,一刹间眼中有光闪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了……”梁苒喃喃自语:“寡人怎么没想到呢,如此一来,寡人的儿子便可……”


    他说到这里,匆匆回了营帐去准备。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还在睡梦中,便有人来通传,天子在幕府召开廷议,有重要的事情请大家过去商议。


    这般紧急的召开廷议,又是在与菰泽大军会师之后,众人都觉得,天子应该是想要和大家商议一下回程的事宜。


    众臣洗漱整齐,穿戴庄严,纷纷齐聚在幕府大帐之中。


    军中的幕府,乃是最庄重的所在,商议军机要务,决断军政大事,都需要在幕府之中处置。


    大家各自进入班位坐好,梁苒还没有出现,又过了一会子,哗啦一声,帐帘子终于打了起来,年轻的天子款款走入。


    “拜见君……”


    整齐的拜礼声戛然而止,几乎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走入的梁苒,冯沖的嗓音甚至打了一个弯儿:“……上~~~”


    梁苒并非一个人走进来,他怀里竟还抱着一个小、宝、宝!


    无错,梁苒怀里抱着的,正是他的长子,他的亲生儿子,他亲自生的儿子——梁缨。


    小宝宝不哭不闹,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好奇宝宝一样看向四周,看什么都新奇,梁苒路过冯沖身边,小宝宝顺手抓住冯沖的腰佩。


    “诶?诶……”冯沖连忙说:“这不能抓,不能抓……”


    小宝宝:“咯咯~”


    众人:“……”???


    梁苒走进来,平平稳稳的坐下,将小宝宝放在怀中抱着。


    秦王梁深是沉不住的性子,惊讶的说:“君上,这孩子是……?”


    梁苒微笑:“这是寡人的儿子。”


    “什么!?”羣臣震惊。


    便是连一向镇定,面无表情的赵悲雪也是一愣,一双狼目狠狠盯着小宝宝,像是要把他盯穿。


    这孩子是梁苒的儿子?谁给梁苒生的儿子?为何自己不知情?


    梁苒最近要做小衣裳,营帐中还有浅浅的吐息声,难道便是藏了这个孩子?


    梁苒挑了挑眉,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咳嗽了一声,搪塞说:“寡人的意思是说……寡人准备收此子为义子,从今往后,他便是寡人的儿子。”


    “呼——”梁深狠狠吐出一口气:“我便说了,君上连后宫都没有,哪来的儿子?”


    是了,梁苒的确没有后宫,但不妨碍他亲自生……


    梁苒昨日见到了那小小的难民,突然灵机一动。他的儿子一直见不得光,这也不是法子,昨日舍粮那么多难民,梁苒不如便说,看着合眼缘,收养了一个孩子。


    如此一来,小宝宝便可以见光,梁苒也可以日日夜夜的宠着他,不需要委屈宝宝窝在背包之中。


    梁苒一本正经的说瞎话:“寡人眼看此子,觉得十足合乎眼缘,或许这也是老天爷定下的缘分,寡人乃一朝之君,怎忍见稚童饿死,因而打算收他为义子。”


    饿死?


    众人面面相觑,这宝宝分明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一看养得就很好,哪里像半点子难民?皮肤也娇娇嫩嫩的,或是旁人家走丢的孩子,别是天子从哪里偷来的罢?


    梁苒想好了,以这样的借口将儿子公之于众,肯定会招惹非议,一把子老臣又该开始喋喋不休,但梁苒绝不会退缩,毕竟这是他自己的儿子。


    梁苒知道,他很快就会得到“迎风生长卡”,长子的童年或许没有多久,但他仍然想要给儿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天下人都知道,梁缨是他的儿子。


    “君上……”晋王梁溪蹙眉,拱手说:“君上还未立后,也未开枝掖庭,倘或收养此子,此子便是君上的长子,恐怕……于理不合。”


    大梁的祖训,在没有立太子储君的情况下,长幼有序,一般都是长子即位。梁苒没有皇后,没有嫔妃,连个宠幸的宫女也没有,更加没有子嗣,义子便成为了长子,可长子的分量实在太重了。


    梁溪说:“朝中规制,祖宗遗训,君上,不可不顾啊,如今接应菰泽精锐,本就在风口浪尖,若此时被朝中知晓,恐怕有心人会以此作为借口,煽动舆论,动摇根本。”


    梁苒早就知道大皇兄会这么说,毕竟大皇兄是最为循规蹈矩的,一板一眼,做什么事情都把规矩放在最前面,也正是因此,他才斗不过大宗伯,错失了皇位。


    梁深却说:“你看他多可人!你忍心将他丢弃么?你也看到了,外面儿如今是乱世,那么多难民饿骨,若是把他丢出去,不消明日,不是饿死,就是被人分食!晋王于心何忍?”


    梁深心里头没那么多劳什子的规矩,他看小宝宝第一眼,便觉得太可人了,那大眼睛好似会说话,水灵灵的,充满了真挚。这抹清澈可是在大梁宫打着灯笼遍地也寻不到的,梁深许久都不曾见过,果然,还是孩童最为纯净。


    梁溪为难说:“深儿,为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梁深看起来比梁溪还着急,说:“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便是同意了?”


    梁溪刚要开口,梁深抢白说:“甚好,晋王同意了,本王也同意了,还有谁有异议么?”


    梁苒:“……”寡人的好二哥。


    梁苒再一次感叹,怪不得大宗伯选定了自己上位,而不是二哥。


    臣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梁深又说:“依我看啊,这孩子与君上怕是真的有缘分的,你们看看这眉眼,这鼻子,还有这嘴唇,不是和君上生得一模一样么?”


    众人听着梁深的话,似乎被他感染了,全都仔细去看小宝宝。


    “是啊,还真是……”


    “像!”


    “是有那么点像!”


    “什么那么点?我怎么觉得十足十的像?”


    “你太过了,哪里像?我如何觉得一点不像。”


    梁深拽着梁溪说:“你仔细看看,君上小的时候,是不是跟这个长得一模一样?真的不能再像了。”


    梁溪仔仔细细的观摩,小宝宝很老实,大大方方的叫他们看。


    果然……


    梁苒从小是被他的两个哥哥带大的,毕竟他们的君父是战争狂,根本不理会所谓的儿子们,哥哥虽然没大梁苒多少,但很有担当。


    梁溪也不知是不是被梁深感染了,总觉得越看越像,这小宝宝与如今的梁苒大抵七八分相似,与幼年的梁苒,简直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梁溪喃喃的感叹:“真的很像……”


    小宝宝笑容甜滋滋:“咯咯~”


    梁苒:“……”再看就要露馅了。


    “咳咳……”梁苒咳嗽一声:“天下的百姓,都是寡人的子民,寡人爱民如子,眼看着小小的生灵在泥沼的边缘挣扎,又岂能见死不救呢?寡人决定了,将此子收为义子,养在身边!若做善举也要瞻前顾后,岂不是招惹天下耻笑?”


    梁苒说得有理有据,义正辞严,臣子们无可辩驳,纷纷跪下来山呼:“君上英明!”


    “恭喜君上,喜得小皇子!”


    小宝宝一点子不怕生,挥着手:“啊!啊!”好似在和大家打招呼一样。


    梁溪虽起初不同意,但说实在的,看到这小宝宝的眉眼,他猛地一下子,也想起了当年梁苒小时候的模样,小小的一只,总是黏在自己与梁深背后。


    其实梁溪也是想要留下孩子的,也就不再执拗。


    众人围拢过去,争着逗弄小宝宝。


    “快看快看!”冯沖晃着手指说:“他的青眼好黑啊,好亮啊!诶,之前做的小衣裳,这不就有用处了么?这么想一想,君上还真有先见之明呢!恐怕是会未卜先知!”


    梁苒:“……”


    赵悲雪本就觉得小宝宝的事情不简单,冯沖是说者无心,听者有心,简直一语道破天机,梁苒压根儿不是因着无聊乏味,才习学裁衣做小衣裳的,八成便是为了这个小娃娃。


    赵悲雪这么寻思着,便觉得这个小皇子,绝不是难民那么简单,那眉眼,那轮廓,真真儿越看越像梁苒。


    他心窍里发酸,旁人都在逗弄小宝宝,偏偏只有他一个人不欢心,站在远远的地方,眼神凉丝丝的瞪着小宝宝。


    小宝宝被大家逗弄的咯咯发笑,眨了眨眼睛,发现了赵悲雪不友善的目光,好奇的望过去,他一点子也不害怕赵悲雪犹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反而对赵悲雪笑起来。


    “咯咯!”


    “咯咯~”


    “咯咯——”


    赵悲雪:“……”这孩子怕是在与我示威。


    冯沖说:“既然衣裳都做好了,君上,不如给小皇子试试看罢,我看这尺寸应当正好儿。”


    虽那小衣裳不是梁苒做的,而是世子郁笙和冯沖做的,但贵在精细,没有任何线头,走线也工整,让儿子先穿穿看也挺好的。


    梁苒抱着小宝宝来到营帐之中,世子郁笙将小衣裳献上,梁苒开始笨手笨脚的给儿子换衣裳。他从未做过父亲,不知成为一个父亲应该具备什么样的“本领”,一时有些手忙脚乱的。


    小宝宝那么小,皮肤又细嫩,不哭也不闹的,躺在软榻上,老老实实的看着梁苒,任由梁苒翻过去,调过来,搓扁了,揉圆了的琢磨他。


    旁边还有冯沖与梁深一刻不停嘴的“掠阵”。


    冯沖指挥着:“诶,不对不对!袖子,那是袖子,套袖子上……”


    梁深则是说:“那样也不对,得翻过来,走线都露在外面了。”


    冯沖又说:“是不是没穿里衣?”


    梁深又说:“错了错了,这个才是里衣,那个要穿在外面儿!”


    梁苒:“……”


    梁苒气得翻了一个白眼,一记眼刀扫过去,梁深与冯沖全都乖乖住嘴。


    梁溪无奈的说:“君上,让臣试试罢。”


    如今是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梁苒急出了一头热汗,也是怕小宝宝冻坏了,害了风邪,便将小衣裳递给梁溪。


    晋王梁溪比梁苒稍微大一些,从小便是长兄,起到了很好的表率作用,他虽也没有娶亲,但说实在的,心思可比梁苒细腻多了。


    梁溪动作很轻,生怕碰疼了小宝宝,一面给小宝宝穿衣裳,一面教导梁苒,说:“先穿这件儿,这样套上袖子,用手扶着小皇子这里,对……便是如此,然后再穿……嗯,慢慢来。”


    梁苒学得很认真,特别投入,有了高人指点,给儿子穿衣裳不过尔尔,再简单也没有了。


    “咯咯!”小宝宝穿上小衣裳,变得更加精致可爱了,还十足的有派头,从小便看出来,是个小君子呢。


    梁苒微笑:“多谢大皇兄指点。”


    梁深在一旁叉腰,不屑的说:“晋王怎么对孩子之事如此的了解,怕不是早就金屋藏娇,有了孩子瞒着大家伙儿罢?”


    梁溪叹口气说:“我哪里有什么孩子?深儿你难道忘了?你十二岁的时候,还不会自己系衣带,都是为兄每日晨起给你系的。”


    “什……什么啊!”梁深脸色涨红,磕磕巴巴的反驳:“胡说什么?系衣带而已,本王早就会、会了!”


    梁深显然十足心虚,眼看大家都盯着自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赶紧支开话题,生硬的说:“这……这衣裳做的真好啊!”


    冯沖自豪的说:“是罢!我师父做的,我师父心灵手巧,那做出来的衣裳,是织造局拍马都赶不上的!”


    世子郁笙无奈,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大话。


    梁深倒是赞同:“上京织造局的手艺,可比不上世子。”


    又说:“这小衣裳做的极为合体,倒像是专门量体裁衣定制的!”


    梁苒:“……”呵呵,二哥再多说点,儿子的真实身份就该露馅了。


    小宝宝十足招人喜欢,见人笑眯眯的,这天底下,可能没有人不喜欢他了。


    也并非如此绝对,赵悲雪便不待见他。他站在人群外面,一时已然被遗忘,活脱脱一团空气,不,应该说是一团乌云,随时要下雨打闪的乌云罢了。


    赵悲雪心中实在不知滋味儿,空落落的,攥了攥拳,转身离开了御营大帐,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他走出来,脚步停顿了一会子,似乎是怕梁苒发现自己不在,有事儿找自己,但是过了很久,营帐中只有“好可人”“他笑了”“你看他笑起来,和君上真的一模一样”的感叹声。


    赵悲雪又攥了攥掌心,终于还是自行回去了。


    梁苒公开了儿子的身份,好处自然是让儿子享有皇子的待遇,但同时也有坏处。


    坏处便是……


    二哥梁深和义兄冯沖笑得像两个痴子一样,一左一右的逗着小宝宝,根本没有梁苒容身的空隙,好几次梁苒都被挤了出去。


    梁苒:“……”


    “咳咳!”梁苒咳嗽一声,正色的说:“明日大军便要开拔回京,回程的事宜,都落实了么?如今天色不早,诸位还是各司其职,不要耽误了返程。”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恍然,都这个时辰了,不知不觉逗弄了小宝宝好久,已然是正午时辰,难怪小宝宝有点蔫蔫儿的,估计是饿了,用了午膳又该睡午觉了。


    梁苒把大家都轰走,吩咐说:“弄些软烂的粥水来。”


    梁溪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停住脚步说:“君上可是胃疾尚未痊愈,身子又不舒服了?”


    “并非,”梁苒说:“这粥水是给我儿食的。”


    梁溪皱眉:“这么小的孩儿,怎么能喝粥呢?”


    “嗯?”梁苒一愣,不能?不能么?可是日前儿子一直都在喝粥,食得可香了。


    梁溪叹气:“孩子这个时候应当食人乳,宫中都有专门的宫人,如今咱们行军在外,怕是一时寻不到合适的人选,那羊乳应该也是可以的。”


    古代并不饮牛乳,羊乳倒是常见,梁溪说:“臣叫人去寻一些来。”


    梁苒听得似懂非懂,点点头。


    不一会子梁溪真的寻了羊乳来,知晓梁苒没做过父亲,表面看起来细腻,其实很多方面都有些粗枝大叶,便将羊乳处理好,端给梁苒,让梁苒喂给小宝宝。


    小宝宝胃口极佳,一副什么都吃,给什么吃什么的模样,无论是粥水,还是羊乳,咂咂咂吃得甚香,吃完之后吧唧吧唧小嘴巴,有点子闹觉。


    梁溪又教导梁苒给小宝宝拍了拍奶嗝,以免喝下去空气积攒在胃里不舒服,小宝宝吃饱喝足,趴在梁苒的肩头直接睡了。


    梁苒头一次感觉到,做父亲如此的博大精深。


    梁溪见孩子睡了,便不再打扰,轻手轻脚的离开。


    梁苒抱着儿子好一会子,见他睡得香,生怕自己倒手放下来,孩子会醒过来,便一直这么抱着。说实在的,小宝宝还挺沉,沉甸甸的压着肩膀,梁苒有些腰酸手疼。


    哗啦——


    帐帘子打起来,一个内监走进来,用极轻极轻的嗓音禀报,原来是有正经事,明日大军回程,今日需要商讨一下具体的事宜,臣子们有事情禀报。


    梁苒只好将宝宝一点点的,轻轻的放在软榻上,盖好小被子,低声吩咐说:“看好了小皇子,不要叨扰他歇息。”


    内监无声答应。


    梁苒离开之后直奔幕府,用最快的速度商讨回京的事宜,不消半个时辰,便火速完成了政务,准备回去守着自己儿子。


    梁苒急匆匆的往回走,进了御营大帐,脸色瞬间落下来,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营帐的软榻上空空如也,小被子被踹开摊在一边,里面的小宝宝不翼而飞!


    内监咕咚跪在上,全身瑟瑟发抖:“君上!君上……老奴死罪啊!”


    梁苒阴沉着一张清秀的脸面,说:“小皇子在何处?”


    “老奴……老奴……”内监哆哆嗦嗦的说:“老奴不知……老奴只是更换烛台的空隙,便发现小皇子不、不见了!”


    梁苒冷声说:“什么叫不见了?”


    内监根本回答不上来,压根儿不知小皇子是被偷走了,还是自己溜走了。


    孩子那么小,若说是自己爬走了,实在太不现实了,可若说是被人劫走的,就那么转身的功夫,营地里的虎贲军也没有动静,什么人如此神通广大?更是不现实。


    梁苒断喝:“还不去给寡人找!”


    他把苏木找过来,让虎贲军一起去寻,苏木大吃一惊,小皇子不见了?这如何可能。


    苏木说:“营中并无可疑贼子,绝不可能是外人闯入,难不成小皇子真的是自己走的?”


    梁苒焦急万分,心急如焚,儿子还那么小,若是遇到了歹人可如何是好?


    叮——


    【温馨提示:是否查看您长子的定位】


    梁苒目光一动,系统竟还有如此功能,他立刻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防丢防盗功能,已开启!】


    【正在问您查询长子的位置坐标,请稍后……】


    随着叮的一声,系统弹跳出一个地图,体贴的显示了梁苒眼下的坐标,还有小宝宝的坐标,一个小红点“嘟嘟嘟”的跳动着,而且正在移动中。


    移动的速度很缓慢很缓慢,就好像小宝宝在爬一样……


    梁苒顾不得思考,立刻说:“带上虎贲军,随寡人来。”


    赵悲雪回了营帐,闷闷不乐,脸色阴沉好似要下暴雨的乌云,他沉默的坐在席上好一会子,突然动了,将一个小框子拿出来,咚一声放在案几上。


    小筐子里装着剪子、针线,还有小衣裳的图纸,被赵悲雪狠狠一甩,里面的东西弹跳了一下,差点蹦出来。


    赵悲雪心里头酸涩,一想到那个小皇子,很可能是梁苒的亲儿子,他的心窍仿佛被巨石压住,连吐息都是困难。


    而这个时候,赵悲雪竟然拿出图纸来,准备重新做小衣裳。


    之前的小衣裳差不多完工,意外的被划破了,赵悲雪本打算再做一件,因为他觉得,自己如果能做出小衣裳,梁苒必定十足欢心。


    现在看来,赵悲雪终于知晓梁苒为何欢心了,他不是为了那件小衣裳,而是为了穿小衣裳的孩子……


    深吸一口气,赵悲雪狠狠剪着料子,心中胡乱的想着,便算……便算那孩子真的是梁苒的孩子,看孩子的年龄,必然是梁苒与我重逢之前便有的孩子,那怎么能作数?


    “嘶……”


    这么想着,一个没留神,赵悲雪竟被针扎了一下,低头一看,流血了。


    赵悲雪这辈子流过很多血,被宫人欺凌殴打的,被刺客冷箭射伤的,还有为了保护梁苒而受伤的,等等等等,但他从来没被针扎出血过,简直是阴沟里翻船……


    赵悲雪没怎么在意,找了一块干净的伤布,把血迹擦掉,以免蹭到布料上,刚一回头……


    有人出现在赵悲雪面前,悄无声息,怕是趁着赵悲雪走神进来的。


    正是赵悲雪此时最大的心结——小宝宝版的梁缨!


    小宝宝果然是自己跑掉的,梁苒一走,小宝宝其实就醒了,因为醒过来没看到梁苒,有一点闹觉,便趁着内监更换烛台,自己个儿爬下软榻,偷偷溜走了,爬得那叫一个快。


    倘或是普通的小孩子,这个时候翻身都是困难的,更别说自己个人儿爬走了,简直天方夜谭,可是别忘了,梁缨并不是普通的小宝宝,他是一出生就出生在系统背包里的孩子,是可以“迎风生长”的宝宝,本就和一般的宝宝不一样。


    小宝宝钻出营帐,个头很小,目标也小,虎贲军并没有发现他,于是小宝宝一路爬呀爬,爬呀爬,简直是畅通无阻。


    爬得小手黝黑,脸蛋也蹭的脏扑扑,昂了昂小脑袋,嗅了嗅小鼻子,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另外一位父亲赵悲雪的营帐。


    或许是宝宝闻到了空气中熟悉的味道,他扭了扭肉呼呼的小屁股,从缝隙挤进营帐,一眼便看到了赵悲雪,爬过去。


    “咯咯~”


    小宝宝笑着拍了拍赵悲雪的小腿。


    赵悲雪低头与小宝宝对视,眼神冷酷无情,不见一丝怜爱。


    小宝宝:“咯咯~”


    赵悲雪:“……”


    小宝宝:“咯咯咯~”


    赵悲雪越是看,便越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宝宝,和梁苒生得一模一样,别无二致,无论是眼睛,还是鼻子,亦或者嘴唇。


    要知晓,赵悲雪认识小时候的梁苒,那一年白衣的小君子来到北赵出使,救了赵悲雪一命。那眉眼,赵悲雪恨不能记在心里一辈子……


    太像了,赵悲雪心窍又开始发沉,发凉,发堵。


    小宝宝歪头,他是跨越“千山万水”来找爸爸的,完全没注意另外一个父亲眼神不善。


    噌!


    赵悲雪突然站起身,一把将小宝宝抱起来,他的动作没有什么怜惜,甚至有些粗鲁,将小宝宝夹在胳膊下面,像是夹着一个小麻袋。


    “咯咯~”小宝宝却以为赵悲雪在与自己玩耍,欢心的拍着小肉手,把脏兮兮的灰土蹭在赵悲雪的衣袍上,印上煤炭一般的小爪印。


    赵悲雪的眼神更加阴沉,打起帐帘子,趁着左右无人,夹着小宝宝展开轻身功夫,一跃离开营地。


    “咯咯~咯咯!啊!嗯嗯!”小宝宝一点子也不“晕机”,甚至觉得飞檐走壁很好顽,睁大双眼,毫无恐惧,笑得直流口水,滴答——落在赵悲雪的手背上。


    赵悲雪:“……”


    嘎巴!是赵悲雪的手骨在作响,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点,冷声说:“出来。”


    簌簌一声,两个黑衣人突然出现,跪在赵悲雪面前:“拜见主上。”


    那急躁一些的黑衣人一愣,震惊的说:“主上这、这怎么有个孩子?”


    饶是稳重一些的黑衣人,也有些诧异。


    赵悲雪没有解释,拎着小宝宝丢在急躁一些的黑衣人怀中。


    急躁一些的黑衣人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满头冷汗,四肢僵硬的抱着小宝宝,让他打打杀杀还可以,让他抱孩子,这万万不可啊!


    “主、主上,这……这是?”急躁的黑衣人说着,面露狐疑:“这孩子的眉眼……好眼熟啊?怎么与梁主如此相似?”


    “啊!”急躁的黑衣人恍然大悟,他这一声害得小宝宝也吓了一跳,攥着小拳头,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急躁的黑衣人说:“这孩子,怕是梁主的儿子罢!”


    此话一出,赵悲雪的眼神更加难看了。


    赵悲雪幽幽的说:“丢了他。”


    “丢?”急躁的黑衣人奇怪:“怎么……丢?”


    赵悲雪摆摆手:“便是你听到的意思,丢掉,随你怎么丢,丢在荒郊野外,丢在狼群里,丢在坟地里,都随你。”


    急躁的黑衣人:“这……”


    赵悲雪一双剑眉压着狼目,沉声说:“怎么?你们连我这个主上的话,都不听了?”


    急躁的黑衣人还是犹豫,这小孩子看起来太小了,如此无害,若是丢掉岂能活过今日?这样做,实在不是大丈夫所谓,叫人如何下得去手啊?


    八成正是因为主子下不去手,才叫我们去丢掉。


    那沉稳一些的黑衣人没说话,伸手将小宝宝抱过来,转身便走。


    小宝宝可不知,另外一个父亲误会了他是梁苒与旁人所生,所以狠心要丢掉他,让他自生自灭。


    小宝宝趴在黑衣人背上,不哭不闹,还对赵悲雪热情的招手,一脸天真无邪,那眼神……


    那眼神,和当年赵悲雪在鬼门关之前,看到的小小梁苒的眼神,一模一样。


    清澈的好像皎洁的月光,神圣而光洁,让每一个沐浴其下的人,羞愧得无地自容。


    “且慢。”赵悲雪突然开口了。


    “啊啊!”小宝宝觉得父亲是在叫自己,答应了两声,脆生生的,可爽快了。


    稳重的黑衣人立刻停下脚步,重新走回来。


    赵悲雪没说话,只是黑着脸,一脸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伸手接过小宝宝,将他重新夹在胳膊下面。


    急躁一些的黑衣人纳闷:“主上,您要亲自丢掉这小崽子么?”


    “啊!”小宝宝抗议,小手指着他摇啊摇,似乎听懂了,自己才不是小崽子。


    赵悲雪的眼神凉丝丝,横过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展开轻身功夫,又带着小宝宝原路返回。


    急躁的黑衣人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委屈:“主上刚才……是在瞪我么?”


    稳重的黑衣人少言寡语,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没入树林之中……


    赵悲雪本想丢掉小宝宝,他是个狠心之人,从小在冷宫长大,心狠手辣,没有他做不出来的绝事,但今日不知为何,没来由下不去手。


    他干脆把小宝宝抱回来,往地上一丢,自己回营帐去了,继续冷脸缝衣。


    小宝宝很黏他,咿呀咿呀的爬着,非要挤进营帐来。


    赵悲雪虎着脸:“出去。”


    小宝宝:“啊~”


    继续往里爬,小屁股扭啊扭,用力爬,用力爬——


    赵悲雪脸色更黑:“出去。”


    小宝宝:“啊~~”


    赵悲雪:“叫你出去,听不懂么?”


    小宝宝:“啊!嗯嗯!”


    两个人对答如流,却是鸡同鸭讲,小宝宝成功爬进来,爬到席子上,啪啪两声,在赵悲雪雪白的衣袍上,又盖了两个黑黝黝的小爪印。


    赵悲雪浑身气得发抖,咬牙切齿的说:“这是梁苒送我的衣裳。”


    竟被这小兔崽子弄脏了。


    小宝宝“啊啊”两声,认真的指着自己的小衣裳,揪着袖子边边给赵悲雪看,那意思是说,这也是梁苒给他的衣裳。


    赵悲雪:“……”


    人比人,气死人。赵悲雪的衣裳,无论是用料,还是走线,完全没有小宝宝的金贵,而且差着等级。


    “你……”赵悲雪头一次气得语塞。


    他的眼眸突然一动,急躁的脚步声朝自己这面而来,他立刻收敛了满目的冷意。


    哗啦——


    帐帘子果然打起来,梁苒从外冲进来,目光一转,准确无误的锁定在小宝宝身上。


    “儿子!”梁苒焦急的一把抱起小宝宝,根本不在意他身上脏兮兮的灰土。


    小宝宝见到梁苒很欢心,奶里奶气的喊着:“啊!啊!”


    梁苒是跟着系统定位来的,期间定位快速闪现了两下,但很快停顿在这里,若是梁苒再快一些,或许就能目睹赵悲雪“弃子”的全过程了。


    “君上。”赵悲雪站起来,和刚才的冷脸完全不一样,说:“小皇子突然跑到我这里,我正要去知会君上。”中途差点把他丢掉而已。


    小宝宝使劲点头,应和着赵悲雪的话,嘴里“嗯嗯啊啊”,好像在夸赞赵悲雪是个大好人,才没有要把他丢掉呢。


    小宝宝被梁苒抱着,伸手一直去够赵悲雪,想要赵悲雪抱抱。


    梁苒狐疑的看向赵悲雪,总觉得赵悲雪的表情“怪怪”的,而且儿子很亲赵悲雪。


    梁苒执拗不过,只好将儿子给赵悲雪抱着,赵悲雪一改方才的冷淡与嫌弃,好像特别喜欢孩子一样,小心仔细的抱着小宝宝。


    梁苒说:“没想到你对孩子,竟有如此耐心。”


    赵悲雪本身没有耐心的,但梁苒在面前,若是没有耐心,对一个小孩子极颜冷眼,必然会招惹梁苒的不快,赵悲雪不想让梁苒对自己产生隔阂。


    赵悲雪半真半假的说:“这孩子的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君上儿时的容貌,当年……”


    他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卡顿了,卡顿的很突然,很僵硬,甚至赵悲雪稳稳当当的手臂,微不可见的颤抖了好几下。


    梁苒奇怪,难道是儿子太沉了,赵悲雪抱不动?


    赵悲雪那样的体魄,那样的臂力,别说是小宝宝了,就算是梁苒这样的身量,也可以轻易抱起,岂会突然颤抖呢?


    除了颤抖,赵悲雪的脸色从僵硬,一点点变成阴云密布。


    叮——


    【温馨提示:您的长子尿了。】


    【作者有话说】


    梁·今天也没有被丢掉·缨:[让我康康][星星眼][星星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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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迎风生长卡】 【您的宝宝遇到危险!】【1.5万字】


    赵悲雪浑身僵硬, 犹如一块石头,一点点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宝宝。


    “嗯!”小宝宝先是哼唧了一声, 好似不是很舒服, 然后小眉头慢慢舒展, 嘟着嘴巴“嗯——”了一声, 还拉长声, 如释重负,又有点撒娇的意味。


    梁苒看到系统提示, 迟疑的说:“他……是不是尿了?”


    赵悲雪:“……”


    赵悲雪没说话, 寂静的营帐中传来“滴答——”的声音, 类似于清泉水滴,春雨润物的声音。


    那件被印着小爪印的袍子, 衣摆透出湿濡,正滴答滴答的淌着水。


    看起来……梁苒挑眉, 何止是尿了, 且尿量惊人啊。


    赵悲雪:“……”


    赵悲雪:“???”


    赵悲雪:“!!!”


    赵悲雪最心疼的便是自己的袍子,那是梁苒送给他的, 脏了也就罢了,竟还被这个小崽子尿湿了,额角青筋凸起,偏偏赵悲雪需要忍耐克制,不能表达出来,在梁苒面前, 与他的“亲生儿子”发脾气, 会给梁苒留下不好的印象。


    梁苒说:“要不然, 你把他先放下来。”


    当务之急是给儿子换尿垫, 否则一直捂着皮肤,宝宝娇嫩的皮肤肯定会起疹子的。


    赵悲雪将宝宝放下来,小宝宝还“咯咯咯”的朝他笑,似乎知晓自己尿了,在犯坏呢。


    内监很有眼力见儿的的拿来干净的尿垫,梁苒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接过来,准备给宝宝更换。


    旁人的手,笨手笨脚,怎么能给寡人的儿子换尿垫?万一碰伤了儿子怎么办?这可是我大梁未来的顶梁支柱,扛鼎之臣。


    赵悲雪看在眼中,只觉暗暗心惊。果然,这孩子必然是梁苒的亲生儿子,否则梁苒这个素来喜爱洁净之人,怎么可能给孩子换尿垫呢?


    那种酸楚的感觉,再一次翻上来,好似油锅中滚烫的油星,噼里啪啦炸开,飞溅到满处都是,将赵悲雪炸的体无完肤。


    他退后几步,站在后面一些的地方,默默的看着梁苒围着小宝宝打转儿。


    小宝宝老老实实的躺在榻上,踢了踢小腿,拱了拱小屁股,“咯咯~”还朝着赵悲雪笑,似乎很会一碗水端平,不想冷落了任何一个父亲。


    赵悲雪根本不搭理他,抱臂站在一旁。


    梁苒小心翼翼的给孩子换着尿垫,可是……


    “怎么皱起来了?”


    “是不是没垫好。”


    “儿子有没有不舒服?”


    梁苒从没有这样的经验,他嫌弃旁人笨手笨脚,其实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软绵绵的垫子铺的歪歪斜斜,中间还皱起来了,给孩子垫好之后,小宝宝直接无痛增臀,变成了一个唐老鸭屁屁。


    小宝宝的接受能力很强,竟然对梁苒“咯咯”笑了一声,并不觉得难受似的。


    赵悲雪:“……”


    赵悲雪实在看不过去了,走上前来说:“君上,我来罢。”


    梁苒有些不甘心,但盯着宝宝歪歪扭扭的垫子一瞬,还是败下阵来,默默的退到一边儿,不要碍事。


    赵悲雪叹了口气,将宝宝的垫子拆开,重新铺平,给宝宝垫好,这才仔细的系上带子,带子的结子不能有凸起,这样会摩伤小宝宝娇嫩的皮肤,一切都需要多加注意才行。


    “咯咯!嗯嗯!”小宝宝舒坦了,和刚才的模样就是不一样。


    他踢了踢小短腿儿,似乎是爬累了,玩累了,大眼睛水汽朦胧,干脆睡了过去,四仰八叉的。


    梁苒笑起来:“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儿?”


    赵悲雪一愣,有没有本事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明明一刻之前还要将这个小兔崽子丢掉,无论是丢在荒郊野岭也好,还是丢在狼窝虎穴也好,总之,让他永远的消失!结果一刻之后,赵悲雪竟然尽心尽力的给宝宝换、尿、垫?


    换尿垫三个字,盘旋在赵悲雪的心窍,赵悲雪真是恨自己不争气。


    可不知为何,自从看到孩子的第一面,赵悲雪总是没来由的觉得亲近,没来由的想起当年那个小小的梁苒,想痛恨,却痛恨不起来……


    大军开跋,他们人多势众,兵强马壮,还有冯老的财力支持,这一路上根本没有人可以捣乱,否则便是以卵击石。


    大军一路往上京城进发,距离上京不远之时,梁苒吩咐放慢脚步,扈行队伍需要整顿,毕竟大宗伯一直在上京,必然不会让他们轻巧的进入上京城。


    今日队伍临时扎营,明日便可进入上京城。


    世子郁笙和冯沖做了小木马和小木剑,大家都看得出来,小皇子似乎对行军打仗特别的感兴趣,每每扈行队伍上路,小皇子都闲不住,不想坐在车里头,反而喜欢被人带着骑马,兴奋的摸摸马缰,摸摸辔头。


    可惜马匹实在太高大了,根本不适合如今小小的宝宝,所以世子郁笙干脆灵机一动,带着徒弟做了一套“装备”送给小皇子。


    “啊!啊啊!”小宝宝欢心坏了,激动的指着那匹漂亮的小木马,小马驹活灵活现,憨态可掬,虽没有镶金坠玉,毕竟世子郁笙心思细腻,怕那些珠宝划伤宝宝,但朴实的小木马精致大方,一看便是用心制作的。


    小宝宝迫不及待爬过去,“啊啊”拍了拍小木马,似乎在和心爱的小马驹交流,说了两串儿的话,回头看着梁苒。


    梁苒将他抱起来,放在小马驹之上。


    “嗯嗯!”小宝宝像模像样,抓住马缰绳,小马驹摇啊摇。


    “咯咯!!”


    “咯咯咯——”


    “咯咯咯~~”


    小宝宝笑得好像要下蛋一样,特别的欢畅,隔着二里地恐怕都能听见了,赵悲雪自然也听见了。


    赵悲雪走进御营大帐,就看到小皇子众星捧月一般,无论是世子郁笙,还是冯沖都特别喜欢他。


    “有事?”梁苒挑眉看着赵悲雪。


    赵悲雪欲言欲止,梁苒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一路回程,梁苒需要静养身体,度过生产的恢复期,所以并没有与赵悲雪发生任何亲近的干系。因为不需要与赵悲雪交欢,所以什么亲吻啊,牵手啊,这些话劳什子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发生。


    赵悲雪忍得很辛苦,总觉得梁苒对自己的态度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十足的难以理解。


    梁苒不着痕迹的查看了一下系统的控制面板。


    叮——


    【温馨提示:宿主的恢复期已经结束,可放心备孕二胎。】


    梁苒心想也好,趁着还未入上京城,把次子怀上,否则进了上京城,还要与大宗伯斗智斗勇,必然少不得一些麻烦,届时也没空与赵悲雪欢好。


    梁苒干脆说:“看来赵皇子寻寡人有要紧事商议,便劳烦世子与义兄,帮寡人临时照看一下小皇子。”


    “好啊!”冯沖可喜欢小宝宝了,连连点头:“好好好,君上,你放心忙去罢。”


    是啊,梁苒会很忙。


    梁苒对赵悲雪招了招手,便离开了御营大帐,一路往营帐的后山而去。


    这里已经在上京城的附近,是梁苒熟悉的地方,好几次出京都会路过这里,他记得后山有一处温汤,先皇还在的时候,吩咐修建过汤池,梁苒让内监去准备。


    赵悲雪跟在梁苒身后,也不知道梁苒要带自己去何处,反正便老实的跟着。


    一股热腾腾的气息弥漫在山林间,比初春的空气温暖,还飘散着一股水汽。


    赵悲雪抬头一看,是温汤。


    哗啦——一声轻响,梁苒的黑色朝袍扑簌簌落地,伴随着雪白的里衣,一起退掉,从细腻的天鹅颈,到精致洁白的脚踝,简直看得一清二楚。


    赵悲雪一愣,他几乎忘了眨眼,牢牢盯住眼前的美景。


    梁苒的身量纤细而柔弱,在濛濛的温汤水雾之下,影影绰绰,仿佛谪仙一般缥缈而不真实,犹如出水清莲,令赵悲雪为之神魂颠倒。


    “呵呵……”梁苒轻笑一声,因为赵悲雪那痴样。谁能想象,未来那个称霸诸国的北赵皇帝,如今竟然是这样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梁苒将黑色的碎发拨在肩后,挑眉说:“你只想站在那处看?便不想……亲一亲寡人,抱一抱寡人么?”


    “呼——”是赵悲雪粗重的吐息声,他再难以克制,仿佛一头捕猎的野狼,突然冲过去,一把打横抱起梁苒,两个人一起走入温汤之中。


    赵悲雪没有退去衣衫,温汤的池水瞬间将其打湿,布料的颜色加深,变得更加柔软,紧紧包裹住赵悲雪挺拔的身躯,还有那因为梁苒的撩拨,不断急促起伏的胸肌。


    赵悲雪低头去吻梁苒的嘴唇,不知是不是许久未接吻的缘故,梁苒的身子一颤,只觉得一股细细密密的酥麻感从唇瓣涌上,席卷到头顶。他连忙用手抵住赵悲雪结实的胸肌,吐息略微紊乱的说:“不要做些没用的,直接进来。”


    赵悲雪的眼神更加深沉,他在温汤中抱起梁苒,让梁苒坐在自己的腰上,梁苒惊呼了一声,紧紧搂住赵悲雪的肩背,他觉得自己若不这样做,兴许便会溺水,兴许便会摔下万丈深渊。


    簌簌簌——


    一阵夜风吹来,轻轻拂动山林间的树叶,那种空旷的感觉,莫名让梁苒回想起神交卡的那个梦境,也是如此幕天席地。梁苒的面颊瞬间殷红,斥责说:“别磨磨蹭蹭,还不快唔!”不等他的话说完,梁苒睁大眼目,难耐的将额头抵在赵悲雪的肩窝上,咬着嘴唇呜咽改口:“慢一些。”


    赵悲雪喜欢听他斥责自己的声音,喜欢看他对自己瞪眼睛,尤其是在床笫之间,那凌厉的眼神染上了淡淡的殷红,又有点委屈,说不出来的令赵悲雪躁动,想要更多的狠狠欺负他。


    “咯咯~”


    一道甜滋滋的笑声传来。


    梁苒和赵悲雪同时一个激灵,是小宝宝!


    小宝宝手里举着什么,竟然爬过来,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温汤池边上,隔着袅袅的雾气看着他们。


    小宝宝歪了歪头,奇怪的看着两个父亲,眨巴起大眼睛,不知道父亲们在做什么,好奇怪哦。


    “啊!啊!”小宝宝挥手。


    梁苒后背绷得笔直,连忙说:“快放开寡人。”


    咕咚——


    不等梁苒的话音落地,小宝宝身子一歪,竟然直接掉进了温汤池中。汤池并不深,但也只是对于成年人来说,对于小宝宝简直就是深渊。


    咕嘟咕嘟!池水中冒着小泡泡。


    赵悲雪心窍一跳,噌的站起身,反应迅捷犹如闪电,快速掠过去,伸手入温汤池一捞,揪住小宝宝的后衣领,直接将孩子拽了出来。


    小宝宝被揪出来,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也变得湿漉漉,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朝着赵悲雪咯咯笑了一声。


    赵悲雪见他没事,狠狠松了一口气,这么深的池水,若不是反应快,小宝宝哪里还有命在?现在想一想都觉得后怕。


    梁苒赶紧套了一件衣裳跑过来:“怎么样?”


    赵悲雪摇摇头:“君上放心,小皇子无事。”


    “你吓死寡人了!”梁苒紧紧抱住小宝宝,他是大梁的希望,更是梁苒的儿子,梁苒只觉得这会子双手还在颤抖。


    “嗯?”梁苒终于注意到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小宝宝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被温汤打湿了,看起来皱巴巴的。


    是……


    一件小衣裳。


    “啊!啊!”小宝宝举着湿漉漉的小衣裳甩啊甩,甩了赵悲雪一脸水。


    赵悲雪恍然说:“这是我为小皇子做的衣裳,已然做好了。”


    叮——


    【恭喜完成4.4.0任务:】


    【4级奖励:迎风生长卡】


    原来是4级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了,梁苒很顺利的得到了那梦寐以求的卡片,如此一来,小宝宝便可以立刻长大成年,投入到大梁的报效之中。


    梁苒垂了垂眼皮,却沉默了。


    他将宝宝抱起来,说:“夜风太凉,寡人先回去了。”


    他说罢,抱着湿漉漉的小宝宝离开了温汤池。


    赵悲雪:“……”到嘴的美味,又飞了。


    梁苒带小宝宝回了御营大帐,给他洗干净,擦拭清爽,换好小衣裳,又找了医士前来看诊,确保宝宝没有什么事情,这才放心下来。


    梁苒看着系统中的卡片,又看着乖巧顽手指头的小宝宝,再一次陷入沉思。


    宝宝还这么小,他应该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才对,若是这张“迎风生长卡”贴上去,宝宝就再也不是一个小孩子,他会彻底长成一个大人。


    梁苒第一个考虑的,并不是如何与朝廷交代,自己刚刚收养的小皇子,怎么会一下子变成了大皇子,他第一个想法竟是不忍。


    梁苒的上辈子,为了大梁尽心尽力,说是呕心沥血也不为过,他知道那种艰辛的感觉,这么早就便要让儿子也一同体会这样的艰辛了么?


    小宝宝眨巴着大眼睛,不知父亲为何愁眉不展,用小肉手盖住梁苒的手背,嘴里“啊啊”了两声,似乎在安慰他。


    梁苒的心窍在颤抖,自言自语的轻声说:“如今寡人得到了二十万大军,还有无尽的财宝,无数的宝马良驹,应当足够应对眼前的局面,还是……”


    他紧了紧掌心,挥手将系统面板关掉,笃定的说:“还是暂时不要使用卡片了。”


    儿子的童年不知会有多长,但梁苒觉得,不应该结束在当下……


    扈行大军班师,浩浩荡荡的抵达上京城门,令梁苒一想不到的是,大宗伯竟没有派人阻拦,便这样叫他们畅通无阻的进入了上京。


    梁苒更衣完毕,换上雍容华贵的金丝龙袍,前往太极殿朝议。


    这是他从菰泽归来,第一个正式朝议,自然隆重非常。


    百官跪迎,山呼“天子万年”,梁苒一步步登上黼扆龙座,俯视着太极殿中每个臣子,他的目光一动,却没有看到大宗伯。


    大宗伯的班位分明是空的。


    梁苒挑眉:“大宗伯可在啊?”


    负责监察官员朝议的大谏之臣走出来,恭敬的说:“大宗伯抱恙在身,今日告假了。”


    好嘛,梁苒险些笑出声来,但是笑容不达眼底,一双黑色的眸子冷冰冰的,透露着寒意。


    怪不得进城之时,大宗伯没有为难他们,原是在这里等着呢。


    大宗伯乃是大梁的肱股之臣,权威极大,如果他不上朝,很多事情都会耽搁下来,换句话说,梁苒今天在朝议之上,什么事情也干不了,都要堆积在大宗伯处。


    以为这般,便能难住寡人么?梁苒不屑。


    梁苒心中冰冷,面容上却亲和,仿佛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天子,什么也不懂,说话软绵绵的,慢条斯理儿。


    “大宗伯乃是我朝重臣,忠心耿耿啊,”梁苒感叹:“先皇还在的时候,便总是与寡人提及大宗伯的忠勇,如今大宗伯年事已高,患了病,抱恙在府,寡人虽身为天子,却也是个晚辈,这样罢……”


    他终于说到了重点:“寡人便携文武百官,亲自前往大宗伯府,探望大宗伯的病情。”


    什么?


    朝臣一个个震惊的抬起头来,天子要带着文武百官去探病?大宗伯到底是多大的面子啊!


