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递水
半个月后。
白塔,第二通道,公共训练场。
“下面公布五号擂台抽到的队伍——第二队和第九队。”
许孟微站在场地中央,暂时充当了节目主持人的角色,正煞有介事地说着。
“其中,第九队以九连胜的优异表现位列年级第一,目前还剩最后一场战斗指标。结束了这一场,它就会成为今年第一支完成战斗实践课程的队伍。”
周围一片寂静。
场地外侧,第二队的两个人,即于圆和她的哨兵队友对视一眼,苦笑着走上擂台。
这是一节专属于毕业年级的、向导和哨兵要一起上的必修大课,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两所学院除了为毕业班组织外出实践活动,就会在第二通道开设这门战斗实践课程。
其规则如下:
所有向导哨兵自行组成二人小队,必须是“向导+哨兵”的配置,一人最多加入两个队伍。情况特殊的,可以申请由老师根据学生信息进行分配,也可以直接一人成队。
确认队伍信息之后,白塔公共系统会进行随机匹配,每个人打满十场即可,课程一共持续一周。
不论胜负,也不能浑水摸鱼。整个训练场都有摄像头记录战斗画面,在监督的同时,也方便学习观摩。
虽然不以胜负成绩给学分,但系统会自行生成一个排行榜作为激励。每场战斗的时间要控制在一个小时以内,倘若一个小时没能分出胜负,就由老师按照战斗过程计算得分点,按小分定胜负。
两所学院三分之二的校医已经在场地边就位了。
在许孟微公开系统的配对结果之前,偌大的训练场还因为人太多有几分吵嚷;等他开始说话了,室内便安静下来;
尤其是他说到最后一句,“五号擂台的队伍是第二队和第九队”时,这种冰冷的寂静达到了顶峰。
无他,第九队就是这次战斗实践课程的“特殊情况”。
唯一一个只有一个人的队伍。
此时此刻,第二队已经硬着头皮上去了,当事人还在场地边上给自己戴护腕。
更加罕见的是,即便带着护腕,那两只护腕边沿依旧各自露出了一截并不隐蔽的……发绳?
嗯,就是发绳,长头发才会用的那种,右手是黑色,左手是渐变的蓝金色。
这段时间天天在校园论坛聊得火热的高年级学生只要对上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眼中的含义。
【啧,结了婚的人。】
以至于当他们得知,祝回准备一个人完成这门课的时候,也不觉得有多奇怪。
祝回的战斗力是断层的强,稳定系数评级还是S,不像一般哨兵那样依赖向导的帮助,人家伴侣就坐在场外看着呢,不组队完全可以理解。
一天之内连胜的九场证明了他的实力,就算第十场对面有于圆这个1班班长在,也谈不上什么悬念,她的队友跟祝回差了太多,而她的能力还没到能够翻盘的程度。
不过,对于站在场地中央充当主持人的许孟微而言,他的感想可比学生丰富多了。
他想到了八年前的这个时候。
如今坐在场地边轮椅上、以老师身份观战的长发向导,也曾经在这里、在这门课上大放异彩过。
第二通道的公共试炼场不像第一、三通道,也就是两个学院内部的试炼场那样管理严格,经常被安排为一些跨学院对战课程的场地。低年级学生如果能通过安全测试,不会因为高年级生的对战而产生波动的话,其实是可以来旁观的。
他当时有幸挤了进来,于是目睹了徐寻月完成这门课的全程。
这门大课跨越七天,徐寻月也是在第一天连胜了十场,兼具观赏性和碾压性,看得他忘记了时间,后面想起自己不小心旷了一节理论课,便干脆不去了。
……那简直是完美的战斗,不仅把精神力运用到了极致,还把很少被研究的向导体能发挥到了极致,以他当年的认知水平,甚至难以学到其中的十分之一。
向导体能,这确实是一个经常被忽视的点。因为从事实上讲,它就是一个再怎么训练、野外表现也无法和哨兵相比的项目。
在野外探索和战斗的时候,向导和哨兵各司其职,哨兵发出并抵挡物理上的直接攻击,负责那些特别耗费体力的任务,而向导守护他们的精神领域,稳定队伍、给予安抚、协助进攻。
在所有会发生战斗的地方,向导都是被哨兵护在身后的,紧急撤退也不用担心,自己精神体速度快的就借助自己精神体,哨兵精神体速度快借助哨兵精神体,用不了精神体哨兵队友会想办法背着拉着扛着……方法不计其数,哪个速度快用哪个,在保命这种事情上,帝国的每一个士兵都不会抛下同伴独自离开。
就算不特地训练,向导本身的体能体质就可以在日常生活中过得很好,对酷寒的温度完全适应。
所以,大多数向导在完成学院设置的体能课程,拿一个优秀的评分之后,就会继续专心研究精神力的使用,就像哨兵也不会一门心思研究精神力的各项使用方法一样。
但徐寻月不同。
八年前的许孟微才刚开始接触向导实战这一方面,徐寻月的表现就直接打破了他的固有认知。
他没法准确描述那是什么级别的反应速度和肌肉记忆,但,不说跟高级哨兵一样强,至少不是他所知道的、向导能有的程度。
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很好奇,就大着胆子走向连胜十场的高级向导。
那个人连汗都没出,只是高马尾乱得不成样子,于是站在场地边缘拆开发绳,将长发重新扎了一遍。
二十岁的徐寻月周围全是人,大部分都是毕业年级的学生,正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许孟微越是靠近,越觉得观战时感受到的那股热血在重新往脑子里涌。
他走过去的时候,还看见一个刚被打败的哨兵颤颤巍巍地给徐寻月递水。
货真价实的颤颤巍巍,脸上看不出情窦初开的羞涩泛红,反倒很有被精神攻击后萎靡不振的惨白,递水的整条手臂都在颤抖,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徐寻月扎着头发的手顿住,轻轻摇了摇头,哨兵便急急忙忙说了声抱歉,转身逃离人群。
许孟微继续靠近,人太多了,他没能快点挤进去,于是又看见徐寻月朝旁边隔了些距离的夏风讲话。
“夏老师,我明明把水放你那了,刚刚怎么不早点给我?心里憋着坏要看好戏呢?”
才四十多岁就有了白发的中年向导笑着走近了,把手里的水物归原主。
“我这不是看他胆子挺大么?跟你的匹配度都没到60%,还敢送水,少见啊。”
“所以更是乱来,不到60%就找我,完全是对自己的不负责。还有,您别这么早就开始担心我孤独终老晚年凄惨行不行?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就算有人上了这个60%的线,也不是非要结合非要在一起……”
许孟微挤到他面前了。
刚喝完水的蓝眼睛向导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想了想,道:“你找我?”
许孟微把自己的疑惑讲了一遍。
徐寻月听完失笑,和夏风对视了下,很耐心地解释:
“每个人的战斗方式和未来路线都不一样,我是攻击型向导,以后打算去待规划区和灾变区,所以我觉得花时间在锻炼体能上是值得的,这会让我在一个人的时候,发挥出远超其他向导或哨兵落单时的实力。
“另外,每个人的体质也有细微的差别,在向导中,我是通过各项训练收益会比较大的类型。
“但这样也很费精力,你以后想走哪条路?在学院学习的时间有限,虽然我也觉得能打超级帅,不过,还是想好了再练吧。”
那时候,这门战斗实践课程的规则还和现在不一样,没有那条特别说明——“如无队伍,也可以直接一人成队”。
大家都是默认组队的,一个人能加入两个队伍,不管是哪个队,只要个人不划水地打满十场就好了。
有伙伴一起战斗更称心省力,谁会在这种时候做独狼呢?在看重秩序的两所学院中,也没有因为人际关系而无法组队的事情出现。
徐寻月当时就是一个人。
也是这门课程开设以来,第一个只有一个人的队伍。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当时夏风老师都做好帮他打申请替换课程了,反正理由摆在那,徐寻月当初上精神疏导实践课,愣是没找着半个可以实践的对象。
结果谁都没想到,二十岁的徐寻月问了句“没说不允许一个人组队吧”,还没等学院高层回答,就一个人上台了。
在这种对战中,单个向导要面对的最大难题,就是被精神干扰的同时不让自己被对方哨兵攻击。毕竟二者的体质和恢复力都有差异,挨一下狠的虽然不会死,但也要修养挺久。
以夏风老师为首,当时几个毕业年级的老师都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这个天才学生在战斗实践课程里出事,注意力多多少少有所倾斜,都在往徐寻月的方向看。
这一看,就给那一年、以及之后的每一批向导看出了个神话。
在徐寻月顺利毕业之后,两个学院的高层一合计,就在课程规则上加了个单人组队也可以的备注上去,只是八年来一直没有第二个人,直到今天。
很难说,一个人组队是向导的难度更大还是哨兵的难度更大。单个哨兵更是要防对方向导的精神干扰,况且,有向导辅助的哨兵和没有的相比,发挥是不一样的。
不过,课程进行到现在,那些在课程正式开始之前被悄悄讨论的“赌局”都已经成了定局。
“唉,这次课易程礼没来,你说要是他来了,局势会不会不那么一边倒?”
“你想多了,那次失控他不也被祝回一招制服了吗?不过,他为什么没来啊?”
“好像是请假疗养去了,自从那次失控之后。”
“我也听说,不过……哎哎哎,你看——”
“砰”的一声,第二队的哨兵飞出擂台。
于圆连忙做了个认输的手势,等她动作做完,祝回自己也已经飞下了台。
“恭喜祝回同学,第九队在课程开始的第一天打满十场,并以十连胜的优异成绩位列排行榜第一!”
许孟微勤勤恳恳地充当着无情的播报机器,当事人却已经冲到了徐寻月面前。
“哥哥,”他在轮椅前急刹住半蹲下去,“我都赢了,在第一天,和你一样。”
刚刚在台上那么久,大气都不喘一下,现在跑这么一小段路,到了徐寻月面前,呼吸却有些急促了。
琥珀色眼睛亮亮的,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启了的暖色灯,只为他看着的一个人而亮。
听到这话,徐寻月很快意识到祝回指的是什么。祝回大概也听说过他学生时期的一些传闻。
本来都没想到那边去,这下却被唤起了些许情绪,他想起自己八年前上这门课时的心情,想起自己课程结束之后做了什么。
顺便,也想起了自己和当年还是普通老师的夏风的对话。
人果然是会变的。
结婚挺好,这个唯一和他匹配度上了60%的哨兵,也必须是他的。
虽然都是一个人的队伍,但当事人的感觉不一样了,旁观者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徐寻月垂眼看着眼前的年轻哨兵,发现祝回上这门课什么东西都没带,连水都没有,完全是一副准备速战速决的样子。
他自己现在也是老师了,虽然不是哨兵学院的老师,不过,如果祝回把水放在他这,他大概也会在这个时候递水过去。
那是无声的赞许,和作为伴侣的骄傲。
他看着那双琥珀色眼睛,目光再往下滑,落在那张没被亲吻、所以还显得削薄的唇上。
……感觉还是沾湿一点好看。
对视两秒,祝回脸上的灿烂笑意都还没有消散,徐寻月就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他了。
祝回一愣,接过杯子,有点惊讶、又好像已经意会了地望向徐寻月,似乎想再得到一个确认。
这个场景这个时机,果然就是很适合递水啊,这样想着,徐寻月揉了揉对方乱翘的短发,手掌落在祝回耳畔。
“还是我自己做的饮料,你前天晚上喝过……五感调节好了,可以喝了。”
祝回笑得更灿烂了,如果这里不是公共训练场,估计能直接跳起来亲他一口。
“谢谢哥哥^^”
与此同时,于圆正拉着队友准备往祝回跑过去的方向走,看祝回停在徐寻月边上像在说什么,心下生出某种预感,脚步不自觉放慢。
放慢了,却还在走。
但她很快便觉出了不对。
因为她的队友被她甩在了后头——她的队友直接站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了?”于圆一边回头一边问,就看见高高大大像山峦一样的壮汉队友如同一座在地上扎了根的石塑,表情完全凝固住。
“他、他他他、祝回……”
队友结巴。
“什么?”
“祝回他……他刚刚说……”
噢,对!哨兵的听觉可比自己灵敏许多。
于圆顿时悟了,十分意会地靠近队友,用气音道:
“没事,你就告诉我一个人,我保证不会和别人说的——所以他刚刚到底和徐老师说了什么?”
“说……说……”
壮汉队友涨红了脸,一副这辈子也复述不出自己听到的话的样子,最后干脆两眼一闭原地站桩,把本以为能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的于圆急得要死。
而另一边,祝回心情特别好,喝水就喝得很大口,喉结滚动明显,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
徐寻月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
二十岁的祝回,身形身材都已经长成,脸上也没多少软肉,是冷锐让人看着觉得不好惹的类型,但不知道为什么,徐寻月看他的时候总会有种会很好捏、捏起来会软乎乎的感觉。
祝回被他捏了一下,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徐寻月心中一动,伸出精神触角靠近他们的精神链接。
匹配度高、配合已久的向导和哨兵能通过他们建立的精神链接进行联系,向导能够运用精神力,在脑海中对哨兵传达自己的指令。
两个人最近都比较忙,这半个月只是互相帮助了几次,没有更进一步的身体接触,目前匹配度是74.23%。
在匹配度和相应人数分布呈金字塔状的当今,这个数值已经超过了现有90%的伴侣关系,徐寻月当然能通过精神链接来传递信息。
所以祝回的大脑就收到了这么一句——
【我们祝回同学怎么这么可爱呀?】
第32章 偷偷摸摸
一般情况下,徐寻月懒得主动去扭曲公共场所中人们的认知。
高级哨兵的听觉都很灵敏,祝回说的那几句还好,自己那句就算调情了。排除秀恩爱这种行为,徐寻月没有对大庭广众调情展示的癖好,所以才选择用精神链接在大脑里传递信息。
不过,因为精神链接的私密性,祝回表现得比他想象中更羞赧一点,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再捏捏脸,果然也是热的。
这么不经逗。
徐寻月有些好笑地想着,目光在祝回手腕上停了一下。
那条蓝金色发绳比黑色的更紧一些,刚好固定在左手手腕处,微微泛着荧光,一看就是顺滑不硌手的高级料子,倒真像一个精致的手环饰品了。
谁都不会想到,它其实是一个定位装置。
拿到发绳那天,祝回先是当着徐寻月的面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一通,特别严肃地选择好角度戴好之后——虽然也不知道一个发绳能有什么不一样佩戴的角度——总之戴好之后,就天天把手腕露在外面。
另外,经过半个月的时间检验,徐寻月也确定了他是无时无刻不戴着的,完美践行了当初“天天戴手上”的话语。
洗澡都不摘的那种。
这就要说到定位器的两个特殊功能:监听和特别校准。
监听顾名思义,特别校准则指的是两个人距离越近、定位功能就会愈发精准。
在学校,定位器能精准显示出祝回在第几教学楼,偶尔几次训练导致的心率过快也有提示;到徐寻月家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徐寻月把庄园地图导入定位器后甚至能看到祝回在具体的哪个房间。
厨房、阳台、卧室……只要人在动,代表祝回的那个图标就会移动。
虽然好像也没什么用,因为这么近的距离,徐寻月自己就可以感应到。
除此之外,前纪元的高科技产物也很有隐蔽性,祝回前几天上那种不能携带电子设备、连个人终端都要暂时摘掉放进物品柜保管的野外生存模拟课,课前检测系统都检查不出发绳的蹊跷。
“哥哥,你还要在这里呆吗?”祝回忽然低声问。
“可以不呆,现场老师挺多的,”徐寻月对他的潜台词了然,“你想走了?”
