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方时勉恪尽职守地盯着两个身形高大的成熟男人吃完饭, 这才满意地坐回毯子上,默默欣赏自己用了一整个上午才拼完三分之一的小模型。


    漂亮精致,方时勉小心把玩, 虽然还是半成品但也颇有成就感。


    直到秦柳在自己面前坐定,方时勉才继续开始漫长的寻找和搭建的过程。


    其间秦柳对方时勉一直都在反复告诉他。


    “你是对的。”


    “没有问题。”


    “很准确。”


    “拼的很好。”


    心中的紧张逐渐被抚平,就算是出现失误也没有再出现强烈的负罪感和恐惧感。


    午餐之后没多久,霍仲山就离开了。


    下午的模型进度要快很多,方时勉越来越熟练, 直到拼完最后一个玻璃罩, 他把一架银灰色战斗机模型放到地毯正中间,正打算抬头邀功,就发现地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只有他一个人。


    秦柳此时正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翘着腿看肥皂剧。


    方时勉怔愣片刻, 意识到自己在没有人为他纠错的情况下拼完了最后的模型。


    地毯上没有多出什么零件,模型也没有什么缺失。


    他根据数字编号拼完了一个小飞机。


    方时勉跪坐起来, 拿起飞机模型,走到秦柳面前, 放在茶几上, 心里还有点舍不得。


    “拼好了。”方时勉带着某种暗示的目光看着秦柳。


    秦柳慢悠悠地坐起来, 拿着那只飞机模型把玩了一会儿,笑道:“今天的奖励给你两个选择。”


    方时勉睁大眼睛。


    “第一个选择就是和昨天一样去看电影,第二个选择嘛, ”秦柳摇晃了下手里格外精致的模型,“这个送你。”


    方时勉犹豫起来,他呆愣愣地盯着那个模型, “你不,不要它了吗?”


    秦柳笑笑,语气很随便, “这是买东西送的,我对这些又不感兴趣,不然为什么要拿过来叫你拼呢。”


    闻言方时勉赶紧对秦柳伸出两个手指头,表示自己选二,他真心实意,“我一定好好爱惜它。”


    秦柳毫不意外,笑起来。


    倒不是他小气不让方时勉看电影,只是有些人不乐意了而已。


    之后时间里,方时勉虽然没被允许出门,但都和秦柳一起玩各种游戏,期间霍峻也来过几次,不过他好像和秦柳不太对付,不想让方时勉和秦柳待在一起,老是打断他们的游戏,后来秦柳不耐烦,单独和他谈了一次,霍峻就不怎么找事了。


    秦柳的游戏慢慢变得有竞争性,到后面方时勉甚至可以和秦柳比赛扫雷或是数独,而且基本上都是他赢。


    他本身就对数字敏感。


    只是因为小时候数学试卷上的疏忽漏看,被父母反复因为那几道错题责打训斥,逼迫他反省,在他极度恐慌时不断否定,导致方时勉的数学成绩一直都只能算勉强,因为他很慢,要重复算很久,确认准确无误才敢开始下一道题。


    周末,方时勉一觉睡醒发现秦柳不在,于是去隔壁敲门,没有得到回应的方时勉很不习惯,就像是这段时间的生活规律忽然被打破,让他有点困惑。


    不喜欢突然消失。


    方时勉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秦柳的联系方式,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客厅里的数独本拿出来写。


    下午四点过的时候,方时勉听到窗外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他往下看,正好看到明柯一个人站在车旁,似乎在等待什么。


    明柯肯定知道秦柳的联系方式!


    方时勉急匆匆地坐电梯下楼,目标明确地小跑到明柯面前,在明柯不可思议地目光中,朗声问,“柯先生,你有没有秦柳的联系方式?”


    看明柯表情怪异还不说话,他赶紧道:“就是住我旁边的客人,也是个男生,比我大……”


    “方先生。”明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勉强保持微笑,看向方时勉身后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艰难开口,“要不然,您问问霍总试试呢?”


    方时勉转头,对上霍仲山黑沉沉的目光。


    “霍,霍哥。”方时勉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妙的危险气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虚,他还是很明智的没有把某些问题问出口。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霍仲山漆黑的眼眸里酝酿着风暴,片刻后他对明柯道:“今晚他和我一起,带他去换身衣服。”


    明柯点头,路过时很轻地拉了一下还在状况之外的方时勉,低声道:“方先生,跟我走吧。”


    直至方时勉换好衣服坐上霍仲山的车,他大脑里的疑问已经多到要装不下了。


    “霍哥,二楼里有个房间里的衣服我居然都能穿。”方时勉觉得神奇,那尺寸都不能说是简单的能穿,完全是量身定制,连内衬的收腰都恰到好处。


    霍仲山没说话,慢条斯理地翻看着iPad上的特助整理好发过来的最新经济政策调整重点。


    方时勉凑过去瞧他,很慢很谨慎地在男人垂落的西服袖口摸了一下,试图引起注意,“霍哥,云锦的保镖大哥不让我出去,说你没同意……”


    男人靠在座位上不紧不慢地将文件翻到下一页,“伤都没好全,你想去哪?”


    见霍仲山终于开口说话,方时勉立刻精神起来,“我好全了,前几天医生都来检查过了,他说会把结果告诉你。”


    但之后方时勉等了好几天,保镖还是说没有得到允许。


    “为什么要出去?”霍仲山定定地看他几秒,淡淡道:“和秦柳玩的不开心吗?”


    方时勉把头垂下去,没有正面回答,声音有点闷,“我上班时候在小区里喂的那只猫崽,它不会打架,我想去看看它好不好……”


    霍仲山未置可否,只安静地看他,目光很淡威慑力却很强。


    “我想找工作。”方时勉说出实话,他已经没有什么存款了,而且,“赵老师说顺哥还没醒,我想去看看他。”


    其实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方时勉隐约意识到自己对霍仲山不同寻常的依赖,他希望见到霍仲山又不太希望,因为霍仲山对他实在很好,如果是所谓的报答救命之恩,那这次自己也被他救下,早就扯平了。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霍仲山对他的好,他担心自己越陷越深,会重新陷入未知的痛苦轮回。


    一时间车内的两人都没说话。


    霍仲山眼中暗流涌动,眉头微蹙,看向身旁少年的神情非常复杂,半晌,他关掉iPad放到一边,略显疲惫地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车辆平稳驶入霍家老宅。


    通过层层关卡核实,方时勉原以为那栋造型古朴大气的现代楼栋就是目的地,没想到那只是个大门。


    车在宽阔的道路上又行驶了小半个钟头,路上方时勉看见平整的草坪上坐落的古老祠堂,沿着中轴线上还有许多栋建筑,最后是一栋巨大的古堡。


    夜幕缓缓降临,颇具年代感的古堡里灯光璀璨,来往宾客盛装出席,人们品尝美酒,谈论着经济政治,人心浮动,利益交织,却都是不约而同的心不在焉。


    宴会的主人公并未登场,就算有好戏也要等待时机。


    宾客里其实已经有年长者开始在心中不满,只是脸上堆砌的笑容不减,面上依旧慈祥和蔼。


    这是一场霍家的小型例行聚会,能受邀参加的,都是在家族里掌握一定的权力和资源,与族群捆绑很深,有话语权的人。


    灯光将礼堂内价值连城的古董照的熠熠生辉,却照不清人们美丽瞳孔之下的贪嗔痴。


    方时勉坐在小楼露台里喝着果汁,默默看着不远处的古堡出神。


    霍仲山遣人把方时勉安置在了古堡后院的小楼里,临走时他告诉方时勉,他也许会很晚,如果想先离开的话,可以直接叫小楼里的佣人去通知管家安排车。


    “回去之后,我会解除你的限制。”霍仲山说这句话的说话并没有看他,声音很低,像是在做出某种重要决定,他目光落在暗处,只道:“希望你以后,开心一些。”


    方时勉看着他带着人大步离去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去理解男人口中所谓的开心。


    他不太明白。


    忽然有了远远逃开的荒谬念头,可是他的墓地在这里,在海市。


    原来困住他的不止来处,还有归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方时勉从露台往下眺望,路灯延伸至视野尽头,庞然大物般的古堡像是吃人的野兽,吞下去的人类无穷增长的欲/望,吐出来的是不见血肉的森森白骨。


    血脉变成看不见的枷锁,把这里的每个人都变成跪拜在权力之下的傀儡。


    方时勉慢吞吞地喝完第二杯果汁,起身往外走。


    刚打开门出去,还没找到佣人,转过楼梯就迎面撞上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一身正气,脸颊轮廓清晰,相貌极为英俊,穿着闲适的长裤衬衣,气势极盛,与霍仲山带给人的感觉很像,让人无形之间颇具压力。


    那人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方时勉,片刻之后才问,“找谁?”


    方时勉垂下头,往后退开半步给人让出通道,“我想找管家安排车送我回去。”


    男人这才隐约想起佣人说过今天小楼有位尊贵的客人,再开口时声音也不似方才冷硬,“仲山带你来这里的?”


    方时勉点了下头。


    结合近日了解到的一些讯息,霍岳看着无精打采的少年,目光微凝,“方家的孩子?”


    方时勉这才抬起头,表情有些讶异,一般能说出这句话的,都是……


    “一转眼长这么大了。”霍岳这会有些疲倦,没太注意方时勉的神情,他随手往楼下一挥,“小楼里的佣人我都遣出去了,你去外面找守门的安保,叫他们拿我的车送你回去。”


    方时勉却一动不动,他看着转头欲走的霍岳,低声问,“你们之前,一直都住在大院吗?”


    霍岳停下脚步,见方时勉脸色不好也没细想,只当是小孩脸皮薄,随口道:“以前那些事情别太在意,往后看才是你的人生。”


    这句话一出,方时勉就明白了,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的。”


    霍岳看他脸色惨白,下楼的背影也摇摇晃晃,原本都走到房间门口又停下脚步,摸出手机给霍仲山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到第三声接通。


    “大哥。”男人声音沉静,背景的杂音从喧嚣到静谧。


    霍岳打开房间门,“方家那孩子你带到小楼来了?”


    “他还在吗?”


    房间的灯光亮起来,霍岳坐到沙发上,将茶几上冰镇好的纯水饮尽,略一停顿,看向大门的方向,“现在应该走了。”


    “你们碰到了。”


    “嗯,说了两句话,我看他状态不对,特意告知你一声。”


    那边呼吸一沉,声音明显低下去许多,“说了什么?”


    霍岳回想两人简短的对话内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不甚在意道:“哄孩子的心灵鸡汤吧。”


    片刻沉默之后,那边回答,“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


    小楼的旋转楼梯看得人眼花,方时勉走得慢,怕自己要是又从这里滚落下去,不仅死不成,欠别人的就更多,更说不清了。


    他想,原来霍仲山也会骗人。


    他没想到,并且毫无怀疑,因为两人的差距如此大。


    人类何必去骗小猫小狗呢?


    何必要骗他没见过那时的自己呢,他一直以为自己在霍仲山面前的形象就算很一般,但也是个有骨气有尊严的人,没想到他早就看过自己最不堪,最狼狈的一面。


    人向来不喜欢对外展示自己的残缺,所以方时勉觉得与霍家兄弟、徐龙,包括秦柳,相处起来都觉得轻松,因为他们不知道,不知道他的痛苦,他的过去。


    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结果没想到,自己被撕裂打碎的时候,毫无自尊地求饶哭泣时,那些暗处围观的视线,也有他们的参与。


    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戳穿的小丑,台下都是看笑话的猎奇者,而自己一无所知还在滑稽的表演。


    试图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认真的生存。


    当信任彻底破裂,方时勉甚至疑心徐龙也早就知道了,不然他何必对自己那样包容。


    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有人对没用的物件施舍真心。


    方时勉走出小楼,告诉警卫自己要离开。


    司机开车过来还要一会儿,警卫建议方时勉去小楼里等,方时勉却执意在外面等。


    小楼外面是古堡的后花园,很大很漂亮,方时勉避开那些照亮植物与道路的灯光,找了个边缘的角落,安静等待送他离开的车辆出现。


    眼泪一直在往下掉,方时勉擦都擦不完,擦烦躁了,恼怒地往自己眼睛上抽了两下,结果因为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下手没轻重,打痛了,眼泪流的更凶。


    正当方时勉暗自垂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时,耳边隐约响起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


    像是两个年轻人,醉醺醺的讨论着产业发展,其中夹杂着股票和乱七八糟的投资。


    “知道有什么用,又不放权给我们,空留个名头,什么活都要干,那些钱能干什么。”其中一个语气烦闷,“老头子前段时间还把外面生的野种带回来给我妈养,现在说得好听,谁知道以后他什么打算。”


    另一个笑起来,满不在乎,“你都说是野种了,放在家里玩玩,是个蠢货就留着看乐子,要是有点心思的……他也长不大。”


    两人笑起来。


    方时勉有一瞬间别说哭,连呼吸都暂停了。


    他告诉自己,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那人又说:“霍二现在确实威风,手里握着实权果真是不一样,那些老骨头再不满也得看他眼色行事,投胎真就是技术活,咱们是羡慕不来的。”


    “切,那怪物是人造的,冷血冷情的权力机器。”那人嗤笑一声,“投胎是人,怪物哪里需要投胎。”


    方时勉三两下抹干眼泪,皱起眉头。


    “霍岳是真可惜,我以为霍家族长必然是他了,没想到他竟然不争,亏得我家老头子做那么多准备,他就这样拱手让了,现在倒是轻松,以后他那一脉想拿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另外一人阴阳怪气,“霍仲山自己都是个改造产物,能不能有后代都不好说,不然你以为‘太上皇’能甘心放权给个怪物,不给自己亲儿子?你见过哪任族长敢放权给侄子的?”


    “说的也是,让这种人把产业壮大,之后要是没有后代,还不是就老老实实把权力交回去了,啧,这有益处,但风险也高。”那人顿了一下,“不过我觉得是说得夸张,以前真的有那么逆天的技术?就是现在地下的基因改造不也就是遗传病吗。”


    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过后,“那谁知道,我又没参与实验,谁知道他被改造了些什么。不过我倒是好奇,都说那怪物样样都好……不知道,那玩意能不能用,你见过机器人干那事儿么?”


    两人又开始笑起来,说出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很是恶毒。


    在这暗不见底的权利深渊里,人们习惯相信扭曲的事实来慰籍自己的平庸。


    方时勉听他们一口一个怪物的叫着,原本不想管,也不愿意听,自己这会儿衣袖上的眼泪都还没干,才因为发现被霍仲山欺骗伤心难过,要是现在还去跑出去给他出气,惹那些惹不起的大少爷,简直有点太愚蠢了。


    可是听着那两人不怀好意地诋毁也着实让人心头不好过。


    霍仲山是骗他,可是他一直对他好,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方时勉扯着自己衣袖,攥得死紧。


    他不是那些人嘴里没有感情的怪物!


    漂亮的紫藤花长廊里,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手里还优雅地端着酒杯,他们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正交谈着什么,很恣意的模样。


    方时勉原本缩在长廊下边的矮树后头,那长廊占据视线高点,是要走石梯上去的。


    方时勉被愤怒冲昏头脑时是打算爬上去,但是有点高,而且对面是两个人,自己要是爬着出现,有点太没气势,还容易被一脚踹下去。


    等方时勉怒气冲冲走到那两人面前,他们的话题便立即停止,其中一人甚至立即放下酒杯,过来与他攀谈,热情地叫他弟弟,装作很熟悉的模样,问他是不是也出来透气。


    方时勉忍着恶心走到两人身边,眼疾手快地拿过那杯葡萄酒横着泼到两人脸上,捏着拳头准备挨打。


    那两人显然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被泼之后也只是皱起眉,迅速冷静,并没有责骂方时勉,而是又问了一次,“弟弟有点顽皮啊,我们哪里得罪过你吗?你父亲是谁,我们也好去赔罪。”


    另一个也快速用丝巾把脸擦了,甚至对方时勉笑了一下,“是林伯父家的弟弟吗?”


    方时勉愣住,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可花廊下就只有这两人,根本不可能认错。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方时勉反胃恶心,怎么这样会装,这里住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到底谁才是怪物?


    “我才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方时勉大喊一声,趁着两人愣神之际举起拳头往两人嘴上砸,一人狠狠砸一下,“你才是怪物!你才是!叫你们乱骂人!坏家伙。”


    那两人从未遭遇过这种粗鲁对待,不可置信地捂着嘴,恨得眼睛都绿了。


    “你简直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你们俩别想唬我,那么说霍仲山坏话,还说他那里不行,我在下面听得一清二楚,你们这些坏东西。”方时勉其实已经有点害怕了,毕竟这里是别人家的地盘,他捏着拳头,“这就是你们背后说人坏话的报应。”


    方时勉看那两人果然面露凶光,他知道这下子肯定要挨打,但他已经想好脱身之法,不远处公路上送他走的已经停靠好了,他往两人背后一指,装作十分惊讶的表情,又是一声大喊,“霍仲山。”


    可那两人却纹丝不动,一言不发,看起来十分可怖。


    不妙,不接招。


    方时勉觉得这两人简直绝顶聪明,心态过于强大,背后说人坏话也不心虚,听到被讨论人的名字还能无动于衷。


    心里忽然咯噔一声,不会是打算直接杀了他吧。


    方时勉试探性地往后退了两步,见那两人像是被打傻了一样也不来追他,心下一松,那哪还管得了那么多,直接转身就跑。


    谁知刚转过头还没跑两步,脚下的路都还被看清就被人一把揽住腰捞起来。


    方时勉双脚离地的瞬间心都死了,他说那两个人怎么不追他,原来早就在背后布下埋伏,根本不怕他跑。


    要是死在这些人手里,必定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他丢海里或者是随便埋了,他的墓白花钱了!


