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偷偷哭鼻子 他们太欺负人了!


    梁初还在发懵, 已然被梁苒紧紧的抱在怀中,伸手护住他的脑袋,将梁初保护的严严实实, 不让他受一丁点儿的伤害。


    噼里啪啦, 石头树枝砸在梁苒的背上, 一时间犹如雨下。


    赵悲雪眯起眼睛, 眼眸中闪过寒冷的光芒, 他的手掌紧握搭在腰间的佩刀之上,一步抢过去, 唰的抽出佩刀。


    “嗬!”


    围观的学子们还在砸东西, 一下子都被长刀的寒光震慑到, 吓得连连后退,说到底, 他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学子们纷纷向后退去,不敢上前, 但是又不甘愿离开, 一个个怨毒的盯着梁初。


    梁初被吓蒙了,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 毕竟他才出生没多久,涉世不深,而系统给他的定义又是带动文娱潮流,没有武力值,也不会纵横捭阖,这样的反应也算是正常不过。


    梁苒搂住他, 说:“先离开这里。”


    赵悲雪开路, 梁苒护着梁初, 一行人很快离开, 上了辎车。


    梁初这才反应过来:“糟糕了,崔兄……我把他忘在春水湖了。”


    梁辩没好气的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他?先顾着你自己罢。”


    也是梁初真的被吓傻了,这次才没有和哥哥斗嘴,呆呆的坐在辎车里。梁辩就是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范,有些于心不忍,补充说:“你放心罢,崔影承是寒门子弟,那些闹事儿的寒生是不会为难他的。”


    梁初这才点点头,乖乖的坐着,赵悲雪上了车,令骑奴赶车,离开春水湖,往大梁宫而去。


    赵悲雪上下左右的检查,检查完梁苒,检查儿子,说:“都没有受伤罢?”


    梁苒摇摇头,轻声关切的问:“初儿,没有吓坏罢?”


    梁初勉强摇头,说:“君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突然说我舞弊,我……我没有啊。”


    正说到这里,辎车已然驶入了上京城最繁华的街坊,前面传来杂乱的声音,有许多人嚷嚷着,还堵住了道路,辎车行进困难,不得不停了下来。


    梁苒蹙眉:“怎么回事?”


    赵悲雪说:“我看看。”


    赵悲雪打起车帘子,只见前面一堆人挡住了街坊,他们围着一个小摊子,那小摊子是梁初相熟的商贩,专门贩卖梁初的画作和话本,生意非常红火。


    在梁初爆火之前,这户小商贩早就维持不下去了,已然准备收拾收拾回老家去,哪知梁初突然爆火,他的字画话本千金难求,于是很多小摊贩都开始贩卖梁初的字画。


    梁初认识这个小商贩,觉得他身世很可怜,于是就给了小商贩“正版授权”,让他帮忙代理,这样一来,小商贩的生意瞬间好了起来,也不必回老家去了。


    此时许多人围着商贩,他们叫嚷着:“梁初是舞弊狗!”


    “官官相护!”


    “梁初的两次遴选魁首,全都是买来的!呸!我就说,什么春宫图,什么话本,难登大雅之堂,竟还能成为魁首,真真儿是笑话!”


    “撕了这些肮脏顽意!”


    “没错,撕了!”


    嘶啦——嘶啦——


    一时间撕碎的声音此起彼伏,商贩大喊着:“不能撕啊……不能撕!住手!”


    “不能撕啊!你们这些做法,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几个带头的学子却冷笑:“强盗?梁初他偷盗了魁首的名次,他才是强盗!我们不过是替天行道!”


    小商贩哭着去抢,被几个学子架住,大家各有分工,十分明确,还有几个人专门撕毁字画话本,一时间碎屑满天飞,一阵风来,将那些碎片吹得满处都是,飘悠悠的落在辎车的车窗上。


    梁初一看,立刻要站起来。


    梁苒拉住他说:“初儿,你要做什么?”


    梁初焦急说:“这件事情,与那个商贩无关,他们……他们太欺负人了!”


    梁苒摇头说:“你还没看出来么?这些人是针对你来的,你若是替他出头,只会让大家觉得他也是与你一伙儿的,更加针对他。”


    梁初急得眼圈都红了:“那……那怎么办啊!”


    赵悲雪看了一眼梁辩,说:“我护送阿苒和初儿回宫,这里缺不得人,你去一趟,让巡逻的官差过来。”


    梁辩点点头,立刻从辎车上下来,匆忙离去了。


    梁苒的辎车离开没多久,寒门学子还在闹事儿,很快便有官差闻讯赶来,那些寒门学子不是武士,根本斗不过官差,一听有人来了,立刻作鸟兽散尽,根本不敢纠缠。


    梁辩解决完了商贩的事情,急匆匆回到大梁宫,立刻去了一趟路寝宫,进去一看,梁初并不在路寝宫。


    梁辩着急的说:“初儿呢?”


    梁苒抬了抬下巴,说:“他说累了,回去歇息了。”


    梁辩心里咯噔一声,什么累了,按照梁初那性子,怕是躲到没人的地方去哭鼻子了。


    梁辩更是着急,别看他整日欺负梁初,但弟弟只有哥哥能欺负,哪里轮得到外人欺负?连忙说:“那儿子去看看他。”


    梁苒点点头:“也好,初儿心思细腻,有些事情也不方便和长辈倾吐,你这个做哥哥的,好好安慰安慰他。”


    梁辩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说:“请君父放心。”


    等梁辩走后,赵悲雪蹙眉说:“今日之事十足蹊跷。”


    梁苒也有同感,说:“舞弊之事毫无风声,在此前众学子对初儿的才识都是有目共睹的,竟突然闹这么一出。”


    梁初的作品,都是学子遴选出来的结果,其实第一轮遴选之时,尚书省的遴选结果是,梁初的春宫图落榜,根本没有入围,更不要提魁首了。


    所以梁初之所以能夺得魁首,是广大学子遴选的结果,投签人数如此之多,绝不可能有假。


    而如今,突然有一帮人站出来说梁初舞弊,蔓延速度这么快,已然有人当街撕毁画作和话本,其中一定有鬼。


    梁苒说:“舆论传导的如此之快,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后背有人故意推动。”


    赵悲雪也是做过两辈子帝王之人,说:“我去查查,不必担心。”


    梁辩先去了梁初的屋舍,发现没人,又来到花园之中,精准的走到一块假山石旁边,探头往里看,果然,假山石的山洞中有人蜷缩在哪里,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光线很暗淡,但梁辩看得清晰,那可怜兮兮之人,正是自己的弟弟梁初。他很惊讶如此偏僻的地方有人会过来,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红彤彤,湿漉漉的大眼睛。


    哭了……


    梁辩叹了口气,弯腰挤进来,山洞的地方很狭小,梁辩身材高大,他一进来瞬间挤得满满当当,梁初赶紧擦了擦眼泪,往角落蜷缩,推着他说:“哥哥你别进来啊,出去,太挤了,你挤到我了。”


    梁辩偏不,偏要挤着他,说:“我若是出去,恐怕有人又要偷偷哭鼻子。”


    “谁……谁偷偷哭鼻子?”梁初昂着下巴,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梁辩笑了一声,用手指轻轻剐蹭了一下梁初的面颊,湿漉漉的,那是眼泪,说:“这是什么?嗯?”


    梁初:“……”


    梁初还是不服气,说:“我的意思是……是……我没有偷偷哭鼻子,我是光明正大的哭鼻子!”


    梁辩真的被他逗笑了,点头说:“好好好,你光明正大。”


    梁初仿佛泄了气儿一般,颓丧着肩膀,说:“哥哥,他们……他们撕了我的画,还……还撕了我的书。”


    梁辩没有立刻说话,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轻轻搂住梁初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梁初又说:“他们说我画的像屎!他们才是屎呢!还说我……还说我注水骗字数,那都是我辛辛苦苦写的,怎么就变成注水了!”


    梁辩搂紧弟弟,说:“好了,不哭了,哥哥都懂,这些都是我弟弟的心血。”


    梁初委屈的说:“还说是大哥买通了官场,为我疏通,我才做了两轮遴选的魁首,哼!以我的才情,以我的文采,我需要让大哥使钱么?”


    梁辩说:“是啊,我家弟弟才高八斗,根本不需要大哥破费,再说了,就大哥那几个粮俸子儿,他能破费什么呢。”


    “噗嗤!”梁初破涕为笑,说:“哥哥你好坏,你说大哥坏话,我要去跟大哥告状!”


    梁辩见他不再那么颓丧,说:“那初儿……第三轮遴选,你还参加么?”


    学子们闹事在第三轮遴选之前,后日就是第三次遴选,遴选出来的学子是可以参加宫宴的,何其殊荣?很显然那些人不想让梁初取胜。


    梁初哼了一声,说:“当然要参加!我偏要参加,这次的魁首,也是我的!”


    上京城,学宫。


    今日是第三轮遴选的日子,学宫门口云集了许多的学子,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快看!”


    “是梁初!”


    “他还敢来?他怎么还有脸来啊!”


    “真是的,脸皮真厚,我还以为他不会来呢。”


    “不要脸!啐!”


    梁初从辎车上下来,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为首的几个学子叫嚷着:“快看啊!舞弊狗来了!真真儿是不要脸,都这样了,还敢来呢!”


    “学宫是你家开的罢?脸皮都败坏成这样了,还能来参加遴选?”


    梁初走下辎车,完全不见了前几日哭鼻子的模样,他冷冷的盯着那些学子。


    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说:“大家怕是误会了什么罢,梁兄不是那样的人。”


    是梁初的熟人,崔影承。


    崔影承说:“梁兄的人品贵重,便算他……便算他出身金贵,乃是宗族子弟,也断然不会做出舞弊这样的丑事。”


    “崔兄!”几个寒门学子说:“你懂得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是啊,谁知他用了什么肮脏手段呢!”


    梁初这几日还挺担心崔影承的,看到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他幽幽的扫视着那些阴阳怪气的学子,说:“前两轮的遴选,所有的题卷都是匿名投签的,当时各位都有参与,怎么?如今却变成了舞弊?”


    几个学子面色尴尬,说:“虽然是匿名,但你家中权贵,谁知是不是背地里动用了什么手段,更改投签?”


    “就是的!你们这些贵胄之子,官官相护,什么干不出来?”


    “今日不许他进学宫!”


    “不能让他参加第三轮遴选!”


    “没错,抵制梁初参加第三轮遴选,否则……否则我们便罢考!”


    “罢考!罢考!罢考!”


    喊声轰然,一浪接着一浪,很多围观的寒门学子也被煽动起来。想想看,他们寒窗苦读,辛辛苦苦积攒路费来到上京,结果一切都是贵胄自娱自乐的骗局,这是多么心寒之事?难怪舆论煽动的如此之快,毕竟那些寒门学子感同身受,代入感极强。


    就在罢考的吼声中,一辆辒辌车停在学宫门口,学子们的喊声渐渐平息下来,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隆重的辒辌车。


    仪仗开路,宫人跟随,虎贲扈行,这完完全全……是天子的规制!


    哗啦——


    辒辌车的车帘子被打起来,有人从车中步下。


    首先是那十二条旒苏的冕旒,象征着天子权威的头冠,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声,然后是玄黑色的龙袍,绣着金色的龙纹,五爪金龙栩栩如生,威严瞩目。


    梁苒一步步从辒辌车上走下,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梁苒的姿仪震慑,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句。


    “拜见天子——”


    学宫的官员一眼便认出了梁苒,行大礼跪在地上。


    “拜见天子!”


    “拜见天子——”


    一时山呼的声音盖过了罢考的声音。


    梁苒冕旒轻轻摇曳,环视众人,幽幽的开口说:“今日遴考,寡人也来凑凑这个热闹,可好?”


    第82章 最为骚气 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手段


    学子们没想到天子也会来学宫, 众人一下子便被梁苒的气势震慑到。


    梁苒环视众人,说:“遴选在即,诸位学子为何还不进入学宫待考, 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支支吾吾, 有几个学子仗着胆子说:“启禀天子, 学子梁初涉嫌舞弊, 还请天子从严发落!”


    “舞弊?”梁苒挑眉。


    梁初焦急的说:“我没有舞弊!”