考虑到这门大课的危险性,学院规定,课程进行过程中必须要有足够的校医和老师在一旁指导,提供及时救援。
但因为是课程第一天,两所学院所有实战课的老师都来了,连理论课老师也来了一部分,人数完全足够,他和祝回一起离开也是可以的。
“主要是想和哥哥待在一起,要是能独处就更好了。”祝回很有技巧地说。
徐寻月感觉自己又被他可爱到了。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公共训练场的时候,边上传来一个有点犹疑、语气试探的声音。
“那个……实在不好意思,能占用一下二位的时间吗?”
是于圆。
祝回脚步一顿,对“独处被打断”的现状有点不满,考虑到现在是公共场合课程进行时,对面又是礼貌的同学,便没说什么,只是在旁边等着。
说话的是哥哥的学生,应该是找哥哥吧。
却没想到于圆带着点歉意地朝徐寻月笑了笑,说:“老师,我们想问一下祝回同学有关外出实践活动的事。”
徐寻月颔首。
“你们聊吧。”
祝回微微皱眉。
找他?
他有什么可找的?还打扰他和哥哥说话,麻烦。
于圆早已料到他会是这幅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只一本正经地说出早就打好的腹稿开头。
“祝回同学,七天之后的外出实践活动,你愿意和我们组队吗?”
此话一出,原本别着脸暗戳戳偷听的高年级学生都转过头来,对于圆二人怒目而视。
虽然外出实践活动的日期每年固定,但活动公告都还没发,怎么能提前抢大佬?!
外出实践活动规定,学生必须五人一组组成队伍,队内向导人数必须在一个到两个之间。活动内容通常是把毕业学生运到比较稳定、边界线五年没发生过任何变动的待规划区,时长五天。
活动采取积分制,按照清理的灾变生物的类型、查找可疑痕迹价值等影响因素计算分数,个人分数和小队分数均有要求,禁止队伍之间相互攻击。
学院会提供配备优良的装备和五天的食水,如若意外丢失,则需自己寻找额外的武器和食物。一旦发出求救信号,就表示个人放弃此次活动,随队老师和当地哨所会立刻提供救援。
祝回的战力在今天可见一斑,虽然他才从外面回来不到一个月,大家跟他不是很熟,但事关实践活动成绩和毕业评级,人人都想拉他进队。
只是没想到,于圆这么早就出击了。
而且……
据1班同学透露,徐寻月作为向导学院毕业年级1班的老师,也会作为的随队老师出行。
不说放水帮忙什么的,但肯定会对祝回所在的队伍多一份关注。
即便是精挑细选较为稳定的待规划区也会出现伤亡事故,这种时候,多一份关注就是多一份安全保障。
祝回下意识看了眼徐寻月。
徐寻月微微笑了一下,抬了抬下巴,显然是让他自己和于圆交流。
好吧,哥哥让他自己选,那就没什么区别。
要是能和哥哥组队就好了。
想和哥哥一起拿第一。
唉,不能一起组队,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找哥哥要亲吻了。
但这里是公共试炼场,在这里亲对哥哥会不会影响不好……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祝回的思绪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歪到另一个方向。
于圆看他又是望向徐寻月又是在思考的样子,以为他是举棋不定,在怀疑他们的能力,毕竟自己和队友刚刚就被打败过。
于是她把队伍已经定好的另外两个人也报了出来,准备一一介绍能力和学院排名,力求证明“我们是最好的选择”。
祝回其实有点不想听这么多,但哥哥刚让他自己跟于圆说,他就又想在哥哥面前表现得沉稳一点。
那就听听怎么样吧。
他多听了三秒,刚把另外两个人的名字听进耳朵里,感觉有点印象,便说:
“可以。”
做好长篇大论准备的于圆懵了。
她有些迟钝地开口。
“噢噢……”
“走了。”
“噢噢……”
然后看祝回转头就对徐寻月夹起了嗓子。
“哥哥我们走吗?”
声音是挺小的,但这么近的距离,他们的听力也不是吃素的,祝回明显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
于圆:“……”
于圆:“??”
她听到了什么?
之前把她队友一脚踹下台的哨兵、眼前一身黑色作战服身形挺拔的哨兵、刚刚对他们冷得仿佛可以冻死人的哨兵……
和这个红着耳朵喊向导“哥哥”的哨兵,是同一个人吗?
于圆表示自己好想立刻登上论坛账号把这个发现昭告天下,帖子标题她都已经想好了,就叫【大揭秘!我们学院那对已婚师生居然……】,然后帖子一夜爆红,她的账号连夜升级,从此成为八卦版版主,走上校内吃瓜道路巅峰!
“……”
算了,好吧,说实话,她根本不敢。
万一被祝回本人看到了怎么办?
于圆满怀伤感地看向身边的壮汉队友,看对方还是那副石化了的模样,忽然福至心灵,明白对方之前是听到了什么。
而此时此刻,徐寻月已经跟主持人许孟微打了招呼,在一众或隐秘或毫不掩饰的视线下和祝回出了公共试炼场。
第二通道的本就不如第一、三通道热闹,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公共试炼场又建在学院特别种植的耐寒景观林边上,周围正好没有人。
祝回看了眼景观林,手有点控制不住地放到轮椅后背。
徐寻月自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这是……想推轮椅过去?
祝回应该是记得、记得最开始他说的不用他帮忙,所以现在虽然很想推轮椅过去,但仍然忍住了。
他看着祝回凑近,低声道:“哥哥我们去那里怎么样?”
徐寻月:“……”
虽然从眼神交汇来看,徐寻月觉得祝回应该是想亲他,但这个动作这个语气……
显得他们在偷偷摸摸干坏事一样。
徐寻月心里有点好笑,故意问:“为什么要去那里?”
“因为我想亲哥哥。”
祝回倒是答得直接,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徐寻月继续问:“那为什么不在最开始直接亲呢?”
祝回愣了,瞳孔都放大了一下,像两块圆圆的琥珀色宝石。
他说:“在那里也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徐寻月伸手,哨兵便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搭在轮椅椅背上的手,凑过去。
他捧着祝回的脸亲了一下,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了最大材小用的话。
“祝回同学知道不能扰乱公共秩序是好事,不过,我可以扰乱他们的感知啊。”
就算他把他的哨兵在那里弄哭,也没有人会发现的。
第33章 所有物
外出实践启程那天,夏风找徐寻月聊了聊。
主要表达了对他入职以来勤勤恳恳的欣慰之情,顺便关心身体、询问是否真的可以做这次活动的随队老师。
按照规定,毕业年级的所有实战课老师都要随队出行,夏风无非是担心他的身体。
虽然老师只要待在飞行器上监测,学生发出求救信号才会前去支援,但飞行器肯定没有自己熟悉的环境舒适,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次为期五天的出行。
“如果精力没有那么充沛的话,这次不去,其实也是可以的。”夏风取下老花镜,笑眯眯地看着徐寻月,“我可以叫小许帮你照看你家小哨兵。”
徐寻月:“……”
院长老师怎么也开始八卦了?
“谢谢,不过他很厉害,其实不需要特别关注,”徐寻月坦然一笑,“我这次去没问题,我会亲自观测他表现的。”
“哈哈开个玩笑,记得你上次说了他很厉害。后来我还特地去搜了搜新闻,发现其实我以前就见过他。”
“以前?院长老师,你说的应该不是三年前他还没进入军队的时候吧?”
祝回和他一样,都是十四岁觉醒、之后进入白塔学习,但祝回的十七岁到二十岁是在军队度过的。
要说夏风是在祝回参军之前见过他,倒也正常,毕竟都在白塔,几年下来总会碰面。
但如果是这样的“见过”,夏风大概就不会用这种口吻跟他提起了,甚至不会特意和他说。
“不是。”
果然。
夏风道:“就是今年上半年的事。”
“今年上半年?”
现在虽然没有四季,但按照日期来算,眼下是一年的年末。
“是在我家附近。”
夏风见他感兴趣,便详细说了起来。
“说来也巧,小许就住我家旁边。他们许家不像其他贵族规矩那么多,小许毕业之后就自己买房子搬出祖宅住了。
“我虽然独居,经常在白塔熬夜搞研究,但偶尔也会回去躺躺。那天回家,我就看见他站在小许屋门口和小许说话。”
徐寻月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浮现出了一个可能。
“小许不是有个弟弟嘛,刚毕业跑出去历练,今年年初出了事,没能回来。他那天就是去上门慰问家属的。”
徐寻月点了点头。
慰问家属,这也是他以前常做的事。只要能在逝者的信息表上找到家庭住址,不论公务多么繁忙,总是要去一次的。
夏风叹了口气,继续道:
“早几年,他弟弟还没毕业的时候,学院每次放假都要到小许这边住。毕业之后进了军队,信息表上的家庭住址也是小许那,不是祖宅。
“你也知道,这年头死的人太多了,会上门慰问家属的队长才是少数,我也是因为这个对他有印象。他确实是一位比秋晔还天才的哨兵,在他的队伍里,他的年纪其实是最小的。”
徐寻月:“我知道。”
他回忆了下自己这段时间跟祝回的相处和对许孟微的观察,确定没什么异样。
祝回应该没告诉许孟微那些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没有直接的画面证明,那些现象的确很难取信于人。
贵族只要不被损害利益,自然会站在帝君这边,而许家整体和许孟微本身又是低调的作风。
在只发现疑点、却没有足够信息的情况下,就算感觉再明确,也得谨慎展露想法。
如果他们有额外的联系,徐寻月绝对会在查祝回资料的时候查到。
不过,有空还是可以问问祝回,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徐寻月笑了笑,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院长老师,不说我了,你最近在做什么研究?”
“你还真问到点子上了,我最近正好在研究一个新课题,有关哨兵失控新症状,”夏风道,“这其实是易家的请求。易家那小子不是失控了嘛?他已经看了十多个精神疏导师,到现在还没解决问题。”
这也在徐寻月的意料之内。
祝回受到的间接影响已经不好清除了,而这还建立在患者是祝回、精神疏导师是他的前提之上。
作为更直接的被污染者,易程礼没有祝回稳定,情况肯定会更糟糕。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糟糕。
不过……
徐寻月心中一动,忽然问:“易程礼后来在精神疏导室是不是也有过失控情况?”
夏风:“你怎么连这个都猜到了?的确是这样。”
“那他后来失控时,被他攻击过的、跟他交手过的人,有没有出现和祝回相似的症状?”
夏风轻嘶一声,缓缓道:
“没有。”
没有?
问题出现了。
祝回的稳定系数是最高级别S,之前跟他的亲密接触也没有断,对哨兵而言,这是一个非常良好的状态。
连祝回都受到了影响,其他被攻击的人居然没有?
是祝回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导致他更容易受影响吗?
徐寻月想起自己在祝回精神图景两次看到小黑点。
那些漂浮在空气中、像污染物一样的小黑点。
它们自发地靠近自己。
难道是因为祝回身上有自己的气息吗?
哨兵身上有结合向导的气息再正常不过。
自己的气息又为什么能吸引那些未知污染物呢?
祝回说他那时候的症状是头痛,脑子里有很多声音在说话,具体说什么却分辨不清。
而徐寻月从十四年前起,就时常会在脑内听到声音。
那也是十分繁杂、像是有几千几百个人在说话的感觉,像是别人的声音,又像是内心放大的欲望。
但他能听清每个声音所说的内容,不觉得吵嚷、也不会被干扰裹挟,他的生活并没有被影响。
除了三年前,执行帝君外派任务的那次。
当时的他已经习惯深入灾变区了,之前也从未失手过,那一次的环境却好像在针对他。
脑海里的声音像是被叠加了某种力量,潜意识告诉他,他接近了某种本源,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如果不离开,就会被彻底留下。
那一次,他选择了离开,并彻底对帝君产生了怀疑,决定在搞清楚情况之前避免接受外派。
所以他选择假装双腿残疾。
在这个科技断层的时代,飞行器是有限资源,用一次少一次,只有大型集体任务才会启动,军官平常都是使用汽车。
假装太严重的伤,他回到帝都也不方便出门,而假装太轻的伤,对攻击型向导又不是很致命,不至于要到退役的程度。
双腿残疾限制行动,不适合野外生存,正好。
而现在,情况和当时不同。
这一年有关待规划区的情报、祝回的记忆、易程礼身上的污染迹象……都昭示着异动已经开始。
是时候再次靠近真相了。
夏风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徐寻月却已经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他发现,那些会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声音,在遇到祝回之后总有很强的存在感。
它们述说的内容大多是【他属于你】、【他是你的所有物】、【快去占有他、吃掉他】……诸如此类,有些涩情却原始残忍的想法。
明晃晃昭示着祝回的与众不同,也吸引着徐寻月的注意力,就好像本能在特别大声地提醒他:
快去注意这个哨兵,你遗失的所有物重新出现在你面前了。
这很奇怪。
徐寻月知道自己控制欲强,但他自认不是一个占有欲强的人,也并不渴望另一个人的陪伴。
早年,因为匹配列表空白而无法进行精神疏导、需要用更多时间和哨兵队友配合的时候,他有过无奈,心底却从未期望结合哨兵的出现。
更准确地说,他的预感是根本不会有人出现。
作为攻击型向导,他的直觉总是很准,可祝回偏偏出现了。
那个最开始的60.01%简直像命运的礼物,是人为设计根本无法做到的精巧。
那么,真的会是命运的巧合吗?