    方时勉几乎是使了吃奶的劲儿挣扎,但抓他的人臂力实在可怖,竟然一点也挣扎不开,那人被踹了两脚之后,方时勉身后不轻不重地挨了一掌。


    “别动。”


    诶,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方时勉停止剧烈挣扎之后才被人放到地上,他抬头一看。


    正对上男人沉静深邃眼眸。


    好家伙,不是霍仲山是谁。


    而且还不止一个霍仲山,还有他在小楼里遇到的陌生男人。


    那人站在霍仲山旁边,眼中带着隐隐笑意,微微挑眉,“小朋友,勇气可嘉。”


    霍仲山抬手把方时勉揽到身边,认真检查,摸了下方时勉发红的眼睛,以及额头上隐约的指印,声音里几乎是带着一种肃杀,“他们干的?”


    第42章


    青天大老爷, 这个是真的冤枉!


    天大一口黑锅从天而降,那两人几乎是同时从嘴里又吐出两口血,西装上都弄得到处都是, 看起来不像是嘴里被打破皮,倒像是被砍了头一样惨烈。


    “不是他们。”


    方时勉赶紧解释,他不知道自己往脸上抽那两下居然还留了印子。


    但现在说出来也是一件很丢脸且招笑的事情,于是在霍仲山冷厉的目光下试图蒙混过关,含糊其辞, “就是不小心弄的, 这个真不是他们。”


    霍仲山盯着方时勉看了两秒,也没继续追问,懒得再搭理那两个已经吓得魂不守舍的青年, 他转头看了一眼霍岳,“这两人交给你处理, 我带他先走了。”


    霍岳丝毫不意外,轻点了下头, 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目光转向那两个几乎要往下跪的青年时, 显得有些不满。


    方时勉坐上车,发现霍仲山也上车时表情有点意外,“霍哥, 你也要回去?”


    他转头看向灯光依旧的古堡,他还以为霍仲山的那句‘带他先走’的意思是他上车回家,霍仲山继续参加晚宴, 没想到竟然真的就要一起走了。


    “你在小楼里碰到的人是我堂哥,霍岳,是霍峻的亲哥。”霍仲山解释, “我们三个现在都不怎么回老宅,我不知道今晚他会回来,吓到你没有?”


    霍岳和霍峻都是霍家上一任族长,霍仲山大伯的孩子,只是按照家族传统,嫡系血脉的孩子都是共同排序,所以霍仲山虽然没有亲兄弟姐妹,在家族里依旧被称为二少爷。


    方时勉摇摇头,霍岳对他还挺客气的。


    霍仲山看着方时勉,眼眸深处流淌着柔软的微光,他先问,“有没有哪里痛?”


    方时勉一根寒毛都没被那两人摸到,于是摇摇头。


    “回去我们谈一谈。”霍仲山说完之后停顿片刻,面上不显,只平静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这一句话瞬间就勾起方时勉之前打架一股脑抛下的记忆,他低垂着头,摸摸自己依旧湿润的袖口,说:“好。”


    方时勉不知道霍仲山会对自己说什么,只是默默在心里下定主意,今天过完之后就去找工作租房,海市不好找工作就去外地,以后要死了再回来埋,一样的。


    打定主意之后,方时勉心里陡然轻松下来,其实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还是或多或少有点遗憾,毕竟也算是救过命的交情了。


    方时勉又想起刚才那件事,其实他还有点佩服那两个人,临危不惧,也不多做狡辩,直接就认了,说实话,他犯了错也绝对做不到这样。


    “那两个人为什么不辩解一下呢?”方时勉自己琢磨着,有点想不通。


    “辩解?”霍仲山目光淡淡的,“辩解有用那是因为有人愿意听,愿意去袒护,如果他们触怒的人已经有了明显的偏向,再多做辩解就是找死。”


    方时勉把这话反复琢磨了一会儿,忽然蹭到霍仲山面前,很郑重地看着他,“我没有撒谎,我真的听到他们骂你,所以才上去的。”


    “我知道。”霍仲山眼中的冷意迅速消融,转变为淡淡地歉意,他抬手摸了下方时勉泛红的额头,“你为我出头,替我鸣不平,我看到了。”


    他从宴会脱身出来找人,保镖说方时勉在后花园等车,他走到公路边,看到小楼外面正在向值守保镖询问情况的霍岳,两人带着保镖一同进入后花园找人。


    其实当时就隐约听到花廊那边有人说话,霍仲山耳力极佳,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他并不在乎,也没放在心上,当他们看见方时勉飞快跑上花廊并跟上去时,方时勉已经泼完酒在打人了。


    说内心毫无触动肯定是假的,霍家人惯会伪装,他们希望霍仲山将家族带向更高的台阶,又以他是实验室产物来极尽贬低侮辱,所有人都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找回平衡。


    有不如他的地方,那些人也只是轻描淡写一句,“人哪能和那种东西比。”


    “不过是个怪物。”


    即使实验资料就明晃晃的摆在那里,那位博士的水平只能在遗传病上做研究,可惜那些人都不愿意相信,连他的父亲,这项实验的直接推动人,也只信那个博士口中的完美人类,永不生病,智商顶尖。


    从来没有人会为这些司空见惯的风言风语分散精力,连霍仲山自己都习以为常。


    可方时勉没有,他甚至才因为被隐瞒和欺骗伤了心,那样一个小心翼翼地人,为了他挥动了拳头,在自己孤立无援之时也坚定维护他。


    当初看他为赵顺撕心裂肺要于施暴者同归于尽时,他心痛之余,嫉妒得快要疯掉,甚至对赵家人感到反感,自己的家事处理不好,白白让方时勉陷入危险还掉那么多眼泪。


    可这次方时勉维护的对象变成他,霍仲山原本的理智瞬间化成飞灰。


    这样一个人,要他怎么放得下。


    放不下。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辈子都放不开了。


    不管他愿不愿意,快不快乐。


    霍家人的血脉里天生就有掠夺基因,很遗憾,那个博士没有给他消除掉。


    方时勉被霍仲山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搞得他好像个小孩子在邀功一样,“你只要知道我没有冤枉人就行……”


    霍仲山摩挲着少年额头和眼睛上的红痕,过了不知道多久,方时勉都要睡着了才听见男人微不可见地叹息,“以后别再受伤了。”


    车径直开到云锦地下室,路过监控室时,方时勉一直盯着看,这会儿三月上半月,徐龙应该是在上白班。


    车停在他熟悉的186车位对面,自从那次的砸车事件之后,方时勉每天上班都要把这个车位的监控专门调出来看一眼才能安心。


    这还是第一次,他走到186车位,站在车位上看监控,方时勉觉得有点新奇,他瞧着那个监控摄像头,想象中说不定马哥正好看到,然后……


    然后方时勉被霍仲山拉走了。


    方时勉这会注意力在其他地方,没太注意霍仲山牵住他的手,他环顾周围空荡的停车场,疑惑,“这边的车位还剩那么多?”


    云锦这个黄金地段,它的地下室车位被炒的很高,除了第二层划出了一处专门的临停区域,其他车位是全部售罄的,每天车都停的很满,方时勉还是第一次知道云锦还有那么大片的空缺车位没有停。


    而且居然只有186那一块有监控,另外一大片空旷的地方,竟然根本没有监控。


    直到被牵上电梯,方时勉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保镖都没上来,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他低下头,看到了霍仲山与他牵在一起的手。


    他轻轻往外抽了一下,不出意外地没抽出来,霍仲山反而抓的更紧,方时勉看他霍仲山手上鼓起的青筋,他的手心是温热的,有点点湿润。


    方时勉忽然有种感觉,他感觉霍仲山好像在紧张。


    电梯打开,方时勉被牵着走出去,他发现地面不再是熟悉的地毯,这才抬起头,看到了寂静的夜空与天上的一轮圆月。


    方时勉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霍仲山要和他谈话。


    这里是个天台,修的很有趣,大片的草坪,有三分之一的地方盖上了木板,木板上搭建了一个木屋,像是方时勉看的那种野外生存节目里,那些嘉宾就地取材,用圆木搭建起的庇护所。


    草坪上有一个大帐篷,帐篷里面有点亮光,看不清晰。


    方时勉被霍仲山从电梯的里带出去,踩着木板,一路走进那木屋里,木屋里面布置的很温馨,也铺了厚厚的地毯,还有冒着火光的壁炉,方时勉被霍仲山拉着,坐到了柔软的深棕色的皮沙发里。


    像是童话世界。


    “时勉。”


    方时勉脸上还带着浓浓地好奇和探索欲,他一双水润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霍仲山,不自觉地弯起眼睛,“霍哥?”


    漂亮少年身上的孩子气让成熟稳重的男人移不开眼,霍仲山失笑,“喜欢这里?”


    方时勉忙不迭点头,“像是我小时候想象的秘密基地的最高级版本。”


    “那我把这里送给你。”霍仲山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评价今晚的月色。


    方时勉却一下子坐直身子,他看霍仲山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赶紧摇头,甚至试图抽回自己被抓住的那只手,可惜没成功。


    “你知道我想对你说的话吗?”霍仲山静静地凝视他。


    方时勉心里其实隐约有点感觉,但他大脑开始变得奇怪,有点飘忽,像是缺氧一样发胀,不痛,那只怪异的眩晕感甚至有点让人上瘾。


    得不到答案的霍仲山没有显得很着急,他把方时勉拉得更近,另外一只手将人揽进自己的怀抱,带着安抚意味地轻揉着少年的肩膀。


    “一点也猜不到吗,勉勉?”


    男人嗓音低哑,带着蛊惑和刻意的引诱。


    方时勉坐姿有点僵硬,这不是他第一次被霍仲山抱在怀里,却是第一次产生一种非常非常奇怪的感觉,“霍哥……”


    “勉勉。”霍仲山再次抚摸少年白皙额头上的红印,低声道:“我的确很早以前就和见过你,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方时勉抬头看他,眼睛里充满迷茫。


    “我在大院只居住过一小段时间,过得……不是很好,大部分时间都被关在书房反省,那时候我也没什么求生意志,就像是他们说的,那时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因为我一直都没死。”


    方时勉不自觉地把另外一只手搭在霍仲山手背上。


    “有天我突发奇想,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会死,于是在一个晚上爬上书房的窗台,”霍仲山稍微停顿,似乎陷入回忆,“就在我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哭,像猫崽叫唤一样小声,我找了半天,才看到你,很小一个,蹲在花坛旁哭。”


    “你一直哭,我就一直看,我当时就想,小孩子的眼泪真多,能哭那么久,一定是遇到了很难过的事情,我要是再跳下来,摔得血肉模糊,岂不是要把你吓坏了。”


    “我等啊等,后来我就从窗台爬下来,去书桌上摸了张纸,想了很久,才写了三个字,然后折成飞机往你那里飞。”


    霍仲山眼中慢慢染上一点柔软的笑意,却又带着小小的遗憾,“可惜飞机没折好,纸太软了,半路就落到了其他地方,你没看到。”


    方时勉似乎想起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脸是泪,他呜呜地低声哭着,湿漉漉地眼睛就那样看着霍仲山。


    看起来很委屈也很可怜。


    让人想要狠狠地抱在怀里,咬一口,恨骨血不能相融。


    霍仲山盯着方时勉看了好一会儿,恶狠狠地收紧了揽住少年的手臂,紧紧地箍着他,缓慢问,“你知道那三个字是什么吗?”


    答案却在霍仲山意料之外。


    方时勉因为哭泣所以说得很含糊,但霍仲山还是听见他说,“我知道。”


    霍仲山有一瞬间的怔愣。


    “你写的别哭了。”方时勉说这句话的时候哭得很凶,泣不成声,霍仲山都怕他眼睛哭坏了,于是松开他们握住的那只手,一边拿纸给他擦眼泪,一边轻哄,“对,就是写得这个,别哭了宝贝。”


    方时勉自己也拿衣袖去擦眼睛,但是被霍仲山不着痕迹地挡开。


    “那个纸飞机我捡到了,我当时还以为是受伤的小鸟,它落到了灌木丛里面,天太黑,我看不清,我钻进去找了好久好久,真的好难找,身上都弄脏了才找到。”


    方时勉看起来真的很委屈,眼泪流不尽一般,“那天晚上他们没有来找我,天都亮了,我看有阿姨出来买菜,他们也不来找我。”


    “我,没有跑远,我就在楼下,他们都没有下楼,呜……”


    那是年幼的方时勉第一次试图离家出走,也是最后一次。


    没有人在乎的离家出走是被抛弃。


    方时勉害怕被抛弃,比挨打还害怕,所以他不再尝试,但那张写着【别哭了】的纸飞机是他的意外收获,也是他的秘密。


    那时候的方时勉坚定的认为,那是神仙给他的小惊喜,要他坚强一点。


    “以后再也不让你受委屈。”霍仲山眼眸微垂,为哭泣的少年拭泪,他撬动着少年已经松动的心房,目光充满柔情,“我现在还有话想告诉你,这次不折成纸飞机让你找不到了,我亲口告诉你,可以吗?”


    方时勉哭泣渐缓,忽然伸手摸了一下霍仲山的脸,指尖在男人的唇角滑过,他的动作很慢又很轻,像是一种试探,又像是某种默许。


    “我们永远在一起吧,时勉。”霍仲山俯身抱住方时勉,安静的木屋里有柴火燃烧的轻微响声,紧紧相拥的两人互换心跳。


    他说永远。


    在一起。


    片刻后,方时勉把霍仲山轻轻推开一点,问,“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想和我在一起吗?”


    “不止是喜欢。”


    霍仲山坐到这个位置,经历过目睹过许多真真假假的海誓山盟,在重新遇到方时勉之前,他对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向来嗤之以鼻。


    因为人的一生实在漫长,变数无法预计,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力和财富才是真实的,可以给人带来欢愉的东西,所以他只相信自己能绝对掌控的东西。


    人心却又是最难掌控的,所以他排斥,甚至于感到厌恶。


    可方时勉对他来讲实在是太特殊了,特殊到他确信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撼动方时勉在他心中的绝对地位,是无法割舍的,比生命还要贵重的,是独一无二,比权力和财富还要可贵的东西。


    他的眼泪,让他重新感知自己也有一颗跳动的心脏。


    会被少年的喜怒哀乐时时牵引着,或快或慢。


    “是爱吧。”霍仲山听见自己说,“我真的很爱你,勉勉。”


    怪物也想爱你。


    也妄想拥有美好的全部。


    第43章


    爱这个字, 似乎很容易被说出口。


    “爸爸妈妈也说他们爱我。”方时勉放松下来,重新贴到霍仲山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他们也说他们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霍仲山,我不知道。”


    方时勉不明白父母给予的爱为什么会那么沉重, 那样令他痛苦。


    妈妈抱着他哭的时候,他想抬头去安慰妈妈,看到的却是一双满含痛恨的眼睛。


    以至于他很多时候并不能分清楚爱和恨的分界线在哪里,书里写每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都是不同的,就像方时勉爱爸爸妈妈的时候, 并不愿意看到他们难过的表情。


    他很痛的时候总是告诉自己, 严厉也是爱的一种表达,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厌恶的表达也可以是严厉。


    霍仲山抱着方时勉, 心中翻涌着许多情感,他想让方时勉彻底打消对父母的所有幻想。


    就和他一样, 不在乎就不会疼痛,可是那句‘他们根本不爱你’这句话却像是烧红的烙铁, 让他根本没办法对方时勉说出口。


    即使这就是一个,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当一对父母把失败的婚姻和生活的压力全部归结与懵懂无知的孩子身上, 那他们后知后觉的感情根本就不算是爱,而是在对孩子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之后的愧疚。


    更别说,方时勉的父母对他根本就是怨恨, 连愧疚都是稀缺的。


    霍仲山只恨自己年少时的身不由己,也恨当时的冷漠偏执,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给方时勉什么, 只有一句,“我会给你,你想拥有的一切, 不要害怕。”


    无论什么话,说出来简单,霍仲山一向不愿意说,只用行动证明。


    “你骗了我。”方时勉忽然道。


    霍仲山微微一顿,立刻说:“对不起,霍哥给你道歉赔罪,勉勉可以原谅我吗?”


    方时勉低着头想了想,伸手在霍仲山胸口上摸了一下,“原谅你,以后可以不要骗我吗?”


    “永远不骗你。”


    方时勉又说:“为什么一直关着我?”


    霍仲山沉默片刻,“怕你搬走,舍不得你。”


    “很舍不得。”


    “可是你很少来看我,是因为最近特别忙吗?”方时勉把头蹭到霍仲山颈边,像个小动物一样到处探索。


    霍仲山这次沉默更久,才说:“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会忍不住去控制你,我怕你不喜欢,怕自己对你造成伤害。”


    “控制?”方时勉自己想了一会儿,才抬头看霍仲山,歪着头问,“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吗?”