    梁苒抬起手来, 示意梁初不要多言,淡淡的说:“舞弊严重, 寡人眼中素来不容贪污舞弊, 你可有证据?若是证据确凿, 寡人当堂便从严处置。”


    “我……我……”那些学子开始支支吾吾,看起来根本没有证据。


    “但是!”有学子又说:“梁初乃宗族之后, 一直籍籍无名,突然得了魁首, 碾压了一片有才学子, 难道这还正常么?”


    梁苒微笑:“如此说来,还是没有证据的事情。”


    学子们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们认定了梁初舞弊,再加上梁初姓梁,一听便是宗族之后,传说还是齐王的弟弟,身份地位了得,家里想要他得魁首, 使使银钱, 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么?


    梁苒说:“这样罢, 既然诸位都觉得此事存疑, 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寡人倒是有个法子。”


    众人都看向梁苒,梁苒有条不紊的说:“加考一场,就在这里,寡人让梁初与几位有才的学子当众比试,比试的题卷由众位匿名投签,若梁初胜出,便可进入第三轮遴选,若他落榜,便不允他参加第三轮遴选。”


    学子们一听,纷纷点头,天子面前,就算是齐王的弟弟,也不能够当众舞弊。


    梁苒说:“那么诸位学子,推选一个有能之士罢。”


    学子们眼中闪烁着精锐的光芒,要知晓这是在天子面前比试啊,若是能胜出,不只是被天子认识,就此名扬天下也不是问题,很多人虎视眈眈,都在觊觎这个比试的机会。


    可是……


    万一输了,面上无光。


    崔影承眯起眼睛,说:“让我来罢。”


    旁边的学子却阻拦着,说:“崔兄,不可不可!这个梁初阴险狡诈,崔兄如此正派作风,怎么能与他斗呢?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呢!还是我来罢!”


    他说了半天,原来是不想让崔影承上前比试,无奈之下,最后还是那个带头的学子站出来比试。


    梁苒点点头,说:“寡人当堂出题,你们以一炷香的功夫作画,匿名投签,看看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一炷香?”那带头的学子诧异:“只有一炷香?”


    那能画出什么来?


    梁苒微笑:“毕竟第三轮遴选在即,也不好耽误了诸位学子参选,不是么?”


    带头的学子硬着头皮点点头,梁初压根儿没有任何异议,于是二人各自进入座位落座,为了公平起见,还请了两个学子帮忙监考,崔影承监考的是带头的学子,另外一个学子监考的则是梁初。


    梁苒的考题是——天。


    一炷香的时分很快过去,对于作画来说,一炷香实在太短了,甚至有的人还未曾落笔。


    梁初与带头的考生走出来,由此次的主考大夫嬴稚将两份题卷展示在众人面前。嬴稚对两个监考的学子说:“二位学子,题卷可有问题?”


    崔影承和另外的监考学子摇摇头。


    梁苒说:“既然没有问题,那么便开始投签罢。”


    两幅画摆放在两张条案之上,每张条案上放着一个投签的签壶,围观的学子纷纷上前。


    “这……这两幅画……”


    左手的画卷——歌舞升平,天下太平。


    右手的画卷——则画着一个佝偻的老农民,正驼背插秧。


    那歌舞升平的画作,笔触华丽,那插秧的画作,笔触狂野。仔细一看,歌舞升平虽华丽,但因着时间仓促,显然有的细节不经看,很多地方十足粗糙。而那插秧的农民笔触简陋,定晴一看,却觉得这般简陋的笔触,正完好的形容了一个农者的模样,他们本就是这么简单而艰辛的活着。


    “快看,这歌舞升平图!这细腻的笔触,一定是梁初画的!”


    “没错没错,是梁初的笔触无疑。”


    “啧啧,这插秧图是怎么回事?天子出的考题不是天么?为何画一个农者?”


    “但你们看看,真是大家之风啊,画作的笔触线条流畅,观之酣畅淋漓!”


    投签开始了,学子们一边评点,一边将自己的签子投在两个签筒之中,哐哐的投签声此起彼伏,不消一会子,投签便结束了。


    嬴稚微笑:“看来不需要臣来唱票,结果一目了然。”


    歌舞升平图的签筒之中签子寥寥无几,反而是插秧图的签筒已经插满,再容不下更多的签子,还有许多签子丢在旁边。


    梁苒说:“那么,可以揭晓答案了。”


    嬴稚看向两位监考的学子,崔影承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另外一个监考的学子面色尴尬,说:“插……插秧图……是梁初的题卷。”


    “什么?!”


    “插秧图才是梁初画的?”


    “这怎么可能?”


    “他以前的笔触,不是又细腻,又华丽的么?怎么会突然……”


    的确,梁初画春宫图的时候,笔触细腻精致,毕竟那是春宫图啊。但如今他画的插秧图,笔锋大开大合,毛笔甚至故意没有沾满墨汁,留白在宣纸之上剐蹭出农者的沧桑与艰苦,完完全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梁初挑眉:“谁说我只会画春宫图?”


    带头的学子面色涨红,他以为天家喜欢梁初那样细腻华丽的笔触,所以这次故意让自己的画风更加华丽,哪知竟然才得了这么点投签,简直颜面扫地。


    带头的学子咬牙切齿,硬着头皮说:“我不服气,这场比试的题目乃是‘天’,而梁初的题完全偏题,哪里是天?”


    梁初却说:“民以食为天,君轻而民贵,难道我画的不是天么?如何偏题?”


    他的话音一落,学子们陡然喧哗起来,再也忍不住小声的窃窃私语,音量瞬间爆发。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贵胄小君子说出来的话。


    大梁老祖宗言传身教的思想,分明是君贵民贱,不然梁苒的父亲,也不会如此执着于打仗,在他的眼中,子民是打仗的工具,是他可以消耗的“材料”罢了。


    梁苒的心窍一时间酥酥麻麻的震动,他看向自己的小儿子,梁初一直都是不谙世事的小君子,梁苒需要他做到的也正是如此,保持初心便好,只要他能为大梁带动文娱潮流便好,可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原来梁初也在长大……


    学子们震惊在原地,他们多半本就是寒门学子,一直被当做蝼蚁一般对待,如今梁初突然说出了民贵君轻的思想,众人傻了眼,一个个呆若木鸡,竟是反应不过来。


    梁苒笑起来,轻轻抚掌,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各位,今日的投签,可还有什么异议么?若是没有异议,梁初胜出,寡人要判他可以继续参加第三轮遴选了。”


    学子们你看我我看你,虽有很多人还不甘心,但他们也说不出一句异议,只好垂下头来。


    很快,第三轮遴选顺利开始,梁苒亲自坐镇,并没有任何人闹事。


    三轮遴选结束,今日乃是投签的日子,然而……


    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他的脸色黑压压的,唇角向下板着,面色十足的应承,说:“阿苒,学子们包围了学宫,看来今日的投签无法继续了。”


    “什么?”梁苒奇怪。


    昨日还好端端的,虽然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梁苒及时赶到,震慑住了场面,而且加试的这一场,梁初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完全惊艳四座,让各个学子心服口服。


    分明昨日的场面已然控制住,怎么只是短短一夜过去,学子们又开始群情激昂了?


    赵悲雪说:“有几个学子带头闹事,大多都是寒门子弟,他们包围了学宫,不让旁人进去投签,扬言遴选有舞弊贪污的恶性,要求主考下狱,罢免梁初的两次魁首头衔。”


    “哼。”梁苒冷笑一声,说:“昨日还好端端的,今日风向突然变了,这其中必然有人在捣鬼。”


    若是没有人故意引导舆论,风向变化不可能如此之快,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梁苒眯起眼睛,幽幽的说:“看来想要揪出这其中的蛀虫,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手段了……”


    三轮遴选已然完毕,梁初也可以松口气了,他日前给织造局新画了一组花样,织造局已经做出成衣送过来,梁初一看,两只眼睛差点冒出小星星,好好看!


    梁初抱着衣裳,步履轻快的来到梁辩的屋舍,今日梁辩休沐,难得没有去尚书省公干。


    “哥哥!”梁初跑过来:“这是送你的新衣裳!织造局刚送过来的。”


    梁辩一听,后脖颈子发麻,说:“又是绣着大肉虫子、大蜘蛛的衣裳?”


    梁初笑起来:“哥哥,我有那么坏么?当然不是,你看,这次很漂亮!”


    一抖,衣裳哗啦展开,果然不是肉虫子,也不是大蜘蛛,而是……


    ——花、蝴、蝶!


    素雅的便服之上,后背绣着一整只招展的花蝴蝶,斑斓炫目。


    梁辩:“……”弟弟的品味总是如此超前,我若是穿上,必然成为上京城最为骚气的大扑棱蛾子……


    梁初善解人意的说:“知晓哥哥怕虫子,所以我特意画了这只蝴蝶,好看么?”


    蝴蝶是好看的,可这衣裳太不“日常”了。


    梁辩解释说:“哥哥其实不是怕虫子,只是不喜欢虫子。”


    “嗯嗯!”梁初说:“是是,哥哥其实不是特别怕虫子。”


    梁辩:“……”


    梁初催促:“哥哥,你快穿上我看看,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再让织造局去改。”


    “还是不用了罢……”梁辩头疼。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踏踏踏的脚步声快速而来。


    “诶?”梁初笑盈盈的说:“苏木将军!”


    是苏木来了,只不过他不是个人过来,身后还带着五十虎贲军,阵仗很大。


    梁辩蹙眉:“苏将军这是?”


    苏木面色有些为难,但还是拱手说:“君上有令,梁辩涉险上京文会舞弊一案,暂且收归入狱,等候亲审!”


    “什么?”梁初的笑容慢慢僵硬下来:“舞弊?我哥哥不会舞弊的!而且……而且君上怎么会下令抓哥哥呢?绝对不会,是不是搞错了?”


    苏木只是公事公办的说:“请梁辩大夫卸下官帽。”


    梁初焦急的说:“我要去见君上……”


    梁辩却拦住他,拍了拍梁初的肩头,无比镇定的将官帽摘下来,轻轻放在案几上,说:“初儿,哥哥无事,不必担心。”


    说罢看向苏木,拱手说:“苏将军,带路罢。”


    苏木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五十虎贲军押送着梁辩,很快离开,往大梁宫的圄犴而去。


    *


    “哈哈哈哈!!”


    上京城的馆驿之中,邱山王的笑声几乎冲破了房顶,不停的拍案大笑,说:“好好好!什么狗屁的上京文会,看看罢!你说也是,梁苒分明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宗亲,非要替那些下贱的寒门谋利,那些个寒门学子,生来就是贱人,他们也配么?现在好了罢,搞得被寒门学子倒打一耙,哈哈哈哈!舒心!舒心啊!”


    他笑够了,这才看向一边站着的人,无比赞赏的说:“还是崔大夫有本事,有手段啊!”


    那被点名的男子微微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平静而阴冷,与平日里温和虚弱的模样完全不一样,竟然是崔影承!


    崔影承寡薄的一笑,说:“上京,还不够乱……”


    第83章 我爹是天子 打死你算我爹的!


    天子梁苒彻查上京文会舞弊一案, 主考嬴稚和梁辩全部下狱待审。


    一时间,朝廷中的贵胄与寒门对立起来,不停重伤彼此。


    贵胄说寒门都是没见识的下流货色, 始终上不得台面;寒门便说贵胄是蠹虫, 只会靠着祖宗的荫庇, 啃食大梁血肉。


    每个朝代都会有宗族和卿族之争, 卿族之中又会有贵胄和寒门之争, 党派争斗本就常见,只是这些争斗, 在风平浪静的时候, 总是潜藏在朝廷这个巨大的深渊之下的, 而现在,有风势吹来, 滔天巨浪便会翻涌而出。


    梁苒这一天不知收到了多少进言,有贵胄的, 有寒门的, 还有中立党派的,甚至看热闹的。


    “君上, ”内监同禀:“邱山王求见。”


    梁苒揉了揉额角,将文书放下来,说:“请邱山王进来。”


    邱山王很快走进来,一双眼睛笑成了咪咪缝,卑躬屈膝的说:“拜见天子!天子万年!”


    梁苒说:“不知邱山王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邱山王说:“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儿, 只是……上京文会出了岔子, 这文会怕是也无法继续下去, 臣在国中还有事儿, 过几天便准备离开了。”


    梁苒挑眉:“哦?谁说上京文会无法继续下去?”


    “这……”邱山王诧异:“文会不是出现了乱子么?臣听说,新建的好几个学宫都被学子们包围了,如此这般,还能继续文会么?”