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向导,他为什么会有那种预感?又为什么会对祝回产生这种意识?
他……真的正常吗?
他有堪称灾变因子绝缘体的体质,还有比一般向导强一些、训练效果出奇好的体质。
徐寻月有一件关于他自己的、他一直在探寻的事。
向导学院的老师喜欢给新生讲他学生时期的故事,其中,就包括他十四岁来帝都求学的那次。
帝国规定,地区需要在每个月月初动用飞行器,将上个月新觉醒的青少年载到帝都白塔进行培养,飞行器上配有当地官员和两所学院派来的、专门负责这方面的老师。
灾变就是在徐寻月去往帝都时发生的。
他乘坐的那艘飞行器直直撞进了一大团黑色的云朵里,然后,飞行器的零件开始罢工,功能开始失灵,飞行系统发出警报声,场面乱作一团。
现在想来,那黑乎乎的东西大概不是雷云,而是聚集起来的灾变因子。
在混乱而刺耳的尖叫声中,在疾速下坠的失重感中,徐寻月失去了意识,等他再次醒来,周围的一切就已经变了。
他去往帝都的日子在五月初,阳光明媚,暖风熏人,然而一闭眼再睁眼,耳边却只剩呼啸而过的寒风。
就像早年记录里人类飞机的失事现场一样,飞行器断成两截,后半截不知所踪。徐寻月的座位在前半截,周围尽是同路人的尸体。
有的已经僵硬,有的尚带余温,但无一例外,都已经死了。
徐寻月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活着。
他有什么特殊之处,让自己能在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
或者说,这场灾难在他昏迷期间改变了他的什么,他才得以存活。
暂时活下来之后,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怎么走出去。当时,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失效了,他没法与外界沟通,只能根据自己的常识和昏迷前的记忆分辨方向,判断自己大概处于哪个地区。
然后相信自己的判断,朝选定的方向一直走。
走着、走着,直到眼前忽然一黑,世界焕然一新。
前一秒,周围还是能把天空照亮的刺眼白雪,后一秒,却进入了满是废墟的黑夜。
在灾变发生半年后,这样的一步终于有了名字,它被称作“走出灾变区”。
或许就是那次的经历改变了他,导致他体质增强,对灾变因子的抗性也格外的高。
——徐寻月很早就这么推测过了,但也仅仅到此为止。
现在,他有了更加大胆的联想。
他怀疑四年前从灾变区回来的帝君被污染了。
但他自己,可能在十四年前就被污染过。
只是他抗住了、与之共存了,所以神志清醒,不曾失控,甚至之前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
白塔专著,《灾变区野外生存守则》中曾提到,说灾变生物的体/液不能沾,人类只要皮肤沾上,转化为灾变体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如若没戴防护面具,灾变生物的体/液直接喷溅入人类口鼻,人类就有几乎百分之百的概率转化为灾变体。
就像帝君能够污染易程礼,如果他的推测成立,那他其实也“污染”了祝回。
在这个角度上看,他是自己这支的“污染源头”,祝回就是自己创造出来的唯一一个第一代,他对祝回那种不讲道理的、带有原始色彩的欲望也就说得过去了。
祝回的身体里有他的烙印,而祝回的血液里,也至今残存着他当初注入进去的、无法被人类身体消解那部分的元素。
正因如此,祝回得到了他的一部分特性——对灾变因子的抗性。
这也能解释徐寻月第一次进入祝回精神图景时看到的景象:大片大片的灾变因子被禁锢在雪原上,白多黑少,没有进一步移动蔓延、深入污染的趋势。
或许原本,他们的匹配度不会有60.01%,但一切从他救下祝回、给祝回喂了自己手心血的时候就注定了。
祝回小时候喝过他的血。
现在还经常交换体/液。
……怪不得匹配度越来越高。
第34章 干扰感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夏风伸出一只手,在徐寻月面前摆来摆去,动作是和他外表完全不同的活力。
徐寻月笑了一下,略微组织措辞,说出来的却是另一件事。
“院长老师,你在做的研究,只是易家动用家族势力拜托的,对不对?”他再次确认。
“对,不过我总觉得易家小子的症状不止罕见病那么简单。”
“那你先别着急汇报,研究进度也不要对外实时更新,最好不要表现出那种十分重视、严阵以待的态度……相信我,不要把你拥有的信息整理好了送到皇宫。”
“为什么?”听到这番严肃且清晰的话、而且这番话还出自徐寻月之口,夏风的表情严肃起来,“不瞒你说,我的确在考虑汇报的事。我这几天正打算把相关信息梳理透彻后写成文书,由特情通道交给帝君审阅。”
特情通道,是当今帝君继任后开辟出来的一项汇报途径,聚焦于各种刚冒出苗头的奇异现象和新问题,每一份经过特情通道交上去的文书都会被帝君看到。特情通道被开辟出来的时候,许多帝国公民都赞美帝君的宽仁与勤恳,灾变初期的帝国也因此获益良多。
如今物是人非,易程礼身上的问题跟帝君脱不了干系,徐寻月不能确定,夏风要是真把文书交上去了,会不会遭受什么“飞来横祸”。
虽然不确定帝君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对易程礼出手,但既然能对贵族子弟出手,夏风这种没什么背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单纯研究员更是不在话下。
他此前从未把自己的怀疑和夏风说过,一是不希望对方思虑过重。夏风的衰老速度肉眼可见,到现在,和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人相差无几,就算知道了一些东西,长期伪装也很耗费精力,反而容易被看出异常。
二是怕夏风对自己没有那么信任。
现任帝君声誉极高,不少人认为,他是几百年来最为优秀的君主,这种滤镜在老一辈人心中格外难以动摇,徐寻月总不能用自己的特殊感觉去说服别人。
那样做有没有用另说,首先就会把自己置于绝地。在海神纪,灾变因子、灾变生物、灾变体……和灾变相关的所有名词人人喊打,士兵朝正在转化为灾变体的同伴开枪、远离可能沾上灾变因子的同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或许,正是因为十四年前的徐寻月和四年前的帝君遭遇相似,都有过被“污染”的经历,他才能发觉对方精神场的不正常。
这是现阶段其他人类永远发现不了的细节,徐寻月无法向任何人证明。
不过,现在的情况不比当年。
夏风的精神力随着时间愈发衰减,他的精神力却逐年变强,在祝回出现之后,他对本源能力的运用甚至更加融会贯通。
如果院长老师不相信,那就用精神力引导暗示,不论如何,现在的徐寻月有把握控制事情走向,他不可能放任夏风去跟帝君汇报。
“最近一年,灾变区界线的变动比之前更加频繁,”他平静道,“帝国内部马上要出事了。”
“你的意思是,不要打草惊蛇?但特情通道是帝君——”
夏风蹙着眉说到一半,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室内氛围瞬间紧张起来。
徐寻月已经凝聚好精神力了,冰蓝色眼睛注视着坐在桌后满头白发的老人,随时准备做出应对。
白炽灯照出地板上的影子,色泽是前所未有的暗。
一秒,两秒,三秒。
夏风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这三秒间,他或许想了很多事,回忆起过去被自己放在记忆角落里的许多细节,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消化刚刚得到的信息。
最终,他说:
“我信。”
***
白塔大门口。
两架款式略显古老的巨大飞行器一左一右地停着,上面分别喷着黑白两种颜色的油漆,对应哨兵学院和向导学院的经典用色。
每年到了外出实践活动的时候,两所学院会各派一架大型飞行器,上面带小型救生飞船的那种。
按照规定,两边学生要乘坐各自学院的飞行器到达目的地,降落后进行最终的休整和状态检测,再以之前组好的小队形式,从同一个地方进入实践区域。
哨兵的状态检测要复杂一些,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开始排队登上飞行器了。
只不过,在哨兵学院的飞行器附近、那条长长的不断缩短的队伍末端,有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年轻哨兵正抱臂站在原地。
他站在队伍的最后,队伍越短,他就距离队伍尾巴越来越远,直到二者完全断裂成一条线和一个点。
看上去,他对排队毫不在意。
远处传来呼哧呼哧的急促喘气声,是几个提着装备的哨兵在朝飞行器这边狂奔,他们一边跑一边瞄着时间,似乎马上就要迟到了。
哨兵火力全开的奔跑速度不容小觑,不一会,几人就接近了队伍末端。
并且来了个默契十足的大刹车。
军靴狠狠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他们却无暇顾及,只有无助的视线,在队伍尾巴和那个面无表情的哨兵之间晃来晃去。
半晌,几人对视了一眼。
他是在排队吗?
他是在等人吧?
这个位置应该不是在排队吧?
那你走到他前面去啊!
不敢,你走啊!
眼神交流数个来回无果,最后还是抱臂站着的哨兵忽然放下手,解除了那个暗含防备和烦躁意味的姿势朝反方向“飞”去,几人才松了口气。
另一边,徐寻月看着速度快到出现残影的哨兵停在自己跟前,不由得笑了一下。
只看对方刚刚过来的速度,还以为会撞在自己怀里呢。
虽然祝回肯定不会这么做。
明明前一秒还站在飞行器下,一副抿唇抱臂不太高兴的酷酷模样,现在却眉眼弯弯地凑了过来。
然后毫不客气地吧唧一口,亲了他的侧脸。
没了。
徐寻月及时按住哨兵已经开始发热的后颈,将准备后退的人拉了回来,好笑道:“怎么不继续?只是这样吗?”
也没等对方说话,直接吻上那双薄唇,之后轻而易举地进入、攻占,直到琥珀色眼眸中蒙上一层雾气,而哨兵学院飞行器前的队伍接近尾声。
祝回被放开了。
他垂着眼,睫毛随呼吸微微颤抖,又幅度很轻地抿了抿湿润的下唇,喉结微动像是在回味。
徐寻月看得没忍住,又笑了一下。
“排队要结束了。”他提醒道。
祝回愣了愣,本来就红的耳朵更红了。
自己刚才的小动作好像被哥哥看到了。
显得他很馋哥哥。
虽然本来就是这样,但哥哥刚才好像笑了。
明明是哥哥先这么亲他的,为什么笑的也是哥哥?
哥哥应该是把周围人的感知扰乱了……他之前就是怕哥哥还没来得及用精神力,所以只亲的脸。
才不是不好意思。
“实践活动有五天。”
在最后的排队时间里,祝回像是钉在徐寻月跟前这块地上了一样,不但不着急过去,反而恋恋不舍地蹭着向导的脸颊,可怜巴巴地说:
“五天不能见面,我会想哥哥的。”
飞行器上有探测系统,能让随队老师监测下方学生的情况,但对于祝回来说,他是真的会整整五天接触不到徐寻月的信息。
毕竟接触就算犯规了。
所有参加外出实践活动的学生都会被发到一个安全手环,除非用手环发送弃权信号,否则五天之内,老师是不会和学生接触的。
“我也会想你,”徐寻月知道祝回能在一秒内去到飞行器入口,见他不走,也没有再催,而是抬手把近在眼前莫名显得毛茸茸的短发揉乱,又用指尖一点点理顺,“我会重点关注你的。”
“嗯嗯,要严格检查我的一举一动,最好除了睡觉都在关注我。”
祝回不蹭他脸了,开始蹭他的手。
风轻轻吹过。
从头到尾、从祝回跑过来到现在,一直在排队的几个哨兵没发出惊呼,和徐寻月离得不远的许孟微也目不斜视,天上没出太阳,但也没有下雪,一切风平浪静。
过了一会,祝回终于直起身,却是凭空变出一大把叶子拢在两只手掌间,一股脑递给徐寻月。
“虽然哥哥很厉害,但不在哥哥身边总觉得不够,记忆树叶是我的一部分,暂时让它们多一点地陪着哥哥好了。”
“我好像可以用它们拼成一幅树叶画。”徐寻月笑着接过。
在灾变之前,天气还没变成现在这样的时候,街道和社区就会有很多不同品种的树、以及各种各样的树叶,而那时候的学校会给学生布置一些乱七八糟的创意作业,比如“在你家附近寻找落叶,把它们拼成一幅图画吧”这样的要求。
他小时候还嫌烦呢。
现在的绿叶却是一件多么罕见的东西,祝回还给他这么多。
“谢谢礼物。”
徐寻月越想越觉得拼成画可行,不过他不打算把这个想法直接告诉祝回。
拼完再给他的哨兵看吧。
祝回最后又亲了他一下,才踩着点上了哨兵学院的飞行器。
很快,黑色飞行器在沉闷的器械运转声中缓缓升空,而不远处的许孟微在此时看了过来,带着几分揶揄之意道:
“他等了你挺久,你们刚才又说了那么久的话,怎么都不亲昵一下再分开?”