    霍仲山这次没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方时勉。


    方时勉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会儿,觉得霍仲山和他其实是一样的,很可怜,于是他试探性的在男人脸上亲了一下,“那你控制我吧。”


    “要一直带手铐吗?”方时勉把双手举起来晃晃,看电视剧里面犯罪嫌疑人就是这样被控制的。


    霍仲山凝着他,呼吸很重,眼神却很冷静,“你确定吗?勉勉,不能做到的事情不可以随便许诺。”


    “确定啊。”方时勉又缩回霍仲山的肩膀上,慢慢说:“我会对你好。”


    “我不会骗人。”


    “会工作赚很多钱,给你很多的爱,很多很多安全感。”


    “真的。”


    男人无声地弯起了唇,温柔地抬起方时勉的脸,俯身亲吻他泛红的额头。


    又去吻那双白皙漂亮的手,从指尖到手掌,很虔诚很沉迷的样子。


    方时勉今天哭累了,听着木头燃烧的声音,被霍仲山抱在怀里很踏实地睡着了。


    翌日清晨,方时勉醒来发现眼睛上凉凉的,还带着一点点药味,他把手放在眼睛上摸来摸去,还没摸出来是个什么东西就被人从手里抽掉。


    在柔软昏暗的光线中,方时勉看到霍仲山英俊的面容,以及那双含笑的眼睛。


    “早上好。”方时勉大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想起昨晚的事情还有点不适应。


    但他看见霍仲山离他那么近,很自然地就往男人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伸手抱住他,闭上眼睛又要睡。


    霍仲山俯下/身去亲吻少年光洁的额头。


    过了一会儿,男人捏着方时勉的后颈,问,“勉勉,我是你的什么?”


    方时勉闭着眼睛往霍仲山温暖的胸口上贴,想了想,嘟囔,“重要的人,是男朋友。”


    “乖孩子。”霍仲山满意地摸了下方时勉毛茸茸的脑袋,“我去公司上班,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方时勉睁开眼睛,想了想,说:“我可能要去找工作。”


    霍仲山看着方时勉不说话。


    方时勉觉得霍仲山有点黏人,但又莫名觉得可爱,只能慢慢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好吧,和你一起去。”


    屋内的窗帘自动打开,阳光照射进来,室内的灯光也一盏盏开启。


    方时勉这才看清楚这个卧室,很大,但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连生活气息都没有。


    霍仲山带着方时勉洗漱完,两人推门走出卧室,外面的空间是一整块完整的,很宽阔,承重柱被用来当作装饰隐藏的很好,巨大的环形沙发围绕着墙体上的黑色屏幕。


    很空旷,方时勉很想在那大片的空地上打滚。


    衣帽间就像是直接搬了个服装店在家里,休闲、商务分好类别,每种饰品都有专门的分区,因为昨天出现了太多意外,霍仲山还没来得及让人把方时勉的衣服放上来,他看着方时勉,有点想让他穿自己的衣服。


    但两人体型差距有点大,霍仲山一米九,方时勉还差一厘米一米八,不过方时勉才十八以后把身子补好肯定还要往上冒一头,以后总有机会。


    服装是生活助理根据今日行程搭配好的。


    霍仲山穿好衣服,随手拿了条领带系上,方时勉原本还在电梯口拿佣人送上来的衣服,高高兴兴地回来,转头看到霍仲山领带都打好了,一下子就不笑了。


    俊美秀气的少年捧着一堆衣服,一个人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可爱至极。


    霍仲山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把领带扯掉丢到一旁,表情平静:“这条不好看,时勉帮哥哥挑一条。”


    方时勉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跑到放领带的地方,很仔细地选择了一条暗红色刺绣的领带,拿到霍仲山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霍仲山忍不住笑了一下,把头低下来,方便小家伙大展身手。


    方时勉手法熟练地打完领带,觉得这次发挥地很好,左看右看都觉得很不错,应该不会被嫌弃,于是又抬头看霍仲山。


    男人看起来果然很满意,他俯身在方时勉额头上亲了一下,“宝贝真棒。”


    方时勉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跟着霍仲山身后走了一会,在霍仲山帮他穿衣服的时候忽然环住男人的腰,紧紧地抱了一下,红着脸慢吞吞地说:“那以后我天天给你打领带吧。”


    少年脸红耳朵也红,他纯情的地方总是出现在霍仲山意料之外的点上,显得新奇又格外有趣味性,令人爱不释手,越陷越深。


    霍仲山低笑出声,说:“好啊。”


    两人进了电梯,方时勉看见他们现在在第六层,电梯上还有个七层,方时勉指着那个⑦的按钮问,“这里是秘密基地吗?”


    “对。”


    电梯达到负一层,霍仲山牵着方时勉往外走,不过这次有保镖看着,明柯也在,他对着方时勉点了点头,方时勉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想抽出自己的手,当然也是没成功的。


    到了公司,方时勉跟着霍仲山上专属电梯,才知道这栋楼居然有45层,而员工使用的电梯上面的按钮最高才43层。


    霍仲山上班的时候很专注,一整个上午,都是连续不断的重要会议,一些重要决策需要讨论很久,要是形成争论,可能还需要进行第二轮会议。


    在霍仲山开会期间,方时勉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看影片,他眼看着明柯和另外两位助理不断地送来文件,空荡荡的办公桌上都堆起一个小山包了。


    方时勉先找安果师兄又怒花999给霍仲山点了一盏长命灯供在地藏殿前。


    接着,方时勉开始在手机上搜索恒世集团,慢慢地浏览了一会儿,明柯进来询问方时勉要不要去楼下的室内运动场玩一会儿。


    因为上午的最后一个会时间延长了,午餐时间可能会推后一点。


    冗长文字介绍的网页被关掉,方时勉对明柯摇了摇头,说自己想睡一会儿,然后进了霍仲山的专属休息室。


    方时勉没去床上睡,他脱了鞋睡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想事情。


    半小时后,他睁开眼睛,从包里摸出手机,以非常缓慢纠结的速度删除掉了三个招聘软件,删完之后又闭上眼睛琢磨了几分钟,把游戏和短视频软件也全部删除。


    霍仲山进来找人的时候,方时勉正对着自己空荡的手机屏幕发呆,直到脑袋上被人揉了一下,他才放下手机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他看着霍仲山,下意识地扣着手。


    霍仲山也没说话,就站在方时勉面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少年的脑袋,等他开口说话。


    “霍哥,”方时勉扣着手,表情很艰难又很纠结,又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还能参加今年的高考吗?”


    这对霍仲山来说当然不是难事,但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有人进我办公室和你说了什么吗?”


    方时勉赶紧摇头,霍仲山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看着那只被掐的满是印子的手轻轻揉了揉,“可以参加明年的,压力没那么大。”


    现在都已经三月份,霍仲山看过方时勉高三模拟考的成绩单,五百一二,走统招高考渠道国内好点的本科基本没希望,再加上他还有大半年时间完全没学,三个月时间要拿起来还是有点困难。


    “我想试试。”方时勉看着霍仲山,“我以前最差的一科就是数学,主要是算的慢,但是这几天我在手机上做了些题,速度……还可以。”


    闻言,霍仲山也再不废话,要是成绩不理想大不了就出国,只是两人的相处时间就会少很多……


    “不去学校,我给你找老师,就在这层楼上课,可以接受吗?”霍仲山带着方时勉坐电梯下楼。


    方时勉点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朝霍仲山靠近一步,满眼好奇地问:“霍哥,你怎么还不控制我?”


    他很想要给霍仲山足够的安全感。


    在高大英俊的男人难以言喻地目光中,漂亮天真的小少年歪了下头,眉眼弯弯,纯真无暇。


    第44章


    方时勉少时被管控极严, 不允许使用电子产品,初高中时期又长期遭受孤立排挤,每天三点一线, 大多数逸闻轶事都是从同学玩闹时的只言片语中获取。


    所以方时勉更习惯倾听,不爱说话。


    他的世界单调又单纯。


    即使到了现在,方时勉短视频里的推荐内容都是一些玄学与健康养身居多,他对于人类欲/望的探索,基本上还处于白纸一张的阶段。


    他并不能很清晰的理解霍仲山口中控制的具体含义, 但他希望自己的男朋友能够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愿意全力配合。


    这是方时勉表达爱的方式,希望自己所爱之人能够保持幸福。


    霍仲山当然能够理解方时勉表达的意思,却仍然控制不住地想到其他地方。


    精力在高度集中过后, 部分人会感到疲惫需要休息,而有一部分人则是需要寻找一些刺激来达到释放压抑的神经。


    霍仲山显然属于后者。


    他在进行了一上午高强度决策之后, 其实一开始只是想看看方时勉,后面演变成希望方时勉陪在他身边。


    但是现在, 此时此刻, 霍仲山很想让方时勉乖乖躺在床上, 蒙上眼罩,带着手铐哭得很可怜。


    电梯门打开。


    霍仲山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方时勉耳垂,轻笑, “坏孩子。”


    像只刚化成人形的小狐狸,装作天真无知的样子出来勾人。


    方时勉茫然看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 还在傻乎乎地讨好,“我不坏,我想对你好。”


    霍仲山哑口无言, 眉宇间的凌厉不复存在,余下十足的柔软。


    命运怜惜他,终是给他暗如深渊的人生投来一束光。


    下午人事筛选完简历之后,明柯开始对这些海市口碑比较好的补习老师面试,里面包括一些公立学校名气比较大的老教师,二轮面试,明柯那里看一遍,霍仲山还要亲自过一遍。


    六科老师加上一个全科课后辅导,明柯脸都笑僵了。


    说实话,这是他职业生涯以来干过的最没挑战性的工作。


    自以为圆满完成任务,结果他精挑细选的三十多个优中选优的老教师,霍大总裁专门抽出三个小时,挑挑拣拣,只留下一个待定。


    一根独苗就不说了,还是待定。


    明柯痛定思痛,在第二场面试全程观看下来,终于摸清楚喜怒无常的大老板想要什么人才了。


    不要严师出高徒,说话风格强硬一点的都不要,连长相过于严肃都不行。


    可是老师不凶一点哪里管得住学生,特别是在海市这种地方,水平高的老教师,哪个没点脾气。


    霍仲山就像是新时代最不讲道理,最让人头痛的那一类家长。


    送孩子上学还不愿意让小孩吃苦头,学习上还要享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搁古代就是个实打实昏君,丝毫不管他人死活。


    奈何霍仲山经济实力强悍,只要进入二轮面试的老师都给一笔不低的辛苦费,要是成功入选酬劳更是丰厚,更别说要是考上之后的奖励金。


    一时间倒是在海市的教师圈子掀起不小的热议,连外省都有教师专程赶来参与面试。


    霍仲山抽时间面试,连着一个周时间,终于敲定了四位老师。


    原本打算找七个老师各自负责各自学科,但是霍仲山又担心方时勉短时间内接触那么多陌生老师会不舒服,而面试的老师们基本上都是几个科目都能教。


    在百万奖励金不变的情况下,老师越少,分红就越多,被霍仲山定下来的老师们为了多教一科心眼都耍尽了。


    方时勉对此浑然不知,在老师没确定好的这一个星期,他早上给霍仲山打完领带就继续睡觉,睡醒了,先去二楼找秦柳,秦柳不在就去监控室找徐龙。


    小区里大猫下的猫崽被老奶奶拿去送亲戚养了。


    徐龙在方时勉养伤那段时间,把小区里那两只猫收养了,叫大方和小石头。


    方时勉心安之余,又有点隐秘的失落。


    他之前不是没动过把那两只猫带回家的念头,但他那时浑噩着,摇摇欲坠,实在担不起两条生命的重量。


    徐龙索性请了假,带方时勉回去看猫。


    他换了一套更大的房子,离云锦更近,是个高档小区。


    三居室,有一间改成了电竞房,还有一间客卧空着,里面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徐龙看着被两只猫包围着的少年,清了清嗓子,给他递过去一杯温水。


    “这只小的黏人得很。”


    “一会儿出去把大门的指纹录了,密码是654321,你小子记性那么差,这密码简单,你别忘了。这间屋子以后就是你的了,有空的时候……就多来看看猫吧。”


    “它们都很喜欢你。”


    *


    中午被司机接去和霍仲山吃饭,下午方时勉去医院陪赵顺,霍仲山下班就过来接他回去。


    日子倒也平静。


    不过在第三天下午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他在医院遇到了祝泽,准确的说,不是遇到,是被祝泽逮到。


    这家医院恰巧就是两人在监控室初遇时,祝泽带他去的那家安和分院。


    祝泽在恒世工作了那么久,医院里自然不可能没有熟人,方时勉第一天去医院看赵顺祝泽就收到了消息,只是他当时在国外出差,不能立即回来抓人,好容易等今天腾出手来,自然做足了准备不会扑空。


    因为祝泽直接去的赵顺病房,方时勉当时正在看赵奶奶打毛线,看见祝泽的那一刹脑袋都懵了下。


    “小勉,我们聊聊吧。”祝泽依旧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对赵奶奶很客气,甚至还关心了一下赵顺的情况。


    方时勉在赵奶奶的催促声中走出病房。


    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祝泽的脸瞬间就阴沉下来,二话不说就抓着方时勉的手朝医院外面走。


    方时勉挣了几下没挣脱,刚想叫祝泽冷静一点就看见他黑着一张脸,回头盯着他,“小勉要在这里闹脾气吗?”


    他眉梢压得低低的,手也冰凉,目光更是瘆人。


    来来往往的病人及其家属微微侧目,方时勉迟疑片刻,低下头,和祝泽走了。


    但是眼看着要被带去负一楼,方时勉眼疾手快的按了一层,他看着祝泽,不再退让,“要说就光明正大去外头说,一楼有花园,那里人也少,其他地方我不去。”


    祝泽看了方时勉几秒,忽然笑了,面带冷意,正好这时一楼电梯打开,方时勉被祝泽带着怒火的猛拉险些摔倒,踉跄几步堪堪站稳就继续被扯着走。


    方时勉看着一楼办理手续的病患略带探究的目光,只能小跑着跟上祝泽的步伐,等到了人少的花园,祝泽才松开方时勉。


    “电话拉黑,信息不回,方时勉,我是什么垃圾吗?你说不要就又不要了。”祝泽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带着愤恨,却又隐含着一丝不可见的哀怨。


    见方时勉不说话,祝泽又开口,“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误会不说出来,你就直接判我死刑吗?我知道方伯父前段时间找了你,你是不是又挨打了?那之后你就不联系我了,肯定是有人在你面前说和我有关对吗?”


    方时勉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说:“真的和你没关系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祝泽,是想给二人留出最后一点体面,却没想到被祝泽理解成他不确定,在心虚徘徊。


    祝泽忽然上前搂住方时勉的肩膀,“时勉,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是不是霍仲山和你说了什么?”


    方时勉叹了口气,却只觉得疲惫异常,他很不喜欢与别人争论,并且一直都在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他很恐惧与熟悉的人发生冲突,那会使他在冲突过后陷入持续的崩溃与自责。


    更别说,这个人的确是在某一个时段带给过他温暖的人。


    他试图理解,也已经原谅了的。


    “没有人和我说过什么。”方时勉抬头看着祝泽,“可我什么都知道……这件事就此翻篇了好吗?”


    那句‘什么都知道’让祝泽心头一跳,仔细看了方时勉一会儿,又完全看不出异样。


    “你知道什么?”祝泽问。


    方时勉又不说话了,只低声说了句,“祝哥,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祝泽低低地笑出声来,额头上青筋鼓起,将他温润好看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方时勉,你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哪里又对不起你了!”


    “你知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吧?你肯定知道,没有人不知道。”


    祝泽忽然上前,伸手掐着方时勉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眼中充斥着求而不得的疯狂,他低语,“是霍仲山那个怪物把你变坏了,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你这样伤哥哥的心,要我以后怎么保护你?”


    方时勉却用力推了祝泽一把,眼眶倏然红了,“霍仲山不是怪物,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祝泽像是一头受到刺激的野狼,疯了一样不顾方时勉的挣扎,死命地抱住他,“你变了时勉,你为什么变了,你变得哥哥都不认识你了。”


    方时勉低头狠狠咬他一口,祝泽不仅没放开还抱得更紧,他甚至笑起来,“咬我,把肉咬开,去咬里面的骨头,咬碎咬烂,那样我就算是死,骨头里都有你的痕迹!”