    梁苒淡淡的说:“邱山王放心,文会还是要继续的,只等寡人安抚了学子们,便可。”


    邱山王哈哈一笑,说:“是是是,天子英明!”


    “让我进去!放我进去,我要见君上!”一道声音从路寝宫外传来。


    “你可知我是谁?放肆!放我进去!”


    那声音很是清亮,内监显然拦他不住,声音由远及近,很快闯入了路寝宫。


    ——是梁初。


    梁初大步走过来,后面追着一脸为难的内监,内监支吾:“君上,小君子他……”


    梁苒挥了挥手,说:“无妨,下去罢。”


    “君上!”梁初见到有旁人在,不能直呼君父,但也十足焦急,上前拉住梁苒的袖袍,说:“君上为何将哥哥下狱?哥哥是无辜的!”


    梁苒瞥斜了一眼邱山王,耐着性子说:“初儿,不要胡闹,你没看到有贵客在此么?”


    邱山王连忙说:“天子有要事要忙,那臣先告退。”


    梁初不管这些,说:“君上,哥哥没有无舞弊!他从未进过圄犴,而且哥哥那等心高气傲,如何能让他去蹲大牢!”


    梁苒皱起眉头,呵斥说:“梁初!平日你胡闹也就罢了,今日有贵客在此,怎么还不知礼度?”


    “苏木。”梁苒提高了嗓音。


    苏木从外面走进来,拱手说:“把梁初带出去。”


    苏木为难的看了一眼梁初,梁初不敢置信的瞪着梁苒,眼圈瞬间通红,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儿,一句话不说,转头跑了出去。


    “这……这……”邱山王在一旁“看热闹”,满面都是为难,说:“君上,这……”


    梁苒笑了笑,说:“让邱山王见笑了。”


    “无妨无妨,”邱山王说:“小君子也是担心兄长,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梁初从路寝宫跑出来,一路飞奔,很多人都看到他哭了,一时间议论纷纷。


    老大梁缨听说弟弟被君父骂哭了,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去看看究竟。


    “初儿,你怎么了?”梁缨看到梁初眼眶通红,更是紧张的不得了:“初儿,别哭,你怎么哭了啊!”


    梁泮无奈的说:“哥哥,你真笨。”


    梁缨一脸迷茫,不知梁泮为何这般说自己。


    梁泮笑着说:“没看出来弟弟是在演戏么?”


    “演戏?”梁缨呆愣在原地。


    梁初抹了抹眼泪,将泪痕全部擦干净,也就是一瞬的事情,立刻收敛了全部的委屈与哭意,甚至扬起唇角,笑了出来。


    梁缨:“……”???


    吱呀——


    屋舍的大门被推开,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说:“是阿苒的主意,经过初儿这么一闹,恐怕朝廷上下,里里外外都要相信,阿苒这次是要真的严办嬴稚和老三。”


    有邱山王做见证,而且梁初还被骂哭了,这事情一定很快不胫而走,传遍整个上京。


    赵悲雪说:“嬴稚和老三下狱,上京文会中断,必然会让背后之人放松警惕。”


    梁缨一拍脑袋,说:“那么接下来,咱们就好顺藤摸瓜了。”


    梁泮点点头说:“哥哥终于明白了。”


    梁缨蹙眉问:“可是……该如何顺藤摸瓜呢?”


    梁初嘟着嘴巴说:“自然要从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寒门学子入手。”


    从春水湖开始,就有几个人逮着梁初不放,还有第三轮遴选之前,围在学宫之前闹事的,和围攻学宫,要求下狱主考的,其实都是一批人。


    赵悲雪幽幽的说:“擒贼先擒王。”


    主考下狱的消息很快传开,寒门学子这才渐渐从学宫门口散去,可这回轮到贵胄学子们不满意了,又开始各种上书进谏。


    梁苒需要坐镇大梁宫,不方便与赵悲雪前来抓人,赵悲雪则带着儿子们悄悄出宫,来寻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学子。


    其中那个闹得最凶的学子,因为今日不去围攻学宫,显得清闲的厉害,他想去酒肆打了一壶好酒,点名要了店里最贵的,然后又去饱餐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歪歪斜斜的往回走。


    梁初眯起眼睛说:“这个人一定有鬼,他是寒门学子,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就他打酒的那些钱,足够他买很多很多的笔墨了。”


    要么说读书是贵胄子弟的特权,因为在这个年代,笔墨纸砚都是奢侈品,很多寒门子弟根本买不起,都是用树枝在沙土上写字,要么就是用炭渣子在石板上写字,他们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银钱都是为了买笔墨纸砚,一张宣纸能正反面的用好多好多次,直到再也写不下,也不舍得丢掉。


    可眼前这个闹事儿的学子呢?豪横的好像一个暴发户。


    “他去哪里?”梁泮说:“天都要黑了,这应该不是回家的路罢?”


    闹事的学子醉醺醺的往僻静之处走,虽没有出城,但这地方平时荒无人烟,等他走到的时候,天色已然黑压压下来。


    闹事的学子左顾右盼,竟有些个机警,赵悲雪拉住梁初,梁缨拉住梁泮,四个人躲在拐角后面,不发出一点儿声息。


    嚓——


    嚓——


    嚓!


    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在……挖土?


    赵悲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微探头一看,果然是在挖土,闹事的学子找了一把铲子,正卖力的在一个树坑下面挖土。


    挖了很久,哐当——他把铲子一扔,突然跪在地上,两眼放光,“哈哈哈哈”的大笑出来。


    “金子!金子!真的是金子,我有钱了!哈哈哈哈!”


    众人对视了一眼,赵悲雪拍了拍梁泮和梁初的肩头,示意他们两个不会武艺的原地不动,对梁缨招手。


    一眨眼的功夫,赵悲雪和梁缨一左一右,两面夹击,直接将闹事的学子押在地上。


    “啊!!”闹事的学子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完全没有注意,手中的金子哐啷啷散了满地。


    梁泮和梁初这才走出,跑过来看看究竟。


    坑里好多金子,足足有五六块那么多。


    “你们……”闹事的学子不认识旁人,但他一眼就认出了梁初,大呼:“是你!?梁初!你们要做什么!?”


    梁初冷笑:“我才要问你做什么?这些金子是你的么?”


    闹事的学子梗着脖子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我家祖传的,怎么样啊?!”


    “祖传?”梁初说:“你家这么有钱,还做什么寒门学子,直接去买官罢!”


    闹事的学子眼珠子乱转,他张嘴便要大喊,赵悲雪冷笑一声,早有准备,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学子冷汗涔涔直流,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梁泮笑眯眯的说:“我们耐心都不太好,问你你便乖乖儿的回答,否则……”


    梁初接口说:“打死你算我爹的!”


    赵悲雪严肃点头。


    梁缨:“……”


    “你……你们……”闹事的学子说:“你们还有王法么?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公然行凶!我要告你们!”


    梁初叉腰,说:“你只知道我哥哥是齐王,那我偷偷告诉你,我爹还是天子呢!打死你也没有人敢追究!”


    梁泮摇手说:“初儿,不要这样,便算咱们父亲是天子,这天下也是讲究礼法的,不是么?若真是打死了他,咱们可以随便放一把火,天干物燥的,有个学子被烧死了,也在情理之中。再不然……这么多金子呢,做成被土匪抢劫,人之常情嘛!”


    闹事的学子被梁泮和梁初一唱一和,又被赵悲雪和梁缨吓怕了,他根本就是个怂包,根本不禁吓,险些尿出来,再加上喝多了酒,一顺口便说出来。


    “我说!我说……是……是有人使钱,让我闹事,这些金子是……是尾款!”


    梁初立刻说:“仔细说,不许隐瞒!”


    闹事的学子第一轮遴选的名次不是很好,在来上京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满腹经纶,在当地那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可到了上京,他才知晓什么是坐井观天。


    他本已经要离开上京回老家去,哪知这个时候有人找到了他,让学子帮一个忙,只要事成,会给他很多很多金子。


    闹事的学子说:“他……他让我闹事,还说会有很多其他学子跟我一同闹事,我们本就、本就看不起那些朝廷蠹虫,觉得他们是靠着祖宗的荫庇,若不是生得好,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那些蠹虫还不如我们呢!凭什么他们就如此命贵,而我们如此下贱?!”


    寒门学子本就对贵胄学子有敌意,那种敌意是一视同仁的,有的时候会失去理智,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有真才实学,都会被打为蠹虫的分类。


    闹事的学子心有不甘,再加上来上京花光了所有积蓄,若是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以后哪里还有颜面?因而干脆同意了那个人,一来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二来还能拿一些钱,三来给那些贵胄之子一些晦气。


    其他闹事的学子怕是也这么想的,简直一拍即合。他们聚集起来,越闹越凶,刚开始还有些心虚,但后来……


    因为闹事的人很多,大家都喊着伸张正义的口号,渐渐的也就有了底气,他们好像真的相信了,梁初只是一个酒囊饭袋,他是靠宗亲的身份,靠着祖宗的荫庇,靠着运气才夺得了那么多次魁首,而自己,才是被埋没的真金!只可惜,只可惜朝廷的腐败,让真正的金子蒙尘,无处发光!


    不得不说,那个人很好的抓住了他们的嫉妒心理,三人成虎,很快其他没有收钱的寒门学子,被他们的激愤带动,加之寒门和贵胄之间早有嫌隙,一发不可收拾。


    梁初喝问:“那个人是谁!”


    “他……”闹事的学子稍微有些犹豫,眼神怪异的看了看梁初。


    梁初奇怪极了,为何他这么看着自己。


    闹事的学子说:“你还不知道啊,那个人……是你的好友啊!”


    “他就是……”


    “崔影承!”


    *


    破败的屋棚,掩藏在破败的街巷之中。


    这个街坊,乃是上京城最贫穷的街坊,所有的穷人,所有的难民全都聚集在这里。


    在街坊的最深处,崔家破败的屋棚兀立在黑夜之中,燃烧着星星点点的灯火,依稀可见一条人影,倒映在纸糊的户牖之上。


    夜色深了,崔影承正在糊窗户,他将屋舍全部打扫了一遍,擦拭灰尘,将破败的户牖补好,细细的抚摸着已经满是倒刺的门框。


    崔影承慢慢抬起头来,暗淡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那么寂寥。


    他幽幽的开口:“你们来了。”


    第84章 自立为皇 都错了


    买通寒门学子闹事的, 竟然是梁初的知交好友——崔影承!


    崔影承透过半开的户牖,淡淡的看着赵悲雪等人,他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来抓他, 但他并不打算离开, 而是静静的等待着, 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梁初还以为是闹事的学子诬陷重伤, 毕竟崔影承可是他的好友啊, 为人温和,平日里没什么脾性, 但是有才情, 也有一些子傲骨。


    更重要的事, 崔影承也是寒门学子,他哪里能拿出这么多的金子来鼓动旁人?


    但崔影承的反应, 让梁初的心窍彻底发凉。


    梁初开门见山的说:“是你买通了那些学子,让他们堵着学宫闹事?”


    崔影承没有说话, 但点了点头。


    梁初一脸不敢置信:“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为何?”崔影承终于停下了糊窗户的动作,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转头看向梁初, 他的眼神一下子改变了。


    从梁初记忆中的温和平静,变得波澜汹涌,好像遮掩着滔天巨浪,随时都要将梁初覆灭在深渊之中。


    赵悲雪戒备的踏前一步,伸手将儿子保护在自己身后。


    崔影承又笑起来,但他的笑容很是寡薄, 带着一股子薄情的滋味儿, 说:“当然是要报仇啊!”


    梁泮眯起眼睛:“为你的母亲报仇?”


    崔影承的母亲, 是饿死病死的, 当时她昏倒在门口,但是没有一个人搭手,倘或有一个热心肠的人,恐怕她的母亲也不会死。


    崔影承望向遥远的天际,他的眼神飘远,说:“不只是我的母亲,还有被征兵役一去不复还的父亲……大梁早就腐败了不是么?这是一片肮脏的天地,百姓生存在这片天地之间,只有苦与难,他们还得到了什么?”