徐寻月勾了勾唇,语气波澜不惊。
“已经亲昵过了。”
第35章 监听
祝回在最后关头登上了飞行器。
飞行器内一片安静,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一道道存在感强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当事人却没有半分不自在。
就在他旁若无人走到后排、挑了个空位准备坐下的时候,空位边戴着兜帽的哨兵忽然笑了:“再怎么听说也不比过亲眼见到……年轻真是活力满满啊。”
是个亲和力十足的中年人声线。
虽然被向导干扰了感知,但如果胆大心细地去观察,还是能发现祝回嘴唇发红、不太正常。
祝回面不改色地坐定,道:“谢谢夸奖,不过秋顾问,你还是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吧。”
之前的加密通讯里,秋晔曾提到要来参加这次外出实践,祝回在等徐寻月的时候没见到他,而祝回自己又是最后一个上飞行器的。
秋晔什么时候到的门口就很好猜了。
只能说对方人到中年非常识趣,并没有当场过来打招呼,而是等一切结束才开的玩笑。
秋晔知道祝回嘴里说不出什么暖心话——噢、现在可能加了个“徐寻月除外”的限定标签,不过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总之他已经习惯了,便嘻嘻哈哈地转到另一个话题。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无边雪的A1到A5区,活动要求跟往年一样,那儿的地形很适合你的精神体……”
无边雪,顾名思义,是有很多雪一眼望不到边的地方。帝都一年能有三十天不下雪,能有晴天或者阴天,这里却年年天天都在下鹅毛一样的大雪。大雪终年不化,堆在地上能到人膝盖那么高。
它的地形是平原,没有什么沟壑、低谷和山脉,据说如果往深处走会看见海,不过,那就不是在边界线会看到的风景了。
祝回无意识摩挲着自己手上的发绳,侧过脸,朝飞行器的玻璃窗外看去。
一片灰白。
此时的飞行器已经升到万米高空之上,祝回坐的又不是紧挨着窗的位置,就这样看去,视野中只会有颜色黯淡带灰的浅蓝天空,以及一团团纠结在一起望不到尽头的云朵,没有属于陆地的风景。
按照飞行器的行驶速度算,他们应该已经飞离了人类世界的中心——即占地面积并不算辽阔的帝都。
这里是中城区的天空,偶有组成队伍的飞鸟扇着翅膀飞过。
位置挨着窗边的哨兵有些紧张地瞄了祝回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想问什么,一副紧张又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但祝回并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窗户,盯着茫茫的天空和团状的云朵,视线愈发聚焦,瞳孔一动不动。
使用超感。
“唰——”
画面放大。
一、二、三。
云朵急速流动,如被拨开了似的朝后退去,视野也跟着狂奔,却毫无征兆地拐了个弯。
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小黑点出现在画面尽头,它迅速膨大、靠近,很快便让人看清那是一架白色飞行器。
四、五。
视野继续前进,越过和飞行器并排的飞鸟,看到了在飞行器侧面的玻璃窗。
遵循着某种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不断推进的景物忽然停止于一面窗前,视线再次拐弯,朝内探寻。
六、七。
梳着低马尾的向导出现在画面之中,他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朝那个视线发源的地方遥遥望去。
他眼中闪过笑意,唇角微微上扬。
八。
在祝回放大且固定的视野画面中,那双冰蓝色像漩涡一样有吸引力的眼睛,对着他轻轻眨了一下。
九——
“!!”
拉长到极限的感官猛然回收,眼前世界瞬间恢复正常。
祝回深呼吸,默默伸手,捂住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通红的脸。
“砰、砰、砰……”
心跳声大到他以为心脏要蹦出胸膛。
……超感时间九秒。
就在刚刚,无意之间,他居然通过这种方式破掉了自己的天赋使用纪录。
***
另一艘飞行器上。
许孟微看着邻座勾唇微笑的向导,彻底陷入茫然。
他直觉徐寻月的笑和祝回有关,但那个哨兵根本不在这里,那个哨兵不是在另一艘提前启动的飞行器上吗?
两艘飞行器中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徐寻月望着窗外笑什么呢?
或许这就是结合向哨之间别人无法参透的小秘密……
总感觉学长结婚之后,身上的人情味重了很多。
等向导学院的飞行器到达无边雪A1区哨所时,已经有部分哨兵检察完毕,和队友站在一起低声聊天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祝回选择在白塔门口等徐寻月确实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做法,毕竟在无边雪A1区哨所的门口,在这样吵嚷躁动又拥挤的场景下,再去找徐寻月说小话显然不太合适。
眼下,另一架飞行器的到来让场面更热闹了,打破了无边雪特有的宁静。
这里的雪是其他地方达不到的洁白,崭新而壮美,有一种艺术家画作的视觉冲击力,让身处其中的人觉得自己渺小。但大家都知道,美丽的雪原潜藏着不尽的危险,它的A序列只能证明边界线没有变动过,却不能证明,盘踞其中的灾变生物是什么好惹的存在。
灾变区就是灾变区,这些旧日城市在海神纪初期带走了许多士兵和平民的生命,不同于歌舞升平的帝都、也不是象征永恒与希望的白塔。
接下来的五天里,白塔的年轻学生们需要游走在待规划区的边界线,收集生物样本、测算灾变因子含量,寻找边缘地带灾变生物的出没痕迹并将其消灭。
近年,灾变生物的攻击性越来越强,已经从十四年前的绝不跨出灾变区一步、不主动攻击人类,演变成如今拥有一定意识和逻辑、会主动做出类似“巡视领地界线”举动的可怕生物。
其中,最为难缠的,自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年增多的灾变体,他们是被完全污染转化的人类。
……
无数组成小队的哨兵和向导整装待发,进入了被划分出来用于实践活动的无边雪A1区边缘。
这也是他们毕业之后可能要做的事。
无边雪附近哨所的规模不大不小,里边士兵虽然不多,但设施完备,训练有素。他们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平日里要尽的职责,却还额外分出了一小部分力量,在几个明显的出入口处轮流驻守着。
两架来自白塔的飞行器停在实践区域上空,随队老师开始利用飞行器自带的飞行系统监测下方土地的情况。
这种监测并不等于监控,随队老师不能直接看到学生那边的画面,那种技术或许在前纪元成立,现在的技术却是办不到的。连接上飞行系统的终端只会显示代表学生的小圆点,不同队伍的点颜色不同,用以区分。
一旦出现弃权求援的信号,随队老师就会启动飞行器上的小型救生飞船,赶往信号发出地。
如果学生的身体状况大幅下滑,代表他们的小圆点也会闪动。这是一种变相的警报,防止学生在面对危机应接不暇时来不及发出弃权信号。
飞行器中响起各种机械运作维持系统功能的沉闷声音。
“第一队状态良好。”
“第二队状态良好。”
“第三队状态良好。”
“……”
“第六十二队状态良好。”
学生队伍比随队老师多得多,一个老师需要监测多个队伍,这种安全播报每两个小时就要进行一次,防止因为一个人的一时疏忽而引发变故。
祝回所在的第九队被理所应当地交到徐寻月手上。他不仅监测着屏幕上的所有原点,同时也开着定位器,还启动了定位器上的监听功能。
时间过去得很快。
学生进入实践区域的时间本就是下午两点,第一天又往往是最安全的一天。直到夜幕开始降临,他们的状态都很好,没有任何一队发生意外。
徐寻月已经听见祝回在指挥队伍进行修整了。
不过,祝回指挥队员进行修整,自己却又出去警戒了一圈。
正在变暗的天幕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自己手腕上的蓝金色发绳,一边巡逻,一边忽然伸手,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拿了几张硬质纸片似的东西出来。
开启了定位器监听功能的徐寻月于是听到了以下动静。
先是发绳被摩挲的细碎声响,再是某种卡片被翻动的摩擦声,最后是他熟悉的、属于祝回的声线。
在碎碎念,声线压得很低很轻。
“哥哥我好想你噢。”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把你的照片洗出来带在身上,不然真的要想死你了。”
“照片不如本人好看。”
徐寻月微微一愣。
……他的照片?
学院只禁止学生携带额外的通讯工具和武器,不会在检查的时候限制无关紧要的纸质材料,照片当然是可以带的。
只是没想到,祝回居然不声不响地带上了。
祝回确实有他的照片。结婚之后,在学院也好、在他的办公室也好,祝回都是在徐寻月眼皮子底下拍的,徐寻月自己也看过。
他记得祝回拍过自己写教案的、在厨房调制饮品的、下午在书房看书的……
对了,他们好像没有合照。
想到这,徐寻月皱了皱眉。
没错,就是没有,不是有意避着不拍,只是两个人都忘记往这方面想了。
帝国结婚证分两种,一种是纸质,一种是电子版,但都不像早年人类结婚那样需要结婚合照。
因为是婚约结婚的缘故,他们当初甚至没有去相关部门领纸质结婚证,那需要两个人一起去领。后面到了时间,个人终端就自动收到了相关部门传过来的电子结婚证。
当然,结婚证只是不需要合照,并不是说不可以有,如果拍了的话,还是可以放到上面去的。
不过祝回现在在进行实践活动,两个人也分开着,还真不能立刻解决问题,得再等几天。
回去就补上吧,顺便把纸质结婚证给领了。
切换终端页面,手指下滑翻动,徐寻月也在自己终端的一堆文件和教案图片里找到了祝回的照片。
因为和其他照片画风不同的缘故,显得尤其突兀。
祝回咬着吸管喝他做的饮料的、靠在他边上假寐头发乱翘的、拿着他的书看睡着了的……
说起来,两个人结婚也才将近一个月,对于不喜欢拍照的人来说,没有合照也很正常。
可就是将近一个月,他们就已经这样融入到彼此的生活当中了。
“……”
就在这时,通过定位器的监听功能,徐寻月又听见了来自祝回的声音。
他听见照片被捏着拿近的声音,听见照片触碰到皮肤发出的轻轻摩擦声,听见祝回在深深地吸气,就像是在嗅闻着什么。
……是在做那种事吗?
徐寻月的立体思维瞬间补全了祝回那边的画面。
他的哨兵……好像在吻他自己带过来的照片。
照片先接触到鼻尖,再是唇瓣,最后贴在面颊上,随之喷洒上来的呼吸而微微颤动。
而哨兵在亲吻之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这样,就可以闻到伴侣甜蜜的信息素了。
“哥哥有在监测我吗?”
祝回继续嘀嘀咕咕。
“哥哥有没有想我呢?”
第36章 流星
夜晚往往是危机的序曲。
在海神纪的第十四年,灾变体其实也是常见的灾变生物之一,它们的体型和人类相似,身上却裹了一层黑雾,始终无法被看清,就好像和那些旧日的城市一样,被尘封遗落在过去。
但它们并不无害。
凌晨一点,飞行器的监测屏幕第一次显出异状。
是第十二小队,不过,作为警示的红色光芒只维持五分钟就消了下去,代表学生的小圆点数量没有减少,飞行系统也没收到弃权信号。这说明他们在夜间遭遇袭击了,不过没受到什么伤害。
这样的小风波在夜间出现了将近十次。
等徐寻月从休息中醒来、在负责夜晚监测的人手里接过设备时,还正好发现祝回所在队伍的有了异动。
和徐寻月交接的向导老师看了他一眼,好心多说了几句:“这个警示红光是刚刚才亮起来的,昨晚第九队没什么情况,估计又是一些小型灾变生物在小打小闹。”
徐寻月点了点头。
“谢谢提醒,辛苦了,接下来的给我看吧。”
这个时候是清晨六点三十分,天下着雪,不怎么亮。
被收拾出来做暂时营地的土地略显凌乱,人类不久前留下的生活痕迹被簌簌大雪迅速掩盖,转眼间不见踪影。
一道听上去格外凶狠的狼嚎声划破天际,云朵停止了流动,整个雪原都为之颤动起来。
“祝……队长,你没事吧?你怎么样?”
于圆被小山一样高的哨兵队友护在身后,呼吸急促地朝祝回喊道。
她和学院很多哨兵的匹配度都不错,这大大提高了她团队作战的收益和训练效率,但她在邀请祝回组队的时候,绝对没想到自己和祝回的匹配度居然不满60%。
虽然不满60%也没什么,听说祝回以前和向导组队也不要向导辅助,但不想和不能完全是两码事。
没有精神链接,就不能直接在大脑里传递信息,想表达什么除了靠本能和战斗经验,还得喊出来。
祝回拿着鲜血淋漓的匕首,没说话,体型巨大的雪狼倒是先嚎了一声,在几人面前昂首阔步地绕了两圈,浅浅的琥珀色眼眸因兴奋而放大,利齿和雪白皮毛上沾着灾变生物的残片,一副穷凶极恶、看谁不顺眼就能扑上去把他撕了的模样。
“这几个都死透了,我没事,”祝回道,“我对灾变因子的抗性比较高,适合近距离战斗。”
说着,他拿起绑在腰间像是测温枪一样的某个小型仪器,对准自己五秒。
五秒后,“滴”的一声。
祝回把亮起的显示屏朝向另外四人。
显示屏:【灾变因子浓度:10%】
这东西叫污染评估仪,是白塔研究出来专门测量人类身上灾变因子的仪器,它微型、便携、出结果快,常年呆在灾变区和待规划区的人身上都会配备。
时时给自己做一次评估,不仅是对别人的负责,更是对自己的负责。学者曾对评估结果做过官方划分:
0-5%是长期生活在中城区或帝都的人会有的水平,毕竟是灾变后的时代,没有哪个地方是真正干净不含半点灾变因子的;5%-30%则是在待规划区边缘会出现的浓度,比如常年驻守哨所的老兵,就算一直只是在边界线外巡逻,十几二十年下来也会接近30%。
30%-50%则是危险范畴,只要进了一次灾变区,浓度基本都会超过30%,如果进入次数多进入距离远,这个数值还会继续积累,但在安宁的地方修养一阵,它就又会下降,再不济也可以保持稳定,不至于继续增长。
然而,一旦超过50%,就宣告这个人要开始朝灾变体转化了。
和灾变生物近距离战斗是最容易被污染的,它们的肢体血肉会沾在士兵的作战服上,它们飞溅的血液更是致命的毒药,正因如此,进入灾变区的军队一般都会带上足够多的枪支,以及足够长的冷兵器。
一行五人目前都是在待规划区边缘行走,见祝回的评估结果只有10%,纷纷松了口气,在轻松之余还有几分惊讶。
“队长,你的灾变因子浓度比我还低3%呢。”
“你只有13%?我都18%了!”
