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喜欢乖的
徐寻月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耳朵。
灾变生物都是奇奇怪怪的样子,很丑陋,和人型有几分相似的灾变体身上又蒙着一层黑雾,总之,都不可能是眼前人类的样子。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眼前这个人类,是他主宰区域里的唯一一个人类。
所以他以前肯定没在别的地方见到这样的耳朵。
但为什么会觉得这一幕熟悉呢?
会变成飞机耳的毛茸耳朵。
清清凉凉的冰雪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才见到就很喜欢。
徐寻月提了提另一只手里的毛茸尾巴,哨兵便发出闷闷的喘息声,后颈通红一片。
他好像有点没力气了,勉强并紧双腿,一副予取予求的乖顺模样,耳朵尖尖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泄露出内心的羞赧。
像被风撩动的嫩叶,碰一碰,还会从根茎处渗出汁液。
有一点可爱。
在人类那边,他应该是个强大的哨兵才对,不然,来这里的人类怎么只有他?
徐寻月在浅海等他来的时候,曾经感应到对方在自己“苏醒”的位置附近战斗,那些刚被自己收服、被打得四处逃窜的灾变生物很是躁动,趁新主宰没注意,就攻击了这个快速靠近的哨兵。
徐寻月的精神力足以笼罩这片区域,因此,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发现了自己统治范围内的第一起“混乱事件”。
这个哨兵确实很会打架。
才那么一会,几个实力不错的灾变体被他斩杀了,身体四分五裂,脑浆流了一地。
要不是自己嫌他速度太慢,用精神力命令那些发动攻击的灾变生物赶紧滚蛋,估计他也可以一路杀过来,在雪原上创造第二条由尸体铺就的道路。
但在自己面前,他又显得很脆弱。
灾变体被撕碎都不会哭,他被稍微罚了一下,就哭得那么厉害。
不过,既然来了这里,成了他的所有物,曾经的一切都要抛去。
如果他一直听话,自己会好好养着他的。
徐寻月摸了摸哨兵不住颤栗的喉结,过了一会,又五指张开,握住了掌下修长的脖颈。
海水冲刷过的皮肤有些滑腻,被拇指摩挲的颈动脉鼓动明显,在他稍微收紧力道之后,搏动和呼吸便变得更加激烈。
一个生命,就这样被他扼在了掌心。
轻轻一折,就会断掉,消失在世界之中。
徐寻月想,他果然很脆弱。
但他这时候又很听话,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动都没动一下,就这样把没有防护的脖颈交给了他。
徐寻月心情愉悦起来。
嗯,他喜欢听话的乖哨兵,喜欢主动交出弱点和软肋的造物。
于是抬起指尖,把哨兵的脑袋往自己这边推了推。
哨兵转头,脸红红地看过来,眼神是徐寻月正常状态下能一眼认出的羞愧与信赖。
并不处于正常状态的徐寻月凑近,有些困惑。
他这样看我,是想得到什么吗?
我这样对他,是想做些什么吗?
不明白。
他瞥向哨兵莹润的唇,那里又红又肿,被哨兵自己咬破了皮,看上去凄凄惨惨,很是可怜。
此时正微微分开,有些急切地攫取空气。
就是这里,刚刚一直在发出那些让他满意的可爱声音。
如果他自己来碰一碰,会得到什么样的声音?
徐寻月又靠近了一点。
先碰到哨兵的鼻尖,再碰到那双正在张开呼吸空气的唇。
闻起来冰冰凉凉,吃到嘴里却又软又热呢。
徐寻月短暂退开,歪头品味了一会,又轻轻掐着哨兵的脖子,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了一点。
再尝尝看。
唔。
他的舌头很敏感,会乱动。
他的牙齿很锋利,不乱动。
原来在这个时候,他会发出可爱的呜咽和气音,他的脸更红了,好像被碰碰嘴唇就受不了了一样。
喜欢这种感觉。
他的造物,仿佛就是为了他量身打造的一样,哪里都合他意。
这一刻,徐寻月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还想朝深海探索的欲望了,忘记那种原始而本能的召唤,只想待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把自己怀里的这个哨兵慢慢地、好好地探索一遍。
似乎是知道了主人的心情,海波柔和起来,幽暗的深海也多了几丝光,周围虽然依旧空无一物、望不到尽头,却没有那么死寂,不会让进入的人感到绝望了。
在比原先更加明亮的环境里,和黑暗融为一体的阴影便露出了身形。
没有光的时候,它们是不被看见的。
现在有了光,它们便显得无处不在。
整个深海都遍布着黑色的影子,一会出现、一会消失、一会聚拢、一会散开。
它们还藏在祝回脚下的小漩涡里,对这个人类很是好奇,尤其那条毛茸茸的狼尾巴,似乎很好揪的样子。
但那条尾巴一直被徐寻月提在手里。
【这是狼吗?】
【这是狼?】
【好像不是。】
【好像只是一条尾巴。】
【为什么只有一条尾巴?】
【狼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
【喂,你不要只顾着玩他了,让他变一只狼出来给我们玩玩。】
【对,给我们玩玩。】
【玩玩。】
【玩玩。】
徐寻月没有理它们。
人类的精神体和人类的这种状态显然不能共存。
二选一,他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哨兵把尾巴变回去。
不得不说,尾巴提在手里真的太方便了。
随着气氛变得轻松自然,洋流缓缓拂过,带来一串大大小小晶莹剔透的气泡。
这气泡很是奇异,有的里面是空的,有的却装了东西。
那是一片片形状各异的漂亮叶子。
徐寻月都不知道,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还有这样的气泡存在,他的目光在气泡上停留得久了一些。
觉察到他的停顿,怀里的哨兵也偏过头去看。
这一看,他抱着徐寻月腰的两只手便收紧了。
祝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自己送出去的记忆树叶。
从他精神图景出去的东西,自然能放到另一个精神图景里去。
他对自己精神图景产出的叶子很熟悉。那些都承载着他的过去,他记得每一片叶子的细节、颜色和轮廓,记得每一片叶子对应的是哪一段记忆。
所以,他也能认出眼前的这批叶子。
这不就是在白塔门口、他登上哨兵学院飞行器之前送出去的那一批吗?
他以为哥哥会放在口袋……好吧,那次他送的叶子有点多,确实不是很适合放口袋,但哥哥居然放到精神图景里去了。
说明哥哥很珍惜他的记忆树叶。
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精神间接交融呢?
三级结合的时候,哨兵就会自然而然地与向导进行精神交融,据说那种体会十分神奇,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觉之一。
对了,哥哥并没有选择跟我三级结合。
想到这,祝回又有点沮丧了,他止住思绪,告诫自己勾引哥哥是为了解决必须要解决的结合热,自己怎么想是自己的事,哥哥怎么选择是哥哥的事……
但居然勾引失败了吗?
好吧,还是觉得很挫败啊。
可是哥哥刚才又亲了他。
这种状态都主动亲他,哥哥肯定是喜欢他的,不至于身体对哥哥没有吸引力。
就在祝回即将开始头脑风暴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徐寻月说:
“这些树叶——”
祝回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看着徐寻月正在思索的表情,又看了看那双自带冷漠气场的金色眼眸,他试探性地追问:
“这些树叶怎么了?”
是被触动到,想起来一些东西了吗?
徐寻月眉头微蹙,没抓祝回尾巴的那只手伸进上衣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框。
“这里还有一片。”
一片被做成标本装进小框的树叶。
“它们好像是同一种来源?我苏醒的时候,这片叶子就在口袋里了。”
徐寻月没指望这个哨兵能给他答案,他只是顺口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疑惑自己身上哪来这么多漂亮树叶,他主宰的这片区域明明是雪原和海洋,他苏醒以来就没在附近见到过树。
话说回来,他拥有的树叶好像不止这些?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昏黄的灯光下,他把一枚树叶书签夹在书本里,合上书,去看身边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画面存在呢?
他苏醒以来,就一直在这里了。
大脑传来轻微的刺痛,深海的呼唤变得强烈,徐寻月想起自己本来要做的事。
是了,他准备探索那片海,那片海下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对他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他只是为了等这个哨兵,所以才在浅海区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
他看向怀里的哨兵,决定带着这个哨兵一起去。
心念一动,两人便离开了精神世界的深海,回到现实世界的浅海当中。
徐寻月拉着哨兵,准备朝目的地进发。
“等等、哥哥,”哨兵却显得有些惊慌,“哥哥,你要带我一起下去吗?”
“你不想和我一起去?”徐寻月顿住,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阴影在暗中蠢蠢欲动,“你想走?”
“不是,我没有这个想法,但是哥哥……”
祝回抿了抿唇,深呼吸好几次,终于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防线,低声道:
“哥哥,衣服……”
他身上一片布料都没有。
跟哥哥亲密的时候,这样当然没问题,哥哥还喜欢把他衣服脱掉而自己穿戴整齐呢。
但在平常的时候,祝回还是希望身上有布料的。他在文明社会生活了那么多年,就算是在灾变区处境狼狈,也穿着衣服。
“这里都是灾变生物,没有其他人类,”徐寻月表示完全没有必要,虽然衣服确实都还在,“不会有人看见的,只有我。”
“不行……哥哥,求你了哥哥。”
祝回其实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在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都没有衣服,也不知道自己现实世界的衣服、枪、弹夹、匕首都去了哪里。
但他记得哥哥刚开始哄他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哥哥说“东西都在”,所以他觉得事情可以争取一下。
如果现实世界的衣服也变成碎片了,他也不可能为难哥哥,让哥哥在荒郊野外给他弄套衣服出来。
再说了,他的衣服里有照片,找借口给哥哥看一下,说不定能起到一些效果。
他可怜巴巴地看向徐寻月,用毛茸尾巴讨好地扫着对方的手腕。
“哥哥,我真的需要……求求你了,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徐寻月皱眉。
这个哨兵,要求真是越来越多了。
养哨兵真麻烦。
“在岸上,”他拉着祝回朝岸边游去,“但你不准上岸穿。”
第42章 骗哥哥
对于哨兵的衣物,徐寻月其实是有注意的。
这边海岸线很长,有的地方堆积着被海浪冲上来的杂物家具,还有一小部分被灾变生物的尸体碎片所沾染,唯独祝回的东西,周围什么都没有,堪称整个海岸最干净的地方。
枪、弹夹、匕首、安全手环、腰带、衣裤、鞋袜、手套。
都整整齐齐地码在岸边。
距离祝回自投罗网,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现在大概是深夜。
可周围环境却没有一点变化,前方是无穷无尽的海,后方是无穷无尽的雪。
灾变区深处就是这样,不说几个小时,即使多年过去,也很难有什么变化。
在一成不变的地方待得久了,总有一天会觉得无聊,徐寻月用精神力将雪原探查一番,觉得养一个哨兵陪自己还是不错的。
答应了对方把耳朵尾巴收起来的请求,徐寻月干脆耐心下来,观察自己养的哨兵如何穿衣服。
既然说了不准上岸穿,那就是不准上岸穿,青年靠近岸边放衣服的地方,只有腰部以上露出水面。
水下的画面经过折射,显得有些模糊,水上的景象因为夜晚,人类肉眼根本无法仔细分辨。
然而,此时徐寻月的视力并不是正常人类的肉眼视力。
他看得很清楚,甚至比哨兵还清楚,他也不会隐藏自己的视线,所以观察目标会得到强烈而光明正大的被注视感。
徐寻月一边看,一边在心里记录哨兵观察日记的第一弹。
先穿下装,再穿腰带,然后是上装……
他穿衣服怎么这样慢?连手指都颤抖起来了。
用颤抖的手一颗颗扣了扣子,完了把鞋袜穿好。
怎么连手指都变红了?要知道,自己对他做的那些事都是在精神图景里,现实世界中的身体可是一点没被磋磨。
鞋袜穿好,又咬着嘴唇戴上了手套,开始戴那个手环。
他手上饰品真多,又是手套又是手环又是绳子的,他大概是一个精致的哨兵。
终于戴完手环了,现在只剩下武器。
嗯,武器……
哨兵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来,红着脸,低眉顺眼地询问:
“哥哥,我可以带这些吗?”
“带这些做什么?”
“我可以为你战斗。”
徐寻月说:“你是我的,我是这里的主宰,不需要你去战斗。”
哨兵垂下眼,月光将神色映得有些低落。
“好吧,你想自己打猎玩也可以。”
徐寻月松了口。
他都这么乖,知道主动问自己,带着就带着吧。
这时,在更深一点的水位里飘的阴影开始催促了。
【快点走吧。】
【快点走。】
【已经不指望你让他变一只狼出来给我们玩了,快走。】
【好想下去看看有什么。】
【似乎很有吸引力呢。】
【海底的城市,是我们的领地吗?】
【那里有种亲切的感觉。】
徐寻月将阴影的想法都听进去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阴影的感觉就是他的感觉,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见哨兵把枪和匕首拿好,就拉着他,准备再次下潜。
“哥哥等等。”
再次被打断,徐寻月停住,有点不耐烦了。
“什么事?”
“哥哥,你看看这个好不好。”
祝回左小臂被徐寻月握着,便用右手小心翼翼地牵住他的衣角。
“就看一下,就这最后一件事了。”
徐寻月回头,视线落在哨兵右手拿着的硬纸片上。
他的视线顿住了。
那是一张照片,里面的人扎着优雅顺滑的低马尾,正靠坐着阅读一本书。
旁边桌上放着一枚树叶标本做成的书签,下面系了秀气的流苏,暖黄色的灯光打在这个人的侧脸上,照出一片宁静美好。
这和之前,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很是相似。
熟悉的刺痛传来,但这一次,思绪并未被立刻中断。
他想起哨兵才收回去的毛茸耳朵,脑中便浮现出了一只非常白的狼,它在设有灶台橱柜的那块小地方转来转去,对自己手里的杯子呜呜叫。
那杯子里装着液体,五彩缤纷还冒白烟,像是刚调好的饮料。
自己把杯子递给了早就等在边上的另一只手,说精神体应该不能喝这个吧。
还有更多画面。
这幅画面微微泛着黄,似乎很旧了,自己和一个小姑娘一起,坐在小轿车的后排。
车速逐渐变慢,最后停在枫香树下,随着枫香树树叶飘落在地,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门都被打开,两个成年人下了车。
小姑娘立刻闭上眼睛,紧接着,大人打开后座车门,见状压着嘴角用气声问,又睡着啦?