    “我要……”


    崔影承幽幽的说:“我恨这里,我要让这片破败的天地,露出它本来的模样……”


    赵悲雪冷冷的说:“既然你承认是你做的……带走。”


    梁缨亲自押解着崔影承,将他带回大梁宫的圄犴。


    崔影承只是一个寒生,出身十分低微,他的父亲母亲去世之后,崔影承无牵无挂,便一个人离开了上京,这么一走就是许多年。如今他又回来了,还带来了那么多金子买通寒门学子,梁苒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些古怪与蹊跷。


    梁苒让梁泮去查,果不其然,查出了一些端倪。


    崔影承离开上京这些年,他不仅是离开了大梁的都城,更是离开了大梁,一直在外游荡,这么多年一直居住在……邱山国。


    崔影承在邱山国官居大夫,此次入上京,竟是跟随着邱山王一同前来的。


    邱山王听到崔影承被下狱的消息,立刻赶过来,满脸焦急的说:“天子!天子明鉴啊!崔影承的事情,与臣真的无关啊!我邱山国怎么有那熊心豹子胆呢?臣是一点子也不知,若是知晓他想要报复大梁,报复天子,臣怎么敢带他入上京?臣……臣是听说崔影承乃是上京人士,他比较熟悉上京的风土人情,也是离家久已,所以此次出使,才特意带上他!若是知晓他是如此包藏祸心之人,臣……臣便是有十八个胆子,也是不敢的!天子明鉴啊!”


    邱山王将关系撇得清清楚楚,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说:“无论天子如何处置崔影承,臣都没有任何怨言,大卸八块,还是剁成肉泥,任凭君上发落!”


    梁苒一笑,说:“邱山王何必如此着急辩解呢?寡人还什么都没说呢。”


    邱山王擦着冷汗,狐疑的看向梁苒。


    想染微笑:“邱山国一项与我大梁交好,我们是友邦,寡人何时介怀过邱山王?必然是这崔影承自己的主意,与邱山王无关。”


    “对对对!”邱山王一打叠点头称是。


    梁苒说:“既然是崔影承的私自报复行为,邱山王,你不介意将崔影承留下来,任由寡人处置罢?”


    “应当的!”邱山王态度十足的好,说:“崔影承煽动民情,罪大恶极,应当交给天子处置,臣自然没有异议。”


    “甚好。”梁苒点点头,说:“寡人还有旁的事情要忙,便不款留邱山王了。”


    邱山王似乎松了口气,很快退下去。


    赵悲雪看着邱山王踏出路寝宫,这才说:“崔影承乃是他的士大夫,弄出这样的乱子,我可不信邱山王干干净净,毫不知情。”


    梁苒的唇角也压下来,哪里还有方才的亲和?说:“寡人要去见一见崔影承。”


    崔影承被关在大梁宫的圄犴之中,守卫极其森严。


    梁苒和赵悲雪走进去,就见崔影承身披枷锁,站在圄犴的敞口之下,望着惨淡稀薄的光芒,那光芒投入石窗,只留下一片小小的光影。


    “崔影承。”梁苒走过去,淡淡的说:“寡人常听初儿提起你,说你才华横溢,品行高洁,只可惜……初儿还是太年轻了,看走了眼,一个用金钱买通学子,煽动民情舆论的人,能高洁到哪里去?”


    崔影承看向梁苒,眼神透露着嘲讽:“不必激怒于我,你想怎么说,随便你好了。”


    梁苒又说:“你恨这片天地,寡人又何曾不恨?”


    崔影承的目光一动,不由多看了梁苒一眼,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迷茫。如今他已经是阶下之囚,崔影承还以为梁苒是来杀他头的,根本不需要多说一句。


    可是……


    梁苒继续说:“寡人早就恨透了这片天地,恨透了打仗,也恨透了无能的自己。”


    他说着,看向自己的掌心,上辈子梁苒无能为力,曾想力挽狂澜,但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如今重活一辈子,他绝不想让自己的百姓再受苦,也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走上父亲的老路。


    “所以……”梁苒说:“寡人才要建学宫,让所有的学子都能读书,无论贫富,无论贵贱……而你,险些亲手毁了这一切,你和那些为了党派,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不惜牺牲子民,牺牲百姓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崔影承冷冷的看着梁苒,梁苒嘲讽的勾了勾嘴唇:“如果你痛恨的是不公的刽子手,那么……你已经变成了你最痛恨的模样。”


    崔影承冰冷的脸面一瞬间有些松动,那是冰凌被打碎的裂痕。


    梁苒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倘或学宫无法建立,贵胄与寒门再次对立,那么将会有更多的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读书,能够受到礼仪的教化,而含辛茹苦,食不果腹,也会有更多的寒门学子,步上你的老路,崔影承,这便是你想要看到的么?”


    崔影承的嘴唇张合,但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他的面容已然是粉碎的冰凌,简直不堪一击。


    “哦对了……”


    梁苒突然笑起来,说:“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以为邱山王是为了帮助你报仇,才送给你金银财币,让你去买通学子的么?”


    崔影承抬起头来,眯眼说:“什么意思?”


    梁苒摇摇头,惋惜的叹了口气,说:“邱山王并不想要帮你报仇,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利用……”崔影承喃喃自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梁苒说:“看来你还不傻,已经猜到了一些眉目。”


    就在方才,邱山王上赶着来撇清干系的时候,梁苒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崔影承一个寒门学子,便算到了邱山国,也是一个穷困的外乡人,如何能赚得那么多金银财币来买通学子?


    必然是有人资助他金银,而那个人,显然便是邱山王。


    于是梁苒顺手开启了“耳听八方”的系统功能,偷听了邱山王的心声……


    梁苒说:“你以为邱山王只是害怕寡人扩建学宫,广招寒门学子,百家争鸣么?这些……不过都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只是拖延时机。”


    崔影承目光晃动:“拖延时机……难道……北赵?”


    崔影承似乎猜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赵悲雪。


    赵悲雪眯起眼目,他可没有窥探心声的技能,因而并不知梁苒和崔影承打什么哑谜。


    梁苒点点头,但没有开口。


    其实梁苒这么匆忙要来见崔影承一面,是因为方才他听到了邱山王的心声,邱山王用崔影承制造混乱,目的是拖延时机,而这个时机与北赵有关系,但邱山王的心声半半落落的,并不完全清晰。


    因而梁苒来见崔影承,打算诈一诈崔影承,从两个方面将这件事情串联清楚。


    崔影承的目光十足复杂,说:“邱山王里用上京文会的混乱,果然是在拖延时机……”


    梁苒说:“事到如今,你还打算为邱山王守口如瓶么?他根本不是助你报仇的恩人,他只是一个利用你的小人罢了,就在方才,邱山王亲自来寻寡人,扬言要将你交给寡人,大卸八块或者剁成肉泥,都随寡人欢心。”


    崔影承哈哈一笑,笑容有些苦涩自嘲,说:“错了……都错了。”


    他颓丧的后退了几步,靠着圄犴冰冷的墙壁,垂下头来,轻声说:“我也是偶然听到了他与探子的私语……邱山王与北赵的鬻氏早有勾结,鬻氏知晓,北赵的新皇心系大梁天子,因而上京一旦有事,便绝不会坐视不管,也绝不会离开上京回到北赵的信安去……”


    北赵鬻氏,正是鬻棠的宗族。


    鬻棠出身北赵贵胄,只不过他在家中并不受宠罢了,鬻氏庞杂,门第很高,北赵的朝廷将近三分之一都是鬻氏的族人。


    赵悲雪突然登基为皇,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朝廷上下一时不敢有违。但鬻氏并不拥护赵悲雪,明里暗里的使绊子。


    赵悲雪因为听说梁苒的死讯,不顾刚刚即位,从邙山赶往大梁的上京,这正好给鬻氏一个绝佳的机会。


    崔影承说:“鬻氏早有自立之心,北赵大皇子赵炀即位之后,鬻氏便知他不能人道之事,心有不服,与邱山国暗中勾连,打算推翻赵氏,自立为皇,只可惜……”


    崔影承看了一眼赵悲雪,便算是赵炀变成了太监,鬻氏也没有机会登上皇位,因为赵悲雪突然杀了出来,迅雷不及掩耳的以铁血手腕即位,加之赵悲雪乃是赵氏得名正言顺,鬻氏一门根本不敢嚣张。


    但他们不甘心,一直都在寻找机会……


    崔影承说:“邱山王一直对学宫的事情并不留意,这次突然如此上心,还助我金银,让我报仇,我本便猜测这其中必然有诈,只可惜……我顾不得那么多,只要让我报仇,只要让我推翻这腐朽的江山,让我做什么都以!甚至……成为刽子手。”


    “果然……”崔影承苦笑一声:“现在看来,邱山王的心中根本没有什么学宫,没有什么百家争鸣,他只是想用此时牵制大梁,牵制赵皇,好与北赵鬻氏里应外合,谋取北赵江山。”


    梁苒眯起眼睛,他嗓音清澈,却带着一丝丝的沙哑,说:“这腐朽的江山,这腐败的朝廷,寡人……会亲自推翻。”


    *


    崔影承下狱,邱山王将干系撇得一清二楚。


    当天午夜,上京驿馆传来轻微的骚动之声。


    吱呀——


    邱山王下榻的屋舍窗户被轻轻推开,一条偏胖的人影从户牖钻出,略微有些笨手笨脚,但又极力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任何一个人。


    是邱山王!


    邱山王只一个人,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带,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爬出户牖之后,也不敢走正门,甚至舍弃了整个跟随前来的使团,蹑手蹑脚来到院墙边,踩踏着堆砌的杂物,艰难的爬上墙头。


    他面容狰狞而兴奋,只要跳过院墙,城门和城郊早就打点过了,必然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邱山国……


    邱山王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跳下院墙。


    咕咚!


    嘭——


    他狠狠跌在地上,咬着牙关忍着疼痛,不发出一点痛呼声,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打算立刻跑路,这一抬头……


    “嗬!!”


    邱山王一个哆嗦,狠狠倒抽冷气,险些一口气没有跟上来呛死自己。


    黑压压的院墙之外,那条逼仄不起眼的小街巷中,五六把长剑迎面相向,瞬间将邱山王包围。


    呼——


    紧跟着火把亮起,将黑夜打得犹如白昼一般,火光甚至刺得邱山王睁不开眼睛。


    “呵呵……”是温和的笑声,带着一丝丝戏谑。


    身披龙袍,头戴十二流苏冕旒之人,迎着光火朝他走来,是大梁的天子——梁苒!


    梁苒笑盈盈的说:“邱山王,这么晚了,去哪里呢?莫不是起夜尿急?”


    第85章 赵悲雪绝笔 真正的天下共主


    邱山王看到梁苒, 眼睛睁得浑圆,吓得一时愣住了,根本不知自己是如何被发现的。


    他后退了好几步, 眼珠子乱转, 似乎是在想办法开溜, 唰一声轻响, 有凉丝丝的东西搭在他的脖颈上, 邱山王定眼一看,是刀!


    那是赵悲雪的刀。


    邱山王装傻充愣, 说:“天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


    梁苒微笑:“寡人还想问问邱山王呢, 这是怎回事?是寡人招待不周么?怎么,让邱山王如此着急, 连夜便要离开?”


    “不不,不是……”邱山王心中还存着一丝丝侥幸, 想要辩解。


    梁苒眯起眼睛, 收敛了温柔的嗓音,说:“哦?不是……那么便是邱山王心中有鬼!”


    邱山王装傻充楞, 说:“天子,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听不懂无妨。”梁苒说:“现在就斩了你的脑袋,反正这个时辰,邱山王合该在驿馆中好好儿的歇息,到处乱窜的, 定然是别有用心的刺客!”


    “你……你敢!”邱山王大叫, 冷汗从额头上滚下, 他的眼睛被赵悲雪的长刀所晃, 打磨光滑的刀刃,反射着火把的光芒,如此的刺目。


    梁苒眯起眼睛:“你看看,寡人敢不敢……”


    他说着,抬了抬下巴,纤细的天鹅颈微微打直,赵悲雪面无表情,他仿佛就是那把刀,只要梁苒欢心,叫他做什么都行。


    唰!


    赵悲雪沉肩提肘,刀刃轻轻离开邱山王的肩膀,立刻便要砍下。


    “等等!”邱山王大喊:“不能!你们不能杀我!!鬻氏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悲雪脸色沉下,正如崔影承的猜测,果然是北赵的鬻氏,与邱山王私下勾连。


    邱山王深知自己已经暴露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你们不能动我!不然鬻氏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说着,焦急的看向梁苒,说:“天子,北赵乱了,这个赵悲雪乃是天扫星,他本就不该即位成为北赵的新皇!鬻氏乃是北赵最大的卿族,他们在北赵盘根错节,若是天子能与鬻氏联手,杀了这个赵悲雪,向鬻氏献上赵悲雪的人头,岂不是能修两国之好,绵延百年,以后便再也不怕打仗了!”