    这话说出来,方时勉背后一阵冷汗,他松开祝泽,木着声音道:“放过我吧,祝泽,求你放过我,我从来从来没有得罪过你。”


    祝泽低头,眼睛里是痛到发恨的欲望,“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方时勉安静下来,听到自己急促恐惧的心跳。


    他松开挣扎的手,慢慢说:“小学的随堂测验,你在路上看到我把卷子藏在语文书皮里,我央求你不要告诉我妈妈,可是回去之后我还是挨了打,其实那天我听见了,祝阿姨特地叫我妈妈要检查语文书。”


    祝泽一愣,松开方时勉,嘴巴张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那天他记得,因为那天很奇怪,那天的拍打声没有第一时间混合着哭声传出来,而是在尖锐的几声谩骂之后,倏然爆发出地凄厉的哀嚎。


    听的他心头一颤,慌张得站不稳。


    “初中有一段时间我偷偷和赵爷爷学画画,去他那里看书,他送给我了一本画册,你翻我书包的时候看到了,隔了没多久,我的书就被翻出来烧了,所有书,当时你和你妈妈也下来看了吧,就在楼下烧的,之后我上学还是用的你的旧书,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因为那天你特意等我,抱了我很久。”


    “还有一次,就是我被打得很惨,离家出走那次,其实我听到了,你和我妈妈讲,小学又统一考试了,题目很简单,九十分以下的都是没认真听的,可是那次考试班上都没有几个人上九十,你不怕被戳穿,因为你知道妈妈不会相信我。”


    方时勉说得很认真,很平静,看起来像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他没有颤抖的话。


    祝泽终于意识到方时勉说得那句“可我什么都知道”不是假话。


    “时勉……”祝泽喃喃道。


    如果他都知道,从小学就知道,那他是以什么心态来接受他的那些安抚呢?


    恨他吗?为什么不直接杀死他。


    为什么不杀死他!


    方时勉转头,刚绕开一颗大树就听见祝泽在后面喊他。


    烦。


    正准备直接跑掉,就看到道路交叉的地方,穿着黑色大衣的霍仲山,以及几位身材魁梧的保镖。


    男人气势非凡,眼眸半垂,隔远看去不能不知喜怒。


    周围人纷纷退避三舍。


    方时勉却是眼睛一亮,飞快跑到霍仲山身边,“霍哥,快走吧,我肚子好饿。”


    霍仲山没动,垂眸看着方时勉,方时勉又拉了一下霍仲山的手臂,“走吧,哥哥。”


    方时勉不觉得霍仲山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此时此刻,他只想离开。


    良久,霍仲山才说了声,“好。”


    男人眉目微沉,在方时勉脸上轻轻捏了一下,转身的时候,抬眸看了祝泽一眼。


    有时候,只一个眼神也能叫人如坠冰窟。


    祝泽失神一瞬,神情逐渐阴冷地看着他们离去,当彻底看不见人影之后,他慢慢坐到地上。


    失魂落魄。


    原来他都知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祝泽开始回忆,明明最开始,他是最心痛方时勉受伤的。


    他会抱住哭泣的小时勉,暗自发誓以后要带他离开。


    是那次吧,方时勉因为没考好被责骂,门没关,他被打的无法忍受,冲出来一下子扑到当时路过的他的怀里。


    方时勉的眼睛那样的漂亮,看向他的眼神如同救世主降临,全身心的依赖,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好像那时候的方时勉就是他一个人的。


    后来……他避开母亲激动的视线,在某种偏激的心理下,说方时勉那个小学的试题是没有难度的。


    一次又一次。


    他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却全然没想过,当时方时勉身边就只有他一个朋友,那些小小的秘密,也只有他知道。


    他只痴迷于那混合着无尽泪水的拥抱。


    全然忘记那单薄衣衫下不断颤抖满是伤痕的身躯。


    也有意识的忽略掉了那濒临崩溃的脆弱灵魂。


    他无法料到方时勉会放弃高考,更没想到昔日的模范夫妻会如此果决的离婚。


    一个家庭的分崩离析竟然如此平静。


    他想要得到方时勉,迫切想要成为拯救者的角色。


    可当时他手里的能力根本无法将他拉出泥潭,于是便任由自己放任孩童时代残忍又恶劣的天性,让方时勉陷入更大的痛苦和恐惧。


    用最低成本完成拯救。


    又或许……在身份低微的父母面前,在霍仲山的全方位碾压之后,他的灵魂早就变得恶臭。


    他早就恨透了很早以前方时勉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明明他才是对他最好的。


    只有他才是在时勉变成“坏孩子”之后还愿意永远陪他的。


    为什么,他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就该是他的。


    明明他才是最早保护时勉的人。


    他这一辈子说过无数谎,只有爱方时勉这件事,他从无半字虚言。


    想把心挖出来,上面用刀刻着方时勉的名字,叫人寄到他的手里。


    他刚刚其实只是想道歉,他做错了,他想说对不起。


    第45章


    方时勉第一次见新老师是在顶层总裁办公室对面的会议室里。


    这间会议室显然是重新布置过的, 除了智能教学系统之外,为了满足其中一位老师的教学方式还专门安装了一块黑板。


    “老师们都很好相处,不用紧张。”


    霍仲山说这句话的时候, 方时勉正在低头摆弄自己手腕上的黑色小手环。


    手环只有拇指宽,很薄,外面是皮革材质,上面烫压着不显眼的暗纹,扣紧之后刚好契合方时勉手腕。


    他觉得很好看, 很酷。


    这是遇到祝泽那天晚上, 霍仲山亲手给方时勉带上的,说是能够检测心率,监控运行轨迹等, 功能很多。


    当时方时勉看霍仲山整个下午都不太高兴的样子,还打算晚上想办法哄哄他。


    没想到只是同意带个手饰就把人哄好了, 而且霍仲山看起来还十分满意,温柔得要命, 抬着他的手亲了好久。


    从指尖到手掌, 方时勉觉得痒, 悄悄往回收,结果被男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被带去洗手时,霍仲山看着那圆润指尖上的红印, 克制了好久才忍住,没有让那印子再深一点。


    要温柔。


    方时勉自顾自玩着泡沫,完全无所察觉, 还在心中认为霍仲山很让人怜爱。


    虽然有时候爱生气,但实在有点太好哄了。


    他需要更负责任一点,做好男朋友的职责。


    *


    短促的敲门声响起。


    办公室大门被推开。


    四位老师一起被明柯领进来时, 方时勉还是表现得有点紧张,霍仲山带着他站起来,一一介绍了几位老师的姓氏与教学科目。


    方时勉站的端正,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老师们确实很和蔼,方时勉认真回答问题的同时慢慢放松下来。


    霍仲山坐在一旁没怎么说话,他的视线落在少年轻轻扬起的嘴角上,安静地看了很久。


    简单的交谈下来,老师们对这个尊贵的学生心里还是满意的。


    至少看起来不是让人头痛那种类型的。


    四位老师都简单认识之后,有两位今天没课的老师就先行离开,而方时勉也要开始正式进入备考状态。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开始上课之后,方时勉情绪一直都非常稳定。


    并没有专业医生原本预想的排斥行为。


    老师们耐心细致,简单的摸底测试之后都制定了针对性的补习计划,也都在根据方时勉的性格兴趣改变上课的模式和节奏。


    相比起方时勉的不断进步,明柯看着会议时也要用平板实时监控上课情况的大老板,深刻认为他才是对上课和老师应激的人。


    之前恒世因为被牵扯进基因编辑的丑闻股票暴跌,舆论压力铺天盖地杀过来,这人就像集团的定海神针,眉头都没皱一下,丝毫不被外界影响,稳如泰山。


    这段时间却像极了某种护崽的大型动物,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如临大敌。


    所有关于那位方先生的事物都要亲自把关,这种惊人的掌控欲简直令人发指。


    会议进程加快。


    明柯在递文件时快速瞄了一眼屏幕里认真上课的少年。


    其实……好吧,说实话,他能理解。


    *


    进行完摸底考试之后,方时勉一直都在忐忑地等待自己的成绩单,但是老师告诉他,他只要认认真真把自己学会的答案写上去,那就是满分。


    其他的事情该是老师考虑的,学生本人并不需要为此操心。


    方时勉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


    之后的学习和小测验老师们对他也主要以鼓励教育为主。


    几位授课老师不约而同的发现,方时勉并不笨,而是不自信,有答案也不敢写,会犹豫很久,特别是选择题,反反复复改来改去。


    比起一成不变的学习课程知识,这位乖巧听话的学生或许更需要学会认同自己。


    一对一教学同样会留作业。


    霍仲山晚上的时候会在书房办公。


    方时勉最开始不敢进去,他不太喜欢那种环境,但是他也不喜欢一个人在客厅写作业。


    霍仲山家太大了,他一个人在外面空荡荡的,有点吓人。


    也很寂寞。


    但霍仲山真的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公务没完成之前,绝对不会踏出书房。


    方时勉在那扇厚重的书房门前徘徊过好几次。


    终于在某个刮风打雷的雨夜,他抱着自己的书本,背着黄色的皮卡丘书包,鼓起勇气敲响了霍仲山的书房大门。


    霍仲山早有预料地打开书房大门,穿着与方时勉同款的黑色家居服,显得高大又英俊。


    他将人带到沙发上,抱着狠狠揉捏了一会。


    方时勉被连绵不断的吻弄得喘不上气,他手摸上男人的脸,将人推开一点,可怜兮兮,“我作业没有写完。”


    霍仲山适当表现出惊讶,却掩饰不住眉眼间点点笑意,“还没写完吗?我还以为宝宝困了,要哥哥陪你睡觉。”


    方时勉不好意思的点头,“智能系统好像坏了,客厅的窗帘一直显示不能关闭,黑漆漆的,我有点害怕。”


    “是吗,勉勉吓坏了吧?”


    方时勉摇摇头,抱住霍仲山,“没有吓坏,你不是还在这里吗。”


    “我可以进来写作业吗?霍哥,我不想一个人在外面了,我想和你一起。”


    少年的爱意时而含蓄时而直白。


    霍仲山一怔,差点演不下去。


    他紧紧抱住方时勉,假模假样地思考片刻。


    在少年期许的目光中,似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方时勉的入驻,并且把他安置在了自己旁边准备已久的新书桌上。


    “以后这就是你的专属,现在位置已经腾出来了,明天雨停了也要在这里写作业,能接受吗?”


    少年愉快地点点头,眼睛雪亮,抱着霍仲山,万分依赖。


    温度适中的热牛奶被放到面前,与男人深褐色书桌上的咖啡一同冒着热气。


    书房的光线很柔和,霍仲山认真办公的身影很让人安心。


    方时勉喝完牛奶,打开练习册,摘掉笔盖,低头写题。


    *


    方时勉有时候写作业的时间会长一点,霍仲山处理完公务也不会打扰他,就坐在他旁边盯着他看,有时候喝点茶,看看书,写写字。


    日子过得恣意极了。


    有时候方时勉会让霍仲山听他背诵课文,还有英语作文。


    霍仲山看着少年红润饱满的嘴唇一张一合,哪里还有心思去听那些。


    总是会刻意找点小错处出来。


    要么就要让方时勉给他背诗词下面不太重要的注释,要么就去纠正方时勉的英语口语。


    找了错处就要让方时勉乖乖喊他老师,坐到他身上给一点小小的惩罚,为懵懂空白的少年讲解人类的生理知识。


    方时勉被整过几次,终于聪明一点,会在霍仲山故意挑刺的时候义正言辞地说自己没有错。


    霍仲山叫他背的那些犄角旮旯里的注释根本就不会考。


    高大健壮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听少年抱怨完,直接不演了,满不在乎地丢开书,把方时勉抓到身上,上下揉弄一番,这才满意,抱着方时勉去洗手洗脸。


    三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高考之前方时勉要去挂靠学籍的学校集合,去跟着班级参加高考统一体检。


    方时勉这才知道,自己的学籍竟然还在海市实验中学,甚至连班级都没变,只是带班老师换了,是他不认识的老师。


    其实上高中之后方时勉一开始并没有被霸凌排挤,甚至高一还有一个走得比较近的同桌。


    是高二的时候,父亲因为卷入贪污风波,被抓走关了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里,学校同学把方时勉的个人信息扒出来。


    当时什么流言都有,高中时代本就是极为乏味的,一点小事都能掀起巨大讨论,更别说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学生的想象力是无穷的,方时勉变成了无恶不作的纨绔,同桌也主动向老师要求调座位。


    高二高三,方时勉都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一个人坐。


    没有朋友,也没有和人说话交流的机会。


    如同青春剧场的观影人,方时勉看着同学们热烈演绎少年时代,他独自一个人,平静又封闭的度过自己的高中生涯。


    体检流程很快,脱鞋量身高的时候,方时勉看医生给自己填的180cm,心里暗自高兴了一会儿,看来霍仲山说得没有错,早上锻炼真的可以长高。


    这段时间霍仲山都是六点就把方时勉从被窝里抓起来,陪他去四楼锻炼,霍仲山有时候游泳,有时候跑步,方时勉就只愿意跑步,因为他只要脱完衣服就根本走不出更衣室。


    被惨无人道地磋磨一番后,霍仲山还会在看完时间之后,一边温柔亲吻少年眼睛的湿润,一边说他是祸国殃民的小狐狸。


    方时勉年龄小,现在学习任务又比较重。


    霍仲山体谅他,两人还没真枪实弹的干过。


    但压抑欲望的男人其他手段也不少,经常弄得方时勉可怜兮兮地求饶,时不时就要给霍仲山做保证。


    霍仲山是个很小气的人,方时勉惹到他之后他并不会当场生气,而是每次都会到这种时候让方时勉还债。


    连很早以前的事情都要翻出来说,就像很早之前方时勉外派出去,霍仲山中午带他去吃饭那一回,方时勉就犯了两个大错误。


    第一个就是没有经过霍仲山允许就和其他男人单独出去。


    更罪加一等的是还聊得那么投入加了微信。


    方时勉在这个问题是吃了不少苦头,才让霍仲山消气。


    其实他根本都忘干净了,霍仲山还老是不依不饶的拿出来说,直到他主动要求删除了霍崇肖的微信,男人才消停下来,变回事事温柔的情人。


    体检结束,方时勉和老师打了声招呼,先提前走了。


    离开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悄悄打量方时勉,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高高瘦瘦的少年,五官精致俊朗,穿着简单干净,温柔又很有礼貌,在一众咋咋呼呼的男高中生里十分引人注目,一眼看过去视线中心绝对会落到他身上。


    方时勉走出体检医院的大门,路边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保镖迎面走过来,护着方时勉上车。


    霍仲山今天有个重要会议,所以没来接他,车里放着方时勉喜欢的巧克力蛋糕和焦糖布丁。


    甜品温度适宜,带着点点冷雾。


    车开进恒世大楼,方时勉坐电梯上楼,今天上午没有安排课程,他就去隔壁会议室自己刷题。


    霍峻大大咧咧推门进来,看方时勉还在勤勤恳恳对答案,他拉了椅子在方时勉身边坐了一会儿,懒洋洋支着头安静观察。


    见小东西对答案的时候,在正确的题目上面画很大的勾,错误的题目上面就画很小的叉,远远一看像是全对。


    有点心眼,但不多。


    实在可爱,怎么会这样招人喜欢。


    霍峻看得好笑,有心要逗方时勉,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试卷,“瞧你这改的什么题,来来,哥哥帮你改啊。”


    霍峻大笔一挥。


    方时勉愣愣地看着自己试卷上龙飞凤舞地被画上两个大红×,心都要碎了。


    眼见着又是一道错题,他一把握住霍峻手臂,蔫头耷脑地看着他,“画小一点吧,你画得太大了。”


    这张卷子他正确率还不错,还想拿给老师和霍仲山看呢。


    霍峻坏笑着捏方时勉脸蛋,“叫声哥哥来听,我考虑一下。”


    方时勉认真思考两秒,觉得没有陷阱,喊他,“哥哥,让我自己改吧。”


    霍峻舒心了,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瞧了方时勉一会儿,这才开恩似的把红笔和试卷物归原主,“算你小子识相。”


    办公室门被推开。


    霍仲山眉目冷淡,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他刚开完会上来带方时勉去吃饭,看见霍峻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还礼貌性地问了一声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霍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随口找了理由拒绝。


    最近风声紧,有祝泽的例子在前,他可不想被有些人盯上。


    他这二哥最擅长装大度,暗地里下狠手时可不讲什么兄弟情义。


    *


    下午方时勉把试卷给老师看,老师先是表扬鼓励,之后给方时勉讲了错题,顺便延申了几道同类题型。


    晚上写完作业,方时勉又献宝似的把试卷拿给霍仲山。


    霍仲山长腿交叠靠在椅子上,拿着慢慢看了一会儿,似乎看到了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好半天没动静。


    方时勉以为霍仲山有题看不懂,兴高采烈地凑到男人身边。


    摩拳擦掌准备为其讲解一番,于是弯腰去看霍仲山在看哪道题。


    谁知男人伸手直接把他抓到怀里,一边慢条斯理地给他脱衣服,一边不紧不慢地问,“谁是你哥哥,霍峻吗?”


    方时勉顿时瞪大眼睛,这才像只被逮到的兔子,被猎人抓着耳朵提到手里才知道大祸临头,呜咽着求饶。


    汹涌的海浪在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骤然停止。


    方时勉哪里经得住这个,哭得十分可怜,话都说不清楚了。


    霍仲山这时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愣头愣脑的小东西,轻轻弹了一下,问,“哥哥再给你戴个项链好不好?”


    方时勉被弹得一抖,下意识想去捂,却被紧箍着双手动弹不得。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温柔亲吻他的霍仲山,在逐渐急促的呼吸声中点头。


    “宝宝,回答问题的时候是不是要说话。”男人语气温和斯文。


    “哥哥平时怎么教你的?”


    方时勉下意识闭紧双腿,却又被无情打开,他打着颤,哭得万分可怜。


    男人低下头,动作轻柔地舔掉少年脸上滚落的泪珠。


    “呜,哥哥,要……要戴。”


    “乖孩子。”


    第46章


    黑色的皮质项/圈被男人扣在颈上时, 方时勉有点不习惯地仰了仰头。


    少年歪歪头,“我感觉有点不能呼吸了哥哥,是不是太紧了?”