    自大梁开朝一来,还没有一个臣子,可以让天子带着百官去探病,这面子岂非比土地还要厚,比苍天还要高?从今往后,大宗伯在朝廷里,还不是横着走?


    臣子们不知年轻天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个个狐疑却不敢吱声,谁也不敢做这出头鸟。


    御辇很快准备好,梁苒坐着轺车,百官跟车,浩浩荡荡的出大梁宫,一路大宗伯府邸而去。


    历代的大宗伯都住在这处,这算是朝廷分发下来的官邸,只不过到了如今这个大宗伯,府邸被扩建了好几次,已经并吞了旁边好几个官员的府邸,因而大宗伯府邸几乎赶上了半个大梁宫的占地面积。


    门前十几个府兵把守巡逻。


    大梁的兵权是集中于天子的,但偏偏大宗伯承受先皇恩典,可以豢养自己的府兵,如此一来,上京城除了虎贲军和禁军之外,还有这样一群嬴氏府兵。


    嬴氏府兵黑甲粼粼,腰挎宝剑,一个个高大威猛,一看便不是庸俗之辈。


    府兵看到天子的队伍,竟然抬手拦下,看似恭恭敬敬,却透露着一股傲慢:“拜见君上!君上有所不知,伯爷府有规矩,入府之人必须卸下兵刃,搜身检查。”


    “什么!?”旁边的臣子断喝一声:“大胆!这是天子!大宗伯竟敢叫天子解剑,竟敢搜天子的身!?”


    那府兵并不惧怕,还是如此傲慢,说:“君上,天下有天下的法律,宗族有宗族的法定,若是规制被破坏,便是江河决堤,后患无穷!因此还请君上见谅,凡入伯爷府之人,都需解剑、搜身!便是连天子也不能例外!”


    “你……你们……”臣子们气得发抖,瞧瞧、瞧瞧,都说的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分明就是胡搅蛮缠,拿这些来压天子呢!


    哪知梁苒却一点子也不动怒,微笑说:“大宗伯如此重礼守度,乃是我大梁的幸事啊,不愧是大梁之楷模。不过是解剑,不过是搜身,寡人使得。”


    梁苒亲自解下腰间代表天子权威的宝剑,啪嚓一声扔在地上,展袖微笑说:“如此可以了么?”


    府兵拿不准梁苒的心思,还是小心翼翼的上前搜身,其他臣子虽然有怨言,但天子都被搜身了,轮的到他们说不么?于是一个个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搜了身,这才放入大宗伯府。


    众人进入府邸,瞬间便被那富丽堂皇所震惊。从外面看,这里的占地面积并不及大梁宫,可一走进去,那辉煌,那奢靡,简直远远的把大梁宫给比下去了。


    怪不得国库一直空虚,臣子们心中腹诽,都被大宗伯这个硕鼠掏空了库银,来营建他的“宫殿”了!


    “咳……咳——咳咳……”大宗伯的嗓音从舍内传来,听那咳嗽声,完全是在装模作样,底气十足的说:“天子见谅,老夫重病在身,无法……无法起身相迎,实在失礼了。”


    梁苒挑眉,走进屋舍之内。


    大宗伯便卧在榻上,真真儿的像那么一回事儿,头上绑着白色的绷带,榻前跪在一溜儿的医士侍疾,不过大宗伯的模样不像是生病,他那肥胖的大肚子将被子顶起来,倒像是要生产。


    梁苒收住冷笑,装作关切的模样:“大宗伯快别这么说,寡人一回来便听说大宗伯病了,心中好生焦急,是一刻也难安,便携着威武百官,前来探看大宗伯。”


    大宗伯“虚弱”的说:“君上抬爱,老夫实在惭愧,诚惶诚恐。”


    梁苒自然“抬爱”他。若是梁苒独自前来探病,大宗伯或许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闭门不见,眼下整个朝廷都来了,他怎么可能托大不见?


    更何况,梁苒带着文武百官前来,便是要将太极殿的朝议,搬到大宗伯的病榻之前,看他如何躲闪!


    “大宗伯,”梁苒笑盈盈,他的笑容却充满了森然,与往日不一样了,幽幽的说:“寡人今日,特意带来了三副良药,希望能对大宗伯的症,药到、病除。”


    大宗伯狐疑,不知梁苒这是什么意思,听起来怪怪的。


    啪啪!梁苒抚掌,赵悲雪与苏木押解着数个被五花大绑之人走进来,咕咚扔在上。


    “哎呦——”


    “饶命啊!”


    “大父!!救我——”


    这三副良药,可不正是行刺的马匪、负责作为眼线的内监,还有大宗伯的干孙子嬴广才么?


    臣子面面相觑,不识得他们,但大宗伯恰好全都认识,他的眼睛快速旋转,“咳咳咳”的咳嗽起来,装作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说:“君上,咳咳咳……老夫病体严重,今日还是……”


    梁苒打断他的借口:“正是因为病情严重,寡人才要给大宗伯下猛药,大宗伯可不要讳疾忌医啊。”


    罢了冷冷的说:“把你们招认的,当着朝廷百官的面子,当着大宗伯的面子,完完整整的,再说一遍。”


    这一路上,苏木负责审问囚徒,加之梁苒的吩咐,一天只给三个人饭吃,若是什么也不说,便什么也没得吃,说得最多的人,才会有饭吃。


    起初谁也不愿意多说,嬴广才是大宗伯的干孙子,内监帮大宗伯做过很多坏事,而马匪收了大宗伯好处,还等着东主来救他们,若是把大宗伯的事情抖落出去,恐怕就没有人救他们了。


    可他们架不住肚子饿,一天还可以,两天也挨得住,一直到三天、四天,便是身强体壮的马匪也受不了,更何况嬴广才娇生惯养,那内监体魄又不怎么好。


    人一挨饿,真的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更何况只是出卖大宗伯,这区区尔尔的小事儿呢?


    马匪头一个招认,磕头说:“我说我说!是大宗伯!是大宗伯!是他给了我们财帛,要我们扮作刺客,袭击天子的扈行队伍!只要我们能杀了天子,他就给我们更多的好处!”


    “你!”大宗伯急言瞪眼:“你胡说!!!”


    他底气十足,也不显病态了。臣子们面面相觑,暗暗咋舌。


    梁苒微笑:“别急,还有呢。”


    马匪又说:“大宗伯说了,我们只管行刺,他会派人给扈行的马匹下毒,一个人也跑不了……还……还让我们杀了所有姓梁的,晋王和秦王一个不留,如此大梁的江山便再没有姓梁的宗室正统,他就可以……可以……”


    “一派胡言!!!”大宗伯怒吼,要不是身边的人按住他,卧病在床的大宗伯就要蹦起来跳脚了。


    梁苒再次微笑:“别急,大宗伯急什么,这才刚开始。”


    他的目光一划,冷冷的凝视着那个内监。


    内监是跟随秦王梁深一起入扈行部队的,是大宗伯身边的老人,名义上是监军。自然是因为大宗伯不放心梁深,派了一个耳目过来。


    内监已经饿得皮包骨头,战战兢兢的哭诉:“是……是大宗伯……大宗伯派遣老奴到军中,挑拨晋王与秦王的干系,让他们内斗不止,好从中获利……”


    “住口!!”大宗伯呵斥。


    内监吓得哆嗦,干脆破罐子破摔,语速比方才快了不少:“老奴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是大宗伯,都是他!派遣老奴在秦王身边,作为大宗伯的眼目,大宗伯还让老奴偷偷在扈行的马厩中下毒,配合刺客袭击!”


    臣子们纷纷低语:“刺客竟然是大宗伯找来的。”


    “还要下毒,简直是里应外合。”


    “不可谓不歹毒啊!”


    最后是嬴广才,嬴广才筛糠一般跪在地上,哆嗦说:“大大大大、大父救我啊!我我我……什么都没干,我只是……我只是负责带着府兵,乔装改扮成商贾,走小路前去接收菰泽精锐,我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干啊!!!”


    “咳——”大宗伯真的咳嗽起来,这次不是假的。


    朝臣们终于轰然喧哗起来,好一个大宗伯啊,真是处心积虑,不只是要刺杀天子,连晋王和秦王也不放过,谁见了不说一句三管齐下?


    秦王梁深走上前两步,指着大宗伯咬牙切齿的说:“亏得本王以前认为你是个好人,原是你一直在挑拨离间搬弄是非!你还要置本王于死地!呸,本王真是瞎了眼目,错信了猪狗!”


    梁苒的目光扫过众人,将每一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当然,还有大宗伯的焦虑。


    梁苒笑起来:“大宗伯,你看看,寡人这三副良药,可管用?”


    人证物证俱在,文武百官全都看在眼中,虽然有一半都是大宗伯的爪牙和门生,但也有另外一半早就看大宗伯不顺眼,今日这个场面是他们幻想多时的,不由喧哗起来。


    “这些事情当真是大宗伯所做?”


    “大宗伯不妨站出来说一说!”


    “正是啊,谋害天子,这分明是畜类作为!”


    大宗伯的脸色越来越黑,他收敛了所有的病态,幽幽的抬起手,待命的府兵立刻动弹起来,介胄的声音整齐划一。


    一瞬间,方才让大宗伯给一个说法的官员纷纷后退,不敢再吱声,藏入人群之中。他们险些忘记了,即使那些不法之事都是大宗伯干的,可是大宗伯终归是大宗伯。


    这里是大宗伯的府邸,外面是大宗伯的府兵,更何况众人还都是经过搜查,卸去了兵刃这才进入府邸的,换句话说,文武百官和天子,都是剥洗干净的羔羊,只要大宗伯稍微不顺心,随时都有可能当场屠宰。


    大宗伯冷笑一声:“天子,方才您的话,老夫没有听清楚……”


    他的话音里,满满都是威胁。


    就在大宗伯志得意满之时,踏踏踏,一阵跫音冲来,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到大宗伯耳边,低声耳语。


    “伯爷,大事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许多官兵,是菰泽的精锐,将伯爷的府邸,团团的包围起来了!”


    “什么!?”大宗伯不是没听清楚,他是不敢置信。


    原来梁苒早有准备,他是做好万全的谋算,这才带着文武百官前来探病。


    菰泽的兵马,可比大宗伯的伏兵要精良,且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勇士,与养在上京的府兵是不一样的,说起来这些个府兵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三岁的奶娃娃,上不得台面,不堪一击。


    大宗伯的眼珠子急速旋转,菰泽精锐虽然精良,却被拦在府邸外面,隔着厚厚的府邸大门,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有什么本事,等菰泽军冲进来,一切为时已晚……


    “嗬!”就在大宗伯安慰自己之时,嗓子里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痛呼,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在他的腰上。


    隔着厚厚的肥肉,大宗伯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疼得他浑身打颤,侧头一看,是赵悲雪。


    北赵的四皇子,送往大梁做质子的赵悲雪,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握着什么,抵在大宗伯的后腰之处,只要微微一用力,便可直接将大宗伯对穿。


    大宗伯一身冷汗,一半是吓的,一半是疼的。


    赵悲雪的嗓音幽幽的说:“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大宗伯颤抖:“不、不可能……你们都是被搜身解剑才放进来的!”


    大宗伯平日里树敌太多,因而也担心自己的安危,府中的规矩颇多,但凡进入府邸的人,必须要解剑,以防有人刺杀于他。


    赵悲雪笑了,他的笑容冷酷淡薄,说:“谁说我手里拿的是兵刃?”


    大宗伯忍着剧痛低头一看,一双浑浊的眼目睁得犹如牛卵子,真的不是兵刃,而是一截树枝!


    并不锋利的树枝,甚至脏兮兮的,应该是赵悲雪跟随百官进入府邸之时,随手折断的树枝,根本没有人会注意这一点,毕竟那只是一段树枝。


    赵悲雪又说:“谁说杀人一定要用兵刃?”


    大宗伯颤抖的更加厉害,梁苒一唱一和的说:“大宗伯你怎么了?看起来着实病的不轻,赵皇子,快扶着大宗伯。”


    赵悲雪冷冷的说:“大宗伯,我扶着你。”


    那截树枝仍旧抵在大宗伯的后腰上,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府兵一个个看向大宗伯,等待着他发号施令,只需要他一声吩咐,今日进入府邸之人,别管是天子,还是百官,一个也别想安安稳稳的走出去。


    可是……


    可是大宗伯一动不动,像是中了什么邪术,浑身僵硬的好似一块铁板,只有眼珠子可以活动。


    这一切都在梁苒的谋算之中,梁苒慢悠悠走过去,拍着大宗伯的肩膀:“大宗伯,寡人这三副良药,你可喜欢?都说良药苦口,是有些苦涩的。”


    大宗伯咬牙切齿,但他不敢动弹,也不敢开口说话,就怕赵悲雪这个狼狈子,真的会一刀坚决了自己,不,不是刀,是区区一根树枝!


    “君上——”大宗伯的门生跪在地上,颤巍巍的说:“君上明鉴啊!大宗伯为了朝廷尽忠职守,殚精竭虑,怎么能因为这些贼子的一面之词,便误会了大宗伯呢?必然是他们构陷重伤大宗伯!”


    “没错没错!一定是他们被人买通,构陷大宗伯!”


    “大宗伯乃忠烈之臣,天地可鉴啊!”


    大宗伯的爪牙并不少,他们知晓一旦大宗伯倒台,他们也活不过明日,自然要竭尽全力为大宗伯说话,甚至不惜颠倒是非黑白。


    嬴广才叫喊着:“大父!大父救我啊!救我!我还不想死……救我——”


    与大宗伯对立的朝臣则是呵斥:“人证物证俱在,竟说是栽赃诬陷,真真儿是指鹿为马!”


    一时间争吵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谁也不愿相让。


    梁苒站在两股势力中间,安然自若,平静坦然,仿佛那些争吵都与他无关。


    “寡人以为……”


    他一开口,四周立刻平息下来,静悄悄的,连吐息之声也听不到,众人屏住呼吸,等待着梁苒的发落。


    梁苒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面色惨白的大宗伯身上,嫣然一笑:“大宗伯跟随先皇,建功立业,于朝廷,于社稷,都是大有为之臣。寡人以为,大宗伯绝不可能做下刺杀天子,这样大逆不道,猪狗不如之事!”


    大逆不道!


    猪狗不如!


    这一句句的扎过来,大宗伯简直便像是箭靶子,正中红心无一例外,偏偏大宗伯不能反驳,还要腆着脸赔笑:“是啊,天子说的正是,正是!老夫为了大梁社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君上!”


    羣臣一听,这是怎么回事?天子明明已经占尽了上风,却不乘胜追击搓一搓大宗伯的锐气,反而鸣金收兵?还是因着小天子太过年轻,成不了大器。


    “唉——”


    梁苒甚至听到了人群中,有人在叹气,十足惋惜,惆怅不已。


    梁苒继续幽幽的说:“必然是这些贼子,为了栽赃陷害给大宗伯,故意重伤编排。”


    “是啊是啊!”大宗伯虽弄不明白梁苒的意图,但此时唯有点头应和才对。


    梁苒第三次开口,说:“然,无论是内监还是嬴广才,都是大宗伯你的人,这御下不严、玩忽职守的罪责,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正是,正……”大宗伯一连串的点头,点着点着突然感觉不对劲儿。


    梁苒话锋一转:“大宗伯御下不严,理应惩处,加之抱恙在身,也不宜过多操劳,如此……寡人便暂时革去大宗伯一切职权,粮俸、官命一切如常,接下来的日子大宗伯安心在家休养,便是了。”


    方才还觉得梁苒上不得台面的臣子瞪大眼睛,天子这是要革大宗伯的职,说什么粮俸和官命如常,实权都没了,还要虚头有什么用?


    大宗伯一下子挣蹦起来,但下一刻因为腰眼疼痛,又瘫坐回榻上,冷汗涔涔的顺着后背流。赵悲雪还站在他身后,用那截树枝狠狠的抵着他。


    大宗伯疼得不敢轻举妄动,一来是自己的性命掐在旁人手中,二来府邸外面都是菰泽精锐,三来也是因为梁苒已经退让,没有将谋反的帽子扣在大宗伯的头上,无论是哪条,眼下的情势大宗伯都不宜再多说。


    大宗伯哆嗦的说:“谢君上恩典,老臣……感恩戴德。”


    梁苒笑起来,那是战胜的愉悦,抬起白皙的手掌,那看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掌心,轻轻拍在大宗伯的肩膀上,笑容不达眼底,说:“大宗伯好生养并,你为大梁劳碌了半辈子,也是该歇歇了,好好儿的歇一歇……”


    大梁的朝廷变天了,犹如初春的天色,说变就变,前两天上京城乍暖还寒,如今便一下子入了春,气候宜人,暖风习习。


    大梁的朝廷亦是如此。不久之前还是大宗伯的天下,大宗伯说一,不敢有人说二,无论是生杀予夺,还是升官革职,还不是大宗伯的一句话,而眼下,一切都变了,被削去职权之人,反而是大宗伯。


    整个朝廷为之震颤,年轻的天子,还不到弱冠的年岁,竟然一手将大宗伯扯下了牢固的宝座。


    奢靡的大宗伯府邸中传来吼叫的声音,啪嚓——!!


    一个珊瑚摆件被狠狠丢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大宗伯气得跳脚,他身材肥胖,犹如一座土坡,咚咚的砸在地上,纵使有人站在屋外的天井,都会感觉地面震颤了三下。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梁苒!!这个该死的竖子!!老夫真是错看他了!平日里伪装的温温柔柔,低眉顺眼的,原来最有城府之人,竟然是他!若早知如此,当初老夫便不该扶持他上位!”


    “伯爷,伯爷息怒啊!”亲信跪在地上,被珊瑚的碎渣迸溅了额头,却不敢擦血,一个劲儿的劝慰:“伯爷万勿伤了自己的身子,保重贵体要紧啊!”


    大宗伯一脚踹过去:“你让老夫如何不气?如何不怒?!老夫真真儿是一手扶持了一个白眼儿狼啊!好好好!如今梁苒他翅膀硬了,想要将老夫撇开!岂有此理,老夫沉浮官场五十余载,岂容他一个小小的奶娃娃登上脸面造次?!”


    “对对对!”亲信拍马屁说:“伯爷的官命如常,还是正七命的大宗伯,放眼整个朝廷,便算是九命的王爷,八命的侯爷,也不及大宗伯您咳嗽一声!”


    大宗伯稍稍顺气,眼珠子突然转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起奶娃娃……那个小天子是不是从外面儿,带回来了一个不三不四的野种?”


    亲信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儿,说是一见如故,要收为义子呢!”


    “哼!”大宗伯冷笑:“什么义子?依老夫看,还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种!这小天子平日里装得清心寡欲,其实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骚浪货色!”


    亲信听他骂得污秽,再怎么说那可是天子啊,默默垂着头不敢吭声。


    大宗伯的嗓子发出桀桀的阴笑:“小天子不让老夫好过,老夫便也不叫他好过!去给我找几个武艺高强,口风严实的死士来,老夫要宰了那个小兔崽子,看看小天子往后,还敢不敢招惹于老夫!”


    “什、什么?”亲信不敢置信,腿肚子转筋:“伯爷您要……要……”


    那可是皇子啊,虽说是天子的义子,可已经在朝廷上昭告天下了,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子,若是被人发现,谋害宗室也是大罪!


    “怎么?”大宗伯横眉:“还不快去!”


    亲信没有法子,只好颤抖的应声:“是……是……”


    大宗伯被革职,他的爪牙党羽纷纷罢工,明着暗着撂挑子,不给梁苒好脸色看,半个朝廷便此停摆,以为这样便可以将梁苒难住。


    若是初出茅庐的小天子,还真是会被这架势唬住,可梁苒是谁?他已然死过一次,治理过大梁十三载之久,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大梁,也没有人比他更加心疼大梁的子民。


    大宗伯的党羽罢工,简直正中梁苒的下怀,梁苒顺理成章的将晋王提为鸿胪寺掌事大鸿胪,让他全权管理鸿胪寺失忆;提秦王为大司马,统领大梁二十四府兵;令世子郁笙与冯沖进入司空署,世子郁笙担任大司空一职,冯沖担任司空少庶子一职。


    府署中有了新的掌官,诸位又都是雷厉风行的主儿,不出三日,混乱犹如泥沼的朝廷重新井然有序,甚至顺利的架空了大宗伯不少权势。


    梁苒这几日忙得连轴转,三日只睡了两个时辰,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批看完最后一本文书,都没能将奏章放回奏匣之中,疲惫的趴在案几上直接陷入了沉睡。


    赵悲雪端着夜宵走进来,便看到梁苒伏案而眠,睡得正香,他的肤色天生白皙,黑眼圈便更加明显,眼底下一片黯淡,都少了平日的光彩。


    赵悲雪轻轻将承槃放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把梁苒打横抱起来,尽量不吵醒他,一路走回紫宸殿的太室。


    “啊!”小宝宝爬在龙榻上,见到梁苒立刻兴奋的哼唧起来,似乎想要找爸爸。


    “嘘——”赵悲雪嘘了一声,小宝宝眨眨眼睛,闭上嘴巴,还用两只小肉手捂住嘴巴,示意自己不出声。


    赵悲雪将梁苒轻轻放下来,给他盖好锦被,低声对小宝宝说:“君上累了,歇下了,不要出声。”


    小宝宝无声的点头,看来他是听懂了。


    赵悲雪挥挥手,示意内监宫女全都退下去,宫人们退下,太室之中只剩下赵悲雪、梁苒和小宝宝,俨然便是最温馨的一家三口,只可惜……赵悲雪压根儿不知情。


    小宝宝乖巧的爬过去,挤在梁苒身边,挨着梁苒躺下来,因为终于与君父贴贴,欢心得又傻笑了一会儿。


    “嗯……”梁苒悠悠醒过来,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寡人睡着了?”


    赵悲雪轻声说:“我吵醒你了?”


    梁苒揉了揉额角:“没有,寡人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


    赵悲雪压住他的肩头,不叫他起身,皱眉说:“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你的身子重要?明日再处理也是一样的,今日快些歇息罢。”


    梁苒疲惫的厉害,本就是强撑,经过赵悲雪这么一说,更是没了力气,重新躺回榻上,心想明日再处理也是一样。


    梁苒眼皮沉重,刚要入睡,内监走进来说:“君上,军机急事!”


    梁苒一下子便清醒了,说:“何事?”


    内监禀明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情,是大宗伯的党羽,非要深夜求见梁苒,说是军机要务,十万火急,但梁苒心里头清楚的厉害,不过是大宗伯例行找茬儿罢了。


    赵悲雪皱眉说:“不要理会,你歇息罢。”


    梁苒叹口气说:“如今朝廷好不容易恢复元气,寡人岂能让大宗伯抓到空隙?无妨的,寡人还撑的住。”


    他起身来,赵悲雪立刻“乖巧”的单膝跪在地上,替他整理衣角。


    梁苒居高临下垂头看着他,借着淡淡的缇黄色烛火,突然明白为何赵悲雪才是这个争霸游戏中的主角,因为无论是赵悲雪的身世,还是他的武艺,亦或者是赵悲雪的容貌、身量,都无可挑剔。


    而如今这样完美的人,匍匐在他的脚下,替他整理褶皱的衣摆,小心翼翼,仔细体贴。


    梁苒垂下手,抬起赵悲雪的下巴,轻声说:“等得了空,寡人再赏赐你。”


    他说着,借着身体的掩护,挡住趴在龙榻上的小宝宝,于赵悲雪的唇角轻轻的咬了一记,这是奖励给好狗的甜头。


    赵悲雪的吐息瞬间粗重,但他努力克制,整理好龙袍的衣摆,沙哑的说:“好了。”


    梁苒匆匆离开,吩咐宫人侍奉好小皇子。


    “啊啊!嗯!”小宝宝将爸爸走了,咬着小肉手,眼巴巴的看着赵悲雪,似乎是想要另外一个爸爸留下来陪他顽。


    赵悲雪与小宝宝对视。


    小宝宝欢心:“啊!啊!”


    赵悲雪:“……”


    小宝宝大笑:“咯咯~”


    赵悲雪:“……”


    小宝宝朝他挥手:“嗯嗯!”


    赵悲雪:“……”


    小宝宝可谓是使出十八般武艺,若是站在对面之人是冯沖,或者旁的什么人,早就冲过来一顿赞美,谁也受不住小宝宝撒娇。


    可站在对面之人是赵悲雪。


    赵悲雪苦大仇深,眼神复杂的盯着小宝宝,看了好一阵子,冷漠的转头离开。


    “嗯?”小宝宝歪头,好可惜,爸爸走了。


    赵悲雪离开太室,回了自己下榻的东室,就在路寝宫紫宸殿之内,方便的厉害,没有几步路。


    他抱着臂,冷着脸坐在席上,梁苒不在跟前,自己凭什么陪那个小崽子顽耍?图他下蛋一般的傻笑么?


    赵悲雪一挥手,掌风将烛火熄灭,和衣躺在榻上准备歇息。


    不知为何,一闭上眼目,他的脑海中便盘旋着小宝宝傻笑的模样,小脸蛋儿圆溜溜、肉呼呼,傻笑的时候嘴巴可以咧到耳朵根,也不知一日到晚哪里那么多欢心的事情,值得他咯咯咯、咯咯咯的傻笑。


    “啧……”赵悲雪翻了个身,挥挥手,将脑海中的笑脸赶出去。


    他翻身面对着东室的户牖,暗淡的月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顺着户牖直窜过去。


    赵悲雪蹙眉,立刻机警的翻身坐起,是一条人影,且鬼鬼祟祟,绝对不是巡逻的虎贲军。看这个方向,竟然是朝紫宸殿太室去的。


    小皇子还在太室中,赵悲雪眼眸一动,一个纵横,直接从户牖跃出,朝着太室掠去……


    紫宸殿太室之中,小宝宝可怜巴巴的看着赵悲雪离开的背影,想叫他留下来陪自己顽一会儿,可是小宝宝不会说话,嗯嗯叫了好几声,赵悲雪也不理他。


    小宝宝只好自己趴在龙榻上,无聊的揪着小被子。


    内监进来伺候,赔笑说:“小皇子,时辰不早了,快些歇息罢。”


    内监给小宝宝盖上小被子,又说:“皇子殿下,老奴这就把烛火灭了。”


    小宝宝打了一个哈欠:“嗯嗯!”


    内监被小宝宝一本正经的答应逗笑了,走过去熄灭烛火,整个太室昏暗下来,唯独户牖的方向透着淡淡的月光。


    内监熄灭烛火,本想回去侍奉在龙榻边,这么小的宝宝,是绝对不能留他一个人歇息的,唯恐从龙榻上掉下来,再摔个好歹。


    他刚走两步,咕咚——


    一声闷响,那内监瞬间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在地上。


    黑暗中,有黑衣人窜入太室,动作干脆利索一下打晕了内监,然后悄悄的往龙榻摸去。


    太室里静悄悄的,龙榻上鼓起一个小被子包儿,天子新收的义子,必然就藏在这个被子包中。


    刺客蒙着脸,他的眼中透露出寒光,举着兵刃窜到榻边,手起刀落,砰砰两声剁在被子包上。


    砍下去没有见血,也没有意料之中刀入肉的手感,反而像是砍在软绵绵的被子上。


    刺客冰冷的眼眸一动,刀尖挑开被砍得稀烂的被子包,下面竟然是软枕,根本不是什么小宝宝!


    梁苒来到廷议的殿中,大宗伯的几个党羽果然等在那里,一上来便咕咚跪在地上,恨不能抱着梁苒的小腿哭泣。


    “君上啊,你要为老臣做主!晋王仗着自己是四王之首,在鸿胪寺独断专行,刚愎自用!”


    “臣要参奏菰泽世子,世子郁笙不过是个外来降臣,根本不了解我大梁的司空土木,将司空署搅得是乌烟瘴气!”


    梁苒冷笑:“哦?是不是还有人打算参奏秦王的?一并子说了罢,别把你们憋坏了。”


    果真有一个人是要参奏秦王梁深的,被梁苒这么一说,支支吾吾的,也不敢递奏本,恐怕觉得自己太过刻意了,但若是不递奏本,又完不成大宗伯的任务,简直进退两难。


    梁苒是懂得阴阳怪气的,说:“各位真真儿是我大梁的顶梁之臣,参奏一事理应向大谏汇龙,由大谏统一呈报,如今诸位是有多么迫不及待,深更半夜的前来,自己个儿不歇息,也不叫寡人歇息,劳苦功高啊。”


    臣子们一时语塞,谁也不敢说话,他们总觉得,自从小天子从菰泽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变得不一样了……


    叮——


    【系统提示:您的宝宝遇到危险!】


    梁苒心口一跳,梁缨遇到危险了?


    小宝宝在太室之中歇息,怎么会突然遇到危险?他的眸光一动,恍然大悟,这些半夜三更参奏的臣子,怕都是大宗伯找来支开寡人的,他们真正的目标,分明是寡人的长子!


    然,此时梁苒赶回去,为时已晚。


    叮——


    【紧急启动未成年宝宝保护功能!】


    【爱护宝宝,人人有责】


    刺客举着刀,看着稀烂的被子包一愣,哑声说:“没有?!如何可能?人呢?”


    与此同时,哗啦——


    一声轻响。


    一道黑影掠过,是一个身材高大,年轻而挺拔的男子,他的肩膀平而宽阔,面容端而敦厚,透露出一股正直淳厚的俊美。


    无论是眉,还是眼,竟有七八分与当今的天子梁苒神似,只不过身量要比梁苒高硕不少,体态肌肉流畅,一看便是天生的将才。


    年轻男子好似凭空出现在紫宸殿太室,最重要的是——他浑身上下没有穿一件衣服,未着寸缕!


    男子手腕一翻,直接将地屏上的黑袍抽下,那是梁苒的春季常服,动作快速的往身上一裹,柔软的常服对于男子来说有些局促,显然尺寸小了,好端端的宽袍变成了深V的紧身黑袍,几乎将男子流畅的肌肉线条勾勒分明。


    男子跃起,摘下挂在太室墙壁上的天子佩剑,嗤——引剑出鞘,挽了一个剑花,一双漆黑的眼目,凝视着黑暗中的刺客,薄薄的唇角是嘲讽的冷笑,沙哑的开口:“宵小毛贼,在寻我么?”


    【作者有话说】


    梁·宝宝·缨:帅[让我康康][坏笑][星星眼]


    *


    今天也是1.5万大肥章,月底了打滚求营养液[红心][红心][红心][亲亲]


    第35章 谁是你父亲? 衣着风骚,袒胸露怀,孟浪狂徒【1.5万字】


    “嗬!”刺客狠狠倒抽一口冷气, 他完全没想到后背会有人。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神出鬼没,竟不发出一点声息!


    且,年轻男子口中说着奇怪的言辞, 刺客寻找的, 明明是一个只会哼哼唧唧在地上爬的奶娃娃, 哪里是这么一个高大英武, 身量雄气的年轻男子?


    刺客是万想不到的, 站在他眼前俊美端正的男子,正是他苦苦寻找, 准备刺杀的小皇子梁缨。


    刺客一愣, 当即举刀朝梁缨砍去, 准备先下手为强。


    “哼……”梁缨冷笑一声,唇角挂着嘲讽的弧度, 手中宝剑一转,当——!!


    黑衣刺客只看到一抹火花飞溅, 火星子直接崩在他的脸上, 手中的长刀嗡鸣震颤,一声巨响飞了出去, 直愣愣钉在太室的墙壁上。


    刺客大惊失色,飞扑去抢长刀,梁缨眼疾手快,一脚踹在他的背心。


    “啊——”刺客惨叫,失去平衡直接扑向长刀,鼻子磕在刀柄之上, 登时鲜血长流, 糊了满脸。


    梁缨跟上一步, 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臂力大得惊人,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张弛,将烂泥一般的刺客拽起来,嗖嗖嗖几下,用绳子将刺客捆住,五花大绑丢在地上。


    刺客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与那个年轻男子,甚至一招也交不了,完全不是敌手,相去甚远,别说同日而语,便是拍马也赶不上。


    刺客乃是大宗伯府上精挑细选的死士,乃是从众多死士中遴选出来的佼佼者,从未失手,没想到今日竟然翻了船,而且没有一点子抵抗的能力。


    梁缨轻笑一声:“不堪一击。”


    踏踏踏——


    跫音快速而至,有人朝太室疾步掠来。


    梁缨耳聪目明,他的耳朵微微一动,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唇角划开微笑,俨然是一个淳厚的大男孩,英武之中带着一点点稚嫩与孩子气。


    父亲?


    梁缨听出了对方的跫音,分明是赵悲雪。


    赵悲雪听到动静,他生性机警,快速来到太室查看,一走进来便看到了瘫倒在地上的内监,太室之内还有两个黑衣人。


    无错,是两个。


    其中一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另外一个“黑衣人”衣着风骚,袒胸露怀。


    “阿嚏……”梁缨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难道是君父的衣裳太小了,自己露着胸口害了风寒?


    梁缨可不知,他的另一个父亲赵悲雪,把他看成了袒胸露腹的孟浪狂徒……


    “父亲!”梁缨真挚的喊出声。


    身为一个小宝宝,梁缨是不会说话的,他平日里啊啊嗯嗯,其实也是在叫父亲和爸爸,但别人都听不懂,如今成了年轻男子的模样,终于可以说话了。


    赵悲雪一愣,一双剑眉压着狼目,冷声呵斥:“谁是你父亲!”


    梁缨:“……”


    梁缨恍然,父亲显然是误会了,连忙摇手:“我不是刺客,刺客……”另有其人。


    那刺客一看这场面,也算是激灵的,立刻大喊:“愣着做什么呢,杀了他啊,他是赵悲雪,他是北赵的皇子!”


    刺客想要挑拨离间,梁缨摇手,不知该如何辩解。


    赵悲雪目光犀利,敏锐的发现龙榻上空空如也,小被子被砍得稀烂,乱七八糟的堆在旁边,而小宝宝不翼而飞。


    咯噔!赵悲雪的心窍狠狠一沉,犹如大石头沉入深渊一般,他虽起过丢掉小宝宝的心思,最后却因为不忍没能丢掉,如今小宝宝出了事,生死未卜,赵悲雪的心窍仿佛要裂开,竟无比疼痛。


    赵悲雪眼中闪烁着怒意:“孩子在何处?”


    梁缨想说,便是我啊。


    赵悲雪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唰抽出佩刀,刀尖一晃直冲梁缨而来。


    当——


    当当!


    赵悲雪动作迅捷,犹如闪电,犹如夜枭,饶是在黑夜之中,也不会被阻碍一丁点儿,两个人转瞬交手三招,刀剑击打在一起,双方虎口都能感觉到震颤的酥麻。


    赵悲雪暗暗心惊,竟是个难得的对手。


    要知晓赵悲雪自小受苦,为了保命,必须比旁人更加勤奋的习学武艺,有了武艺傍身,这样才能苟且偷生,在这泥泞的乱世之中活下去。


    而对方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身手。


    且,赵悲雪赫然发现……


    眼前这个古怪风骚的男子,他的武艺路数和自己一模一样!


    无论是起手、收手,还是小小不言的习惯,简直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二人虎口震颤,半条手臂麻嗖嗖,被迫各自后退了一步,赵悲雪眼神更加肃杀,冷声说“:你是赵人?”


    梁缨眨了眨眼睛,敦厚的面容令他看起来俊美正直。


    赵悲雪可不知,梁缨是他的儿子,因而系统复制了身为父亲的赵悲雪的所有武艺路数,在赵悲雪眼中看来,两个人的路数自然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而赵悲雪惯于用刀,那是北赵的惯用兵刃,大梁则是以用剑为荣,习俗各不相同。


    一瞬,赵悲雪想了很多,自己的武艺是宫中偷师学来的,他总是蹲在学堂的户牖下面,蹲在演武场的草丛旁边,偷偷的习学讲师们教导的各种武艺,所以他的武艺路数,便是标准的北赵宗室路数。


    眼前这个年轻人,赵悲雪狐疑,难道他是北赵朝廷派来的人?


    赵悲雪沙哑的质问:“谁派你来的?”


    梁缨百口莫辩,不知该如何向父亲解释,还有那刺客唯恐天下不乱。


    “杀啊!杀了赵悲雪!”


    “你便是大功一件!”


    “主子不会亏待你的!”


    赵悲雪手中长刀一转,决定不再废话,年轻人不说,便撬开他的嘴巴,冷笑:“既然你不吃敬酒,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父……”梁缨刚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嗓音全部被剧烈的金鸣声掩盖。


    当——


    赵悲雪的刀刃毫不留情,刀刀致命,一刀比一刀迅捷,如不是梁缨的武艺路数完全复制了赵悲雪,熟悉赵悲雪的招式,恐怕眼下已经变成了刀下亡魂。


    “把孩子交出来!”赵悲雪双目赤红,犹如一匹发狂的野狼。


    梁缨的额角冒汗,感觉这样下去不是法子,他的目光一晃,嘭一声撞开户牖,顺着窗子逾窗而走,暂时避战为妙……


    叮——


    梁苒看着系统提示,只有他能看到的系统提示,心窍狠狠一跳。他终于明白半夜三更的,为何会有这么多没事找事的大臣求见,不必说了,这分明是大宗伯的调虎离山之计。


    大宗伯想用臣子支开自己,然后对小宝宝下手。


    梁苒着急回去,脸色严肃,抿着唇角,一言不发的大步朝殿外而已。


    “君上!君上?”


    臣子们一脸迷茫,君上怎么走了?


    他们受了大宗伯的令,必须拖住年轻天子,不能让他回紫宸殿的太室,于是纷纷追上去。


    “君上!臣还没有参完!”


    “君上您这是有什么急事么?”


    “臣的奏本……”


    胆子大的臣子,干脆把心一横,硬着头皮拦在梁苒面前,说:“君上,臣还有事启奏……哎呦!!”


    不等他一句话说完,梁苒早就不耐烦了,提起一脚狠狠踹在那臣子的胸口上。


    咕咚——


    臣子毫无防备,被一脚踹倒在地上,好似一个翻个儿的大王八。


    “滚开。”梁苒凉飕飕的呵斥。


    其他几个臣子完全懵了,他们以前见到的小天子,都是温温柔柔,说话和和气气,做事有理有度,哪里是眼下这副模样。


    众人吓得不敢啧声,一个个噤若寒蝉,哪里还能阻拦,只怕他们还没被大宗伯打死,已然被小天子踹死了,眼睁睁看着梁苒离开了廷议大殿。


    梁苒一出大殿,挽住自己宽大的衣摆以免绊倒,快速的跑将起来,朝着紫宸殿而去。


    “君上?”跟随着的内监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君上为何如此焦急,好像火烧眉毛一般。


    他们在后面提着宫灯,一路招手,一路大喊:“君上——君上您慢些啊,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去做便是了……”


    可是梁苒根本不停下,甚至不减速,反而奔跑的更快,一下子甩掉那些宫人,没入大梁宫的黑夜之中。


    嘭——


    梁苒正在狂奔,眼前一黑,突然撞到了什么,好似是一堵墙,撞得结结实实,梁苒的鼻子尖儿一阵酸痛,险些堕下酸泪来。


    定眼一看……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堪堪及冠的年纪,无论是身量,还是年岁,都比梁苒稍微大一点。


    要知晓古代二十及冠,梁苒还未到及冠的年纪便失去了君父,被大宗伯哄抬上皇位,虽然梁苒戴着天子的冠冕,可这不代表梁苒便是一个及冠之人,只不过天子的装束便是如此罢了。


    梁苒与那年轻的男子大眼瞪小眼,这男子的衣着好生古怪,一领柔软的黑袍,偏偏黑袍有些狭窄局促,套在男子的身上便分外显小,从胸口到腹部,裂开一条深深的口子,露出大面积的腹肌与胸肌。


    不得不说,除了赵悲雪,梁苒还从未见过谁的胸肌如此优越。


    至于年轻男子的容貌,很陌生,梁苒确定,并不是大梁宫中之人。却又莫名熟悉,无论是眉眼、鼻梁,还是嘴唇,竟与自己有个七八分的相似!


    “君父!”年轻男子眼疾手快扶住梁苒,没有叫他摔倒,热情的唤了一声。


    梁苒心窍一个哆嗦,被比自己年岁还长一些的男子唤君父,多少都有些腿肚子转筋、头皮发麻的错觉。


    “你……”梁苒喃喃的说:“你是梁缨?”


    衣着“风骚”的男子使劲点头:“君父,是我。”


    还是君父好,不似父亲,识不得自己便罢了,还把自己当做刺客,一见面喊打喊杀。


    踏踏踏——


    有人朝这面来了,不用说,自然是对梁缨穷追不舍的赵悲雪。


    梁缨一把捂住梁苒的口鼻,宽大的手掌搂住他的腰肢,将人一带,躲在附近的假山之后,赵悲雪显然没有发现他们,快速略过,继续向前追去。


    “呼——”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


    “唔……”梁苒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梁缨可以松手了。


    梁缨连忙松开手,一板一眼的作礼说:“君父,方才事出从权,儿子失礼了。”


    梁苒借着月光,仔仔细细的打量起梁缨。面容俊美,犹如画中的青年才俊,气质端正淳厚,身材挺拔英气,一看便是将才之风,绝无差错。


    叮——


    【温馨提示:未成年宝宝保护功能,即将失效……】


    系统突然弹跳出来,梁苒一愣,梁缨同时一愣,梁苒发现,除了自己之外,怕是儿子也可以看到系统的提示。


    梁缨语速很快,说:“君父,长话短说,紫宸殿太室之中有一个刺客,他想要行刺儿子,已经被儿子捉住,绑在条案腿上了,还有父亲似乎误会了儿子与那刺客是一路的……”


    噗——


    一声轻响,高大的梁缨瞬间从眼前消失,一抹白烟之后,一下子变成了粉嫩小宝宝的模样,从半空中嗖的往掉下。


    梁苒惊呼,快速伸手去接,小宝宝没有掉在地上,反而砸在了梁苒的怀中,沉甸甸的,震得梁苒的手臂发麻。


    扑簌——哐当!


    梁苒只接住了小宝宝,至于黑色的衣袍,还有宝剑,全部掉在地上,差点砸在梁苒脚背上。


    “咯咯~”小宝宝指着地上的宝剑,表示很是喜欢,大眼睛里充斥着兴奋。


    梁苒看着怀里圆润可爱的宝宝,回想着之前高大英武的梁缨,任是谁说他们是一个人,也不可能相信啊……


    叮——


    【您的长子已经恢复正常大小!】


    系统背包中的“迎风生长卡”还在,说明小宝宝并不是利用卡片长大的,而是系统的应急措施。


    梁苒松了口气,万幸儿子没事,那么接下来……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衣裳和佩剑,这衣裳原来是自己的,怪不得觉得眼熟,且大小一点也不和儿子身,至于这佩剑,分明是挂在太室里装饰的宝剑,一般都不会拿出来使用。


    梁苒有些头疼,大晚上的,若是寡人抱着一领衣袍,端着一把宝剑回去,要怎么自圆其说?还有赵悲雪,他显然与儿子交手了,绝不能让他看到这领衣袍和宝剑。


    于是梁苒灵机一动,将宝剑和衣袍捡起来,全部塞在假山的缝隙里,等到明日无人,再偷偷的过来把这些东西销毁,便不会有人发觉了。


    梁苒躬身藏好,抱起小宝宝,便准备回紫宸殿去。


    他刚从假山后面转出来,一条人影快速掠来。


    “君上!”是赵悲雪。


    赵悲雪额角挂着细密的汗水,如今虽天气转暖,但不至于出汗,他是为了寻找丢失的宝宝,这才匆忙之间流了如此多汗。


    赵悲雪从太室追出来,一晃便丢失了那“贼子”的踪影,他寻遍了整个内朝里里外外,若不是因为内外朝的宫门已经下钥,赵悲雪必定去外朝彻彻底底的找一遍。


    “君上,孩子他……”赵悲雪刚要与梁苒说明宝宝丢失一事。


    “咯咯!”小宝宝从梁苒怀中探出头来,举着手朝他打招呼,笑容甜滋滋的。


    赵悲雪震惊:“他怎么在这里?”


    “咳……”梁苒嗽了嗽嗓子,一本正经的说:“寡人方才听到骚动,那刺客应该也是怕了,便把孩子丢下了。”


    赵悲雪奇怪,那个刺客俨然是个狂徒,害怕?他知晓什么是害怕?


    梁苒又咳嗽颜一声,岔开话题说:“先回去罢。”


    三人一道回了紫宸殿太室,如同梁缨所说,刺客被五花大绑,绑在条案腿上。紫宸殿的条案铸造精致,是用一整块铜铁打造的,沉重结实,刺客便是力气惊人,也不可能一个人扛着条案离开,因而还是老老实实的被绑着。


    刺客见他们回来,显然有些惧怕,眼珠子一动,朗声说:“不防实话告诉你们!我乃大赵皇帝派来的人,诛杀梁贼,铲除叛徒!”