    梁苒挑了挑眉,说:“你让寡人,向鬻氏献上赵悲雪的人头……”


    邱山王一打叠称是:“对对对!如此一来,大梁和北赵,便可修好,再也不必打仗了!之所以这些年战争不断,都是那些姓赵的搞的鬼!”


    梁苒哈哈笑起来,似乎再也忍不住,甚至笑得肚子疼,说:“你让寡人,向鬻氏献上人头……”


    邱山王发愣,不知梁苒的笑点在何处。


    梁苒的笑意慢慢凝结,幽幽的说:“鬻氏算什么东西,也能让寡人对他们献上人头!”


    邱山王大叫:“天子,鬻氏在北赵盘根错节,赵悲雪如今又不在国内,为时已晚,鬻氏此时此刻必然已经占领备战,天子您可不要看错形式,站错了队,追悔莫及啊!”


    梁苒挑唇说:“追悔莫及的人,是你罢?你与鬻氏勾连,亲自前往寡人的梁土拖延时机,可你有没有想过,鬻氏会不会像你抛弃崔影承一样,将你弃之敝履?”


    邱山王眼珠子僵硬的旋转,梁苒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梁苒又说:“来人,将邱山王扣起来,寡人倒是要看看,鬻氏会不会卸磨杀驴!”


    虎贲军快速上前,将邱山王押解起来。


    “放开我!!我是邱山的国君!我是国君——”


    邱山王挣扎的喊声愈发遥远,很快便听不清楚了。


    哒哒哒——是马蹄狂奔声音。


    鬻棠一骑快马,满身是汗,飞扑入上京城,乘着夜色一路狂奔,大喊:“主上!主上,大事不好了!!”


    梁苒知晓邱山王与北赵鬻氏勾连之事,便让赵悲雪找人回去探查消息,鬻棠乃是鬻氏之人,若是有什么消息,他去最为灵动,鬻棠当时便动身,快马加鞭往回赶。按理来说,这时候回来实在太快了。


    鬻棠催马狂奔,也顾不得礼数了,焦急的说:“主上!是……是信安传来的消息!”


    鬻棠刚刚离开上京城,还未往回赶,就是这么巧,北赵的信安传来了消息……


    邱山王联合鬻氏造反,趁着赵悲雪刚刚即位,却不在国中,打着正天命的旗号,欲图清楚天扫星,推翻赵悲雪,鬻氏已然有人自立为皇,占领了北赵的都城信安。


    那探子必然是在刚刚事发就送出了消息,从邙山到大梁,日夜兼程不过三日便可,可是邙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翻越的,凶险至极,因而探子根本无法走捷径,只能快马加鞭往上京传消息,这一路传来,消息自然是慢了一些。


    鬻棠焦急的说:“主上,他们真的造反了,必然是看主上刚刚即位,又不在国中,仗着有那么些资历,便开始兴风作浪!”


    他又说:“恳请主上这就点兵,立刻返回信安,给那些逆贼一些颜色看看!”


    赵悲雪不知怎么,竟然在发呆。


    他很少会发呆,眼神莫名有些空洞,不知在想什么,好似没听到鬻棠所说的话。


    “赵悲雪?”梁苒轻轻的碰了碰他,赵悲雪这才回过神来,发出一个单音:“嗯?”


    “主上?”鬻棠急得上火:“若是主上首肯,卑职这就去点兵,只等太阳升起,便可杀回信安!”


    赵悲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梁苒。


    梁苒说:“你放心回信安便是,邱山王已经被抓了,那些闹事的学子也揪出来了,不会再出乱子。”


    鬻棠也说:“是啊主上,咱们可以走邙山的捷径,三日便可抵达信安,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旁的人想要走邙山,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赵悲雪不同,他亲自调教出来的铁骑也不同,穿越邙山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梁苒说:“你可还有其他顾虑?无妨,寡人让苏木调遣最为精锐的虎贲军,与你一同返回信安,祝你夺回皇位。”


    毕竟……


    对于大梁的江山来说,赵悲雪即位,总好过鬻氏即位。


    赵悲雪终于点点头。


    鬻棠兴奋的说:“太好了,那卑职立刻去点兵,天明便可出发!”


    鬻棠和沐森负责点兵,快速离开,赵悲雪便和梁苒回了大梁宫。如今是半夜,距离点兵完成,大抵还有几个时辰。


    梁苒说:“你好好歇息罢,明日还要赶往信安去,邙山险阻,虽然是捷径,但也……”


    不等他说完,赵悲雪突然走过来,从后背拥住梁苒,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后背杀。


    赵悲雪的体温很高,这样的拥抱莫名显得温暖,和他的表象一点也不一样,确切的说,其实赵悲雪对待旁人,和对待梁苒根本不一样。


    对待旁人的赵悲雪,冷冷冰冰,至于对待梁苒的赵悲雪,一点子也不冷漠,甚至有一点点的粘人,就像现在。


    赵悲雪低下头,轻轻的磨蹭着梁苒的耳垂,说:“明日便要回信安了,可是……咱家小五还没有出生。”


    梁苒都被忙晕了,这些日子上京文会的事情很多,险些忘记了腹中的孩子。


    赵悲雪一走,孕期进度肯定无法刷满,鬻氏造反,赵悲雪便算是有大梁的兵力支援,回去也要整顿朝纲,必然需消耗不短的时日,这一来一回,少则半年,多则……三年两载也见不到面。


    赵悲雪收紧了手臂,突然一把将梁苒打横抱起,轻轻放在龙榻之上,沙哑的说:“阿苒,不如我们努努力,今晚便将小五生下来,如何?”


    梁苒略微有些挣扎,说:“天亮你还要出发……”


    赵悲雪笑起来,他的笑容……


    梁苒心窍狠狠一震,竟有些莫名的明媚。是了,明媚,好似旭日东升的暖辉,而在他的记忆中,赵悲雪一直都是死气沉沉的,他是一颗天扫星,哪里会像是旭阳?


    赵悲雪说:“你是在关心我么?我好欢心。”


    梁苒没忍住丢给他一双白眼,心想也是,虽寡人怀孕没什么不良孕反,但怀着小五还是不方便的,干脆伸手搂住赵悲雪的脖颈,微微扬起下巴,在他耳边吐了一口气,说:“那你可要快一些,一次怕是不行……”


    梁苒醒过来的时候,灿烂的阳光倾洒在他的眼皮之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快速睁开双眼。


    【孕期进度:100%】


    小五已然出生了,被系统体贴的放在背包之中。


    梁苒松了口气,揉着酸软的腰肢,左右环视,不过龙榻之上只有他一个人,至于赵悲雪……


    已经离开了。


    天色灰蒙蒙发亮的时候,梁苒疲倦的昏睡过去,鬻棠和沐森正好点兵完成。赵悲雪没有吵醒梁苒,轻手轻脚的换了介胄,将佩刀跨在腰上。


    他静静的坐在龙榻边上,静静的凝视着梁苒,用生着薄茧的手指,轻轻的勾勒梁苒的眉眼与线条,那一双冰冷的狼目,满满都是不舍。


    “主上……”


    鬻棠焦急的等在殿外,压低了声音催促:“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


    赵悲雪最后看了一眼梁苒,终于收回了目光,大步离开路寝殿,一路走出大梁宫,再也没有回头……


    赵悲雪离开上京已经第四日,若是走邙山捷径,合该已经抵达信安,不知情况如何。


    梁苒批看着文书,突然有点走神,不知不觉又开始想着赵悲雪的事情。他摇摇头,拉回自己的思绪,赵悲雪武艺那般厉害,又是游戏中的主角,加之寡人给他的精锐兵马,还有他自己的精锐护送,怎么也不可能出事。


    “君父!”


    梁泮从外面走进来,说:“鬻棠和沐森回来了。”


    梁苒惊讶,说:“这么快?那赵悲雪呢?”


    梁泮摇头,说:“父亲没有回来,他们说是父亲临时有要紧事,需要他们回来一趟传话。”


    “什么事情?”梁苒奇怪:“让他们进来罢。”


    鬻棠和沐森走进路寝,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想来也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梁苒说:“什么要紧事,需要你们亲自回来一趟?”


    鬻棠说:“卑职们也不知啊,主上只是说顶顶要紧,托付给旁人都不安心,只有我们走一趟才行,卑职与主上正在翻越邙山,这邙山都翻了一半了,主上非要我们回来!”


    沐森比较稳重,说:“请天子拆开移书,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卑职们正好带消息回去。”


    梁苒蹙眉说:“也好,寡人这便看。”


    鬻棠将移书呈给梁苒,梁苒展开书信,信笺的内容竟然很长……


    【阿苒,见字如面。


    不知你可还好?


    一直以来,便如同你隐藏着系统的秘密,我也藏着一个秘密,如今我便将这个秘密告知于你……】


    梁苒重生之后,获得了一个系统,而赵悲雪重生之后,其实也获得了金手指,那是一个可以看到自己“终结”的金手指。


    其实赵悲雪并非不怕死,而是他能看到自己的“终结”,因而才会如此拼命。


    儿时被当成天扫星虐待,被吊在城门之下曝晒;长大之后在战场九死一生,被送往大梁做质子;与梁苒重逢之后,为梁苒挡箭,为梁苒搏命……


    【可这些,都不是我的终结,因而我从不怕死,因为我知晓,无论受多重的伤,害多重的痛,我都可以继续陪伴在阿苒的身边,可这一次,不一样……】


    梁苒的手指突然开始颤抖,不知是不是批看了太多的文书,总觉得指尖发酸,连这么一张小小的信笺都捧不住,好似有千斤之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种窒息的紧绷感,紧紧扼住他的心窍。


    【上辈子我对上苍起誓,要用自己的血肉换取阿苒的一世平安,若是老天爷见怜,能让阿苒完成夙愿,成为一代明君,一代圣君那便更是极好了,无论是什么样的代价,我赵悲雪都可以付出,毫不犹豫,不眨一下眼目。


    我还是太贪婪了,然,幸而上苍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


    阿苒,你便要成为天下共主的圣君了。


    只等我离开……


    幸而我们的儿子已然不少,小五也顺利降生,文德、武能一个不缺,他们都能辅佐你成为明君,或许你再也不需要我。】


    【希望从今往后,天下太平,再无战乱。】


    【盼望我的阿苒,平安、顺遂。】


    【赵悲雪绝笔】


    哗啦、哗啦——


    梁苒捏着信笺的手在颤抖。


    鬻棠奇怪的说:“君上,主子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君上!!”


    苏木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他顾不得礼数,双眼赤红,沙哑的说:“探子来报,鬻氏在邙山到安信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伏击,赵主遇险,不幸……万箭穿心。”


    “不可能!”鬻棠第一个反驳:“主上身经百战,鬻氏那些小打小闹,不可能叫主上在阴沟里翻船!探子是不是出错了!?”


    哗啦!


    梁苒狠狠一把攥紧手中的信笺,赵悲雪能看到自己的生死,早就知晓鬻氏会设下伏击,所以借口遣送鬻棠和沐森回来。


    叮——


    【6.6.0任务:放弃赵悲雪,趁北赵群龙无首,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


    赵悲雪并非阴沟里翻船,而是飞蛾扑火……


    只有北赵的新皇死了,赵氏再无宗室正统,梁苒才可名正言顺的讨伐鬻氏,顺理成章的并吞北赵疆域!


    “原来……”梁苒幽幽的想着,6级的系统奖励,是这么来的,北赵的江山,是这么来的。


    这封信笺,不是移书。


    而是赵悲雪提前写好的……遗书。


    【作者有话说】


    马上完结啦,下一本《娇软美人,但会训狗》求求收藏呀[星星眼]


    温竹是狗血文中的短命小炮灰,软弱、爱哭、可怜兮兮,为烘托主角攻受而生。只要再完成一个副本,就可以光荣退役。


    进入最后一个副本之时,温竹偶然获得了一枚狗哨。


    系统:喜欢狗吗?


    温竹:喜欢!


    恭喜开启【炮灰美人的服从测试】副本


    服从测试内容如下:


    1.吹响狗哨,筛选出符合条件的狗狗们。


    2.树立主人的高位权力。


    3.鞭策驯化,一手遮天。


    温竹:???