    雪白的脖颈上的一圈黑色异常显眼, 霍仲山抬手抚摸,掌心下是鼓动的脉搏。


    像是在附和他的心跳,同频共振。


    方时勉抬起手去摸,手腕上的黑色手环与颈上的皮质环圈带来了更大的视觉刺激。


    霍仲山眸色渐深,“紧吗?”


    方时勉点点头, “不舒服, 贴着我脖子了。”


    男人笑了笑,俯身亲亲少年脸颊,解锁之后将那圈子放松一些。


    “这个项链好短啊。”方时勉小声嘀咕。


    这个戴出去, 衣服遮不住呀。


    霍仲山怎么喜欢这种款式。


    男人安安静静看了一会儿,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暗沉, 最后还是伸手将那物件解开。


    轻轻笑了一下,“不戴这个。”


    真正的项链被戴到颈上, 方时勉终于没那么僵硬, 他这时才看到霍仲山被他弄脏的黑色睡裤, 瞬间,耳朵连着整张脸都烧得通红。


    尴尬地移开目光不敢看。


    偏生男人根本不打算放过他。


    “宝宝很兴奋吧,出来这么多。”霍仲山嗓音低沉醇厚, 十分性感。


    方时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伸手胡乱抹了两下,眼睫还湿润着, 含糊其辞,“也不,不是很多。”


    男人低低地笑了两声, 方时勉靠在他胸膛上,目光里带了一点点不明显的控诉,“不要笑我。”


    “好好,不笑。”霍仲山心痒难耐,忍不住亲吻少年发烫的脸颊,“宝宝太可爱了,哥哥好爱你。”


    那只刚才掌控着方时勉的大手,在重新进行简单的清洁之后,把刚才被粗暴对待过的,同样挂着泪珠子的小东西温柔擦拭干净,妥贴细致的放回原处。


    趁着霍仲山出去换衣服的间隙,方时勉终于有时间看看自己脖子上新挂上的饰品。


    链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银色的,有个方形的花纹繁复的底座,镶嵌着一颗蓝宝石小吊坠。


    霍仲山换了衣服回来,拿了毛巾给方时勉擦脸擦手。


    看小家伙一直垂着头看那项链,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喜欢?”


    方时勉抬头看他,点点头,短暂愣了一秒,飞快说:“喜欢。”


    穿着深蓝色休闲居家服的男人笑了下,把少年重新抱在身上。


    霍仲山说,这个里面也有定位器,还有些其他功能,他暂时不会开启。


    方时勉其实并不在乎里面还有什么其他功能。


    他很珍惜的抚摸着那条项链,靠在霍仲山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安静了很久很久。


    “有它在,不管你遇到什么危险,哥哥都能及时赶到。”


    方时勉呼吸平稳,抬起头看霍仲山,“那它就是我的护身符。”


    男人眉眼微动,骨节分明的大手摩挲着少年泛红的眼尾,“嗯,就当它是。”


    方时勉主动在霍仲山脸上亲了一下,眉眼弯弯,“谢谢哥哥。”


    霍仲山微微一怔,心中叹息。


    这样的宝藏,怎么舍得放出去。


    霍仲山有时候醋劲很大,方时勉对这方面不太敏感,为此吃了不少亏。


    不过目前为止,他只希望不要再“偶遇”霍峻,因为他已经因为霍峻挨了很多教训了。


    说是教训,其实霍仲山每次都会让方时勉很舒服,就是过程……比较难熬。


    这让方时勉有时候分不清楚自己是期待多一点还是恐惧多一点。


    不对,应该是爱多一点。


    日子过得飞快,方时勉再一次走向考场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在快要考试的前两天时间里,霍仲山没去公司,陪着方时勉住在考场附近恒世旗下的酒店备考。


    几位老师住在同一层,随叫随到。


    到了考试这一天。


    考场大门近在咫尺,身旁是正在为他检查考试用品的霍仲山,成熟稳重的大男人像是对待工作那样严肃认真。


    依照着清单一一清点,最后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考试顺利,哥哥在外面等你。”


    踏入考场大门那一刻,有种时光错乱的恍惚感。


    去年参加高考的那天他一直在犹豫挣扎,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弃考,长期累积的痛苦和恐惧驱赶他往考场外走。


    他想反抗,想鼓起勇气。


    结果还是在最后十分钟疯了一样往回跑。


    可惜生活就是如此戏剧,不会给赌徒后悔的机会。


    他被闯红灯的外卖小哥撞出去几米远,等被人扶着从地上爬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保安关闭考场大门。


    老天为他做出了选择。


    而一年之后,此处依旧阳光明媚。


    方时勉回头,在场外众多目光期盼的家长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束光。


    万籁俱寂。


    考场教室里的时钟无声旋转。


    方时勉面色沉静地坐在考场,认真答完每一道题目。


    曾经令他惶恐不安的考试,如今却通过那工整排列的字迹,带着少年对未来的无限期盼。


    勇敢奔向光明璀璨的理想前程。


    未来有风有雨,有崎岖荆棘。


    向上,往前,沐光而行。


    *


    考试结束后没多久,方时勉迎来了自己的十九岁生日。


    霍仲山带着方时勉去海市近郊的别墅,没有邀请其他人,就他们两,厨师和佣人在准备好晚餐之后都被遣走。


    这些日子方时勉已经对餐桌、书房这些特定空间不是特别抗拒了,所以晚餐还是很正式的摆在餐桌上。


    食物摆盘精致,鲜花娇嫩欲滴。


    方时勉吃得不是很多,因为下午他偷偷吃了好多零食。


    灯光落在酒杯里,将那杯中色泽透亮的液体照得格外鲜甜。


    看起来异常吸引人。


    霍仲山不让他喝酒,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违抗大家长的意愿。


    于是趁着霍仲山给他拿果汁的时候,打着胆子,把男人杯子里的红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绵长的余味从舌尖渗透。


    怎么说呢……


    有点不好喝其实。


    这一通毫无章法的牛饮过后,方时勉又开始心虚。


    霍仲山有时候……还是有点凶。


    他小心翼翼把酒瓶上的木塞拔掉,又原封不动地给霍仲山的杯子里倒上。


    倒好之后,方时勉看差不多,自己抱着冰凉的酒瓶子坐回去,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满意,于是又给自己倒满一杯,咕噜咕噜喝完。


    嘿,有点来劲了。


    方时勉不喜欢酒的味道,但还挺喜欢那种像是要升天一样的感觉。


    他举起瓶子晃了晃,感觉没剩多少了,正准备一鼓作气,干脆全部喝光时,那瓶子被人从手里抽走了。


    头被轻轻敲了一下。


    “不听话。”


    霍仲山看着喝得昏昏沉沉的俊美少年,心里暗自觉得好笑,捏了下醉鬼的红鼻子。


    “欠教训。”


    方时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泪登时就流出来,两只手慌乱的举起来抓他衣袖,仰着头,很可怜地说:“我听话。”


    “我最听话。”


    看来是真醉了。


    霍仲山无奈放下瓶子,把哭得很可怜的家伙抱起来,给他擦眼泪,低声哄,“听话听话,不哭了,明天眼睛又要肿了。”


    方时勉把头蹭到男人肩膀上,摸着男人的大手放到自己屁股上,抽泣道:“摸摸我吧。”


    “方时勉。”男人咬牙。


    霍仲山怀疑方时勉是故意整他,迫于没有证据,暂时无法给这小狐狸定罪。


    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可以在醉酒之后理所当然的说出这种话。


    其实方时勉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让霍仲山像平时那样给他拍拍背,好好安慰一下。


    但是酒精让他对方向的把控不是很到位。


    于是可怜的方时勉不仅没有获得温柔的抚摸,还挨了两下大巴掌,哭得更惨烈了。


    霍仲山把哭泣的醉鬼抱到大沙发,给他拍背,很无奈地开始哄孩子。


    方时勉如愿以偿,不哭了。


    就在霍仲山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方时勉忽然抬起头亲了他一下,并且用头去蹭他的脖子,很慢很细碎地亲吻。


    勾的人心痒。


    只想把人一辈子锁在身边,一步也不许远离。


    霍仲山不轻不重地抚摸着方时勉的后颈,呼吸逐渐沉重。


    “我没参加高考……”方时勉的眼泪滴落在霍仲山刚才被轻吻过的脖颈,“我被撞得好痛,手上流血了,你看。”


    方时勉很着急的把手举给男人看,他在自己的手上摸来摸去,茫然地问,“哥哥,我的血呢?”


    “有很多血,你看到了吗?为什么我找不到了?”


    霍仲山心中一痛,握住方时勉的白皙的手臂,低头很虔诚地吻了一下,“不流血了,你看,已经好了,都过去了。”


    方时勉放下手,轻轻啜泣,“爸爸妈妈因为我不参加高考离婚,我不听话,他们不要我了……我好饿,阿姨说寺庙里的菜很好吃。”混乱的话语被哽咽打断。


    “嗯,然后呢?”霍仲山问。


    过了一会,醉酒的少年才慢慢止住哽咽,“没有满十八岁,不让我当义工,没有饭吃…不可以白吃。”


    方时勉乖觉地仰着脸,等着霍仲山给自己擦眼泪,“安果师兄给我吃饭,给我手机,还给我找衣服……”


    每年都会有信众给庙里捐东西,柴米油盐,旧衣服鞋子生活用品,安果给方时勉在旧衣服里找了几套差不多能穿的,拿了两个特大塑料袋子装好,又给了他500块钱。


    方时勉来庙里的时候穿着短袖长裤,手臂上、腿上全部是被抽出来的血口子,脸上也被打的肿起来,瘦的只剩骨头。


    安果问方时勉需不需要报警,方时勉说,不报警,没有用。


    当方时勉得知自己不能当义工换饭吃时,失望之余,正打算离开。


    面容清俊的小师傅却忽然叫住他,很温和地说:“先住几天吧,我的上铺空着,收拾一下就可以住。”


    救苦救难,还讲什么规矩。


    霍仲山想起当时在宝隐寺里,方时勉在地藏殿外引导游客时,偶尔人少就会去找大殿里面坐着的年轻和尚说话,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方时勉还主动去帮忙拿水拿笔,原来是早就认识。


    怪不得。


    只恨年少时身不由己,恨没有早些相遇。


    平白让他受了那么多苦。


    “后来怎么去云锦当监控员了?”霍仲山此时耐心格外好,打算听听他和徐龙的故事。


    没有得到回答,小醉鬼此时的呼吸均匀,看起来入梦已久,就是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十分可怜。


    坏孩子。


    霍仲山给方时勉洗漱好,自己去冲了个澡,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看着床头放着的套子和润滑,打开抽屉丢进去,自己转身又回了浴室。


    大半个钟头后浴室再次响起水声。


    再出来时霍仲山已经穿好家居服,他半跪在床上,捏着方时勉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看了一会儿,抬手扯过床头的链子拿在手里把玩,片刻后拿起链子尾端用黄金打的铐子拷在方时勉细瘦的手腕上。


    动作很轻,没有惊醒熟睡的少年。


    英俊的男人侧躺着,慵懒地支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轻不重地把玩着方时勉被铐住的手。


    手铐的内部是皮革,里面还细细的垫了一层绒毛,很柔软。


    睡梦中的少年下意识靠近他。


    完全的信任,完全的依赖。


    完全的爱。


    霍仲山眼眸黑沉,视线落到少年每一寸肌肤,炽热深情。


    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恋。


    时间尚早,霍仲山拿起床边的平板,保存了方时勉辛苦打出来的游戏进度,退出后点开书架,随意点开一本书阅读。


    空出一只手则把方时勉的手紧紧握着。


    关灯时,霍仲山解开方时勉手上的束缚,把那铐子从床头解开,拉开抽屉,随手扔了进去。


    俯身亲吻那依旧光洁白皙的手腕,灼热的气息扑在那片肌肤上。


    方时勉指尖微动,半梦半醒地睁开眼,摸摸男人微凉的耳朵,含糊嘟囔,“睡了,哥哥,困。”


    男人失笑,“睡吧,哥哥知道了。”


    *


    转眼就是出成绩的日子,方时勉坐在电脑面前,一开始只有一点紧张,他握着霍仲山的手,慢慢点开查分的网站。


    输入好准考证号和身份信息之后,方时勉迟迟不敢按下查询,这下子才开始真正的紧张。


    霍仲山没有打扰他,安静看着,等他鼓起勇气。


    鼓起勇气点开之后,方时勉还来不及像是视频里那样遮住一点点地看,分数直接就全部显示出来,一点缓冲空间都没有。


    家里的网速有点太快了。


    总分572。


    霍仲山看着哇哇大叫的方时勉顿时笑起来,抱住他狠狠亲了一下。


    这个成绩对于方时勉来说已经算是很棒了,学习非一日之功,三个月的集中训练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老师们还没来得及询问成绩,奖金就已经被打到卡上。


    接下来的志愿填报霍仲山并没有插手干预,而是给方时勉找好专门负责填报志愿的老师。


    霍仲山私心里想要困住方时勉,可又希望他永远都是自由的。


    能够无拘无束,做喜欢的事,享受人生。


    志愿填报的时候,方时勉看着老师列出的几个大学,默默出了会儿神。


    他原本想要问问霍仲山,但是当时给他找志愿填报的老师时,霍仲山就说过,志愿填报要选自己喜欢的,老师也只是参考,不用管任何人的意愿。


    自己喜欢的专业,自己喜欢的大学,不用管其他任何问题,带着兴趣去学自己想学的东西,毕业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有他来托底,让方时勉可以尽情享受人生的快乐。


    方时勉指着老师列出的大学中的一个,“第一志愿,填这个吧。”


    老师觉得方时勉的分数其实可以冲一下更好的大学的冷门专业。


    但是雇主特意吩咐过不许干预学生的选择,于是老师把那个大学的资料找出来,告诉他根据去年的收分标准,是完全没问题的。


    志愿填好之后,方时勉在霍仲山身边转来转去,就等着霍仲山问他,结果那人居然也真的忍得下来,完全不谈这件事。


    方时勉转悠半天觉得无趣,转念一想,干脆拿到通知书再给霍仲山一个大大的惊喜。


    等中午吃完饭就高高兴兴去和赵佑出门了。


    赵佑高考考得很好,围绕在赵家头上的愁云终于消散了一点,连师母的病情都大有好转,生活好像都回到正轨。


    只有一直没醒过来的赵顺,是赵家心头一直不敢触碰的创伤。


    但有一点比较好的是,赵顺的主治医师说他的情况和各项指标都有在好转,恢复过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赵佑的志愿是赵老师亲自给他填的,填的是京城的某所国内顶尖大学的王牌专业。


    赵佑高考完就一直要方时勉来陪他,在得知方时勉也参加了这次高考之后更是兴奋,只是在出分数之前,霍仲山把方时勉看得很紧,分数出来之后才不拘着他。


    两人一起去吃火锅,赵佑多数时候都在听方时勉讲话,然后给他夹菜,递水。


    方时勉的话变得比以前多,眼睛里不再有那么重的忧郁。


    也不再时时刻刻都低垂着脑袋,恨不得永远待在地下室的怯弱感了。


    赵佑听方时勉讲话的时候,一直挂着淡淡地笑意,能看来眼中的惊喜和欣慰,只是那单薄沉默的身影莫名有些寂寥。


    他欣喜方时勉的改变,却失落这改变没有自己的参与。


    他也想有机会站着方时勉身前,为他据理力争,为他抵挡一切伤害。


    可他连自己都没料理好。


    火锅吃完,离别的时候赵佑抱住方时勉,说:“勉哥,下次见面,你等等我吧。”


    “你走得太快,我要跟不上了。”


    方时勉摸了下赵佑的脑袋,笑着说:“笨,那就慢慢走啊,我又不会跑掉。”


    等方时勉的手拿开,赵佑才把头抬起来 ,轻轻扬起嘴角。


    “嗯,知道了。”


    第47章


    录取通知书发过来那一天, 是下午,地址填的云锦。


    方时勉很激动地去拿了快递,喜滋滋跑到霍仲山书房,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着那没拆封的快递看了好久。


    霍仲山去临市开会还没有回来,他撕开快递,把录取通知书展开,端端正正地摆在大书桌正中间。


    左看右看, 满意极了。


    等男人开门回家时, 方时勉立刻就贴上去,原本打算等霍仲山自己发现,但是等真的见到人时, 竟是一刻也等不及。


    他抓着霍仲山的手把他牵到书房。


    “你认真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方时勉此刻就像是一直等待主人抚摸的傲娇小猫咪, 脑袋抬得高,尾巴也翘的高, 动人得很。


    霍仲山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掉链子, 很不经意的走到自己书桌上坐下, 再很不经意地抬头,纵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看到录取通知书上的立体小建筑和上面的学校时, 还是有过些许的怔愣。


    海市警察学院。


    刑事科学技术。


    一些往事还未完全在脑海里展开,方时勉就把毛茸茸的小脑袋贴上来,小动物一样到处蹭, “哥哥,我要当全世界最厉害的警察!”