    “噗嗤……”梁苒突然笑起来:“你觉得寡人会信你的蠢话?”


    刺客一愣。


    梁苒又说:“这深更半夜的,寡人被叫去廷议,那些臣子是大宗伯派来,专门拖住寡人的,对也不对?至于你,你是大宗伯的爪牙,来刺杀寡人的皇子!”


    刺客没想到梁苒心中像明镜一样,什么都骗不了他。梗着脖子说:“我就是赵人!生是赵人!死是赵人!”


    梁苒幽幽一笑:“寡人不在乎你是什么人,都无妨的。”


    他看了一眼赵悲雪,嗓音中夹杂着寒气,说:“把他拖出去,砍掉他的脑袋,扔到大宗伯的花园里,给大宗伯赏赏景致。”


    刺客震惊,他还以为梁苒会逼迫自己说出背后主谋,没想到的是,梁苒根本不需要他承认,而且就算承认了,大宗伯也会抵赖,说是旁人栽赃陷害。


    赵悲雪没有一点犹豫,他不是梁苒的刽子手,更像是梁苒的一把宝剑,开了刃,开了血槽,锋利且不需要任何理由。


    赵悲雪一把提起刺客,刺客挣扎大喊:“暴君!!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暴君!!!”


    梁苒抱着一脸懵懂的小宝宝,听着刺客挣扎惨叫的声音,看着刺客被赵悲雪拖走的背影,轻笑说:“不管是做暴君也好,做明君也好,寡人要的……是大梁的强盛,与子民的安泰,其余……都不重要。”


    *


    大宗伯府邸。


    大宗伯装病抱恙,“如愿以偿”的在府中养病,一养便快要两个月了。


    本以为朝廷上很快便会乱套,乱成一锅浆糊,足够年轻的小天子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只是……


    大宗伯没想到,年轻的天子完全没有慌乱,他的处事,他的行事,一点子也不像是一个无能的傀儡皇帝,反而像是一个励精图治,见过世面的天子,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间,甚至梁苒利用各种机会,一点点架空大宗伯的实权。


    大宗伯彻底慌了,将手下的党羽召集在府邸中,准备议一议。


    “要我说啊……”大宗伯的爪牙忙着拍马屁,一点子也没有感觉到危机的降临,谄媚说:“那小天子懂得什么?他也就是一时欢心,没有了伯爷,这个朝廷还像话么?当然不像话!”


    “是啊是啊!臣也觉得,小天子很快便会来求饶的。”


    “小天子撑不了多久的!毕竟他年岁小,头等浅,耳根子也软,成不了大事,哪里有咱们大宗见多识广?”


    “咱们伯爷吃的盐,都比他食得米多!”


    “哈哈哈,就是啊,不出三日,怕是小天子就要来告饶了!”


    “兴许还会哭鼻子呢!”


    “哈哈哈——”


    大宗伯心中本是焦虑的,这么久过去了,朝局稳定,没有一丝一毫的风浪。昨日夜里头他派出了刺客,刺杀小皇子立威,偏偏今日都晌午了,刺客还没有前来回禀,也没有听说宫中乱套的消息。


    大宗伯心中担忧,这才找他们来说说话儿,不出三两句话,大宗伯愣是被他们生生得哄好了,心里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自己沉浮宦海五十年,那梁苒呢?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奶娃娃,及冠都未,他懂得什么?再过几天,便再等几天,梁苒必定会抱着自己的大腿求饶,届时……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大宗伯的美梦。


    “嗬——”大宗伯吓得一个激灵,质问:“什么声音?!”


    仆役连忙说:“兴许是园中的花盆被风刮倒了,小人这就去看看。”


    大宗伯不耐烦的说:“还不快去!”


    仆役连滚带爬跑出去,“啊——!!!!”凄声尖叫。


    “怎么回事?”大臣们纷纷侧目,都被这叫声吓得汗毛倒竖,他们分明什么也没看见,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莫名觉得可怖。


    大宗伯冷声说:“这个废物庸狗!”


    他说着便往外走,大宗伯都走了,其他的臣子赶紧也跟着走,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大堂,往花园转去。


    只见富丽堂皇的花园,正是初春的好时节,名贵花会争奇斗艳,刚才去查看究竟的仆役跌坐在地上,他的帽子掉了,瑟瑟发抖,两条腿不停的筛糠,还有骚臭的液体从裤#裆流淌而出,一点点浇灌进花田之中。


    花田倒了一片,几只花朵倾斜在一边,一颗圆溜溜的东西压在其中。


    四周是喷射飞溅的血红,泼洒在粉刷整齐的墙面上,刺目、鲜艳……


    “血……血!!”有人尖叫出声。


    那圆溜溜的东西,可不是一个人头么?


    “脑……脑袋!!有一颗脑袋!!”


    怪不得仆役叫得如此凄惨,刚才一声巨响,并不是被春风刮倒的花盆,而是有人将一颗血粼粼的脑袋,顺着院墙抛进了花园。


    那脑袋血糊糊一片,双眼圆睁,死不瞑目,临死之时好似在呐喊,嘴巴张大到一个撕裂的程度,五官绝望的扭曲着。


    “嗬——!!”大宗伯一眼便认出来,是昨夜派出去的刺客。


    怪不得大梁宫中没有任何皇子被刺的消息,因为刺客死了,刺客的脑袋,还被扔了回来!


    咕咚!


    大宗伯肥胖的身体晃荡了两下,倾倒在地上,砸出一声巨响。


    “不好了!不好了!”


    “伯爷晕倒了!”


    “还不快去请医士!伯爷,您醒醒啊……”


    *


    梁苒听说大宗伯真的病倒了,这次不容作假,整个府邸都忙翻了,医士进进出出,大宗伯一时糊涂,一时清醒,清醒的时候还说胡话,一看便是受了惊吓,撒癔症呢。


    大宗伯病了,梁苒便欢心了,眼中闪烁着凉飕飕的光芒,敢害寡人的儿子,叫你吃点苦头也是应当的。


    今日难得赵悲雪不在,因着赵悲雪追丢“刺客”的事情,他觉得宫中的守卫不安全,梁苒便顺着他的话,让他和苏木一起去抽检一下虎贲军,看看禁卫有没有偷懒。


    赵悲雪被顺利支走,梁苒点了点宝宝的小鼻头,说:“衣裳和宝剑还藏在假山里呢,随君父去毁尸灭迹罢。”


    小宝宝使劲点头:“嗯嗯!”


    梁苒抱起儿子,也没叫宫人跟随,毕竟是去毁尸灭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顺利的来到假山石附近,梁苒谨慎的左右看了看,确保没有第三个人,于是一个闪身,动作灵巧的进入假山。


    他一眼就看到了挤在缝隙里的黑袍,宝剑被黑袍包裹着,如同昨日一般,应该没有被人发现。


    梁苒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去掏裹着黑袍的宝剑。


    到手了。


    梁苒迫不及待的转身便走,准备带走销毁,哪知晓……


    梁苒:“!”


    赵悲雪正好从远处走来,与梁苒打了一个照面儿!赵悲雪验兵竟然这般快速,还不到一炷香功夫便回来了?


    赵悲雪去检验虎贲军,自然是越快越好,昨日才发生了刺杀之事,他是一刻也不想离开梁苒身边,那些劳什子的虎贲军,都是贵族子弟提拔遴选,也没上过战场,没见过什么是真刀真枪厮杀,关键时刻顶什么用处?


    不如赵悲雪亲自守在梁苒身边,亲自守在孩子身边……


    孩子?赵悲雪的思绪一顿,从几何时,自己如此坦然的接受这个孩子了?甚至还为他担心,为他焦急,这实在太不像自己了。


    赵悲雪目光一晃,登时与梁苒大眼瞪小眼,梁苒手中还抱着一个黑麻麻,长条状的的东西,极其眼熟。


    “君上!”赵悲雪大步而来,拿起梁苒怀中的黑色条状物一抖,喀拉,长剑从中间抖出来,直愣愣掉在地上。


    赵悲雪蹙眉:“果然,我便觉得眼熟,这不是昨日那刺客穿得衣裳,用的佩剑么?”


    梁苒嘴唇微微张合,想要编纂一个合理的借口。


    赵悲雪又说:“昨日夜色太深,没有看太清楚,这衣袍和宝剑,分明是君上的!”


    梁苒:“……”怎么狡辩才好呢?


    赵悲雪的眉心紧压,沉声说:“这个贼子,昨日便觉他是孟浪狂徒,果然如此,他竟把衣裳脱在此处,真真儿是不知廉耻。”


    梁苒:“……”骂的也太难听了。


    小宝宝不干了,坐在梁苒怀里“啊啊”挥着小肉手抗议,那意思是,宝宝才不是孟浪狂徒,宝宝才不是不知廉耻!


    赵悲雪被小宝宝吸引了注意了,眼眸温柔了一些,说:“想来大宗伯行刺失败,必然还有后手,近些日子要多多注意小皇子的安危才是。”


    梁苒干笑:“是啊。”


    衣衫已经被孟浪的刺客穿了,赵悲雪一阵酸意涌上来,说:“君上,这衣裳不干净了,我替你烧了罢。”


    梁苒:“……”


    梁苒干脆点点头:“烧了……也可。”


    黑袍和宝剑交给赵悲雪,所幸赵悲雪只是怀疑昨日的“贼子”是个变态,并没有怀疑到小宝宝头上,梁苒松了口气,岔开话题说:“园中风大,回罢。”


    三个人往紫宸殿而去,需要横穿整个花园,走到一半的时候,听到几个臣子聚集在一起聊天的声音。


    如今是朝食的时辰,臣子们进宫都早,逢五还要上朝,更是天都没亮便进宫来,因而无法在家中用早膳,大梁宫中提供朝食,每每散朝之后,都会在廊下一同用膳,这时候便可以互通有无,打听打听各个府署的消息。


    几个臣子显然是用完早食,正往回走呢,一面走一面聊天,他们压低了声音,这种时候总是在说旁人坏话,绝对不会错了。


    “那个嬴稚,唉——真是有辱斯文!”


    “你可别这么说,人家是大宗伯的亲侄子!”


    “呿,什么亲侄子?大宗伯马上便要失势了。”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更何况是人家大宗伯?”


    “要我说,这个嬴稚便是大宗伯的侄子,也恁的过分了!竟在廊下喝了个酩酊大醉,谁敢在宫中如此酒醉?也不怕杀头!”


    “我听说嬴稚以前不这样,还是上京城有名的才子呢!”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他怕是江郎才尽了,如今的嬴稚,什么才子?有辱斯文,好吃懒做,好色贪杯,只仗着是大宗伯的侄子,在尚书混饭吃,别说是旁人了,便是他们本家族中的人,也顶顶看他不起了!”


    几个臣子显然没有发现他们,从旁边走过去,继续侃侃而谈。


    梁苒听着他们的对话,嬴稚?似乎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听他的姓氏,合该是大宗伯府中的,且听那些官员酸溜溜的口气,怕是嬴氏的嫡传正宗,并不是旁支子弟。


    叮——


    【5级奖励:3年之内风调雨顺】


    系统突然弹跳出来,是5级的升级奖励。


    对于一个国君来说,财力兵力无疑是最重要的,财力与兵力的基础便是国本,只有子民有饭吃,有田耕,有物贩,国本才能稳固。除了人为之外,很大程度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梁苒还记得自己上辈子登基之后,三年大旱,颗粒无收,紧跟着又是洪涝大雨,市井民间都在流传,其实梁苒是不祥之人,让他来做国君,老天便会降罚,百姓也会跟着遭殃。


    为此,梁苒无奈写下了罪己诏,在天下百姓面前陈述自己的罪状,请求上苍和列祖列宗的原谅。梁苒却不明白,寡人到底有什么错,错的分明是这时而风,时而雨,翻脸无情的老天爷!


    风调雨顺……


    这四个字,对于梁苒来说,实在太奢侈了。


    倘或三年之内真的可以风调雨顺,那么便可以避免即将到来的大旱,梁苒也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修建堤坝,防止随之而来的东陵洪涝,百姓不必流离失所,不必再看老天的脸色……


    叮——


    【5.1.0任务:日行一善,十步之内,“捡尸”一人。】


    梁苒:“……”捡尸?


    梁苒放眼望去,根本没有看到尸体,这里可是大梁宫的花园,怎么可能凭空出现一具尸体呢?


    嘭!


    不等梁苒想完,一声钝响传来,有黑影顺着假山倒下来,差点砸到梁苒。


    赵悲雪搂住梁苒的腰肢,将人轻轻一带,快速挡在自己身后,戒备的看着那黑影。


    小宝宝坐在君父怀中,眨巴着大眼睛,歪了歪头,咬手:“啊!”


    结结实实倒在地上的黑影,竟然是一个人。


    一个身着官袍的男子,看这衣袍应该是尚书省的庶子。庶子并非与嫡子相对,而是一种官职,官阶不大,负责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宜。


    梁苒看不清他的面容,因为这男子是正面砸下来,呈现趴在地上的模样,脑后勺朝天,整张脸盖在地上,因而根本看不清面容。


    梁苒狐疑,说:“他死了?”


    赵悲雪蹙眉,沉声说:“还有气,是醉死了。”


    什么?梁苒一瞬间想起了刚才那几个臣子聊天的话题,敢在大梁宫内,一大清早便醉酒之人,莫非是大宗伯的亲侄子——嬴稚?


    梁苒轻轻踢了一下穿着官袍的年轻男子,男子醉得不轻,根本没有醒过来,咕咚一声被踢了一个大翻个儿,这回变成了正面朝上。


    他的鼻梁高而挺,但刚刚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下,此时鼻子通红,肿了一大截,看起来有些滑稽好笑,尤其男子生着一张薄情的脸面。


    男子大抵二十来岁,瘦高身材,文质彬彬的,却生着一张严肃薄情的面容,无论是眉毛,还是眼目,亦或者嘴巴,线条寡淡,一看便是一个不好相与之人。


    难道……梁苒眉头一跳,系统所说的“捡尸”,便是这个意思?


    小宝宝似乎知道君父在想什么,“嗯嗯”使劲点点头,信誓旦旦的用小肉手指着地上“挺尸”的官袍男子。


    赵悲雪似乎十足嫌弃那股酒气,挥了挥手扇风,说:“君上走罢,我叫虎贲军来处置。”


    梁苒却不动,既然这是系统的任务,必然有其中的道理。便比如之前系统让他搭救冯老,冯老表明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落魄的老头子,但其实内藏乾坤,竟然是天下巨富的商贾,家底儿充盈无人可及。


    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不知是否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梁苒开口了,说:“总归还是初春,躺在这里难免害了病,把他抬到偏殿罢。”


    赵悲雪:“……?”


    赵悲雪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一个醉醺醺的庶子官,摔倒在国君的面前,国君非但没有教训他,且担心这个醉鬼的身子会不会着凉。


    难道……


    赵悲雪仔细去打量醉鬼的身量,虽算是高大,但与自己个儿根本没有可比性,一看便是文人,没有习过武,一碰就倒的花架子。


    再说容貌,容貌……赵悲雪实在看不出他的容貌,鼻头儿磕得又红又大,脑门上都是灰土,甚至衣襟上湿漉漉一片,谁知是酒水还是口水。


    便是这样平平无奇,甚至鄙陋之人,梁苒竟关心于他?


    赵悲雪的心窍酸溜溜的,好像烧着苦酒,不停的蒸腾沸腾。


    梁苒见他不动,说:“别愣着,把他背起来,去旁边的偏殿。”


    赵悲雪:“……”还要自己背?


    赵悲雪虽然嫌弃,但是梁苒说的话,应该自有梁苒的道理,还是硬着头皮将人背起来,他一拽官袍男子的手臂,像是抗麻袋一样,直接将人扛在肩头。


    “嗬……”官袍男子被他这么一拽,手臂差点子脱臼,疼的痛呼一声,竟没有醒过来,咂咂嘴继续睡了。


    梁苒抱着小宝宝,指挥着赵悲雪将官袍男子抬到了就近的偏殿。咚!赵悲雪将人一扔,正好儿没有扔到软榻上,官袍男子半面身子耷拉下来,一声巨响直接从榻上滚了下来,再一次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小宝宝捂住大眼睛,替对方痛呼了一声:“嗯!”


    梁苒:“……”


    梁苒盯着赵悲雪,绝对是故意的,赵悲雪是习武之人,准头儿怎么会那么差,这么大一只活人,竟扔不到榻上,非要扔在榻牙子上。


    赵悲雪面容平静,好似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可怜儿:“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掉下来的。”


    梁苒:“……”你猜寡人信么?


    叮——


    【恭喜完成5.1.0任务:日行一善,十步之内,“捡尸”一人。】


    赵悲雪拉住梁苒的手,说:“人送到了,君上,咱们走罢。”


    他再不想见到这个红鼻头的庶子官了。


    叮——


    却在此时,系统再次弹跳出来,展现在梁苒的面前。


    【温馨提示:日行二善,喂嬴稚喝下醒酒汤,可获得“常识修改卡”!】


    又是卡片!


    梁苒发现了,系统的卡片都是随机掉落的,可遇而不可求,所以但凡遇到有卡片的任务,绝对不可错过。


    这一条任务虽然不是升级任务,算是支线任务,但任务奖励同样诱人,令梁苒无法拒绝。


    “且慢。”梁苒拨开赵悲雪的手,朗声说:“来人。”


    宫女走进来,恭敬的作礼:“请君上吩咐。”


    梁苒说:“去端一碗醒酒汤来。”


    “醒酒汤?”这句震惊的言辞,不是宫女问的,宫女自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而是赵悲雪。


    赵悲雪实在太震惊了,因而他那冷漠厌世的脸面也绷不住了,指着瘫在塌下七扭八歪的官袍男子,说:“君上要给他饮醒酒汤?”


    梁苒淡淡的说:“不然呢?此处可还有其他酒醉之人?”


    赵悲雪:“……”


    赵悲雪沉默着,小宝宝“啊啊”了两声,扒着梁苒的手臂探出头来,轻轻拍了拍赵悲雪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一样,只不过小宝宝的脸上都是笑容,甜滋滋的,黏糊糊的,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看热闹更为贴切……


    宫女应声,立刻前去膳房端醒酒汤来。


    梁苒低头看着摔在塌下的官袍男子,也便是系统所说的嬴稚,他便是嬴稚,大宗伯的亲侄子,一大清早在禁宫饮得酩酊大醉,倒的确不是一般人,普通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醉生梦死?


    梁苒抬了抬下巴,说:“把他抬上去。”


    这话自然是对赵悲雪说的,赵悲雪心中不甘,薄薄的唇角下压,但他没有违逆梁苒的意思,将醉死过去的嬴稚拽起来,咚——!!


    “啊呀!”小宝宝用短短的小手臂捂住自己的脑袋,可是他的小肉手实在太短太短了,根本摸不到头顶。


    赵悲雪的确把嬴稚扔到了软榻上,但又开始悄无声息的犯坏,嬴稚的后脑勺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床梁上,那声空洞的巨响,好像开瓜一般。若嬴稚的脑袋真的是一颗瓜,早就漏了。


    梁苒瞪了一眼赵悲雪,赵悲雪眼巴巴的与他对视,就跟犯了错的大狗子似的。养过狗的人都知道,狗子平日里眸子黝黑,一旦犯了错,眼白便会露出来,一副理直气壮又心虚,心虚又理直气壮的矛盾模样。


    宫女及时端来醒酒汤,梁苒将宝宝放在榻上,亲自接过醒酒汤。


    “君上?”赵悲雪伸手拦住,说:“君上要亲自给他喂醒酒汤?”


    赵悲雪今日已不知多少次震惊,十指不沾阳春的梁苒,要亲自给这个红鼻头庶子官喂醒酒汤?这红鼻头到底何德何能?能享受梁苒亲自喂药喂饭的人,分明是自己一个人才对。


    “啊!啊!”小宝宝哼唧了两声,打断了赵悲雪的冥想。


    对了,还有这个小崽子。赵悲雪心想,小崽子的一日三餐,外加各种加餐,全都是梁苒亲手伺候,便算是再忙,也不假旁人之手,赵悲雪早就不是那个唯一和特例了。


    便算不是唯一,也必须是唯二。


    梁苒为了完成任务,得到“常识修改卡”,自然要给嬴稚喂醒酒汤,挑眉说:“不然你来?”


    赵悲雪稍微犹豫,立刻接过梁苒手中的青铜小豆,眼神凉丝丝,一双狼目恶狠狠的盯着嬴稚。


    他走过去,也不用小匕汤勺,直接端着小豆,另外一手掐住嬴稚的面颊,把嬴稚一张薄情寡淡的脸面,掐成了“小鸡嘴”。


    小鸡嘴配合着红肿的大鼻头儿……


    “噗嗤——”梁苒被逗笑了,虽以貌取人不对,但嬴稚这个模样实在太过好笑。


    “咯咯咯~”小宝宝也笑起来。


    赵悲雪不由分说,咕咚咕咚开始给嬴稚喂醒酒汤,说是喂这个字,也不恰当,应该是——灌。


    咕噜咕噜——噗——


    “咳咳咳……!!”


    嬴稚醉得再厉害,也抵不住赵悲雪醒酒的手段,不是醒酒汤立竿见影,而是那灌汤的模样,简直像是大理寺的三十六道酷刑!


    “咳咳——咳咳咳……”嬴稚成功醒了过来,呛得不只鼻头通红,脸面也是通红,好端端一张寡淡的淡颜系,几乎变成了浓颜系。


    梁苒又瞪了一眼赵悲雪,系统让他捡尸,不是抛尸,眼看着赵悲雪就要把嬴稚给弄死了……


    赵悲雪将青铜小豆当的一声往条案上一撩,理直气壮的说:“醒了。”


    “咳!咳……”嬴稚咳嗽了好一阵,这才勉强平稳下来,因为醉得厉害,手脚极为不协调,几乎是爬下软榻,咕咚,大头朝下栽下来。


    赵悲雪故意没有去扶,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插手抱臂站在一面。


    “嘶……”嬴稚揉着后脑勺,歪歪扭扭的站起来。


    “你没事罢?”梁苒伸手扶了嬴稚一把,赵悲雪的眼神立刻又变了,狠呆呆的盯着嬴稚,好似先动手的是嬴稚一样。


    嬴稚眯着眼睛,分辨了半天,这才看清楚梁苒的龙袍,拱手的动作不利索,含糊的说:“臣……臣没事……多谢……君上……”


    说完,竟歪歪扭扭的自行离去,一路蛇形,晃晃荡荡,用脑袋撞开偏殿的大门,晃了出去。


    赵悲雪盯着他的背影,不屑的一笑。


    叮——


    【恭喜获得“常识修改卡”!】


    虽然其中有许多曲折,但卡片还是顺利到手了,梁苒也便没有再去阻拦嬴稚,只管让他离开。


    嬴稚七扭八歪的走出去,正好撞到了身着戎甲的苏木,苏木皱眉盯着嬴稚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喃喃自语的说:“是他?”


    “你识得他?”梁苒从偏殿走出来,正好见到苏木出神。


    苏木连忙作礼:“拜见君上,臣并不识得此人,只不过有一事十足蹊跷。”


    “哦?”梁苒挑眉,他很好奇系统为何要让自己与嬴稚搭上关系,绝不会那么简单,说:“说说看。”


    苏木应声,说:“君上可还记得,登基燕饮那日?”


    梁苒自然记得,登基燕饮那日,也正是梁苒重生而来之日。


    系统的新手任务是让梁苒敬大宗伯一杯酒,结果稀里糊涂的,大宗伯醉酒之下,便盖下了修建学堂的印信,从而让梁苒对系统深信不疑。


    苏木继续说:“那日夜间,便是此人在尚书省值夜,当时大宗伯饮醉,是他将修建学堂的文书,混在其他文书之中,一并与大宗伯盖了印信。”


    一切的事情,便仿佛隔着一层窗户纸,轻轻一捅,光线便照射了进来,变得清晰而明了。


    原来那一夜大宗伯糊里糊涂的盖下印信,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庶子官嬴稚本就是大宗伯的亲侄子,是大宗伯的自家人,他又在尚书省做庶子官,官位不大,但是接触的文档诸多,包括那卷兴建学宫的题本。


    嬴稚故意借着大宗伯酒醉,将题本夹在一堆不重要的题本下面,大宗伯稀里糊涂,根本看不清楚,一个劲儿的只管盖下去,等第二日清醒过来,为时已晚!


    梁苒幽幽的说:“原来是他……”


    苏木又说:“臣无意间撞见,只觉好奇,便私底下打听了一下,那庶子官竟是嬴氏的宗族子弟,名唤嬴稚。先皇还在世之时,嬴稚乃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神童……”


    梁苒点点头,说:“你这么一说,寡人是有些印象。”


    因着嬴稚是嬴氏子弟,出身名门望族,但凡五命以上的子弟,都可以进入学宫习学,梁苒依稀记得,学宫之中有这么一个神童,小小的年纪,熟读百家,学富五车。


    当年还有一件事情轰动学宫,那便是年幼的嬴稚挑战学宫讲师一事。小小的嬴稚恃才傲物,虽学问好,奈何十足调皮,是讲师们的眼中钉,嬴稚并不服气讲师的教导,便提出与讲师分庭比试,答卷匿名,由整个学宫的学子与讲师共同计票,看看到底是谁技高一筹。


    讲师对此不屑一顾,欣然应战,根本不觉自己会输给一个奶娃娃。


    只是结果……


    匿名的封条揭下之后,整个学宫为之震惊,嬴稚的票数直接碾压了讲师,一战成名,被传为上京城百年难遇的奇才神童。


    嬴氏也因为出了这样的神童,大为招摇,大宗伯曾经摆过宴席,用嬴稚的名头以文会友,广招天下名士投效。


    这些年过去了……


    苏木皱眉说:“都说那嬴稚已然江郎才尽,不过是三把斧的功夫,黔驴技穷了,他虽小时候聪敏通达,长大了却成了一个酒鬼,贪图美色,沉迷荤酒,后来还被学宫赶了出来,若不是因着嬴氏这座大靠山,他恐怕都无法挤入尚书省,无法得到一个庶子官的头衔。”


    梁苒眯起眼目,他愈发好奇这个嬴稚了,当年多么不可一日,犹如天上月,水中莲,而如今的嬴稚,好似泥潭中的一块破石头,一个人岂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呢?


    梁苒若有所思的说:“苏木,寡人觉得此子不简单,你替寡人盯紧了他。”


    “是!”苏木拱手。


    “是了。”梁苒说:“你寻寡人怕是有什么事儿?”


    苏木猛然一愣,连忙说:“正是!臣该死,险些给忘了,是秦王!”


    “秦王?”梁苒说:“寡人这个二哥哥,又作什么妖了?”


    苏木说:“秦王殿下病了!”


    “病了?”梁苒奇怪,梁深一向身强体壮,唯一一次抱病在床,怕就是大军惨败那次了,修养了很长时日,除此之外,梁深再没生过病。


    苏木说:“不知怎么的,突然便病了,听说很严重,医官署的医士去了好几批也不见好,晋王殿下已然赶去秦王府探望了。”


    梁苒沉思说:“备车,寡人亦去看看。”


    梁苒要去看望秦王梁深,赵悲雪自然一同跟着,跟屁虫一样粘人,美名其曰帮梁苒抱着小皇子,毕竟小皇子一日比一日圆润压手。


    “啊!嗯嗯嗯!”小宝子嘟着嘴巴使劲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圆润,只是虚胖而已!


    御辇停在秦王府门口,梁苒下了车,府中的管事儿听说天子要来探病,早早的恭候着,恭敬的引路。


    “咳——咳咳咳……咳……”


    还未进入屋舍,便听到一连串的咳嗽声。


    梁苒走进去,户牖盖着厚厚的帘子,门口摆着一张大屏风,梁深执着单衣躺在榻上,盖着锦被,晋王梁溪坐在榻前,正在用温水替梁深擦拭额头。


    梁溪蹙眉说:“秦王到底是何病情?为何一会子发热,一会子发冷?你们的药喝了两副,却也不见任何效果。”


    医士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回禀王爷,秦王殿下他……他只是普通的风邪,并无大碍。”


    “咳……”不等医士说完,梁深又咳嗽起来,听声音咳嗽的很深,仿佛是从肺腑咳出来的,带着空空的鸣响。


    梁溪说:“这样还无大碍?秦王何时病得如此严重过?”


    医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是这样的王爷,一般……一般不易抱恙之人,若是生病,的确会比旁人严重一些,但请王爷放心,秦王殿下必无大碍,当真只是风邪引起的发热,再吃两副药,退了热便大好了。”


    梁溪还是担心,梁深难得有些虚弱,脸色也惨白了不少,沙哑的说:“无妨,大兄不必担心,既然医士都说了是小病,抗一抗……咳咳咳……抗一抗便过去了。”


    梁溪说:“你从小到大,何曾病得如此严重过?叫为兄怎么放心。”


    梁苒走到门口,刚要进去,梁深连忙说:“臣抱病在身,恐怕病气过给君上,斗胆请君上回避。”


    梁深不叫他进来,毕竟梁苒是瘦弱的身子骨儿,从小便爱得病,时不时便有个头疼脑热,绝对吹不得风,受不得寒,纵使夏日里还会害上风热,是什么病都落不下的。


    梁深对梁溪说了几句,让他过来见礼。


    梁溪便绕过屏风走过来,说:“拜见君上。”


    “大皇兄不必多礼,”梁苒问:“二哥怎么样了?”


    梁溪紧皱眉心,摇了摇头,说:“吃了两副药,一点子也不见好。”


    梁苒说:“寡人一会子再叫医官署上上等的医士过来看一看,是了,再把义父也请来,请他替二哥看一看病症。义父的医术与宫中的医官署都不相同,或许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梁溪点点头,说:“谢君上。”


    梁苒温和的说:“别谢了,快些进去照顾二哥罢,寡人也不留在这里给你们捣乱了,怪碍事的。”


    梁苒身子弱,留下来也无法照顾人,若再生了病岂不是添乱,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还要专心对抗大宗伯,离连根拔除大宗伯的势力,不过最后一个哆嗦了,绝不能失手。


    梁苒回了紫宸殿,有些忧心忡忡的,秦王梁深最近都在管理司马署,这种时候病倒,司马署不知会不会乱套,那些大宗伯的爪牙,也不知会不会借机生事。


    赵悲雪似乎看出了他的烦心事,便说:“君上若是心烦司马署的事情,不如派我前去代理。”


    “你?”


    赵悲雪可是北赵人,他进司马署名不正言不顺。


    赵悲雪说:“君上若有顾虑,我便每日处理完题本,跑一趟秦王府,请秦王过目复查一遍。”


    若说是上辈子,梁苒的确有所顾虑,毕竟赵悲雪是北赵人,且是未来的北赵皇帝,将他放入司马署,岂不是把一头狼放进了羊圈。


    不过这辈子……


    赵悲雪已经从一头野性难驯的狼,变成了一只忠实的犬。


    梁苒思虑了一番,点点头:“便临时按你所说。”


    赵悲雪笑起来,因着能为梁苒分忧而欢心,好似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力气,说:“那我现在便去司马署,看看有没有积压的题本。”


    梁苒挑了挑眉,赵悲雪跑出去的背影,好像一只飞奔捡球的大狗……


    赵悲雪忙碌起来,梁苒这两日却愈发的清闲,听说大宗伯也病了,被那颗人头吓得一直卧病,还未曾下过榻,因而这些日子来找茬的爪牙都变少了。


    叮——


    【5.2.0任务:与嬴稚饮酒,无醉不归】


    系统任务又来了,这一次的重点果然还是——嬴稚。


    梁苒愈发觉得,嬴稚这个人一定是个关键人物,起码对于他的宏图霸业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


    梁苒把苏木叫过来,正好儿,苏木这些日子一直盯着嬴稚。


    苏木禀报说:“庶子官的日程很简单,每日除了醉生梦死,没有旁的事情,若是休沐,便在酒馆女闾醉生梦死,若是朝班,便在尚书省醉生梦死,吃酒比吃饭勤快。”


    看得出来,苏木顶顶看不起这样的人。他自小家教严苛,循规蹈矩,最忌讳这样肆意妄为,行为放荡。


    梁苒心里打着算盘,噼啪响亮,笑着问:“那今日,庶子官是休沐,还是朝班?”


    苏木回禀说:“休沐。”


    梁苒又说:“那必然是在青楼楚馆醉生梦死了?不知是哪家女闾,哪家楚馆。”


    苏木的脸色微微僵硬,慢慢爬上一些淡淡的殷红,那并非害羞,而是不耻,说:“是城南的素舞馆。”


    原是大梁城有名的女子相扑馆,古代将相扑也唤作素舞,素舞馆因而得名。


    相扑本是一个很正经严肃的项目,但这年头的女子相扑,多半便是供男子消遣取乐,相扑不相扑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女子相扑穿得又薄又短,台上撕扯一番,最后赤条条的什么也不剩下,其实便是冠着相扑噱头的青楼罢了……


    梁苒唇角的笑容扩大了,饶有兴致的问:“苏木,你可曾去过素舞馆?”


    苏木立刻回答,十足笃定:“那般有辱斯文之地,臣不曾去过。”


    梁苒用手托腮,慵懒歪头,笑眯眯的看向苏木,那眼神好似窥伺着一只白嫩嫩的小绵羊,别有深意的微笑说:“寡人带你去长长见识。”


    天色暗淡,月光高悬,赵悲雪忙碌了一整日,好不容易赶回大梁宫,立刻回到紫宸殿,准备见一见梁苒。


    进入紫宸殿,并没有梁苒的踪影,只看到内监宫女正在照顾小皇子。


    赵悲雪奇怪:“君上在何处?”


    “啊!啊!”小宝宝嘟着嘴巴,手舞足蹈,似乎在向赵悲雪告状。


    父父去逛青楼了,不带宝宝!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宝宝日记本:


    今天被爸爸骂了[可怜]


    今天被爸爸打了[可怜][可怜]


    今天父父去逛青楼,还不带宝宝![可怜][可怜][可怜]


    第36章 酒后 寡人要与你生孩子【1.5万字】


    赵悲雪奇怪:“君上在何处?”


    这个时辰, 按理来说,梁苒应当在紫宸殿的太室之内照顾小宝宝。自从有了这个孩子,梁苒可谓是尽心竭力, 一点子也不怠慢,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梁苒是用尽了心血, 生怕孩子会吃苦。


    任是谁看了不说一句:不是亲生, 胜似亲生!


    只不过赵悲雪可以肯定,这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突然蹦出来的孩子, 必定是梁苒的亲生孩子……


    梁苒每日里政务便是再繁忙, 也会亲自来照顾小宝宝, 用膳沐浴,一样儿都没落下来过, 今日小宝宝该就寝了,却不见梁苒的人影, 岂不是古怪?


    “这……”内监支吾了一声, 显然是有些难言之隐,最后说:“回禀赵皇子, 陛下他……他还在忙碌政务,今日便不回路寝宫了。”


    “政务?”赵悲雪蹙眉。


    “是啊是啊!”内监连连点头。


    小宝宝则是“啊啊!”使劲摇手,示意君父父不是去忙碌政务了,这个内监在说谎,可是也不知父亲能不能看出来。


    赵悲雪眼睛一眯,脸色瞬间撂下来, 他果然看懂了, 冷声说:“大胆, 竟敢在我的面前打谎?”


    咕咚!


    那内监也不知为何, 分明对方只是一个来做质子的他国皇子,可内监就是怕得要死,直接跪在了地上。


    别看赵悲雪对待梁苒的时候,总是又温柔,又体贴,好像一只从来不会呲牙的大狗子,听话的只会摇尾乞怜。但凡梁苒不在,赵悲雪那野兽的面孔便会露出来,冷酷、厌世,根本懒得对第二个人遮掩。


    内监磕头说:“赵皇子饶命!赵皇子饶命!老奴……老奴句句属实……没……没……”


    赵悲雪冷笑一声,说:“你不说实话也没有干系,你可知晓,我在北赵的名头?”


    那内监不知赵悲雪为何提起这个,简直如雷贯耳,怎么可能有人不知?


    赵悲雪自问自答,完全不需要对方回复,说:“北地的人都称我是天扫星,说我孤煞凶恶,天生克人,我的母亲便是被我克死的……”


    他的目光盯在内监的身上:“你想不想也试试?倘或你今日死了,旁人定不会以为是我杀的,最多是被我克死的。”


    “饶命啊!”内监颤抖不已,哐哐磕头,吓得立刻开口:“老奴……老奴不敢隐瞒,只是……只是君上让老奴如是对赵皇子说,老奴也是没有法子。”


    赵悲雪幽幽的说:“那你可以不对我说,你对着墙说,我只是不小心路过,听了一耳朵罢了,想必君上仁慈,定不会怪罪于你。”


    小宝宝睁大眼睛,“嗯嗯”拍着小肉手,那意思好像也赞同,还对赵悲雪投去极其钦佩的目光,大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小星星,好像在说——爸爸好厉害哦!


    内监不敢执拗,果然面对着墙,受气包儿一样,声音很小很小,几乎是蚊子声儿,哼哼唧唧的说:“君上……君上吩咐老奴守口如瓶,今日君上外出,并不回宫,好似……好似是要与苏将军去那……那城南的素舞馆!”


    “素舞馆?”赵悲雪的脸色更加难看。


    小宝宝应和,满脸的控诉:“啊啊!”对对,就是那个馆儿,君父父逛窑子,还不带宝宝!


    赵悲雪知晓自己要被送到大梁做质子的时候,早就了解了一遍大梁。上京城的街坊很多,尤其是城南,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在早些年,上京城贵胄是不会去城南的,他们一般都在城北活动,自持身份。


    不过近些年,城南大力发展,来了很多蛮夷商贾,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贩卖,也建起了各种茶楼、酒肆和女闾。这传说中的女闾,便是青楼楚馆,以素舞馆最为出名,很多名门贵胄耐不住寂寞,悄悄前来探看,久而久之,贵胄会来城南消遣,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一到入夜,城南彻夜点灯,商铺与商铺的灯火连接,仿佛天上银河倾泻而下,奇迹壮观。


    赵悲雪笃定的说:“君上深夜出行太过危险,我这就去看看。”


    “啊!”他还没能转身,衣角便被拉住了,回头一看,是小宝宝。


    小宝宝白白嫩嫩的手掌拽住他,频率很快的眨巴大眼睛,一看便是有求于赵悲雪。


    小宝宝尽力用手比划,嘴里“嗯嗯啊啊”,那意思是自己也想跟着去,在软榻上蹦跳了好几下,示意要爸爸抱着自己。


    赵悲雪压下眉头,终于看懂了小宝宝的意思,沉声说:“很晚了,你不能去,睡觉。”


    小宝宝嘟嘴,使劲摇头:“啊——嗯~”


    又是反驳,又是撒娇,小肉手抱住赵悲雪的手臂,圆嘟嘟的脸蛋贴着他的胳膊蹭啊蹭,因为小宝宝生得虎头虎脑,赵悲雪有一种……被小猪拱了的错觉。


    梁苒要是知晓,赵悲雪把自己的长子看成一头小猪儿,一定会与他拼命的。


    “不行,”赵悲雪很有底线,自己个儿又不是梁苒,这孩子也不是自己个儿的孩子,岂会说心软便心软?赵悲雪冷笑:“说不行,就不行,老老实实睡觉。”


    小宝宝不欢心了,哼了一声,盘腿儿坐在龙榻上,像模像样的抱着臂,短短的小胳膊根本环不起来,这样抱着臂,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吃坏了东西,肚肚疼呢。


    赵悲雪那一张冷脸,差点被他逗笑了,不知怎么的,刚才还冰冷冷的心窍,竟然有些不落忍,分明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看到小宝宝生气,心窍里酸酸的,或许是因着这孩子生得太像梁苒的缘故……


    赵悲雪的眼眸转动,梁苒大半夜去城南,还不叫内监告诉自己,倘或自己寻过去,梁苒多半是不会欢心的,不如……带上这个孩子。


    便借口说孩子想他了,一直哭闹不肯睡觉,自己也是无奈,实在没了法子,出于下策,这才带着孩子来寻他。


    有了孩子做挡箭牌,梁苒必定不会与自己生气。


    赵悲雪的目光明亮起来,阴测测的盯着小宝宝,黑眸之中满满都是谋算。


    “啊?”小宝宝迷茫的看着爸爸,爸爸的眼神好古怪哦。


    赵悲雪突然笑起来,他的笑意冰凉凉的:“好,带上你。”


    小宝宝开心,啪啪啪使劲拍手:“嗯嗯~”好耶~


    *


    城南,素舞馆。


    如今这个时辰,城北早就寂静下来,城南却不一样,白日里萧条一片,一到了夜间,商贾、游人全都出来了,贩卖的贩卖,拉客的拉客,何其热闹。


    梁苒和苏木在街坊门口下了车,一路往素舞馆而去,经过的歌坊酒肆不少,好些个衣着单薄柔软的女子,斜倚着门框揽客,苏木一直低着头,只看自己的脚尖,好似落枕了一般。


    “噗嗤……”梁苒被逗笑了。


    苏木皱眉说:“君……”


    不等他唤出君上二字,梁苒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纤细的食指压住自己的嘴唇嘘了一声,说:“出门在外,人多眼杂,莫要暴露了身份。”


    苏木为难,只好说:“少郎主。”


    梁苒点点头,苏木又说:“少郎主,若不然咱们还是回去罢,此地绝对不是君子该来的地方。”


    “谁说的?”梁苒振振有词,说:“你看着满街上,不都是君子么?”


    这年头的君子,可不是后世口中温润如玉,品节高尚之人,而是官身高贵之家的子弟,平头老百姓的子弟,是绝不能称作君子的。


    的确,这满大街上,到处溜达的都是有钱人家,或者官宦人家的子弟,飞鹰走狗,谈笑风生,好不风流快活。


    “呦!客官,看着眼生啊,来里面坐坐!”


    一道嗓音打断了苏木的规劝,旁边揽客的女子从歌坊中走出来,热情的挽住苏木的手臂:“小客官,生得好俊呢!里面儿坐坐嘛,包你满意,包你畅快!”


    苏木如临大敌,整个人犹如最坚硬的钢板一般,摇头说:“不坐不坐,你放开手,成何体统!”


    “噗嗤!”梁苒又被逗笑了。


    旁边一个酒馆的小厮见了,也不甘示弱,跑出来挽住苏木的另外一只手,竟然也用胸脯去蹭苏木的手臂,一看便不是什么正经的茶楼,这个茶楼里的小厮穿着打扮,也是又薄又透,原来是个南风馆。


    苏木何曾见过这样的“大阵仗”,他的一身武艺派不上用场,脸面通红,好似被煮了的虾子,手足无措可怜兮兮。


    “好了。”梁苒终于出手相助,把那些人驱赶走,带着苏木继续往前,很快便看到了素舞馆。


    素舞馆不愧是城南最出名之地,门楼硕大,一共三层小楼,楼中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打情骂俏。


    苏木局促的说:“君……少郎主,卑职……家父若是知晓,卑职带着少郎主去这种地方,恐怕会被打断一条腿。”


    “无妨。”梁苒笑起来:“若是你父亲打你,少郎主定然保护你,不叫你挨揍。”


    苏木听着梁苒的话,一时有些走神,儿时也是如此,家中对苏木的教导非常严苛,动辄打骂不给饭吃,梁苒便会来护着苏木,为他求情,甚至偷偷翻窗给他送饭。


    苏木心窍暖洋洋,沸腾着说不出来的感受,只是这个走神的空档……


    梁苒已经钻进了素舞馆,苏木回过神,先忙说:“少郎主,等、等等卑职!”


    一进入素舞馆,立刻听到宾客们叫好的声音。


    “哈哈哈!今日蛮娘一定能赢!”


    “若我说,丑娘也只是一时落了下风,结果什么样,还未可知啊!”


    “扑啊!扑她啊!”


    “撕她衣服!唉——可惜了。”


    举目看去,进入素舞馆便是一个巨大的舞台,舞台建设的半人多高,看客们要是想要看到舞台上的表演,必须仰头去见,如此一来,那舞台之人的裙底,可不就被看光了?