    府中的骑奴笨手笨脚,驭车不稳,险些令温竹磕伤。


    系统让温竹抽骑奴两记响亮的大耳光,以彰显主人的上位威严。


    温竹从未打过人,哆哆嗦嗦伸出手,在骑奴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系统:撩拨爱抚成功,您已成功勾引对方。


    犬种:狼。


    温竹:???


    千秋节,温竹所在的小国需要例行向鼎盛强硕的大梁进贡。


    温竹看着坐在龙座之上,以三千铁骑杀回大梁,成功夺取皇位的大梁新帝,竟感觉无比眼熟!


    温竹:长得好似我府中走丢的骑奴……


    系统让温竹跳槽,从附属小国的丞相跻身大梁权臣,要做的并非是讨好大梁新帝,而是狠狠践踏他,质问他谁才是上位。


    当夜,温竹趁着宴席酒醉,鼓足勇气将雪白的靴子,踩在大梁新帝俊美无俦的脸颊上。


    温竹小声:“对、对不住,臣有夜盲症,没看到陛下。”


    新帝梁璟的眼神阴鸷可怖,沙哑开口:“踩重一些,主人。”


    系统:驯化成功,您已成功跳槽。


    温竹:……?


    温竹发现,他不只是跳槽成功,除了大梁权臣的俸禄以外,每个月还多领一份皇后的薪水……


    第86章 回档卡 这是梁苒两辈子的夙愿


    【6.6.0任务:放弃赵悲雪, 趁北赵群龙无首,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


    【是否放弃赵悲雪】


    【是】【否】


    梁苒陷入了沉默,耳边是众人的吵闹声, 鬻棠的大嗓门质问着, 就连一贯冷静的沐森, 也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很快, 儿子们都听说了赵悲雪的死讯, 一个个赶过来,还有梁苒的兄长也都赶了过来。


    “君上, 你没事罢?”


    “君上不要伤心。”


    “节哀顺变……”


    节哀?


    梁苒头一次感觉到迷茫, 节什么哀?赵悲雪死了, 上辈子那个夺他江山的死敌,终于死了, 寡人合该欢心才是,为何节哀?


    可是……


    梁苒抬起手来, 他纤细的手指绞住衣襟, 紧紧的捂住心口的位置。心窍很疼,几乎要裂开的疼痛, 仿佛有人拿了一把斧子,正在一下一下的劈砍他的心尖,偏偏,还是一把很钝很钝的斧子,不能给梁苒一刀来个痛快。


    梁苒呆呆的看着系统提示,只要点击【是】, 就可以完成6级所有任务, 获得6级奖励, 不只是大梁, 整个北赵也都是寡人的,整个天下,全都是寡人的。


    梁苒凝视着这个黑压压的【是】,心头也是黑压压的一片,他不需要抬起手来,只需要一个眼神,系统便可以帮他点击,可梁苒却动不了,他的目光艰涩,一向坚定的梁苒,竟也会举棋不定。


    不,确切的来说,并非是举棋不定,因为他根本无法放下赵悲雪……


    梁苒的目光一晃,并没有点击【是】或者【否】,而是打开了系统背包,那里面静静的躺着两张卡片,是上次奖励还没来得及用的卡片。


    ——【回档卡】


    ——【路障卡】


    叮——


    【温馨提示:一旦使用“回档卡”,将无法完成6.6.0的任务,无法领取6级奖励!】


    与北赵的江山失之交臂,与天下共主的身份失之交臂,读档换取赵悲雪的一条命,这值得么?


    赵悲雪已经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梁苒拥有五个儿子,就连小五也生了下来,大不了慢慢养大便好,赵悲雪的价值完全已经榨干了,他一死,梁苒便可以打着清扫北赵逆臣的旗号,顺理成章的扳倒鬻氏,届时,整个北赵群龙无首,梁苒可取而代之!


    梁苒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是啊,统一天下,这正是寡人梦寐以求的,这便是寡人的夙愿。


    而今,这个夙愿中间,隔着一个赵悲雪。


    “君上?”


    “天子?”


    “君父……”


    耳畔吵闹的声音断断续续,好似有人在呼唤梁苒,但梁苒全都听不见,全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叮——


    【是否使用“回档卡”,请宿主谨慎确认】


    【是】【否】


    梁苒的目光慢悠悠的抬起,带着一股不紧不慢的平静,轻轻凝视着【是】。


    “君……”


    呼唤梁苒的声音只发出一个字,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天旋地转,天地倒转,一切都变成了逆向,在梁苒的面前快速倒退。


    叮——


    【“回档卡”,生效!】


    【温馨提示:已为宿主回档至3日前。】


    “嗬——”


    梁苒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睁开眼睛,这里是……路寝?


    梁苒很熟悉这里的摆设,眼下是三日之前的清晨,梁苒刚刚从梦中苏醒。他似乎做了一个怪梦,梦中尽是赵悲雪的自作主张,还有他的……遗书。


    梁苒浑身酸疼,尤其是腰肢和大腿,酸涩难当,他稍微一动,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滚下来,顺着流畅的下颌线条滴落在软榻的锦被之上。


    是泪水……


    梁苒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的是眼泪,寡人哭了?


    梁苒顾不得这些,立刻忍耐着酸疼,从榻上起身,快速的披上衣衫,今日是赵悲雪离开上京城,扑向邙山的第二日。


    “君父!”梁泮从外面笑盈盈的走进来,说:“咦?君父已经起身了?今日起的好早啊……”


    不等梁泮说完,梁苒正色说:“泮儿,为父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与你说。”


    梁泮一脸迷茫,但梁苒的脸色非常严肃,让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回档成功之后,很显然,只有梁苒一个人记得回档之前的事情,就连能看到系统的儿子们也不记得赵悲雪殒命的事情。


    梁苒将儿子们全部叫过来,说:“寡人要赶去邙山一趟,朝中便留下梁泮来坐镇,泮儿足智多谋,心思细腻。梁缨你身为长兄,一定要帮衬着弟弟。”


    梁缨点头说:“请君父放心!”


    梁苒又对梁辩叮嘱:“邱山王被我大梁扣住,旁的国家必定听风就是雨,唯恐他们被煽动,安抚周边的事情,便交给你与司行署了。”


    梁辩言简意赅:“请君父放心。”


    梁苒又看向老四梁初,说:“上京文会一事,虽已然揭露了罪魁祸首,但寒门学子和贵胄学子之间,还需要寻找一个稳固的平衡点,这个平衡点,并不是纵横捭阖,朝政诡计可以办到的,学子之间的惺惺相惜,从来只能从‘学’入手,为父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梁初说:“君父放心罢。”


    梁泮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了梁苒的不同寻常,说:“君父,您这是要去?”


    梁苒幽幽的说:“去把赵悲雪找回来。”


    想死,一了百了?哪有这么容易!


    梁苒安顿了儿子们,让他们在京中照顾,梁苒是再放心不过了,于是立刻带上苏木和精锐的虎贲军,离开上京城,扑向邙山。


    邙山陡峭,依靠着上京,但没有一个上京的武士翻越过邙山,赵悲雪和他的精锐几乎是奇迹。


    扈行的队伍一进入邙山,立刻被那遮天蔽日的陡峭所震撼。


    苏木蹙眉说:“君上,赵主已经走了一日,且他们曾经翻阅过邙山,已然是熟手,臣怕……咱们这样追下去,还是追不上赵主,反而会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这可如何是好?”


    苏木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梁苒的扈行队伍本就落后,且缺乏翻越邙山的经验,这样下去是绝对追不上赵悲雪的。


    但梁苒早有准备。


    叮——


    【“路障卡”,生效!】


    梁苒打开系统,目光一划,将路障贴在了赵悲雪的头像之上。


    轰隆——!


    啪嚓!


    远处打起了响雷,闪电频频劈空划下。


    苏木抬起头来,看着天边厚厚的乌云,震惊的说:“君上,快看!前面下雨了!”


    邙山下雨了,瓢泼大雨,暗无天日,可偏偏梁苒他们这一段,奇迹般的没有下雨,太阳高照,薄薄的日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洒落下来,一个邙山,却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梁苒挑起的唇角:“趁着前面下雨,行路困难,追上去。”


    苏木应声:“是!”


    *


    轰隆——


    雷声滚滚而来,暴雨毫无征兆的倾盆而下。


    “怎么回事!”鬻棠被浇了一个透心凉,甩着脸上的水:“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刚才还好好儿的!”


    沐森打马回来,拱手说:“主上,雨势太大,山路崎岖路滑,今日实在不宜赶路,还是暂时扎营罢。”


    赵悲雪望着隐瞒的天际,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军队在山中临时扎营,黑夜在暴雨的洗礼中慢慢消逝,第二日却没有迎来昭阳,雨帘依旧,黑压压的遮盖着天幕。


    赵悲雪站在营帐的屋檐下面往外看,还在下雨,阴沉沉的天空,仿佛他阴沉沉的心情。


    “怎么还在下雨?”


    “真是晦气。”


    “也不知这雨水什么时候能停……”


    鬻棠叨念着,看起来他很着急,急着回到北赵去,给鬻氏一些颜色看看。


    赵悲雪突然开口了,说:“鬻棠,沐森,你们过来。”


    “是。”


    二人来到赵悲雪面前,拱手站定。


    赵悲雪拿出一封信笺,交给他们,说:“你们二人速速返回上京一趟,将此……移书,亲自交给梁苒。”


    移书和遗书,听起来分明是一模一样的。


    鬻棠好奇:“主上,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让我们返回上京,若是卑职们都离开了,还有谁照顾主上?”


    赵悲雪却说:“此事十万火急,唯独交给你们二人,我才安心,因此你们必须亲自走一趟,将这封移书亲自交到梁苒的手中,等……等梁苒看过移书内容,你们也便知道该如何行动了。”


    鬻棠更是好奇了,说:“主上,这信上写了什么?”


    赵悲雪陷入了沉默。


    写了什么……


    遗书,当然是遗言了。


    赵悲雪可以看到自己的“终结”,当鬻棠禀报鬻氏勾连邱山国造反的时候,他便已经看到了,看到了那条属于自己的死路。


    其实区区一个鬻氏,区区一个埋伏,赵悲雪根本不惧怕,更何况,他提前看到了“终结”,只要特意规避,便可以避免死亡。


    但赵悲雪也知晓,只有自己这个赵氏的唯一宗室正统死了,被鬻氏的逆贼杀死了,才会激起北赵朝廷对鬻氏的愤恨,如此一来,北赵群龙无首,正好是梁苒最佳的时机。


    梁苒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打着为自己报仇的旗号,入主北赵,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


    这是梁苒两辈子的夙愿。


    赵悲雪很清楚自己的分量,在阿苒的心中,他爱子民,远胜于自己。若是自己的死,可以换取天下太平,子民安康,换取阿苒的夙愿成真,或许……很值得。


    赵悲雪看着自己掌心中的遗书,微微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浅淡,甚至有些释然,说:“很重要,只有阿苒一个人可以看。”


    鬻棠说:“既然如此重要,那必须是卑职和木头走一趟了,请主上放心,卑职们一定不辱使命!”


    他说着,双手去接赵悲雪手中的书信。


    赵悲雪点点头,将书信递出去。


    哗啦——!


    就在这一瞬间,帐帘子突然被打了起来,有人大步闯进来。


    那人风尘仆仆,一身衣服都湿透了,黑色的袍子裹着他纤细高挑的身躯,不知是因为下雨,还是气愤,令他瑟瑟发抖。


    “天子?”


    “梁主?”


    “阿苒?”


    何止是鬻棠和沐森发懵,便连赵悲雪也懵了。


    梁苒的衣袍被雨水浇湿了,他素来是一个有洁癖之人,但如今也顾不得这么多,梁苒的面颊泛着殷红,但那不是因着欢心,也不是因着兴奋,更不是因着害羞,而是……


    气愤。


    梁苒大步走进来,一把抢下赵悲雪要递给鬻棠的信笺,哗啦一抖,沙哑的说:“这是什么?”


    赵悲雪一愣,眼神下意识晃动,但他转念一想,阿苒应该不知里面写了什么。


    梁苒一笑,不给他回答和狡辩的机会,说:“赵悲雪你好出息呢,学会写遗书了,要不要我当着你亲信的面子,给你朗读朗读?”


    赵悲雪更是愣住了。


    鬻棠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没听清楚,说:“梁主说什么?移书怎么了?”