他也压着嘴角,说对,于是小姑娘被大人抱下了车。
画面逐渐模糊,刺痛逐渐鲜明。
徐寻月听见身边的哨兵在喊他。
“哥哥、哥哥,你记起来什么了吗……你感觉怎么样?”
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他面前,睫毛都快扫到他脸上。
他拉着自己的衣角轻轻摇晃,眉头紧皱,神色焦急,仔细去看,甚至能从那里面看到一丝懊悔。
他在担心我,徐寻月想,我好像认识他,他好像是我的哨兵。
奇怪,他应该是我的造物才对。
身体里流着我的血,精神里有我的烙印,这应该是我的造物、我的所有物、我的从属,我说东他就不能往西,我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
却又觉得,不止于此。
脑海中闪过几个小时前、自己把人捆到精神图景里去惩罚的时候,对方哭得鼻子都红了的模样。
……好像有点过分。
二十倍就够了,五十倍、一百倍,的确多了。
幸好没坏。
“哥哥?你有没有不舒服?”哨兵还捏着他的衣角。
明明很着急,动作却还这样轻,像是怕惊扰到他一样。
“没事,只是头有点痛,”徐寻月的语气里出现了之前没有过的温度,“的确……想起了一些画面。”
而他自己也发现了这种温度。
更准确地说,在这个哨兵来到他身边来之后,他就产生了很多起起伏伏、明亮又活泼的情绪。
这是在他“苏醒”时没有的。刚“苏醒”的时候,他没有情绪,也没有感情,没有记忆,也没有目标。
这个哨兵是人类。
他,也是人类?
至少,他不是自己原先默认的那种、“苏醒”以来就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物。
他似乎有许多过去。
“那就好……哥哥,你记得我了吗?”
祝回放松下来,不过仍然捏着徐寻月的衣角。
在他把哥哥的照片拿出来之后,哥哥就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没有其他的动作和语言,但脸色白了一点,不太舒服的样子。
他当时就慌了,甚至还有点后悔这样的贸然行动,恨不得自己是个向导能给哥哥提供帮助。但他是哨兵,所以他只能一直喊哥哥来引起哥哥的注意。
幸好哥哥理他了。
等到哥哥看向他的时候,那双从自己找到哥哥开始就是金色的眼睛有了一些变化,不再是冰冷的金色,而是泛着蓝的浅金色,很好看。
哥哥还说,想起了一些画面。
下一刻,祝回正升高的情绪又落了下去。
徐寻月说:“有一些,但我不记得你的名字。”
祝回抿了抿唇。
名字不记得。
感觉是很严重的不记得啊,那是不是只想起来了一点点,又或者说,只是恢复了一些的哥哥在安慰他。
当然,这已经很好了,记忆可以逐渐恢复,只要是正向反馈就行,他可以一直在这里陪着哥哥,到哥哥完全想起来为止。
要是有跟哥哥的合照……
要是有合照,效果会不会更好呢?哥哥会不会想起来得更多一点呢?
祝回一边生自己闷气,气自己之前怎么忘记跟哥哥拍合照了,一边把手伸向之前放衣服的冰面。
只有足够厚实的冰面才能成为岸,而不是被立刻融化,消失在茫茫野外之中,祝回准备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这上面。
指尖刚碰到冰面,却听见徐寻月又说:
“但我记得,你是我的哨兵。”
祝回的手颤了一下。
在向导和哨兵的关系之间,这样的说法跟“你是我的”、“你属于我”等等语句都不一样,只有哨兵介绍伴侣会说“这是我的向导”,也只有向导介绍伴侣会说“这是我的哨兵”。
这是一种可以非常正式、也可以非常暧昧的说法。
那,哥哥还是记得他很多的。
手指把坚实的冰面按出凹陷,祝回轻轻晃了晃手里的衣角。
“这是我的名字,哥哥,我叫祝回。”
“祝回……”徐寻月看了看被写在冰面上的字,念了一遍。
熟悉。
怎么念出来会觉得甜?
他想了想,心里忽然又冒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叫我哥哥?”
他之前都没注意到这个称呼,这个哨兵——祝回——祝回一跑过来就这样喊他,而他不知道为什么,直接默认了这个叫法。
在模糊的记忆与感知里,这个称呼是用在亲属、又或者关系不错却有点年龄差的两个人之间。
面前青年眨了眨眼,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因为……你就是我的哥哥,我一直都是这么叫你的。”
徐寻月沉吟半晌,道:“那我平常怎么叫你?”
祝回卡壳了。
怎、怎么称呼我?
没、没什么特殊称呼吧?
对哦,为什么没有?
祝回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确定是真的没有,顶多是开玩笑的时候,对方说一句带着调侃的“祝回同学”。
但是……
他喉结不太明显地滑动了一下。
但是哥哥在问我。
要不要撒一个小小的谎呢?
现在哥哥处于正在恢复记忆的阶段,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全想起来,可能只要几天,也可能要很久。
他骗一下哥哥,指不定哥哥会信。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听哥哥用亲密的称呼喊自己了。
而且,哥哥应该也不会因为这种谎在事后罚他吧?
祝回已经完全发现徐寻月对他的纵容了,不论是失忆前,还是这个状态下,总而言之,其实都是关心他、不愿意他受伤委屈的。
祝回咽了口口水,低声道:“你、你你……对了,我们结婚了。”
心虚,不敢直接说。
先用结婚铺垫一下。
“噢?”
“我们感情很好。”
再铺垫一下。
“所以……”
祝回深吸口气。
“你、你有时候会叫我小名,就是我名字的第二个字。”
“我知道了。”
“嗯、那个……还有。”
“什么?”
祝回努力平复呼吸,做出一副一本正经、只是在陈述事实的严肃表情。
“就是,就是比如说,乖乖、亲爱的……大概就是这种,哥哥就是这么称呼我的。”
第43章 默契
“是吗?”
徐寻月对此不置可否。
他能感受到对方极力掩饰的紧张,甚至连呼吸都是焦灼的。
精神触手不动声色地靠近,在哨兵身上贴了贴。
【哥哥怎么盯着我看……眼睛好漂亮啊……好喜欢。】
【要是哥哥能在亲我的时候这样叫我……】
【哥哥会不会看出来?】
【只是小小骗一下哥哥。】
【应该看不出来的吧?】
小心思挺多。
徐寻月收回了他的精神触手。
果然没说真话。
撒了谎,还觉得他看不出来。
脑子里隐隐记得,自己好像说过“撒谎后果会很严重”之类的话,但这种“撒谎”确实不太一样。
反而有点可爱。
徐寻月没想起太多清晰完整的长段记忆,但在看过照片之后,最为显著的变化体现在情感上,贴近人类的情绪和思维都在增加。
祝回既然这么希望,他就不戳穿了。
“哥哥,我们还要下去吗?”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或许是为了转移话题,祝回倒是主动提起下潜的事。
徐寻月点了点头。
“嗯,你不能乱跑,要一直在我的视线里。”
“我会一直在哥哥身边的。”
这个回答让徐寻月颇为满意,他握着哨兵的手臂,终于带着人朝深海潜去。
虽然想起来了一些东西,觉得自己似乎也是人类,但徐寻月并没有放弃去海底城市。
现在,除了那种类似本源力量的召唤,他还有一种直觉,认为那是需要他去的地方,他多年以来想探知的秘密就在那个方向。
通过精神力,徐寻月能感知到,那个城市在很深的地方。它大概曾是个低海拔城市,后来经过灾变的暴雨和一些地震带来的地形变化,被海水淹没,永远地沉睡过去。
只有水波会偶尔卷起那里的杂物,杂物送到岸上,就成了不被需要、没有价值的垃圾。
徐寻月当下的状态是最适合去那里的状态。
就拿身边的哨兵举例,体能再好的人类,也无法在水下长期生存。水压和氧气将会成为不可避免的问题,假如遇到深海海兽,又或者深海区域的灾变生物,这无疑会给战斗增加负担。
现在的他却和海洋融为一体,能在其中随意呼吸或移动,联系上每一朵浪花,调整洋流的方向。
如果徐寻月愿意的话,身处海水的他甚至可以瞬间变成阴影。
不是部分转换,而是整个身体失去踪迹,化为无数影子散开,隐藏在大海的每个角落,观察一切,寻找机会。
他还能感觉到,这样的能力在自己恢复部分记忆后略有削弱。
当他身体中贴近人的那一部分被祝回唤醒,那么,贴近冷酷漠然区域主宰的另一部分就会黯淡下去。
不过,目前这些也够用了。就算什么时候这种能力忽然完全消失,凭借精神体的特性,徐寻月也能在海水中闭气很久。
现实世界本就到了黑夜,潜入水中,更是什么都看不见。
四周没有什么会发光的鱼类和水草,这里海波缓缓,平静得不像大海,反而像一个沉默的牢笼。
待得久了,祝回居然觉得这片海和徐寻月的精神图景有点像,越往下潜游越像。
同样的安静,同样的暗流涌动,没有尽头,连气泡都少见。
祝回发现的细节,徐寻月当然也注意到了。
他还注意到,在遥远的下方,十分突兀地传来了一丝精神力波动。
又是它。
徐寻月微微皱眉。
在他刚“苏醒”,还没从雪原上的那个铁皮盒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曾经感受到一股属于其他生物的精神力笼罩着他所在的那片雪原。
那是一种接近示威、扩张领地、宣誓所有权意味的精神笼罩,精神力源源不断地朝外扩散,很是嚣张。
徐寻月刚“苏醒”就被这股精神力波动触到了,当时认为自己是新生主宰的他自然心生杀意,对敢跑到自己所在地盘撒野的生物相当敌视,便顺着那股精神力远远发动了精神攻击。
精神力之战的打响都是毫无征兆的,快速开始,快速结束。
或许是那个生物太弱,又或许是徐寻月的出现太过突然,总之,在雪原区域的主权争夺中,他赢得很轻松,干脆利落地屏蔽斩断了他者精神力的笼罩。
那个生物惊讶又谨慎地退开了,精神力消失得很快,而徐寻月也不着急追击。那时的他才刚占领一片土地,将精神力埋进雪地深处与自然勾连,发现有许多不听话的灾变生物需要处理。
等他处理完了,准备进入海域探索,却发现了祝回的到来。
再然后……
再然后他暂时被祝回引走了注意力,忘记了潜水,把人衣物冲到岸上又把人送到岸边穿戴整齐,第二次下潜时,竟再次感受到了属于那个生物的精神力。
那个生物的藏身地,就在海底城市的方向。
而且,这次感受到的精神力波动和他刚“苏醒”时感受到的不一样,后者是带着主动向外扩散意味的,前者却更像某种招呼和试探。
一个猜想在徐寻月缓缓心中形成。
它不认识自己,但也没有多敌视自己。
它究竟是什么存在?
这样强大、能跨越数里产生影响的精神力……
难道它是自己的同类?
徐寻月看了眼被自己带着下潜的哨兵。
他们下潜了至少一个小时,按照行进速度计算,已经游出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他把自己在海水里的能力匀给祝回一部分,让对方能毫不费力地和他一起前进。
祝回是人类,自己和他是伴侣的话,应该也是人类吧?
深度继续增加,时间久了,海水里和陆地上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一成不变的黑,只有身边是风拂过还是水流过的区别而已。
要接近刚才传来精神力波动的水深了。
与此同时,二人看到了一座城市的废墟。
这座城市楼房挺高,最显眼的目测有几百米高,说明沉入海底前的科技发展水平相当不错,但也不全是那种十几几十层的建筑。
绿化面积也广,虽然现在根本看不到什么绿化植物,沉在海底多年肯定已经烂完了,却能远远瞄到许多空出来的路边面积、公园与花坛。
在楼房之间,大概是街区道路的地方,还有烂得一塌糊涂看不出原形和烂得剩一些铁架子的交通工具。
俯视看去,能将这座整体面积不大的城市尽收眼底,它原先应当是座正在发展中的城市。
普通,美好,安居乐业,欣欣向荣。
但它现在已经成了废墟,是废墟已经算不错了。
在海神纪,很多被囊括进灾变区的城市都没留下痕迹。它们因为化学物质爆炸、超级地震、超级海啸、灾变因子浓度过高……等等以及莫名其妙的事由,很多都找不到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即便是曾经挨在一起的两个地区,探索小队找到其中一个,也可能找不到另外一个。
徐寻月放慢速度继续下潜,和似有所感看过来的祝回对视一眼。
没有对话,视线相交过后,他知道祝回做好准备了。
一串小小的气泡从二人面前飘过。
那么,就来看看这座城市里会有什么吧。
“唰——”
正向下潜游着,在某一瞬间,有种穿过了这座城市上空一层透明薄膜的感觉。
眼前景象骤然变换。
刺目白光亮起。
祝回立刻眯起眼睛,同时频繁眨眼,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带来的视觉冲击。
但下一秒,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需要这样做。
眼睛没被白光刺痛。
反应过来,他有些惊愕地望向徐寻月。
在整个场景变换的过程中,他们一直保持着肢体接触,现在也当然没有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分散开。
哥哥……
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中,祝回没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想了一下。
哥哥这个时候还没想起来自己是向导,运用精神力做各种事都是根据本能。
可是,即使是没完全恢复记忆的哥哥,也在这种时候给他调节了视觉。
哥哥这么在意我呢。
这种下意识的、顺手为之的事,就像他会自然而然地贴着哥哥,作为哨兵想保护哥哥,也渴望哥哥亲昵地称呼他、温柔地对待他、或者粗暴地对待他一样。
唇角克制地勾了勾,又很快落下,祝回恢复了冷静严肃的神情,开始仔细观察四周。
只是如果仔细去看,还是能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看见丝丝笑意。
事实证明,他这样谨慎的、不发出任何动静的态度是正确的。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们站在十字路口中央,周围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远处烈日当空、高楼林立。
略显嘈杂但富有生活气息的城市噪音传入耳中,听起来陌生又熟悉,却并不让人反感。
所有曾经在灾变之前和平时期生活过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一种触动心灵的“乡音”,无论这个城市和他们之前所在的城市是不是同一个、差别有多大,这都是和平年代才能听到的声音。
虽然如今的帝都也很安全,有数不尽的高楼与灯光,但灾变十四年,终究让城市的空气变得不一样了。
这是好听到能让怀旧者落泪的声音。
如果是在某段录音里听到这种声音,又或者是在某段录像里看到这种场景,就算是很少感性的祝回,也不介意停下手中的事发一会呆。
但这里是灾变区深处。
严格来说,他都不知道这里能不能算作无边雪深处,他和徐寻月已经往里往下前进了太多距离。
这样的距离,军部的探险小队不会来,待规划区哨所的日常工作也不会涉及,他们可能已经到了海神纪版本资料中没有详细记载的地方。
听到的不是录音,看到的不是录像。
却又不可能是真实的。
他们前一秒还在深海,伸手不见五指,周身被水包围,怎么可能下一秒就踩在陆地?