    “我这几天看了这个方向的课程,有很多关于图像的, 还要教模拟画像,可以把嫌疑人画下来!”


    “我会抓很多坏人,破案!”


    “我会保护好你,还要保护所有人,保护小孩,还有大人!”


    方时勉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很亮,很吸引人,像是在发光。


    其实从某种方面来说,方时勉这个选择是霍仲山最不希望他走的一条路,有很多危险,而且按照正常的警察培养体系,刚毕业一般都要去基础轮岗。


    他担心基层警察枯燥乏味的工作会消磨掉方时勉对这一行的热爱。


    不过霍仲山还是伸手抱住很开心的少年,想象着小家伙穿着制服认真工作的模样,轻轻笑起来,“是吗,我们时勉真了不起。”


    “那今天真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对吗宝贝?”


    “对!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方时勉正沉浸在被录取的喜悦中,全然不知危险来临。


    被洗干净□□的扔在床上时,方时勉还在滚来滚去地傻乐。


    很快乐的样子。


    直到被抓住抬起来,方时勉才把头从枕头里抬起来,还没看清楚,眼睛就被领带蒙上,刚嬉笑着打算去扯,男人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


    “敢扯就把手捆起来。”


    语气有点凶,不似玩笑。


    方时勉这些天也深刻了解到了男人的言出必行,此刻便默默把手缩回去,小小声喊,“哥哥?”


    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挨了一巴掌,男人平静地声音传来,“该叫什么?”


    方时勉察觉到危险往后缩,很不出意外地又挨了几掌,接着被握着膝盖狠狠抓了回去,递到男人结实的大腿上。


    “说话。”这次带着很浓重的命令口吻。


    方时勉感觉前面被人握住把玩,脑袋忍不住摆动了一些下,有些受不住地喊了声,“老公……”


    有些话说出口,比药还管用三分。


    “分开。”


    不知道哪里被摸到,方时勉浑身一颤,呜咽一声,摇摇头。


    “自己分开。”


    “听话宝宝,哥哥奖励你。”


    男人的声音低沉着,在这种氛围离显得格外性感。


    听到奖励,方时勉在一片黑蒙蒙中眨了下眼睛,想了想,还是听话照做。


    被蒙住眼睛的少年紧张又困惑,浑然不知危险来临,还在小声问:“什么奖励?”


    结果下一秒……


    方时勉呜咽着往上退,结果被攥着脚踝扯回来。


    男人力气很大,方时勉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上就多了几个鲜红的巴掌印,他伸手去摸,双手也被按在头顶上禁锢起来。


    “不许跑。”男人俯身亲吻少年的脸颊,“敢跑就挨揍。”


    “说,以后再也不跑了。”男人循循善诱。


    “不跑了。”方时勉的眼泪浸湿了蒙眼的领带,委委屈屈,“屁股好烫啊,有点疼。”


    “说你爱哥哥。”


    方时勉毫不犹豫,“我最爱你了。”


    男人动作稍微柔和下来,他亲吻少年汗湿润的短发。


    “哥哥也最爱勉勉了。”


    不知道为什么,方时勉忽然想到当时那两个说霍仲山坏话的人,说他这方面不行,简直是胡编乱造!


    方时勉的短暂走神被男人发现,又狠狠被拍了两下。


    拉灯。


    次日,方时勉艰爬起来,眼睛很酸涩,微微发胀。


    他做梦了,梦见自己还在上高中,一个人坐在单独的座位上,刷题听课。


    改错题,在看见试卷上鲜红的大红叉之后被吓醒。


    看窗外炽热的阳光,窗帘已经拉开了,光落在被子上,身旁空荡荡的。


    他以为霍仲山去上班了。


    想去书房把录取通知拿来再好好看一看。


    昨天时间太紧,还没看够,他老以为自己在做梦。


    太美好,太不真实了。


    谁知脚还没沾地就被人抱起来重新放回床上,方时勉这会看到霍仲山立马就抱住他,乖乖喊了声,“哥哥。”


    霍仲山捏了下少年红红的耳朵,“把药擦了再洗漱。”


    方时勉重新躺好,看男人俯下/身给他抹药,可能是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他忽然把霍仲山的眼睛捂住,“还是先不要看吧,我有点害羞。”


    霍仲山:“……”


    当然,最后又被恶劣的男人狠狠欺负了一通,大早上就又把泪珠子挂在睫毛上了。


    霍仲山这一天都在家里办公,照顾方时勉的事全都亲力亲为,并且方时勉发现,霍仲山很喜欢给他喂东西,喂食物,喂水,即使方时勉再三强调,自己的手很有力气也无济于事。


    下午的时候,方时勉的手机铃声响起,但他本人还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完全无动于衷。


    因为这是方时勉新换的手机,霍仲山说是给他考好成绩的奖励,方时勉才接受的,他只记得插了电话卡,忘了关闭铃声。


    以致于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甚至还从沙发上伸出脑袋看着霍仲山,脸微微皱起,有点不开心一直响个不停铃声打扰他沉浸式的观影体验。


    霍仲山无奈,对正在汇报的下属说了句“稍等”,暂停了视频会议,起身把桌上的手机拿起来,递给窝在沙发里的小祖宗。


    方时勉傻了一下,接过之后看着手机里赵老师的来电,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安。


    他接起来,赵老师声音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问方时勉报的哪所学校。


    不是想象中的噩耗,方时勉顿时松了口气,语气轻松,“老师,我报的海市警察学院,已经拿到通知书了。”


    “好孩子……老师知道你可以的。”


    没等他回答,赵老师好像又说了一句什么,方时勉还没听清电话就被快速挂断。


    后来方时勉去照顾赵顺的时候,问过一次赵奶奶,赵奶奶沉沉地叹了口气,摸了下方时勉的脑袋,什么都没说。


    直到新生开学报道这天。


    警校要住校,并且实行军事化管理,很严格,报道这天霍仲山亲自送方时勉进学校,大家统一领了被装,穿着便衣的保镖把行李和床铺给方时勉整理好就退出去等。


    六人寝室,方时勉看着室友们陆陆续续进来,猛然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带家属来的,霍仲山给另外五个人都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希望他们能在日后的大学生活稍微照顾方时勉一下。


    几人也不扭捏,纷纷收下,直言既然住在一起,就都是好兄弟。


    下午家属就要离开,方时勉舍不得,把头抵在霍仲山肩膀上,情绪有些低落。


    “想学就学,不想学就算了,要是觉得累了,哥哥给你想办法,路有很多条,没什么能困住你的。”


    霍仲山摸着他的头,“随时给我打电话,每天吃了什么拍照发给我,周末我会来接你。”


    “少吃零食,一日三餐认真吃。”


    方时勉神情一动,没吭声。


    “听见了没?”


    耳朵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不听话就等着挨罚。”


    “知道了。”方时勉用脑袋往霍仲山身上撞了一下,“我只吃一点,不多吃。”


    “没交手机的情况下,每天吃了什么拍照发给我。”霍仲山揉揉方时勉的圆脑袋,“在学校里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哥哥担心。”


    家属离开之后,下午有个简短的新生欢迎仪式。


    方时勉那个时候才恍然大悟,赵老师那天为什么会忽然打电话来重复询问他的高考志愿。


    赵佑毫无征兆地把赵老师给他精心填写的志愿改了,报的和他一样的大学,海市警察学院。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赵佑毫无疑问的成为了他们这一届报考这个学校的最高分,新生入学,他被邀请作为代表上台演讲。


    方时勉在讲台上看到赵佑时,大脑被炸的空白一片。


    难怪,难怪那天吃火锅,赵佑问了几次,他是不是一定会报考这所大学。


    方时勉到这个时候才理解了赵佑话语中的执拗,可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不知道赵老师他们会不会恨他,忽然去参加高考,把他们二儿子的光明前程毁了。


    方时勉感觉得到,赵佑一直在看自己,因为那道视线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他一直低着头,直到赵佑演讲完下台。


    旁边有同学在低声议论。


    赵佑选的专业是这个学校收分最高的刑事科学技术,属于含金量很高的王牌专业,虽然还是浪费了二三十分,但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等解散之后,赵佑很快就在人流中抓住准备溜走的方时勉,刚才还意气风发站在讲台上的新生代表,此刻眉眼低垂,问他,“勉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方时勉一愣,下意识呢喃,“怎么会……”


    “就算今年你不参加高考,我同样也会删掉他给我填报的志愿,他们的眼睛里从来都看不见,我不需要听话,更不会被控制。”赵佑低声说:“我也没有要报复他们的意思,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路想走,他们管不了我,但是你可以,如果你现在告诉我,我的选择是错误的,我立刻就退学复读。”


    少年眼睛里是孤注一掷的期望。


    此时此刻,方时勉还能说什么,看向赵佑的眼神也只有心痛了。


    赵家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赵佑是在父母的忽视与不公平中成长起来的,他看着哥哥受到的百般宠爱,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长大。


    长期得不到关注养成的古怪敏感的性格,让他在人生的前十八年里从未快乐过。


    他没有被嫉妒扭曲本性,没有被怨恨烧掉理智,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要是赵老师真的要怪他,那就怪吧。


    至少要这个从来都不开心的少年,往后的人生不要那么难过。


    “太好了,我们是校友。”方时勉上前两步,一下子抱住赵佑,带着一点笑意说:“我听学长说这里体能训练抓的很严,你可要做好准备。”


    赵佑很轻微地松了口气,笑,“我不怕。”


    这时方时勉寝室里面的另外几个人凑上来,其中一个伸手就想把方时勉搂过去,赵佑不着痕迹地拉着方时勉避开。


    那人没太注意到,反而是很热情地与赵佑打招呼,得知两人认识之后便十分自来熟,用一副不太好意思又实在很想知道的表情问,“嘿哥们,你这分数全国警校随便选啊,怎么来这了。”


    “家在海市,不想走远了。”赵佑言简意赅,表情淡淡的,眼睛只看着方时勉。


    “牛,哥们太牛了,学霸果然不一样。”


    几人闲聊着往食堂去,咋咋呼呼开始讨论警训的事。


    中途赵佑被同学叫走,说是导员有事找他。


    海市警校的警训有两个月,分两次进行,一次就是即将开始的夏训,第二次在12月份到1月份的冬训。


    晚上的时候学校老师在群里统计了同学的身高、体重、胸围等基础数据,寝室里面的人兴奋的讨论着,言辞之间都是对那身代表公正制服的向往。


    方时勉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每个人说话的说话他都会非常专注地看,会在被忽然的勾肩搭背感到惊讶。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被一个集体包容进去。


    谈过往,谈未来,也会谈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被室友开玩笑时脸红,他们也讨论霍仲山,说他有气场,也会说方时勉是小富哥,给的见面礼都是大名牌……


    好像被善意包容着,大家来自五湖四海,都有着共同的目标与憧憬。


    宿舍里其中一个室友读过武校,其他人起哄叫他打一套拳,那人也爽快,翻身下床,看了看宿舍觉得施展不开,直接推开门去走廊上打了一套醉拳,动作干净利索,其他寝室也出来看。


    霍仲山这时发来信息,方时勉点开。


    霍仲山:【在干什么?】


    方时勉:【看室友打拳,很帅。】


    霍仲山没回复,方时勉思考了一会儿,又发。


    方时勉:【你要看吗?我去问问他可不可以拍照,真的很帅。】


    霍仲山:【以后有空就给我打电话。】


    方时勉看室友已经打完拳,众人都回了宿舍,他有点想继续听他们聊天,又想给霍仲山打电话。


    想了想,还是走到走廊尽头的生活阳台上,给霍仲山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到最后一秒才接通。


    霍仲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高兴。


    方时勉哄了半个多小时,一张脸通红,一再保证绝对不说其他男生帅才被放过。


    警校只有周末和节假日可以外出,第一个星期有很多琐事,要交一些资料,听很多的讲座,办理水卡、饭卡,还有统一理发。


    方时勉以前为了节约理发的钱,也是找的出租房小区里面的十元快剪理发,剃得也很短,和现在的长度差不多,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甚至比长发时更加吸引人,是两种不同的风格,方时勉五官立体精致,少了头发的遮掩,更显出几分少年的英气,有种勃发旺盛的生命力,帅气不减反增。


    其他室友倒是哀怨了两天,他们知道会剪短,但没想到会那么短,都可以说是光头了,对着手机左看右看都看不习惯。


    等到辅导员通知各班集合去教学楼领服装时,大家的情绪又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


    下午他们拿了衣服回来,不用多言,各自都开始闷不吭声地装配饰,换衣服,方时勉最先换的常服,自己对着相机照了半天,觉得很帅,于是二话不说打视频给霍仲山。


    霍仲山很快就接起,看着方时勉穿着藏青色制服,警徽闪着光泽,袖线笔直锋利,旁边放崭新的帽子,英姿飒爽的少年目光雪亮,如同穿破重重云雾的日光,照的人心底发烫。


    “哥哥,你看,我好帅。”方时勉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白牙齿,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对着镜头走来走去。


    “嗯,帅。”镜头里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溢满柔情。


    方时勉被鼓舞到,很小心地把衣服脱干净,开始换其他制服套装。


    霍仲山看了一会,忽然听到说话的声音,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


    “时勉,你们宿舍人都在吗?”


    方时勉正好换完执勤服,闻言抬头看霍仲山,很茫然地说:“非周末时间我们都不能出校门的,只能在宿舍。”


    霍仲山沉默片刻,很克制地说:“好了,很帅,不用继续换了。”


    方时勉立即瞪大眼睛,很着急地说:“还有作训服没看,我很快!”


    说着,方时勉又把自己扒干净开始换。


    霍仲山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了。


    当然,这次是被气的。


    霍仲山:“明天早上七点,我来接你。”


    方时勉乐颠颠地点点头说:“好。”


    这个周末结束之后,他们就要开始长达37天的警训。


    赵佑晚点的时候也约方时勉周末出去爬山,方时勉拒绝了,约到军训之后,等天气稍微凉快一点。


    周六早上,方时勉出了校门,保镖站在车边,看见方时勉就朝他走过来。


    打开车门上车,方时勉猛地扑进霍仲山怀里,吸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淡香,方时勉握着霍仲山的大手往自己头上放,笑嘻嘻地问:“哥哥,扎不扎手?”


    方时勉的后脑勺圆乎乎的,很饱满,显得眼睛更大了,五官也更加立体,瓷白的肌肤透着健康的红润,带着浓郁的少年气,漂亮又惹眼。


    霍仲山低头在少年头上亲了一口,把他抱在身上,“不扎手。”


    “哥哥还有个会,要先去公司一趟,中午我们就回家,时勉愿意等哥哥吗?”


    方时勉靠着霍仲山,毫不犹豫,“要等的。”


    霍仲山确实很忙,都没来得及回办公室就直接去楼下会议室了。


    方时勉正专心致志地挑选霍仲山办公室里放的零食,就有人敲门进来,方时勉抬起头,霍峻已经走到他面前了,伸手在他头上狠狠摸了几把,“变成小和尚了。”


    方时勉警惕地看着他,生怕这人又提出什么要求让他上当。


    谁知霍峻只是把他抓到沙发上和他一起坐下,一副打算促膝长谈地样子,方时勉更加紧张,背都绷直了。


    霍峻看得又想逗他,只是按捺下来,问,“你去读警校了?”


    方时勉眨巴着眼睛,点头。


    “真是……”霍峻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笑了一下,“霍仲山支持你吗?”


    方时勉毫不犹豫继续点头。


    “你小子。”霍峻又伸手去揉方时勉的圆脑袋,揉着揉着,目光就复杂起来,他收回手,“怎么想到干这个。”


    方时勉想了想,说:“喜欢。”


    霍峻琢磨了一会儿,问,“霍仲山带你见过大哥没?”


    方时勉想起上次去霍家老宅的事,“见过。”


    霍峻慢悠悠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轻轻一笑。


    “你再喊我一声哥哥,我就告诉你个秘密。”霍峻看着方时勉,带着一点微不可见地笑意,“关于霍仲山的。”


    方时勉很心动,左右为难,把手扣来扣去,最后泄气,“那还是算了。”


    不是害怕霍仲山知道以后要收拾他,而是他知道霍仲山不喜欢。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吗?”方时勉提出自己的想法,并真诚地看着霍峻,“我真的很想知道,以后我会报答你。”


    霍峻笑着笑着,看着少年人真挚漂亮的眼睛,慢慢就不笑了。


    他是真的有点嫉妒了。


    霍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谁真正无辜,霍仲山更是尤其心狠,凭什么他可以得到这么干净的爱。


    不公平,霍峻想。


    “你们做过吗?”


    方时勉愣愣地看着霍峻,脸瞬间烧得血红,霍峻半笑不笑地点点头,问:“你看过霍仲山的身体吗?”