“队长你是怎么做到的啊,不愧是首席哨兵。”
这个队伍是于圆发起的,不过,在祝回加入之后,她就主动把队长的位置交给祝回了,另外几个同伴虽然和祝回交集不多,但也适应良好。
祝回却对这种久违的热闹不太适应,表情有些僵硬地笑了笑,转而一本正经地说起接下来的行动策略:
“今天我们继续沿着边界线行进,预计在下午四点抵达A2区,探索队形和昨天保持一致,我会走在最前面,于圆注意自己的体力消耗。”
第二天早晨遭遇几只小型灾变生物并不稀奇,甚至都算不上坏运气。
在能力范围内多消灭一些灾变生物,不仅对活动记分有益,也能稍微减小边远地区的压力。
这样的场面和对话在无边雪A1到A5区内的各处进行着,飞行系统风平浪静,直到一组队伍中的四个小圆点齐齐亮起红光。
那是哨兵学院飞行器上的秋晔发现的不对劲。
“来人,和我一起去!”他猛地站起身,大喊,“第三十九队发出弃权信号了,坐标A2区北部、不对,他们有人在往无边雪内部走!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
旁边的哨兵老师围了过来,秋晔却已推开了飞行器的大门。
“救生飞船只能坐两个人,再来个哨兵跟我走。”
向导学院的人也听到了动静,但他们很快就没有闲暇去关注那边的情况了,因为三分钟后,监测屏幕上就陆续出现了更多的红色!
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诡异的情况,飞行器变得嘈杂起来。
“糟了,”坐在徐寻月边上的许孟微关闭终端,神色紧绷,“刚刚哨兵学院那边说,三分钟前发出弃权信号的第三十九队消失了。”
“消失?”徐寻月看着自己面前的屏幕,“五个人消失,还是四个人?”
每个队伍都是五个人,但第三十九队发出弃权信号的时候,只有四个代表学生的小圆点在亮光,表示他们的身体状况不佳。
“五个人都消失了,”许孟微显然有些着急,“哨兵学院那边所有救生飞船都启动了,我们这边用了两艘,但按照这个红光亮起的趋势……继续扩大下去,恐怕全部启动也救不过来。”
“……”
徐寻月没有立刻回应许孟微的话,实际上,他的大脑在急速运转,注意力也分成了三份。
一份在思考监测屏幕展现出来的东西。每个亮起红光的队伍,代表它们的五个小圆点都不是全部一起变红,如果只有个例也就罢了,偏偏每个队伍都是这样,都是五个中的三个或者四个小圆点先发出警示,过了一会,剩下的才发出警示。
一份在接收脑内忽然发出的声音。又是那些层层叠叠,像某种本能发出来的声音,但徐寻月明显感受到其中的引诱意味,就像三年前执行外派任务的那次,只是这一次更加清晰、前所未有的清晰。
【来这里吧。】
【来这里吧。】
【来这里吧。】
【这里才是你的归宿、你的故乡。】
【进入灾变区,只要进入那里,你就会是那里的王了,大把大把的灾变生物将听你指挥,海水也会为你所操控,你将成为旧日城市新的神明。】
【你不来这里的话,他们就要过去了,他们过去可是会变成养料的。】
【你不想保护他们吗?】
【就算你不过去,你的创造物也在那里,他身体里流着你的血,他肯定会被注意到的。】
【你不想保护他吗?】
【只要你回到这里,回到这个让他们闻风丧胆的地方,你就可以主宰你现在控制不了的一切了。】
最后一份,则在分析祝回那边的信息。这片亮起的红光中也有祝回所在的队伍,其中的小圆点亮起了三个。
他在嘈杂的飞行器中,听着来自雪原上的动静。
“能保持这样多久?”这是祝回的声音。
“至、至少半个小时……没事,不用管我,是他们爆发得太突然了,我跟他们三个的匹配度都超了70%,我可以让他们稳定下来的!”这是于圆。
“啊啊啊啊头好痛、好吵……于班长、于班长救我……哎呦这个被污染的鸟敢偷袭我?吃我一枪!”
“队长……我有点瞄不准……有点控制不住攻击欲望是怎么回事?”
“那是灾变体吗?有灾变体在靠近——队长小心!”
接着,就是一阵能够盖住大多数响动的战斗声。
再次听见狼嚎,徐寻月的呼吸也急促了一瞬,他沉下心来,用两秒钟梳理自己得到的信息。
首先,祝回所在的队伍里有三个人身体状况下滑,是另外三个哨兵,祝回自己和向导于圆没事,于圆有把握暂时稳住另外三人。
其次,出了问题的三个哨兵是精神上的问题,关键词有头痛、很吵,且激发哨兵的攻击欲望,和大半个月前易程礼的症状很是相似,祝回也差点中招过。
最后是一个大胆的推测:
说不定就是他给祝回做了精神疏导,监听中的祝回才会比于圆听上去状态更好,能和灾变生物战斗,还能在另外几个哨兵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进行武力压制。
而其他发出警报的队伍或许遭遇了和祝回这边相差无几的事,亮起红光的三四个小圆点代表哨兵,剩下的全是向导;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灾变生物,又或者哨兵忽然失控,就可能导致向导在短时间内陷入危机、所有小圆点都亮红光,甚至团灭。
可是,为什么会集体出现这种状况?
易程礼身上是有帝君精神场的气息,但不是每个哨兵学院的学生都有。祝回积攒了三年的功勋,又正好选上了首席哨兵,才在今年年初的总结大会上和帝君见面。
应该是地区的缘故。
是无边雪的问题。
眼前显示屏上的红点主要集中在A2区,A1区和A3区也有一些,最后两个区域的学生本来就少,出状况的几乎没有。
变故发生得如此突然,难道是有人……不、有生物在背后推动?这个家伙有和帝君相似的特点,却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地域,就像徐寻月脑海里的声音对他许诺的那样。
徐寻月想到一个被他忽略三年的人。
祝回是哨兵,易程礼是哨兵,学院这边最先受到影响的是哨兵,因为学生缺少历练,哨兵本来就敏感,比向导更容易受刺激。
帝君也是哨兵,而那个四年前和帝君一起进入灾变区、却没和他一起回来的继任者……
是向导。
他不会没死吧?
四年前,帝国对灾变区的“大清理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贵族、皇室、甚至帝君都亲身上阵,好几个灾变区界线被往后清了十多公里,露出已经成为废墟的前纪元城市。
徐寻月也参与到了“大清理行动”中,只不过出事那次,他没和帝君一起去。
那次,和帝君出行的人都死在了灾变区,他最为欣赏的继承人当然也没能回来。向来骁勇善战的帝君因这次失败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理解他,为他感到遗憾和悲伤,徐寻月同样如此。
——帝君热爱这个国家,热爱这片土地,为帝国付出了全部的心血,所有人自然而然地拥护着他。
灾变发生之前,帝国正处于欣欣向荣文化发展的和平时期,徐寻月的父母是在中等城市工作生活的向导和哨兵,战力不算突出,但在和平时期也没什么要紧的,他们组建了一个平凡而温馨的家庭。
灾变之后,贵族、皇室和普通阶层的区别好像一下子拉大了,徐寻月作为海神纪时随处可见的孤儿,军衔升得那么快,除了自己努力拼命之外,也有帝君在提拔。帝君看出了攻击型向导的潜力,在他尚未成名时帮忙压下贵族老古板的议论。
他很轻易地成为了帝国百年来最年轻的向导队长。
在志愿去边缘地带的向导人数远少于哨兵人数的情况下,他的小队能很轻易地再拥有一个向导。
那个时候,徐寻月是实实在在的帝君派系,而三年前,那个保密程度极高的外派任务,也有一部分是帝君的请求。
是的,请求。
时隔一年,帝君请求他去那个自己曾经折戟过的地方,看看是否能找到当年同行者、尤其那位继任者向导的痕迹或尸体。
……
定位器的监听功能勤勤恳恳地运作着。
在灾变生物不断发出的古怪声响中,祝回的声线格外冷冽,上面似乎附着了某种力量,听着格外清晰。
他说:
“你们先走。”
另一个刚刚还在抱怨头痛的哨兵立刻大喊:
“不行!怎么能丢下同学自己逃命?”
于圆也说:
“祝同学……队长,我们都可以继续坚持的,大家配合得很好不是吗?还没到这种地步啊!”
“不需要坚持,你们只需要撤退,”祝回说,“这次的实践活动已经取消了,安全第一。”
是的,就在不久前,两艘飞行器和无边雪的哨所都打开了广播系统,朝实践区域循环播放有关外出实践已经停止的录音。
他们听到了,所有学生都听到了。
“可是你的安全——”
“我们还能配合多久?”
祝回打断了她。
“他们三个的体能速度力量精神力都在一个水平线上,如果支撑不住就是三个人一起出问题,到时候你怎么救?我怎么救?
“你帮不了我,他们离不开你,你必须带着他们走。让他们三个保护你,你保护他们三个的精神领域。
“而且你没发现吗?比起攻击他们,这些灾变体更倾向于攻击我。
“我是队长,白塔规定危机时刻必须听队长指挥。
“你们,撤退。”
灾变区变幻莫测,先走的人不一定安全,但总归要好一点。
他希望这次先走的人能活下来。
***
喷着白漆的飞行器中,许孟微把设备往桌上一丢,拽着身边另一个向导就往外走。
“学长!我也去救援了,你别担心,这个显示屏就麻烦你帮忙看一下了!”
被他拽着的向导只来得及朝徐寻月礼节性笑笑,就被许孟微拉出了门。
此时此刻,屏幕上A2区的红色几乎连成一片。
祝回的定位也在A2区。
代表他的小圆点依旧是正常的颜色,并没有亮红光,表示他的身体状况目前一切正常。
但是……现在正常,以后呢?
无论多强,只要是人,就会感到疲惫、需要休息。
【就算你不过去,你的创造物也在那里,他身体里流着你的血,他肯定会被注意到的。】
祝回也说自己有被针对。
徐寻月望向飞行器敞开的入口。
因为事态紧急,人们频繁进出的缘故,飞行器的门已经不关闭了,可以直接从那望见无边雪的景色。
望见无边无际的雪原,望见永不停歇的大雪。
驻守于此的士兵曾经调侃过,说这里的雪有一种永恒的意味,只要看着它,就会觉得这里将一直保持这样的宁静。
这样的宁静却在这一天被打破了。
更重要的是,所有随队老师和当地士兵都投入到救援活动中去了。
无边雪哨所的士兵个个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不像学生那样容易被影响,穿戴好防护服装,拿着枪就往雪原里去。
飞行器这边……除去向导学院飞行器上的最后一架,所有救生飞船都已经启动了。
而这最后一架也即将被许孟微启动。
必须出头了。
这是几百个人的生命,他的伴侣也深陷其中,单纯的救援并不能挽回局势,只能让伤亡微薄地减小一点而已。
向导的感觉很难不准,或许他就是破局的关键,没有任何可以替代的解法。
他也希望祝回的队友能活下来,如果先走的人再次出事,他的哨兵肯定会非常难过吧。
徐寻月略微阖眼,再睁眼时,一股无形的精神力便势不可挡地向四周张开。
那双冰蓝色眼眸中,金光一闪而过。
许孟微和同伴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
白色飞行器周围的所有人都晃了晃神。
下一刻,只见最后一架救生飞船以某种危险至极的曲线向上疯狂爬升,末尾擦出刺眼的火花,团状的白云被排开,黯淡的天空被照亮。
许孟微站在雪地上愣愣抬头。
那艘他准备登上的救生飞船,不知道被谁捷足先登,像流星一样迅速飞远了。
第37章 不听话的家伙
一旦决定出手,坐轮椅就不现实了。
平时装装样子还差不多,真遇到事情,那点速度根本不够看。
为了减少怀疑,徐寻月使用精神力对周围人进行了干扰,顺便还把轮椅也拽到飞船上去了。
这样一套操作下来,学院的人看不见他登上飞船的动作,事后也会下意识避免思考、模糊、忽略他是怎么登上去的。
甚至,他们应该要过一会才发现,使用最后一艘救生飞船的人居然是徐寻月。
救生飞船上有个缩小版的显示屏,在这上面同样能看到代表学生的小圆点。
红色愈演愈烈,有一种即将溢出屏幕的趋势。
徐寻月很快就来到了和他直线距离最近的队伍附近。
哨兵的嘶吼压抑且痛苦,声音不大,反倒有几分痛到极点产生的虚弱,向导呼吸急促,哪怕只是一个转身一个后退也动静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对方一样。
这个队伍情况不错。
哨兵虽然被那股神秘力量影响了精神领域,却没有完全失控,队伍的向导仍在坚持,他们运气不错,暂时没碰上灾变生物。
那他要停下来帮忙吗?
“唰——!!”
救生飞船没有降低飞行高度,反而加快速度朝无边雪内部冲去。
这个队伍能被他第一个遇到,说明距离安全区域很近,容易被其他老师和当地哨所士兵找到。这五个人身上没什么伤,又没碰到灾变生物,战力保存得不错,完全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小型救生飞船空间十分有限,舱内只能坐七个人,随队老师驾驶时一般是两两结伴,剩下五个空位留给学生。
如果他下去救援,搭上这五个人之后就差不多得回去一趟,耗时长不说,被许孟微等其他老师见到总不方便,几个学生回过神来,说不定还会奇怪为什么是他驾着飞船来。
徐寻月可以利用精神力干扰感知,但长时间、大范围、多目标地扭曲认知太耗心力。
作为攻击型向导,他没法给祝回以外的哨兵任何辅助。他可以作为随队老师帮忙运输、可以作为战力撕碎那些攻击学生的灾变生物,但这样都太慢了。
解决无边雪内部散发出来的神秘力量才是关键。
直觉告诉徐寻月,这是揭开帝君秘密的好机会。退役的他很难申请到灾变区通行证,但在出了意外的实践活动中,他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入灾变区。
和三年前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相比,现在的他更强,掌握的信息更多。
机会错过就没有下次。
救生飞船高速行驶,很快就接近了祝回所在的区域。
当定位器上的精确坐标离自己越来越近时,徐寻月往下看了一眼。
说实话,看不太清。
这里本来就下着鹅毛大雪,天色将晚,光线更是不强,在茫茫无际的雪原上空,连灾变生物的残骸都会变成污渍一样的小黑点,想凭借肉眼视力看到具体的人根本不可能。
只有雪。
正在落下的雪,和落在地上的雪。
好在肉眼看不见,器械和本能却还在运作。
救生飞船的显示屏上,代表祝回的小圆点没散发红光;监听功能中,祝回的气息微微凌乱,但徐寻月一直仔细听着,没听见对方受伤的动静。
更重要的是,他的本能、他对祝回的感应,也再一次变得鲜明起来。
感应说,他的哨兵没事。
“唰——!!”