还是白天,烈日,鲜活的城市。
幻觉?
灾变区深处的特殊现象?
好在目前,两个人都是安全的,这个旧时代环境的场景并没有排斥他们,十字路口的行人也没朝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们的出现似乎什么都没改变,这幅旧日图画仍在按照自己的轨迹运转着。
心中生出一团迷雾,祝回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看向身边长发披在肩上的人。
从海底转换到城市,他被海水浸湿的黑发便没再随着海水浮动,而是顺服地贴在侧颊和背后。
徐寻月明显也有了一些发现。
他松开祝回的手臂,又握住祝回手腕,将那只手手掌摊开。
他伸出食指,准备在祝回手心写字。
指尖碰到温热的掌心,才写了半个字,徐寻月便皱了皱眉。
太慢了,不方便。
对了,好像有其他更快捷的方法,他以前就那样做过……
徐寻月想了想,尝试链接祝回大脑,用精神力传递信息。
【这里让我有种熟悉感。】
【我以前来过这里吗?】
第44章 “我爱你。”
祝回摇了摇头。
在他所知道的、有关徐寻月的传闻中,没有。
除非目标明确且胸有成竹,一般不会有人进入九死一生的灾变区深处。
如果徐寻月在役期间去过这么远这么凶险奇妙的地方,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自然要被相关部门大书特书宣传一番,鼓舞被灾变折磨到麻木的帝国公民。
如果是高级保密任务,他的确有可能不知道,但这种几率其实很小。
他现在也是帝国的首席哨兵了,秋晔则是上上任首席哨兵,他和秋晔之前却都没听说过有关这个海底城市的消息,说明它可能是第一次被灾变后的人类发现。
即使是三年前,那个让徐寻月“出了事”的外派任务——当然,现在看来可能是假装的——那个任务的入口也不是无边雪,反而和无边雪隔了上千公里。
他反握住徐寻月的手,在对方手心写道:
不确定。
精神链接建立之后,向导能借此读取哨兵的情绪想法、朝哨兵发出指令,而哨兵能接收来自向导的信息,却无法像向导一样通过链接精准表达。
尽管效率低,祝回还是选择了手心写字的方法。
而且哥哥的手写起来很舒服。
他继续写:
会不会是你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徐寻月沉思片刻,因为记忆不全,没得出确定的结论。
忽然,奇异悠远、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响起。
【来,施展你的精神力。】
【又到了一个新的地方,用你的精神力占有这里吧。】
【就像你给岸上的雪原打上你的精神标记一样。】
【这里给你一种熟悉感,你在心里其实是很喜欢这里的。】
【这里适合当你的巢穴,占有了它,以后就可以一直待在这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是他大脑中传来的杂乱声音,像许多人在耳边呢喃。
那种想将精神力铺展开来扎根地底,彻底掌控所在区域的本能又出现了。
徐寻月眸色很轻微地加深了一些。
但他并没有像刚“苏醒”时那样,简单粗暴地占领脚下土地,而是微微侧脸看向祝回。
祝回有些不明所以地对上他的视线,随即脸色一变。
——哥哥。
——你的眼睛。
——你怎么样了?
他太紧张了,都顾不上在徐寻月手心写字,但通过唇语,徐寻月读出那双薄唇在无声说些什么。
徐寻月看了看四周,用精神链接朝祝回传递自己的意思:
【我没事。】
【我们先离开这里,去偏僻一点的地方。】
他们正站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不远处耸立着一幢幢科技感十足的大楼,看高度,最高的那个就是之前俯瞰废墟时见到的百米建筑残骸。
只是眼下崭新无比,面向道路的楼体还播放着当日快讯之类的东西。
现在挂在楼体屏幕上的就是这样一则:
“……下午两点三十七分,我市专用飞行器搭载上个月觉醒青少年共一百九十八人启程飞往帝都……”
路过的行人打着伞遮阳,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悠哉悠哉,偶尔几个抬头瞥一眼楼体播放的快讯,又神色平静地低下头来。
看上去正常极了。
但谁知道,这些“行人”是什么存在?
灾变区没有自然规律可言,海市蜃楼都算好的,就怕看似正常的人类其实是披着伪装的灾变体。
由人类转化而来的灾变体是最有自主意识的灾变生物,其智慧水平却并不一致。
大部分的它们残暴嗜血喜好杀戮,这也是灾变区外围最能见到的类型,但经验丰富的战士都知道,越往里走,就越有可能见到不一样的生物。
小部分的它们奇奇怪怪,有自己的一套规则,还有一撮如旧时代的影子,灵魂早已消逝,躯壳却生活在过去的轨迹中,日复一日。
倘若触犯它们的规则、打破它们的轨迹……会看到什么场景?
无论什么场景,下场都不会好。
十字路口“人”太多太热闹了,必须先离开这里。
拉着祝回的手过了马路,两人走上路边小道。
这里每隔几米就种了一棵枫香树,或许是季节未到,枫香树树叶并没有变红。
祝回安安静静地被他拉着走,没问去哪里,也没问徐寻月是不是有了什么思路。
比起这些,他更在意对方的状态,好不容易掰回来一点,绝不能再让哥哥变成那个样子了。
不过还好,哥哥说没事,似乎也是真的没事。
祝回能察觉到,徐寻月在有意避着“当地人”,哪里人少就往哪里走,哪里有人过来就反方向绕路,根本不靠近它们。
祝回自己也觉得这些“当地人”绝对有问题,在哨兵敏锐的感知里,它们的存在感比正常人类小得多。
另外,这里的时间流速也不对。
他们进入时烈日当空,再怎么说也是下午,才走了一会,天色便迅速变暗,太阳不见踪影,估计再过一会月亮就会出来。
唯有枫香树小道不变,它存在于这座城市虚影的每个角落,也旁观着城市的日升日落、旺盛衰败。
即将经过一个小巷口时,祝回倏地停下脚步,没被牵的另一只手挡在徐寻月面前。
徐寻月脚步一顿。
“唉,老婆,你说这算什么事?那帮飙车的小子也太疯了,今天晚上好像又要搞活动。这下咱们这些房子临街的,晚上又不用睡觉了。”
“是啊,说起来,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个飙车飙上当地新闻头条的?车祸现场都在市中心大楼楼体循环播放了。”
一对穿着短袖长裤、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女从巷口走出,没转上小道,而是朝着大路越走越远。
但他们从巷口出现的那刻,离徐寻月祝回不过一米。
徐寻月的目光在这对中年男女身后跟了一会。
他敢肯定,这两个人是忽然出现的。
出现那刻便走出巷口,同时开展日常聊天。
自己在记忆松动后感知能力略有下降,又没被那种声音引诱,用精神力占领这片海底城市,对这里每个角落的了解并不像对海边雪原那样全知全能。
还是哨兵的敏锐五感在这时起了作用,避免了一场可能发生的冲突。
那两个中年男女完全没注意到外来者,背对着他们逐渐走远,仍然沉浸在傍晚时分的闲聊散步中。
“听说隔壁街区就有晚上被那些人飙车撞伤的,那叫一个倒霉哟!”
“你说人和人区别怎么那么大呢?今天不正好是新觉醒者去往帝都的日子吗?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有的去帝都求学,有的天天搁这扰民。”
“不过这些飙车的也年纪轻,指不定后面哪天就忽然觉醒了……”
和祝回对视一眼,二人继续沿着小道走,但都更加谨慎细致了。
徐寻月选这条路并不是随便挑的,可要他说一个准确且百分百肯定的原因,却也没有。
只是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让人反感也不带恶意的感觉在指引。
他们越走越远,周围行人更少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月亮露了面,夜色变得更加浓郁。
按照常理,周围的环境会越来越安静,但就在这个时候,属于改装摩托车引擎和喇叭的噪音在夜间响起。
源自身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回头一看,无数五颜六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摩托车车前灯正疾速逼来。
两人反应都很快,借着灯光位置和目测出来的摩托车速度估算飙车鬼影的行动路线,几乎瞬间就站到了车队不可能经过的地方,一边观察一边继续移动。
改装车队更加接近。
领队车第一个超过他们站位的水平线。
第二辆车也超过了。
接着是第三辆、第四辆、第五辆……
直到只剩最后两辆。
徐寻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
一道尖锐无比的摩擦声响起,随后,“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飙车少年的痛叫,倒数第二辆车毫无征兆地向左漂移,撞上倒数第一辆车。
倒数第二辆车倒下,倒数第一辆车和车上的人齐齐飞了出去。
“什么情况?”
“没事吧兄弟!”
“不是,这怎么摔的?会不会开啊!”
前面车队的人纷纷回头。
祝回拉着徐寻月躲过以一个奇妙抛物线朝他们砸来的飞车车主。
徐寻月再拽了一下祝回,把他扯到自己身后,避开因失去车主而诡异甩来的改装车。
“啪嗒。”
全场一静。
原本咋咋呼呼调转车头、准备看看摔伤兄弟怎么样了的少年们身体一僵,整齐划一地抬头,将目光从地上的兄弟转向站着的二人。
徐寻月将目光从那个因为车摔地面而弹到自己鞋尖的摩托车零件上移开,和他们对视。
领队少年正要上前。
“你们是谁——咦,我刚刚是要干什么?噢对了,兄弟没事吧?”
徐寻月收回目光,拉着祝回施施然走出车队还没来得及形成的包围圈。
他们走得很快,也很小心,没踩到任何东西,没发出一点声音。
马上就要彻底走出去了。
突然,徐寻月感受到一股精神力波动。
是那个生物。
第三次了。
“等等,这怎么有两个人?”
飙车少年木然阴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甚至不用交换眼神,徐寻月拉着祝回狂奔起来。
“他们跑了!”
“站住!”
“抓住他们!”
摩托车引擎被再次启动,飙车少年莫名其妙地就要追上来。
徐寻月用精神链接给祝回快速传递信息。
【有另一个生物在用精神力干扰这里。】
【你不用管,听我的指令,不要兵分两路和我分开。】
速度提升到极致,周围景物成了残影疯狂变换。
他们遇到飙车队伍的时候已经到了比较偏僻的地方,这会道路边连路灯都少,更显得环境幽暗恐怖。
摩托车发出的尖锐噪音像厉鬼在索命,如果他们现在回头,就会发现身后被车队追过的路和绿化带都发生了改变。
从崭新干净变得腐坏恶臭,摩托车车轮轧过,溅起软烂不堪的淤泥。
而飙车少年年轻中二的面容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模糊了,他们在车上的身躯被一层黑雾笼罩住,表情和动作都无法再被看清。
徐寻月一边揪着那股突然出现捣乱的精神力攻击,一边脚下不停,但他只这样跑了几秒就反应出不对。
他的跑速比祝回慢,祝回在迁就他的速度。
被他拉着跑的祝回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保持安静,脸不红气不喘地边跑边说:
“哥哥,要不我背你?或者还是我去引开……”
【不用。】
【继续跑,我给你指路。】
脑海里的话音未落,祝回便看着身边的徐寻月消失不见。
【别慌,我在你的影子里。】
【别让你的影子被这里的人碰到。】
“好。”
徐寻月继续揪着那股精神力一顿暴揍,同时留意周围环境,在每个路口给祝回指路。
祝回在他的指引下跑过一个公园、一座温泉基地、三条枫香树大道,最后到达了一片居民区。
飙车少年仍在穷追不舍,但他们改装摩托车的速度没祝回爆发起来的跑速快,时间一长,就被甩开了一大段距离。
不过也不可能让祝回一直这样跑,人总是会累的。
祝回进入灾变区以来都没怎么休息,干脆找个隐蔽处,短暂休整一下会比较好。
那股精神力已经生出退意了,但徐寻月这次尤为光火,不说放它走,大有借此将对面整个精神本源拉过来重创的意思。
【左拐、右拐、直走一百米、右拐……翻窗进屋。】
与此同时,那个藏起来使阴招的未知生物一狠心,把被徐寻月顺藤摸瓜抓住的所有精神力直接切断。
祝回几下打开没上锁的窗户,悄无声息地翻进一间漆黑的屋子。
徐寻月腾出手来使用精神力,再次将远处追过来的车队干扰得停在原地。
“那、那个,我们这是在干嘛呢?”