    沐森则是会看眼力的,对他摇摇头,不让鬻棠多说。


    梁苒气急,唰唰两下将遗书撕得粉碎,手一扬冲天扔去,遗书的碎皮好似纷飞的纸蝴蝶,扑簌簌从高空落下。


    遗书撕得不成模样,一句完整的话也看不出来,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鬻棠焦急的蹲在地上捡,说:“梁主,你怎么给撕了啊!主上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怎么能撕……”


    他的话到这里突然卡住了,因为鬻棠手中捡起的碎片上,正好隐约可见四个字——悲雪绝笔。


    不是移书,是遗书!


    沐森拉起怔愣的鬻棠,低声说:“少说两句罢。”


    “阿苒,其实……”赵悲雪开口想要狡辩。


    梁苒冷笑一记,抬起手来,“啪!!”一声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的扇上去。


    第87章 你是寡人的狗 【6级任务,失败!】


    啪——


    营帐中清脆响亮的耳光, 与营帐外哗啦啦的雨声相互呼应,交织雀跃……


    赵悲雪捂住自己的面颊,火辣辣的生疼, 梁苒是牟足了力气甩的耳光, 可不是开顽笑。


    梁苒打了一记耳光, 只觉得还不够爽快。寡人的系统, 寡人的江山, 寡人的夙愿,全都被赵悲雪这个自作主张的人毁了, 还要用回档卡来救他, 阻止他作死, 寡人难道不该气么?


    只是一记耳光,太便宜他了, 怎么也要再抽两下。


    梁苒高高抬起手,又要再落下巴掌。


    “梁主!”鬻棠连忙大喊, 想要阻止梁苒继续抽巴掌。


    梁苒一个眼刀刺过去, 凉飕飕的说:“怎么?你是想阻止寡人打你家主子?写这种混账东西,整日写些有的没的, 难道他不该打?”


    绝笔!


    绝笔是什么?是遗书啊!鬻棠和沐森之前还在奇怪,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赵悲雪需要他们一起行动,回到上京传信。原来并非是什么十万火急,而是赵悲雪遣走他们的借口!


    鬻棠也犹豫了,无法反驳, 他头一次瞪了一眼赵悲雪, 应和说:“该打。”


    沐森揉了揉额角, 拉住鬻棠, 说:“走罢。”


    鬻棠被拉走,临走之前还是据理力争:“主上,这次是你的不对,你也太不对了!”


    一时间整个营帐只剩下梁苒和赵悲雪两个人,赵悲雪面颊通红,说:“阿苒,你听我……”


    啪!


    赵悲雪的话还未说完,第二个巴掌果然已经到了,狠狠扇在他另外一面脸颊上,瞬间两边脸颊都红彤彤的。


    赵悲雪:“……”


    梁苒挑眉:“寡人听什么?听你狡辩?”


    赵悲雪说:“其实我只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醒过来,说:“你怎么知道这是……遗书?”


    “哼,”梁苒冷笑一声:“你难道忘了么?寡人是有系统的人。”


    他说到这里更生气,一把揪住赵悲雪的前襟,狠狠把人拽过来,说:“别以为你的举动能逃过寡人的眼目,你是寡人的狗,寡人不让你死,你便不能死!便算是你死了,寡人也要把你揪回来!”


    赵悲雪听着他的话,一双狼目慢慢睁大,两面脸颊都带着巴掌印,竟然笑了起来,说:“阿苒,你是在关心我,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梁苒没成想,两巴掌竟是给他打爽了,如此欢心,都傻笑出声了。


    梁苒何止是心里有他,甚至放弃了6级系统任务,放弃了6级的系统奖励,分明只差最后一个节骨眼,他便可以得到整片的北赵天下,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可是……


    梁苒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他竟然放弃了,而且放弃的如此轻而易举,如此的果决,事到如今,见到了完完好好的赵悲雪,他也没有任何后悔,反而觉得庆幸。


    幸亏,幸亏寡人用了回档卡。


    梁苒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睛盯着赵悲雪,沙哑的说:“你是寡人的。”


    说罢,突然仰起头来,主动吻上赵悲雪的嘴唇。


    赵悲雪受宠若惊,一把搂住梁苒的细腰,将人紧紧箍在怀中,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仿佛……


    便仿佛他已经死过一次。


    叮——


    【6级任务,失败!】


    系统提示弹跳出来,梁苒成功救下赵悲雪,鬻氏无法残杀北赵天子,就无法激起群愤,梁苒便没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将北赵尽收囊中,6级任务自然失败了。


    梁苒正在与赵悲雪亲吻,便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没好气的一把推开赵悲雪,什么亲吻的心情都没有了。


    赵悲雪有点点委屈,阿苒的心思变得太快了,刚才还如此火辣热情,眼下却突然绝情冰冷。


    梁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鬻氏会在下邙山的地方设伏,这你是知道的,对么?”


    赵悲雪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孩童一般,微微垂着脑袋,点点头,说:“按照鬻氏的配备,和士兵的精良程度,他们上不来邙山,最有可能便是在下邙山入都城的路上,设下埋伏,将我……置于死地。”


    梁苒冷笑一记,他的唇角慢慢挑起,露出一个浅淡的弧度,说:“那很好啊,既然他们自不量力,自己找死,那可别怪寡人了。”


    “阿苒?”赵悲雪看向梁苒。


    梁苒目光笃定的说:“准备准备,马上天晴了,寡人要助你回都。”


    正如梁苒所说,雨收云散,天色瞬间变得清朗起来,连湿润松散的土地都快速干涸,便仿佛刚才的暴雨是错觉一般,实在不可思议。


    *


    邙山脚下。


    邙山勾连着北赵和大梁,但这里是一处禁忌,基本无人可以翻越,除了赵悲雪这等不要命中人。


    鬻氏安排的伏兵守在邙山脚下,静静等着赵悲雪归来。


    哒哒哒——


    是马蹄声,还有车辙滚动的声音。


    伏兵一个个警觉起来,远处有车队而来,从邙山下来。


    “快看!是赵悲雪的队伍!”


    “前面有鬻棠和沐森开路,绝对是赵悲雪的队伍,错不了了!”


    探子探查,立刻折返回去报信。


    鬻氏的将领听了汇报,谁不知鬻棠和沐森一直跟随着赵悲雪,俨然是赵悲雪面前的红人,但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全都会让他们二人去做。有那二人领队的队伍,一定是赵悲雪队伍。


    鬻氏将领高声说:“来啊!随我杀上去,家主有令,只要死的,不要活的!格杀勿论!!”


    “是!”


    “杀——!!”


    寂静的邙山脚下,突然惊起一片杀声,伏兵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围堵而上,快速缩小范围,将下山的队伍团团包围。


    为首的果然是鬻棠和沐森,二人戒备的拔出佩刀。


    鬻棠呵斥:“天子车驾,谁敢造次!”


    “哈哈哈哈!!!”鬻氏将领走出来,嚣张大笑:“杀的就是你这个天扫星!赵悲雪,出来乖乖儿受死罢!”


    哗啦——


    随着鬻氏将领的大笑,辎车的车帘子被打了起来,有人从里面步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龙袍,头戴十二条的冕旒,威严而清冷,高挑而纤细,仿若天人降世,出尘而孤高。


    鬻氏将领的笑声戛然而止,瞪大眼睛:“你……你不是赵悲雪?!”


    无错,从辎车中走出来的,并非是赵悲雪,而是梁苒。


    鬻棠得意的大笑:“怎么?你以为是谁?梁主便不是天子了么?”


    鬻氏将领恍然大悟,方才鬻棠说“天子车驾”,大梁有天子,北赵也有天子,各国都把自己的皇帝叫做天子,这很讲道理,完全没错,鬻棠也没说是哪国的天子。


    梁苒慢悠悠的步下辎车,掸了掸龙袍上的褶皱,微笑说:“怎么?看到寡人你很失望么?”


    “那……”梁苒拉长了声音,幽幽的说:“不如再仔细看看。”


    与此同时,震动山谷的响声骤然响起,一大片黑甲军从天而降,领头的是黑甲披身的赵悲雪,快速冲来,与梁苒的队伍里应外合,将鬻氏将领的伏兵瞬间包围在了中间。


    赵悲雪紧张的说:“阿苒,没事罢?”


    梁苒抬了抬下巴:“有事的是他们才对。”


    赵悲雪一挥手,黑色的甲军犹如海浪一般涌上,鬻氏的伏兵被包围在其中间,一时跑也跑不掉,有了梁苒的助力,鬻氏的伏兵数量远远不够看,情势没有任何意外,简直是一边倒。


    赵悲雪吩咐下去,将俘虏的鬻氏士兵全部扣押起来,然后又派出探子去探看都城的消息,其余人等在原地扎营,整顿一日,明日再行上路。


    赵悲雪吩咐好一切之后,便回到御营大帐中,刚一进去,便看到梁苒和鬻棠、沐森正在说悄悄话。


    三个人站在一起,也不知在说什么,鬻棠和沐森点点头,十分专注,就连赵悲雪这个主子走进来,他们也只是看了一眼,继续点头。


    梁苒说:“都听明白了?”


    鬻棠和沐森称是。


    梁苒又说:“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保密,除了寡人和你二人,不得让第四个人知晓……”


    他故意看了一眼赵悲雪,说:“便是连某个爱写移书之人,也不能叫他知晓,可知了?”


    赵悲雪:“……”感觉被花式点名了,阿苒真的很记仇。


    鬻棠使劲点头,说:“请梁主放心,卑职们一定按照梁主的吩咐行事,绝不出差错。”


    沐森也说:“请梁主放心。”


    梁苒挥了挥手,说:“事不宜迟。”


    鬻棠和沐森齐刷刷拱手,转身离去,二人在离开营帐之前,好似终于看到了他们的主子,只是大约拱手,然后打起帐帘子走出去,好似他们的主子是梁苒,而赵悲雪只不过是个登门的过客!


    赵悲雪无奈,他知晓因为自己的“私自行动”,想来鬻棠和沐森也多少有些意见,无奈的摇摇头。


    他走过去,将梁苒搂在怀中,说:“阿苒,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叫我也听听,好不好?”


    赵悲雪黏糊糊的,哪里有领兵打仗的那股子阴鸷之气,完完全全一条粘人的大狗子。


    梁苒可不吃他这套,无情无义的推开赵悲雪,淡淡的看了一眼,语气凉飕飕,平淡淡,板着唇角阴阳怪气是有一套的,说:“放心,左右不是写遗书的事情。”


    赵悲雪:“……”


    夜色深沉,因为明日还要开拔,赶往北赵的都城,因而今夜大军休整,只留下巡逻守夜的队伍。


    邙山的山路崎岖,梁苒是头一次走邙山,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累得不轻,加之他这几日日夜赶路,就为了追上赵悲雪,身子已然吃不消,早早便歇息下。


    梁苒睡得很熟,窝在赵悲雪怀中,将他的胸膛当做了头枕,真的别说,行军打仗艰苦,难得有这么舒适的头枕,肌肉优越,线条流畅,也不会硌人。


    赵悲雪不舍得吵醒梁苒,便一动不动的充当头枕。


    忽然,营帐外面骚乱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紧跟着亮起了火光,无数的火把点起,将营地照亮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一般。


    “不好了!”


    “快……快去禀报天子!”


    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喊叫声传来。


    “唔……?”梁苒被吵醒了,便算他累得厉害,但这光景是在外面行军,梁苒还是睡得不踏实,立刻便醒了过来,揉着眼睛说:“怎么回事?”


    赵悲雪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给梁苒披上外袍,刚要出去查看。


    哗啦——


    帐帘子被打了起来,苏木急匆匆从外面闯进:“君上,大事不好!”


    “就在方才,沐森打伤巡夜的士兵,挟持鬻棠为质,叛逃了!”


    第88章 昭告天下 不是秘密的秘密


    北赵都城。


    鬻氏宗邸。


    “报——”


    一个甲士快步冲进去, 跪下抱拳:“家主!赵悲雪的亲信沐森,挟持了鬻棠,此时正在门口, 要求归顺家主。”


    鬻氏宗主一听, 蹙眉说:“沐森?他不是赵悲雪的左膀右臂么?”


    “哼……”鬻氏宗主显然很谨慎, 说:“你先去找个人, 试探试探他。”


    “是, 家主!”