飞船再次加速,与此同时,徐寻月将自己铺开的精神力聚拢,形成数柄无形的矛朝下方扫去。
越有自主意识的灾变生物越能被精神攻击伤害到。如果是一般学生,徐寻月可能帮不了太多,但拖住祝回脚步的恰好是灾变体。
最具有自主意识的灾变生物。
属于灾变体的古怪哀嚎响起,定位器上的坐标越来越近,很快和飞船在水平方向上重叠,最后又变得越来越远。
……那种神秘污染本来就是针对哨兵的,他还是不带祝回去了。
有他刚才的帮忙,祝回足以摆脱灾变体的纠缠,进入飞行器所在的安全区域。
***
祝回猛地看向天空。
身上蒙着黑雾的灾变体朝他后背扑去,他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头都不回就反手一刺。
泛着寒芒的匕首干脆利落,那人型生物根本来不及变化动作,按照运动轨迹绝对要被划成两半。
但它没有。
严格来说,它的确被撕碎了,只不过是通过另外一种方式。
在匕首即将碰到灾变体的那一刻,毫无征兆地,它那区别于人类的硕大头颅直接爆开!
蓝绿色液体、碎片和胶状物洒落一地,将白雪染成令人作呕的颜色,本就狼藉的场面更加壮观。
祝回周围三米内的灾变体瞬间倒下。
密密麻麻的包围圈出现破绽,他趁势加快攻速,呼唤精神体和自己一起杀出一条血路,片刻都不耽搁地朝安全区域撤退。
脚上发挥出了哨兵的最高跑速,脑子里却想着刚才的事。
那种感觉……是哥哥吧。
哥哥经过了这里,而刚刚那些灾变体的暴毙就是因为哥哥的精神攻击。
哥哥也参加到救援里来了吗?
有点奇怪,飞行器上的救生飞船应该远少于随队老师的数量,哥哥坐轮椅不太方便,他们居然让哥哥参与其中吗?
当然,这样没有问题,说不定是哥哥自己决定加入的,毕竟哥哥是帝国最厉害的向导。
祝回的状态其实不错,虽然被灾变体拖住了脚步,体力却没大幅下滑,再战斗个一天都没问题,就算灾变体源源不断地围堵他,到那时也会因为数量变少而出现破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这里为什么这么多灾变体,但一个待规划区、或者说一个灾变区外围的灾变体数量永远都只有那么多。
哥哥有没有注意到他呢?
那种规模那种强度的精神攻击,消耗应该不小吧。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安,是哥哥离他越来越远了吗?
不过,哥哥在边界线实施救援,而他自己在往安全区域跑的话,距离本来就会越拉越远。
在信息不足的环境里,还是先回去补充弹药吧。
祝回的子弹已经全部打完,这也宣布了枪支的暂时报废,好在祝回的攻击方式有很多,精神体、冷兵器、甚至他的手。
经常和精神体并肩作战的高级哨兵能将部分躯体转化为精神体形态。
必要时,他的指甲可以很锋利。
回去补充一下弹药,再看看哪艘救生飞船有位置给他坐。
反正哨兵学院的老师基本都打不过他,不如让他也参与救援好了。
和哥哥坐同一艘更好……
***
一个小时后。
“嗡!”
无边雪A1到A5所有待规划区内,所有人都耳鸣了一秒。
一秒过后,耳鸣消失,那些被运出来却仍在说头疼的哨兵也在同一时刻停止了因疼痛而发出的呼喊。
“感觉怎么样?”许孟微虽然没搞明白耳鸣是怎么一回事,但见人安静下来,脸色好了不少,便凑上去询问。
被他问到的哨兵学生长舒口气,缓缓道:“好像……没事了,之前感觉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在脑海里吵架,现在都停止了。”
“那就好。”
许孟微站起身,又问了另外两个被救生飞船带回来的哨兵,在得到一致相似的答案后,就开始对着终端疯狂传讯。
消息是传给那些驾驶救生飞船出去的人。
多方一沟通,发现大家都听到了耳鸣声,其中找到学生但还没飞回来的那部分也说,哨兵的异常症状已经消失了。
这是个好消息,但许孟微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因为有一个人没回他消息。
那个最后离开的人没回他消息。
正焦急地等待回复,许孟微忽然福至心灵,跑进白色飞行器,查看飞行系统中显示救生飞船位置的那个屏幕。
一、二、三、四……七。
许孟微心里一凉。
只显示了七架救生飞船所在的位置。
而这艘飞行器配备的八架小型救生飞船已经被全部启动了。
灾变区磁场特殊,只有进入灾变区的运输工具,才可能无法发送和接收信息,进而无法在屏幕中显示位置。
许孟微急得脸都白了。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机械运作声,他忙跑出去看。
是秋晔带了一队学生回来。
此时此刻,两艘飞行器配备的十六架救生飞船终于回来了一架。
许孟微几步上前,和秋晔说明了情况,秋晔更是满脸震惊。
“你们怎么让徐向导去了?”
“我……不是我贪生怕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我是想上那架飞船的,不知道为什么学长就比我先上了那架飞船。”
“那我现在叫人一起去找——哎哎哎、那个——祝回?你小子干什么呢!”
许孟微都没发现自己身边经过了人,还是秋晔忽然大喊,他才循着秋晔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个防护服上沾着灾变生物碎片的年轻哨兵身形一闪,跳上刚刚落地、里面学生刚出来的救生飞船,接着“砰”地一声关闭舱门,戴着黑色作战手套的手拉动操作杆。
刚关闭的起动机再次打开,沉闷的机械运作声再次响起。
许孟微感觉自己快晕过去了。
“等等,别启动!停下!祝同学,你是听到我们刚才说的话了吗?但你也得冷静一点,我们失去他的坐标了。无边雪才发生这么恐怖的变故,还没摸清里面的情况,盲目进入只会徒增伤亡……”
秋晔的语气反而轻缓下来,像是在试图安抚他:“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你不要一个人行动,至少再找几个人。”同时迅速握向舱门外面的把手。
晚了。
“轰——!!”
安全区域现存的唯一一架救生飞船再次起飞,上升曲线和之前那最后一架起飞时无比相似。
相似的疯狂。
“我是他的哨兵,我知道他在哪。”
飞船瞬间窜了出去,祝回略显沙哑的声线却留在了原地。
“我能感觉到那里的危险,你们别来,进入灾变区之后,这架飞船的坐标也会消失。”
***
无边雪深处。
传闻并没有错,无边雪外部是纯粹的雪原,内部却靠着海。
海岸边的白雪上堆积着无数杂物,又或者,说它们是垃圾更为合适。那是乱七八糟无法分类的木板、水泥、沙发、瓶瓶罐罐等等。
整个无边雪外围都没有城市废墟,岸边的垃圾便能说明一点:
海下沉睡着旧日的城市。
在灾变发生之后的年岁里,每当天气不好、海面起伏的时候,这些属于旧日城市的杂物就会被冲上岸,变成垃圾。
不被使用,没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垃圾,无边雪深处只有灾变生物,它们一直和这些垃圾共存着,日复一日。
然而,今天,无边雪的宁静被打破了。
今天的海岸堆积了无数灾变生物的残躯,把白雪染成奇异的颜色,从看不到尽头的远方一直延伸到岸边,形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队伍末端,海岸边沿,站着一个人。
他——的确是人类,不是人型的灾变体,因为他的身上没有模糊不清的黑雾。
但他又不像一个人类,因为他的眼睛是冰冷的金色。
仅仅是站在那,什么都不做,他周围的世界都安静得可怕。
厚厚的积雪能掩盖猎食者暗中窥伺的目光,雪原也因此变得杀机四伏,而他只是简单地站在这里,却能让隐藏着的生物感到害怕和服从。
就在这个人向前迈出一步,军靴沾到一丝海水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思考了一会,面无表情地抬手看向自己手腕。
那上面佩戴着一个仪器,显示屏上,唯一的一个坐标点正在迅速靠近。
二者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这个人却皱了皱眉。
徐寻月感觉自己很奇怪。
看到显示屏上的这个点在靠近,他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
说不清高兴是因为什么,但不高兴他似乎知道,因为他的造物有点不听话。
等等,他的造物……是谁?
这个屏幕上的点和他的造物有关系吗?
为什么会觉得他的造物不听话?
噢,这个他有印象,好像是强硬地逼着对方说过,要保护好自己。
所以这里很危险吗?
奇怪。
既然是他的造物,为什么要保护呢?直接使用就好了吧?用坏掉也没关系。
不过,看着这个仪器上面显示的画面,那家伙好像马上就要到了。
送上门的、不听话的家伙……
徐寻月往海水里迈了一步,唇角忽然勾起。
该怎么惩罚呢?
第38章 逃跑
雪原上空,一架救生飞船正以区别于其他飞船的气势朝深处冲去。
在另一架飞船上目睹一切的人愣了愣,还没做出反应,迅速缩小的黑点便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
祝回并不是听了许孟微和秋晔的对话,一时激动才这样做,在他突破包围圈往学院飞行器赶的路上,心中的不安就越来越重了。
向导和哨兵之间的链接是双向的,是两个人都会有的感觉,虽然因为二者特性,向导对哨兵的感应会灵敏细致很多倍,但哨兵对向导也是有感应的。
那时他已经决定要去找哥哥了,可独自在雪原行走哪里能找到在高空飞行的救生飞船?就算找到,也很难跟上,更难以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所以尽管不安,他也只能加快速度、先回到学院人员所在的区域,再在那里启动救生飞船出去。
没想到,就在祝回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耳鸣声响起了。
同一时刻,他和徐寻月的精神链接断开了。
祝回都不知道自己大脑空白了几秒。
但还好、还好他之前送了哥哥他的记忆树叶,哥哥也把他的记忆树叶带在身上了。
哨兵天赋被循环使用到极致,视野被无限放大再缩小,不知行驶了多远,祝回余光忽然扫到了地面上的一个小黑点。
“唰——!!”
操作杆被猛地下扳,飞船几乎以九十度的角度降落。
落在另一架停在雪地上的飞船旁边。
从这架救生飞船开始,朝前方看去,地上属于灾变生物的残肢铺成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诡异,残暴,神秘莫测。
祝回却松了口气,紧握匕首到发白的指关节略微松开。
这条路的方向也是哥哥所在的方向。
哥哥应该没事,哥哥应该是朝前走了,这一路的尸体就是他留下的痕迹,他只是把飞船停在了这里。
尽管这样想,祝回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将那架空着的救生飞船检查了一遍。
飞船外侧被溅了灾变生物的血,蓝色绿色红色都有,混合在一起像是个不详的征兆,飞船的内部却十分整洁,残存着微末的向导气息,燃料表显示燃料只用了一半。
没有丝毫打斗、又或者说是被入侵后逼不得已撤离的意味,反而像是里面的人主动打开门出来。
中央的显示屏亮着,提示这里已经是灾变区深处,祝回却完全不在意。
他的注意力被另一个东西吸引了。
轮椅。
他感觉自己又懵了一下,大脑空白,眼睛发酸,耳朵嗡嗡作响,认知陷入茫然而无助的混乱状态。
不是应该没事的吗?
他没发现附近有其他活人的气息,那一路残肢应该都是哥哥做的,哥哥应该往前去了才对。
但为什么……
祝回呼吸一滞。
难道是其他东西带走了哥哥?有其他存在带着哥哥往那边去了?
人的思维就是这样,不想还好,一旦某种可能浮出水面,就会在心中被反复提起、无限放大,即使已经告诫自己不要想了,再想你会疯掉的,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要去想它。
刚从舱内跳出,一个黑影便迎面扑了过来。
和人类差不多大的头部,却张着和人类完全不一样的血盆大口,似乎有涎水一类的物质从中喷出。它的身躯被黑雾覆盖,看不清底下做着什么动作。
灾变体。
祝回本就憋着一股快把自己烧死的怒意,这会见有目标送上门,直接就是一枪爆头。
灾变体轰然倒下,乱七八糟的玩意从那个大概是脑袋的部位流了一地。
更多的灾变体围了过来。
祝回还是有理智在的,知道不该浪费时间,找徐寻月才是关键,虽然现在攻击欲很重,却只解决了距离最近的几个,就返回到了放着轮椅的救生飞船上。
他拉动操作杆,准备利用机械强行突围前行,却发现包围着他的那些灾变体正在如潮水般褪去。
它们离开得很快,才过一会,就消失在了祝回的视野之中,像是收到了什么撤退指令一样。
心里的不安又加重了。
有点蹊跷。
祝回皱了皱眉,却没分半点注意力到那些跑路的灾变体身上。
他控制着救生飞船继续朝前行进。
再蹊跷的事都得放一边,什么都没有哥哥重要。
***
徐寻月感觉自己在浅海等了有一会。
好慢啊。
他有点不耐烦地想着,那家伙还没到吗,速度可真慢。
奇怪,明明之前是因为对方来而感到不高兴,为什么现在迟迟没到,他还是觉得不高兴呢?
或许是觉得对方耽误了自己的事情吧。
在他踏入水中、向下潜游之后,他就一直待在几米十几米深的地方等待着。
但他其实是很想继续向下探索的。
那种尖锐且不可忽略的欲望一直在脑海中叫嚣,说在更为幽暗的深海,有他想要、想见的东西,说那里是他的故乡,他会喜欢那里,也应该待在那里。
徐寻月觉得这没什么不对,自己在海水里确实很轻松,比在陆地轻松得多。
如果陆地上的他是正常状态,那海水里的他就是十个正常状态下的自己。
他可以在海水里呼吸、可以在海水里更快地移动,海水似乎成了他延伸出去的四肢,随他的心意而动。
这些都是陆地上的他做不到的,海水中的他大概才是真正的他。
——自他“苏醒”,从那个有点奇怪的椅子上站起来,再从那个铁皮箱里走出来的时候,徐寻月就意识到了这点。
另外,他“苏醒”的时候,还感受到了一股属于其他生物的精神力在笼罩这片区域。
但这片区域应该是他的领土才对,所以他毫不客气地把那股精神力切断并赶走了。
……话说那家伙什么时候来?