“这好像不是兄弟之前规划好的路线?”
“老大,队伍里少了俩人!”
在少年逐渐恢复活人情绪的叫喊声中,他们身上的黑雾悄然散去。
危机解除。
然而,被两个不速之客造访的漆黑屋子里却出现了变故。
祝回晃着徐寻月的手臂,他不敢出声,也不敢太用力把人晃疼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观察徐寻月的神情。
就在刚才,对方从阴影状态恢复出现的时候,脸上表情忽然凝滞住了,眸色也开始忽明忽暗。
他感觉哥哥好像不太舒服,他感觉哥哥又在头痛。
祝回紧紧盯着那双眼睛。
终于,他被对方一把抱住了。
哥哥……?
“我想起来了。”徐寻月忽然直接说。
祝回呆呆地看着那双恢复成冰蓝色的眼睛。
徐寻月紧紧抱着怀里的哨兵,觉得自己心跳快得不正常,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应该很不好看。
又想哭又想笑,所以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又高兴又难过,所以什么感觉也都不清晰。
他垂眸看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祝回,忽然伸手摸上那双薄唇。
“现在可以说话,我开启精神干扰了,你说几句话给我听。”
祝回还是有点懵。
哥哥想起来了,他本该感到巨大的惊喜,但现在情况明显有点不对。
“哥哥?”他试探着道,“发生了什么?哥哥你脸色好难看,你是有不舒服吗?”
“我没事,别说我,说你自己。”
“我……?”
祝回更懵了。
他顿了顿,斟酌着措辞:
“我、我……我没受伤,我现在状态很好……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会永远保护你。”
一开始有些磕磕绊绊,但很快,他找到了说情话的状态,对哥哥表白他还是很擅长的。
“我是你的哨兵、你的伴侣,我会听你话,我整个人都是属于你的。”
说到这,似乎一切爱语出口都顺理成章了,他停了一下,郑重道。
“我、我爱你,哥哥,我爱你。”
“……我也是,”徐寻月忽然亲了他一下,“乖乖,我也爱你。”
暂时没再望向四周,他低声向祝回陈述:
“这里是我小时候的家,这是我小时候的卧室。”
第45章 身体素质很好
哥哥刚才叫我什么?
祝回直接大脑宕机。
原本以为至少要几天,没想到只过几个小时哥哥就恢复记忆了,几个小时前他刚骗了哥哥……
哥哥肯定知道他在撒谎,但还是这么叫他了。
兴奋感跃上心头,片刻之后,却是另一种心疼无措占据了胸膛的大半位置。
这是哥哥小时候的家,而他就站在哥哥从前的卧室中。
哨兵夜视能力极佳,不依赖灯光也能看清周围布置。
铺满房间的地毯,和哥哥现在的家一样;墙漆是蓝白色,比现在家里的冷色调活泼些,上面挂着超大幅的海报;放着游戏机和书本的桌子,游戏机一看就是前纪元的产物,海神纪没有这种款式;一张收拾得很整齐的单人床——这个不知道,他和哥哥是分房睡的,他还没进过哥哥的卧室。
十四年过去,陆地变成海洋,木石化为淤泥,这些看似完好的生活物品都不可能存在了。
沉眠于此,腐朽多时,它们的实际面目又是什么样?
见惯死亡不等于见惯生死,生死是变化的东西,是鲜活到沉寂的转变。
这里是哥哥的过去、储存十多年青涩记忆的地方,十四年前,哥哥的亲人或许就睡在隔壁房间。
“哥哥……”
如果在其他时候,被叫了乖乖他肯定要扑回去啃,然而此时此刻,祝回觉得不太合适。
刚刚的吻不带情欲,反而像一次带着感慨与确认意味的亲昵触碰,由于跨越时间太久,连泄露出来的痛苦都不浓郁了。
但失去明明就是一件痛苦的事。
鼻腔泛起酸意,祝回低下头快速眨眼,顺便借着这个姿势用脑袋蹭了蹭向导的侧脸。
“哥哥,”他轻声说,“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真的。”
听徐寻月嗯了一声,他又紧接着道:
“不是在说情话,这是我的生命誓言。”
只有死亡可以打破,而我会拼命活下去,除了保护你,没有任何事能让我违背誓言。
徐寻月缓缓呼出口气,将怀中人的脸抬起来,指尖碰了碰祝回睫毛。
湿湿润润。
“怎么哭了?”
这疑问句听着像一句叹息。
他又亲了亲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唇瓣停留良久,直至呼吸将哨兵面颊染红,才微笑着说:
“我知道,我们是彼此的家人。”
祝回一愣,被亲得泛起荧光的眼眸似乎更亮了。
徐寻月继续不紧不慢地道:“而且,乖乖已经证明过自己不会离开了,我相信的。”
又被用这样的昵称喊了一次,祝回气息紊乱半晌,忍着羞赧艰难发问。
“我?……我什么时候……”
居然到如今都没意识到。
徐寻月心里有些无奈,伸出精神触手的同时屈指敲了下哨兵额头。
“你说你没有受伤、状态很好,但在精神方面,有没有被使用过度的感觉?要说实话。”
没恢复记忆之前,他检查过祝回的精神图景,确认没有受伤。可那时候的他处于异常状态,非人思维占据主导,一切行动基于本能,对向导能力的运用不算精妙。
眼下恢复记忆了再想,就算没对哨兵精神攻击,使用过度、调节过度总会留下痕迹。
这次的事,他本没打算让祝回掺合进来,结果祝回不但来了,还顺便束手就擒献了个身。
以徐寻月现在的眼光看,那种状态下的自己简直是天然的杀戮机器。可祝回如果认真反抗,全力以赴不收手,也不至于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控制住,还给欺负成那个样子。
好在自己本能地不舍得伤他。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用精神触手抚慰着对方的精神图景,徐寻月听到了祝回吞吞吐吐的答案。
“有……但没关系,只有一点点,就算使用过度也不会坏掉的。”
哨兵红着耳朵坦诚。
“我身体素质很好,哥哥可以随便玩。”
徐寻月失笑,一抹危险之色在眼底转瞬即逝:“哭那么多次,还以为你觉得过分。”
“不是不是,我绝对不会有这个想法,”祝回抱着他的腰,急急忙忙地解释,“是哥哥太厉害了,我控制不住泪腺,不管什么状态的哥哥都对我很好,我喜欢哥哥。”
先前倒是真委屈过几下子,但结果都是好的,现在被哥哥实实在在地关心起来,就觉得完全没什么。
哥哥温柔的关心他喜欢,粗暴地对他……也喜欢。
听完祝回的话,徐寻月也算是没辙了,祝回实在是说得他很受用。
以后还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避免这种不确定情况的发生会比较安全。
拉起祝回的手,在对方有些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和他贴了贴手腕,几秒后,两个终端同时亮起数字。
81.08%。
一通折腾下来,匹配度居然增长了这么多。
徐寻月记得二人离开白塔那天早上测出来是76%左右,如今不但增加了差不多五个百分点,还突破了一个整十数。
想想也正常,这次经历,他们在感情和肢体接触两方面都更进了一步。
帝国大多伴侣之间的匹配度都在70%到80%之间,匹配度上了80%,就是帝国少有的向哨结合。这个数值说出去好听,在实际建立精神链接、进行精神疏导等精神活动的时候也完全够用。
徐寻月记得自己异常状态时发生的一切,便难免联想到祝回当时的求欢。
自己那时的潜意识是正确的,现阶段,他确实不准备跟祝回三级结合。
匹配度上80%是意料之中的事,而80%已经足够。
在之后的日常生活中,匹配度应该会继续增加,直至累计到89.99%,因为没有三级结合而卡在这个瓶颈上。
海神纪过于危险,前人因丧失结合对象而遭受重创的例子比比皆是,夏风、秋晔、甚至他早年队伍里的很多个哨兵……徐寻月目睹了夏风的迅速衰老,也听说过秋晔最初生不如死的那几年。
三种级别的结合让向导和哨兵的链接愈发紧密,一级结合、二级结合、三级结合断裂的后果也是不同的。
一二级的区别不算大,二三级却能称得上是天壤之别,那些计划参军一两年攒资历再直接转文职的哨兵和向导,退役之前就不会三级结合,避免出意外影响到对方。
当然,这种策略对长期在役人员不适用。
祝回明显不是那种混两年就准备退役的,而徐寻月如果不是觉察到了帝君的异状,也不会选择退役。
所以祝回觉得三级结合没什么问题。
但在徐寻月看来,至少要等帝君这边的事结束,不然太危险了。
他和祝回,不仅仅是向导与哨兵的结合关系,他并不是纯粹的人类向导。祝回匹配列表的排他性被引发,就证明他在这段结合关系中占上风。
一旦三级结合,他受重创,祝回必然陷入狂躁,他死亡,祝回也会死。
本身处在漩涡中心,徐寻月可不敢拿伴侣赌这种概率,在铲除危机之前,二级结合就够了。
他家哨兵就是人菜瘾大,本身其实连二级结合都不太受得了。
将思绪收拢归于脑后,徐寻月略微松开怀抱,道:“还有,关于我的腿,你也看到了。”
祝回点点头,看着还挺高兴。
“我猜到了,哥哥之前都是在伪装,总之你没受过那么重的伤就好。感觉哥哥现在的体能也是向导顶尖水平,运动起来毫无障碍……哥哥肯定有偷偷训练。”
“是有训练,”徐寻月看着他,“就这些吗?没有别的想问我?”
“我等哥哥告诉我,你不说,我就不问。”
听上去像以退为进的话术,但徐寻月知道,祝回是真这么想。
只不过,时至今日徐寻月也发现了,就算自己不告诉祝回,祝回也会贴上来,完全不管有没有危险。
那还不如告诉他。
“帝君有问题,我怀疑他在四年前受到了污染……”
开头就是重磅消息。
将思路证据讲了一番,徐寻月主要说的是理由一块,至于他自己的部署和联络,则准备回去之后亲自带祝回了解。
讲述过程十分顺利,祝回扮演了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只是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徐寻月注意到了这点,还没说什么,对方就在他的叙述告一段落后开口:
“咳,其实,我也有没告诉哥哥的事——哥哥你别生气,其实和你说的有一部分重合,但我这边没你信息多。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之前只是觉得你行动不方便又退役了,就不想把你扯进这种不好的事情里来。”
徐寻月略有些讶异,但得到结果后略做思索,也就推测出了实情。
“是秋晔和你说的,你在钻石海任务结束后回到帝都,之后也没怎么离开,而你也怀疑钻石海任务的变故。”
“没错。”
祝回见他不介意,松了口气,稍微补充了一点情报,说离奇出事的小队不止他的队伍。只是剩下那些名声不显,抚恤金一发,在伤亡众多的海神纪没溅起半朵浪花。
“……出了这里我就跟秋晔沟通,到时候我们一起商量这件事,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徐寻月当然不介意多一些伙伴。
其实他对祝回在这件事上的隐瞒也不觉得生气,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对祝回做了同等程度的隐瞒。
“对了哥哥,我还想起来一件事。”
徐寻月没说什么,祝回自己却对“骗哥哥”这种事有了一些难以形容的阴影,以至于无事发生也坐立难安。
心念一转,他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这次我找到你靠的是我们的二级结合关系、还有我之前送给你的那些记忆树叶。被你带在身上的记忆树叶会在你身体状态发生变化时向我传递信息。
“我知道哥哥是向导,对我的感应比我对哥哥的感应仔细很多倍,但就像我给哥哥的记忆树叶一样,哥哥要不要再给我一个什么,能让哥哥随时随地地知道我的具体位置。”
窗外光线稀疏,屋内更是没有光源,即便哨兵夜视能力不俗,这样的黑暗环境也给人的神情蒙上一层朦胧面纱。
在祝回眼中,徐寻月的神色就有些难以捉摸。
他垂眼望过来,眸色在夜中偏向暗蓝,声音低沉而平静。
“你不担心隐私泄露?也不介意我可以随时监控你?”
“可是我对哥哥没有什么隐私。”
祝回与之对视,坦坦荡荡地道:“过去没说的,刚刚都告诉哥哥了,以后遇到什么,也都会跟哥哥交流。”
他眼睛亮亮地望着徐寻月,心中很有几分期待:
“所以,回去之后,哥哥可以再送我一个定位器吗?”
“……”
徐寻月没立刻给出答案,而是微微笑着握住祝回左手手腕。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那根束在冷白手腕上的蓝金色发绳,良久,直到哨兵都快有些不自在了,才云淡风轻地说:
“自觉是好事,不过你就这么确定,自己现在身上没有定位器?”
“??”
“……哥哥?”
第46章 狼藉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已经有定位器了?
顺着徐寻月的动作,祝回的目光定在那根发绳上,某个推测逐渐成型。
“它就是……?”
哨兵低喃出声,脸有点红了。
“这个是前纪元的科技产物吧?”所以才没察觉。
当然、当然有他没严格排查哥哥送的东西的缘故,但大部分有问题的装备,即使不刻意排查他也能发现。
主要是不想让哥哥觉得自己没水平,连这个都没发现。
至于哥哥早就在他身上装了定位器这种事……
只能说明哥哥对他的特殊关照比想象中开始得更早、说明哥哥在乎他、对他有控制欲。
他高兴还来不及。
“确实是前纪元的科技产物,”徐寻月不紧不慢、像有意又像是无意地说,“它还有监听功能。”
“监听?那很方便——”
祝回正兴致勃勃地准备讨论定位器的作用,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话说到一半卡了壳。
监听……
监、听?
糟糕。
哥哥送他的发绳他从没摘下来过,到现在戴了差不多有半个月,见证了新婚时期大大小小的许多事。
哥哥听到也就听到了,忽然告诉他这个是为什么?