    甲士很快带着一队士兵赶到,将大堂团团围住。


    沐森拔身而立, 他的衣裳上还残存着血迹, 身边是被五花大绑的鬻棠。鬻棠的嘴巴被堵了起来, 但他的双眼狠狠瞪着,一副睚眦尽裂的模样, 好像只是用眼神,便能将沐森千刀万剐。


    沐森淡定的看向冲进来的一队士兵, 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甲士将他二人围住, 沐森淡淡的说:“怎么?我是来投诚的,鬻氏宗主难道不接受降臣?”


    那甲士说:“你本是天扫星赵悲雪身边的亲信, 如今你说投诚便投诚?焉知你是不是假意归顺?”


    沐森没有任何表情,那甲士无法从他的面色中看出任何端倪。


    “我沐森出身低微,生来便是卑贱的奴籍,还有什么选择么?不跟着天扫星,你们这些贵胄宗族,难道会好心的收留于我?”


    他这么一说, 甲士似乎觉得有些道理。


    沐森出身很是卑微, 他是宫奴的儿子, 一出生宫奴便因着犯事儿被打死了, 沐森从小孤苦伶仃,在宫中也是做奴隶的,多半是苦力,偶尔会被人殴打。


    他这样的人,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宗族,自然没什么好地方投奔,最后便跟着同样被人欺负的赵悲雪讨生活。


    沐森又说:“我出身卑微,已经奔波了二十多年,如今赵悲雪被你们鬻氏驱逐在外,已经完全失去了势力,我若是再跟着他,岂不是要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变回那个人人欺凌侮辱的贱奴?”


    “唔唔唔!!!”鬻棠被嘟着嘴巴,但还是不能阻止他的愤怒,他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沐森,似乎觉得他说出来的话过于混账,简直猪狗不如,眼珠子差点喷出火来。


    沐森只是看了一眼鬻棠,又说:“我是穷怕了,可不像鬻棠,出身在贵胄之家,却不懂得珍惜……今日我带鬻棠前来献给宗主,便是我的诚意,从今往后,但凭宗主调遣……沐森对于赵悲雪的事情,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甲士陷入了沉思,因为沐森说得很有道理,一个人穷怕了,就是会如此。但他们又有些顾虑,一时看不出沐森到底是真的投诚,还是假的圈套。


    便在此时……


    “唔唔!”鬻棠突然挣脱了口中的布条,呸的一声吐出来,嘶哑的大喊:“沐森!!你还是不是人?!”


    “主子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接济你!有他一口吃食便少不得你的,甚至自己的口粮节省下来也要救活你!可你呢?一个狼狈子!喂不熟的白眼狼!你现在嫌弃主子失势了?!混账东西!王八羔子,我要杀了你——”


    鬻棠大喊大叫,想要冲开束缚,恨不能去咬沐森,场面有些混乱。


    “快!”甲士大喊:“押住他!”


    几个士兵合力压住鬻棠的肩膀,别看鬻棠瘦弱,但仿佛一个小牛犊子,十足有劲儿。


    甲士擦了擦热汗,沐森幽幽的说:“赵悲雪已然在翻越邙山,等他下了邙山,大赵的土地哪里还能阻挡那只恶虎那只野狼?还请让我面见宗主!”


    甲士眼珠子转动,他看了一眼冷酷绝然的沐森,又看了一眼恨得牙根痒痒的鬻棠,终于说“:好,随我来见家主!”


    *


    “不好了!”


    苏木很是着急,一脸严肃:“沐森叛逃了!”


    “什么?”赵悲雪一脸不敢置信,沐森从小跟着自己,他与沐森和鬻棠,说是主仆,其实更像是兄弟手足,如何能相信沐森会叛逃?


    梁苒也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伸了一个懒腰,他听清楚苏木的话,咕咚一声又倒了回去,将被子一拽,含糊的说:“嗯……叛逃好……唔……”


    赵悲雪眼皮一跳,这么大的事情,阿苒竟然没有反应,甚至听了之后更是轻松,又睡了回去,这可不像是他的一向作风。


    难道……


    赵悲雪想到自己回来的时候,梁苒正在与鬻棠和沐森说悄悄话,后来两个人便快速离开,眼下传出了沐森叛逃的消息,难道……是阿苒的吩咐?


    苏木不知内情,焦急的说:“君上……”


    他刚说到此处,赵悲雪“嘘”了一声,说:“你先退下罢。”


    “赵主?”苏木更是迷茫,君上和赵主,怎么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听了如此震惊的消息,竟还要继续歇息?


    赵悲雪再次说:“你先退下。”


    苏木没有法子,最后还是退了下去。


    梁苒一路奔波,真的太过疲惫,身子根本吃不消,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听到沐森叛逃了,好似做梦一样,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直接睡到大天亮。


    “嗯……”他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手边摸到热乎乎的东西,还有些硬邦邦。


    “阿苒。”赵悲雪的嗓音响起,带着一股沙哑:“你若是再摸的话,我可忍不住了。”


    梁苒:“……”


    梁苒侧头一看,原来那热乎乎硬邦邦的,是赵悲雪的胸肌。


    赵悲雪问:“歇息的可还好?”


    梁苒点点头,赵悲雪又问:“沐森挟持鬻棠叛逃,是不是你的意思?”


    梁苒挑眉:“原来赵主还挺聪敏的。”


    果然,赵悲雪心中只剩下果然,这一切都是梁苒的意思,怪不得梁苒睡得如此安稳。


    梁苒起身更衣盥洗,说:“该启程了。”


    下了邙山便方便了,赵悲雪的队伍一路畅通无阻,再加上梁苒带来的精锐,快速扑向北赵的都城。


    不消几日,大军便已经抵达都城大门。


    “将军!将军——”守城的士兵惊慌。


    “将军,大事不好了!是……是赵悲雪!!”


    守城大将军啐了一声,说:“那个天扫星还敢回来?呸,真是晦气,瞧你怕成那个怂样子,有什么可怕的?”


    赵悲雪虽然是新皇,但他一直有天扫星的名头,很多朝臣都看不起他,如今他一即位便赶去了大梁,可以说根基不稳,所以守城的将军觉得自己背靠鬻氏这棵大树,没什么好惧怕的。


    “不……还有将军!”将领颤巍巍的说:“还……还有……还……”


    “还什么还?”守城的将军不耐烦的说:“赵悲雪一个天扫星,还能生出三头六臂不成?”


    士兵使劲摇头,指着远处说:“除了赵悲雪,还有……还有梁主,和梁军!”


    “什么?!”守城的将军终于回过神来,满面震惊,神情也没有方才的嚣张了,瞪着眼睛:“虽本将军去看看!”


    一行人登上高耸的城楼,只消往楼堞下面一看……


    黑压压的一片,赵悲雪的兵马虽然不多,也就几百人,毕竟他们从北赵翻越邙山的时候,情况紧急,赵悲雪也没带多少人,可……


    可梁苒带来的军队不少,苏木和手下的精锐足足千人,一个个黑甲加身,挺拔威武,一看便是精锐中的精锐。


    守城的将士腿软,扶住楼堞粗喘气,却说:“别怕!别怕,他们不过……不过千八百人!”


    没错,虽然梁苒亲自领兵,带来的精锐也不少,但对于北赵的都城来说,人数还是太少了。再者,北赵的楼堞坚固,可不是那些小城池小土墩可以比拟的,只是依靠这儿点人,绝不可能直接打进来。


    守城的将领低下头,大喊:“大胆贼子,来者何人?还不速速退去?”


    守城的将军明显装傻充愣,梁苒朗声说:“怎么?你们赵人,连自己的天子都不识得么?”


    守城的将领故意说:“什么天子?哦——仔细一看,原来是天扫星啊!梁主您有所不知,天扫星乃晦星,只能给我大赵带来灾祸,哪里配做什么天子?”


    梁苒笑起来:“他不配做天子,难道鬻氏的宗主,便能做天子了么?原来你们大赵的天子,不需要姓赵啊,当真有意思。”


    守城的将领脸色白了青青了白,他能听不懂梁苒的意思么?大赵大赵,自然是赵氏天下,如今守城自称大赵,却拥护鬻氏宗主,这不就是反贼么!


    守城将领高喊:“休得胡言乱语!赵悲雪乃是天扫星,昏淫无度,弑兄杀父!鬻氏宗主乃替天行道,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


    他又说:“梁主若是再不退下,休怪我不客气了!”


    守城一挥手,弓箭手很快准备,但他不过虚张声势,立刻对身后的士兵说:“快马加鞭,去府署请宗主过来,便说十万火急,梁主打来了!”


    “是是!”


    赵悲雪见那守城用弓箭对着梁苒,眼神立刻阴沉下来,他的手腕一翻,从后背将弓取下,猛地搭弓拉箭,也不见他任何瞄准。


    铮——


    嗖——


    离弦之音,伴随着守城将军的凄厉大叫:“啊啊啊啊——!!”


    他还在吩咐士兵去请鬻氏宗主,突听风声凛然,也是他反应快,猛地侧身,但还是被箭矢打中了肩膀,若不是如此,箭矢射中的便是他的脖颈。


    “将军!”


    “将军中箭了!”


    “快叫医士啊!”


    将军肩膀中箭,鲜血淋漓,吓得他根本不敢冒头,直接一屁股坐在楼堞的墩子后面,尽量弯下腰,让城门楼子掩护着自己的身体,呼呼喘着粗气。


    “宗主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士兵回话:“将军稍安勿躁,已经去请了,刚刚才走,应该没有那么快。”


    将军却极其败坏:“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再去请宗主!”


    “是是……”士兵不敢违逆,刚要转身跑下城楼。


    踏踏踏——


    有人走上楼堞的楼梯,站定在守城的将领面前。


    “急什么?你们的宗主这不就到了么?”


    一个轻佻,带着一些痞气的声音响起。


    是鬻棠!


    鬻棠身后还跟着沐森,两个人身上都是血迹,看起来风尘仆仆,鬻棠的手中提着一样东西,好似个球状物,还毛茸茸的,仔细一看……


    “嗬!!!”守城的将领尖声大叫:“宗……宗……宗……”


    鬻棠提着的,分明是鬻氏宗主的脑袋!


    鬻棠笑嘻嘻,将脑袋往前送了送,说:“你不是着急找宗主么?宗主来了,你看起来却不甚欢心,怎么了,又不想见了?”


    沐森见他顽得欢心,露出一抹无奈的表情,冷声开口:“鬻氏宗主犯上作乱,忤逆天子,已被诛杀,如有迷途知返者,既往不咎,若有执迷不悟者……就地格杀!”


    守城将领一脸死灰,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梁苒和赵悲雪在城门之下等了一阵,也不着急。很快,楼堞上先是传来阵阵的惨叫,然后安静了片刻,两条人影朝下招手。


    是鬻棠和沐森。


    鬻棠的手里还攥着那颗脑袋,兴奋的朝他们大喊:“梁主!主上!!”


    赵悲雪险些被气笑了,以前都是一口一个主上主上的唤着,现在倒好了,梁主排在主上前面了?赵悲雪也不是不欢心,就是单纯的嫉妒而已,梁苒和两个亲信的关系这么好,他吃味儿罢了。


    沐森下令说:“打开城门,恭请天子回都!”


    守城将领捂着血粼粼的肩膀,沙哑的大喊:“打、打开城门——恭迎天子回都!”


    轰——


    轰隆——


    轰隆隆——


    庄严厚重的都城大门缓缓打开,士兵和百姓跪了一地,山呼的海浪一层高过一层。


    “恭迎天子回都!”


    “恭迎天子回都——”


    赵悲雪策马而行,看了一眼身侧的梁苒,伸出手来,众目睽睽的握住梁苒的手心,与他十指相扣,并马而行。


    梁苒侧头看了一眼赵悲雪,他想甩掉赵悲雪的手掌,又热又烫的,这大夏日里的,很是灼人,而且沿路这么多百姓和士兵,虽然都跪在地上,但他们的目光全都好奇的瞥向这里。


    那些目光,又惧怕,又敬畏,当然也有好奇,浓浓的好奇。


    虽这个时候也有南风,但南风多半只是“时尚”,贵胄之间以豢养男宠数量比拼财力,却不见得多上得了台面。


    偏偏赵悲雪如此光明正大,他这样的做法,虽然没有口说言传,但无异于昭告天下,看起来低调,但从今日开始,赵悲雪和梁苒亲密的干系,便会传遍大江南北,变成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梁苒甩了一下赵悲雪的手,但是赵悲雪握得死紧,还眼巴巴的看着他,好似一条可怜巴巴的大狗狗。


    梁苒叹了口气,着实有些无奈,最终还是任由赵悲雪黏糊糊的拉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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