    方时勉都准备点头了,却忽然想起,好像真的没有看过。


    他自己倒是被看了个精光。


    霍仲山给他洗澡的时候都是穿着衣服的。


    那个的时候,自己的眼睛又是从头到尾都被蒙上的,甚至连早上游泳,霍仲山的泳衣也非常保守,只露了手和脚,所以在更衣室那天……霍仲山一直在弄他,他自己被扒得干干净净,霍仲山却从始至终都穿戴整齐。


    方时勉睁大眼睛。


    霍峻了然。


    他仔细盯着方时勉地表情,很认真地说:“其实以前霍仲山是我们三个里面心思最缜密,也是最厌恶这个家族的。”


    “为此,他用了整整两年时间策划了一场逃脱,可惜计划都没来得及进行,就有人向霍柏告密,霍仲山递交上去的飞行员申请当天就被送到他父亲的办公室里。”


    霍峻笑了一下,“在霍家,没有权力还不听话,就不配被当人看待,霍仲山被他父亲打昏了送去给实验室做活体解刨,让实验室把他的脑子取出来研究,争取下一个解冻的胚胎可以消除自我意识,那个时候……他也就15岁左右吧。”


    “其实大家都知道那只是借口,霍柏只是对霍仲山不满意,想要让他消失掉,重新培养一个小的。”


    方淮勉只觉得浑身上下一下子就冷了下去,恐惧和愤怒纠缠着,脸都白了,牙关紧咬,气得发抖。


    “不过霍仲山也是狠,居然跑出来了,不仅一把火烧了实验室,还抢了车,径直开回家,开到他父亲霍柏面前,你知道他回去是干什么吗?他去认错了,据说他拿热水把自己浇熟了才得到原谅,你说这种人可不可怕?”


    方时勉摇摇头,第一次没有在情绪极端激动时落泪,心脏传来钝痛,大脑变得十分空洞,不知道是过度愤怒还是悲痛。


    霍峻无奈,方时勉完全没听出来自己的意思。


    他当然不是要方时勉去心痛霍仲山的遭遇。


    而是想让他知道,霍仲山在拿他当牲畜的实验室里跑出来,明明知道是自己亲生父亲的授意,却还是能在那种时候保持理智,甚至第一时间驱车回家获取原谅。


    一步步经营算计,从最没希望的嫡系,到现在逐渐把霍家分散的权力逐渐掌握,架空霍柏,连霍峻的父亲,上一任族长霍桥延现在都要顾忌霍仲山手里的权力。


    上次霍仲山遇袭,霍柏急急忙忙从京城赶回来,以为自己即将重新进入权力中心,却没想到霍仲山早就算到这一步,拿他当饵,把霍柏手底下那些暗桩全部一网打尽。


    到现在,霍仲山几乎已经可以不把霍柏放在眼里了。


    这种极端理智的人,自控能力堪称恐怖,会有真感情吗?


    就在霍峻拉过方时勉,打算直白把这些梳理给他的时候,霍仲山推门进入办公室。


    霍仲山身形高大,西装笔挺,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盯着霍峻,一言未发,压迫感极强。


    冰冷的怒气与暴怒时的恐怖,同样拥有最顶级的威慑力。


    霍峻微微挑眉,松开拉住方时勉的手,耸耸肩。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没干什么。”


    方时勉在看到霍仲山的一瞬间,眼泪就止不住的往外流,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冲到霍仲山怀里,紧紧抱住他,哭得伤心极了。


    霍峻看得心里都要滴酸水了。


    明明是他先注意到的。


    霍仲山伸手给方时勉拍背,又拿丝巾给他擦眼泪,语气颇有些无奈,“好了宝贝,怎么那么多眼泪,别哭了。”


    霍峻看了半天,慢悠悠地走过来,站到两人面前时忽然不动了,他歪着头笑了一下。


    霍仲山神情未变,很平静地伸手捂住方时勉耳朵,从容不迫地抬眼看向霍峻,目光颇具威严。


    霍峻的面容和霍仲山有几分相似,但他眼中的轻佻看起来更像个衣冠楚楚的变态,那张时常挂着笑的脸,此刻却带着不算友好的挑衅,慢条斯理道:“兄弟之间共享伴侣的情况也有吧?二哥,你大度一点吧。”


    “你这样古板没什么趣味,让勉勉也换个口味试试?”


    霍仲山怒极反笑,淡声道:“这段时间把尾巴藏好,被我抓到你就不好过了。”


    看这反应倒也不像是随便玩玩,霍峻心里大概有了数,看着被捂着耳朵也不反抗的方时勉,心中又是一阵叹息。


    估计当初在沈家宴会上看见方时勉的时候霍仲山就把人盯上了,下手那么快,完全不给别人留机会。


    斯文败类。


    这么干净的孩子也下得去手,坏到骨头里去了。


    封建的老东西。


    霍峻一想到自己的挑拨多半是要变成两人的感情升温剂,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情,一脸烦躁地走了。


    霍峻走之后,霍仲山才放松对方时勉的禁锢,这会人倒是没哭了,就是一个劲盯着他看,水润过的双眼亮晶晶的,眼看着眸子里的水又蓄起来,霍仲山干脆把方时勉抱进自己的休息室里,随手把门一锁。


    “霍峻给你说什么了?”


    方时勉仰躺在休息室柔软的大床上,霍仲山就坐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方时勉软乎乎地肚皮上摸。


    方时勉流着眼泪,一五一十地说了。


    霍仲山沉默不语,正思考如何开口讲述才能让这件事听起来不那么惨烈时,方时勉忽然爬起来,主动坐进面色冷峻的男人怀里,很慢地请求,“给我看一下吧哥哥,你是不是受了很多伤?”


    方时勉流着泪,忽然跪坐起来很小心地把高大英俊的男人抱进自己怀里,他也摸着霍仲山的头,很愧疚地说:“对不起哥哥,我都不知道。”


    “你一定很痛。”


    “不给我看也没关系,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


    “真的,我会成为很厉害的人。”方时勉擦掉眼泪,“要是我在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我带你逃跑,我很勤快,我们不会挨饿。”


    第48章


    霍仲山很慢很轻地帮方时勉抹掉眼泪。


    心底深处那最冷硬的坚冰此刻也融化成一汪水, 浇得灵魂都在嘶鸣。


    对眼前这个孩子的爱更是多的没办法再多。


    好像根本没有办法不爱他。


    这样的人太美好,柔软洁净的灵魂,热烈赤诚的一颗心。


    那双被泪浸湿的眼睛, 这样的望着他,这世界上大抵没有人能拒绝他。


    霍仲山褪去上衣,胸口到腹部,有一片蜿蜒的,很大片面积的烧伤, 红色的增生, 看起来十分可怖。


    如同火山上流淌的,一条永不沉寂的岩浆,持之以恒的沸腾着, 直至今日。


    男人低头看着,说:“很丑。”


    竟又要伸出手去捂方时勉的眼睛。


    伸出的手在半途中就被人握住, 捧起来。


    透过指尖的触感,他感受到那双捧起他手的少年正在颤抖。


    被爱, 被心痛, 被在乎。


    此时终于从虚无缥缈变得具象化。


    原来他也真正拥有了这些。


    方时勉流着泪, 慢慢用指尖摸索那凹凸不平的红色。


    那不是什么丑恶的见不得人的疤痕,那是霍仲山的血肉,是他的疼痛。


    “好痛啊哥哥。”方时勉用头抵住那些伤口, 哭得声音很低,却足够撕心裂肺。


    原来世界上有很多不被爱的小孩。


    那些暗沉惨烈的过往,此时慢慢浮现出来, 千疮百孔的神魂紧紧依偎,发出无声的哀鸣。


    “没事的,都过去了, 哥哥有你,早就不痛了。”


    霍仲山摸着方时勉的头,手上沾染的,少年人湿润的泪水却比那天的沸水还要滚烫。


    像是能直接燃烧进他心里的烈火,经久不息。


    霍仲山那天逃回家之后,拿着一把沾着干涸血液的手术刀重新出现在霍柏面前时。


    霍柏正在书房里和霍夫人说话,两人看见他出现,霍柏的第一反应是拿枪。


    但是霍仲山直接丢掉那把手术刀,非常冷静地说:“我是霍家人,永远不会改变。”


    霍柏迟疑一瞬,松开手里的枪,装腔作势地重新拿了文件在手里看,半分眼神也没给他。


    依旧是那副毫无动容,高高在上的姿态。


    霍夫人则是以一种审视的眼神,如同打量货物是否合格那般,评估他、考虑他。


    很显然,他们不再愿意接受叛逆者的回归。


    上好的金丝楠木书桌上,摆着精美昂贵的茶具。


    泡茶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将之前十余年伪装出的情亲煮烂,露出腐烂的骸骨,是这个权利游戏原本的面目。


    不听话,就会被摧毁。


    他从未真正拥有什么。


    也从来没有被当成一个人,如果没有权力傍身,等待他的绝对不会是温情。


    霍仲山在这种氛围中,抬头扫视过父母,做出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迅速冲向书桌,霍父猛地站起来退开一步将手里的枪上膛。


    保镖和管家立刻开门,冲进来。


    却不料霍仲山竟然直接提起那壶烧的沸腾的水,毫不犹豫的就往自己身上浇下去。


    管家的表情瞬间崩裂,惊叫一声便冲上前扬翻了那壶水。


    原本应该泼到脸上的水偏离了航道,尽数落到了胸口和腰侧。


    “来人!”霍父表情难辨,放下手中的枪械。


    他似乎这时才看清楚霍仲山脸上的极端的冷漠与理性,十五岁少年的脸上寻不到一丝痛苦的迹象。


    而短暂震惊过后,他感到无与伦比的满意,像是最疯狂的人找到了绝佳的契合者。


    集团的继承者,生存的裁决者,自该有这样的魄力。


    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拥有霍家族长的位置,才配获得权力。


    这是这些年来,霍柏头一次感到畅快,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仔细观察着霍仲山的表情。


    如果他敢流露出一点软弱,那等待他就是毫不留情的抹杀。


    这样的人,如果没有用,留下来就太危险了。


    霍夫人站的近一些,没避开,手上也被烫伤,她拿着佣人递上来的冰块,气的发抖,“疯子!”


    随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霍仲山一言不发任由那些人着急忙慌地扯下沾湿了滚水的衣物,表情极其冷漠。


    之后,霍仲山被缩进暗无天日的书房。


    霍柏当然不会允许霍仲山得到治疗,这是他叛逆需要付出的代价,他坚信那个博士所说的,霍仲山是不可能生病死去的,一点小小的烫伤,疤痕和疼痛都是他给出的警告。


    狗嘛,只有痛了才学得会忠诚。


    之后保镖定时送去一日三餐,前两天他把饭菜全部拿去卫生间倒掉,根本吃不进去东西。


    伤口反复发炎溃烂,霍仲山痛的生不如死,持续高烧让他连倒饭的力气都没有。


    第三天霍岳和保镖一起来送的饭,霍岳冷脸遣走保镖,丢了一小袋子药给霍仲山。


    “我知道你挺得过来,这些药能让你好受。”


    霍仲山躺在床上,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霍岳。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不会和你争。”霍岳目光十分冷漠,用谈判的语气,“这药你用不用都无所谓,出来以后,不要把我和霍峻当敌人。”


    霍仲山闭上眼睛,“可以。”


    门再度被关上锁死,霍仲山一把丢开那袋药,慢慢坐起来,沉默地看向书房的窗台。


    夜幕还未降临,孩童凄厉的哭嚎响起,却又在片刻之后压抑住。


    又被撵去外面站了。


    他看见告密者极尽温柔的将那个孩子抱住,而有趣的是,那孩子颤抖的更厉害了。


    天彻底的黑了,那孩子还是没有被允许进入家门,小家伙一个人趴在通道尽头,默默地抹着眼泪,仰头看天上的星星。


    他在看哪一颗呢。


    是在等在救世主从天而降吗?


    什么也没有。


    霍仲山安静地看了很久,很久很久,觉得他很愚蠢。


    自己也愚蠢。


    再过一会儿,他借着月色,捡起那袋药品,把烫伤膏涂了一层,躺在床上睡了。


    那天晚上霍仲山罕见的做了许多梦,梦里总有那个哭泣的孩子的身影。


    “呜呜……”


    倒也与现在哭泣的少年能够完美的重叠起来。


    当年两个身不由己伤痕累累的少年,如今紧密相拥着,相互为对方舔舐伤口。


    时间带走了距离。


    指引他找到这蒙尘的宝物。


    夺人所爱也好,秉性恶劣也罢,抢夺占有本就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学会的生存之道。


    “是不小心泼到的,当时就去治疗了,安和的医疗水平你不是知道吗?他们的镇痛药物很有用,我都没感觉到痛就好全了。”


    “真的吗?”


    “嗯,真的,霍峻十句话九句都是假的,往后他说什么别太相信。”


    说完又哄了好久,才让少年的情绪稍微好些。


    “别哭了,没事了。”霍仲山再一次说,他把方时勉抱起来,轻轻地吻他,低叹,“总有那么多眼泪,时勉哭得哥哥心都碎了。”


    方时勉哽咽一下,用手臂把眼睛遮住,很委屈地样子,“可我控制不住,它总是要流……”


    霍仲山想到那天方时勉脸上的红印,摸着方时勉圆滚滚的后脑勺,拇指轻轻按住少年潮湿的眼尾,“那就哭吧,没关系,哥哥知道时勉是最坚强的好孩子。”


    方时勉得到认可,很热情地去亲吻男人的嘴唇,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眼睛里荡着水光,纯与欲交织,性感至极。


    霍仲山呼吸渐重,双手刚刚滑落到少年纤细的腰间,方时勉就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用漂亮的,刚亲吻过他的嘴唇,说:“哥哥。”


    “我好饿,想吃公司楼下那家巧克力雪糕可以吗?”


    霍仲山:“……”


    有时候欲望被挑起和摧毁真的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方时勉以为霍仲山又不同意他吃垃圾食品,于是道:“这个周末结束之后就要警训了,周末也不能出来,我一个月都吃不到了。”


    霍仲山听了这话,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还是妥协,“先陪我吃点,才能去吃那些。”


    方时勉赶紧点头,从霍仲山身上跳下去洗脸。


    吃过食之无味的粗粮饭之后,方时勉总算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雪糕。


    因为读书时不喜欢在餐桌上吃饭,导致发育时期的方时勉长期都吃零食充饥,逐渐的就不太喜欢吃正餐米饭了,只是后来没钱,食不果腹,在寺庙里那几天,把方时勉不爱吃米饭的毛病给改过来。


    前些日子体检,医生又说方时勉的胃不太好,霍仲山对方时勉的饮食管得格外精细,基本上餐餐都要过问,方时勉的零食也只能饭后才能吃。


    但这个星期在学校的食堂,方时勉沉溺于酸辣米线与小火锅套餐无法自拔,自然对周末的清淡饮食提不起兴趣。


    说起来,方时勉在食物上还是很能花钱,他的零食放在柜子里,有一个单独的储物箱。


    方时勉的学费是霍仲山负责,生活费是他自己的钱,代价就是等方时勉工作后需要上交自己的工资卡,一分钱也不许私藏。


    这是两人协商之后的结果,最开始,霍仲山的目标很明确,直接收掉方时勉所有的银行卡,以后所有开销用他的。


    可惜方时勉并不愿意,甚至有点排斥,导致霍仲山不得不重新修改方案,两个人各自做出让步,最后解决问题。


    只是因为这点小小的倔强,方时勉那天晚上又吃了不少苦头,第二天睡到中午才爬起来喊肚子饿。


    方时勉吃完雪糕就去霍仲山的休息室睡觉,下午被叫起床的时候还没睡醒,不想起床,霍仲山这会耐心倒好,伺候他穿衣服洗脸。


    知道霍仲山晚上是约了秦柳一起吃饭,方时勉的大脑才开始重新运行,他睁开眼,一下子就精神了。


    自从那次秦柳忽然消失以后,他一直都没在云锦看到过秦柳了,问保镖,都说不知道,问明柯,他老是岔开话题,从来都不回答。


    问霍仲山,更别提了,一问晚上就要遭殃,关键也得不到答案。


    他甚至都已经默认秦柳可能是个通缉犯了,所以大家讳莫如深,都不敢提及。


    霍仲山看他瞬间精神抖擞,微微一笑,“清醒了?”


    方时勉刚刚点完头,就被按在男人腿上,屁股上就挨了两个火辣辣地大巴掌,他转头看着霍仲山,一脸茫然。


    “赖床不该挨收拾?”霍仲山不紧不慢地问。


    方时勉不知道哪里多出来的规矩,只好往男人怀里钻,靠在他身上,打了个哈欠,说:“哥哥,还困。”


    霍仲山表情慢慢缓和下来,不轻不重地假装训斥两句,又开始任劳任怨地给打瞌睡的少年穿衣服和鞋袜。


    走近饭店包厢,看到秦柳的那一刻,方时勉眼睛都亮了一下,赶紧给他招手。


    不知道为什么,方时勉觉得自己看到秦柳就觉得亲近,可能是之前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他觉得和秦柳在一起很放松。


    当然,最大的可能也许是秦柳陪他看完了一整部哥斯拉大战金刚。


    吃饭的时候霍仲山正式向方时勉介绍了秦柳。


    M国科亚亿集团的唯一接班人,不过因为安全问题一直没有公开,是霍仲山国外留学期间社交圈的核心成员之一。


    秦柳是混血,是科亚亿集团董事长最小的儿子,原本并不受重视,只是那老头子前几个子女因为各种意外离世,死的就只剩下秦柳这一个独苗,这两年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生怕再有闪失,六七十岁的年纪就算是再生也来不及了。


    这段时间科亚亿集团内不安稳,老头子也被搞怕了,立刻就把秦柳送到这边避难,形式稍微好点就二话不说立刻就要把人接走。


    霍仲山刻意隐瞒了秦柳在外留学时主攻心理学,对创伤性心理问题有过不少研究,成绩斐然,若是不去当集团继承人,这两年早就被他招纳到安和任职了。


    “时勉要当警察啊。”秦柳似乎也没想到方时勉居然会选择这样一条路,有点麻烦,正式工作之后,出入境还要向上级申请打报告,以后还不好随便把人带走。


    更别说科亚亿涉黑,最大头的利润还在军火生意上。


    难办。


    “对啊。”方时勉很肯定地点点头。


    霍仲山给方时勉夹菜,闻言笑了一下,没说话。


    “上次你直接走了,我都不知道。”方时勉看着秦柳,“不告而别,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秦柳笑起来,赶紧举杯给生气的小时勉赔罪,笑道:“所以这次不是专门过来向你道别吗。”


    方时勉楞了一下,问:“秦哥,你又要走啊?”