一定是知道他做的那些事。
自己刚刚还说要跟哥哥坦诚,说对哥哥没有隐私、过去的一切都没有任何隐瞒了。
但是,有一些细枝末节……
偷偷瞄向徐寻月,祝回试图从那种波澜不惊又带着点笑意的神情里找到些蛛丝马迹,但很遗憾,心脏狂跳的他什么都没找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浑身都不对劲、觉得哥哥肯定已经在想要怎么惩罚他了,而这是最后的机会,没有下次。
“哥哥我错了,我我我还有事没告诉你。”
抗不了半点来自徐寻月的压力——虽然这种“压力”是祝回自己想象出来的,总之电光火石之间,祝回的声音软了下来。
徐寻月挑了挑眉,语气平静:“说说看。”
“那个,两周前,厨房的盘子是我打碎的,不是精神体。”
徐寻月:“……”
厨房盘子的真相他当天就知道了,毕竟家里有摄像头。
盘子而已,又不重要,只是祝回一心想栽赃给自己的精神体雪狼,他也就没戳破。
维持着表情的淡定,徐寻月道:
“只有这些?”
祝回:“……”
徐寻月勾了勾唇。
他知道,当然不止。
偷偷打印他照片的事祝回就没正式和他讲,偷偷亲他照片的事祝回也没说。
给祝回戴定位器是为了增加安全保障,方便他在需要的时候逮人,而非真正意义上的监听对方。徐寻月也不可能因为控制欲把监听权限交给外人,让外人二十四小时注意祝回的动静,那是本末倒置。
他自己用,监听功能就不会每时每刻开启,徐寻月自然不是什么细节都知道的。
最开始告诉祝回定位器有监听功能,徐寻月就是想逗逗对方有关亲照片的细节,现在看来,可以挖掘的有很多很多。
祝回嗫嚅着说:
“还有……还有,我把你看过的书拿到房间里看,你答应了。但我其实不是为了看书,每次看一点点就困了,我每天晚上都把它放在枕头边上睡觉。”
徐寻月不置可否,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祝回看得出来,那意思明显是“继续”。
这都不行?怎么还要说?
难道真的全都听见了?
红色从面颊蔓延到脖颈,祝回结结巴巴地道:“我也不应该戴着哥哥送我的发绳做那种事……还小声喊哥哥的名字……这样是不对的。”
徐寻月:“?”
捏着自家哨兵的下巴让人把头抬起来,徐寻月看见了祝回躲闪的视线。
祝回的卧室,是他庄园里唯一一个没装摄像头的地方,原本也有,只是在祝回住进来之前被拆了。
百密一疏,他之前真不知道。
徐寻月越想越觉得好笑,没再装模作样地保持表情,笑意便一下子涌现出来。
祝回被他笑得愣了愣,先是觉得没事了下意识放松,第二秒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哥哥是不是在骗他?
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哥哥……”低声念了一句,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你后面说的两件事我都不知道,”徐寻月可不会放过他,“现在知道了。”
祝回抿着唇,大脑在“哥哥居然这样”和“但我也不怎么老实”之间摇摆不定,最后大概是认栽了,额头轻轻撞在徐寻月肩窝上蹭着,蹭来蹭去,就是不说话。
贴着向导温热的皮肤,他听见对方有些朦胧的说话声。
“所以,回去之后要和我一起睡吗?”
“要。”祝回秒答。
和哥哥一起睡就不用把书放在枕头边了。
能贴得更近,还有福利随机掉落。
另一边,徐寻月抱着祝回,还是觉得很好笑,笑的同时又忍受着自己精神世界里阴影的嘀嘀咕咕。
【这个哨兵也太坏了。】
【太坏了。】
【人不可貌相。】
【我就不会把盘子打碎。】
【我也不会。】
【怎么可以陷害小狼呢?】
【不仅陷害小狼,还骗自己的向导。】
【关键是这个向导他也不生气。】
【爱情使人盲目。】
徐寻月:【我听得见,收敛一点。】
听到当事人的回应,精神体更来劲了。
【都恢复记忆这么久了,之前喊你你不理,现在总该让这个哨兵把小狼放出来了吧?】
【就是就是,搞快点!】
【我们要玩它!】
【闭嘴,是我们要安慰它。】
【对对对,我们要安慰它。】
徐寻月沉默半晌,摸了摸祝回脑袋,委婉道:
“嗯……可以把你的精神体放出来吗?我的精神体说很想念它。”
被轻轻摸了脑袋的哨兵沉浸在幸福泡泡中,半点犹豫都不带地放出了精神体。
……
一片狼藉。
“这样会不会动静太大了?”祝回略带担忧地道。
“不会,这个房间被我用精神力笼罩了,只要不在这里停留太久,这个房间就暂时安全。”
祝回了然,目光从缠在一起的精神体上移开。
“那我们要转移阵地吗?从巷口出来的两个中年人还有那个车队虽然没有对我们进行定位追踪,但也存在一定的针对性,这个地方不对劲……哥哥,你要再看看这里吗?我是说去客厅或者其他房间之类的。”
徐寻月一顿,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全家福。
相框干干净净,照片背景是蓝天白云和枫香树,两个大人站在后面,身前分别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女孩。
这是他十四年前觉醒成向导、在出发去帝都的前几天拍下来的。
照片一共洗了三张,一张放在客厅,一张放在他空置的卧室,一张被他收入行李、带上去往帝都的飞行器。
飞行器坠毁,他的行李在他醒来时就找不到了。
这是一张只存在于过去的照片。
种种巧合让徐寻月在干涸的时间长河中看见了它。
为时空所抹去的面容再次清晰,被高级向导用已经强大起来的精神力一比一镌刻在记忆里。
而这,是照片幻影最后的作用。
就像昙花一现的梦境之星,代表祝福与归途的梦境之星,遥远,美好,只能铭记,不能摘下带走。
徐寻月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眼前所见所有,只有他的哨兵是真实的。
能够拥抱,能够说话,有温度,会流泪。
徐寻月摇了摇头。
“不看了。”
现在最要紧的事只有一件——带他的哨兵离开这座幻影之城。
“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生物吗?我之前的状态就和那个生物很像,对方或许也是被污染的人类,特殊的灾变体。”
精神体几米外被摁在地上薅,祝回却好像没看到一样,专心致志地听徐寻月说话。
“当然,对方是什么不重要,它目前不在这座城市当中。这座城市是它的领地之一,无边雪也是。
“金眸状态的我在苏醒的第一时间切断了它和无边雪的联系,阻止了学院实践活动中哨兵群体失控的意外——也就是你们听到的那一秒耳鸣声。
“在那之后,无边雪就变成了我的领地,我能够将精神力一缕缕地渗透进地下,和无边雪的每一寸土地交缠在一起,时间越久联结越牢固,从而达到稳定的统治效果。这种联结是双向的,控制地域的时候也会影响到操纵者的心智。”
说到这,徐寻月看了祝回一眼,补充道:“现在我和无边雪的联结已经断开了,不用担心。”
祝回不来,他大概会在迅速统治无边雪之后下潜,接着统治这座海底城市、他过去的家乡,然后循着潜意识中的熟悉感找到自己曾经的家……同样会恢复记忆,但祝回的到来无疑增添了战力。
恢复记忆的他就不是那个如同杀戮机器的状态了,在灾变区深处,有结合哨兵共同作战是好事。
而他也从金眸状态中学习到了一些知识,亲身体验过的效果终究是不同的,往后不但不会重蹈覆辙,再练习实验一番,说不定还能掌握主动切换状态的窍门。
看着祝回乖乖点头的样子,徐寻月顺手捏了捏他的脸。
“其实你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什么事,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力,也相信你能对我产生足够的影响。”
祝回红着脸点头。
哥哥怎么在说正事的时候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情话,好犯规。
“不过,我和海洋的契合度在恢复记忆后下降了很多,接下来转移阵地和其他行动的时候,有些能力就不能像之前那样用了——比如全身和精神体相互转化,这是我在那种状态下才能在海水里使用的。”
徐寻月一本正经地给祝回打预防针,主要是让对方在之后可能存在的战斗中做好心理准备。
祝回严肃地表示自己明白。
“我知道,哥哥,我会保护好你的。”
第47章 归途
“就像你刚才说的,这里不安全,时间一长,十有八九要生出变故。”
徐寻月一边和祝回说着话,一边在祝回的脑海里勾勒城市地图。
“这个区域和其他旧日城市不同。正常的灾变区只会在进入前后产生类似障眼法的环境变化,而这个城市本身就在灾变区深处了,靠近后却仍然呈现出另一幅样子,保持着灾变前一天的状态。”
祝回坐在床沿,听得很入神。
“你的意思是……找到那个让这里保持这种状态的因素?”
“没错,如果打破了它,眼前的假象或许会就此褪去。”
虚假的蓝天、白云、烈日也会就此消失,世界重归于残酷的真实。
人可以在海水中潜游,却不能在陆地上一口气蹦多高,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破除眼前的幻象。
“越是深入灾变区,就越可能见到以前没见过的东西,我比较倾向于这个因素是死物——暂且叫它‘污染核心’好了,它应当是客观存在,不受我之前说的恶意生物的操控。”徐寻月道,“我和恶意生物短暂交锋过两次,它的精神力很强大,能同时影响那么多的哨兵,但因为精神力不是攻击特性的,在远程纯粹的精神力交战中敌不过我。”
祝回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走。
“那为什么说这座城市的幻影不是它造成的——我知道了,连你都没办法构造城市虚影,它就更不可能了。”
听着这番自问自答的话语,徐寻月不禁失笑,末了清清嗓子,道:“算是一个潜在原因吧,还有一个很明显的地方——恶意生物行为受限。”
无论中年男女或是中二少年,他们、应该说它们,这些灾变体从来没有直接朝他和祝回发动攻击,而是拐弯抹角地让外来者主动暴露。
恶意生物操控不了这里的灾变体。不知道是距离太远的缘故,还是因为被徐寻月攻击过、精神方面受了伤,它最多只能用小手段进行干扰引导。
这种小打小闹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甚至不如幻影城市本身伤脑筋,它却仍然做了,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想把二人引走,让他们远离某些地方。
它想保护这座幻影城市中的某样东西。
或许就是那个“污染核心”。
一旦找到并摧毁污染核心,这座城市就会恢复原本的废墟模样,外来者得以脱身,被徐寻月精神攻击了两次的恶意生物留不下他们。
这个恶意生物和帝君究竟是什么关系……真的会是那位死去的继承人吗?
可惜对方不在海底城市当中,这次是没法抓住确定情况了。
白塔毕业年级外出实践活动出了意外,他和祝回两个人流落在外总不好,战线拉得越长,帝都的情况就愈发难以预测。
白塔的毕业学生是帝国的新鲜血液,是任何阶级都关注的群体,不管是否相熟,人们都关注着这件大新闻。
趁现在时间没过太久,得尽快回去。
破除污染核心、解除幻影势在必行。
“我们去市中心大楼,”徐寻月起身,“白天那人多,晚上却只有值班保安……可能也有加班的,总之夜晚人更少。注意这里时间流速忽快忽慢,尽量在第二个白天来临之前找到污染核心。”
“好。”
祝回连句为什么都没问,干脆利落地从窗户翻出去,动作轻巧平稳落地,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徐寻月也准备翻窗,却在即将动作的那一刻顿了顿。
徐寻月:“你伸手做什么?”
祝回:“我、我接你啊。”
徐寻月:“……这里是二楼。”
小时候就是翻墙翻窗不在话下的主,觉醒成向导后的体能也不可能削弱,区区二楼窗户,十四年以前的他都不知道翻过多少次,被邻居看到还要说一声这孩子真有活力。
不过,时间不多,没什么好耽搁的。
看着对方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琥珀色眼眸,以及那双有点犹豫却没收回去的手臂,徐寻月手一松。
这是最后一次翻窗离开了。
倒是第一次有人接他。
两人在窗下抱了个满怀,哨兵的身体温热鲜活,带来灵魂深处的悸动,徐寻月前所未有地意识到那颗雪原之上梦境之星的含义。
虽然如今离开这里,并且以后再也不可能回来,但他确实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归途,以及来自爱人的祝福。
如果父母妹妹知道,一定会和他一样觉得幸福的。
即便当下是无尽黑夜,即便身处深海荒城中。
此时此刻,卧室钟表显示时间为二十二点。
距离正常时间流速下的天亮,还有将近八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这座城市像是睡着了,徐寻月带祝回走了一条不适合飙车的近路,居然还真没碰到那群飙车少年,只有安安静静在夜中等待的载客工具和几个行人。
二人一路畅通地来到市中心大楼前。
“这是这里最高的建筑,不少外地人来旅游也会到这里拍照,是城市最有名的地方,也是我们进入这里之后距离最近的建筑。”
大楼楼体透明,门也是透明的,里面漆黑一片,似乎什么都没有。
轮流播放当日快讯的那面楼体依旧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楼顶是飞行器起飞的地方,我感受到来自那里的细微精神波动……等等。”
徐寻月按下祝回准备捏碎大门的手。
祝回立刻停下。
“是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是下午,当时我没感受到这种精神波动。虽然它的确很不明显,但当时的我不应该没发现的。”
“那会不会是状态不同造成的误差?”
“不排除这个可能,”徐寻月沉吟片刻,忽然问,“我记得大楼楼体上半部分挂了一个老式钟,现在是几点?”