    不过也无需担心什么裙底,相扑已经进入到后半场,两个女武士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像样的衣裳?只剩下两件小衣,还在不停的扭打,找准时机去撕扯对方的衣衫。


    “啊呀!”一个女武士惊呼一声,猛然从舞台上掉下来,那白花花衣衫不整的身子,直冲着梁苒撞过去。


    若是一般的嫖客,看到有美人投怀送抱,定然是不会躲开的,梁苒一愣,那女武士比他要高一些,虽不是什么正宗的相扑,但这里的女武士并不讲究骨瘦如柴的美,而是讲究丰润,该胖的地方胖,该有肉的地方有肉。


    女武士的大腿只缠着两块稀拉拉的布条,看着丰满的比梁苒的腰肢还要粗,这若是撞过来,梁苒非骨折不可。


    “少郎主!”苏木一把搂住梁苒,将人往旁边一带,女武士一声惊叫,没能摔在梁苒身上,反而跌在地上,四仰八叉的。


    “呼……”梁苒狠狠松了一口气,他是来这里寻嬴稚的,可不是来受伤的。


    苏木一头都是冷汗,心有余悸,催促说:“少郎主,咱们走看,看这架势,庶子官不在,怕是已然喝完酒,换了其他地方消遣。”


    梁苒伸着脖子寻找,素舞馆中人流量非常,人头攒动,梁苒一时间的确找不到嬴稚,却不想放弃,毕竟这是系统的5级任务,哪个皇帝不想风调雨顺呢?而一直以来,风调雨顺对于皇帝来说,简直便是痴人说梦,那是只有在美梦中,才能梦到的事情。


    “喝!喝!喝!”


    助酒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梁苒不经意的仰头看去,一双丹凤眼立时明亮,笑眯眯的说:“真是叫人好找啊。”


    苏木抬头一看,庶子官,就是那个嬴稚,他还真在这里!


    梁苒不由分说,提起衣摆上了二楼,苏木没有法子,只好跟着一同上来,时时刻刻守在梁苒身边,以免再发生什么意外。


    “喝!喝!喝!”


    “嬴兄,你不行啊!你要输!不要输啊!”


    二楼开了酒局,几个衣着体面的男子聚拢在一起,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百无聊赖到这里来喝酒的。嬴稚站在案几的一头,另有一个男子站在案几的另一头,他们身后各占这几个人,应该便是赌局的支持者。


    两面的人分别下注,压嬴稚,或者压对方会赢,看看谁一口气饮得酒多,却千杯不醉。


    嬴稚的衣襟湿淋淋的,不是被淋了雨,今日是晴日,并没有雨水,那湿濡分明是漏下来的酒水,一半喝了,一半浇灌了衣裳。


    他的面色微红,显然已然醉了,扶着案几东倒西歪,但不认输,也不听旁人说什么,只是端起酒壶好饮,三两口喝掉一壶酒,啪嚓一声将酒壶砸碎在地上。


    这哪里是饮酒,这分明就是醉生梦死,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喝死了去。


    看好嬴稚的人不多,对面站的人是他们的三倍还有余,梁苒挑了挑眉,走过去,将一颗手掌大的金饼子放在嬴稚这一头的案几上。


    助酒的声音一顿,众人纷纷看向出手阔绰的梁苒。


    来这里寻乐子的,自然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他们出手相当豪气,说是一掷千金,但哪个人会真的用金子?大多数都是用财币,或者用银子罢了,金子贵重,还是太少见了。


    众人一愣之后笑起来:“兄台!你看这眼神啊,第一次来素舞馆罢?那我可告诉你了,这个嬴兄啊,酒量可不好,你在他身上押这么多金子,怕是要输啊!”


    嬴稚看到了梁苒,他显然认出了梁苒,但眼神轻飘飘的,并没有过多停留,似乎梁苒还不如一壶酒重要。


    梁苒微笑:“我便是要押他赢。”


    斗酒又开始了,对面的壮汉咕嘟嘟灌下好几壶酒,面不改色,大家本以为嬴稚会输,哪知道那壮汉起初面不改色,可后来一瞬间便支持撑不住了,咕咚一声巨响,直接倒在地上,醉死过去。


    “啊!”围观的人群惊叫起来。


    “输了!”


    “我的财币!”


    “我押了那么多,真是晦气!”


    嬴稚赢了,但脸上没有半分愉悦,而是伸手划拉着条案上的钱财,将自己赌赢的钱财全都划拉过来,抱在怀里,一眼便知他是贪财之人。


    梁苒走过去,伸手压住那些钱财,嬴稚终于抬头了,醉醺醺的看着他。


    梁苒笑着说:“赢了就走,这可不行。”


    旁边的人起哄说:“是啊是啊!嬴兄,你赢了便走,下回谁还与你比?”


    嬴稚东倒西歪,扶住条案说:“那你待……如何?”


    梁苒微笑;“你与我比试一场。”


    系统的5.2.0任务,便是让梁苒与嬴稚饮酒,无醉不归,眼下便是一个大好时机。


    嬴稚深深的看着他,眼神虽然混沌,看起来醉得不轻,但又莫名的清澈,沙哑说:“好!”


    梁苒又拿出一只金饼放在条案上,嬴稚则是将那些珠宝财币全都抛在条案上。


    苏木低声说:“君上不可,您的酒量……”


    梁苒的酒量只能说一般般,并不怎么好,那个嬴稚喝酒不要命,具体也不知酒量几何,虽说他喝过了一轮,但谁知他是不是个酒腻子?


    梁苒抬起手来,阻止了苏木的担心。


    叮——


    【系统任务辅助功能:千杯不醉,生效!】


    原来梁苒这般志在必得,其实并非笃定自己的酒量,而是系统给他开了方便之门。系统让梁苒与嬴稚饮酒,贴心的出现了临时的辅助功能,如此一来,梁苒便是饮再多的酒,也不会饮醉。


    换句话说……


    梁苒幽幽的低声说:“苏木,看好了……寡人赢定了。”


    苏木担心不已,他可不知系统这种东西,手心里全都是汗,可他无法阻止斗酒,第二场斗酒还是开始了。


    “喝!喝!喝!”


    “郎君好酒量!”


    “是啊,别看这位郎君斯斯文文的,酒量真真儿惊人!”


    “依我看啊,这把嬴兄输定了!”


    “是呢,嬴兄怕是碰到了狠人!”


    一盏、两盏、三盏,梁苒饮酒很斯文,他不用酒壶直接饮,而是将酒斟出来,一盏一盏的饮,如此费事儿,速度自然也慢,很容易落下风。


    可偏偏梁苒平静镇定,饮酒便好似喝水一样的简单,那些上头的烈酒,完全对梁苒没有反应,梁苒比旁人都要白皙的脸面,一点子也不见酒意,照样是坦然的一片。


    反观嬴稚,他早就喝过一摊了,如今是第二轮,若说之前醉得六七分,这会子肯定有八九分,案几都撑不住,咕咚一声歪倒在地上,靠着条案干呕。


    “哈哈哈!嬴兄你输了!”


    “是啊嬴兄输了!”


    “这位郎君果然厉害,饮了这么多酒,分毫也不上头,佩服佩服!”


    苏木震惊的看着梁苒,君上的酒量,何时如此惊人了?


    梁苒其实也在暗暗赞叹,系统的辅助功能真是相当好用了,饮了这么多酒,若是平日里,早就醉死过去,第二日还会宿醉头疼,难以晨起,如今却像是喝了一肚子水似的,除了……


    除了撑了点。


    梁苒走过去,垂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嬴稚。


    嬴稚语气无力,摆了摆手,含糊的说:“你……你赢了,财币你都拿走。”


    梁苒却笑起来,说:“可是我如此有钱?并不想要这些财币,你需得给我旁的东西才是。”


    嬴稚分明已经喝醉了,可是系统的任务却没有完成,梁苒觉得,或许是因为嬴稚还没有完全醉倒,或者旁的什么原因,总之一句话,还要接着喝。


    所幸才是半夜,还有整整的后半夜可以饮酒,梁苒有系统的辅助功能加持,并不怕饮酒。


    梁苒笑盈盈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如此,那你便把自己这个人输给我,今天晚上……你是我的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周围都是欢畅的人群,按理来说只有嬴稚、苏木可以听到,但偏偏,有另外一个人也听到了。


    那个人不同于来素舞馆寻欢作乐的任何一个人,来找乐子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有,素舞馆也不会将女客拒之门外,这都不稀罕,唯独稀罕的是……眼前这个男子,他怀里抱着一个奶娃娃!


    是赵悲雪!


    赵悲雪抱着小宝宝,一路从大梁宫出来,在禁夜之间进入城南街坊,一路找到了素舞馆。素舞馆门口的迎宾足足吃了一惊,他们见过来寻丈夫的妻子,来寻妻子的丈夫,唯独没见过……没见过带着孩子来顽的。


    迎宾本想把赵悲雪拦下来,可是赵悲雪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被漫天灯火一打,犹如地狱里的修罗,谁拦谁死!


    迎宾一个愣神,赵悲雪的动作很快,已然抱着小宝宝走了进去,他耳聪目明,立刻在海水一般的人群中寻到了梁苒的声息,大步踏上二楼。


    堪堪走上二楼,尚未来得及与梁苒说话,便听到梁苒那句——今天晚上……你是我的了。


    梁苒本想逗一逗嬴稚,哪知嬴政没有逗到,反而钓到了赵悲雪。


    赵悲雪高大身材,挡在二楼楼梯口的位置,身后的人愣是不敢催促。他怀里抱着孩子,脸面冷冰冰的,关键那冰冷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委屈,便好像辛苦在家操劳一日的妻子,为了这个家呕心沥血,耗尽了青春与美貌,却发现渣男丈夫在外面寻花做柳的乱搞。


    那股子委屈,周边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溢于言表,满满都是酸涩。


    梁苒:“……”


    小宝宝见到君父很是欢心,使劲挥手,嘴里咿咿呀呀:“啊!啊!”


    梁苒赶紧撇下嬴稚走过去,说:“你怎么来了?”


    赵悲雪冷冷的看了一眼嬴稚,分明刚才那暧昧的言辞是梁苒说的,但赵悲雪却不瞪梁苒,只瞪嬴稚一个人,不,连带着苏木这个“帮凶”也被瞪了。


    在赵悲雪的眼中,嬴稚才是那个随意勾引人,水性杨花之人,梁苒那般清澈,必然是被嬴稚暂时蒙蔽了心智。


    梁苒皱眉说:“你怎么还把孩子带出来了?”


    小宝宝“啊!”“嗯!”的比划,拍了拍赵悲雪的胸膛,那意思是自己想出来,不怪爸爸。


    赵悲雪终于开口了,他像是一个懂事儿的“内人”,一点子也不计较丈夫在外面寻花问柳,脸上挂着一丝歉疚,垂目说:“是我不好,不过……孩子一直哭闹,许是想你了,怎么也不肯入睡,我与内监哄了好久,眼看着孩子的眼睛哭肿了,嗓子哭哑了,我也是心疼没有法子,这才把他带出来寻你的……”


    赵悲雪像模像样的说着,叹口气又说:“这么小的孩子,又只亲近郎主你一个,正是最粘人的年岁。”


    赵悲雪说的头头是道,好似一只巨型大白莲,但他其实是一只巨型的大白狼……


    小宝宝随着他一面说,一面“嗯?”


    “嗯?”


    “嗯?”


    “嗯……?”


    小宝宝吃惊吃惊,再吃惊,谁的眼睛哭肿了,谁的嗓子哭哑了?用小肉手摸摸眼睛,又摸摸像藕节一般嘟噜着小肉肉的脖子,足足反应了好一阵,这才像模像样的点头,应和着爸爸的话。


    小宝宝:“嗯!”


    小宝宝:“嗯嗯!”


    小宝宝伸手要君父抱,假哭:“呜呜呜……”


    梁苒一听,儿子哭了?真真儿是一刻离不开自己,这么一想,其实还有点为此骄傲,儿子跟谁都不亲,唯独与自己亲近,不亏是寡人亲自生的。


    “好了好了。”梁苒把小宝宝接过来,温声哄着:“不哭,不哭。”


    小宝宝好不容易找到了君父,窝在怀里撒娇,小脸蛋儿蹭来蹭去,说是小猫咪有点不合适,因为小宝宝虎头虎脑的,从小就有将才之风,倒像是一只小狮子,一只小老虎。


    赵悲雪抽空还瞪了一眼嬴稚,一视同仁,平等的也瞪了一眼苏木。


    这时候嬴稚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他的步伐不稳,好似没有骨头一般,“笔走龙蛇”,这般下楼去,恐怕会从楼梯上滚下去。


    梁苒:“嬴兄这是要去何处?”


    嬴稚醉醺醺的回答:“去喝酒!换个地方……继续喝!”


    苏木嫌弃的上下打量他,都这样了,还要换个地方继续喝?不是苏木赌咒,恐怕他这么喝下去,见不到第二日的朝阳。


    梁苒出宫都出宫了,打算今日完成5级的第二个任务,便说:“嬴兄愿赌可要服输,这饮酒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嬴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被他醉醺醺的酒气覆盖。


    苏木正经的说:“少郎主,太夜了,回去罢。”


    嬴稚似乎来了一些性质,说:“好啊,既然你要与我饮酒,这地方,便由我来挑选。”


    梁苒坦然的说:“请嬴兄带路罢。”


    嬴稚没说话,态度很是傲慢,跌跌撞撞的下楼,几乎是一路滚,一路蹭,才从楼梯上下去。苏木发现自己小看了嬴稚,合该是他醉酒的经验比较多,所以下楼这种事情并难不倒他,更没有摔死……


    嬴稚带路出了素舞馆,苏木狠狠松了一口气,去哪里都好,千万不要留在素舞馆这种地方饮酒便是了,真是谢天谢地,自己的这一条腿,恐怕可以保住了。


    不等苏木庆幸完毕,一行人已经停下,正好停在了方才的歌坊门口。


    “哎呦——小郎君,你又回来啦?”


    苏木:“……”


    刚出了青楼,又要进女闾?


    歌女好似与嬴稚相熟,打情骂俏,用小拳头捶着嬴稚胸口:“啊呀,死鬼,好久都没来了!怎么,今儿个又在素舞馆吃了酒才来?你可真是的,把我们这儿当做什么了?”


    隔壁的南风馆小厮跑出来,也与嬴稚熟悉,挽着他的手臂说:“嬴郎君,他们歌舞坊不欢迎你,我这里可不嫌弃,不如今儿个过来坐坐?”


    “你这死人,抢客都抢到老娘面前了!”


    苏木越是看,越觉得不堪,低声说:“有辱斯文!”


    哪知嬴稚却听见了这句话,嘲讽的哈哈一笑,说:“这天底下布满泥沼的地方多了去了,只是清高之人,故意装作耳聋,故意装作眼瞎,好似装聋作哑,便可以装出一片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苏木平白无故被他抢白了一顿,说实在的,他听不太懂,但听得出来,这个嬴稚一定是在揶揄自己。


    梁苒听着,却觉得有些豁然,嬴稚说得对,这天底下,泥沼之地实在太多了,挨饿的子民,受冻的难民,还有那些为了生计,不得不流落女闾的战俘,若真有太平盛世,衣食不愁,谁还会如此委屈自己,笑脸迎门呢?


    嬴稚率先走进去,梁苒没有犹豫,抱着宝宝也跟进去,苏木欲言欲止,最后低声对赵悲雪说:“赵皇子,为何连你也不劝一劝君上?”


    赵悲雪却说:“君上想做的事情,我为何劝他?”


    赵悲雪又说:“这天底下有太多对的事情,太多错的事情,我只知晓,有些事情,是他梁苒想做的事情。”


    说罢,赵悲雪并没有再停留,大步走入女闾。


    “哎呦——客官——”接待的人看到他们四人加一个孩子的组合,饶是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见多识广,也难得一愣,迷茫的说:“是四位……”


    不等他说完,小宝宝抗议的摆摆手,指了指自己,扬起一个甜滋滋的笑脸,甚至笑出两个小酒窝,直叫人心窍暖融融的,无论什么烦心事,无论什么烦恼,但凡看到了这样的笑容,必定可以烟消云散,瞬间雨过天晴。


    接待的人尴尬的改口说:“是——五位呀!”


    嬴稚东倒西歪,但不妨碍他熟门熟路,说:“还是老样子,楼上雅间,唤兮娘来抚琴。”


    迎接的人一笑,对嬴稚说:“平日里一个还不够,这呼朋唤友的,带个孩子,嬴郎君个真真儿是会顽呢!”


    众人上了楼,进了一方雅间,很快有歌女抱着琴进来,好似与嬴稚也很熟悉,见到梁苒抱着一个小宝宝,也并不怎么惊讶,仿佛是见多了世态炎凉,轻笑一声:“嬴郎君,您来了?”


    嬴稚点点头,咚一声,将一块金饼扔在歌女的琴上,苏木看着眼熟,这不是君上方才下注的金饼子么?方才都没注意,原来是被嬴稚给划拉走了。


    别看嬴稚爱财如命一般,但出手异常的阔绰大方,也不知是不是这金并不是他的,所以使起钱来一点子也不心疼。


    嬴稚抬了抬下巴,说:“那位郎主赏赐的。”


    那位郎主,说的自然便是梁苒了。


    歌女盈盈下拜:“多谢郎君。”


    梁苒还没说什么,怀里的小宝宝咿咿呀呀,指着古琴好奇的眨巴着大眼睛,似乎在催促歌女弹琴。


    歌女理了理衣衫,坐下来弹琴,而且是坐在屏风之后,并不抛头露面,这与苏木印象中的风尘烟花之地,完全不一样。


    很快有几个使女鱼贯而入,端上美酒佳肴,又恭敬的退了出去,其间一句话也不多说,一个眼神也不多看。


    嬴稚倒酒,自斟自酌,雅间中除了幽幽的琴声,只有小宝宝“啊啊”叫唤声,应该是在赞叹琴音好听。


    倒是隔壁的雅间,因着墙壁不隔音,隐隐透露着交谈欢笑之声,起初声音并不算大,但隔壁显然喝高了,上了头,便没了忌惮,放肆大笑。


    正巧了,他们谈论的——便是嬴稚!


    “什么狗屁神童?我看就是浪得虚名!”


    “跟咱们王郎君怎么比啊?”


    “就是呢,他那个德行,早晚喝死在婆娘的肚皮上!”


    “若不是仗着伯父乃是大宗伯,谁看得起他?”


    “平日咱们还要在尚书省里,对他和和气气,点头哈腰的,其实我早就一肚子火儿了,就他?”


    梁苒挑眉,看来隔壁是尚书省的官员,与嬴稚也算是同僚。


    在场众人,除了赵悲雪一贯没有太多表情,梁苒是在看戏,苏木则是尴尬。其实苏木暗地里一直在调查嬴稚,他发现了,嬴稚的人缘儿极差,若不是生在贵胄之家,他肯定会被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别说是尚书省了,别的府署也看他不起。


    嬴稚本人却没有一点子尴尬,反而泰然自若,大有隔壁的人不是在谈论自己,而是在谈论一个不相干之人的错觉。


    “嗯?”嬴稚举着酒壶说:“喝酒啊,不是说来饮酒的么?”


    梁苒的确是来与嬴稚饮酒的,他还未完成5级任务。


    “这饮酒,自然需要助兴。”梁苒笑着说:“如今有丝竹之音,怎么能缺乏好诗助兴呢?”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绢帛,那绢帛上书写着几行诗句,梁苒将绢帛推给嬴稚,问:“嬴兄看看这首诗,如何?”


    嬴稚满不在意的揪起绢帛,轻轻一抖,迎着跳跃的烛火,他混沌的眼神微微一张。


    绢帛上的诗句何其眼熟,这分明是他当年一战成名,羞辱学宫讲师的文章,一字一句历历在目,当年的意气风发,却恍若隔世。


    如今看来,这词句未免太过稚嫩了一些,骈句也未免刻意了一些,立意也未免轻狂了一些,但读来却是凌云之志,酣畅淋漓!


    嬴稚眯起眼睛,他那张寡淡的面容,在专注的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并不寡淡。


    梁苒改了口,说:“嬴先生并非失去了少年的志气,只是不想与大宗伯同流合污罢了。”


    他说的是陈述,并非是问句。


    嬴稚没有立刻接口,陷入了沉吟。


    梁苒好似彻底看穿了他,又说:“当年的嬴先生踌躇满志,可是大宗伯却利用先生的名声,打着先生的幌子,招揽天下文士为己用,这与嬴先生的抱负并不相符,对么?”


    嬴稚还是没有开口,梁苒笑了笑:“一个旷世奇才,锋芒是遮掩不去的,所以你整日饮酒,自污名头,那些慕名而来的天下名士纷纷对你失望,这才离开了大宗伯府。”


    苏木惊讶的看了一眼嬴稚,嬴稚是……装的?怎的看不出来?


    梁苒继续说:“其实我知晓,兴建学宫的题本,是嬴先生你趁着大宗伯酒醉,偷偷压在其他题本下面盖上印信的。”


    嬴稚终于看向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震惊竟然被梁苒发现了。


    梁苒亲自为嬴稚斟酒,说:“嬴先生身为嬴氏之后,名门望族,生来便可以进入学宫习学,享尽这个天底下最高学子的待遇,嬴先生本不用为兴建学宫的事情担心,毕竟那些学宫,是我准备为寒门学子开设的。”


    五命以上的官员子弟,才有资格进入朝廷开设的学宫习学,五命以下的,和白身的子弟,根本没有入学的资格,任由你才华横溢,或者才高八斗,只是官身就把你卡得死死的。


    有钱人家的子弟会自己开设学堂,请一些德高望重的先生来教书,多半也是从朝廷退下来的官员,或者是落榜的应声教导文墨。


    只有没钱的寒门学子,他们除了做伴读,除了偷偷的听墙根,再没有其他的读书方式。梁苒深知,想要发展大梁,便必须遏止以大宗伯为首,拉帮结党的卿族势力,同时从寒门学子之中,培养出真正想为大梁社稷尽忠之人。


    嬴稚的出身,天生高人一等,他不需要为习学而发愁,但他竟然偷偷的帮助梁苒,将兴建学宫的题本,夹带私货的给大宗伯盖章。


    平日里的嬴稚本就是不着调,醉生梦死的,弄错了题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加之那日大宗伯也醉了,所以根本没有考虑过,是嬴稚处心积虑这般为之,只是发了发脾性。


    梁苒说:“这本与嬴先生无关,嬴先生却冒危险,甚至学宫兴建起来,寒门学子也无一人知晓,其中最大的功劳是嬴先生您的,只因……”


    梁苒顿了顿,嬴稚看着他的目光更加深沉,不似一个醉汉。


    梁苒笃定的说:“只因嬴先生心系大梁的朝廷,你是真的为大梁的国本在考虑。”


    无视了自身的利益,无视了卿族与寒门的矛盾,纵使藏在阴影之下,纵使背负唾弃之名,亦心甘情愿,一往无前。


    嬴稚慢慢低下头,他摩挲着那张绢帛,好似在凝望着少年之时,意气风发的自己,幽幽的叹气:“没成想,在这个世上,还有人能懂嬴某。”


    他这么说,显然是承认了,这十几年的癫狂,一直都是装疯卖傻。


    苏木大吃一惊,说:“你……”


    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原来嬴稚并非一个浪荡子弟,他这么做,只是不想让大宗伯利用自己结党营私?一个人,怎么可以承受如此多的骂名,却不反驳一句呢?


    倘或是苏木,苏木绝对受不了这些。


    “哈哈哈——”隔壁还在高谈阔论,声音又拔高了一些:“那个嬴稚啊,你说他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咱们也就是一个五命官身之家,便是进了尚书省,也要一点点往上爬,熬年头,他呢?好嘛,直接是大宗伯的侄子!瞧瞧、瞧瞧!人家多会投胎?写出来的诗词便算是屎味的,也有人争相传颂!”


    嘭!


    苏木狠狠一拍案几,方才是他不了解嬴稚,如今听到隔壁的说辞,只觉得太过分,他一向冷静自持,也觉得火冒三丈,恨不能抽烂他们的嘴巴。


    苏木低声说:“少郎主,要不要卑职去教训教训隔壁那些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梁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对嬴稚问:“嬴先生,要不要我来代劳,帮你教训教训那些人?”


    嬴稚却说:“教训人,怎能假他人之手呢?”


    苏木上下打量嬴稚,虽身量不矮,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但嬴稚是个实实在在的文人,只是在学宫习学过骑马射箭,后来被逐出学宫,可能练的最多的便是投壶了。


    就他这个模样,写诗作对还可以,教训人就……


    嬴稚掸了掸袍子,歪歪扭扭的撑起身来,说:“各位稍待,等我去……”


    他说着,差点摔在地上,苏木伸手扶住他,不信任的说:“你确定,当真可以么?”


    嬴稚摆摆手,并没有立刻去隔壁以一对多,而是招手,将屏风后面的兮娘唤出来。


    “嬴郎君。”兮娘说:“有何吩咐?”


    嬴稚与她耳语两句,兮娘咯咯笑起来,用手帕捂着嘴,说:“嬴郎君,真真儿是属你的坏水儿最多,若不是兮娘与你相熟,才不会帮你这个忙,这不是得罪恩客么?”


    兮娘虽这么说,还是爽快的离开了雅间。


    梁苒奇怪,不知嬴稚与兮娘耳语了什么,赵悲雪耳聪目明,则是听得一清二楚,低声对梁苒说了两句,梁苒也笑起来,不由多看了嬴稚几眼。


    甚至就连小宝宝,似乎也听到了,也听懂了,咯咯咯的发笑,笑得一张小脸蛋通红通红。


    苏木:“……”???


    很快,隔壁的雅间传来开门的声音,兮娘的嗓音同时传来。


    “几位客官,这是掌柜赠送的佳肴与美酒,承蒙客官们近日来的关照。”


    隔壁的几个人哈哈大笑,调侃兮娘还挺懂事儿,兮娘借口有事儿便离开了。等她离开之后,隔壁的几个人还是该吃吃该喝喝,高谈阔论,恨不能把整个朝廷都数落一遍。


    谁才学不行。


    谁德行不端。


    谁衣品不可。


    谁脸面丑陋。


    “诶——你们别说,当今的圣上,这说起来,那张脸蛋儿啊,真真儿是没话说,那叫一个清雅勾人。”


    “你不要命了?竟敢背地里谈论天子?”


    “嗨!说说而已!又没旁人听到?若我能日日上朝,天天见到君上那张小脸儿,哎呦喂,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咕咚!


    不等隔壁说完,一声闷响,谈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嬴稚说:“看来不只是嬴某需要教训人,少郎主亦需要。”


    他拍了拍手,直接大摇大摆推开隔壁的雅间大门:“这正是……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隔壁的大门一敞开,里面东倒西歪,四五个官员歪斜在地上,好似喝高醉死了一般。


    但他们哪里是醉倒了,分明是嬴稚让兮娘在酒水中掺了药。女闾中的酒水,特别容易醉人,其实并不是酒烈甘醇,而是加了东西,这样一来便能防止手脚不干净的客人。


    那几个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不到明日一早看来是不会醒了。


    嬴稚撸起胳膊,挽起袖子,将衣摆往腰带一塞,宽袍令他看起来文质彬彬,这么一收拾,竟露出手臂的肌肉来,显得嬴稚格外高大。


    嘭!!


    嬴稚一拳打下去,那人的脑瓜子撞在案几上,咚一声巨响,狠狠晃了好几下,愣是没醒。


    苏木:“……”


    咚!嘭——嘭——咚!


    嬴稚毫不留情,又踹又打,看得出来他的确是文人,没什么章法,完全是为了泄愤,徒手打累了,便抄起旁边的酒壶,啪嚓一声砸在人家脑瓜子上。


    苏木:“……”看来,文人也不好惹。


    梁苒笑起来,似乎觉得特别有意思,也抬起脚狠狠踹了那几个醉鬼几脚。


    “啊!啊!”小宝宝拍手,打得好!打得好!


    众人殴打了一番,嬴稚出了一身热汗,酒气发泄得差不多了,甩甩手,将袖袍整正,将衣摆垂好,说:“少郎主,请罢。”


    梁苒点点头,离开雅间重新回到隔壁。


    赵悲雪负责抱着小宝宝跟在后面,虽梁苒也想自己抱着儿子,可儿子实在太沉了,一直在涨分量,梁苒抱一会子还行,抱时间长了手臂酸痛,明日还要批看文书,实在没力气抱这么久,便将儿子交给赵悲雪抱着。


    幸而宝宝对赵悲雪也很亲近,赵悲雪抱着他,不哭不闹,异常听话。


    赵悲雪带着孩子走在最后面,嘎巴一声,不经意的踩在其中一个男子的手背上,虽然没多响,但好像骨折了……


    小宝宝捂住大眼睛,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使劲摇头:“唔唔唔!”


    众人重回包间,嬴稚便让兮娘先行退下,不需要她抚琴了。


    梁苒说:“酒也饮了,人也打了,嬴先生可愿意出山?”


    嬴稚本就在官场之中,在尚书省做混子,梁苒所说的出山,是拿出真本事。


    嬴稚笑起来,寡淡的面容多了一些猖狂,说:“那要看看,君上能给臣什么。”


    “哦?”梁苒饶有兴致的问:“先生想要什么?”


    嬴稚说:“金银财帛的确可以使人欢心,可是这些臣打娘胎里便拥有,并不需要君上赏赐,臣想要的……是功名利禄!”


    嬴稚顿了顿,幽幽的说:“臣……要做大宗伯。”


    苏木看了他一眼,说:“你好大的胃口。”


    他的伯父是大宗伯,大宗伯虽然抱恙,又被暂时停掉了官职,但活的好好儿的,嬴稚却说自己要做大宗伯。


    嬴稚嗤笑一声,说:“这便是胃口大?那臣的胃口,便是鲸吞之胃,臣不只要做大宗伯,未来还要大梁的太宰!”


    太宰,便是天官大冢宰的简称。大梁沿袭周礼,周礼中记载,天官大冢宰,便是丞相,统领百官,辅佐朝政,乃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不过如今大宗伯当权,为了巩固利益,大宗伯将太宰的职权架空,眼下的大梁朝廷,不是没有太宰,太宰更像一个吉祥物,只领底薪,说话根本没有分量。


    嬴稚说他要做大宗伯,还要做太宰,深一层的意思便是要推翻大宗伯的势力,恢复太宰统领百官的祖制。


    梁苒看着嬴稚的目光更是赞许,说:“那寡人可要看看,嬴先生有多重的分量,可别只是嘴上的功夫?”


    嬴稚一笑,与方才醉酒的模样完全不一样,说:“大宗伯虽然势力滔天,但他的党派也并非坚不可摧。”


    “哦?”梁苒展了展袖袍,示意嬴稚继续说下去。


    嬴稚侃侃而谈:“嬴氏乃是大梁的第一大宗族,族中不乏眼红大宗伯之人,这些人面和心不和。君上不防私底下分别谒见嬴氏的几个族中元老,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儿,再赏赐一些无关紧要的财帛……这种时候大宗伯必然起疑心,叫他们回去问话,元老们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大宗伯的疑心,只会像洪水一般滋涨。”


    “届时……”嬴稚一笑:“身为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儿,臣还可以在大宗伯耳边扇阴风点鬼火,撺掇离间,不消多久,整个嬴氏便会从内溃散,土崩瓦解。”


    他一说完,整个雅间静悄悄的,苏木又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嬴稚所说的嬴氏,根本不是他所属的嬴氏,否则嬴稚对待自己的族人,竟能如此心黑手辣,可真是个狠主儿!


    啪啪啪!


    梁苒抚掌:“好一招釜底抽薪呢,如此歹毒。不过……”


    梁苒笑着说:“寡人欣赏。”


    “谢君上抬爱。”嬴稚拱手。


    梁苒说:“那便按照你所说,等待大宗伯倒台之后,寡人决不食言,这个位置便由你来坐。”


    嬴稚郑重起身,深深作礼:“谢君上恩典。”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似多年未见的好友,简直意气相投,相见恨晚,有说话不尽的话儿似的。


    小宝宝坐在爸爸怀里,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很多事情太过深奥,是一个小宝宝听不懂的,听着听着眼皮打架,小脑袋一垂一垂,靠在爸爸伟岸的胸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起小呼噜来。


    儿子困了。


    梁苒这才发现时辰太晚了,便说:“今日与嬴先生相谈甚欢,这话是说不尽的,改日再聚罢。”


    嬴稚点点头,众人起身准备离开。


    叮——


    【恭喜完成5.2.0任务:与嬴稚饮酒,无醉不归】


    梁苒赫然发现,系统的任务完成了,原来什么饮酒,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系统真正的任务是让梁苒拉拢嬴稚,将嬴稚划分到自己的阵营来。


    任务完成的一瞬间,又是叮——


    【系统任务辅助功能:千杯不醉,失效。】


    什么?失……


    梁苒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脑海中突然眩晕,有一种瞬间被浓雾吞噬的错觉。不,并非是浓雾,而是醉意。


    醉意席卷而来,梁苒只觉身子软绵,膝盖发软,想站都站不住,下意识伸手去扶身边的物件儿,却扑了一个空,一个踉跄倒去。


    “阿苒!”赵悲雪一惊,一手抱宝宝,一手捞住梁苒。


    梁苒软绵绵的靠在赵悲雪胸口上,甚至双手搂着赵悲雪的劲腰,轻轻的摩挲,隔着春日薄薄的衣衫,描摹那令人脸红心跳的肌肉线条。


    赵悲雪浑身一僵,肌肉瞬间绷紧,坚硬的犹如铁石一般。


    他手里还抱着小宝宝,没办法阻止梁苒的乱摸,只能任由梁苒为所欲为。


    “嗯……”梁苒轻轻的叹息:“好硬。”


    咚!苏木的脸色瞬间通红,不知为何,总觉得君上口中吐出这两个字,竟分外的羞人,兴许是自己太过龌龊,简直像是亵渎一般。


    轰隆——赵悲雪的脑海山崩海啸,热气直窜头顶,他将小宝宝塞在苏木怀中,说:“麻烦苏将军先带小皇子上辎车。”


    苏木根本不会抱孩子,双手僵硬的仿佛木桩子,磕磕绊绊的说:“可、可是……”


    小宝宝被颠簸了一下,迷茫的张开眼睛,他困得厉害,哼哼唧唧闹觉,不高兴的咂咂嘴,苏木赶紧闭上嘴巴,生怕吵醒了小皇子,小皇子会哭闹。


    嬴稚目光淡然的看了一眼梁苒,又看了一眼赵悲雪,伸手拉住苏木往外走,惜字如金的说:“走。”


    苏木被拽出雅间,嬴稚体贴的将门掩上。


    苏木说:“去哪里?”


    嬴稚理所应当的说:“不是让你抱着小皇子先上辎车?”


    苏木望了一眼雅间,说:“可是君上还未出来。”


    “呵。”嬴稚突然笑了一声,但他的笑意并不怎么“友善”,深深的看着苏木,那双眼睛仿佛会洞悉人心,说:“苏小将军须知晓,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求不得的,唯有功名利禄,求之易得。”


    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走罢,站在这里怕是要等许久。”


    嘭——


    雅间的大门关闭,梁苒脑海中一片混沌,感觉在云端飘,在水中泅,意识说清醒,肯定已然醉了,毕竟方才饮了那么多酒,辅助功能说没就没,梁苒的酒气还未消化殆尽。但说不清醒,梁苒还是有一些意识的。


    他清楚的知晓,自己乃是大梁的天子,自己要维持大梁的基业,说什么这一世也不能做大梁的亡国之君。


    所以……


    梁苒软绵绵的搂住赵悲雪,稍微一用力,将赵悲雪推倒在雅间的地上,黑袍一展,哗啦一声跨坐在他的劲腰之上,迫不及待的撕扯着赵悲雪的衣带与衣襟,慢慢附身来到赵悲雪的面前。


    贴着他耳畔,用很轻很轻的嗓音说:“赵悲雪,寡人要与你生孩子。”


    【作者有话说】


    陛下表示,这样还拿不下你[墨镜]


    第37章 一颗蛋 寡人又怀孕了?【1.5万字】


    苏木僵硬的抱着怀里沉甸甸的小宝宝。


    是了, 沉甸甸……


    苏木惊讶的发现,小皇子比想象中沉重很多很多,饶是他从小习武, 也觉得十足压胳膊。苏木总是看到梁苒抱着小皇子, 走到哪里都抱着, 还以为小皇子不甚沉重, 毕竟君上那细细的胳膊, 看起来弱不禁风。


    “原来……”苏木轻声感叹:“这么沉的么?”


    “嗯?”小宝宝迷迷糊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 虽然在闹觉, 却敏锐的听到有人说自己“坏话”, 这可是妥妥的恶评。


    宝宝只是一个爱吃饭的宝宝,宝宝只是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宝宝, 稍微敦实了一点点,怎样?


    “啊!嗯嗯!”小宝宝使劲摇头, 在苏木怀里打挺儿。


    苏木这下子更加抱不住, 手忙脚乱的哄着:“小皇子这是怎么了?乖啊,要哭么?别哭别哭, 继续睡,继续睡……”


    小宝宝哼了一声,知道怕了罢!君父父的青梅竹马,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模样。


    小宝宝终于重新老实下来,找回了场子,哼哼唧唧的又睡了, 打着小呼噜, 甚至吐着小泡泡。


    苏木抱着小宝宝, 坚持在女闾门口等待君上。


    嬴稚抱臂说:“我劝你还是带着小皇子, 去辎车上等待。”


    苏木皱眉说:“辎车距离这面儿有一段距离,我还是在这里等待。”


    嬴稚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


    过了一会子,苏木感觉手臂发酸,发麻,那种酸疼的感觉就好像……儿时被父亲惩罚,负重站在武场上扎马步一样,两条手臂挂着沉重的石头。


    好酸……


    苏木有些子抱不住了,额角微微出汗,皱眉说:“君上与赵皇子到底在做什么,如何这么慢?”


    “慢?”嬴稚一笑:“他们若是现在出来,那才叫快。”


    苏木一脸迷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清澈见底的眸子盯着嬴稚。


    嬴稚又笑了一声:“你不会想只晓的。”


    苏木:“……”???


    雅间之中,酒气席卷了梁苒的脑海,梁苒浑身轻飘飘软绵绵,将赵悲雪压倒在席子上,大马金刀的坐在他的跨上,像是个豪爽的英杰,又像是一个准备欺男霸女的昏君。


    只可惜,梁苒的模样看起来,才是那个被欺的,被霸的。他的面颊微微殷红,白皙的皮肤犹如晕染的花瓣儿,酒意令梁苒的眼眸雾蒙蒙的,像是随时都会堕下眼泪。赵悲雪见过他堕泪的模样,脆弱而隐忍,美不胜收。


    梁苒幽幽的说:“寡人要与你生孩子,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无错,只有好多好多的儿子,才能帮助寡人开疆扩土,巩固朝政。


    赵悲雪却不知系统的事情,吐息陡然粗重,凝视着梁苒的双眼阴沉沉的,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狂风骤雨,随时可以将梁苒吞噬。


    赵悲雪张了张口,沙哑的说:“可,我与君上都是男子,无法生孩子。”


    “无法?”梁苒愣了一下,他如今醉了,思绪并不是很清晰,浑浑噩噩的嘟囔:“无法……不能生孩子,那寡人要你何用?”


    梁苒一脸嫌弃,甚至撇了撇嘴,他醉酒之后的小表情颇多,与往日里的平静清冷一点子也不一样,全部毫无保留的袒露了出来。


    梁苒撑着赵悲雪健壮的胸口准备起身,手臂一软,唔的一声重新跌回去,重重摔在赵悲雪的身上,正好触碰了赵悲雪极力忍耐的冲动之处,赵悲雪的表情瞬间僵硬,额角上与脖颈上的青筋隐隐浮现,偏生梁苒并没有注意到,迷茫的呢喃:“嗯?什么东西,硌着寡人了。”


    “呼——”赵悲雪狠狠的吐出一口气,一把搂住梁苒,不叫他起身,眼神深沉的说:“君上不是要与我生孩子么?我会尽心尽力的,伏侍君上。”


    梁苒一听生孩子三个字,立刻点点头,他醉濛濛的眼睛中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赵悲雪见过这种表情,一般梁苒露出这样的表情,必然是谁要倒霉了。


    梁苒用指尖儿轻轻勾着赵悲雪的衣领,描摹着他的胸肌线条,轻笑说:“赵悲雪,你这么不中用,寡人帮帮你,给你下点春#药如何?你放心,管够的。”


    梁苒所说的春#药,自然是系统的新手奖励“无限·春#药”,可赵悲雪不知他有系统,听到梁苒的话,吐息更是粗重,还以为这是梁苒在调侃自己。


    叮——


    【系统提示:无限·春#药,已使用!】


    一瞬间,赵悲雪只觉得冲动似洪水,排山倒海而来,一下子涌上头顶,冲向四肢百骸,他紧紧钳住梁苒的纤腰,一贯以来引以为傲的镇定土崩瓦解,顷刻化为齑粉……


    叮——


    【当前孕期进度:1%】


    梁苒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宫的,总之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的正午了,幸亏今日并不是逢五,没有大朝议,因而梁苒便算是懒懒床,也没有人发现。


    “嘶……”好酸。


    梁苒的身子酸涩而疲惫,他睁开眼睛,想要伸一个懒腰,根本做不到,手指抬起来一半,手臂酸得好像绑了巨石。


    梁苒的眸子快速旋转,从懵懂,瞬间化作清明,昨日醉酒断片儿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梁苒还以为有了系统的辅助功能千杯不醉,便可无后顾之忧,哪知系统是那种管杀不管埋的类型,任务完成之后,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立刻撤销了辅助功能。


    这下子好嘛,还未来得及运化的酒气,一下子席上梁苒的头顶,彻底醉了个透彻。


    梁苒那时候迷迷糊糊,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管不了自己在做什么,好似一个任性妄为的孩子,不必顾忌国君的身份,不必顾忌天下社稷,想做什么做什么……


    而那时候的梁苒,一心想着和赵悲雪生孩子。


    “唔……”梁苒悔不当初,将锦被拽起来狠狠闷在脸上,给寡人一个痛快罢,要不然给寡人找条地缝,钻进去躲一躲?


    “啊!”奶声奶气的哼声从旁边响起。


    小宝宝就在龙榻上,躺在梁苒身边无聊的顽手指头。小宝宝见到父父没睡醒,乖巧的没有打扰父父安歇,安安静静的陪在身边。


    这会子小宝宝发现父父醒了,立刻爬过来,用小肉手拍着被子包,嘴里“啊啊”的叫唤,似乎是怕被子把父父闷坏了。


    梁苒掀开被子,一眼便看到了儿子,儿子是有一种治愈力存在的,不管梁苒遇到什么,只要看到儿子,心情都会转瞬大好。


    “乖儿。”梁苒伸手将儿子抱过来。


    “诶……嘶——”他先是惊讶,然后倒抽一口冷气。


    平日便知道宝宝其实很敦实,很压手,与其说是胖,不如说是圆润,宝宝还在长身体,圆滚滚总比干瘪瘪的强罢。


    但梁苒今日才知晓,其实宝宝是真的沉。他酸疼的手臂一颤,竟没能抱起来。


    小宝宝对着梁苒歪头、眨眼,张了张手,示意父父抱。


    梁苒:“……”


    梁苒深吸一口气,憋得一张白皙的脸蛋通红,终于拔萝卜一般将小宝宝抱了起来,抱在怀里,好……好沉……


    小宝宝窝在梁苒怀里,眨眨大眼睛,又眨眨大眼睛,不知为何突然欢快起来。


    小宝宝:“啊!”


    小宝宝:“嗯嗯!”


    小宝宝:“咯咯咯~”


    梁苒:“……”?


    小宝宝看起来是在与梁苒交流,只可惜梁苒听不懂宝宝在说什么,系统也没有辅助功能翻译宝宝语。


    “儿啊。”梁苒笑着说:“你想和君父说什么?”


    小宝宝:“嗯嗯!嗯嗯嗯嗯!”


    小宝宝指啊指,指着梁苒的腹部,动作很轻很轻的指着梁苒的腹部,他看出来了,父父的肚子里,是自己的弟弟!


    小宝宝因为要有弟弟了,异常的兴奋,欢快的两只手都不知放在哪里才好,小脚丫来回踢腾。


    梁苒一脸迷茫:“你……肚子疼?”


    小宝宝使劲摇头,指着梁苒平坦的腹部。


    梁苒还是没看懂,他昨日醉酒,虽然大体的记忆全都回来了,但是根本没有注意系统的提示,加之他之前做过任务,已经删除了所有孕期的不良反应,这样一来,梁苒怀孕和没怀孕一个感觉,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怀上了次子。


    “啊!啊~~”小宝宝改变了策略,指一下梁苒的腹部,又指自己,戳戳自己圆敦敦,肉呼呼的小脸蛋,示意宝宝,父父又有宝宝了。


    梁苒眨了一下眼睛,说:“你的意思是……”


    不等他说完,赵悲雪端着承槃进来,承槃之上是丰富的午膳。


    赵悲雪说:“小皇子怕是饿了罢。”


    梁苒恍然大悟:“饿了?怪不得一直指着小肚肚呢。”


    小宝宝:“……”


    小宝宝差点翻白眼,都怪爸爸来捣乱,父父还差一点点就要悟了,结果被爸爸误导了!