生物本能一刻不停地发出下潜的催促,焦灼又原始,却被一种连当事人都难以形容的奇怪感觉挡在原地,以至于他一直滞留在浅海,等一个印象里很不听话的家伙送上门来。
徐寻月神色漠然地抬手,看了眼手腕仪器上正在移动的坐标点,周边海水因这个动作荡漾出几层波纹。
噢,快了。
他撩了撩被浸湿散开的长发,将总是乱飘的那部分别在耳后。
然后放下手,忽然有些疑惑地想着:
【我的头发好像一般是扎起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沉思片刻,徐寻月抬头看了会海面。
在他眼里,海水就像透明且毫无杂质的窗户,透过海面,他看到了白色的云,还有灰色的天。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这些——
不对。
还有一个人类垂在海面上的影子。
来了啊。
徐寻月眯了眯眼,倒是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稍微靠近了海面一点,大概是从十五米的位置变成十米。
他听见了这个人类急促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看来很紧张。
是被他吓到了吗?
那些灾变生物被他吓到了,也会在原地愣一会才跑。
不过,这个人既然怕,为什么又要过来呢?
他可不会因为造物的恐惧而放过对方,这个人类让他等了那么久,现在就算想跑,也……
“哗啦!”
巨大的击水声。
徐寻月微微一愣。
他的造物……自己跳下来了。
还挺自觉。
心情略有上升,他忽然觉得自己不着急和这个不听话的家伙算账了,可以再看看对方的表现。
金色眼眸眨了眨,在水花还没来得及散去的那一刻,徐寻月把人拉进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这里是海洋,而他的精神图景则是一片深海,在这种时候用精神力强行干扰,祝回还真没发现。
他只觉得水压好像有点变化,另外好像也不需要克制本能进行憋气了。
但这并没有令他放松警惕,相反,他心中的警报在这一刻拉响到了极致。
有危险在靠近!
紧接着,看不见的暗流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入水没稳住身形的他根本找不到平衡重心的机会。
手还被什么东西捆到身后去了。
祝回一惊,原本修剪整齐的指甲瞬间变得锋利万分。
刚刚控制住他的这波攻击速度太快,他的反应又似乎被什么影响了,动作上慢了半拍,根本没来得及碰到配枪板机,而匕首插在腰带上,距离更远。
他只能选择用指甲的忽然变化作为反击,争取割断手腕上的束缚,和可怕的未知生物拉开距离。
这种情况,其实在祝回的预料之中。
循着那条由尸体铺就的道路追踪,时间越长,心里的不安就越重,等他看到那片海的时候,那种不安简直化成了某种面对死亡才会感受到的威胁。
说明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藏着能让他有去无回的危机。
但他还是跳下来了。
如果连他都找不到哥哥?还有谁能找得到?
秋晔不行,许孟微不行,就算再找帮手,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没有哥哥又该怎么办呢?
之前没找到的时候,他还能告诉自己是信息太少是运气不够,可现在他们又遇见了、结婚了、经历了二级结合,他完全无法接受失去对方的可能。
他是哥哥的哨兵,没有哪个哨兵会放弃自己的结合向导。
跳下来,碰到危险,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祝回怎么也没料到,正当他背在身后的手亮出指甲时,那个他一直想听见的声音出现了。
从后方传来,说:
“咦?这么锋利……看上去有点像狼。”
祝回身体一僵。
他其实还是懵的,不知道徐寻月为什么会这么说话,但感受到徐寻月聚焦在自己指尖的视线,他那指甲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试探性地缓缓扭头,朝身后看去。
他呆住了。
一双从未见过的金色眼睛,不带丝毫温度地盯着他,却又含着几分好奇。
徐寻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
“指甲能变得这么锋利的话,也能变出狼尾巴和狼耳朵吧?”
“……”
居然没有立刻回答。
徐寻月难以理解面前人类的表情,但他也暂时不想去理解了,因为他有点生气。
是的,生气。
他的造物、他的所有物,居然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话。
对于那些不听话的东西,那些违抗他、想攻击他的东西,他是怎么做的呢?
杀掉。
毫不留情地碾碎、毁灭,攻击它们的大脑,让它们整个炸裂开来,四分五裂,血液沾满大地。
从雪原到海面,一路的尸体碎片就是证明。
眼前这个人不听话、违抗他,刚刚还想割开他操纵的阴影,可以说是什么都犯了,该罚,况且他的造物,应该更加严格地要求才对。
但是……但是……
但是对这个人类,好像不能这样?
因为在徐寻月的精神图景里,祝回看上去不像现实世界那样疲惫,身上的衣服也整整齐齐,没有脏污破损。
他看上去还有一点脆弱,不知道为什么。
徐寻月又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或许,对这个人类,有独特的惩罚方式。
他想了想,捏住青年下巴,盯着那双隐隐发红的琥珀色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二十倍灵敏度,罚你不听话。”
“唔……!”
祝回几乎是发着抖完成了徐寻月的要求。
他之前没立刻照做,一半是大脑宕机、在思考哥哥的腿是怎么回事,另一半是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变出耳朵和尾巴。
部分躯体转化为精神体形态是高级哨兵才能做的事,但实战中,使用这种攻击方式的高级哨兵其实很少,就连祝回也不怎么用。
再说了,就算用,也是像突然变出锋锐的指甲那样出奇制胜,怎么可能去转化尾巴和耳朵?
他真的、真的不是故意不听话的。
可惜徐寻月不会听他解释。
祝回现在仍然没搞清楚对方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哥哥状态不对,却不知道怎么帮忙解决。
虽然,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哥哥解决掉了。
耳朵和尾巴本来就是很敏感的地方,更别说提高二十倍灵敏度之后的触碰。
和医务室那次比……
算了,根本没办法比较,根本不是同一种。
或许是摸毛茸茸摸得心情愉悦,异常状态下的徐寻月放松了对祝回的辖制,洋流没再把人冲得东倒西歪了,绑着对方双手的阴影也早已松开。
但祝回还是被摸得腿发软。
海水有浮力,在其中本来就不如在陆地上站得稳,现在更是一塌糊涂丢盔卸甲,连动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在喘息间尝试求饶:“哥哥——”结果还没说几个字就被徐寻月塞住了嘴。
用手指。
祝回只能呜咽。
耳朵被握在冰凉的手里揉捏,徐寻月不止手指用力,连手掌都用来玩毛茸茸的狼耳朵了。握在手心用指腹摁、整个抓住折叠起来搓、还要用指尖敲打耳朵内侧……
尾巴被从根部一下子撸到尖尖,再慢慢从尖尖被把玩着到根部,甚至那只手落在根部的时候还要用指关节摩挲。
似曾相识的触感,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上次这里被触碰的经历。
祝回觉得自己烫得可怕,他大概整个人都成了红色。
身体敏感得不断抽搐,肌肉绷紧到极致近乎僵硬,可他的大脑还在垂死挣扎地艰难运转。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被摸一会,他就会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任人宰割。
他很乐意在哥哥面前这样,但问题是现在哥哥状态不对,他来这里是想把哥哥平安带回去的。
他如果一直在这里、一直这样,别说带哥哥回去了,连自己清醒都做不到。
“唔……”
怎么办。
怎么办?
求饶是行不通的,正常状态的时候,求饶都不一定有用,现在更是不可能。
“……”
那,跑吗?
好像只能跑?
不是要彻底跑掉,他只是想到岸上去,在海水里太被动了,一直在海水里被这样摸耳朵尾巴,他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而且哥哥在海水里好像也变强了很多。
祝回记得自己跳下来之后只潜了几米。
哥哥现在没限制他的自由,如果出其不意……或许是可以的。
祝回闭了闭眼。
但是,跑了被抓回来会很惨吧?
哥哥本来就有点生气了,再惹他不高兴……
不管了!
于是,就在徐寻月摸完一阵,松开手、好整以暇地打量面前这个有着毛茸茸尾巴和耳朵的人类时,对方居然毫无征兆地一拧身,朝上方游去。
徐寻月的眼神彻底冷下来。
这个人类原来还会装模作样,罪加一等。
刚刚一副面红耳赤腿软无力的样子,现在跑得倒是挺快。
他冷笑了一下,无动于衷地看着祝回向上游,看着祝回离他越来越远,影子却留在了他的身前。
他可是把祝回拉进了自己的精神图景里。
在他的精神图景里,他就是掌控一切的主宰。
徐寻月伸出手,五指张开,再轻轻一握。
哨兵回到了他的身前,回到了自己影子所在的位置。
第39章 欺负哭了
深海带来的恐惧是天生的。
几乎没有的光线,重重的水压,跌宕起伏的水波,都在不断给予人心理暗示。
暗示他永远无法逃离、水下永无天日。
被忽然换回原位,并且再次被影子束缚住的时候,哨兵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处境。
原来在最开始,他就已经被拉进了对方的精神图景。
而一个哨兵被拉进向导的精神图景,对方还是徐寻月这样的向导……
没有机会了,不可能游出去的。
“!!”
水压猛地加重,窒息感蜂拥而至,液体仿佛要从耳朵倒灌进来一样,祝回瞪大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死死咬住嘴唇,才避免了习惯性呼吸而导致的呛水。
没错,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感受,这才是他应该承受的压力。
现实世界,他潜入了水中,虽然只有几米,身上却没有任何潜水装置,水下行动全靠自己的体能和肺活量。
哥哥的精神图景同样是海,甚至直接就是深海,更加黑暗,也更难闭气。
他应该感受到水压,感受到人体无装备长时间下潜带来的的疲惫和眩晕,感受到身体兴奋又一直没有换气引起的缺氧……但实际上,之前的他并没有感受到这些。
这个状态下的哥哥能够和大海产生联系,更何况,在哥哥的精神世界,哥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哥哥之前没让他感受到这些,现在哥哥生气了,所以这些都回来了。
祝回勉强地浮在一个新生的漩涡上,那种踩不到实地的感觉始终让他不安,他的身体还在,灵魂却早已被漩涡吸进去嚼碎。
而那只手又拢住了他的耳朵。
徐寻月冷眼看着祝回喘息,把湿哒哒抖得厉害的毛茸耳朵捏在手里,然后伸出精神触手,将对方的灵敏度继续上调。
于是,伴随着可怜兮兮的呜咽,那条没被捏着的毛茸尾巴也发起抖来,甚至软趴趴地想要去勾徐寻月的腿,像是在讨好一样。
看上去难以忍受。
徐寻月打量这张潮红的脸,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在装模作样?
他的所有物,当然要以他为核心,以他的意志为意志,除了他什么都不关注、什么都不在意,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凭什么离开?
犯了错误就要罚。
既然是逃走被抓回来,就不可能有什么好待遇。
必须严格管教,让他完全溃败,再没有多余的精力折腾才行。
徐寻月抬起另一只手的食指,点了点哨兵不住滚动的喉结,在对方不知因为敏感还是恐惧的战栗中缓缓上移,划过他的下颌线,抚摸他的下巴,最后拨开那死死咬住的唇瓣,玩弄里面锋利的犬牙。
并且漫不经心地告诉他:“刚刚是五十倍灵敏度。”
接着第三次控制对方的神经末梢,把刚才还是五十倍的灵敏度再往上调。
“现在是一百倍。”他说。
祝回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停止运转。
他愣愣地睁着眼睛,嘴唇被拨弄开,无法抗拒地吞咽着灌进来的海水。
缺氧的感觉越来越明显,鼻腔跟着眼睛一起发涩,巨大的压强差让他陷入了暂时性失聪。
身体处于艰难的境地,一百倍灵敏度的触碰却让他持续兴奋着,耳朵被毫不留情地揉摁,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嘴巴根本没有力气合上。
水流只是轻轻拂过,都会控制不住地发出声音。
好羞耻。
明明不想这样,却迷失得毫无抵抗之力。
怎么办?
好像没办法了。
一开始,他不想对徐寻月动手,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完全失去了对徐寻月动手的能力,只能跟着对方的节奏等待结局到来。
等待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所有欢愉、痛苦、昏沉……甚至可能是死亡。
他会死在这里吗?
好久没呼吸了。
原本坚持的闭气被强行打断,他无法保持自己的身体状态稳定,耗氧量自然急剧上升。
眼前开始发花,祝回忽然想起医务室的那次经历,那时的某些环节和现在是相似的。
同样调节了灵敏度,同样被对方触摸,如今他穿得甚至还算严实,却前所未有地感到自己一览无余。
那时哥哥罚他又帮他,安抚他又引导他,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刺激和照顾,哥哥是清醒的。他为这份清醒而控诉,还被哥哥回应了。
但这次,不会有回应。
他被对方在海底增强了许多倍的精神体捆得动弹不得,身体沉浮在暗无天日的深海,没有落脚点,只能随着海波而左右晃动。
灵敏度被调高再调高,他已经没办法说话,甚至没办法发出声音了,哪怕是呜咽、泣音都不行,一点动静都发不出来。
他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
他已经分辨不出徐寻月在碰哪里了。
从严格意义上说,徐寻月这个时候其实没碰祝回,他在碰祝回的衣服。
摸到绑在作战腰带上的枪和弹夹,扯出来,扔掉。
摸到固定在后腰的匕首,连带着鞘一起拿走,扔掉。
摸到学院分配戴在手腕上的安全手环,取下来,扔掉。
期间手指碰到衣服,衣服碰到皮肤,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触碰而已,却让一百倍灵敏度的青年失了声。
祝回不知道的是,现实世界中,他身上的枪、弹夹、匕首、安全手环……也都在同一时刻被剥下了。
只不过,现实世界的这些东西被海浪卷着推上了岸,精神世界的这些却丝毫没被顾忌,零零散散,朝更深的海底沉去。
等把人类身上的可疑物品丢干净了,徐寻月才略微停下动作,审视对方身躯上的那层布料。
它被精神世界的海水浸透了,显得皱皱巴巴,正很没有活力地黏在那具躯体上。
不太好看。
在徐寻月的审美里,这具躯体是好看的,但这套衣服不是。
它的存在反而破坏了前者带给他的愉悦,就好像一件不相干的外物套在他的造物上,遮住了造物本身的美好与优越。
更何况,这套衣服还破损了。
祝回转化出了本不存在的耳朵和尾巴,尾巴要露出来,制服裤后面自然会多一个洞。
干脆也去掉好了。
精神世界中,上装下装一整套制服瞬间变成飞灰;现实世界里,同样一套制服被似乎有思想的海浪带到岸上。
徐寻月余光瞥见几张硬纸片一样的东西朝深海坠落。
那是什么?