祝回抬眼看去。
“二十三点五十分。”
“……”
徐寻月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时间不对?”祝回跟着思考,“我们跳窗的时间是二十二点,按照我们的速度估算,目前的时间流速是正常的。”
“时间确实没问题,但我想起来一件事。”徐寻月压低声音,最后直接开启了精神链接对话。
【十四年前你年纪还小,可能不记得,但我在灾变发生那会看了时间,就是二十二点。】
【污染核心只可能在灾变因子出现后形成。下午我们到这的时候,灾变还没发生,所以我感受不到;现在是二十三点五十分,十四年前这一天的这个时间点,灾变已经发生,所以我感受到了。】
【我们来的路上没碰到什么人,就算看见也距离很远,而那些离我们很远的人和载具都是静止的,乍一看像在等待,却也符合人类被灾变因子污染后进入转化状态的样子。】
【污染核心能让这座城市进行完全的旧日重现,或许,从二十二点起,就是“正常人类朝灾变体转化”过程的重现。】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多的“正常人”会转化成灾变体,能够对我们展开直接追杀。一切会重现到“城市沉入海底”这一步,然后回到灾变之前的一天。】
【要小心。】
信息刚传递完,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徐寻月被高度警戒的哨兵一把挡在身后。
他朝前看去,没在大门口看到什么站立的人型。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在门的左上角、大概三米高的地方,出现了一颗被黑雾包裹的球状物。
黑雾滚动着缭绕其上,紧接着,它转动半圈,发出了声音。
这颗球状物——不对,应该说这颗脑袋,它断断续续地道:
“你们……大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回答它的是一道枪声。
“砰!”
近距离点射爆头,脑袋从三米高的地方滚落下来,黑雾缓缓散去,露出残破的脸。
硕大的枪口出现在它的右太阳穴,那右半边脸直接被轰烂了,子弹从左下颌处冲出,红白之物淌落在地。
不用交流,二人直接进入大楼,顺着楼梯狂奔而上。
距离二十二点才过去一个小时五十分钟,不长不短,当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每个生物、每个人,被灾变因子彻底污染的速度都是不一样的。他们一路走来都没碰上直接攻击的灾变体,如今也就碰到一个,说明大部分人类都还没转化完成。
动作越快,面对的危险越小,时间过去得越多,就越可能被包围消耗。
幸好他们是在夜晚的市中心大楼,而非夜晚的居民区。
灾变体虽能被战斗声吸引,短时间内能来的数量也有限。
这次跑,徐寻月没拉着祝回,已经不需要引路,顺着楼梯往上走就行。
雪狼被哨兵派去断后顺便守在徐寻月边上,哨兵本人则握着枪和匕首,楼上下来一个宰一个。
“砰!”
徐寻月握着自己的配枪眯了眯眼。
作为向导学院的随队老师、曾经带领小队出入灾变区的攻击型向导,他当然也有配枪,只不过用的频率比较低,现在祝回开路,他甚至都不太需要补枪。
但,这样一个个杀的速度还是有些慢……
【嫌慢的话,为什么不用你的本源力量呢?】
【那样的你那么强大。】
【那就是你啊,那只是你的一种状态而已,又不是另一个人。】
【只要使用那种力量,你甚至可以主宰这片土地,让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对你臣服。】
脑海中,喋喋不休的多重声音又开始见缝插针地蛊惑他了。
徐寻月对此毫无反应。
他抬手,扣动板机,朝身后追上来和雪狼扑做一团的灾变体射了一枪。
“砰!”
强大是人人都渴望的东西。
但他不需要不可控的强大。
在确定能够彻底掌握之前,他不会冒险。
“砰!”
何况祝回在他身边。
而且祝回在他身边。
他们这样一起战斗,同样可以获得胜利,同样可以抵达终点。
同样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第48章 配合
市中心大楼,第六十九层。
连绵不绝的枪声响起,黑夜被子弹火花照亮,水泥与金属断裂掉落,纷纷砸在楼道当中。
大楼总共百层,在二人朝楼顶推进的过程中,下方的嘶吼和物体挪动声慢慢接近。
随着时间的流逝,附近的灾变体陆续转化完成,被战斗动静所吸引。
市中心大楼是独立的楼栋,灾变体之间有个体差异却不能飞行,想要追击,只能老老实实从一楼上来。
双方都在向上行动,巨大的数量差距让战斗时间积少成多,二人逐渐接近楼顶,和下方众多灾变体的距离也在一点点缩减。
徐寻月向下望去,就能在楼梯转角间看见十层之外的黑压压一片。
第八十层、第八十一层、第八十二层……
跑在最前头的黑影从前大概是保安,它被雾气缭绕的手部拿着一支手电,开关打开,或许死亡时正在巡逻。
此时此刻,它正将手电朝上,一边移动一边低吼。
“为什么要在这里引发动乱?”
“为什么要打破这里的平静?”
“为什么来了又要离开?”
“停下!”
转眼间,和灾变体群的距离被拉到十层之内,无数黑影向上涌动,如同绵延的黑色海水。
数量太多了。
徐寻月盯住它们,下一刻就要发动精神攻击,来自身后的装卸声却先一步响起。
祝回在换弹匣。
先换弹匣,再一次性将弹匣打空,他在向上射击的间隙朝后方开了枪,目标不是下方的灾变体,而是下方的楼梯。
“轰——!!”
这子弹造成的动静比之前大得多,徐寻月护住哨兵的听觉,同时意识到对方换的是一种穿透性极强的子弹,军部专用,昂贵且稀有。
被击中的位置扬起飞尘,无数个平行点迅速连成一条线。
“咔哒。”
再换一个弹匣,再次打空。
祝回的射击速度之快让枪管冒起烟来,却又恰好在枪体能够承受的边界上,避免了武器的不可逆损坏。
更多碎石掉落,水泥显示出裂纹。
“咔哒。”
又一个弹匣被丢下。
下方的楼梯开始层层碎裂。
失去前进道路的灾变体停在原地,发出不甘的嘶吼。
多么恐怖的移动射击能力,多么恐怖的弹道控制,将几乎十层楼梯全部打烂却不影响其他,整个过程花费不到五秒。
这时,楼上又有零散的灾变体冲了下来。
祝回枪里的子弹打空了,但问题不大,他握着匕首转身迎击,来自另一个人的枪声却同样抢先一步。
黑影轰然倒下。
徐寻月松开扣动板机的手指,之前准备进攻的精神触角收了回来,转而钻进哨兵的身体里。
无形的精神力将哨兵笼罩,尤其脑部,被守护地密不透风。
纵然祝回的稳定系数是S,不像一般哨兵那样在战斗中随时需要向导,属于伴侣的精神力仍能带来极大滋养,使他每时每刻都保持在最佳状态。
现在是零点三十分,距离二人进入大楼已有四十分钟。
因为遭受枪/击的缘故,大楼楼体显示快讯的屏幕暗了下去。
如果此时有谁能站在顶楼俯视,就会看到无数黑影正源源不断地朝市中心汇聚,仿佛接受了某种邪恶仪式的召唤。
楼内,两人继续前进。
打烂楼梯之后,防守压力骤然减小,祝回步伐不停,正一边上楼一边准备换弹匣,却听见一道破空声极速接近。
视觉超感开启,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巨大黑影从千米外的夜空俯冲而来。
——是罕见的鸟类灾变生物。
祝回瞳孔一缩。
人类转化而来的灾变体没法直接从外侧半空袭击他们,但鸟类转化的灾变生物可以。
换好弹匣只需0.001秒,可被灾变因子侵染的鸟类俯冲速度不容小觑,最重要的是,他们处境狭隘,无法通过大幅移动躲避撞击。
大楼一旦被撞塌,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楼没塌,他也不确定向导的身体能否承受住这种程度的动能。
转眼间,鸟类黑影便到了哨兵不用超感也能看见的范围内。
祝回已经换好了弹匣,但他没有狙击枪,攻击距离不够,相距数百米射出的子弹并不能简单将这只灾变体解决。
“砰砰砰砰!”
一连串枪声响起,墙壁碎裂,徐寻月被忽然扑过来的哨兵抱住。
对方抱着他转了半个身位,变成徐寻月面向透明墙体而自己背对墙体的姿势。
不对劲。
徐寻月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祝回挡住了。
那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在接近,而且是从楼外的空中接近,只有这样的存在,才能让祝回放弃原来的站位这样保护他。
不仅如此,雪狼也被祝回叫了过来,它的躯体迅速胀大,耳朵尖尖顶到天花板,像一座小山般挡在二人身前,对墙外发出恐怖的嚎叫声。
一切发生得很快,祝回来不及说话解释,好在徐寻月能读取他的情绪和想法。
……原来是这样。
抬手把哨兵搂进怀里,他直直看向雪狼挡住的那个方向,视线仿佛能穿过实物。
“呼——”
破风声靠近。
“咚!”
重物坠地。
墙面被巨大的雪狼挡住,看不见外边的具体情况,但徐寻月面色平静。
他知道,危机已经解决了。
和攻击型向导战斗,距离就是通向死亡的路,死在发起进攻路上的敌人数不胜数。
正在嚎叫示威的雪狼呆住了,琥珀色眼眸瞪得大大的,盯着透明墙体外的世界上看下看。
【喂喂喂,小回,那家伙怎么忽然掉下去啦?它差点就要撞到墙壁了呢,我都做好咬它一口然后被撞飞的准备了。】
【噢——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向导干的,我就说有结合向导战斗会变轻松吧!】
【现在我可以变回正常体型了不?说真的,这么大的躯体虽然比较抗揍,但不太符合本狼审美。】
被精神体一通念叨,祝回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恍然。
对啊,怎么忘记哥哥是攻击型向导了?忘记对方的种种事迹,也忘记对方是能在灾变区来去自如的人。
哥哥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向导来着。
遇到事情先保护哥哥的下意识反应是对的,但他应该重新设置一下自己的应激条件。
不做多余的动作,没有多余的担忧,完全了解对方的能力和极限。
知道什么情况是有余裕的,什么时候会撑不住,从而做出相应的对策,将体能和战力发挥到极致。
这才是最佳搭档应当展现出来的配合。
这是他第一次跟哥哥一起战斗,哥哥不是自己以前共事过的任何一个向导。
灵魂深处的契合无可比拟,精神被全方位关照的感觉格外舒适,一路走来,战斗体验与从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之前和队员共同战斗的时候,祝回往往承担最危险又最游离的角色。因为反应力、移动速度和体能都断层地高于其他哨兵,他经常侦查、试探和断后。
这是祝回保护同伴的方式。
而其他哨兵会贴身保护队伍里的向导,祝回过去看过很多次,于是学着他们的方式对徐寻月。
翻窗,接一下,上楼,兼顾前后射击,遇到危险,先用自己的身体抵挡一部分伤害。
这些都没错,却又都不是那么的恰当,因为每个哨兵和每个向导都是不一样的,而这些哨兵和这些向导之间的配合也是不一样的,照搬效果大差不差,却无法达到完美。
一个是匹配列表对象唯一的攻击型向导,一个是从前致力于将自己训练成黑暗哨兵的哨兵。
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以独自从一楼上到顶楼,但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比一个人轻松。
既然配合,为什么不做到最佳配合呢?
通过精神链接,徐寻月接收到祝回的想法,不禁唇角微勾。
其实他也犯了和祝回类似的“小错误”。
祝回在上楼过程中兼顾前后方射击,基本没给他留补枪的机会,这是忽略了他的枪械使用能力;遇到攻击距离之外的鸟类灾变生物只想着削弱对方速度并保护他,这是忘记了他的精神力运用。
但在祝回射击楼梯之前,他也准备对下方乌泱泱几十层楼梯的灾变体进行精神攻击。
那是他从前独行常用的手段,这次照例准备使用,就是忘记了祝回的存在。
精神攻击比精神干扰更耗心力,他固然可以通过那种方式断后,但攻击目标太多,对他的消耗远比祝回用枪的消耗要大。
确实需要改变一下思路,他们都不是以前那样的“独行者”了。
在精神力冲击波荡产生的短暂安宁中,徐寻月松开搂着祝回的手,语带笑意。
“刚刚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枪法。”
祝回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也笑了一下,带着被伴侣夸奖后的骄傲和羞赧,谦虚道:
“咳,不至于不至于,哥哥才是最厉害的。”
这也太可爱了。
刚刚神色冰冷出手狠厉的哨兵,现在的笑容就像一块甜软的糖糕。
他还说我的信息素是甜的,明明自己就像一块软糖。
徐寻月速度很快地亲了亲他的唇,随即示意他继续上楼。
祝回冷不丁被亲了一下,笑容更灿烂了,一副很想再亲回来的样子,但顾及时间紧迫、环境危险,不是两个人黏黏糊糊的时候,便压下笑意,继续转身前进。
第九十层、第九十一层、第九十二层……
身后楼梯断裂,传来阴森恐怖却无可奈何的吼声,楼上的灾变体似乎都冲下来被他们杀完了,接下来路途十分顺利。
终于,二人来到了顶层门前。
打开这扇门,就是大楼顶层飞行器起飞的地方。
也是那细微精神波动散发的地方。
第49章 不能发出声音
“轰”的一声,顶楼大门被暴/力破开,一路枪响这么多次,这时候也不用担心动静太大的问题了。
凉风迎面,出了空间有限的楼道,空气终于不是那种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了。
视线扫向前方,徐寻月脚步微微一滞。
在大楼顶层,黑夜似乎被无限驱散了。这里明明是整个城市最高的地方,没有灯光可以照到,眼前却是一片刺目白光,根本看不清那里究竟有什么。
这方白光似乎被囚禁在顶层的小天地里,人在地面看不到,只有亲自登上来才能发现。
徐寻月看向祝回,不用问,对方便会意道:“我也看不清,应该不是视力的原因而是能量场的问题。就像我在楼下看不见这里亮光一样,或许继续靠近会好些。”
说是这么说,他却抬手朝白光范围内一阵扫射。
枪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引起底下灾变生物的低吼,那光芒却连一丝减弱、甚至一丝波动都没有。
远程攻击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祝回收枪,脸色不太好看,严肃起来便没什么情绪的神色更加冰冷了。
直觉告诉他,这刺目白光中的东西、即污染核心,里面蕴含了极其庞大的能量,而且和精神方面有关,一旦真正进入其中,说不定会迎来剧烈的精神冲击。
简而言之,是哨兵不擅长的领域。
“我去吧,你帮我守着,防止灾变生物偷袭。”
祝回能看出来的东西,身为向导的徐寻月自然也看出来了,他握了下祝回的手,又很快松开。
祝回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未知固然危险,眼前的这个麻烦却显然更适合哥哥去解决而他打掩护。
反正……不管是什么结果,他都会和哥哥一起面对的。
从栏杆处拆下几根金属管,祝回硬是在没有锁的情况下用金属管把顶楼大门从里面“锁”上了。
徐寻月则不快不慢地一步步朝白光中心靠近。
这顶层显然没有活物也没有灾变体,有的只是属于污染核心的特殊精神波动与能量场,物理上的戒备确实没有必要。如果忽然来个爆炸,那也不是他戒备就能防住的东西。
甫一进入白光范围,一种轻微的不适感便笼罩住全身。这种程度的波动对一般向导或许是强烈的精神冲击,对徐寻月而言却是一点让人不太舒服的压力。
让祝回呆在原地果然是对的。
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紧接着,自从进入无边雪以来就频频出现的模糊声音再次出现。
【居然找到了这么珍贵的宝物……】
【快朝前走,这座城市最吸引你的东西就是这个!得到它!】
【强大的力量近在咫尺,还正好和你同源,世界上同源的东西可不多,这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得到它,你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了,可以掌控他者的生死,留住逝者的生命。】
【没错,只要有它在,刚刚被你杀死的家伙们就能复生,它们永远活在这个地方,多好啊。】
层层叠叠、富有诱惑力的声音重复着自己的中心思想与强烈渴望,意识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干扰,针扎般的痛感传来,徐寻月眉头微蹙。
低级洗脑就是这样,让各种声音持续摧残一个人的精神,将其折磨到奄奄一息精疲力尽,再灌输什么理念也就方便了。
十四年来,这样的声音时有出现,换别人可能早就疯了,可这个人偏偏是徐寻月,精神力无比强大的攻击型向导。
所以只会觉得反感不适,没有真正影响生活。
那声音越急越多,徐寻月心中越是冷静。
继续朝精神波动的来源处走着,精神冲击波越来越强,他却忽然听到一声仿佛说在耳畔的呢喃。
【哥哥……】
轻轻软软,是来自祝回的情绪。
于是徐寻月甚至有闲心笑了起来。
有人等自己的感觉真是不赖。
他还记得和祝回见面的那个新婚夜,那时对方话少得不行,情绪波动几乎没有。
到现在,却总能听到祝回在心里嘀嘀咕咕,说着无关紧要却很可爱的小事,又或者对着徐寻月一顿表白。
当事人听得非常满意。
随着距离的拉近,白光依旧亮眼,清晰度却一点一点地变高了。
徐寻月能逐渐看到,在视野正中央,有一颗黑色的、人类手掌大小的球状物正飘在空中。
就是这个东西吗?