    小宝宝不干了,踢腾着小脚丫,嘴里哼哼唧唧,手上不停比划,藕节一样的小胳膊都酸了。


    梁苒说:“既然饿了,那就先用膳罢。”


    小宝宝气呼呼,两个父父都听不懂他的话,没有说清楚之前,他才不会吃饭呢。


    小宝宝小手臂抱臂,一副倔脾气上来,什么也不会吃的模样。


    梁苒端起宝宝的专属小碗,哄着说:“好香啊,我儿是不是饿了,来吃饭饭了。”


    小宝宝:“……”的确好香哦。


    小宝宝:“嗯……”吃饱了,才能继续给父父解释,还是先吃饭饭!


    梁苒准备启用嬴稚的法子,分裂嬴氏内部,让他们首先自乱阵脚。正巧儿,春暖花开,宫中有一批名贵的花卉开的正好,每年大梁宫都有赏花宴,十分隆重,梁苒本打算废除这劳什子的赏花宴,不过如今的劳什子赏花宴,倒是派上了用处。


    大宗伯还在养病,梁苒便以大宗伯抱恙为借口,没有邀请他来参加赏花宴,而是邀请了嬴氏族中其他的元老。


    嬴氏之中有几个辈分不低之人,其中有一人还是已经隐退的前阁老。当年这个阁老与大宗伯争夺嬴氏宗主之位,可惜阁老棋差一招,错失了宗主之位还不说,更是被迫“退休”,只得回了家中养老。阁老的儿子们也都是不正气的,没有一个人出众,于是他这一支在嬴氏宗族中慢慢没落。


    梁苒特意让人给阁老发了请柬,邀请他前往宫中参加赏花宴,都不需要他格外的宣扬,已然有人迫不及待的向大宗伯告状。


    赏花宴,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宴席,但大梁宫每年都举办,其实也是有名头的。这明面上只是宴席,其实暗地里,来参加赏花宴的,除了朝廷上的重臣之外,还有他们的家眷,臣子们一贯趁着这个时机,将自己的女儿侄女引荐给天子,万一被天子看重,入了后宫,便是极好的裨益。


    先皇的后宫充盈,每年赏花宴都会有许多人充入掖庭。如今梁苒做了天子,后宫空无一人,大家本以为今年的赏花宴必不会置办,新天子一看便是清心寡欲的主儿,哪知,赏花宴如期举行。


    王宫贵胄的贵女打扮的花枝招展,明艳动人,一个个争相来参加赏花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若是被天子相看中,很可能便会成为大梁的国母,一朝皇后!


    竟然要分裂嬴氏,自然要做足面子。梁苒端着酒杯长身而起,亲自走到嬴阁老面前,微笑说:“阁老,寡人敬你一杯。”


    嬴阁老受宠若惊,连连说:“不敢当!不敢当!老臣诚惶诚恐啊,是老臣该敬陛下一杯才是!”


    梁苒笑容温柔,态度亲和:“阁老可是先皇在世之时的忠臣,只可惜……唉,阁老身子不好,早早的挂冠而去,否则寡人还有许多的学问,想要向阁老您请教呢。”


    什么因为身子不好挂冠?阁老分明是被大宗伯挤兑,这才不得已辞官,说起来便觉得憋屈,面容十足尴尬,笑容也十足干涩。


    “父亲!”一道脆生生的嗓音传来,一个看起来二八年纪的粉衣女子盈盈走来。


    嬴阁老赶紧拉住女子,笑着对梁苒说:“君上,这是老臣的幺女,老臣老来得女,真是把她宠坏了!”


    又对女子说:“如此不知礼数?还不快快见过君上。”


    嬴娘子柔柔拜下:“拜见君上,是小女失礼了。”


    梁苒微笑:“阁老不必多礼,嬴娘子温婉大方,乃是上京贵女的楷模呢。”


    嬴阁老本来觉得奇怪,小天子为何突然给自己发请柬,这里又是赏花宴,嬴阁老昏黄的老眼一转,恍然大悟,难道……


    天子是看上了自己的幺女!


    要知晓梁苒没有嫔妃,就连一个宠幸的宫女都没有,皇后之位空悬,那是多大一块肥肉啊,嬴阁老如何不眼馋?


    再者,若是自己的闺女做了皇后,扳倒大宗伯,成为嬴氏宗主,岂不是指日可待?


    嬴阁老笑眯眯的捋着胡子,说:“君上,您看那面儿的花开得多好啊。”


    梁苒不怎么在意的看了一眼,说:“是啊,今年春暖,必然是个好兆头呢。”


    嬴阁老继续说:“花期短暂,若是现在不赏花,唯恐开败,君上不妨前去赏一赏,老臣这几日膝盖的毛病又犯了,是吹不得一星半点的风,不然……让小女陪着君上,去湖边赏花?”


    梁苒心知肚明,怕是嬴阁老会错意,以为寡人对他的女儿怀有什么不单纯的心思,不过也罢,左右是要拉拢,也无需解释什么。


    梁苒莞尔,那笑容彬彬有礼,任是哪一个女子也不会拒绝如此温文尔雅的君王,说:“不知寡人可有这个幸事,邀嬴娘子赏花?”


    嬴娘子满面羞红,垂着头揪着袖子,轻轻嗯了一声,何其的娇羞。


    梁苒展袖说:“嬴娘子,请。”


    天子起身离开,身边伴着一个娇俏妙龄的小娘子,很快便在宫中传开了。


    赵悲雪没有去赏花宴,他留在紫宸殿带宝宝,刚刚喂了宝宝吃午膳。


    也不知宝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几日总是指着自己的小肚子,医官署的医士都来看过了,不是闹肚子,也没有胀气、消化不良等等的疾病,就是不知为何,小宝宝总是摸肚肚。


    赵悲雪例行公事的检查了一遍小宝宝,没事,也拍了奶嗝,如今的赵悲雪喂起奶,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赵悲雪用最柔软的帕子,给小宝宝仔细擦了擦奶胡子,小宝宝吃饱喝足,翻着大大的眼睛,白了赵悲雪一眼,爸爸太笨了!宝宝都累了!


    用过午膳,便该是宝宝午休的时辰了,却在此时,听到几个宫人背地里八卦。


    “你看到了么?嬴阁老的那个千金,生得真漂亮啊!”


    “若不是美若天仙,君上怎么可能看上呢!”


    “就是啊,君上的掖庭空空如也,即位以来也不见对任何人动心,如今是对嬴娘子动了凡心罢!”


    赵悲雪眯了眯眼目,心中警铃大震,嬴娘子?那不是嬴阁老的女儿么?听说是老来得子,六十大寿之时,他的小妾给他生的女儿。别说是父女了,在旁人来看,简直是爷爷与孙女。


    赵悲雪坐不住了,站起身来,稍微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小宝宝,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午睡,赵悲雪又不放心。不是小皇子没有宫人照顾,只是赵悲雪唯恐大宗伯又耍阴招,对宝宝不利,那真是防不胜防了。


    “呀呀!”小宝宝立刻伸出两只小肉手,示意要爸爸抱抱,特别配合乖巧,那意思是让赵悲雪带着自己去“抓奸”。


    赵悲雪不再犹豫,将宝宝抱起来,给他加了一件毛领的小披风,春日的天气其实不冷,但是架不住有一种冷,是你爸爸觉得你冷……


    小宝宝加上披风,那叫一个俊气,乖巧的坐在赵悲雪怀里,“啊啊”两声,那意思是——出发!


    赵悲雪抱着宝宝来到长欢湖,赏花宴就在附近置办,湖边摆满了各色名贵的花卉,远远看过去,便能看到两条人影结伴而行。


    其中一男子身着黑色龙袍,身量高挑,姿仪出尘,不必多说,自然是梁苒无疑。


    他身边伴着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子,女子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梁苒不算高大,但被女子娇小的身材一衬托,竟也显得可靠。


    嘎巴——


    赵悲雪的骨节发出脆响。


    小宝宝:“……”


    “君上。”嬴娘子起初有些娇羞,后来觉得梁苒温和有礼,并非吹胡子眼睛之辈,便渐渐放松下来:“您看那边儿,真好看,咱们去看看罢!”


    梁苒点点头,嬴娘子鼓起勇气,伸手去拉梁苒的手指。


    “啊!啊!”小宝宝指着那两个人,比赵悲雪还要激动,还使劲晃着自己的小肉手。


    赵悲雪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二人的上方,湖边都是树荫。正午日头浓烈,梁苒不喜日晒,二人自然在树荫之下赏花,正好,那树梢上停着几只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赵悲雪捡起一枚石子,手臂一阵,直接抖手打出去。


    啪——


    石子悄无声息的打在树梢之上,树梢晃动,一条绿油油的毛毛虫吧唧掉下来,直接掉在了嬴娘子的头上,肉呼呼的尾巴垂下来,垂在她的眼前。


    “啊啊啊!!!!”嬴娘子凄厉尖叫,两只手咋呼着大喊:“有虫!有虫!!”


    宫人乱做一团,赶紧给嬴娘子扑虫,嬴娘子的妆也花了,头发也散了,君前失仪成何体统,很快被人领走。


    “呵呵……”赵悲雪笑起来,唇角的弧度十足得意,好似做了什么壮举一般。


    小宝宝也觉得有趣儿,咯咯笑起来。


    两人正笑着,准确无误的接收道一股浓烈视线,定眼一看,是梁苒,阴测测的隔着湖水看过来。


    赵悲雪:“……”


    小宝宝:“……啊啊!”爸爸干的,和宝宝无关。


    梁苒大步走过来,气势汹汹,凉丝丝的瞪着赵悲雪,说:“几岁了?还干这种事情,丢不丢人?”


    赵悲雪垂着头,一副小可怜的模样,也不说话,微微抿着薄薄的唇角,完全是消极抵抗,虽然知道错了,但是拒不认错的模样。


    “啊!呀呀~”小宝宝使劲摇手,另外一只小手臂努力护住赵悲雪,示意不是爸爸的错,好像还在保护赵悲雪呢。


    梁苒:“……”还真是赵悲雪的亲儿子。


    赏花宴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大宗伯的府邸之内不然。


    嘭——!啪嚓!


    大宗伯听说梁苒请了嬴阁老去赏花,还对他的幺女倍感兴致,气得将杯盏砸了一个稀巴烂。


    “这些庸狗!!以为老夫卧病在床,他们便可以趁机踩着老夫的脸蹬鼻子不成?!”


    嬴稚站在一边,他的模样看起来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添油加醋的说:“是啊伯父!大家伙儿都传呢,说是嬴阁老的闺女,得到了君上的青睐,改明儿便要封皇后了!族中那些子人,您也不是不知晓,一个个见风使舵的,连夜去拜嬴阁老了,他算什么阁老?不过是个前阁老,连我伯父的一个手指尖都比不上!”


    “好好好!”大宗伯气急:“这些墙头草!忘恩负义,老夫的好处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伯父,您也别太生气,消消气儿。”嬴稚虽这么说,其实是拱火:“伯父当务之急,还是把身体养好,便算那个嬴阁老重新得势,能有伯父您势力大?再便说,那嬴阁老的闺女真的做了皇后,伯父您不是也……”


    嘭!!


    大宗伯听不下去了,狠狠一拍案几:“去!把那个老货给我找来,我现在就要见他!”


    嬴稚应声离开,但是他并没有去寻嬴阁老,出了门之后,那卑躬屈膝的笑容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口中哼着小调儿,悠闲的去茶楼喝了一壶酒。


    眼看着天色昏黄,酒也饮得差不多了,有人一身常服,却配着剑走进来,是苏木。


    苏木看到嬴稚,在桌前坐下来,说:“你倒是清闲,在这里躲懒?大宗伯那面如何了?我还要去与君上回话。”


    嬴稚把挑拨离间的话说了一遍,苏木越发的感叹,看着嬴稚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说:“你可真真儿是阴险。”


    嬴稚一点子不在意,只当这是夸赞,说:“无毒不丈夫,这天底下有许多事情,是明君不能做的,正需要嬴某这样的谗臣。”


    苏木被他逗笑:“你也知这叫谗臣?”


    很快,他收敛了笑意,皱眉说:“可是……你都没去找过嬴阁老,若是这般回去复命,大宗伯不会怪罪于你么?”


    嬴稚起身告辞,说:“嬴某自有妙法。”


    苏木看着嬴稚悠然离去的背影,心中感叹,还是君上慧眼识珠,竟能认出如此高人。


    “客官。”跑堂儿的伙计走过来,谦卑恭敬的笑着说:“半贯钱,前面那个客官的酒钱还没结呢。”


    苏木:“……多少?”


    跑堂儿赔笑:“半贯钱。”


    苏木:“……”嬴稚这是饮了多少酒?收回之前的话,哪有高人不给酒钱便走了。


    嬴稚喝了一顿酒,回到大宗伯府上,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告状说:“小侄去了阁老府,谁知……谁知阁老府中忙碌,根本没人接待小侄,听那把子下人说,阁老正叫人大肆采买准备新婚的物件儿,根本没空见小侄。”


    “新婚?!”大宗伯瞪着眼睛:“这个老不羞,天子还未许诺什么,他倒是好,先焦急起来了,真是不把老夫看在眼里!老夫定叫他们不好过!看看谁才是嬴氏的主家!”


    *


    自从赏花宴之后,宫中都在流传,天子动了凡心,好事将近。梁苒并没有阻止这种流言蜚语,而是任由滋生。


    很快便是嬴阁老的寿辰。


    嬴阁老也算是长寿之人了,嬴稚之前说阁老府在采办新婚的用具,其实是假的,阁老府的确扩大了采买,是因为要给阁老办寿辰,这半真半假的,把大宗伯气得半死。


    梁苒决定亲自出席嬴阁老的寿辰,如此一来,朝臣们必定震惊,也会让大宗伯更有压力。


    参加阁老寿宴的事情,梁苒提前并没有告知旁人,只有知晓分裂嬴氏的几个人知晓,梁苒一袭轻便的黑袍,抱着小宝宝出现在阁老府,众人哗然,受宠若惊的跪地相迎。


    “拜见君上!”


    “君上能来参加老臣的寿宴,真是蓬荜生辉,不胜荣光!”


    梁苒亲和一笑:“阁老言重了。”


    嬴阁老对嬴娘子说:“快,为君上引路。”


    嬴娘子羞涩的看了一眼梁苒,走在前面导路。


    赵悲雪眯着眼睛,阴沉沉的走在后面,一脸的不欢心,那表情好似随时要拆家的大狗子。


    梁苒故意错后了几步,低声对赵悲雪说:“今日不可再轻举妄动。”


    赵悲雪:“……”


    梁苒瞪眼:“听见没有?”


    赵悲雪:“嗯……”


    小宝宝越过梁苒的肩膀,拍了拍赵悲雪的肩头,那意思是在安慰爸爸。


    众人进了宴厅,各自落座,嬴阁老特意让嬴娘子坐在梁苒的身侧,就连嬴阁老也往后坐了一位。梁苒并没有任何意义,像是默许了一般。


    “咳咳……”梁苒用袖袍挡住口鼻,轻轻的咳嗽。


    他最近都感觉很疲惫,好似是害了风寒一般,时不时便会咳嗽,有的时候嗓子痒得说不出话来,今日早上格外严重。


    梁苒找了医士过来,开了两副汤药来吃,说是春日换季,难免会有一些头疼脑热,梁苒本身并没当回事儿。


    赵悲雪见他不舒服,劝他今日不要去嬴阁老家参加寿宴,留在紫宸殿安心歇养。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最近大家都在传嬴阁老的小女儿,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马上便会成为一朝国母,赵悲雪自然不舒心,表面上冷冷淡淡,其实内心里犹如滚油一般,噼里啪啦的煎熬。


    赵悲雪借此机会,本以为可以阻挠梁苒去嬴阁老府,哪知梁苒坚持前往,只说这点子小小的头疼脑热根本不算什么。


    这下子好了,赵悲雪更是偷偷吃味儿。也只是偷偷吃味儿……


    “咳咳……”梁苒的嗓子刺辣辣的痒,一时间有些难耐。


    赵悲雪立刻站起身,动作迅捷的挤过来,刚好挡住往前凑的嬴娘子,挡了个结结实实。


    赵悲雪说:“君上,嗓子又不舒服了?饮口水压一压,要不要服用医士给的镇咳水丸?”


    赵悲雪一手抱着宝宝,他的臂力惊人,让宝宝趴在他的怀里,另外一手从袖囊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便是医士开的水丸,有镇咳清咽的效果,倘或喉咙不舒服,服用一颗,可以缓解咳嗽。


    赵悲雪袖囊简直便是一个百宝袋,里面什么都有,伤药、水丸,还有宝宝的小奶罐子,甚至放着一只拨浪鼓。


    “啊!啊!”小宝宝看到拨浪鼓,伸着手够,想要爸爸摇拨浪鼓顽。


    梁苒眼皮一跳,这还是寡人认识的,上辈子那个杀人如麻的赵悲雪么?怎么这会子看起来,像是一个兢兢业业带孩子的……


    梁苒抑制住咳嗽,说:“无妨。”


    他看了一眼赵悲雪,低声说:“快坐回去。”


    赵悲雪一双眼目微微耷拉下来,莫名显得可怜,轻声说:“是小皇子听到君上咳嗽,关心君上,我这才抱小皇子过来看看。”


    好不容易够到拨浪鼓的小宝宝:“啊?”


    小宝宝眨眨大眼睛,反应过来配合的使劲点头:“嗯嗯!”


    梁苒一听,原来是儿子关心自己,果然是自己生的亲儿子,就是不一样。


    梁苒伸手把儿子接过来,爱惜的抱在怀中,对赵悲雪说:“你坐回去罢。”


    赵悲雪:“……”


    赵悲雪无奈,这儿也没有他的席位,他总不能一直站在梁苒和嬴娘子中间做影壁,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来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来。


    他的席位距离主席颇远,只能遥遥的看着,小宝宝还在与他挥手,好像在可怜他。


    嬴娘子被赵悲雪一直挡着,好似被一堵墙挡着一般,根本看不到梁苒,是一片衣裳角都看不见。


    赵悲雪好不容易离开,嬴娘子立刻寻找话题,一脸惊讶,捂住自己的嘴唇说:“啊呀,这便是小皇子了么?以往只是听说小皇子俊秀可人,长大了必定是咱们大梁城最俊的公子,没成想今日一见,那些人说的都太虚了,小皇子虽不是君上亲子,可是依着小女来看,可不就与君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么?无论是眉眼,还是气质,都神似的不得了呢!合该这辈子做父子!”


    嬴娘子嘴巴甜蜜,一顿夸下来,正好夸到了梁苒的心窍里,毕竟小宝宝正是梁苒的亲生儿子,不只是亲生,而且是亲自生!


    小宝宝听得云里雾里,他年岁还小,加之没有用“迎风生长卡”,嬴娘子的话他一半是听不懂的,另一半听的迷迷糊糊,但大抵、好似、可能是在夸赞宝宝!


    小宝宝咯咯笑起来,一点儿也不吝惜笑容。


    赵悲雪:“……”叛徒。


    赵悲雪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下手,这会子见到一向亲近自己的小皇子,竟然对嬴娘子笑起来,心里酸溜溜的,更是吃味儿,旁人随便夸两下便如此,从小便没什么心眼儿。


    嬴娘子又夸赞说:“真真儿可人,一笑起来与君上更像了!君上,小女可以抱一抱小皇子么?”


    梁苒有些犹豫,梁缨是他的长子,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除了身边亲近之人,从来没给旁的人抱过。


    “啊!啊!”小宝宝听着嬴娘子夸赞自己,早就飘飘然,这会子伸出手,主动要求抱抱。


    赵悲雪:“……”小小年纪就是叛徒。


    梁苒一看,儿子主动要求旁人抱抱,便说:“好罢,嬴娘子当心一些。”


    嬴娘子应声说:“请君上放心,小女虽还未出阁,但是照看过族中幼小的堂弟。”


    嬴阁老趁机说:“是了,君上您有所不知,老臣这女儿,自小便心思细腻,最是会照顾人,尤其很是讨小娃儿喜欢,族中的堂弟堂妹啊,都追着老臣的女儿顽耍,天黑了都不愿意回家呢!”


    嬴阁老这么说,哪里是拉家常,分明是疯狂暗示,他的女儿可以照顾好小皇子,可以作好一朝国母。


    梁苒岂能听不懂他们的话呢?但梁苒根本没有立后的心思,如今朝廷还太平,北赵虎视眈眈,三年大旱并着三年洪涝即将来临,他哪里有心情大开掖庭?


    再者说,后宫并不只是皇帝的内院之事,还牵连了外戚一说,皇后的母族、亲族等等,都等着皇后得道,鸡犬升天,这牵连实在太庞杂了。


    梁苒并不点破,他今日就是来给嬴阁老错觉的。


    嬴娘子将小宝宝接过去,“哎呦——”喊了一声,她瞪大了眼睛,似乎很是吃惊宝宝的重量,因为叫唤的声音太大了,周边的人全部侧目过来,嬴娘子一时间尴尬不已。


    “哎……哎呦……”嬴娘子尴尬的将叫声改变成赞叹:“果然好是可人!”


    小宝宝歪着头,又听懂了,大姊姊在夸自己,于是欢心的蹦了蹦。


    他的小脚丫踩在嬴娘子的裙摆上,一不小心,把嬴娘子身上的环佩踹了出去,当一声撞在案几上。


    “啊!!”嬴娘子一声惊呼,紧张的检查环佩,小宝宝还在她怀里,差点将小宝宝扔出去。


    “小心!”梁苒心惊肉跳。


    嬴阁老连声训斥:“做什么毛手毛脚的!别摔了小皇子!”


    嬴娘子一脸痛惜:“父亲,玉佩裂了,这可是祖传之物……”


    “胡闹!”嬴阁老呵斥:“一块玉佩罢了,哪里抵得过小皇子的安危?不要瞎闹。”


    小宝宝瞪大了眼睛,一脸做错事的样子,可怜巴巴的抿着嘴巴。


    梁苒说:“是我儿不小心,这环佩贵重,寡人会打开库府,请嬴娘子亲自挑选一块中意的环佩。”


    嬴阁老说:“还不快快谢君上恩典?”


    嬴娘子这才说:“谢君上,其实……其实方才小女是太惊讶了,并未有责怪小皇子的意思。”


    梁苒点点头,便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嬴娘子抱着小宝宝,垂头看了一眼,那眼神有些怪怪的,说不出来的古怪。


    宴席开始,使女端着山珍海味鱼贯而入,舞女讴者翩然起舞,梁苒本想将宝宝抱过来,嬴娘子却说:“君上你看,小皇子很爱见小女呢,让小女再照顾着小皇子一会罢!”


    梁苒也没说什么。


    嬴娘子低头又看了一眼小宝宝,将羽觞耳杯上的羽毛摘下来。羽觞耳杯顾名思义,便是插着精美羽毛的杯盏,用名贵鸟雀的羽毛装点杯子,以示身份的高贵。


    嬴娘子笑的甜蜜:“小皇子,喜欢这个么?看看,好不好看?”


    羽毛修长,软软的,滑滑的,颜色鲜艳光泽,小宝宝自然感兴趣,咯咯笑着拍手,想要去抓羽毛。


    嬴娘子逗了两下,左晃右晃,不叫小宝宝抓到,小宝宝顽得不亦乐乎,就在这个时候,嬴娘子的眼中突然闪烁着冷酷的光芒,将羽毛的尖端狠狠扬起,往下一扎。


    羽毛的毛色虽然柔软,但是尖端锋利,一不小心便会刺伤,更不要说小宝宝如此娇嫩的皮肤了,小宝宝顽得正欢心,一点子防备也没有。


    “啊!”


    却不是小宝宝的叫声,嬴娘子一声大喊,她狠狠扎下的手一顿,被人凌空握住。


    嬴娘子抬头一看,是赵悲雪,那个北赵来的天扫星质子!


    嬴娘子没想到被人发现了,还抓了一个正着,眼神快速波动,满脸写着心虚。


    赵悲雪冷冷的问:“你在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啊……”嬴娘子装傻充愣,她方才分明想用羽毛的尖端去扎小宝宝,此时却说:“小女在陪小皇子玩耍啊,倒是……倒是赵皇子!”


    嬴娘子恶人先告状:“你……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手,再不放手,我便喊人了!”


    赵悲雪冷声说:“好啊,那你就喊,最好把君上叫过来,让他看看你是怎么虐待小皇子的。”


    “你胡说!”嬴娘子不承认。


    小宝宝眼巴巴的看着赵悲雪,这个时候后知后觉,差点被嬴娘子给扎了,撇了撇嘴,“呜——”一声哭了出来。


    嬴娘子又是“啊!”一声大叫,噌的从宴席上站起来,吓坏了旁边好几个人,那模样仿佛突然诈尸一般。


    滴滴答答——


    原来是小宝宝尿了!


    小宝宝一泡尿量惊人,全都交代在嬴娘子精美的衣裙上,半点子也不曾浪费。


    嬴娘子脸色涨红,语无伦次:“啊!尿?!他、他尿了!好……好脏!!”


    不由分说,一股脑跑出宴厅,飞奔着去换衣裳,连使女都追不上她。


    赵悲雪将小宝宝抱过来,冷着脸说:“叫你以后还让别人抱?”


    小宝宝:“呜——”


    赵悲雪又数落:“别人夸你两句,连哪面儿是北都找不到了?”


    小宝宝:“呜呜——”宝宝本来就不知道哪面儿是北,背是什么,好吃嘛?


    梁苒被人围着敬酒,听到这面儿的动静,又见到嬴娘子飞奔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后面有疯狗在追她,因着担心小宝宝,梁苒立刻走过来,说:“怎么回事?”


    小宝宝委屈,揉着眼睛。


    赵悲雪言简意赅:“尿了。”


    梁苒恍然大悟,怕是尿了嬴娘子一身……


    赵悲雪说:“我先带小皇子去换尿垫。”


    梁苒点点头:“去罢,寡人此时抽不开身,便交给你了。”


    赵悲雪熟门熟路的抱着孩子,跟着使女来到客房,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干净的小尿垫。


    这年头自然没有尿不湿,给宝宝换过尿垫就知道,新的垫子质地太硬,根本不舒服,宝宝皮肤那么娇嫩,时日一长肯定会磨出硬皮。


    所以这尿垫子,还是要洗过的才好,洗过的柔软,太阳晒一晒就更好了,宝宝的尿垫都是赵悲雪亲自洗的。


    赵悲雪将宝宝放在软榻上,用热水给他清理干净,又从袖囊中掏出一瓶油脂,轻柔的给宝宝的小屁屁抹上,如此一来宝宝经常洗屁屁,小屁屁也不会变得粗糙,或者起疹子。


    等做好这一些,赵悲雪的动作一顿,这曾几何时,自己个儿对换尿垫竟如此的……熟络了?


    赵悲雪眼皮直跳。


    小宝宝催促:“哼哼哼~”


    小尿垫还没有系上,小宝宝光着小屁屁扭来扭曲,赵悲雪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带子仔仔细细的时候上。


    一面系一面问:“这样可以么?硌不硌?”


    小宝宝:“哼哼哼~”


    赵悲雪反复确认,扣结不会硌到小宝宝娇嫩的皮肤,这才将小宝宝抱起来,说:“你这个小坏蛋,总是尿旁人一身。”


    小宝宝不服气:“哼哼哼~”


    是嬴娘子突然要扎小宝宝,小宝宝一时害怕,这才尿了她一身,平日宝宝也是乖巧的厉害,除了尿在爸爸身上,连父父身上也不尿的。


    赵悲雪仔细想了想,说:“罢了,下次谁敢欺负你,你还是要尿他一身。”


    小宝宝听懂了,使劲点头:“嗯嗯!”


    赵悲雪抱着宝宝走出来,本是要回宴厅的,刚走了几步,远远的看到嬴阁老和嬴娘子站在墙根下面说话。


    “啊!”小宝宝嘟嘴,他现在可不喜欢嬴娘子了,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把小脑袋扎在赵悲雪怀里。


    赵悲雪安抚的拍了拍,轻声说:“别怕,有我在呢。”


    “你真是胡闹!”嬴阁老压低了声音训斥,奈何赵悲雪耳聪目明,听得一清二楚。


    嬴娘子不服气的说:“阿耶!!那个小畜生!您又不是没看到,他把我的玉佩踢碎了,还……还尿我一身!!女儿实在忍不得了!”


    人前将小宝宝夸赞的天上有地下无,人后却一口一个小畜生。


    赵悲雪的气压瞬间沉下来。


    嬴阁老说:“你又不是没看出来,君上对你有意思,你要表现的温婉贤淑一些才是啊!那个小皇子,虽不是君上亲生的,但是整个大梁宫都知晓,君上疼爱他,你就是装,也要装得疼爱他,知不知道!”


    “可是……”


    “没有可是!”


    嬴阁老又说:“女儿啊,你就忍一忍,等你做了国母,当了皇后,为君上生了儿子,什么小皇子,为父便替你掐死他,免得他这个长子的身份,碍了你的眼,好不好?”


    小宝宝一个激灵,紧紧揪着赵悲雪的衣袍。


    赵悲雪安抚的拍了拍小宝宝,轻声说:“别怕,绝不会让他们有好果子吃。”


    嬴阁老带着嬴娘子很快回了宴厅,赵悲雪抱着宝宝后脚也回来了。


    赵悲雪一回来,立刻将刚才听到的话原原本本的告知了梁苒。嬴阁老一家子不仅想让女儿做皇后,还要弄死小宝宝,觉得小宝宝这个长子的身份,挡了他女儿的路。


    赵悲雪又把嬴娘子要用羽毛扎宝宝的事情说了一遍,梁苒的面容渐渐落下来,眼神愈发的深沉,握着羽觞耳杯的手掌用力,咔吧一声将羽毛折断成两半。


    小宝宝在一旁添油加醋:“嗯嗯!啊……呜呜——”


    梁苒看到儿子都吓哭了,赶紧抱在怀里,温声哄慰:“乖,别怕别怕,君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赵悲雪还以为,梁苒听完这些添油加醋的告状,便会立刻离开宴席,哪知梁苒并没有离开,而是说:“大宗伯和嬴阁老已经撕开脸皮,今日寡人出席寿宴之后,整个上京城必定传开,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再忍一忍。”


    赵悲雪也知晓,现在是重要的时机,倘或梁苒才来就走了,难免会被人猜测。


    嬴阁老这个时候带着嬴娘子走过来,笑着说:“君上,老臣特意在花园中设了花灯,不知君上可有雅兴一观?”


    梁苒挑起一抹笑意,只是他的笑意凉丝丝的,不似方才温柔,说:“阁老如此费心,寡人若是不去观赏,岂非不给阁老面子?”


    “君上言重了。”嬴阁老没听出来梁苒冷冰冰的口吻,还当自己马上便要成为国丈了,转头对嬴娘子说:“还不快前面导路,带天子去赏灯?”


    嬴阁老口中说是赏灯,但其实只让嬴娘子带路,不叫任何人跟着,连一个侍女仆从都没有。如今又是天黑之时,花园中的灯火影影绰绰,分明是想给他们提供单独相处的机会。


    月色风高,孤男寡女,加之灯火暧昧,难免发生点什么,最好嬴娘子一举怀上龙种,便可奉子成婚,母凭子贵了。


    “君上,这边请,小心石板路滑。”嬴娘子娇滴滴的说:“君上,这段路不好走,若不然……小女扶着君上罢!”


    她伸手去抓梁苒的手,梁苒反应迅捷,瞬间将手背过去,好似负手而行一般。嬴娘子没有碰到梁苒的手,面色悻悻然,十足惋惜。


    “君上,快到了……啊呀——”嬴娘子亲近不成,还有一计,装作摔倒,突然扑向梁苒。


    梁苒闪开一步,嬴娘子险些扑在泥地上。


    梁苒这个时候彬彬有礼的说:“嬴娘子,石板路滑,你自己亦小心一些才是。”


    嬴娘子尴尬的说:“是、是,多谢君上关怀。”


    两个人到了花园,四周的仆役早就被遣走了,嬴娘子见这般好的气氛,梁苒却不为所动,犹如清高冷傲的青莲,完全不可亵渎,心中着急。


    “君上,”嬴娘子揪着自己的衣襟,轻轻的扇风:“好热啊,这天气,怎么突然闷热起来,君上,您热不热?”


    梁苒险些冷笑出声来,嬴娘子就差扒开自己的衣裳了。


    梁苒平静的说:“寡人不觉得热,心静自然凉。”


    嬴娘子更加尴尬:“君上说的……说的好有道理啊。”


    时辰晚了,赵悲雪抱着小宝宝等着梁苒回来,可是梁苒怎么也不回来,小宝宝直犯困,哼哼唧唧的眼皮打架,但还是想等父父回来,一副小瞌睡虫的模样。


    赵悲雪实再等不下去了,这黑灯瞎火的,孤男寡女,谁知会发生什么?


    他将小宝宝交给随行的寺人,说:“先带小皇子回宫。”


    寺人应声,说:“是,赵皇子。”


    小宝宝听话的被寺人抱走,对赵悲雪挥了挥手。


    赵悲雪立刻展开轻身功夫,避开阁老府的仆役,快速逾墙跃入花园之中。


    “君上,您看,这面的灯也很好呢。”


    “还有这边。”


    嬴娘子殷勤的介绍着这些花灯,心里估算着时辰,时辰已然很晚了,再晚一些宫门便要下钥,纵使梁苒是天子,宫门下钥也绝不能开门,梁苒今日便必须留在宫外夜宿。


    嬴娘子已经给梁苒安排好了屋舍,甚至安排好了热汤,准备着今日与天子生米煮成熟饭。


    “君上你……”她一回头,人呢?


    方才还站在身后的梁苒,突然不见了,悄无声息,人间蒸发了一般。


    梁苒的确站在嬴娘子身后,他也没做什么,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后背伸来,一把捂住梁苒的口鼻。


    “唔!”梁苒来不及呼救,直接被对方掳走。


    那个人身材健壮,抱起梁苒不费吹灰之力,一个旋身将梁苒带到不远处的假山之后。


    梁苒定眼一看,是赵悲雪!


    “你怎么来了?”梁苒压低声音。


    赵悲雪深深的看着他,那双眼睛仿佛是委屈的小狗眼,却带着一股浓烈的酸涩,好似忍耐到极限的恶狼。


    沙哑的开口说:“君上不是要与我生孩子么?”


    梁苒一愣,这是他那天醉酒的话。


    虽然是“真心话”,但绝不能当真,这般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实在太羞耻了。


    赵悲雪又问:“君上还说,要与我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怎么转眼却与旁的女子月下幽会?”


    梁苒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次并非是害病的咳嗽,只是莫名有些喉咙发紧的错觉罢了。


    梁苒望着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说:“寡人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赵悲雪贴着他的耳根,用炙热的唇瓣轻轻的厮磨:“我好嫉妒,嫉妒的想将所有人撕碎,让君上只看着我一个人。”


    梁苒的身子狠狠一颤,细细密密的酥麻之感从耳根窜上来,膝盖发软,双腿绵绵,不得不说这种时候的赵悲雪,他那幽深的眼目,竟与上辈子莫名重合。


    赵悲雪幽幽的说:“请君上……怜悯悲雪。”


    赵悲雪分明伏低姿态,像一个卑微的小可怜儿,但他的举动可不是如此,琢磨着梁苒的喉结,描摹着他纤细的天鹅颈项,好似一头即将咬住猎物脖颈的恶狼,迫不及待的将猎物吃拆入腹。


    “唔……”梁苒睁大眼睛,赵悲雪滚烫的手掌竟然钻进了他的衣袍,梁苒难耐的想要躲闪,却好似把自己送入了虎口,他震惊的说:“你不会是想在这里?赵悲雪你疯了,这里是阁老府,若是被人看到……”


    赵悲雪粗重的吐息打断了梁苒的担心,沙哑的说:“若是有人看到,我便剜了他的眼珠,若是有人嚼舌根,我便扒掉他的舌头。”


    叮——


    【“交#合”+孕期进度30%】


    【当前孕期进度:31%】


    梁苒紧紧搂住赵悲雪的脖颈,仿佛他只要一松手便会溺水,双眼被泪水迷蒙,隐约间梁苒看到了跳出来的系统提示。


    孕期进度?寡人又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等梁苒仔细想清楚,脑海中一阵阵的眩晕席卷而来,漆黑像潮水,排山倒海铺天盖地,害病的无利感更加严重,甚至喉咙腥甜一片。


    叮——


    【警告!警告!】


    【系统提示:宿主中毒,身体虚弱,无法继续孕育宝宝!】


    【紧急启动体外孕育宝宝功能!】


    梁苒疲惫的看不清系统的字幕,甚至每一个字都变成了重影儿,旋转扭曲,喉咙的腥甜之感再难以忍耐,突然呕出一口血来。


    “阿苒!?”赵悲雪吃了一惊。


    他与梁苒亲近的次数已然不少,赵悲雪虽血气方刚,又年轻气盛,但还是懂得分寸的,尤其这里是阁老府,且梁苒这两天便有些害了风邪,身子不是很舒服,赵悲雪已然极力忍耐,没成想梁苒却突然吐血。


    梁苒浑身无力,头一歪陷入了昏迷,在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听到咕咚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袍子里滚了出去。


    圆滚滚的,白润润的,好像是一颗蛋,闪着莹润的光泽。


    赵悲雪连忙替梁苒整理衣衫,将他打横抱起,匆忙间脚下踢到了什么,一声闷响,一个圆溜溜,闪烁着明珠光泽的东西,咕噜噜滚入花园的池塘之中,瞬间淹没了踪影。


    赵悲雪一愣,蛋?阁老府的花园里怎么会有一颗蛋,比普通的鸡子个头要大,光彩好似皎月。


    梁苒已然昏迷,赵悲雪根本顾不得这么多,将人打横抱起,立刻跃出围墙,快速往大梁宫而去……


    【作者有话说】


    系统:欢迎开启孵蛋体验之旅[菜狗]


    系统:小系统竭诚为您服务,请给一个五星好评呦[星星眼]


    第38章 一颗儿子 寡人生了一颗蛋!【1.5万字】


    赵悲雪根本没有注意被自己踢到池塘里的东西, 打横抱上梁苒,避开阁老府的任何人,朝大梁宫而去。


    其间梁苒一直昏迷着, 根本没有醒过来的趋势, 身上滚烫一片, 好似是在发热, 间或无意识的咳嗽。就和普通的伤寒没有什么区别, 可若只是普通的伤寒,为何会突然吐血?


    进了紫宸殿, 赵悲雪将梁苒轻轻放在龙榻上, 他试了试梁苒的额头温度, 滚烫怕人,绝不能再拖下去, 必须立刻找医士来。


    可……


    梁苒这个模样,万一不是害病, 一旦找来了医士, 便是惊动了其他人,唯恐打草惊蛇。


    赵悲雪沉着眼神思忖了片刻, 梁苒身边离不开人,只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于是便寻来了苏木。


    苏木听说天子深夜召见,今日正好是他在大梁宫值夜,便急匆匆赶来。


    “拜见君上!”苏木见礼,但是没有听到梁苒令他平身的声音。


    倒是太室里传来赵悲雪的嗓音:“苏将军进来罢。”


    苏木疑惑的走进去, 便见到梁苒静静的躺在龙榻上, 面色惨白, 唇瓣却红得透彻, 隐隐约约有鲜红的血迹干涸在唇边。


    “君上?”苏木震惊的说:“君上这是怎么了?”


    赵悲雪说:“在阁老府突然便吐血了,如今不知情况如何,此事事关重大,暂时封锁消息。”


    他顿了顿,虽不情愿,还是说:“君上身边可以信任之人不多,你是一个。你现在便暗地里去寻冯老,请冯老给君上医看,不要惊动了医官署。”


    苏木知晓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也没废话:“好!”


    他立刻离开,此时宫门下钥,大门已然不能擅自打开,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打开,苏木便逾墙而走去寻冯老。


    过了很久,毕竟冯老是个老爷子,终于是赶到了。


    冯老看到梁苒这模样,面色严肃下来,立刻给他诊脉检查,越是诊脉,脸色便越发难堪。


    苏木已然沉不住气,催促说:“冯老,君上如何?可是害了什么病?”


    冯老摇头:“发热不退,间或咳嗽,这看着像是感染了风寒,其实……”


    冯老笃定的说:“怕是中毒了。”


    “中毒?”苏木说:“是什么毒?可有医治之法?”


    冯老捋了捋胡须,说:“真是巧了,老朽常年经营马场,因而才会知晓,这其中有一种草,生得很像饲料,一不小心便会给混入饲料之中喂马,然其实是一种毒药。毒性不烈,人若误食,初服下并没有什么不好,这中毒的反应便像普通的风寒与风热,等到毒性深入肺腑,药石无医啊!”


    赵悲雪沙哑的问:“眼下可有救?”


    冯老说:“君上如今的模样,应该中毒不深,但他的身子素来羸弱,所以表现的相当剧烈,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如此一来,病灶正好被老朽看穿了,如今医治还来得及!”


    苏木狠狠松了一口气,说:“还请冯老援手!”


    冯老点点头:“你们放心,老朽一定会尽心竭力救治君上。”


    赵悲雪似乎在想什么,发热?咳嗽?好似感染了风寒,秦王梁深不也是这种症状么?一直病了好些日子,连司马署都不能去。


    赵悲雪说:“冯老,秦王的病症,与君上颇为相似,可有中毒的可能?”


    冯老一愣,好似被他提点了。日前冯老也去看过秦王,但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给出的结论和医官署一模一样,秦王就是感染了风邪,静养便可好大,只是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仍然不见好转,还是那样断断续续的咳嗽、发热,甚至秦王有的时候还会昏昏沉沉的昏睡,一睡便是一整天。


    冯老恍然大悟:“是啊!老朽怎么没想到,秦王很可能不是害病,也与君上中了同样的毒!”


    秦王梁深自幼武艺超群,身子骨是兄弟三个人之中最强壮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才是老大呢。他的弟子比梁苒不知强上多少倍,方才冯老也说了,一般人中了这个毒是看不出来的,梁苒实在太幸运了,正因为他身子虚弱,所以才吐血表现出来,否则的话,冯老也察觉不到,也像救治秦王那般,给他开风邪之药了。


    冯老说:“对对对!我就说秦王怎么一直不见好,那么多药吃下去,依照他的身子骨儿,早便好了,原来是中毒!秦王原也是中了这种毒!”


    赵悲雪说:“冯老可能医治?”


    冯老面色发愁,说:“秦王中毒的日子,怕是已然很久,不知有没有伤及肺腑,恐怕恢复起来便难了,不过老朽会尽力医治。”


    赵悲雪点点头,说:“劳烦冯老。”


    冯老立刻写下药方,都是一些祛毒的药材。赵悲雪又让苏木跑一趟,将冯老的药方抄一份给秦王,但不要打草惊蛇,在梁苒醒来之前,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药熬好了之后,赵悲雪亲自给梁苒喂药,梁苒昏迷着,还间或咳嗽,喝起药来很不容易,总是弄撒,还会吐一身,赵悲雪一点子也不嫌弃,动作小心翼翼,十足的温柔体贴。


    梁苒饮了药,又昏昏沉沉的睡下去,这一睡便是到了天亮。


    赵悲雪一直守在旁边,寸步不离,后半夜梁苒的发热慢慢退下来,不再那么烫手,咳嗽也平息下来,看起来是汤药起了作用,赵悲雪提起来的心窍终于慢慢放下来一些,管用便好。


    日头一点点爬上来,小宝宝睡在隔壁,还不知梁苒中毒的事情,醒来之后便想找父父和爸爸。


    内监哄着小皇子,可是小宝宝就要找父父和爸爸,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内监无法,便抱着小宝宝来到太室门口,请求谒见。


    太室的大门没有打开,赵悲雪走出来,将小宝宝抱着,没有让内监跟随,自行入了太室,回身还将大门关上。


    小宝宝眨眨大眼睛,嘴里“啊!啊!”指了指躺在龙榻上的梁苒,伸手抓啊抓,想要父父抱抱。


    赵悲雪将他抱过去,来到龙榻边,轻声说:“乖,你的君父病了,还睡着,不要吵醒他,好不好?”


    小宝宝歪头,似乎有些不理解,看着看着,突然睁大了眼睛,“嗯嗯啊啊”的指着梁苒,很是焦急,小肉手绷直,坐在赵悲雪怀里直颠蹬,好似一只小秤砣。


    赵悲雪说:“怎么了?”


    小宝宝:“啊!啊!”


    赵悲雪没听懂,问:“可是饿了?”