应该不重要……吧?
苏醒后有些迟钝的情绪卡了壳,不太确定地反应着,还没等徐寻月捕捉到那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看见了……眼泪?
在海里哭,其实是很难被发现的,但徐寻月是这片海洋的主宰,他能甄别哪一滴水不属于他。
所以他当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
那不是一滴眼泪,是很多滴,像倾盆大雨,一下子从红通通的眼眶里滚出来,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哭得好看。
但不是那种让人想更过分一点,看看会不会哭得更厉害的好看。
徐寻月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他好像见过面前人哭的样子,那个时候,对方就哭得让他想再恶劣一点。
可是现在,他心里冒出一种酸酸的感觉。
不愿意再让这个人哭了。
怎么能让他不哭?
徐寻月把“深水下保持正常状态”的能力再次给出去,恢复祝回的氧气供应和周身水压,又松开阴影的束缚,把对方的灵敏度一点点调到正常状态,期间没有碰他。
但他还在哭,就像压根没回神一样,因为失去束缚的缘故,哭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徐寻月有些茫然。
他想,我已经把我对他做的所有控制都撤掉了。
他看着浑身上下如今只有手腕上戴着点东西的人,决定从细节中寻找思路,却忽然感到一阵疑惑。
他握住了祝回的一只手腕,指尖勾住上面的黑色发绳。
这个东西,好像是他的?
为什么会戴在他的造物手上?
灵敏度虽然恢复正常,这样的触碰还是让没缓过来的哨兵颤抖了一下。
哨兵吸着鼻子,有点想把手腕抽出来,但刚刚的刺激让他实在没法使力,于是幅度很弱地挣扎几下就放弃了。
然后,他就像是发现自己能哭出声音了一样,从安静掉眼泪变成咬着唇抽噎,断断续续挤出不太完整的话:
“这个是我的、你送我的……不能扔。”
……是吗?
是他送他的吗?
徐寻月皱了皱眉,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被他拉到海水中的年轻哨兵正跪在他跟前,抬手做着些什么,手上戴着那根黑色发绳。
好像真的有这样的事发生过……
一阵刺痛传来,画面很快消失了。
奇怪。
徐寻月皱着眉头和祝回对视,半晌,动作很轻地把人搂到自己怀里。
“不要哭,东西都在。”他摸了摸对方被海水打湿的短发,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
就好像潜意识里知道,怀里的哨兵是因为这个而哭的一样。
对了。
他为什么要在现实世界里、让海浪把那些东西送上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精神世界怎么样,现实世界就怎么样;精神世界里毁灭了,现实世界为什么要留着?
没有特地想过,却在潜意识里自然而然地这样指挥了。
“哥哥……”
怀里的人类又在说话,用那种湿漉漉还很软的声音。
或许,比起有具体意思的词语,他现在更像是在低喃。
但徐寻月还是应了,他说:“有什么事?”
“我——”
听到这个语气,祝回把想说的话又收了回去。
哥哥没想起来,哥哥还处于那个异常状态。
如果想起来,哥哥肯定会比现在这样更温柔地哄他。
哥哥还在那个状态里,就不能乱说话。
祝回深吸口气。
他刚才真以为自己要被玩死了。
又或者没被玩死、哥哥就失去了兴趣,在他奄奄一息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摧毁他的精神图景。
这样,他的身体就会在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中同时坠落,被海洋拥抱,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明明早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之前觉得跳下来被海怪杀死也无所谓,但他那时候还是有点难过。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找到哥哥,却没办法改变现状,他没能像当年哥哥找到他那样带哥哥出去,他没能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
是他没能救回哥哥,被哥哥杀掉,他不会有任何怨言。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看照片被海浪吞噬,眼泪就一下子流出来了。
之后的情况反而得到了反转,哥哥居然停下了,还态度不是很温柔地哄了他。
只是……
他的结合热已经被引发了,由于半路停下,现在还没有解决。
既然不能乱说话,不能说离开或者其他的事,还不如先稳住哥哥。
祝回微微抬头,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望向金色眼眸的海洋主宰。
“哥哥……你想使用我吗?”
第40章 哭着求
使用?
真是个合他意的说法。
要怎么使用这个人类呢?
徐寻月没有立即做出行动,而是垂眼,用一种相当冷静的目光观察怀中的哨兵。
他手腕戴着两根发绳,身上一点布料都没有了,露出来的身型矫健、肌肉线条流畅,本该看上去强悍而充满爆发力,却因为接二连三调高的灵敏度,让起伏的洋流留下痕迹。
就好像被冷酷无情地对待了一样,全身没有哪个地方不是红肿的,眼泪到现在还没收住。
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脆弱可怜到了极点。
可是我刚才只用了一点力气,徐寻月觉得简直无法理解。
他只是捏了他的耳朵和尾巴,用一根手指头碰了他,让他喝了一点自己精神世界的海水——那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海水。
只是这样而已,就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感觉很容易用坏啊。
他的造物只有一个,坏掉可不行。
看在这家伙勉强算知错能改,知道乖乖变出耳朵和尾巴、还把指甲收回去的份上,以后罚他的时候温柔一点好了。
他要是从头到尾都听话,自己也不会罚他。
徐寻月自认是个很讲道理的主宰,如果没有原因,他肯定不会随便惩罚他的造物。
单手捂住哨兵额头,他轻松进入了对方敞开的精神图景,快速转悠一圈,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还好,没有受伤。
这里的雪原可比外面岸上的雪好看多了,不仅更加洁白明亮,岩石缝隙间还有一朵天蓝色大花,花瓣边缘盛着露水,开得娇娇艳艳、精神抖擞。
以至于徐寻月多看了几眼,离开时摸了一下。
他不太确定地想,是不是还能在这里看到星星?
虽然现在没有,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会出现。
干脆叫这个人类变一颗出来好了。
徐寻月抽出自己的精神触角,周围的环境就从雪原变成深海。
他瞧了瞧把脑袋埋进自己肩窝的哨兵,觉得对方整个身体都变得更红了。
他什么都还没做,人怎么会自动发红发烫?
真奇怪。
不过,没有那些碍事的布料,撸毛茸尾巴就方便多了。
可以轻易摸到尾巴根和弹性部位相连接的地方,然后握着它从头到尾一寸寸薅下来。
没有衣服,人类皮肤的颜色变化也很明显,每变红一点,温度都会反馈到触摸着的手指上。
然而怀里的哨兵带着黏黏糊糊的哭腔咕哝:
“哥哥……哥哥嗯、哥哥你为什么……”
徐寻月捏着尾巴根,凑近了点,感觉哨兵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腰带。
“哥哥你为什么不使用我。”
噢,是想要被这样用吗?
徐寻月忽然在这一刻闻到了雪的清凉气味。
他抱着浑身滚烫仿佛烧着了一样的哨兵,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热了。
他居然会在他自己的精神图景里觉得热,不可思议。
捏着尾巴根的手向下移动,便碰到了挺翘部位之间,食指伸直插入缝隙,再十分自然地朝里顶去。
一路驾轻就熟。
好像曾经做过类似的事。
哨兵也很配合地把腿张开了,还有点想往他腰上勾的意思。
但在指尖即将碰到入口的时候,动作停了下来。
徐寻月皱着眉把手指从缝隙里撤出来了,虽然那道缝隙在挽留他,哨兵也露出了茫然而恳求的眼神,他还是把手抽了出来。
不能这么做。
潜意识深处,有一个似乎形成了很久的念头说,不能这样使用这个人,不能三级结合。
……三级结合,是什么?
为什么不能?
他有预感,如果像刚才那样做下去,他的造物将会彻底属于他。
更加迷恋他,更加契合他,链接紧紧交缠,永远无法解开。
假如他陨落,他的造物也会在他生命凋零的那一刻死亡。
从生到死,都属于他。
只能依附他,只能依赖他,没有他在,就无法继续存活下去。
这不是很好吗?
这才是合格造物应该有的样子。
不懂。
算了。
但他真的被这个脆弱又爱哭的人类勾得有点热。
徐寻月心情不是很好地把哨兵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翻个面,再搂回自己怀里,然后提拉起夹在他们之间的那根毛茸尾巴。
祝回被这一通操作摆弄完毕,还没从“被哥哥拒绝求/欢”的打击中反应过来,顿时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背、背面也可以。
后背直接贴着哥哥的胸膛,能感受到哥哥的心跳声。
侧脸肩膀有时候会被长发撩到,痒痒的,也不清楚哥哥的发绳哪里去了。
感觉哥哥腿部肌肉没有问题,所以坐轮椅是假装的?如果是这样就好了,说明哥哥没有在那次任务中受重伤。
唔,哥哥腰部力量好强。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是用腿?
哥哥把他衣服弄成碎片丢掉了,居然只用他的腿?
为什么用腿也能这样……嗯、尾巴……
总感觉快要擦进来了,但就是没有……
“别乱动。”
徐寻月一手提着毛茸尾巴中段,另一只手拍了下尾巴根附近那块不老实总想暗戳戳蹭他的地方。
“啪。”
效果斐然,哨兵顿时不敢动弹了。
但感觉好像哪里少了点步骤。
徐寻月看看自己的手。
少了什么呢?
他问:“痛了?”
哨兵背对着他轻轻摇头,尾巴软下来,呼吸急促又颤抖,臀腿肌肉还有点痉挛。
好像被吓得不轻,都说不出话了。
啧,徐寻月心里有点后悔,忘记这个人类很容易坏了。
那,以后不打?
但如果连这里都不打的话,徐寻月又觉得自己太惯着他。
以后屏蔽痛觉打总行了。
此时此刻,定位器上的唯一坐标已经跟徐寻月的位置重合,徐寻月拽着哨兵软乎乎的尾巴,觉得这个姿势很好用。
既可以不让人跑掉,又能避免尾巴扫来扫去捣乱。
祝回猝不及防被打了尾巴根,差点直接丢盔弃甲,这会被他拽着尾巴顶,大腿内侧又软又麻,呼吸断断续续,都快被弄到翻白眼了。
哥哥能把他弄成这样,但就是不进来。
好欺负人……
“呜……”
颤颤巍巍坚持了一会,他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哭着小声求道:
“哥、哥哥……可以不调灵敏度吗?”
隐隐听见哥哥笑了一声,没有理他。
本来是因为身体坚持不住说的,被这么一笑,祝回心里又多了几分委屈。
按照常理,在知道哥哥现在对自己比较严厉、也知道自己不能乱说话、要避免惹哥哥生气的情况下,一招不成,他就该安安静静受着了。
但祝回就是忽然委屈,被弄到哆哆嗦嗦也要梗着脖子求:
“哥哥……哥哥、第一次这样我可能有点受不了……嗯我不想太快,哥哥……不要调灵敏度……”
话说出来,他又后知后觉感到了难为情。
他拥有帝国首席哨兵的职位,也有配得上这个职位的实力,并不是什么草包或者绣花枕头。
他穿戴整齐、带着枪和匕首进入这里,是觉得无论面对什么自己都能接受的,认为自己是作为一个战士、一个军官来带哥哥回去的。
最开始跳下水,他做好了被未知生物吞噬杀死的准备,发现哥哥失去记忆,他也做好了被哥哥玩弄撕碎的准备。
可是,当哥哥对他的态度软化下来,开始关心他,轻轻摸摸他的脸头发耳朵的时候,他就变得软弱起来,觉得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也不过是这些了。
他开始想要哥哥的更多,开始对哥哥撒娇,得不到自以为会得到的东西,就觉得难过、委屈,好像事情要完蛋了一样。
一点都不像二十岁的人。
一点都没有一个军官、一个首席哨兵该有的样子。
祝回羞愧起来。
明明最开始,是认为哥哥怎样对他都可以的,现在仅仅因为这个,却觉得哥哥在欺负他。
他不应该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那种冰冷而强大的气息贴了过来。
是哥哥。
在他第二句哭求之后,哥哥停下了动作。
已经觉得愧疚的祝回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一拍。
他被徐寻月捏着下巴半转过头,和那双金色的眼眸对上视线。
那双金色的眼眸还是冷冷的,里面没有逗弄他时会有的笑意。
是不是要求太多,惹哥哥生气了?
果然不应该这样。
可徐寻月忽然叹了口气。
他没什么表情地揉了一把祝回的毛茸耳朵,说:
“我没调你的灵敏度。”
从这个哨兵哭得一塌糊涂、而他把一百倍灵敏度调回正常水平之后,他就再也没动过对方的神经末梢了。
明明是这个哨兵自己的问题,居然还敢怪他。
简直倒反天罡。
“是你自己的身体感知造成的。”
祝回愣住。
祝回脸爆红。
“哥哥……哥哥、哥哥我错了、对不起、我不应该唔唔……”
就知道道歉。
呵。
徐寻月觉得自己还是太惯着这个哨兵了。
可看着对方刚刚委屈哭的样子,又好像没那么生气。
虽然都是哭,但就是觉得这种哭和之前哭的类型不一样,而他喜欢刚才这种。
所以没有马上说话,让对方多哭了一会。
话说,他还有什么惩罚对方的手段吗?
调灵敏度?这个不能太过分,至少今天他不准备用了。
打?那也是屏蔽痛觉,想想没什么威慑力。
最原始的死亡威胁?算了,懒得装。
……就这样吧。
他这么爱哭。
像是教训一样地用力揉着哨兵的耳朵,却发现手里的毛茸茸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
在徐寻月的目光里,毛茸耳朵发着抖,一点一点向后弯折,最后伸平到像两只飞机机翼。
是飞机耳。
所以说,人的耳朵——这算人的耳朵还是狼的耳朵——也可以飞机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