精神波动确实是它散发出来的。
徐寻月依旧冷静,他没被脑海中的那些声音所蛊惑,自然对这个所谓的“珍贵宝物”不感兴趣,只想将其捉住摧毁。
他的步速没变快也没变慢,却在向前走时发现那颗黑色圆珠的表面在发生变化。
原本的它通体漆黑,白光照在上面,连一点反光都没制造出来;而现在,圆珠表面却出现了一些颜色偏浅的光点。
光点迅速移动排列,竟在黑色圆珠上组成了徐寻月的脸!
紧接着,稳稳飘在空中一动不动的圆珠便毫无征兆地撞了过来,并在过程中解体,化为飘渺的黑色雾气——不、应该说是黑色阴影更恰当,这些阴影直直朝向导的身体钻来。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白光之中黑影缠绕,场面相当惊悚,是能把小孩吓哭的程度。
可就在这些藤蔓般的阴影即将碰到人类身体时,另一波影子凭空出现。
它们数量更多、动作更灵敏、思考也更聪明。
它们一边惊呼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战斗,吵得徐寻月都想给找只狼来让其闭嘴了。
【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跟我长得好像?】
【不对,是跟我比较像。】
【明明是我!】
【……大家不都一个样吗?】
【嗷!它打得我好痛!气死我了,本来准备把它抓起来切片研究的,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要放过它们了。】
【学人精而已,肯定是看我们长得时髦,所以打扮成我们的样子。】
【学人精不可饶恕!】
【最讨厌模仿我们的家伙了。】
【上上上!】
两边影子打得天昏地暗,徐寻月像个没事人似的站在旁边,冰蓝色眸中金芒闪烁。
自己精神体是什么属性自己最清楚,一般的子弹确实很难伤到,对面既然是同源力量,应该也免疫子弹。
换句话说,不是徐寻月懒,是真的没什么事可干。
同源……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乡吗?
能觉醒出他这种类似“深海阴影”的精神体——这是夏风给起的非学术性名字,所以也能出现同样的污染核心。
不过,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凡是想迷惑他的、想把他和祝回留在这里的,都是敌对方。
摧毁就好了。
精神体战斗着、战斗着,身边的白光开始变淡。
徐寻月望向身后,果然在情绪源源不断传来的地方看见了祝回的身影。
祝回显然也看见他了。
顶层宽敞得有限,两人隔着百米对视,徐寻月肉眼看不清祝回神情,紧密相连的精神链接却让他知道祝回在想什么。
【哥哥看上去没受伤,太好了。】
【我能过去吗?】
【好想去哥哥身边。】
然后,“咔”的一声,夜空碎裂。
大股大股的海水从那个口子里倾斜而下,裂口越来越多,很快将二人的衣服浸湿。
又恢复了那种在海水中潜游的感觉。
精神体的战斗已然结束,由黑色圆珠化来的阴影尽数湮灭,刺目白光消失不见,碎裂的天空是最佳的证据。
【过来。】
徐寻月用精神链接说。
【到我身边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哨兵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边。
“我们走。”
或许是战斗胜利、精神体将对面碾碎了的缘故,虽然不在之前那种异常状态里,徐寻月依旧有类似的海水亲和度加持感。
他带着祝回向上游去,与海底城市拉开距离。
下方城市海底泡泡的一个虚影,海市蜃楼解除,一切便恢复原状。
光鲜的、朝气蓬勃的东西变得腐朽而死气沉沉,好像是在一瞬间被毁灭掉了,但实际上,外来者只不过是让这里恢复了原状,让这座城市重新回到时间的河流之中。
无边雪A1区。
许孟微在雪地来回踱步,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证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睡觉了。
他焦急地望着灾变区的方向,一边频率极高地查看自己的个人终端,可惜没有任何能让他惊喜停下去做的事,只能继续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秋晔穿着全套装备从他面前匆匆路过。
“等等!秋顾问!”
许孟微连忙叫住他。
“黄金二十四小时已经过去了,上面怎么说?”
“没说法,还在层层批复,搜救大部队还没来……可能也不一定来。”
秋晔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同时打开一架飞行器驾驶舱的舱门。
“那你这是……喂!你不会也?秋顾问!”
秋晔神色不变。
“除了我,附近也没什么人能再深入灾变区了。”
秋晔说着就要关上门。
“不是、等一下、等一下你看!你看那是……”
许孟微急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却忽然话锋一转。
秋晔顿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眯眼看向泛起暮色的天际。
***
帝都,皇宫深处。
一路走过典雅简洁的廊道,再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侍者的行礼,情报部长陆司快步走进廊道尽头的房间。
房间和廊道的布置一样大气,里头安静得落针可闻。
陆司顶着一张面瘫脸朝上首行礼,随即道:
“……根据无边雪A1区传来的消息,情况已经稳定,失控哨兵完全清醒,但那二位依旧处于失踪状态……”
坐在上首阴影处的人没说话。
陆司习以为常。
在之前的二十四个小时中,自己被要求每两个小时就来报告一次无边雪的情况,每次来报告,帝君都是这个样子。
他这一整天没怎么睡觉,心情都是麻木的。
也不知道帝君为什么这么关注无边雪的事……
虽然事关白塔的两所学院和帝国的新鲜血液,影响确实很大,但为什么只找自己这个情报部长,还问得如此频繁。
再说,真这么在意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无视帝国程序,派遣大部队前去救援?
帝君的脾气真是越来越难以揣摩了。
综上这些,陆司只敢在心里这么想想,类似的话是不敢说出来的。
正要再行一礼退下,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却是一响,陆司连忙向帝君请示查看。
在得到允许后打开终端,他的脸色却是猛地一变。
“最、最新情报,徐向导和首席哨兵驾驶一架飞行器出来了!”
坐在上首阴影中的人猛地站起。
***
白塔实验室。
头发花白的向导学院院长结束了熬通宵且关闭个人联络方式的实验,正一边拿着水杯喝水一边打开个人终端查看信息,没看两眼,口中的水就喷了出来。
“噗——咳咳咳,失踪?”
他因为熬夜而苍白的脸色更白了,看起来随时都能原地厥过去,同样脸色苍白的助手见状,赶忙跑来扶住他关心。
“院长、院长,您没事吧?我、我我我这就叫医护人员来。”
“院长您坚持住啊!下次还是不要熬夜了!”
“院长,我这里有紧急治疗包可以给您用一下,您看您是哪里不舒服……
“慢着。”
夏风的声音忽然又变得中气十足。
他抹了把额头上刚冒出来的冷汗,对着个人终端屏幕长舒口气。
啊呀,刚才应该把消息看全的。
帝都快讯报道,说二十分钟前人活着出来了。
真好……
***
半个月后。
白塔,向导学院,办公楼第七层。
“叩叩叩。”
穿着向导学院制服的女生在某间办公室前站定,她一手敲门,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叠资料。
“老师,我是于圆,这是您上节课让我收集的同学表现……”
距离上次的外出实践活动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变故的原因却没查出苗头。
考虑到学生安全,两所学院今年决定改变惯例,不再把外出实践作为毕业考评的必要环节之一,而是举办学院内部小型比赛并进行排名打分。
时间不得等人,毕业年级的学生和老师回来休整了几天,生活就再次迈入正轨,于圆作为1班班长,训练之余有时会帮忙收集些资料信息。
说完来意,她没等太久就听到了来自办公室内的回复。
“辛苦了,麻烦班长直接把东西交给许老师吧。”
啊,这个东西原来最后是要给班主任的吗?
于圆眨眨眼应下了,虽然心中有些奇怪,不过自己只是个交材料的,都快到吃晚饭的点了,交完赶紧走人。
她转身去敲许孟微办公室的门。
许孟微对她的到来略感惊讶,但也没多提什么,问了几句近况就没事让她离开了。
两位老师在默契些什么呢……
于圆一头雾水地走了出去,转眼将迷惑抛在脑后,直奔食堂。
然而,徐寻月的办公室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离门口直线距离最远的落地窗窗帘大开,将外边的学院风景与暮色收入取景框般的落地窗中。远远望去,能瞄到几个下了课的向导在小道上和同伴有说有笑,享受学生时代尾巴上挂着的青春。
雪天的稀疏光线洒进来,不如室内灯光明亮,却为气氛增添了一丝隐秘的安宁。那种安宁和暴雨时缩在小屋看书的感觉一样,让人觉得时间流速好像变慢了。
房间里没什么声音。
从严格意义上讲也不是没有,那大概是笔尖触碰纸张发出的沙沙声、清浅而富有规律的呼吸声,以及……类似搅弄而产生的水声?
一辆轮椅停在办公室中央的硬质红木办公桌前。
扎着低马尾的向导坐在这轮椅上,右手拿笔,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书写着什么,那道不疾不徐的呼吸就来自于他。
写着、写着,他握笔的手忽然顿住。
徐寻月扫了眼自己在这页纸上写的内容,觉得十分好笑,干脆决定还是不要继续折磨自家哨兵了。
心念一动,祝回被归还了听觉。
他重新接收到了房间里的写字声、属于徐寻月的呼吸声、让他面红耳赤的水声、甚至楼下同学和伙伴的隐隐说笑声,大脑却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发着愣,目光茫然地扫过被推到桌边的新型计算机和文件,随后像是被什么提醒了似的,更加卖力地抿唇、屏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祝回已经屏息三分钟了。
这对年轻的首席哨兵一点难度都没有,却意味着他紧张了整整三分钟,并且现在依旧保持着这种神经与身体都高度敏感的状态。
当然,祝回自己是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的,徐寻月也不会告诉他其实过去了三分钟、而于圆在第十五秒的时候就离开去找许孟微了。
这三分钟里,祝回什么都听不见,他的听觉在于圆说话那刻就没有了,不可能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只知道哥哥好像没开精神干扰,那自己就不能发出奇怪的声音,于是一直这么坚持到现在。
“现在没人了。”
徐寻月低声提醒。
被白色手套包裹的手指朝深处顶去,三指指尖拢在一起,对准那个被断断续续按了大半个下午的地方。
晶莹透明的液体顺着缝隙缓缓滴落,在堆积到脚踝的深色布料间留下不甚明显的湿痕。
“乖乖真厉害,刚刚一直都没发出声音呢。”
他长睫微垂,指节微屈,极其轻巧的动作,却让上半身趴在桌上的年轻哨兵哽咽起来。
他勾了勾唇,语气温柔地安慰:
“现在可以继续哭了。”
第50章 边控
时间回到三个小时前。
这天,徐寻月准备在办公室写一写教案和毕业学生评价表,碰巧祝回训练结束得早,下午两点多就跑过来找他,路上还碰到了许孟微,被对方问了几句从灾变区出来后的近况——这是祝回特意报备的。
当初离开深海后,他们沿着之前的战斗痕迹找到了停在雪原上的飞行器。徐寻月和无边雪的联系虽然断开了,但在没有那个恶意生物引导的情况下,二人回去并未遭遇什么变故。
进入灾变区才一天多,却好像经历了很多事,轮椅从头到尾都被留在飞行器里没用上。
不过,徐寻月并不想在这个关头暴露。让祝回知道自己行动正常没关系,私下相处还更方便,但明面上,他准备继续隐藏一段时间,等帝君忍不住做些什么,又或者灾变区那边出了大事需要支援的时候再发动。
二人进入灾变区超过二十四小时又毫发无伤地出来一事在帝国引起轩然大波,让本就火爆的新闻热度更上一层楼,得到多方关心自不必说。
白塔这边有学生同事和上司,军政方则是一些曾经或现在和二人有交集的一些官员,财政大臣罗明旭差点直接上门拜访,被徐寻月以休整和最近要应付的事太多为由往后推了一段时间。
这是人文关怀方面,除此之外,二人少不了面对安全部门折腾了两三天的各项检查,包括但不限于灾变因子浓度测试、被污染倾向测评等等,结果当然是没问题。
军部还问了他们在灾变区的经过。徐寻月和祝回在路上就商量好了怎么说,因此军方得到的消息也就和从其他哨兵学生那得到的差不多。
什么?你说怀疑、严格审查?