    小宝宝使劲摇头:“嗯——嗯!”


    赵悲雪还是没看懂,小宝宝指着自己的小肚肚,又指着梁苒的小肚肚。


    “还是……饿了?”


    小宝宝欲哭无泪,爸爸好笨!


    是弟弟!是弟弟!小宝宝发现了,弟弟不见了,梁苒本是怀上了小弟弟,可是现在,小宝宝敏锐的发现,弟弟已经不在梁苒的肚子里,简直是不翼而飞。


    小宝宝黑亮亮的大眼睛一动,哭!


    对啊,使劲哭,这样便可以将父父叫醒。


    “呜呜呜——!!!”


    小宝宝突然嚎哭出声,他从未这么有底气过。


    赵悲雪一愣,也从未见过孩子这么委屈过,赶紧哄着:“乖不哭,怎么了?是饿了?还是尿了?别哭别哭……”


    小宝宝更加卖力的哭:“呜呜呜呜——”


    一边哭一边看梁苒,想让赵悲雪把自己放到梁苒身边。


    “呜呜呜,呜哇——”


    “呜呜——”


    “呜呜……嗝——呜呜……”


    小宝宝哭得直打嗝,眼泪都挤干了,只剩下光打雷不下雨,还是卖力的嚎哭,哭声充斥着整个太室,不断的盘旋。


    “嗯……”梁苒沉浸在黑暗之中,浑身无力,头疼恶心,就在这个时候,他似乎听到了哭声,是儿子的哭声。


    嘶声力竭,满是委屈。


    梁苒用尽全力,从黑暗的梦境中挣扎出来,努力睁开双眼,想看一看儿子到底怎么了,为何哭得如此委屈……


    “阿苒?”赵悲雪发现梁苒醒了,顾不得小宝宝,把他放在龙榻上,赶紧去查看梁苒。


    小宝宝终于落在榻上,噌噌噌麻利的爬过去,来到父父身边,小肉手搭在梁苒肩膀上,使劲摇啊摇。


    “啊!呜呜——”父父,醒醒呀!


    “嗯嗯!啊!呜呜呜呜——”弟弟不见了,弟弟不见了!


    梁苒艰难的睁开眼睛,他是被小宝宝哭醒的,一睁眼果然便看到儿子哭的好似一个泪人儿,眼眶红彤彤,小脸蛋上也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直叫梁苒心疼。


    “别……哭。”梁苒虚弱的开口,但是他抬不起手来,无法给儿子擦眼泪。


    赵悲雪惊喜的说:“阿苒,你醒了?”


    梁苒现在还很虚弱,浑身没有半丝力气,只是看一眼赵悲雪,无法给他任何回应,干脆眨了眨眼睛。


    赵悲雪说:“你中毒了,我封锁了消息,请冯老来给你医治,放心,已经找清楚了毒源,冯老可以医治,你只要安心修养便是。”


    梁苒又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听到了。


    赵悲雪继续说:“还有,秦王一直病着,也是因着中了这毒的缘故,秦王底子太好,一时看不出是中毒,医官署的医士们还当是害了风寒,你别担心,我也让冯老帮忙医治了。”


    梁苒松了口气,自己昏迷这段时间,看的出来赵悲雪很是可靠,做事滴水不漏。


    赵悲雪蹙眉说:“只是……不知下毒之人是谁,暂时还没有抓到。”


    小宝宝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现在的重点是下毒之人么?是弟弟!


    “呜呜呜呜呜——”小宝宝又哭起来。


    他委委屈屈的把小脸蛋扎在梁苒怀中,拍着梁苒的腹部,又拍自己的小肚肚。


    “啊!啊!”弟弟!弟弟!


    梁苒一时不知宝宝在说什么,脑子里恍然有什么划过,是昏迷之时看到的系统提示。


    他现在虽然虚弱,但是打开系统根本不需要抬手,只需要梁苒的一个眼神,系统控制面板立刻自动展开。


    他快速的浏览着系统的历史提示记录。


    果然!


    【当前孕期进度:31%】


    【警告!警告!】


    【系统提示:宿主中毒,身体虚弱,无法继续孕育宝宝!】


    【紧急启动体外孕育宝宝功能!】


    梁苒一怔,自己果然怀孕了!因为中毒的缘故,次子受到了影响,但并没有滑胎或者流产,次子被系统的紧急功能保住,开启了体外孕育……


    体外孕育?


    梁苒陷入了迷茫,那是什么?


    他仔细回忆昨日的情景,难道……


    在梁苒陷入昏迷之时,他好像看到了一颗圆溜溜,光润润,类属于蛋的东西,无错,是蛋!


    梁苒立刻翻看系统,儿子的显示栏多了一个,除了长子梁缨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选项。


    姓名:次子(暂定名)


    性别:男


    下面还有次子的免冠正面照,清晰无比,正是——一颗蛋!


    白色的蛋,比普通的鸡子要大一些,圆润饱满,散发着珍珠一般的光彩,好似这世上举世无双的珍宝。


    下面还有一排提示。


    【系统已自动开启体外孕育功能,请宿主孵化您的宝宝!】


    【当前孕期进度:31%】


    【系统提示:孕期进度刷至100%,您的次子便可破壳诞生。】


    破壳?


    梁苒从未想过,寡人除了生孩子之外,竟然又要开始生蛋了……


    但眼下生什么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儿子呢?


    当时鸡蛋,不对,儿子从梁苒的宽袍里滚了出来。梁苒看了一眼赵悲雪,赵悲雪必然不会知晓那是他的儿子。


    那么儿子很有可能……落在阁老府了?


    【系统正在为您查询次子具体坐标……】


    叮叮叮——


    随着一连串的等待之后,蛋宝宝的坐标立刻显示在梁苒面前,图文并茂。


    果然是阁老府,且还是阁老府的花园池塘中!


    梁苒记得,那处花园的假山石旁,的确有一滩湖水,里面种满了莲花,眼下天气还不炎热,并非莲花盛开之时,但阁老府花了大价钱培养这些莲花,满池的莲花已经争相开放。


    莲花可是生在淤泥之中的,梁苒已然不敢想,蛋宝宝肯定沉在泥潭中!


    他挣扎起来,撑着手臂坐起身。赵悲雪连忙扶住,以免梁苒栽下龙榻,说:“你做什么?你的身子还很虚弱,绝不能起身!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梁苒怎么说才好?寡人什么也不想要,寡人想要找回儿子。


    梁苒沉默了一阵,这话要怎么与赵悲雪说,寡人要去阁老府的池塘里,捞一颗蛋,若是赵悲雪问起来,那是什么蛋?做什么用的?为什么要捞蛋?梁苒纵使活了两辈子,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赵悲雪。


    可是……


    眼下耽误不得,谁知会出现什么变故,也只有赵悲雪一个选择了。


    梁苒咬了咬后槽牙,硬着头皮说:“赵悲雪,寡人需要你去做一件重要之事。”


    赵悲雪的脸色严肃起来,难道是中毒相关的事情?


    有人给梁苒和梁深下毒,虽赵悲雪不知具体是谁,但其实并不难猜,绝对和嬴氏相关。


    梁苒终于打断了赵悲雪的“胡思乱想”,说:“寡人有东西掉在了阁老府,这东西对寡人来说十分重要。”


    毕竟是寡人的次子。


    按照系统的意思,长子是武将之风,而次子则是相国之才,自然对梁苒很重要,甚至对大梁都很重要。


    赵悲雪越听越是严肃,说:“好,到底是何物,便是刀山火海,我这便替你寻来。”


    梁苒抿了抿嘴唇,迟疑了一下,声音变得小小的,说:“是……一颗蛋。”


    “……嗯?”赵悲雪难得愣了一下。


    小宝宝应和:“嗯!嗯嗯!”对,是弟弟!


    赵悲雪还以为听错了,不确定的说:“蛋?君上您确定是……一颗蛋?”


    如不是拥有系统,梁苒也觉得自己疯了,此时只能点头,说:“对,就是一颗蛋,寡人十足笃定。昨日便在寡人身上,昏迷之时滚了出去,想来此时应还在阁老府。”


    梁苒很确定,蛋宝宝就在阁老府,他说的这么含糊,其实是为了不让赵悲雪起疑心,毕竟他那个时候已然昏迷了,言辞不能如此肯定。


    不过想一想,中毒的节骨眼儿,让赵悲雪去寻蛋,已然很匪夷所思了,什么疑心不疑心的?先把儿子找回来是正经儿。


    于是梁苒又说:“那颗蛋怕是掉在阁老府的池塘中了,一颗白色的蛋,大抵这么大,有珍珠光泽,十足与众不同,你看一眼便会知晓。”


    赵悲雪越听越是匪夷所思,他的眼目闪烁着惊讶的光芒,从未这般惊讶过,满满都是匪夷所思,满满都是无法理解。


    怔愣片刻之后,梁苒还以为赵悲雪要开始问“为什么”了,哪知赵悲雪却言简意赅的说:“好,我现在便去。”


    这回轮到梁苒发愣了,说:“你……都不问问寡人,为何要你去寻一颗蛋?”


    赵悲雪却说:“你想要的东西,自然有你的道理,且你不让旁人去寻,偏偏让我去寻,说明我是你信任之人,我欢心还来不及。”


    梁苒:“……”


    这样也好,免去了不少解释。


    梁苒叮嘱说:“眼下还是白日,嬴阁老虽然是前阁老,但府中仆役众多,你要小心一些,不要被旁人发现。”


    赵悲雪点点头:“放心,我速去速回。”


    小宝宝使劲招手:“嗯嗯!嗯嗯嗯!”爸爸放心罢,窝会照顾好父父的!


    赵悲雪特意换了一身衣袍,出了紫宸殿,快速往阁老府而去。如今是白日,阁老府守卫森严,仆役众多,但是这难不倒赵悲雪。


    赵悲雪一个起落,直接越过院墙进入花园。


    他昨日才在此处与梁苒欢好,自然是熟门熟路,快速来到那片假山之畔,果然看到了莲花池塘,莲花一片片的盛放,因为是莲花池,池水并不清澈,泛着一层绿色的光泽,池中尽是淤泥。


    赵悲雪皱了皱眉,泥塘里打滚儿而已,这对于从小吃苦,从未被当成人看的赵悲雪来说,太容易不过。


    哗啦——


    他纵身跳入莲花池中,果然,池底都是淤泥,虽然池塘不大,但是想要从中寻找一颗蛋,真的不是容易之事。


    赵悲雪眯起眼睛思忖,蛋?昨日夜色深沉,但是赵悲雪耳聪目明,他好似在无意间,的确看到了一颗蛋,当时赵悲雪着急梁苒的身体,因此根本没有注意那颗蛋,若是没记错的话,那颗蛋还是被他不小心踢入池塘的。


    赵悲雪回忆着昨日的情景,按照方位找过去,若是蛋从这里落水,很可能便掉在这附近。


    哗啦……哗啦——


    赵悲雪趟在淤泥中,弯着腰,伸手在烂泥中不断的打捞,泥中什么都有,一不小心还会划伤手指,偏偏没有什么蛋,连一颗鹅暖石也没有。


    就在赵悲雪打算往更远的地方寻找之时,一个不经意,好似真的摸到了什么圆溜溜,又光滑的东西,与石头不一样,入手温润,还带着温度。


    赵悲雪立刻将那圆鼓鼓的东西捞出来,哗啦——


    果然是一颗蛋!


    沉甸甸的,怪不得赵悲雪一直找不到,因为这颗但实在太沉了,沉在淤泥的最下面,很容易被忽略。


    脏兮兮的泥水从白润的蛋壳上滑下来,与其说是一颗蛋,不若说是蒙尘的明珠,在春日温润日头之下,显得那么洁白而明媚,似乎天生带着一股感染力,令人舒心畅快。


    果然正是昨日那颗蛋,虽只是一瞥,赵悲雪本没有在意,但今日一见,那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只是看一眼,便知一定是这颗蛋。


    赵悲雪掬了一些池水,好歹将淤泥冲干净,又用自己的袍子擦了擦,把蛋宝宝裹在怀中,这才快速越出院墙,一路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梁苒躺在龙榻上歇养,他没有力气,虽饮了药,已然比之之前好了一些,但还是虚弱的厉害。


    梁苒本应该闭目的,但心中实在担心次子的安危,一直打开系统控制面板,定位次子的位置。


    叮叮叮——


    蛋宝宝的定位突然开始飞快的移动。


    “啊!”啊!小宝宝指着系统面板,他显然可以看到,兴奋的扑腾,好像一只小鸭子似的。


    梁苒心头一喜,合该是赵悲雪找到了蛋宝宝,正带着他回宫呢。


    不出一会子,赵悲雪果然归来,他还未换衣裳,浑身湿漉漉的,为了避人耳目,直接翻窗进入紫宸殿的太室,从怀中取出蛋宝宝,交给梁苒。


    “你看看,是这个么?”


    梁苒迫不及待的接过来,他从未见过次子,但蛋宝宝入手的一霎那,梁苒可以感觉到,这肯定就是寡人的儿子,都说父子连心,绝对没有错。


    蛋宝宝莹润光泽,蛋壳上没有一点伤疤,看起来干干净净,犹如一块完美的璞玉,一只珍贵的明珠。


    “是他。”梁苒爱惜的抚摸着蛋宝宝。


    小宝宝也使劲拍手:“啊!啊!嗯嗯!”爸爸腻害!爸爸把弟弟找回来了,好腻害!


    梁苒看了一眼赵悲雪,他从始至终什么也没问,身上还湿漉漉的淌着水,袍子角都是淤泥。


    梁苒的语气难得比平日里温和很多:“去换衣裳罢,不要着凉。”


    因为这一句关心,赵悲雪立刻来了精神,说:“好,你休息,我去更衣。”


    “啊!啊!”小宝宝对弟弟很感兴趣,立刻爬过来,也学着梁苒的模样,像模像样的用小肉手抚摸弟弟的蛋壳。


    小宝宝睁大眼睛:“嗯!”是温的!好暖和!


    梁苒被宝宝的呆样逗笑了,一手抱着小宝宝,一手抱着蛋宝宝,说:“乖儿子,来看看你弟弟的,可爱么?”


    “嗯嗯嗯!”小宝宝使劲点头,好像在说可爱。


    小宝宝绝对是个弟控,看着弟弟的眼睛发光,看着看着,突然……


    突然流口水了。


    “嘶流——”小宝宝把口水吸回来,蹭了蹭肉嘟嘟的嘴唇。


    梁苒:“……”


    梁苒赶紧说:“儿子,这是你弟弟,不可以食,知道么?”


    小宝宝嘟着嘴巴,耷拉着眼睛,好似很遗憾,但乖巧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今日有逢五的早朝,梁苒的身子还未恢复,但是毒素已经去的差不多了,毕竟他中毒很浅,只是梁深便没有那么幸运,至今日还在昏迷。


    梁溪已然给他换了药,按照冯老的方子煎药,但是梁深中毒很深,一时半会是好不的的。


    梁苒今日没有去朝参,故意让苏木放出消息,便说自己害了严重的风寒,起不得身,所以不能上朝。


    如此一来,那个背后之人一定以为自己得了手,梁苒便是要看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好事儿。


    难得不去上朝,梁苒抱着小宝宝和蛋宝宝睡懒觉,日光慢慢爬起来,从户牖洒入,梁苒还在沉沉的睡着,特别香甜。


    小宝宝已经醒了,正在和弟弟顽耍,不,应当说,他正在顽弟弟……


    小宝宝的小肉手在蛋宝宝身上这边摸摸,那边抠抠,时不时还“嘶流——”吸一口口水,抓起自己的小口水兜擦擦,小肚子发出咕噜——的叫声。


    赵悲雪晨起盥洗,从隔壁的东室过来,小宝宝见到爸爸,立刻兴奋的嗯嗯叫。


    “嘘——”赵悲雪做了一个谨慎的动作,轻声说:“乖,小声一些,不要吵醒了你君父歇息。”


    小宝宝听懂了,立刻小声的嗯嗯答应。


    梁苒沉沉的睡了好一阵子,这才醒过神,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赵悲雪,赵悲雪傻坐在榻前,也不知坐了多久。


    “怎么不叫醒寡人?”梁苒说。


    赵悲雪扶着他,立刻将衣袍拿来裹在他身上,生怕梁苒刚醒来会着风。


    “我见你睡得香,左右今日也推了朝局,不必早起,便没有打扰你。”


    赵悲雪很是忙碌,伺候梁苒更衣、盥洗,又给他布膳,端来汤药,一些列捣腾下来,饶是赵悲雪是个练家子,也是微微出汗。


    梁苒看着赵悲雪忙前忙后,突然有些迷茫,没头没尾的询问:“倘或……当年寡人没有随先皇出使北赵,对你没有恩德,你还会如此待寡人么?”


    当年……


    说的可不就是小时候的事情么?


    小小年纪的梁苒,随着先皇出使北赵,看到被吊在城门上受罚的赵悲雪,心生怜悯,给了他一只水囊,对当年的赵悲雪来说,梁苒便是他的神明。


    赵悲雪回答说:“我只知晓,那时候你救了我。”


    小小的赵悲雪,被吊在城门上,无论是路过的臣子,还是路过的百姓,只是看着,只是麻木的路过,他们全都相信了,相信赵悲雪是天扫星,是老天爷的责罚,是一个不祥之人。


    在他们眼中,渴死赵悲雪,哪里与人命相关?不过是替天行道,做了一件好事儿罢了。


    赵悲雪深深的看着梁苒,又说:“你和当年一模一样,你对待子民的时候,就和当年对待我一样。”


    赵悲雪从未被人这么温柔的对待过,他想过,若这个温柔的小君子,是属于我的该多好?


    总有一日,他是属于我的……


    赵悲雪的眼神愈发深沉,他盯着梁苒,就像盯着自己的猎物,心爱的猎物。


    慢慢低下头,一点点靠近,显然是动了情,想要拥吻梁苒。


    梁苒本想下意识撇头躲开,他与赵悲雪欢好是为了生孩子,为了振兴大梁,绝不掺杂个人感情,所以梁苒其实很抵触亲吻,他总觉得自己与赵悲雪之间,不必有这些劳什子的多余事情。


    可是今日……


    他的心窍酥酥麻麻的,涌起一股暖洋洋的涟漪,将梁苒冻彻了两辈子的心窍融化,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


    梁苒躲避的动作一顿,他告诉自己,寡人与赵悲雪亲吻,自然是为了孕期进度,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深吻可以增加孕期进度10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柔软的嘴唇,带着温暖与侵蚀的霸道,覆盖在梁苒的唇瓣上,轻轻的厮磨,浅浅的研磨。梁苒嗯了一声,抬起柔软的手臂环住赵悲雪的肩背,好似在鼓励他,更加疯狂的攻城略地。


    叮——


    【“深吻”+孕期进度10%】


    【当前孕期进度:41%】


    “哈哈哈!”


    是小宝宝的笑声,吓得梁苒一个激灵,猛然回神,儿子还在身边看着呢!


    小宝宝怀里抱着弟弟,眼巴巴的看着梁苒和赵悲雪,一脸似懂非懂,却十足欢心的样子,啪啪啪拍着小肉手,嘴里“啊啊”的,好似让他们再来一个。


    梁苒:“……”


    梁苒今日没有去上早朝,臣子们众说纷纭。有人说梁苒的身子本就羸弱,看起来弱不禁风,如今又是春日,风干物燥的,普通人都极容易害病,更何况是梁苒呢?


    也有人说梁苒害病,并非是因着天气的变化,而是因着大宗伯撂挑子,梁苒终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皇帝,支撑了这几个月,实在支撑不下去了,终是病倒了,也在情理之中。


    更有人说,其实梁苒根本没有生病,而是醉死在温柔乡之中,与那阁老府的嬴娘子缠缠绵绵,一夜春宵,因着不近女色,如今一旦染了荤腥,差点子掏空了身体,因而今日无法爬起来上早朝,这才告了假。


    总之,如何说法的都有,这其中大宗伯的党羽最是沉不住气。


    苏木和嬴稚前来紫宸殿禀报,苏木拱手说:“一切都如君上所料,大宗伯听说君上病了,愈发的沉不住气,依臣来看,那下毒之人,必然是大宗伯无疑了。”


    梁苒如今还无法下榻,他虽恢复了不少,但仍然虚弱,问:“秦王那面儿如何了?”


    苏木回禀说:“晋王殿下已经按照冯老开的方子,亲自煎药给秦王殿下,不敢假手他人,食了两方下去,似乎有些好转,发热是退去了,只是人还未醒来。”


    “秦王中毒颇深,”苏木又说:“恐怕时日之内,很难转醒。不过请君上放心,秦王已无性命之忧。”


    梁苒点点头,说:“大宗伯一定还有后手,你们替寡人盯紧了他。”


    “是!”


    嬴稚蹙眉说:“君上,大宗伯的爪牙不只是渗透朝廷,更渗透了宫中的仆役,君上的余毒刚清,用膳饮水,还是需要小心谨慎,以免再中了诡计。”


    此时赵悲雪便说:“放心,君上的饮食,表面上仍然是由膳房来负责,其实都是我每日亲自做好,以免被人下毒。”


    苏木震惊的看向赵悲雪,赵皇子会做饭?


    像苏木这种生在官宦世家的子弟,一生下来便要求严苛,需要文成武就,品行高洁,君子六艺无一不精,但谁也没有要求过他们习学做饭,君子远庖厨好似是不成文的规定。


    梁苒又与苏木确认了一下宫中的禁卫军与虎贲军,越是这种时候,便越是要小心谨慎,以防发生任何意外。


    赵悲雪站在旁边一直听着,他瞥斜着眼目,看了一眼苏木,苏木面色严肃,郑重的凝视着梁苒,梁苒说一句,他便点点头,格外的噤声。


    苏木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光彩,那是遮掩不住的光彩。


    赵悲雪的心窍突然酸溜溜的,虽然苏木从来没说过,但他看得出来,苏木喜欢梁苒,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梁苒,恨不能一刻也不离开。


    虽然赵悲雪知晓,梁苒心思单薄,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很冷淡,对苏木更加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只是普通的君臣干系,若说有什么不普通,或许便是他们除了君臣,还是青梅竹马罢。


    “赵皇子?”梁苒唤他了两声,他一直没有听见,梁苒蹙眉说:“赵悲雪!”


    赵悲雪这才回神,“嗯?”了一声看向梁苒。


    梁苒奇怪:“做什么发呆?把笔墨取来。”


    赵悲雪熟门熟路的把笔墨取来,给梁苒的龙榻支上小几,如此一来梁苒便是不下地,也可以在龙榻上书写。


    梁苒吩咐的比较多,恐怕苏木记不清楚,便准备记录下来。


    赵悲雪见他提笔书写,借着自己身体遮挡,偷偷在小几之下握住了梁苒的左手。


    梁苒一愣,大庭广众之下,苏木和嬴稚都在呢,大家正在讨论严肃的国政大计,岂容赵悲雪在这里胡闹?


    他甩了一下手,赵悲雪却执拗的不肯松手。


    叮——


    【“牵手”+孕期进度1%】


    【当前孕期进度:42%】


    梁苒本想再次甩开赵悲雪,正好看到了弹跳出来的系统提示。


    是了,牵手可以增加孕期进度,如今梁苒的身子还未恢复,交欢实在太过勉强,能做的也就是牵手、拥抱和深吻,这其中牵手无异于最简单的。


    一时间,梁苒有些“不舍得”松手,也就是这么犹豫的一会子,赵悲雪仿佛得到了鼓励,握住梁苒的手心,甚至用手指轻轻的剐蹭他的指腹、他的掌心、他的手腕,麻痒丝丝缕缕的窜上来,梁苒的耳根子瞬间蒙上一层殷红。


    梁苒趁着蘸墨的时候瞪了赵悲雪一眼,赵悲雪还是不松手,甚至“腆着脸”对他笑。


    叮——


    【“牵手”+孕期进度1%】


    【当前孕期进度:43%】


    梁苒写完了一页纸,打算翻页继续书写,可是左手被赵悲雪握住,根本没办法抬起来,赵悲雪倒是体贴,主动帮他翻页,还说:“我帮你。”


    梁苒默默的翻了一个大白眼,看在孕期进度还在提升的份上,便不与他计较了,幸好……


    幸好苏木和嬴稚规规矩矩,他们谁也没有发现,梁苒这样想着。


    站在龙榻前恭敬听训的苏木和嬴稚,起初的确没有发现,但后来就……


    嬴稚看起来粗枝大叶不修边幅,但其实他心思细腻,极其善于观察旁人的言行举止,他稍微看了两眼,立刻会意,本分的低垂着头,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苏木则是偶然发现,君上的耳根红了?


    他还以为梁苒的病情反复,又发起热来,关心的话还未说出口,不经意看到案几下亲密相携的两只手,一只手白皙细腻,另外一只手骨节分明。


    赵悲雪似乎发现了苏木的目光,故意挑了挑眉,轻轻的摩挲着梁苒的手指,调整角度,与他十指相扣,果不其然,梁苒的耳根更加殷红。


    轰隆——


    苏木哪里见过梁苒与旁人亲密的十指相扣?


    他自小与梁苒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梁苒的性子一直规规矩矩,温柔恬淡,说话做事从来都不越雷池,对谁也都淡淡的,哪里会像这样与人牵手。


    苏木一时间浑浑噩噩,好似做梦一般。


    “苏将军?苏将军?”有人拍了拍苏木的肩膀,是嬴稚,把他从走神中唤醒过来。


    “苏木?”梁苒已然写好,正将纸笺递给他。


    苏木回过神,赶紧接过来。


    “你怎的了?”梁苒奇怪的说:“生病了么?”


    “没、没……”苏木磕磕绊绊的回答。


    梁苒又说:“怕是这两日公务繁忙,累了罢?”


    苏木又是磕磕绊绊的说:“臣无碍,多谢君上关怀。”


    赵悲雪则清楚,苏木为何如此浑浑噩噩,毕竟他方才是故意的,故意让苏木看到自己与梁苒亲密牵手,他就是要狠狠的打击这个“敌人”,不管这个敌人到底对自己有没有危险,抽薪止沸,趁早斩草除根。


    梁苒说:“也没有旁的事情了,你们先退下罢。”


    “是。”


    苏木退出去,还是浑浑噩噩,脑袋里一团乱麻,好像绳子打了结,无数个死疙瘩萦绕在心窍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嬴稚跟着他后面走出来,淡淡的说:“苏将军,这天底下的美男子数不胜数,苏将军爱见谁不好?偏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苏木恍惚,说:“你……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嬴稚轻笑一声,说:“也罢,不管苏将军喜欢什么美男子,只要不是嬴某便好。”


    “你!”苏木瞪着他:“谁会瞧得上你?”


    嬴稚哈哈一笑,说:“苏将军,这会子倒是回魂儿了?”


    苏木一愣,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好似丢了魂儿一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倒是斥责嬴稚的时候,突然找回了感觉。


    嬴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往后的日子可长着,苏将军多多保重。”


    说罢,扬长而去。


    叮——


    【“牵手”+孕期进度1%】


    【孕期进度:51%】


    每种刷孕期进度的方法,都是有上限的,牵手的上限很快就到了,孕期进度到达51点之后,再牵手也不会增加。


    赵悲雪满心欢喜,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志得意满的俯视着败寇丢盔卸甲,还未来得及欢心,嗖——梁苒已然把手掌抽走,十足的干脆利索,无情无义。


    眼看着孕期进度达到了瓶颈,再牵手也没有任何意义,梁苒为何还要牵手?当然是抽回来。


    赵悲雪虽然有些可惜,但看着自己手掌,感觉着自己掌心里温暖的余韵,还是傻笑了好一阵。


    梁苒:“……”


    小宝宝抱着蛋宝宝坐在一边,“啊——”摇摇头,好似在叹气,似乎也觉得爸爸笑的太傻了,有碍瞻观。


    赵悲雪走过来,将小几从龙榻上扯下去,说:“歇一会子罢,如此费神,累不累?”


    梁苒的确有一些疲累了,小宝宝立刻抱着未破壳的弟弟爬过来,很自觉地躺在梁苒怀里做抱枕,软软的,肉肉的,粉粉嫩嫩,还带着一股孩子特有的奶香味,别提多可人了,令梁苒莫名生出一股安心。


    赵悲雪给他和宝宝盖好被子,小宝宝身为哥哥,很体贴的给弟弟也盖好被子,小肉手轻轻的拍了拍蛋壳,似乎在哄弟弟睡觉。


    赵悲雪实在好奇,说:“你这是……什么禽蛋?看着不似鸡子,鸡子没有这般大的个头,也不似鸭蛋,看这大小,难道是某种猛禽的卵蛋?”


    梁苒:“……”寡人怀疑赵悲雪在骂寡人,但一时找不到证据。


    小宝宝:“啊!啊啊!”爸爸好笨,那不是禽蛋,是弟弟!


    梁苒鄙夷着赵悲雪,没有回答,白楞了他一眼,背过身去抱着儿子睡了。


    赵悲雪忙着处理司马署的工作,还需要给梁苒做膳食,他下午都很忙,看到梁苒歇了午觉,便悄悄退了出去,准备先去一趟司马署,然后再去膳房。


    梁苒睡得很滋润,也不知一觉睡了多久,小宝宝拱在他的怀中,嘟着嘴巴,粉嫩的唇边竟然还挂着口水,不知在梦里食着什么山珍海味,差点弄弟弟一身口水。


    梁苒连忙把蛋宝宝解救出来,给大儿子擦了擦口水。


    “不好了!不好了!!!”


    有人一连串大喊,没有经过通传,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是冯沖!


    冯沖虽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平日里大咧咧了一些,不怎么讲究礼仪,但绝不是一个关键时刻不靠谱的人,他这般匆忙,一看就是有顶天的大事儿。


    冯沖满头是汗,脸色涨红,额角上青筋凸出来,焦急的说:“君上,大事不好!北赵!”


    梁苒蹙眉说:“北赵又闹什么幺蛾子?你慢慢说。”


    冯沖说:“北赵突然声称,说世子郁笙偷了他们东西!”


    梁苒一时没有听懂,这太匪夷所思了。


    世子郁笙是何等如玉君子,怎么可能做偷窃之事呢?况且世子郁笙一直都在大梁宫之内,如何可能到千里之外的北赵去偷东西?


    冯沖说:“北赵还说了,倘或不交出世子郁笙,便出兵攻打我大梁!甚至已经下了战帖!”


    梁苒可算是听明白了,他做了两辈子的皇帝,如何能不明白北赵那些小伎俩?大梁与北赵有言在先,双方罢兵,化干戈为玉帛,这才停战几个月,北赵看来又想挑起战火。


    世子郁笙只不过一个借口罢了。


    北赵本想攻打菰泽,并吞菰泽的兵力与冶铁技术,现在好了,菰泽已然归属大梁,北赵哪里能甘心,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冯沖又说:“还有那个大宗伯!根本就是装病,看到北赵下的战帖,他终于按捺不住了,宫中前脚听到消息,他后脚便进了宫,叫人拿下了世子郁笙!君上,你救一救师父!他如何会盗窃啊!”


    梁苒眯起眼目,北赵下战帖,宫中才得到消息,大宗伯倒是反应得快,这不得不让梁苒猜疑,大宗伯是不是早就与北赵勾连。


    还有……


    还有秦王梁深的事情!梁深乃是大梁最年轻的战神,他的腿疾好不容易痊愈,这会子突然中毒,现在还躺在病榻上不得转醒,梁苒忍不住又在想,或许这些也是大宗伯算计好的。


    大宗伯不只是把朝政,甚至通敌卖国!


    梁苒挣扎着起身,说:“随寡人前往太极殿!”


    “是!”


    小宝宝被声音吵醒,迷茫的张开眼睛,只看到父父匆忙离开的背影,眨眨眼,歪歪头,不知发生了什么……


    梁苒匆忙来到太极殿,他身体虚弱,这几步跑已然气喘吁吁,额角滚下冷汗,冯沖扶住他,说:“君上,你没事罢?”


    “无妨,”梁苒说:“还撑得住。”


    他们刚到太极殿门口,便看到黑压压的人群,羣臣竟然来的都差不多了,当然,来的最全的还是大宗伯的爪牙与党羽。


    世子郁笙被大宗伯的府兵扣在地上,两把黑色长戟压在他的背上,迫使身材单薄的世子郁笙跪下。


    世子郁笙挣扎着,抿了抿嘴唇,他想说话辩解,可奈何他是一个哑子。


    大宗伯拄着拐杖,演都不演了,哪里还有半点害病的样子,底气洪亮的说:“菰泽世子!枉费君上如此爱重于你,可你呢?偷盗北赵的贵重之物,为我大梁招惹祸患,我大梁可是容不下你的!来啊,给我押入牢房!”


    “我看谁敢!”


    有人拦在世子郁笙面前,他手中黑色的长刀一转,“啪!”一声金鸣直接挑开长戟,冷冷的凝视着大宗伯。


    是赵悲雪。


    “赵悲雪?!”大宗伯碍于他手中的刀刃,吓得连连后退,躲到府兵身后,说:“你竟敢持械上殿?!”


    赵悲雪冷笑,拔身而立:“持械?也不及大宗伯把府兵带入宫中。”


    “你……”大宗伯还要呵斥。


    梁苒已然从内殿走出,幽幽的说:“在中朝太极殿喧哗,是当寡人这个天子,已然归天了么?”


    羣臣一惊,是天子!


    梁苒的面色虽然惨白,但却不似流传的那般马上便要一命呜呼。大宗伯看到他,眼神晃动了好几下。


    “拜见君上——”羣臣山呼,大宗伯也跟着做做样子。


    “君上!!!”大宗伯大喊,如丧考妣一般:“君上!大事啊!大事不好了!!北赵,北赵下战帖了,都是因着世子郁笙偷盗了北赵的贵重之物!”


    “哦?”梁苒走过来,一展黑色的袖袍坐在黼扆龙座之上,他的身子已然撑到了极限,能走到黼扆前坐下十足不易,但他的表情分毫不乱,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梁苒幽幽的说:“那大宗伯可知,世子郁笙偷盗了北赵什么贵重之物?”


    “臣……”大宗伯支吾。


    梁苒咄咄逼人的质问:“北赵的战帖中,可有提及?若无实属证据,北赵诬告我大梁侯爵世子,口气倒是不小,大宗伯身为大梁臣工,不帮助自己人说话,反而第一时胳膊肘向外拐,这是什么意思?”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大宗伯狡辩:“臣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梁,为了陛下,这才一时情急,同朝为官,臣怎么可能针对世子呢?”


    世子郁笙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大宗伯。


    大宗伯又说:“君上,不管这北赵打得什么主意,他们的战帖已经下了,这会子说不定正陈兵边疆,随时都有可能准备杀来,君上!不可不准备啊!”


    他果然还有后话,指着赵悲雪说:“赵悲雪身为北赵质子,但凡两厢开战,便理应斩下质子的头颅,祭旗!以示军威!”


    “来人!”大宗伯完全不给梁苒开口的机会,直接自来熟的说:“把这个北赵的贼子抓起来!”


    府兵蠢蠢欲动,但是都害怕赵悲雪的武艺,一时无法上前。


    踏踏踏——


    苏木带着虎贲军冲入太极殿,呵斥说:“大宗伯!君上就在殿上,还未发话,大宗伯岂能越俎代庖,岂非是犯了僭越之罪?”


    大宗伯冷笑:“你一个小小的虎贲中郎将,还没断奶的年岁,你懂得什么大道理?老夫这是为了大梁好!两国开战,留着质子做什么?若是不斩赵悲雪,如何震慑军心,如何威震北赵?”


    苏木的确年岁小,还未上过战场,他被反驳的脸色一片铁青。


    大宗伯催促说:“还不速速将这个贼子拿下?”


    梁苒嘭一声,狠狠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本要上前的府兵吓得哆嗦,面面相觑不敢行动。


    小天子一向温温和和,鲜少过怒,今日则是个特例,竟是为了北赵的质子,在太极大殿上拍了桌子。


    梁苒冷冷说:“大宗伯可不要忘记,寡人才是这个天下的共主,才是大梁的天子!”


    大宗伯被他这一句话震慑住了,没来由身子抖了抖,愈发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奶娃娃而已,怕什么?


    梁苒嗤笑一声,说:“赵悲雪自入我大梁,兢兢业业护驾,为了救寡人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他便不是梁人,也胜过许多表面和善,内地肮脏伪善的梁人!”


    大宗伯感觉自己被点着鼻子辱骂了,咬紧后牙关,整张老脸抽动颤抖着。


    “依照君上这意思,世子郁笙不打算交给北赵也就罢了,难道……”大宗语气里满满都是威胁:“难道连这个北赵的质子,也不打算杀了祭旗么?”


    梁苒笃定的说:“赵悲雪对寡人忠心耿耿,行事言辞并未越钜,何错之有?既然无错,寡人为何要杀他?”


    更重要的是,寡人的儿子还需要赵悲雪,倘或没有了赵悲雪,叫寡人一个人如何生儿子?


    赵悲雪恍然抬头,一脸诧异的看向梁苒,他没想到,梁苒竟在大梁宫最庄严的太极殿力保自己,他的心窍翻腾,血液逆流,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大宗伯被连续反驳了颜面,不屑的一笑:“君上您可想好了,您保下世子郁笙,必定会惹怒北赵,北赵是下了战帖的,他们茹毛饮血,彪悍至极,斯时便会杀来,届时……由谁来抵挡?”


    大宗伯满脸小人得知的模样,嘴角的笑意都遮不住了,说:“难道……要将缠绵病榻的秦王殿下叫起来,让他一面喝药,一面披甲上阵么?哈哈哈——”


    大宗伯的党羽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庄重的太极殿瞬间变成了市井菜市场。


    果然,梁苒的猜测是正确的,看来秦王中毒也是他早就算计好的一环,大宗伯的目的,便是卸去梁苒的所有兵权,让他赤手空拳,无法应对北赵的战事。


    苏木不甘心,上前一步,说:“臣……”


    不等他开口,大宗伯嘲讽的说:“君上不会是想要派苏小将军应战罢?哎呦,这可就难了!苏小将军虽然出身将门,可是没有临战经验,君上您可放心将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大梁兵马,交给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白脸小子?”


    苏木被他说得脸色惨白,很快又涨红,他发现大宗伯说的很对,自己没有任何临战经验,上了战场便是抓瞎,空有武力,空有忠心,管什么用呢?


    赵悲雪眯起眼目,踏前两步,冷声说:“让我领兵。”


    府兵见他动弹,吓得连连后退。


    便是连大宗伯也下意识后退,心里怕极了赵悲雪,毕竟在旁人心里,赵悲雪根本不是人,他是一头狼。


    大宗伯颤抖着反驳:“不、不可!君上,决计不可!赵悲雪乃是北赵人,不用他祭旗已然是君上仁宥,天大的恩典,怎能将我大梁的兵马交给他呢?这岂不是羊入虎口,倘或赵悲雪带着我军投靠北赵,怎么办?!”


    大宗伯简直“声泪俱下”,振臂高呼:“君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宗伯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欺负梁苒年轻,手底下还没有自己的兵马势力。


    大宗伯志得意满的说:“君上,只要您下令,用赵悲雪的人头祭旗,老夫便算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会动员朝廷上下,让那些老将出来应战,我大梁人才济济,将才如云,还怕区区北赵那些野人不成?只要……君上您砍了赵悲雪的项、上、人、头!”


    大宗伯的语气满满都是威胁,眼神满满都是算计,一张脸老脸笑得褶皱,五官齐飞,遮掩不住拿捏天子的欢心。


    他似乎想要昭告天下,无论是谁坐天子,都要看他的脸色,这个天下是他大宗伯说了算的。


    梁苒眯起眼目,幽幽的说:“你做梦。”


    “什么!?”大宗伯显然没想到梁苒会这么绝然的拒绝自己。


    “君上,你可想好了!”大宗伯反复威胁:“你若是不按老臣所说去做,恐怕招至朝廷,招至天下百姓的不满啊!如此寒了羣臣,寒了子民的心肠,谁还愿意为君上挂帅?为君上出征?为君上披荆斩棘马革裹尸?!”


    “谁说,”一道声音从太极大殿之外传来,声音洪亮,底气浑厚,字正腔圆:“无人应战?”


    一身量高硕的男子阔步走入,他一步步踏入太极大殿,踩在那猩红的毯子上,无视了四周戒备的府兵,判若无人的来到梁苒面前。


    是那张脸,与梁苒生得七八分神似的面孔,但线条硬朗,轮廓深邃,眉眼之间尽是将才之风,仿佛锐利的宝剑,难掩其璀璨的光辉。


    年轻男子单膝跪地,朗声说:“臣梁缨,愿为君上,马革裹尸,一往无前!”


    叮——


    【迎风生长卡,已被宿主您的长子使用!】


    【作者有话说】


    梁缨:有人欺负君父[愤怒]


    梁缨:君父你帅气又中用的儿子上线了[星星眼](没有说爸爸不中用的意思[菜狗])


    第39章 父子变兄弟 小皇子被调包了【1.5万字】


    叮——


    【迎风生长卡, 已被宿主您的长子使用!】


    是梁缨!梁苒的长子……


    “何人在此喧哗?!”大宗伯指着梁缨:“太极殿乃是重臣朝议之所,你是何人,如何敢擅闯太极殿?来人啊, 把他拖出去!”


    “谁敢?!”梁苒拔身站起, 冷冷的扫视着在场的嬴氏府兵。


    大宗伯说:“君上!今日朝议的内容, 都是国家机密大事, 此人潜入太极殿, 理应当斩——!”


    梁缨不紧不慢,看起来有条不紊, 他虽面容敦厚, 但思维迅捷, 反应灵敏,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 镇定的说:“大宗伯何出此言?难道你不识得我了么?”


    大宗伯被他一说,仔细上下打量梁缨。


    梁缨的身材高大, 那肩膀宽阔与赵悲雪有的一比, 面容俊美端正,可谓一身正气,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梁缨生得好似一个人。


    是谁?大宗伯的目光一抖,可不是生得极像当今的天子梁苒么?


    大宗伯的脑袋里一团浆糊,其他的臣子一时也认不出梁缨到底是谁。大梁宫守卫如此森严,今日又是虎贲军,又是嬴氏府兵, 到底是谁能在两股势力的眼皮子底下, 混入大梁宫?若说是不相干之人, 那是绝然不可能的。


    梁苒的眼眸快速波动, 该如何说,难道说这是寡人的长子?儿子一下子变得如此之大,满朝文武也不可能相信。


    他的眸光一闪,立刻想到了那张“常识修改卡”,若是动用这张卡片的话,或许可以改变众人对“小皇子”的印象,可梁苒收了这么大一个义子,听起来也怪怪的,让子民如何觉得?百姓听了只会觉得什么义父义子,不过是宫闱秘事罢了。


    且蛋宝宝破壳出生之后,又要如何说法?难道需要昭告天下,寡人又收了一个义子?


    梁缨递给梁苒一个安心的眼神,他今日到这里来,似乎已然想好了万全的对策,果然是将才之风,临危不惧,四平八稳的说:“诸位难道都不识得我了么?吾乃齐王之子。”


    “什么?”


    “齐王太子?”


    “是他?齐王唯一的独子!”


    大梁分封晋、秦、齐、楚四王,以晋王的地位最为高贵。晋王便是梁苒的大皇兄梁溪,秦王乃是梁苒的二皇兄梁深,至于这齐王……


    除了冯沖这个半路认的哥哥,梁苒再没有其他兄长,齐王并不是梁苒的兄长,而是梁苒的叔叔。


    齐王乃先皇的亲弟弟,随同先皇出征之时,先皇猝死,齐王战死,都没能回到大梁来,而齐王唯一的儿子,也便是羣臣口中的“齐王太子”,身中流矢,尸骨无存,当时战场实在太过惨烈,齐王太子的尸骨都没有收回来。


    齐王就这么一个儿子,于是齐王一家子便从此绝后,再无血脉。


    距离那场恶战已经过去很久,梁深的腿疾都差不多已然痊愈,所有人都以为齐王太子已经死在战场之上,谁能想到……


    梁缨自然不是什么齐王太子,但看他的年岁,正好和齐王太子相似,加之齐王太子的确再也回不来,因而梁缨干脆顺水推舟,冒名顶替。


    梁苒一愣:“……”寡人的长子,变成寡人的堂兄了?


    这辈分乱了……


    “胡说!”大宗伯第一个反驳:“齐王太子战死沙场,这是许多将士亲眼目睹之事!你如何可能是齐王太子?再说,你的容貌……”


    梁缨生得和梁苒七八分相似,和齐王太子根本两模两样,朝中见过齐王太子的人不少,怎会一眼认不出来?