开玩笑,一个是全帝国唯一的攻击型向导兼白塔老师,一个是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新任首席哨兵,突发情况下,双方都有充分动机进入灾变区,怀哪门子的疑?
因为随队老师反应快且救援及时,最终没有任何人失踪或死亡,风波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消退,这件轰动帝都乃至全帝国的事便被画上了句号。
生活暂时回归平静,也才有了今天的“午后甜点”。
祝回来找徐寻月时,态度非常乖觉,说我只是来看看哥哥陪哥哥的,哥哥之前在写材料是吗?那就继续工作吧我不打扰哥哥,实际行为却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老实。
一开始,徐寻月还信了他的话给他拿了本书看,二十来分钟过去,发现祝回有点打瞌睡,就让他去办公室侧面的小房间里睡一会。
这下祝回反而打起精神来了,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不困,还继续翻起了书,区别在于变成了一边看书一边看哥哥。
又或者说,看一分钟书,再看九分钟哥哥。
徐寻月是对目光很敏锐的人,但知道坐在旁边的是祝回,被盯着看的不适感就没那么强,沉下心来还是可以继续做事的。
没想到祝回行为升级,看着看着,忽然跑过来亲他一口。
是不带杂念地那种亲,用唇蹭蹭他侧脸,完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原位坐好,速度快到仿佛没起过身似的。
徐寻月转头看去,就见到哨兵尤为端正的坐姿。
书被放在旁边的沙发,戴着半指作战手套的两只手撑在膝盖上,腰背笔挺,眉眼低垂,呼吸起伏微乎其微,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显得无辜极了。
要是只论这一幕,恐怕没人能猜到祝回刚才做了什么。
徐寻月看他半晌,深吸口气,没握笔的左手拍了拍自己左手边的办公桌。
这张硬质红木办公桌很大,上面能放很多东西,徐寻月在桌前写评价表只占用桌面三分之一的宽度。
“小回过来。”他这样说。
自从祝回在无边雪趁他失忆骗他昵称以来,徐寻月称呼祝回的方式就变丰富了。虽然对这种“欺骗”感到哭笑不得,但他也乐于满足自己哨兵的各种小愿望。
祝回被他叫到,下意识起身走了过来,神色还是茫然中带着一点窃喜的——这种窃喜不是因为徐寻月刚刚说的话,而是因为之前偷亲成功在暗自得意。
可惜下一刻,他就得意不起来了。
“把桌上的东西往旁边挪一下,”徐寻月语气平静地说,“然后自己趴上去。”
祝回:“??”
祝回震惊。
祝回期待。
他一边收拾桌面上的计算机和文件,一边在心里反思,自己最近有哪里做得不对惹哥哥生气需要惩罚。
东西很快收拾完,他的反思也很快结束。
答案是没有。
他最近一直很乖啊,从无边雪回来他就很乖。
哥哥也对他很满意,两个人现在天天晚上睡一间房,这事还是哥哥回家后主动让他搬过来的。
唔,那就没关系了,这种事又不是哥哥生气了才会对他做,不生气也可以发生嘛。
困意一扫而空,祝回干脆利落地执行指令,布料掉落至脚踝,上半身趴到桌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一个问题。
因为站的地方在哥哥左手边,他这样趴着,眼睛就看不到哥哥了。
哥哥怎么什么都不做?
等了一会,祝回脑子里乱成一团,却始终没听见徐寻月有什么动作,整个办公室里只有时断时续的写字声和呼吸声,格外牵动心神。
他忍不住,偏头向后看去。
然后发现徐寻月真的、只是、在写字。
祝回眼睛瞪大了。
怎么……怎么可以这样?
虽然他的本意是看看哥哥就可以了,实在忍不住就亲一下,并不想打扰哥哥做事,但真看到对方不动如山——还是让他这样自己却淡定自若的这种不动如山……
祝回是一点都淡定不下来。
哥哥到底在写什么材料?
他现在是要做些什么,还是该趴着按兵不动?
猜不透哥哥在想什么啊……
似乎是感应到祝回在想什么,正低头写字的向导朝他投去一瞥,随即勾唇,慢慢悠悠地从抽屉拿出一管哨兵极其眼熟的东西。
祝回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这不是……这不是哥哥在医务室给他用的那个……
怎么办公室也有。
不对,办公室有也很正常,他们都结婚了,关系到这一步,这种事理所应当。
“把头转过去,不准回头看了,下不为例。”
徐寻月戴着向导专用的白色手套,指尖沾了些液体提醒。
祝回应了一声,乖乖转过头去。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又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哥哥没有特意刺激他。既没动他的灵敏度,也没碰比较深比较敏感的位置。
祝回倒不是没反应,不管做什么都会有反应的,他那么喜欢哥哥。
但他知道,哥哥很了解他的身体,如果哥哥想的话,他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为什么……
这个目前还算听话的年轻哨兵就这样迷惑地度过了最开始的几分钟。
几分钟之后,写字的声音再次响起。
“沙沙沙……”
极其安静的室内,极其细微的响声被哨兵听觉无限放大,怎样都无法忽略,而那根手指还在不紧不慢地挑动神经。
不够,想被更粗暴地对待。
冷白皮肤逐渐泛出红色,祝回攥了下拳又松开,无法自制地张嘴呼吸。
他忽然知道徐寻月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这或许是自己小小打扰哥哥工作但哥哥又不舍得罚他的……奖励?
好想看哥哥的脸。
哥哥不会在低头写字吧?都不看我的嘛?明明整个白塔整个帝国都找不出比我更养眼更听话的哨兵……
忽然,手指撤了出去。
祝回反应迟了一步,被短暂打开的地方便失去了填充物,那种并不足够的感觉开始愈演愈烈。
他想求徐寻月,刚开口,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现在这样是哥哥想看到的场景,他应该全盘收下才对,身体并不难受,只是没像以前那样,愿望和倾向刚表现出来就被满足,哥哥只是换了种方式欺负他而已。
可感受到那只手落在自己脊椎末端缓慢摩/挲,他还是下意识往后、往对方指尖的方向蹭了一点。
做完这个动作,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动作显得有多贪吃。
完完全全就是恳求。
面红耳赤是肯定的,好在效果不错,他听见哥哥轻轻笑了一下,沾着水迹的缝隙被再次分开。
“之前忘记说,现在补充,不准自己动。”
祝回哑着嗓子说自己知道了,于是含/住向导的地方被摸了摸,第二根手指从缝隙外滑了进来。
像是在奖励他听话。
但接下来的待遇并没有改变,和之前一样,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触碰,偶尔弯曲指节又松开。
就这样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祝回迟迟没得到解放。
就算是慢慢磨,刺/激也会积少成多,这两个小时里他有好几次都快结束了,徐寻月却总能无比精准地做出判断,在只差最后一点的时候陡然抽身,让绷紧起来的腿部肌肉徒劳痉挛。
这个时候,再怎么样都只能挽留到空气。
写字声时断时续,祝回眼泪都出来了,大滴大滴从面颊滚落到红木桌上,却因为位置的缘故,他连用这幅可怜模样去蹭徐寻月都做不到。
“哥、哥哥……”
他软着声音叫人,得到一句带着笑意的应答和一句怎么,听上去和和气气温温柔柔,可就是没有放过他的选项。
那两根手指的戏/弄反而因为他的开口停了下来。
是不能求也不能撒娇的意思嘛?
好吧……
“没、没什么。”
祝回咬着嘴唇小声哼哼。
这里是哥哥的办公室,他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开精神干扰,但要是让别人……比如说办公室离得不远的许孟微听到,多少对哥哥有影响。
不发出声音是最好的,但他做不到,只能勉强根据听觉判断办公室外有没有人来。
反正这一个多小时是没有。
又一次抽离后,祝回实在忍不住,偷偷做了件徐寻月没说不能、但想想也知道不能做的事。
——他对自己开启了触觉超感。
高级哨兵运用天赋和精神力无关,就算是对精神力掌控无比精准的向导也发现不了。
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开了触觉超感之后,周围空气都变得格外冰凉,祝回紧张地等待着,心道按照之前的规律,再过一会,哥哥就会把降下去的那根弦重新挑起,只要哥哥的手指碰到一下、一下下就好了。
而他要做的是,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声音和肌肉。
呼吸要自然、声音要很小、肌肉要放松……总而言之,不能让哥哥看出来他在悄悄开后门享受。
想法非常好。
但不知道是哪里露了馅,徐寻月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抵/入。
反而毫无征兆地说:
“把超感关上,现在没让你练这个。”
祝回:“……”
完蛋,这下肯定要被罚。
刚把超感关上,就听见了于圆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门外,敲门声响起。
祝回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动都不敢动一下,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把自己能做的全都做了,却还是能听见液体被搅动发出的水声,在敲门声和于圆说话声的衬托下,那水声响亮极了。
可是这个他控制不了。
大脑一片空白,没想好要怎么办,就被徐寻月剥夺了听觉,手指数量也从二变成了三。
变多了……应该喜欢的,但当时的祝回不敢有任何反应,紧紧绷着的肌肉都被他强行放松下来,生怕自己没忍住弄出什么大动静。
听不见,就意味着无法判断局势,不知道徐寻月是怎么和于圆说的,也不知道于圆什么时候才离开。
虽然明知道徐寻月不会把于圆放进来,可办公桌的位置还是让祝回忍不住联想。
办公桌就放在房间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如果门被打开,站在门口的人百分百能看到他……
太超过了。
呜……而且哥哥还在这个时候加快速度。
祝回屏住呼吸,其他方面却控制不住地更加泛/滥起来,泪水和透明液体越出越多,浸透了身体以外的其他地方。
他无意识地盯着窗外走在小道上的学生,总觉得他们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己,虽然这也是不可能的,这里是七楼,自己又不在窗边。
……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天都黑了,这样甜蜜的煎熬才结束。
也不知道于圆的出现到底算不算好事,等人走了、听觉恢复,徐寻月终于放下笔,开始全心全意对付自家哨兵。
之前被不轻不重地弄了那么久,现在的反应就格外激烈起来。
大概是太紧张、情绪起伏过大的缘故,祝回这几个小时里的想法特别好读。
徐寻月都没刻意听,就能捕捉到一堆“哥哥怎么这样”、“这样的哥哥也很喜欢”之类的话。
祝回偷偷摸摸开启超感就是这样被他知道的,徐寻月心里有些好笑。
当初在医务室提到使用超感的时候,自家哨兵可不是这个态度。
话说,难道祝回的体质也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改变吗?
他看着从自己手套上从指尖蔓延到手掌部位的湿/痕,若有所思。
祝回的匹配列表和匹配度会随着亲密的增加而改变,所以祝回的身体也会逐渐适应他的对待。
按照这种思路,也不是不能解释水比上次以及上上次多这种事。
倒真成了某种意义上专门为他打造的哨兵了……
将指尖送到最深,没过几秒,对方便彻底承受不住,浑身发着抖,一边抽泣一边在嘴里胡乱呢喃哥哥。
徐寻月扫了眼底下的办公桌。
……已经不能看了。
***
结束之后。
“哥哥……你之前一直在写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你写得那么认真……”
整整三个小时,难道他还没有这张纸好玩?
用气音低低说着,祝回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渍,摸上放在徐寻月面前的那一沓纸凑过去看。
徐寻月挑了挑眉,没说话也没阻拦,将压在纸上的手臂抬了起来。
祝回如愿以偿地看清了所有。
一阵安静。
“……”
他觉得自己的脸比之前更热了。
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冰蓝色眼眸,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祝回高高兴兴地贴上徐寻月嘴唇,将原本想说的话抛在脑后。
放在桌上的纸被办公室灯光照着,上面字迹清晰锐利,内容一览无余。
这是向导学院1班学生的评价表,内容包括从体能到反应能力、从精神力强度到精神力操控、从过往记录到比赛发挥……总而言之,是针对学院最近举办的小型赛事的一种打分。
哨兵学院那边也有类似的东西,专业老师的评价是学生毕业成绩的参考之一。
祝回刚来的时候,徐寻月就在写这份材料;来了之后,徐寻月仍在断断续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
趴在桌上虽然看不到徐寻月在做什么,耳朵却可以听见时常响起的沙沙声,这让祝回有种“哥哥是在工作之余顺便腾出一只手玩/他”的羞耻感,何况他还被弄得一塌糊涂。
可现在看来,哥哥好像也没有很认真地在写,哥哥也分心了。
生动的例子就在眼前。
只见表格的右下角有两栏打印字,第一栏是“评价对象:”,第二栏是“评价人签名:”。
这两行字都是由老师写的。毋庸置疑,老师应该在第一栏写评价学生的名字,第二栏写自己的名字。
然而,眼前这张纸上,第一栏和第二栏后的手写字迹分别是:
祝回。
乖乖。
全写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