    叮——


    【“常识修改卡”,生效!】


    大宗伯的话突然卡顿,他的眸子不敢置信的收缩、再收缩。


    旁边的臣子突然爆发出惊呼:“是了!真真儿是齐王太子!”


    “真的是齐王太子,老臣曾见过齐王太子好几面,错不得的,错不得的!”


    “你看看这容貌,你看看这姿仪,这不就是我大梁的宗室威仪么?”


    “君上与齐王太子果然是堂兄弟,竟生得如此相似,错不了!”


    梁苒:“……”寡人之所以与梁缨相似,因为是亲父子,并不是亲兄弟……


    “常识修改卡”生效,别说是大宗伯了,羣臣哗然,纷纷感叹齐王太子回归,齐王又有血脉可以延续下去了。


    如此一来,梁苒也不必担心义子这么大,被百姓谈论为宫闱秘事,再者,梁苒可以将蛋宝宝幼年的容貌修改的和梁缨几乎一模一样,等蛋宝宝破壳之后,便可顶替梁缨作为小皇子,简直是一石三鸟之计策,一张“常识修改卡”解决了三个问题。


    “齐王太子可是咱们大梁,与秦王齐名的骁勇将才啊!”


    “是啊是啊!老臣犹记当年,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多次夸赞齐王太子。”


    “若是能由齐王太子领兵出征,对抗北赵,岂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梁缨的嗓音浑厚铿锵,朗声说:“臣愿为君上分忧,带兵出征,护我大梁!”


    梁苒的心窍在沸腾,是了,寡人费尽心思的生儿子,为的就是这一刻,保家卫国,扬我大梁国威!


    “不可!!万万不可——”大宗伯着急的说:“就算……就算真的是齐王太子,那也……也不可!”


    “嗯?”梁苒挑眉,唇角挂着冷笑,寡人倒要看看,你这个大宗伯还有什么能耐,不过强弩之末罢了。


    大宗伯满脸都是诡辩的表情,绞尽脑汁,磕磕巴巴的说:“齐王……齐王太子九死一生,刚刚归朝,怎么能……能立刻出征,这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梁缨哈哈一笑,他的笑容十分爽朗,爽快的回答:“大宗伯请安心,我等武将,从小习武,绝不是从蜜罐子里泡出来的,倒没有某些大官显贵的娇气与矫情。”


    “噗嗤……”梁苒没忍住笑出声来,原来儿子不只是会打仗,还会揶揄人呢。


    嗯,可爱,不愧是寡人的儿子。


    大宗伯就差被点名道姓的指着鼻子骂,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说:“还是、还是不可!齐王太子虽享有年轻才俊之名,可……可你们都不要忘了,当时我军惨败,齐王太子身中流矢,生死不明,那是结结实实的输了!齐王太子已然对北赵输了一仗,我大梁朝廷,如何能启用败军之将呢?岂不是有辱士气?”


    梁缨眯起眼目,据理力争:“大宗伯所言差异,当年我军兵败,败在有人延误军机,拖延辎重,致使前线断粮断米,将士有心无力,这难道是主将之错?你若如此说法,是不是已故的先皇,也有错?要不要前去皇陵,打开先皇的棺椁,让先皇给你震慑震慑军威?!”


    梁缨每说一句话,便踏前一步,大宗伯吓得连连后退,他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面对着梁缨的时候,有一种面对赵悲雪之时才会感觉到的压迫感,何其相似,如出一门。


    其实大宗伯的感觉是正确的,虽梁缨的容貌与梁苒七八分相似,与赵悲雪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可到底赵悲雪也是梁缨的父亲之一,梁缨多少会集成一些赵悲雪的品种。


    长子乃是将才,系统自动甄别了赵悲雪身上,最符合将才的品质,那自然威严、镇定、骁勇,还有那如狼似豹的气势。


    “哎呦——”大宗伯一个不慎,竟踩中了自己的袍子角,一屁股坐在地上,四仰八叉,何其难堪。


    “噗嗤……”梁苒又笑出声,不得不再次感叹,我儿小时候可爱,长大了省心。


    羣臣听到梁缨的言辞,纷纷点头:“是啊,北赵诡诈,这不是齐王太子的罪过。”


    “依我之见,齐王太子可以一战!”


    “是啊是啊,可以一战!”


    大宗伯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硬着头皮说:“老臣、老臣的意思是说……齐王太子刚刚回朝,怎么能让他立刻出征呢?再者,齐王太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这打仗的事情,还得看老将的!”


    大宗伯有说不完的借口,又说:“再者,齐王太子失踪这么久,一直都未领兵,难免生疏,这可是关乎到我大梁威严的一战,绝不容闪失。”


    梁苒幽幽的开口:“大宗伯说了这么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有话直说罢。”


    大宗伯的脸面已然丢干净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说:“老臣以为,不如请齐王太子与朝中老将比试一场,明日鹿苑夺旗,谁能领兵夺得战旗,谁便是此次出征的主帅!”


    鹿苑乃是大梁宗室的皇家园林,但并非游山玩水的地方,而是演兵练兵的地方,就在大梁的城郊,路途并不遥远,当天便可折返。


    鹿苑之中模拟了各种作战的地形,江河湖海、泥沼湿地、山川平原等等,大梁的历代皇帝,都会在开战之前于鹿苑演兵,并且发表言论,鼓舞军心。


    也有想要挂帅的将士自荐,可以在鹿苑一展风采,技高者便可获得挂帅的资格。


    大梁尚武,的确有这样的传统。


    众臣一听,尤其是大宗伯的爪牙纷纷点头,应和说:“是啊是啊!大宗伯的法子甚好!”


    “齐王太子骁勇善战,定然无惧,应当不会拒绝罢?”


    梁苒眯起眼目,这个大宗伯,他背后有许多经验老道的将才,他必然是想要通过鹿苑夺旗,搓一搓梁缨的锐气,梁苒倒不是担心儿子无法胜出,而是担心大宗伯诡计多端,会做什么手脚。


    梁缨冷笑一声,根本不当一回事儿,说:“既然大宗伯执意如此,我梁缨行端影正,愿意应战!”


    “好!”大宗伯迫不及待的说:“为了表达对齐王太子的尊敬,老臣便举荐苏老将军,与齐王太子一较高低!”


    “什么……”苏木大吃一惊,在这个朝廷上,能称得上苏老将军的,可不就是自己的父亲么?


    苏将军也站在太极殿中,被点了名字,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大宗伯。


    大宗伯的眼神阴沉沉的,里面满满都是威胁。


    苏将军迟疑了片刻,站出来说:“卑将……愿意与齐王太子一试!”


    苏木更是不敢置信,父亲竟然答允了,他竟然帮着大宗伯做事,简直便是助纣为虐……


    梁苒说:“好,既然大宗伯执意如此,寡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寡人倒是很期待,明日的鹿苑夺旗一战。”


    大宗伯说:“君上,咱们有言在先,若是齐王太子赢不得朝中老将,必然不可能领兵出征,赵悲雪的人头,还是要切下来祭旗!否、则,恐怕大梁没有将士愿意为了君上抛头颅洒热血啊!”


    梁苒冷冷一笑,说:“那寡人也有言在先,明日若是齐王太子胜了,不只是赵悲雪的脑袋不必搬家,寡人还要册封梁缨为齐王,挂帅出征。”


    大宗伯咬牙切齿,齐王的位置一直空置,其实大宗伯早就窥伺这个王爵了,只是一时没找好借口请求册封,而如今齐王太子突然杀出来。


    太子的意思便是储君,齐王太子乃是齐王的储君,继承齐王爵位名正言顺,无可厚非。


    大宗伯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眼睛里闪烁着寒光:“是,君上!”


    梁苒摆了摆手:“若无事,静等明日鹿苑夺旗,散朝罢。”


    羣臣作礼,纷纷退出太极大殿,大宗伯走到苏将军身边,狠狠的说:“明日鹿苑一战,绝不可输!”


    苏将军只是说:“是。”


    苏木从后面走来,便看到大宗伯和自己的父亲咬耳朵说悄悄话,等大宗伯走了,这才赶来,说:“阿耶!”


    苏将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苏木再难以沉得住气,恨不能质问自己的父亲:“阿耶为何要替大宗伯做事?大宗伯只手遮天,气焰嚣张,今日竟敢带着府兵闯入大梁宫,阿耶难道要为虎作伥不成?!”


    “混账!”苏将军断喝:“你翅膀硬了,竟敢这么说你老子?”


    苏木垂下头,却不甘心:“儿子不敢,但儿子从小被阿耶教导仁义礼仪,知晓什么叫忠君之事,难道阿耶却忘了么?”


    苏将军气的脸色涨红,抬起手来本要打他,但却下不去手,叹气说:“你懂什么?你进入朝廷才多久?你可知那大宗伯,已然盘踞在朝廷中多久?你也说了,这天下有几个人,有能耐带着府兵冲入大梁宫?大宗伯的势力,并非一朝一夕便可以撼动的,你今日带着禁卫与大宗伯对抗,可想到后果?倘或……倘或明日,鹿苑一战,齐王太子输了,大宗伯杀不得宗室之人,便会名正言顺的拿你开刀,震慑朝廷,杀鸡儆猴,你可知晓啊!!”


    苏木还是垂着头,说:“儿子知晓,但儿子从未考虑过这些,只知忠君之事。”


    苏将军深深的叹口气,说:“我儿,你也不要怪为父,为父不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背后还是整个苏家,在没看清楚事态之前,为父不能贸然站队。”


    说罢,苏老将军转身离去……


    散朝之后,梁苒看着羣臣纷纷离开太极大殿,狠狠松了一口气,少了这股气力的支撑,身子绵软的不像样子,猛地歪斜,便要从龙椅上摔下来。


    “小心!”


    “当心!”


    赵悲雪和梁缨几乎同时反应,加之他们的武功路数一脉相承,速度几乎是一模一样之快,梁缨站在距离梁苒近一些的地方,比赵悲雪快一步扶住梁苒。


    梁苒倒在他怀中,没有了一点力气,因着是梁苒亲生的儿子,梁苒也没有任何芥蒂,便任由他抱着。


    这下子好嘛,赵悲雪伸手扑了一个空,眼看着梁苒伏在梁缨的怀中,心窍里的酸意好像火山爆发一样。


    刚才在朝廷之上,赵悲雪本有能力帮助梁苒,可偏偏他是北赵人,碍于这个身份,对大宗伯的咄咄逼人无能为力,而梁缨,仿佛救世的英雄,拯救梁苒拯救朝廷于危难之间。


    赵悲雪的心头本就不舒坦,这会子只加了一个更字儿。


    “君……”梁缨差点下意识唤成“君父”,这么大的儿子,岂不是露馅了?


    梁缨改口说:“君上的身子太虚弱了,臣抱你回紫宸殿罢。”


    抱?赵悲雪心中警铃大震,立刻挤过去,将梁缨不客气的挤开,熟门熟路的将梁苒打横抱起来,说:“我来便可。”


    梁缨:“……”好像……嗯,被父亲瞪了。


    梁苒没有力气,老老实实的窝在赵悲雪怀里,被赵悲雪抱回了紫宸殿太室。


    赵悲雪回头,见梁缨一直跟着他们,也一同进入了太室,便冷冷的说:“君上需要安歇,不便被人打扰,齐王太子正好需要准备明日鹿苑夺旗一事,早些回去罢。”


    他刚说完,便被梁苒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寡人的儿子,说赶走就赶走,你倒是不客气。


    赵悲雪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他能感觉得到,梁苒好像是为了那个巨型小白脸,在瞪自己。


    那个巨型小白脸有什么好?生得像一头豹,长得像一头狼,其实呢?是个粘人的狗子,有人叫他跟着么,便自来熟的走进天子的寝殿?


    赵悲雪并没觉得,生得如狼似豹,跟在梁苒身后却像一只摇尾巴的大狗子,这个形容其实他本人更加贴切。


    梁苒开口了:“你先出去罢。”


    赵悲雪冷笑:“还不跪安?”


    梁苒实在没忍住,顾不得帝王的姿仪,结结实实翻了一个白眼儿,说:“说你呢,你,赵悲雪,你先出去,寡人有话儿要与齐王太子单独嘱托。”


    赵悲雪:“……?”


    赵悲雪不敢置信,他的一双三白眼,几乎睁成了“四白”,活脱脱一个怔愣的大狗子。


    梁苒又说:“关于明日鹿苑一事,寡人还有话与齐王太子说,你回避一下。”


    赵悲雪:“……”


    赵悲雪若真的是狗,此时头顶上的狗耳朵一定耷拉下来,霜打茄子一般趴在头顶上。


    赵悲雪抿了抿薄薄的嘴唇,不甘心的说:“是。”


    借着告退的动作,狠狠瞪了梁缨一眼,出门的时候又不不小,用宽阔的肩膀狠狠挤了梁缨一记。


    嘭!


    梁缨的肩膀撞在门框上,声音还挺响亮。


    梁苒立刻从榻上起身,关切的问:“磕到了?疼不疼?”


    临出门的赵悲雪:“……”


    赵悲雪终于走出去,梁苒扶着梁缨,仔细查看他的肩头,梁缨无奈一笑,说:“君父,父亲刚才好像瞪我了。”


    梁苒说:“不必管他,疼不疼?君父给你吹吹。”


    梁缨笑起来,他的笑容十足爽朗,特别有感染力,说:“君父,儿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的确,儿子一瞬之间长大了,用了那张“迎风生长卡”,变成了一个大人,身材高大挺拔,比梁苒的年岁看起来还要年长一些,扮演起齐王太子,梁苒的堂兄,简直再合适不过,一点子也不会违和。


    只是……


    梁苒蹙起眉头,说:“你怎能擅自用了那张卡片?这样太危险了,大宗伯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从今往后,他便会处处针对你,明日无论你赢了,还是败了,都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永无宁日!”


    梁苒并非危言耸听,大宗伯记仇又小心眼,只有彻底推翻他的日子,才是最为安宁的日子。


    梁缨扶住梁苒,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心,安抚说:“君父不必担心,这些儿子都知晓,且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再者,君父生我养我,便是为了让儿子为大梁的朝廷尽忠,为大梁镇守疆土,开拓版图,这些是儿子应当做的,是儿子与生俱来的使命,责无旁贷。”


    梁苒的心尖儿颤抖起来,儿子很懂事,这很好,比梁苒预想中的还要懂事听话,他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为大梁朝廷尽忠的儿子,若不是如此,生儿子做什么?还不如多批看几张题本。


    可是如今……


    梁苒的心头不是很舒服,儿子越是懂事儿,他便愈发的心酸,总觉得亏欠儿子,亏欠了他整整一个童年。


    “君父?”


    梁苒回过神:“为父也不知做的对不对。”


    梁苒一笑,说:“君父为何要考虑自己做得对不对?君父只要知晓,身为人子,儿子一直会支持君父,一直会站在君父身后,成为君父最可靠的基石。”


    梁苒眼圈微微发红,实在没有忍住,他从不知自己是个多愁善感之人,主动环住梁缨的肩背,将人紧紧抱起来,可是梁缨比小宝宝的时候长大了太多,抱起来有些艰难。


    梁缨便环抱着梁苒,如此一来容易多了。


    两个人静静的相依相偎,此刻梁苒的心底是无尽的安宁,什么上辈子的国仇家恨,什么这辈子的朝廷斡旋,好似都被儿子净化了,梁缨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人心境明澈,忘却烦忧。


    吱呀——


    太室的户牖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是赵悲雪。


    他离开太室之后,不太放心,又折返回来,干脆绕到户牖之下往里偷窥,这样一看……


    赵悲雪仿佛火山喷发,又如海啸洪水,酸水咕噜噜往上涌,梁苒竟与那个巨型的小白脸亲密无间的拥抱。


    梁缨可是练家子,虽然年岁小,但耳聪目明,他瞬间便发现了偷窥的赵悲雪。


    平日里的父亲,那也是高冷沉稳的,如今却来扒窗子,这实在……


    梁缨轻声说:“君父,父亲在户牖那面儿。”


    梁苒立刻抬起头来,瞪着那条窗户缝,说:“退下。”


    赵悲雪支着户牖的手一顿,嘭一声,还是放下了窗子。


    他虽不再偷看,可心中不安宁,不就是一个齐王太子么?梁苒的堂兄而已,又不是亲兄弟,至于一见面便动手动脚,抱来抱去么?那竖子还用下巴抵在梁苒的肩膀上,这个动作只有赵悲雪做过,只有他知晓,梁苒的肩窝有多细腻,有多温暖,甚至还带着淡淡的体香。


    嘎巴——


    赵悲雪手骨在作响。


    太室的隔音太好了,放下户牖之后,什么都听不见,即使赵悲雪武艺再高,听力再好,还是一句也听不见。


    赵悲雪眸光闪烁,他慢慢倾斜身子,虽然有些犹豫,但为了听清楚里面的动静,还是趴在了太室的外墙上,准备仔细听一听墙根儿。


    “赵……皇子?”路过的内监吓了一跳。


    他们所认识的赵皇子,平日里冷着脸,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冰冷无情,面如死水,似乎什么也无法提起他生的希望,他活在这个世上,天生便是一具行尸走肉。


    而眼下……


    赵皇子压低了身子,这是在……扒墙角儿?


    赵悲雪立刻直起身子,又恢复了冰冷的面容。


    “赵皇子,”内监说:“有什么需要吩咐的么?老奴、老奴可以帮您去做。”


    赵悲雪没有要吩咐的,他想了想,问:“你可知,那个齐王太子是什么样的人?”


    必然是个孟浪之人,而且他的长相……好似有些眼熟,除了像梁苒之外,好似在哪里见过?


    赵悲雪的记忆没有出错,自然见过,那日死士行刺小宝宝,赵悲雪赶到太室,看到的那个衣衫不整,露着胸肌的“刺客”,就是梁缨无疑了。


    “哦,齐王太子啊!”内监是宫中的老人儿了,立刻侃侃而谈:“这个齐王太子,是咱们君上的堂兄,老奴还记得,君上小时候去学宫,就喜欢跟在齐王太子的身边,一口一个哥哥唤得,可亲切了呢!”


    哥哥?


    嘎巴——


    赵悲雪的手骨又开始作响了。


    内监没看出赵悲雪脸色不善,毕竟他除了对着天子,对着其他人的时候总这副模样,脸色不善与脸色更加不善,大抵也没差太多。


    内监继续说:“齐王太子为人醇厚,温文尔雅,满腹诗书。”


    赵悲雪敏锐的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挑眉说:“温文尔雅?满腹诗书?”


    “是啊!”内监信誓旦旦的点头:“齐王太子可是咱们大梁有名的儒将,阵前吟诗,可谓是才高八斗!”


    赵悲雪觉得,那个唤作梁缨的小子,的确可以说做孔武有力,挺拔俊气,可是与温文尔雅沾什么边儿?方才在朝中那几句开口,虽慷锵有力,但不像是儒才说的话。


    有问题……


    赵悲雪总觉得,这个齐王太子有问题,说不出来的古怪。


    赵悲雪说:“既然齐王太子如此才华横溢,可留下诗作?”


    “自然有自然有!”内监很是热情,说:“老奴记得,君上亲自记下来一本诗集,是当时学宫的诗册,其中便有齐王太子的诗句,还有嬴庶子官的诗句呢!”


    赵悲雪让内监带路去取,正巧了,那诗集就在东室之内。赵悲雪自从搬入紫宸殿入住之后,便一直住在东室,东室一大面墙做成了百宝阁,上面堆放着简牍与诗书,赵悲雪对这些劳什子不感兴趣,便从来没碰过。


    内监精准的找出来,擦拭上面的尘土,热情的说:“赵皇子请看,便是这个。”


    上面写着——于天佑二十年,腊月初三作。


    还有齐王太子的署名。


    “梁……”赵悲雪分明看到了三个字,齐王太子的名字,分明是三个字,绝不是两个字。


    可是……


    唰——


    诗集一瞬间发生了改变,齐王太子的署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梁缨!


    赵悲雪揉了揉眼目,还是梁缨无错,可方才他分明看到了三个字。


    赵悲雪将诗集收起来,环顾左右,说:“小皇子在何处?怎么没听见小皇子的声息?”


    内监奇怪的说:“小皇子不在东室啊,兴许是被君上亲自带着罢,老奴今日都未曾看到小皇子。”


    小宝宝自然不在东室,他正在太室之中,因为他就是梁缨。


    赵悲雪奇怪,他刚从太室退出来,没看到小皇子,难道睡得正香,所以没有出声?


    赵悲雪又等了一会子,眼看着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不知道梁苒和梁缨有什么要说的,竟然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儿,梁缨一直没有从太室出来。


    孤男寡男的,再者,那个梁缨体格如同一头牛犊子般健壮,赵悲雪心想,若是他突然对梁苒不利,梁苒那细弱的小身子板儿,如何才能反抗?


    “不可。”赵悲雪蹙眉站起身,必须现在便去面见梁苒。


    赵悲雪走回太室,他怀里揣着那本诗集。


    梁苒正在和儿子说体己话儿,正在兴头上,被赵悲雪打断了,淡淡的说:“何事?”


    赵悲雪幽幽的看了一眼梁缨,眼神凉丝丝,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偶然见到一本诗集,听说齐王太子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所以想请齐王太子帮忙品品诗词。”


    品诗?


    梁苒皱眉,赵悲雪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绝对不安好心。


    赵悲雪拿出一本陈旧的诗词,展开到一页,故意用手挡住署名的地方,说:“齐王太子看看,这诗词写得如何?”


    梁缨:“……”


    梁缨的特长是“开疆扩土”,他是天生的将才,若是论诗词,应该属还未出生的弟弟们,这可把他难坏了。


    梁缨硬着头皮干笑:“好、好诗啊,读起来真是……郎朗、朗上口。”


    赵悲雪冷笑一声:“你当真如此觉得?”


    梁缨一顿,难道……不是好诗么?可记录在诗集中的诗句,难道不是好诗么?


    梁苒心觉不妙,赵悲雪突然拿了一卷诗集过来,其中必有古怪,立刻瞄了一眼诗集,当即心中咯噔一声,这不是当年堂兄所做的诗篇么?赵悲雪果然是来找茬儿的!


    果不其然,赵悲雪挪开了故意遮挡的手指,说:“齐王太子真真儿是贵人多忘事,这不是你自己的诗句么?难道都忘了?”


    梁缨:“……”大事不好,父亲他在试探我,而我一猛子扎进了陷阱之中。


    梁缨的笑容完全干涸了,略微有些尴尬的说:“是么,这么久之前的事情,我都给忘了,如此一看,还真是有些眼熟。”


    赵悲雪显然不相信梁缨所说的话,总觉得梁缨奇奇怪怪,说不出来的古怪,就好似……一个冒名顶替之人。


    赵悲雪又说“:我怎么依稀记得,齐王太子的名字是三个字?”


    梁缨:“……”不是已经用了“常识修改卡”么?按理来说,在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应该默认梁缨便是齐王太子,看不出任何端倪。


    偏偏,没有骗过赵悲雪的眼目。


    梁缨朝梁苒看过去,投去求救的目光。


    梁苒立刻说:“齐王太子的表字唤作胜之,梁胜之。”


    其实齐王太子本名就是唤作梁胜之,齐王太子是三个字的名字,而梁缨是两个字的名字。


    “对对!”梁缨使劲点头,点头如捣蒜:“胜之,胜之!是……我的表字。”


    赵悲雪挑眉:“胜之不武的胜之么?”


    梁缨:“……”


    梁缨欲哭无泪,他在朝臣面前,在太极殿之上,何曾如此局促过,这会子蹩手蹩脚,生怕多说一句话,做错一件事,被赵悲雪无情无义的戳穿。


    这哪里是对待儿子?这分明是对待敌人。


    叮——


    【为您开启亲子特别功能,悄悄传话!】


    【梁缨悄悄的对你说:父亲好似对孩儿有意见……】


    【梁缨悄悄的对你说:#泪眼汪汪表情##泪眼汪汪表情#】


    梁苒没想到系统还有这个功能,梁缨嘴唇微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在说腹语,且是只有梁苒一个人可以听到的腹语。


    【你悄悄的对梁缨说:别理他,他便那样。】


    梁缨被君父安慰了,露出一抹放松的笑容。


    这下子好了,太室之中一时间冷了场,没有人说话,赵悲雪站在中间,梁苒和梁缨各站在一边,他们隔着赵悲雪,却在用眼神交流。


    的确,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但因为正在悄悄对话,所以难免有些眼神交流,加之梁缨突然笑起来,谁看了不是在“眉目传情”?


    赵悲雪立刻横在梁苒身前,狠狠瞪着“抛媚眼儿”的梁缨,这么大的个头,憨头呆脑,学什么不好,偏偏学抛媚眼?


    “好了。”梁苒将此事揭过去,说:“你可是有什么事儿?”


    赵悲雪进来自然没有旁的事情,他只是再也忍不住梁缨与梁苒单独相处,再者,他觉得梁缨可疑,不得不防。


    赵悲雪的反应很快,立刻找到借口,说:“小皇子可在君上这里?”


    小皇子?赵悲雪寻找的小皇子,可不就在他面前么,刚刚还被他夹枪带棒的奚落了一遍。


    梁苒随口说:“寡人方才交给内监照顾了。”


    赵悲雪只是找借口,哪知听了回答反而一愣,说:“内监方才说没看到小皇子,东室里也没有,小皇子难不成是丢了?”


    他心急如焚:“如今大宗伯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已然按捺不住,难道是他掠走了小皇子?”


    梁苒:“……”寡人只是在搪塞你。


    梁缨使用了“迎风生长卡”,已然变大,这次变成成年男子是不可逆的,不能再变回去,所以梁苒只能希望次子快点破壳,只要次子破壳,便可以冒名顶替成为小皇子。


    左右都是寡人的儿子,没有任何区别。


    梁缨额角冒汗,感觉马上便要烧到了自己,赶紧说:“君上,臣还要准备明日鹿苑比试的事情,先告退了。”


    【你悄悄的对梁缨说:儿子,你怎么说走就走?】


    【梁缨悄悄的对你说:父亲实在太敏锐了,儿子若不走,只能给君父拖后腿,君父您多多保重!】


    【你悄悄的对梁缨说:……】


    好一个重情重义,讲义气的好儿子!


    梁缨飞快的退出去,体贴的关上门,立刻开溜,离开了紫宸殿,这才感觉可以狠狠舒出一口气。


    梁苒支吾了一下,反应也算是迅捷了,说:“是了,寡人刚才给忘了,小皇子他……他有些不舒服,寡人令宫女带去医官署看诊了。”


    “什么?”赵悲雪的焦急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反而更加着急:“小皇子病了?害了什么病?是风寒?还是风热?亦或者其他地方不舒服?这两日孩子的胃口不是太好,原来竟是病了?”


    梁苒:“……”宝宝的胃口还不好?再吃怕是要积食了。


    “不行,”赵悲雪比谁都担心:“我亲自去医官署看一看。”


    啪!


    梁苒一把拉住他,说:“不许去。”


    赵悲雪奇怪:“为何?君上身子虚弱,受不得风寒,我替君上去医官署走一趟,接了小皇子便回来。”


    梁苒陷入了深深的语塞之中,小皇子变成了大皇子,顶替的小皇子还在蛋壳里没有出世,需要赵悲雪的辛勤耕耘才可,此时赵悲雪便算是找遍正个医官署,也找不到小皇子的。


    梁苒抿了抿嘴唇,说:“寡人的意思是……不必太过担心,只是普通的小病小痛,孩子这么小都皮实。”


    赵悲雪还是担心,梁苒咬了咬牙,突然走上前来,主动攀住赵悲雪的肩背,因着身高差的缘故,轻轻踮起脚,在赵悲雪的耳边呵出一口绵长的气息,说:“这些日子寡人忙着带小皇子,险些疏远了你,如今小皇子好不容易不在跟前,你便……不想与寡人做点什么旁的事情?”


    梁苒可谓是卖力,轻轻的吻咬着赵悲雪的喉结,那凸起的喉结急促滚动了两下,脖颈的皮肤瞬间滚烫炙热,几乎要灼伤梁苒。


    “可是……”赵悲雪极力忍耐,沙哑的说:“君上的身子还未恢复。”


    “呵呵,”梁苒轻笑,低头看向自己的腰肢,赵悲雪宽大的手掌,此时正紧紧掐着他的腰身。梁苒幽幽的说:“你这样子,可不像是能忍得住的模样。”


    梁苒在耳畔说:“轻一些,寡人现在就想要。”


    轰隆——赵悲雪的脑海炸开,他的确憋闷了太久,当即吻下来,含住梁苒撩拨挑逗自己的唇瓣,狠狠的研磨。


    叮——


    【“深吻”+孕期进度10%】


    【当前孕期进度:61%】


    一吻结束,赵悲雪有些心不在焉,一方面是担心小皇子,另外一方面也是担心梁苒的身子,因而有些踟蹰,只是将梁苒抱起来,放在软榻上,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梁苒挑眉,黑色的龙袍发出哗啦一声,姿仪暧昧的盘住赵悲雪劲瘦的腰身,轻声问:“你在想什么?还不快来满足寡人。”


    叮——


    【“交#合”+孕期进度30%】


    【当前孕期进度:91%】


    很累,疲惫犹如潮水,梁苒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软绵绵的好似一团棉花,热汗涔涔而下,染湿了他的鬓角,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将他的鸦羽眼睫一同打湿,雾蒙蒙的一团,平日里清冷的眼眸染上了一层脆弱。


    还差一点点,孕期进度只差一点点了,梁苒疲惫的想着。他微微抬起下巴,展露着完美的白皙颈项,语气分明柔弱,好似强弩之末,却带着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下令说:“亲寡人。”


    赵悲雪已然在极力的忍耐,可是怎奈何梁苒一直撩拨于他,赵悲雪所有的意志力在他的面前,只有土崩瓦解的份儿。


    赵悲雪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沙哑的说:“遵命,君上。”


    叮——


    【“深吻”+孕期进度10%】


    【当前孕期进度:100%】


    绵长的一吻结束,身体很累很疲惫,却无比的畅快,酥酥麻麻的余韵将梁苒抛上天际,除了赵悲雪匍匐于脚下的征服感之外,还有大功告成的满足感。


    孕期进度刷满,蛋宝宝终于可以破壳了!


    赵悲雪餍足的翻身而起,套上自己的衣衫,说:“君上若是累了便睡罢,我来为你盥洗。”


    赵悲雪亲自端来热水,仔细的为梁苒清理,给他擦身,换上干净的里衣。哪知梁苒刚刚套上里衣,突然“翻脸无情”,迫不及待的说:“寡人想起来还有事需要处理,你先退下罢。”


    赵悲雪:“……?”


    梁苒完全不似方才主动求欢的热情如火,简直迫不及待地将赵悲雪轰出了太室,赵悲雪的革带甚至还躺在太室的地上没捡起来。


    “君上,我的革……”他的话说到此处。


    嘭——太室的大门关闭,将他的嗓音全部隔绝在外。


    赵悲雪:“……”


    难道是方才我的技艺有问题?赵悲雪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若不然为何君上翻脸无情?或许是方才我没能取悦到君上,可君上明明辗转呜咽,一副舒坦的要昏死过去的模样。


    他做梦也想不到,其实梁苒轰走他,自然是为了看蛋宝宝破壳,也就是他的次子降生……


    咔嚓——咔嚓……


    放在绒面毯子上的蛋宝宝,绽放着莹润的光芒,光芒比之前都要强烈,梁苒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温暖,夹杂在光芒之中,不断的渗透过来。


    咔嚓!


    裂开了,一条深深的裂缝横在如玉洁白的蛋壳上,然后那条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从小巧的蛋壳顶端不断的向下蔓延,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下面顶着,想要破土而出!


    梁苒屏住吐息,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错过了次子破壳,哦不,出生的场面。


    梁缨已然离开了紫宸殿,本不想参与君父和父亲之间的战火。


    叮——


    【温馨提示:您的弟弟即将破壳!】


    梁缨一愣,二弟要破壳了?这么快?


    身为一个哥哥,那也是弟弟顶顶重要的家人了,怎么可能缺席弟弟降生的现场?于是梁缨顾不得旁的,立刻又往紫宸殿折返。


    他急匆匆,春日的天气,跑得一身都是热汗。


    赵悲雪被轰出来,站在紫宸殿门口,他便一直都没有走,正深深的反省着自己,寻思着要不要找梁苒道个歉,陪个不是。


    便看到那个惹人心烦的梁缨,竟又折返回来。


    赵悲雪抬手拦住:“齐王太子不是去准备明日的比试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赵悲雪没有系统,他也不知系统的存在,梁缨不好自作主张告诉他,便找到一个借口说:“其实……我有一些事情,正是关于明日鹿苑比试的事情,想要与君上禀明,所以便……回来了。”


    梁缨知晓自己找的借口不那么好,可是父亲也不必这般瞪着自己罢?


    赵悲雪抱臂冷笑,不是他看不上梁缨,梁苒堪堪才与自己欢好,正是疲惫之时,绝对,是绝对不会召见梁缨的,想要召见,下辈子……罢。


    不等他嘲讽完毕,太室内传来梁苒的嗓音:“是齐王太子在外面么?进来罢。”


    赵悲雪:“……”?


    梁缨很着急,他急着看弟弟破壳,弟弟破壳可不会等人,生怕错过了,于是对赵悲雪匆忙的点点头,推开门走进去,嘭一声,又将门掩上,隔断了赵悲雪阴测测的视线。


    “君父!”梁缨走进去,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是堂兄弟,而是亲父子。


    梁苒招手说:“快,快来。”


    蛋宝宝放在案几上,梁苒趴在一边,双眼一错不错的盯着,梁缨赶紧凑过去,趴在案几的另外一头,同样死死盯着蛋宝宝。


    “好像……好像在动。”梁缨惊喜,弟弟在动。


    梁苒睁大了眼睛,一脸不确定:“是不是要破壳了?裂开的好像更大了?”


    梁缨:“从缝隙可以看到里面。”


    梁苒:“为父也看看。”


    蛋宝宝的裂缝变大了,有光芒从里面透出来,但因为裂缝还是太小,光芒又太过强烈,任由梁缨和梁苒怎么顺着缝隙往里看,都没有看到里面的光景。


    梁苒揉了揉刺痛的眼睛:“看清了么?”


    梁缨也揉了揉发酸的眼眶,不愧是父子,摇头说:“没看清……”


    他的话说到这里,咔嚓一声脆响,毫无征兆,蛋壳的顶端突然破了一个小洞,润白的蛋壳碎片扑簌簌的往下掉。


    一只白白嫩嫩的小肉手从里面伸出来,艰难的扒着蛋壳的边缘。


    梁苒屏住吐息,梁缨更是不敢出一口大气。


    蛋宝宝终于破壳了。


    白润润,粉嫩嫩的小宝宝,从蛋壳里钻出来,他好像一只刚刚睡醒的小奶猫,还有些迷糊,东倒西歪的往外爬,因为力气太小,爬了半天都爬不出来,又咕咚一声掉回蛋壳之中。


    梁苒似乎看不下去了,说:“为父要不要帮帮他?”


    梁缨一没生过孩子,二没接生过孩子,简直一窍不通,迷茫的点点头。


    梁苒谨慎的伸出手,试探了好几回,最后确定了方式,用食指和大拇指伸进去,小心翼翼的将蛋宝宝捏住,然后“夹”出了蛋壳。


    “好……”梁缨感叹:“好小。”弟弟实在太小了。


    虽然作为“鸡蛋”的时候,蛋宝宝已经是“大型的鸡蛋”了,但对于一个小宝宝来说,体型还是太小太小,托在掌心里绰绰有余。


    叮——


    【温馨提示:体外孕育达成,您的宝宝即将恢复正常大小~】


    嘭——


    一阵白光缭绕着蛋宝宝,眨眼的功夫,小奶猫一般大小的宝宝,突然变成了一个正常宝宝的大小。


    虽然……还是比当时的老大稍微小一号,但比起手掌大的宝宝,已然无伤大雅了。


    蛋宝宝和小时候的梁缨生得一模一样,毕竟是梁苒故意调整的捏脸功能,让两个儿子的童年长相一模一样,只是成年之后的长相,自然是各有不同的。


    叮——


    【系统提示:宿主您的次子是“早产儿”,请格外注意次子的身体健康!】


    因为梁苒中毒的缘故,系统不得不开启了体外孕育的功能,虽然保住了次子,不至于流产滑胎,但对孩子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蛋宝宝瘦弱很多,没有梁缨那股虎头虎脑,大大的眼睛水灵灵,随时都蒙着一层雾气,让人看了第一眼便心生怜悯,根本不敢横眉冷对,生怕说重了一个字儿。


    小巧的鼻子随了梁苒,简直一模一样,肉嘟嘟的小嘴唇格外粉润,一脸乖巧斯文的模样,朝着梁苒甜滋滋的笑起来。


    “啊~”蛋宝宝发出软绵绵的单音,好似在唤梁苒。


    梁苒的心窍瞬间酥软一片,赶紧把梁缨小时候的衣服拿过来,虽然不是新衣裳,但已经浆洗干净,尺寸稍微有些大,穿起来差强人意,架不住蛋宝宝笑容太甜,他一笑起来,可谓是天地都黯然失色,险些将梁苒这个两世的天子给笑迷糊了。


    梁缨这个做兄长的还是太稚嫩了,已然被弟弟笑迷糊了,傻笑说:“二弟生得好可人,君父你看,小小一只,粉粉嫩嫩的。”


    说着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蛋宝宝的脸颊,入手像小面团,还透露着体温的温润,说不出来的上瘾。


    蛋宝宝很乖,老老实实的让哥哥戳脸蛋儿,又对他笑了一声,嘴里甜甜的“嗯嗯”两声,这回应该是在叫哥哥。


    太室之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梁苒年纪轻轻,便拥有了如此英伟不凡的大儿子,还拥有了如此可人粉嫩的二儿子,简直便是承欢膝下,夫复何求了。


    至于太室之外,一墙之隔的地方。


    赵悲雪等啊等,等啊等……


    眼看梁缨进入太室已经过去半个时辰,有什么话都说完了,却还是不见他出来,也不知是甚么重要的事情,需要禀报商谈这般久?


    赵悲雪抱臂守在门口,不愿意离开,他生怕梁缨图谋不轨,包藏祸心,若是有个什么意外,自己也好冲进去救人。


    意外倒是没有,隔音完好的太室却时不时传出欢畅的笑声,赵悲雪从未见过梁苒如此欢畅的发笑。便算是眼下,他也没有见过,毕竟隔着太室厚重的大殿门呢。


    一个内监走过来,给赵悲雪作礼,便要去敲太室的门。


    赵悲雪说:“这是给君上送的汤药?”


    “回赵皇子的话,正是。”


    梁苒该用药了,他身体里的余毒虽然已经清除,但还需要坚持用药。赵悲雪眼眸一动,接过汤药说:“我来,你退下。”


    “是。”内监没有任何意见,每日本就是赵皇子亲自送药,于是他将药碗和承槃交给赵悲雪,规规矩矩的退下去。


    赵悲雪有了送药做掩护,名正言顺的上前叩门。


    “何人?”梁苒的声音从中透出。


    赵悲雪说:“君上,该饮药了。”


    梁苒的声音又说:“进来罢。”


    赵悲雪迫不及待的进入太室,捉奸一般大步跨进去,一眼便看到了抱着“小皇子”的梁缨。


    梁缨不会抱孩子,毕竟不久之前他就是一个孩子,这会子夹着抱着,总之姿势端端诡异。


    赵悲雪立刻蹙眉,将承槃往案几上一放,走过去将孩子抢下来,说:“小皇子还不满年岁,抱着的时候需要谨慎,手托着腰,小心伤了孩子,你若不会抱,便休要碰。”


    梁缨:“……”被父亲骂了。


    梁苒见他语气不好,便说:“齐王太子也是头一次抱孩子,以后便有经验了。”


    赵悲雪阴测测的瞪了一眼梁缨,以后?怎么,还想见天儿的往紫宸殿跑?


    梁缨:“……”不知是不是错觉,又被父亲瞪了。


    赵悲雪反应过来,说:“小皇子不是去医官署了?怎么在太室之中?”


    梁苒不着痕迹的翻了一个大白眼,难道赵悲雪不知晓,不该聪明的时候,最好不要这般聪明么?


    梁苒敷衍的说:“哦,方才宫女把孩子送回来了。”


    “方才?”赵悲雪奇怪:“我方才一直在太室门口,半步也不曾离开,怎么未见宫人?”


    梁苒咬牙切齿,赵悲雪一直守在太室门口?整整半个时辰?他上辈子怕不是什么北赵皇帝,而是看门的石敢当罢?


    梁苒再次敷衍:“是从后门的阼阶送进来的,你自是看不着的。”


    赵悲雪点点头,问:“医士可说孩子害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梁苒:“……”


    梁苒深吸气,再深吸气,说:“不严重,不过是这些日子食重积食罢了,孩子就是如此的,调养调养便好了。”


    赵悲雪张开口,梁苒已经抢白,一字一顿的说:“赵悲雪,你还有什么问题么?就一口气问出来。”


    好过寡人这一点一点的编纂,想破脑袋了,怎么,寡人的脑袋是砂锅么,一定要打破问到底。


    赵悲雪的眼中划过一丝迷茫,摇头说:“没有问题了。”


    梁苒狠狠松出一口气,那便好。


    赵悲雪抱着宝宝,帮他整理了一番衣襟,动作仔细又温柔,哪有第一日见到宝宝之时,想把他丢掉的模样?


    “嗯?”赵悲雪奇怪的发出一个单音。


    他这一个声音,引得梁苒和梁缨同时警觉,毕竟他们刚才都见识过了,其实赵悲雪的感官相当敏锐,比任何人都要敏锐,“常识修改卡”差点奈何不了他。


    【梁缨悄悄的对你说:糟糕,父亲又发现了什么?】


    【梁缨悄悄的对你说:父亲不会发现,弟弟不是我了罢?】


    【你悄悄的对梁缨说:稍安勿躁,不必惊慌。】


    赵悲雪怀抱着蛋宝宝,盯着衣裳冥想:“孩子分明因着积食才去看的医官,这衣裳……怎么反而大了?”


    梁苒早就想好了措辞:“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一个模样,寡人特意吩咐织造局将衣裳做大一些,免得局促了。”


    原来……赵悲雪心说,是这样啊,看来这不是世子郁笙做的那件衣裳,只是有些相似罢了。


    赵悲雪还有后话,眉心紧紧蹙起来,与怀中的小宝宝对视。


    “嘻嘻~”


    小宝宝笑起来,大眼睛水亮亮,与梁缨小时候那底气十足的咯咯下蛋笑声完全不同,简直南辕北辙,笑容还十足的斯文,眨巴着长长的睫毛,安安静静的回视着赵悲雪。


    赵悲雪若有所思,自言自语的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今儿个的小皇子……格外文静。倘或不是生得一模一样,还以为被什么人调包了。”


    梁苒:“……”你可太聪敏了。


    【作者有话说】


    系统:恭喜赵皇子获得【十万个为什么】成就![撒花]


    系统:恭喜赵皇子获得【技术太差】成就![撒花]


    第40章 马甲不保 【您的次子已加入“大梁宗室家庭群”!】【1.5万字】


    “嘻嘻~”


    蛋宝宝听了赵悲雪的话, 笑容甜滋滋。


    “越看……”赵悲雪陷入了沉思:“越觉得……”


    梁苒立刻打断,不给他任何机会,岔开话题说:“是了, 明日的鹿苑比试, 还需要你协助齐王太子。”


    赵悲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瞥斜了一眼梁缨。


    梁缨尴尬的冲他点点头, 实在抵御不住父亲如此不友善的目光。梁缨心想, 分明我还是小宝宝的时候,父亲也是极其心疼我的, 现在怎么……


    赵悲雪显然不情愿, 淡淡的说:“不是还有苏小将军。人家苏小将军世出名门, 协助起齐王太子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梁缨连忙说:“我倒是觉得, 赵皇子比苏小将军更厉害一些。”


    赵悲雪多看了他一眼,这倒是实话。


    梁苒无奈的说:“苏木明天是不会协助齐王太子的。”


    “为何?”赵悲雪挑眉。


    梁苒了然的说:“苏木可是苏老将军的儿子, 如何能与他的父亲两军对垒?再者, 便算是苏木愿意,苏老将军也不会愿意的。他这个人谨慎, 在没有看清楚局势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带着苏家站队,以免信错了人,赔上整个苏家。”


    梁苒很了解苏老将军的为人,他不是不够正直,也不是不够忠心, 该明白的道理都明白, 可是就是太明白了, 在朝廷中混迹多年, 打磨掉了所有的锋芒,因此他只是一个好臣子,说不得是一个好的将才,已然没有了浴血奋战的热情。


    这样的人,梁苒也不放心他上战场和北赵拼杀。


    梁苒说:“明日苏木绝对会被苏老将军拿住,因而寡人希望你来帮助齐王太子。你也知晓的,鹿苑一战,齐王太子必须胜,只有寡人出兵北赵,才能扳倒大宗伯。”


    赵悲雪眯起眼睛,他听说梁苒要出兵北赵,一点子心情波动都没有,北赵好似不是他的故乡,好似不是他的家。


    赵悲雪点点头,说:“好,但我帮的是君上,不是齐王太子。”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笑容颇为憨厚,说:“都一样,能有赵皇子帮助,明日战局稳赢。”


    “好了。”梁苒听他答应下来,准备立刻卸磨杀驴,说:“明日便是比试,那你先回去歇息罢,好好儿的养精蓄锐。”


    赵悲雪第一次参加鹿苑夺旗,其中还有很多门道儿需要研究,的确需要回去养精蓄锐。


    只是……


    赵悲雪死死盯着梁缨,说:“齐王太子不退下么?”


    “我……”梁缨犹豫,他想再看看弟弟,怎么也看不够。


    梁苒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说:“寡人与堂兄许久未见,自然要多聚一聚,今日堂兄便不要走了,留下来在太室过夜,咱们抵足长谈,促膝而眠。”


    抵、足、长、谈!


    促、膝、而、眠!


    赵悲雪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特别厌恶成语,尤其是这两句,听起来十足刺耳。


    梁缨发现了,父亲从来不瞪君父,只瞪自己,无论是君父说话,还是自己说话,父亲一准儿瞪过来、瞪过来、瞪过来……


    梁缨“哈哈、哈哈”干笑,说:“是、是啊,臣死里逃生,与天子许、许久未见,有许多感慨,还想……想说给君上听呢,怕是一晚上也说不完……”


    梁苒摆手说:“赵悲雪,你退下罢。”


    赵悲雪虽然“乖巧”的应声,但眼神一直都在梁缨身上,狠狠的扎着,仿佛冰锥子,仿佛冷箭,仿佛利刃,拱手说:“君上安寝,但也不要掉以轻心,万一有什么宵小之辈,图谋不轨呢?”


    梁缨:“……”应该,不是在说我罢?


    赵悲雪退出去,立刻绕到东室,东室有一面墙和太室是连同的,但因为太室隔音太好,站在户牖之下都听不清楚,更不要说隔着墙壁了。


    赵悲雪侧着头,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什么也听不清,闹得他一夜都没睡好,生怕隔壁有什么风吹草动。


    而太室之内,十足的和谐,父慈子孝。梁苒给梁缨讲解了一下鹿苑,又讲解了一下夺旗。


    鹿苑之中地形复杂,模拟了各种战场地势。鹿苑之中会培养两队武士,比试的双方各自挑选一队武士,这些武士与将领不熟悉,不是平日里的亲信,便更能彰显将领的临场反应和临机应变能力。


    双方各自带领武士出发,越过各种地形,首先来到湖心岛,取得鹿苑牙旗之人,便是胜利者。


    届时梁苒便会提前坐船来到湖心岛,坐镇在岛上。


    梁苒叮嘱:“比试的双方虽然从兵力,到兵器,都是鹿苑提供,可谓是公平至极,但儿子你不要忘了,大宗伯的权势滔天,这鹿苑之中难免有他的耳目和爪牙,大宗伯必然会给你使绊子,耍手段,找你的不痛快,你凡事都要小心一二,可记住了?”


    “嗯!”梁缨点点头,说:“君父放心,儿子都记下来了,再者说了,不是还有父亲从旁助力么?”


    梁苒叹了口气,说:“他?他不要给你捣乱便是好的。”


    梁缨却说:“君父不要这么说,父亲在关键时刻,从来没有帮过倒忙,那是极为可靠的。”


    “这倒也是。”梁苒点点头。


    赵悲雪的确是可靠的,关键是可以为梁苒挡刀挡枪,连性命都豁得出去,放眼整个朝廷,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如此对待梁苒,更何况他还是个北赵人。


    梁苒若有所思的说:“毕竟……寡人年幼之时对他有恩,他在北赵犹如深陷泥沼,没有一日好日子,想要报恩,也说得过去。”


    “才不是如此。”梁缨笑起来,他的语气十分自然,说:“父亲那是因着喜欢君父,在意君父,这才待君父如此之好。”


    梁苒愣住了,喜欢?在意……?


    梁苒和赵悲雪最早的交集,便是小时候的那一次,赵悲雪若不是为了报恩,那么他的喜欢,来的也太容易了罢?


    蛋宝宝左看一眼君父,右看一眼哥哥,“嘻嘻~”又笑了出来。


    赵悲雪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起了身,盥洗整齐,踱步在太室门口,满心都在想,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


    吱呀——


    太室的大门打开,首先是梁缨走出来。


    梁缨昨日歇息的颇好,他小时候本就睡在太室的龙榻上,昨夜也睡在龙榻上,自然没有认床不认床一说,睡得踏踏实实,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大天亮,只觉得浑身得劲儿,神清气爽,今日必能一举战胜大宗伯,挂帅出征,为君父……


    不等他壮志豪情的想完,便感觉两道幽幽的视线扎过来,冷冰冰的刺着自己后脑勺,回头一看……


    “父……”差点唤顺嘴,连忙改口说:“赵皇子。”


    赵悲雪没有回答他,相对比梁缨的神采奕奕,赵悲雪面容灰暗,眼神阴沉,眼底还若隐若现着一片黑眼圈。


    “赵皇子?”梁缨关心:“你昨日没有歇息好么?你的脸色不太好。”


    赵悲雪还是没有回答他,而是死死的瞪着他。


    梁缨:“……”


    扈行的队伍启程,准备开拔前往鹿苑,鹿苑距离很近,今日比试之后,说不定还可以折返回来,并不耽误任何。


    梁苒身子弱,加之昨日才与赵悲雪欢好,终于刷满了孕期进度,今日也疲惫的厉害,自然是坐辒辌车前往,其他人则是骑马跟车。


    梁苒打起车帘子,看向骑在马上的梁缨,儿子以前都是坐马车的,这会子骑马,也不知会不会累着,到了鹿苑还要立刻着手比试,累坏了儿子的身子哪里行?


    梁苒对梁缨招手,还未开口来得及让他上车参乘,噌一声,有人率先一步跃上马车,直接钻进了车厢之中。


    是赵悲雪……


    “你怎么进来了?”梁苒奇怪,寡人又没叫他参乘。


    赵悲雪理直气壮,有理有据,说:“去鹿苑一路颠簸,我可以帮君上带小皇子,小皇子平日只亲近我一个人,交给旁的宫人君上也不放心,不是么?”


    赵悲雪所说的小皇子,那是以前的梁缨,现在小皇子已经换成了蛋宝宝,蛋宝宝乖巧文静,和梁缨是不同的,从来不哭闹,也不任性,渴了饿了就轻轻的哼哼两声,不管是谁带着都不闹腾。


    梁缨见赵悲雪进去了,便说:“君上,臣觉骑马甚好,臣跟着车走便是,您若有事,只管知会我一声。”


    梁苒关心的说:“寡人瞧着你的马匹有些子躁动,这样罢……”


    他吩咐内监说:“把寡人的毓风牵来与齐王太子。”


    “是。”内监立刻应声。


    跟车的臣子们一听全都大为震惊,毓风乃是天子最为喜欢的御马,天子从不叫旁人借走毓风,没曾想今日竟送给齐王太子了?


    苏木也震惊的睁大眼目,一脸不可思议。


    嬴稚挑眉说:“怎么?苏小将军的嘴巴,可以吞下一颗鸡子了。”


    苏木不敢置信的摇头说:“君上这匹毓风,连我都没有骑过,平日里爱惜的紧,没想到今日送给了齐王太子,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君上待赵皇子是极为不同的……”


    毕竟那日在女闾,苏木发现了一点点不该发现的事情。


    苏木喃喃的又道:“难道君上待赵皇子不是不同的,待齐王太子才是?”


    赵悲雪从未恨过自己如此耳聪目明,他将苏木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窍里的火气嗖嗖嗖的往上冒,又是瞪了一眼梁缨,将车帘子放下来,将车窗严严密密的关上。


    不同什么?赵悲雪心想,便算再怎么不同,不能上车也是不能上车,根本不足为惧。


    扈行队伍启程,浩浩荡荡的往鹿苑而去。


    辒辌车中,梁苒抱着蛋宝宝,赵悲雪心中翻滚着酸意,瞥斜了他好几眼,眼看着梁苒没看自己,便凑过去,想亲吻梁苒的嘴唇。


    梁苒一撇头,轻巧的躲闪开他的亲吻。蛋宝宝刚刚破壳,梁苒还在身体恢复期,如果现在怀孕,肯定会影响胎儿的健康,所以梁苒必须要等恢复期完毕,才能备孕下一个宝宝。


    既然现在无需怀孕,那亲吻根本就是多余的事情,不做也罢。


    赵悲雪被无情无义的拒绝了,立刻露出浅浅的失望,他那么看着梁苒,好似一只悲桑的狗子。


    梁苒淡淡的说:“你若是无事可做,不如养精蓄锐,等会子鹿苑比试,只准胜,不准败。”


    赵悲雪说:“君上放心好了,只要那小子不拖我的后腿,夺旗便不会输。”


    梁苒:“……”什么那小子,那是寡人的儿子。


    梁苒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干脆不理会赵悲雪,抱着蛋宝宝与他顽,拿起一只拨浪鼓轻轻的摇晃。


    这拨浪鼓是世子郁笙亲自做的,鼓面和小锤都很特别,他觉得宝宝年纪很小,听力也很脆弱,一般的波浪谷太过响亮,对宝宝的听觉不好,因此特别做了这么一只。


    鼓面上还画了一只扑蝴蝶的小猫咪,活灵活现,十足可爱。


    “啊~呀~”蛋宝宝斯斯文文的哼唧,伸手去抓拨浪鼓,那奶里奶气的小声音,又斯文,又可爱,软绵绵的,叫得心肠都要化了。


    叮——


    【您的长子建立“大梁宗室家庭群”,邀请您入群】


    【是否加入】


    【是】【否】


    梁苒没想到系统还有这种功能,看来儿子用起系统来,比自己还要得心应手。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是】,系统又是发出叮的一声,眼前自动展开聊天面板,这便是传说中的“家庭群”了。


    【梁缨(长子):君父,您能看到我么?】


    【梁苒:看到了。】


    【梁缨(长子):嘿嘿】


    【您的次子加入“大梁宗室家庭群”!】


    【蛋宝宝(次子):嘻嘻~】


    现在好了,一家三口全都进了家庭群,只要在一定范围之内,梁苒都可以通过家庭群和儿子们聊天。


    赵悲雪完全不知,在他的眼皮底下,梁苒正在和梁缨聊天。而赵悲雪还沉浸在打击敌人的胜利喜悦之下,梁缨无法上车来参乘,这就是好的开始。


    【梁苒:儿子你若是累了,便上车来歇一歇】


    【蛋宝宝(次子):嗯嗯~】


    【梁缨:不用了君父,儿子不累,而且父亲一看到我便瞪眼,应该是对儿子有误解】


    【蛋宝宝(次子):啊啊~】


    【梁苒:他那不是瞪眼,是三白眼,对谁都那样】


    【蛋宝宝(次子):嘻嘻~】


    蛋宝宝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家庭群里发言,每次都要探讨一二,说得有模有样的。


    “噗嗤……”梁苒突然笑出来,觉得次子果然很聪敏的样子,一出生就与旁的宝宝与众不同。


    赵悲雪奇怪的看向梁苒,不知梁苒为何突然发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好似没有问题,与此同时便听到辒辌车之外,梁缨也突然笑起来。


    赵悲雪可不知他们都被蛋宝宝逗笑了,只觉得梁苒笑,梁缨也笑,这难道是巧合么?


    梁苒一路装睡,抱着蛋宝宝在群里和梁缨聊天,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除了嘱咐梁缨一会子小心,也就是发一发群聊的表情,系统自带了许多表情包,里面甚至有一组“狼宝宝”表情包,压着眉,三白眼,一脸气呼呼的表情,随时火冒三丈,那不就是赵悲雪么?


    简直与赵悲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梁苒很喜欢这款表情,看了就想笑。


    扈行队伍中午抵达了鹿苑,鹿苑的官员跪迎,将他们引进幕府大帐之中。


    已经到了鹿苑,第一要务便是分配人手,将两拨武士分配给苏老将军和梁缨。


    如同梁苒所料,大宗伯果然从中作梗,搞了手段,这两队武士,一边高大威猛,一个个犹如小山,而另外一面,不说是老弱残兵,但一眼看过去绝对是二等货色,和高大威猛是不沾边儿的。


    大宗伯迫不及待的将高大的武士分给苏老将军,将二等武士分给梁缨。苏老将军也看出来了,这不公平,但他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知晓,如果这一战他输了,丢的可不只是大宗伯的脸面,还有他苏家的脸面,为了巩固苏家的地位,稳定苏家在朝廷中的根基,苏老将军也不得不同意大宗伯这样的做法。


    苏木一看,登时火冒三丈,大宗伯显然不安好心,而父亲竟然没有任何反驳,立刻开口说:“大宗伯如此分配武士,会不会太过偏颇了?”


    大宗伯瞪过去:“偏颇?君上还未发话,苏小将军又懂什么?再者,齐王太子若真是不世出的将才,哪有那么多挑三拣四?到了战场上随机应变,可没有武士给他挑了啊,你说对不对,齐王太子?”


    梁缨目光平静,一点子没有动容,他的面容本就坚毅,只要不露出憨厚的傻笑,便是巍峨不可侵犯的肃杀之相。


    他只是瞥斜了一眼大宗伯,淡淡的说:“大宗伯所言有理,真正的将才,是不会挑剔部署的。”


    “好!”大宗伯哈哈大笑,志得意满,使劲的拍手。


    梁缨再次开口:“不过……臣还想挑选一名副将,还请君上应允。”


    “哦?”梁苒挑眉,他其实早就知道梁缨要挑选副手,但还是装作刚刚知道的模样,说:“不知齐王太子想要挑选什么样的副手?”


    梁缨嗓音低沉有力:“正是赵皇子。”


    赵悲雪被点了名字,大宗伯不屑的哼了一声,虽然大宗伯知晓赵悲雪的武艺出众,而且好狠斗胜,素来是个狠主儿,但这里可是鹿苑。


    鹿苑的地形多变,湖泊沼泽,山川悬崖,什么没有?别说赵悲雪是北赵人了,便算是上京人,也没有几个熟悉鹿苑配置的,而苏老将军正是其中之一。


    赵悲雪便算再厉害,他与齐王太子两个人加起来也是两个青瓜蛋子,怎么与经验丰富的苏老将军比拟?


    大宗伯主动说:“既然齐王太子想请赵皇子帮忙,老夫是没有异议的。”


    苏木一听,焦急的说:“臣……”


    他刚说了一个字,被旁边苏老将军拽住,苏老将军瞪着他,用眼睛威吓,似乎不想让苏木开口,并且用极低极低的嗓音说:“你若是敢帮助齐王太子,我便没有你这个儿子!”


    苏木震惊,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梁苒已经说:“即使这样,双方便开始准备罢,半个时辰之后,夺旗开始。”


    齐王太子和苏老将军各自分了一个营帐做准备,梁缨和赵悲雪走进营帐,梁苒很快也跟了进来。


    赵悲雪迎上去,结果梁苒不是来寻他的,抱着蛋宝宝来到梁缨面前,说:“一会子一定要小心谨慎,大宗伯肯定还留了其他后手,他诡计多端防不胜防,你千万小心,不要着了他的道,便算是……输了比试也无妨,定要好端端的,全须全影的回来。”


    梁缨一笑,安慰说:“请君上安心,臣既然来到此地,便是为了赢而来的,这一场比试,臣势在必得!不只是这一场,将来的每一场战役,臣都会为君上,拼尽全力。”


    梁苒的心窍暖呼呼的,他正是为此才费劲千辛万苦生下儿子,但是真的让儿子去冒险,去受苦,初为人父的梁苒,却又有些舍不得,实在太过矛盾。


    “咳!咳咳……”赵悲雪使劲咳嗽了好几声,想要找回存在感。


    梁苒果然看到了他,转过头来,对赵悲雪说:“切记配合齐王太子,这次的夺旗,不容闪失,只准赢,不准败。”


    赵悲雪:“……”?


    刚才梁苒好似不是这么说的,让齐王太子注意危险,怎么轮到自己这里,就只准赢了?


    不过赵悲雪会自我安抚,梁苒必定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根本不需要担心,不似齐王太子那般无能。


    赵悲雪笃定的说:“君上放心,此战必胜。”


    说完还看了梁缨一眼,凉飕飕的说:“只要齐王太子不拖后腿,便没有输的可能性。”


    梁缨:“……”父亲的敌意很浓厚啊。


    半个时辰之后,双方在鹿苑武场集合,梁苒一声令下,两面立刻策马冲出,快速向目的地湖心岛奔驰而去。


    梁苒则是抄小路,坐上船只,渡水往湖心岛而去。


    他上了船,蹙眉说:“大宗伯何在?”


    内监回答说:“回禀君上,大宗伯亲自参加比试,此刻怕是在苏老将军的队伍之中。”


    的确,大宗伯正在苏老将军的队伍之中,他给自己准备了一辆奢华的车驾,八马拉车,飞驰在鹿苑林间。


    苏老将军皱眉,看着那辆笨重的马车,说:“大宗伯既然将夺旗的事情交给老臣,不如早些撑船前往湖心岛,何必参与战局?”


    大宗伯却说:“怎么,老将军不会觉得老夫在拖累你罢?放心好了,你看看齐王太子那面儿的武士,都是什么老弱残兵?更何况,他们的马匹……哼哼。”


    大宗伯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还是狰狞狠笑。


    赵悲雪和梁缨一出发便察觉了,马匹坐骑有问题。


    这些马匹坐骑,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挨饿马匹,一个个有气无力,跑了几步之后立刻被远远的甩下,即使大宗伯那笨重的马车,都能从他们身边飞快越过。


    哗啦——


    车轮飞溅起一片泥水,差点溅在梁缨脸上。


    “哈哈哈哈——”大宗伯的笑声从马车中飘出来,异常的小人得志。


    梁缨狠狠的说:“这个大宗伯,如此的狡诈下作,这些马匹根本跑不动。”


    赵悲雪不紧不慢的拿出怀中的地形图端详,食指敲了敲,说:“这舆图所示,鹿苑中有一条小路,崎岖曲折,但却是赶往湖心岛的近路。”


    武士劝阻说:“赵皇子有所不知,那条小路艰难险阻,山崖险峻,落石纷纷,是绝对不能容马匹通过的。”


    梁缨恍然大悟,抚掌说:“那岂不是正好?大宗伯他们占尽了优势,绝不可能弃掉骏马,改走小路,我们正好抄小路前进。”


    武士又说:“可那条路太过险阻,一直有鹿苑天险之称,是先皇根据前罗方国的天缝修建的。”


    罗方国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国家,国家之中多山戎人,他们依靠山势居住,骁勇彪悍,嗜杀成性,最喜欢抢掠周边小国的百姓,茹毛饮血不得开化,只不过罗方国已经灭国,据说是被北赵的一只死士队伍偷袭,一夜之间全部歼灭,如今罗方国的地面已经归入北赵的版图。


    赵悲雪“呵呵”发笑,他的唇角挂着冷淡的笑容,说:“那你可知当年的罗方国,是如何灭国?”


    武士被他说得一愣,又想到赵悲雪乃是北赵人,震惊的瞠目结舌,说:“难道……难道是赵皇子您……?”


    赵悲雪将手中的舆图丢掉,小羊皮制作的地形图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弃如草芥。赵悲雪幽幽的说:“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罗方国的天缝,大宗伯的手段,耍错了地盘。”


    那面大宗伯坐在奢华的马车中,喝着小酒,滋润的不得了。苏老将军迟疑的说:“伯爷,虽咱们有骏马,有强兵,但万一齐王太子他们抛弃了瘦马,选择天险的山崖抄近路如何是好?咱们还是加快脚程才是。”


    大宗伯哈哈大笑:“苏老将军,你便不必担心了,难道这一点子老夫就想不到么?老夫早有准备。”


    他说着,拿出一张舆图丢在苏老将军面前,正是鹿苑的地形图,说:“老将军,你看看,能看出什么端倪么?”


    苏老将军捧起舆图仔细查看,突然睁大眼睛:“这图……这图标记的不对,这条峡谷的绘制是错误的,若是这么一路扎到底,那非要从悬崖上掉下去不可!”


    大宗伯笑的更是欢畅:“你现在明白了?老夫生怕他们不弃马选择山路,只要他们选择山路,便是齐王太子和赵悲雪,归西之时!”


    苏老将军越听越是心惊胆战,原来大宗伯不只是要赢得夺旗,更是要……杀了赵悲雪和梁缨!


    苏老将军厉声说:“不可!万万不可!如此一来,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大宗伯反驳:“青史是胜利者才有资格撰写的,老将军还是先把这局战事拿下!倘或你输了这场比试,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面,你想过朝中的那些同僚,会如何看待你们苏家么!你还真以为,仗着你儿子与小天子的那点子交情,苏家便可从此光耀门楣了么?别做春秋大梦了!”


    苏老将军沉默了,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只可惜,大宗伯打错了算盘。大宗伯准备了弱兵,准备了瘦马,想要逼迫赵悲雪和梁缨走上绝路,又特意绘制了错误的地图,简直便是一道催命符。


    但可惜的是,他针对错了人,赵悲雪才是那个最了解罗方国天缝之人,便算不需要舆图,舆图早就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赵悲雪下令说:“弃马!轻装简行,只拿水囊!”


    “什么?”武士们震惊:“赵皇子,这……这只拿水囊,那干粮怎么办?”


    “是啊,没有干粮的话,一过了正午,将士们哪里还有力气,再者,天缝艰难,得有力气爬山啊!”


    赵悲雪则是笃定的说:“穿越天缝,不过半个时辰的路途,何须挨到正午?”


    他这么一说,武士们更是窃窃私语:“半个时辰?”


    “当年小人跟着穿越过一次天缝,足足行了一整天,九死一生,险些掉下山崖去,这半个时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是啊,半个时辰,这不是说笑么?”


    梁缨一看这场面,立刻朗声说:“诸位将士,你们都是鹿苑的武士,生来便是为了大梁保家卫国,如今却遭遇大宗伯如此不平等的待遇,依照他的意思划分出三六九等,你们便如此甘心么?”


    武士一听,窃窃私语的声音平息下来,他们的脸面上的确流露出不甘心。


    梁缨又说:“赵皇子熟悉罗方国天缝,眼下之计,只有穿越天缝,才能给予大宗伯当头一喝,难道你们不想扬眉吐气一回,证明给旁人看看,你们并非天生低人一等,也是我大梁的铮铮儿郎!”


    别看梁缨只是短短说了两句话,武士们立刻沸腾起来。


    “齐王太子言之有理!”


    “无错!咱们也是铮铮铁骨!进入鹿苑是为国效力的,为何要遭人屈辱!”


    “赵皇子!你吩咐,咱们绝无二话!”


    于是将士们纷纷将沉重的干粮扔下,只背着水囊与武器。


    赵悲雪又多看了梁缨一眼,说:“你倒是有两下子。”


    梁缨被父亲夸赞了,还是头一次,欣喜的傻笑出来。


    赵悲雪又说:“别只是嘴上功夫,你的介胄太重了,也脱了,别耽误功夫,上路了。”


    “哦!”梁缨诚恳的点头,把沉重的铠甲脱下来扔在一边,只着劲装,“屁颠屁颠”追着前面的赵悲雪跑上去。


    梁苒抱着蛋宝宝登上舟师,船只发动,往湖心岛的方向而去,他心中担心战事,不过梁缨和苏老将军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路线,想要看到他们,恐怕只有他们即将抵达湖心岛之时。


    梁苒干脆将鹿苑的舆图拿出来翻看,按照双方出发的路线来看,苏老将军因为兵强马壮,所以选择的是较为稳妥的大路,路途平坦,利于驱马驰骋,这一路上如果有人偷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至于梁缨和赵悲雪,他们的兵力逊色,并不如对方强盛,所以必然不能选择这样一条大路,一定要出奇招才可。


    梁苒目光一动,瞥向地形图之中最为险阻的天缝……


    赵悲雪做事,向来狠戾,不顾危险,或许他会选择这条天缝作为近路。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危险也是危险的,梁苒打算用系统问一问梁缨,让他小心一些。


    不等梁苒发送群聊消息,苏木从船舱中走出来,他垂着头,偷看了梁苒两眼,似乎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梁苒也看到了他,说:“苏木,有事儿?”


    苏木又偷看了梁苒两眼,慢慢走过来,与其说是走过来,不如说是蹭过来,垂低了脑袋,下巴几乎压在胸口上,低声说:“君上,臣……有负君上的恩典。”


    梁苒挑眉,他知晓苏木在说什么,但他故意装作糊涂,说:“苏木,你在说什么?寡人怎么听不懂?”


    苏木张了张口,说:“君上,臣……”


    不等他说完,有人按住苏木的肩膀,苏木回头一看,是嬴稚,嬴稚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苏木奇怪的看着嬴稚,嬴稚低声说:“苏小将军,你还没看出来么?君上并未因此对你隔阂芥蒂,你是你,苏老将军是苏老将军。”


    苏木睁大眼睛,一时心窍中翻滚,说不出来的酸涩。他一直怀揣着背叛的内疚,感觉自己没能忤逆父亲的意识,是背叛了君上的信任,没想到的是,梁苒并不怪他。


    嬴稚走过来,岔开话题说:“启禀君上,果然不出君上所料,大宗伯仗着兵强马壮,选择了坦途大道。”


    梁苒追问:“齐王太子和赵皇子呢?”


    嬴稚说:“方才有人传话说,看到齐王太子的队伍丢弃了马匹和干粮,只背着水囊和兵器,朝天缝的方向去了。”


    果然。


    梁苒眯起眼目,赵悲雪果然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道路,真真儿是他的性子。


    “天缝?”苏木紧紧皱着眉头,他并不是担心天缝凶险,那眼神更多的是不解,紧紧盯着梁苒手中的舆图发呆。


    “怎的了?”梁苒发问。


    苏木指着舆图说:“君上,这舆图之上的天缝地势,是有误的!”


    “什么?”梁苒大吃一惊,说:“具体说来。”


    苏木立刻拿起旁边的狼毫毛笔,顾不得礼数,提笔在舆图上涂涂画画,说:“臣年前才跟随着家父来过一次鹿苑,当时家父为了磨练臣的意志,走的便是天缝,臣亲自绘制过天缝的地势图,这山峰的走向绝不是如此的,君上您看……”


    毛笔在天缝中间打了一个黑点:“从这里开始,有一条大裂谷,从舆图上来看,这条路是连接的,但实际上走来,这条路是断裂的,加之天缝树木繁茂遮天蔽日,倘或一股脑按照舆图行军,很可能失足掉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啊!”


    咯吱——梁苒紧紧握拳,骨节发出响声,不必多说了,这必然是大宗伯搞的鬼,先是从兵力上做手脚,然后是马匹,现在便是连地形图都动了手脚,这意思很明显了,是要置梁缨与赵悲雪于死地!


    苏木焦急的抱拳:“君上,臣愿意催马赶上齐王太子的队伍,将此事告知齐王太子!”


    嬴稚却说:“来不及了。”


    苏木反驳说:“来得及!我就一个人,轻装简行,齐王太子的队伍已然弃了马匹,他们的脚程不比我快,我可以在大部队进入天缝之前赶上,通知他们!”


    嬴稚还是摇头,说:“嬴某所说的来不及,是因着大宗伯既然改动舆图,必然还有后手,恐怕苏小将军还未通风报信,已然会被拦下。”


    “那如何是好?!”苏木心急如焚:“总要试一试。”


    梁苒却气定神闲,抬起手来:“不必惊慌,寡人自有法子告知齐王太子。”


    苏木很想问一问,到底是什么法子,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嬴稚倒是不担心,他最擅长观察旁人的神色与举止,看到梁苒这般镇定的模样,便知道他一定胸有成竹,因而也便不需要庸人自扰。


    梁苒幽幽的说:“你们退下罢。”


    苏木犹豫再三,还是说:“敬诺,臣告退。”


    嬴稚也拱手作礼,与苏木一同离开。


    梁苒等他们离开,黑色的袖袍一挥,立刻打开了系统控制面板。


    【大梁宗室聊天群】


    【梁苒:儿子,你可看得见?】


    【梁苒:大宗伯在舆图之上动了手脚,天缝的地形图有误。】


    过了一会子,叮——


    【梁缨(长子):君父不必担心,父亲早已看出了舆图的端倪。】


    【梁苒:赵悲雪看出来了?】


    【梁缨(长子):正是,父亲好生厉害,原来当年的罗方国,便是他带领北赵的死士歼灭的!】


    【梁缨(长子):听说罗方国的人生性彪悍野蛮,嗜杀成性,一直屠戮周边的百姓,连自己的子民也要抢掠,最是禽兽不如,父亲为民除害,果然是儿子习学的楷模榜样!】


    梁苒:“……”


    真不是梁苒说,大儿子傻兮兮的,好像天生缺根筋儿,实在太过敦厚正直了,赵悲雪处处针对他,他一点子不介意,好似对赵悲雪很是憧憬。


    梁苒略微有些吃惊,他也曾听闻罗方国的事情。当年罗方国叱咤一时,仗着天缝的凶险,一旦有人围剿,便退入天缝之中,平日烧杀抢掠,连自己的子民也要抢上一把,简直逆反天常,猪狗不如。


    那一年突然便传出了消息,说是罗方国一夜之间被歼灭,罗方国君的脑袋被砍了下来,悬挂在天缝最高的树枝上,顺着腥甜的北风迎风招展。


    有人传说,是北赵一支死士队伍,神出鬼没,犹如恶鬼一般,从未有人知晓他们到底是谁,生得什么模样。


    原来……


    是赵悲雪?


    梁缨还在侃侃而谈,夸赞起他的父亲,真真儿是一点都不嘴软。


    【梁缨(长子):父亲带着我们弃了马匹和粮食,轻装简行,正在赶往天缝,父亲十足了解天缝的地形,请君父安心,必不会出现意外的。】


    【梁缨(长子):儿子亦会随时与君父联系,令君父安心。】


    【梁苒:甚好,你们小心。】


    【蛋宝宝(次子):啊!嗯嗯~】


    【梁缨(长子):是,君父。】


    嘭!


    梁缨正在给梁苒发群聊信息,队伍已然初步进入了天缝,地势立刻错综起来,脚下怪石嶙峋,头顶遮天蔽日,竟是比黑夜还要阴沉。他一个没注意,被脚下的藤条绊了一记,差点直接扑在地上。


    “当心!”赵悲雪一把扶住梁缨,蹙眉说:“做什么不看路?这里才刚入了天缝,决不可掉以轻心,前面若是悬崖,你此时早已坠落万丈深渊,你若是心不在焉,趁早回去,便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众人听到赵皇子呵斥齐王太子,全都屏住吐息,大气儿也不敢喘。


    赵皇子虽然是皇子,但说到底是北赵的皇子,到大梁来是做质子的,而齐王太子乃是齐王楚君,虽然齐王的地位不及晋王高贵,可齐王乃是当今天子已故的叔叔,辈分摆在那里。


    赵皇子竟敢呵斥齐王太子?赵皇子就算说的无错,可……武士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齐王太子会不会恼羞成怒,然后一拍两散?


    哪知……


    梁缨深深的对赵悲雪作礼,恭敬的说:“赵皇子所言甚是,方才是我走神了,确实不应该。”


    武士们:“……”


    武士们那叫一个震惊,瞠目结舌,没想到身为齐王太子,梁缨的秉性如此敦厚,竟完全不见恼怒,原原本本的虚心接受。


    赵悲雪稍微咳嗽一声,他方才也是一时着急,急躁的脾性上来了,便责骂的重了一些,道理都是那些道理,但话儿不是那么好听。


    没想到梁缨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虚心接受,深刻反省。


    赵悲雪显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对梁缨的诚恳十足没辙,改口说:“你……当心便好,看路。”


    “是!”梁缨点点头。


    如同赵悲雪所料,这个天缝虽然不及罗方国的天缝那般宏伟,但完全是微缩型的,大体不差,中间果然有一个断裂的山谷,天色昏暗,一不小心便会坠下深渊。


    “嗬——”武士们吓了一大跳,看着脚下的石子噼噼啪啪的掉下去,不由狠狠倒抽一口冷气,满头都是凉汗。


    “这……这若是摔下去,岂不要粉身碎骨?哪里还有命在?”


    “多亏了赵皇子有先见之明。”


    “前面没路了,咱们怎么过去?难道要插翅飞过去不成?”


    赵悲雪四平八稳的说:“跟我来,若我没有记错,这边有一条小路可以绕下去。”


    梁缨跟在赵悲雪身后,贴着陡峭的崖壁,踩着赵悲雪的脚印往前走,没走一会子的功夫,果然从山壁上绕了下来,简直是山穷水复疑无路,下面的路途瞬间平坦起来,只是狭窄,却不难走。


    武士们很快奔跑起来,快速行军,他们身上只有水囊,路上已然饮了一半多,水囊的重量也变得很轻,这般快速行军再方便也没有,毫无负担。


    太阳还未升到正头顶,赵悲雪和梁缨的队伍,已然穿越天缝,湖心岛就在眼前。


    “是湖心岛!”


    “卑将看到牙旗了!”


    湖心岛四周都是宽阔的湖水,岛上立着成年男子手臂粗的牙旗,牙旗高耸入云,上面绘制龙图,黑色的旗帜迎风招展。


    无论是走小路,走大路,还是走天缝,最后都会来到湖心岛,取得牙旗的最后一关,自然是舟师作战。


    大宗伯那面八马拉车,一路风驰电掣,仗着马匹脚程快,堪堪来到湖边,正准备换上船只渡河。


    大宗伯起初想的很好,只要能甩开齐王太子的队伍,那么就不必舟师作战,只需要渡过湖面,直接登上湖心岛,便可以直取牙旗,犹如囊中取物。


    可是他哪里想到,兵是老弱残兵,马是挨饿瘦马,便是连舆图都是错误的,梁缨和赵悲雪竟如此命大,他们非但没有折在天缝,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到了湖边,几乎是前后脚,也准备渡河。


    “岂有此理!!”大宗伯狠狠躲着甲板:“开船!快开船!”


    士兵立刻杨帆开船,正好顺风,船只乘风破浪的飞驰而出。


    赵悲雪和梁缨跃上船只,他们带的辎重很少,因而登船的速度迅捷,加之船只的吃水并不重,所以比前面的行船速度还要快,转瞬之间便已经齐头并进。


    苏老将军如临大敌,他从未想过,两个初出茅庐的奶娃娃,一个是养尊处优的齐王太子,另外一个是人人喊打的北赵天扫星,竟能追上来。


    “怕什么?!”大宗伯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老夫早有准备,便算他们能上得了船,也上不了岸!”


    “这是何意?”苏老将军奇怪。


    “哈哈哈!”大宗伯笑得欢畅,说:“苏将军该感谢老夫,老夫提前在他们的舟师上做了手脚,那些舟师的船底,不是用绳索捆好的,而是用浆糊浇灌的。”


    “什么!”苏老将军大惊失色:“那岂不是一吃水,便会……”


    便会沉船!


    苏老将军已然不敢想下去。


    大宗伯满脸狠意:“自从有了鹿苑之后,这片湖水多多少少淹死过几个不怕死的将领,赵悲雪和梁缨,算你们命薄,偏偏要与老夫作对!”


    苏老将军心窍狂跳,沉声说:“绝对不可!”


    大宗伯却说:“苏将军,咱们已然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现在回头,根本来不及了!”


    他说着,突然下令:“来人啊,放箭!!”


    既然是舟师作战,总会有交锋。


    大宗伯准备先下手为强,铮铮的金鸣之声响起,飞箭犹如雨下,扑簌簌的冲着船只而去。


    赵悲雪平静的说:“盾阵。”


    武士们除了携带水囊,便是兵器,便算是盾牌沉重,赵悲雪也没有让他们丢掉盾牌,这个时候便派上了用场。


    当——当当当!飞箭击打在盾牌之上,保护的严严密密。


    梁缨却欢喜不起来,蹙眉说:“赵皇子,这舟师的吃水线有问题!”


    赵悲雪单膝点滴,用手触摸甲板,此时的甲板已然湿润了,甚至微微泛着小气泡儿。


    “坏了,”赵悲雪沉声说:“是我大意了,没有注意,这些舟师被人动了手脚。”


    赵悲雪生在北地,其实他并不擅长舟师作战,这些船只表面看起来没有问题,但其实木板与木板之间用浆糊黏连,干燥的时候还好,一旦下水浸泡,很容易开裂,根本承载不住这么大的重量。


    “不好了!”武士们也发现了:“舟师要裂开了!”


    “怎么办?要沉船了!”


    赵悲雪与梁缨对视了一眼,幽幽的说:“既然咱们的船要沉了,便抢他们的船来用用。”


    梁缨勾起唇角:“正有此意!”


    赵悲雪吩咐武士们坚持盾阵,并且搭弓反击,自己与梁缨准备偷袭对方的船只,将船只抢下来。


    赵悲雪抽出腰间佩刀,足下用力,一个拔身,刀刃在桅杆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借力跃出,身入夜色,轻如鸿雁,快速掠向对方船只。


    梁缨同样一抽佩剑,与赵悲雪的招式几乎一模一样,迅捷的赶上去。


    “护驾!!”大宗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跃上船只。大宗伯的船队一共两艘战船,赵悲雪跃上的并非大宗伯所在的船只,而是后方的船只,但也足够令大宗伯心惊胆战了。


    大宗伯呵斥:“还不快护驾!!苏将军,你在等什么!杀过去,拦住他们,若是叫他们夺走了船只,你苏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哒!


    转瞬之间,赵悲雪与梁缨踏上船只,赵悲雪侧头看了一眼梁缨,幽幽的说:“好俊的功夫!”


    梁缨还道是父亲在夸赞自己,刚要谦虚两句,哪知赵悲雪语气不对,说:“我想起来了,那日小皇子遇刺,我虽没看清第二个刺客的脸面,但他的轻身功夫亦是如此,与齐王太子一模一样。”


    梁缨:“……”糟糕,忘了遮掩路数了。


    梁缨连忙解释:“赵皇子,你误会了,我不是刺客。”


    “啊啊!”随着一声大喝,士兵举着长戟向他们刺来,梁缨脚尖儿一踢,荡开长戟,将戟头踩在甲板之上,那士兵大吃一惊,脸色憋红,愣是拔不出戟头。


    梁缨继续解释:“那日赵皇子看到的人的确是我,但我不是刺客。”


    “啊!”又一个士兵冲来,打断了梁缨的解释。


    “啧!”梁缨略微有些不耐烦,剑锋一转,只是用剑背打过去,毫无伤人性命的意思,将迎面而来的士兵振飞,压倒了一片扑过来的士兵。


    梁缨绞尽脑汁:“那日我……我刚刚回京,本想去见天子,哪知却在紫宸殿遭到了刺客,赵皇子你不要误会,我当时正在与刺客缠斗,并非刺客一伙儿。”


    梁缨觉得,这个解释应该完美,虽不是实情,其中有很多难言之隐,但总能圆个七七八八,不成问题。


    哪知赵悲雪却说:“哦?那齐王太子为何穿着君上的衣裳,敞胸袒怀,连个里衣都未穿?”


    梁缨:“……”


    梁缨觉得这应该不是重点,因为便算自己是刺客,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穿着君父的衣裳,并且敞胸露怀。


    其实那不是敞胸露怀,梁缨很想说,是因着衣裳太小了,有点子局促罢了。


    梁缨为了找理由,差点被士兵刺伤,赵悲雪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向后一拉。


    梁缨回过神来,灵机一动,诚意满满的狡辩说:“那日我……我的衣衫不小心刮破了,所以临时借用君上的衣裳穿一穿,对,是这样儿!”


    这一次,梁缨有信心,这个理由也算是合情合理罢?父亲到底不是文官,而是武将出身,或许不会再抓到什么破绽。


    但他想错了,赵悲雪的确不是文人出身,但他心机深沉,疑心深重,幽幽的笑了一声,说:“是么?那齐王太子为何借了衣裳,又把衣裳脱在御花园中?我倒是很好奇,齐王太子把衣裳脱了个精光,是如何大摇大摆出宫的?便没有被司理的人,当做有碍詹观的孟浪登徒子抓起来?”


    梁缨:“……”因为我很快又变小了,变成了小宝宝的样子,衣服太大了,穿也穿不住。


    梁缨抿着嘴唇,第一次有一种,自己还是不要开口说话的好,要不然,再回炉重造一下?把弟弟们的睿智分给自己一点,现在的心智,完全不够与父亲周旋的,感觉马上便要掉马了。


    该如何再解释解释?


    要不然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多说多错……


    梁缨想到这里,突然眼眸一眯,大喝一声:“当心!!”


    他向赵悲雪合身扑过去,嘭一声将赵悲雪推出,原来是一支冷箭,夹杂着破空之音,擦着梁缨的肩膀飞驰而过,鲜血飞溅,箭镞虽没有镶嵌在梁缨的皮肉之中,但惯性巨大,一下将梁缨带飞出去。


    嘭——哗啦!!


    是水响,随着水花四溅,梁缨竟一头栽进了水中。


    “梁缨!!!”赵悲雪脑袋里嗡的一声,大喊着他的名字,冲到船边向下看去。


    水中一片殷红,好似一朵在水中展开的花朵。


    “梁缨?!梁缨!”赵悲雪连喊三声。


    哗啦!


    又是一声水响,梁缨一个猛子从水中钻出来,呛得他“咳咳咳”的咳嗽,对赵悲雪挥了挥手臂,手臂还在流血,但看起来没有大问题,只是皮外伤而已。


    赵悲雪狠狠松出一口气,刚才那一箭之猛烈,力道之巨大,一看便不是弓箭,而是弩箭,倘或射中了梁缨的肩胛骨,恐怕他这辈子就要废了,别提什么上战场,以后连自理都是困难。


    赵悲雪有些失神,他一直怀疑梁缨,猜忌梁缨,甚至嫉妒梁缨和梁苒的干系,但梁缨从来不放在心上,甚至傻兮兮的以命相救,那种感觉很奇妙。


    他从未遇到过,可以将后背交托的人。人心都是肉长的,是肉长的,就会自私,就有私心,赵悲雪在战场上,从不信任任何人,但今日,他好似找到了那个不太一样的人。


    梁缨大喊:“不必管我!快去夺旗!”


    大宗伯的船只已经抵达了湖心岛,即将登岸,赵悲雪眯起眼目,沙哑的说:“放心,牙旗是我们的。”


    他说完一个拔身,直接从船只上跃起,迅捷的落在岸边。


    大宗伯疯狂的冲向湖心岛的正中央,拖拽着肥胖的身躯,哼哧哼哧喘着气,老树皮一样的手掌抓向牙旗。


    “啊啊啊啊——!!!”


    只差一点点碰到牙旗,大宗伯突然发出嘶声力竭的惨叫,他的手背被一支冷箭贯穿,箭镞扎在掌心,尖端直接穿透了肥厚的手掌。


    “啊啊!!我的手!手——!!”


    鲜血飞溅在牙旗之上,让木色旗杆变得妖冶起来。


    赵悲雪手腕一转,长弓啪的一声甩在身后,迅捷如狼飞驰而来,就在大宗伯不断的哀嚎声中握住龙图牙旗,轰隆——一声巨响,牙旗拔地而起,在赵悲雪的手中舞了一个剑花。


    此时梁缨浑身湿漉漉,捂着自己的手臂也爬上岸来,他稍微有些狼狈,却难掩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赵悲雪向他看了一眼,呼——将旗帜扔过去。


    啪!


    梁缨纳住旗帜,说实在的,牙旗深沉,手臂上的伤口震得有些发疼,但这并不碍事,反而令他更加兴奋,热血沸腾。


    “齐王!齐王!齐王!”


    跟着上岸的武士们震声呐喊,声音盖过了大宗伯的惨叫,穿透九霄。


    梁苒远远的看着,一切都令他心惊肉跳,此时尘埃落定,快速的赶来,他的步伐略微有些凌乱,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赵悲雪刚要迎上去,梁苒已然从他身边越过,一把抓住梁缨,紧张的说:“你受伤了!流血了?严不严重?医士!快,回营帐,寡人为你亲自包扎。”


    赵悲雪:“……”收回前言,什么可以交托后背之人,分明是背刺之人。


    【作者有话说】


    梁缨:真诚是必杀技[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