    “诶,也不是很想走的。”秦柳看了一眼方时勉身旁不说话的男人,懒洋洋地笑了一下,“只是我在这可不受人待见,等哥回去拿点东西,到时候见面给你送点好玩的。”


    方时勉想了想,“不要什么礼物,你注意安全就好。”说完他就低头吃饭,霍仲山不知不觉给他夹了好多青菜,甚至还有两块苦瓜,方时勉一口吃下去,脸都皱起来。


    他看着霍仲山,又看着碗里的另外一片苦瓜,往男人身边靠了一下,小声说:“哥哥,我不喜欢吃苦瓜。”


    “就吃两块,乖一点。”说完,霍仲山抬眼对着正盯着这边的秦柳礼貌地笑了一下。


    秦柳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噙了口酒。


    一顿饭很快吃完,门外立刻就有金发碧眼的雇佣兵来敲门催促。


    秦柳在告别之际快速地把方时勉拉到身上抱了一下,又在霍仲山烫死人的视线里迅速放开,“小时勉,下次见。”


    方时勉没太注意两个人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还在傻乎乎地给秦柳挥手说再见。


    很快,回家之后,被冷着脸的大男人按在大沙发里教训的时候,方时勉又开始认真保证,可是霍仲山很喜欢翻旧账,这一个星期惹到他的事情多了去了,方时勉被一点点的回忆起来,苦不堪言。


    最后无论怎么求饶,方时勉都没被允许泄出来,还不可以自己摸,方时勉甚至在洗澡的时候主动去抱霍仲山,主动亲他,又很乖地保证再也不会,霍仲山温温柔柔地笑着把小家伙地主动照单全收,可是一点都不动摇最开始的打算。


    方时勉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霍仲山的言出必行,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睡男人怀里,自己缩到边上去睡,很生气的样子。


    霍仲山看得好笑,把人抓过来哄了好一会儿。


    方时勉用的霍仲山的沐浴露,身上香香的,连脑袋上都是同一个味道。


    因为方时勉觉得现在自己没有头发,所以脑袋上也抹的沐浴露,在浴室的时候,霍仲山不说还好,一说他干得更起劲,看得男人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方时勉很好哄,答应下次让他舒服之后立刻就乖了,乖乖窝在霍仲山怀里,很温顺的样子,睡觉之前会睡眼朦胧地给霍仲山说:“哥哥晚安。”


    月色很静,屋内的恒温系统将室内温度调节在最适合睡眠的温度。


    半夜,霍仲山抱着方时勉的臂弯忽然空了,他睁开眼,一摸枕头,还是温热的。


    正想起床找人,腹部压着什么东西,温热的,稍微有点沉。


    霍仲山打开床边的小灯,借着温暖的光线,看清楚了少年脸上的凝固的泪痕。


    被子和上衣都被撩开了,沉睡中的方时勉还在轻轻地抽噎着,他脸枕在那块被烫伤的皮肤上,随着男人的呼吸有规律的起伏。


    方时勉的大脑保护机制会让他在极度悲伤时模糊痛苦来源,从而切断过度崩溃的情绪。


    但他爱人的本能又会让他在深夜里延续白天的感受,无知无觉地哭泣,在梦中也会感到痛苦。


    他对霍仲山的心痛,已经突破了这种保护自我保护机制。


    真挚的,近乎完美的爱。


    霍仲山在一室寂静中无声的闭了闭眼。


    年少时那壶滚烫的热水带给他那难以愈合的伤痕,似乎在此刻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难以言喻的疼痛。


    痛极了,让他这样的人也想流泪。


    也觉得鼻酸。


    他恍然,原来那些压抑岁月,不止有彻骨的恨,还有痛。


    被人捧在手心里,原来会痛。


    满腹怨恨心酸的人,可以横眉冷对所有不公苦楚,却听不得一句突如其来的关心。


    灯光很暗,男人眼眸低垂,安静地注视了一会儿熟睡中的少年,他的神情看不清晰,只是动作非常温柔地把方时勉抱到身边,重新枕进他的臂弯。


    少年时他抬起头与趴在楼道边的方时勉共同寻找的那颗星星,如今终于坠入他的怀里。


    眼角残余的湿润被人很珍惜的亲吻掉。


    少年无知无觉,却下意识抱紧身旁的人。


    小灯被熄灭。


    屋外被窗帘遮挡住的月色星光落到花园的瓷砖上,将那冷硬的物件也照的柔软。


    第49章


    周天下午就要回学校, 要换衣服集合,有晚点名。


    霍仲山把方时勉送到学校门口时,看到赵家那二儿子从学校里走出来, 伸手帮方时勉提东西。


    两个年龄差不多,身量也差不多的少年站在一起说话。


    方时勉回头对他挥手,赵佑也抬起头看过来,目光不算友善。


    等两人进了学校,霍仲山才不疾不徐收回视线, 吩咐司机离开。


    没什么威胁, 还太嫩了点。


    *


    在这之后便是长达一个多月的警训。


    警训期间要上交手机,每天六点下训之后才能去小队长那里领手机。


    方时勉时常和霍仲山通着话就睡着了,等早上起床一看, 手机早就关机了。


    烈日下暴晒站军姿,各项体能训练, 学战术、团队合作,学擒拿格斗, 学队列, 不断地的左转右转齐步走。


    重复, 枯燥,无味。


    他们方队的教官是一线的在职警官,平常不怎么说话, 每次开始说话就有人要遭殃。


    他时常说,“警察队伍的荣耀高于生命,选择这条路就不要怕吃苦, 更不允许退缩。”


    没有人可以从他手中得到优待。


    寝室里六个人,方时勉是最消瘦的,看起来也是最脆弱的。


    原本室友们都已经分配好要是他突然晕倒, 谁来背他百米冲刺。


    警训的前几天方时勉偶尔也会被班里同学们开这种玩笑。


    他脾气很好,也不生气,大家笑,他也跟着笑,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有些言语中隐藏的恶意与妒忌。


    这样的坦然大度,倒是令有些心怀鬼胎者无地自容。


    不过话说回来,方时勉确实没有伪装什么,是真的完全没有发现。


    人对长得好看的同类明显更加的宽容,方时勉本就帅的十分突出显眼,更别说这人又有这样的好脾气,没两天就迅速融入大集体,和周围人打成一片。


    很多时候,方时勉或许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但他绝对是最坚韧,最能吃苦的那一个。


    没有人听过方时勉的抱怨,他只会在偶尔闲暇休整时,队里中二少年跳出来振臂高呼“我要成为共和国利剑”时,在大家的哄然大笑中,露出非常柔软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是极惹眼的,那种教养良好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笑容,温柔得似乎可以包容一切。


    休息的时候,方时勉身边永远都围着人。


    对他好奇的,邀他玩游戏的,想要联系方式的,源源不断。


    晚上没有训练任务时,教官们会把大家围起来表演才艺,也有时候是几个队伍一起拉歌。


    夜间凉风徐徐的大操场上,穿着深色作训服的少年们面容都看不清晰,帽子上的银色的警徽闪着光芒。


    他们围成一圈,聚精会神听教官用并不怎么生动的语调,讲述他在基层遇到的警情。


    “不要总是盯着上面看,只有低下头,弯下腰,才听得见看得见,你出的每一次警,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意义的。”


    “不要因为那些繁琐遮住了眼睛,不要辜负人民对我们的信任。”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又格外生动起来。


    方时勉那双眼睛更是尤其亮。


    警训进程到一半,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方时勉不仅没有掉过队,反而因为姿势标准被教官拿出来当队伍里拿旗的标兵。


    不是教官偏爱,是他的动作利落漂亮,大家心服口服。


    方时勉一直是默默的,他习惯遵守所有规则,在体力极限的边缘完成属于自己的蜕变。


    这下子队伍里更多人都对方时勉抱有好感,拿身娇体弱这个梗来开方时勉玩笑的事也彻底绝迹了,玩笑少了,尊重多了。


    一个月时间,大家头发也长了出来些,有些人嫌麻烦又去剃光,方时勉宿舍里只有一个叫许树的去剃了光头。


    方时勉倒是打算再留一段时间再去,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毛栗子,寝室里面的人就自己买了推子来剃两边的鬓角。


    方时勉是最后一个被推的,他觉得很不错,自己在镜子面前傻乐了半天,晚上拿到手机还拍了照片发给霍仲山。


    警训结束的最后一天是大汇演,方时勉其实还是有点紧张,一个方阵有三个标兵领头,方时勉是中间扛旗子的,要是走不好会非常明显。


    排练演习的期间,他摸着色彩鲜亮的旗帜,忽然很想给霍仲山打电话,听听他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总是要听到那熟悉的嗓音才会觉得安心。


    当然,现在打电话肯定是不可能的。


    彩排结束,大家就各自就位,坐在最中心观众席上的几排领导被台上的主持一一介绍,方时勉的方阵在第二排,他站的笔直,只是在目光落到台上其中一位领导时,很明显地楞了一下。


    这张脸……怎么有点眼熟?


    很快,那个人就被主持介绍到。


    最年轻的一级警督,海市平叙区公安分局副局长,海市警察学院-经济犯罪侦察学院主任——霍岳。


    那人稳坐高位,穿着制式浅蓝色衬衣,带着一级警督肩章,成熟英俊的男人从容不迫地站起来利落敬礼,表情肃然。


    方时勉听到了周围极小声的议论。


    真是他,没看错。


    介绍完之后,第一排的几位领导简单讲了几句话,汇演就正式拉开序幕。


    前面几个拿徽章和旗帜的小方阵过去之后,依次轮到方时勉他们的队伍在跑道上预备。


    当迈出第一步时,很多情绪都被抛到脑后。


    方时勉穿着自己向往的这身衣服,拿着他们队伍旗帜,步伐稳健,威风凛凛,走得非常有气魄,无人机和摄影都关注到这支队伍。


    大屏幕里的少年俊美英武,身姿笔挺,虽然转瞬即逝,但也足够引人注目。


    这些人里当然也包括台上的霍岳。


    方时勉报读警校这件事是霍峻告诉他的。


    霍岳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霍家后辈每年进入公安体系的多如牛毛,只要霍仲山没有亲自开口向他说这件事,他就只当不知道。


    只是这小朋友看起来非常虔诚的样子,目光那样的亮,那样的自豪与喜悦,不像是为了树大好乘凉,更像是真正对这个职业的喜欢。


    掷地有声,无声的沸腾着,靠近理想的每一步,都让这个少年熠熠生辉。


    太挺拔,太漂亮了。


    足够吸引人。


    自己第一次踏入警校大门时,目光也曾这样坚毅吗?


    太久了,已经记不清楚了。


    方时勉领着队伍下跑道之后,严肃的教官这会儿也终于对大家露了个笑脸,破天荒地说两句表现不错。


    他没有特别表扬谁,但大家都能看出来他对方时勉的满意。


    警训结束之后,方时勉得到了一张十佳标兵的奖状。


    拿回家的当天,霍仲山就叫人把那奖状裱起来,原本是打算放在客厅。


    可客厅空荡荡的挂起来不好看,想了想,他把方时勉带去三楼。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三楼的灯就全部亮起来。


    是个展厅,一整层楼全是积木拼的飞机模型。


    那种积木方时勉很熟悉,就是上次秦柳让他拼的那种,像是私人定制,没有商标的精细零件。


    方时勉到处看,对每一架飞机都很喜欢,有很多种类型,有那种大型客机,最多的是战斗机,都很漂亮,难以想象主人花了多少时间在这里。


    看着还有很多空位的展柜,方时勉心下一动,刚转过头想说什么,霍仲山就拿出方时勉当时拼的小飞机模型,轻笑,“找一个喜欢的展柜放吧。”


    “哥,这些都是你拼的吗?”方时勉一边问,一边认真挑选自己的展柜。


    “嗯。”霍仲山声音比较淡,“用来打发时间。”


    方时勉放好自己的小模型,一下子抱住霍仲山,眼睛发亮,“下次我们一起拼吧,我找零件最快了,我们把这一层楼的展柜全部拼满。”


    霍仲山微微发怔,笑了一下,摸着方时勉的脑袋说了声,“好。”


    晚上的时候,方时勉翻找起保镖们从出租屋给他打包回来的行李,一个人趴在地上找半天,终于在衣服里找到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袋子打开,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纸片,一些干枯碎裂的花朵,方时勉很小心地从那些纸片里面静心挑选出一张残缺的纸。


    纸很旧了,很软。


    纸上有很淡的折痕,上面的英文字迹还算清晰,边缘有点褐色的印记,上面写了字,写了不许哭,不准哭,又被毫无章法的胡乱划掉,还写了快回家,又被划掉,还有些被黑色马克笔涂抹掉,完全看不清楚的墨团。


    只剩下,边缘处的三个字幸存。


    上面写着,


    别哭了。


    最后一个字写的很轻,间隔也远一点,像是快速写完前两个字之后加上去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为什么加上最后一个字?是想要缓和两个字的命令口吻吗?


    方时勉其实一直都留着这张纸,也一直留着这个疑问。


    上次霍仲山说起时就想拿给他看,但是他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有点像变态,把别人随手写的一张纸当成宝贝守了那么多年。


    离开家时就拿了这一个小黑袋子,揣在裤兜里,跟着他漂泊受苦,如今竟然也有物归原主的一天。


    霍仲山洗完澡出来,就看见方时勉躺在床上,很宝贝的拿着一张纸摸来摸去,很可爱,像一只主人不在家,自己乖乖玩毛线球的小猫。


    当方时勉献宝似地把纸送到他手里,霍仲山看清楚上面的字迹,怔愣了好久。


    时光里那些遗憾,似乎正在被一只温柔的手缓缓抚平。


    感动与惊喜碰撞开来,命运的伏笔振聋发聩。


    少年时唯一一次软下心肠,在楼宇间的缝隙中,缠绕住了他的挚爱。


    仿佛一切注定,他们本来就该在一起。


    *


    警校大一是最难挨的,方时勉又听到他们学院有人退学复读了。


    大家嘴上总是说每天六点起床还不如回高中,也哀怨自己的大学生活不似网络上的精彩,不能随时随地说走就走,连谈恋爱也要偷偷摸摸,甚至晚上玩手机聊天都要格外小心。


    但穿上那身衣服时,脸上的自豪感总是遮掩不住的。


    方时勉的体能在他们寝室里不算好,赵佑知道以后就和他约定,每天晚上跑步,五公里跑不下来就从一千米慢慢增加,有时候两人还练练擒拿格斗,累了就坐在操场边聊聊天。


    偶尔方时勉寝室里的人会跟着一起来加练,但出场频率最高的还是一个很黑很廋的大个子。


    大个子叫许树,沉默寡言,是他们系体能考试排名前几的尖子,和方时勉走得近,有他在的时候,赵佑的情绪就不高。


    像是谈心聊天这种项目,许树一向是不参与的,他不喜欢说话,只闷头学习和做事。


    说是聊天,大多数时候,方时勉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觉得幸福的时刻,大部分时刻都是和霍仲山在一起的,只是赵佑不喜欢听他说霍仲山的事。


    只要一提起,他就会表现出不高兴。


    像个孩子一样,方时勉其实觉得很可爱。


    因为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在赵家看见赵佑时,他也是嘴硬心软,喜欢闹点小脾气。


    很多时候,方时勉都在听赵佑说话。


    赵佑现在很受学校重视,高考分数占一点原因,最重要的是,赵佑家是有功勋的,学校当然是重点培养,赵佑来者不拒,似乎也非常愿意表现,很多重大活动,都有赵佑的影子。


    他在学院里的风评也很好,系领导都赞他做事沉稳有头脑,人缘也不错,大家对他的评价高,说他温柔好说话,但也有人说他孤僻,觉得这个人很冷漠,实际上一点也不好相处。


    赵佑会给他说很多学院里的事情,哪些人好相处,哪些人最好不要接近,他说很多,偶尔说着说着就沉默了,直愣愣地盯着方时勉看。


    那种目光很陌生。


    他似乎把自己隐藏起来了一部分。


    方时勉有时候也不是很明白赵佑的想法,从赵顺的意外之后,赵佑就不是那么好懂了,奶奶说他从来没有去看过赵顺,说他还恨他哥哥。


    但方时勉却总认为,赵佑只是在害怕,或者是愧疚。


    他其实是个很心软的人。


    只是他们好像都看不到,只看到他用来掩饰敏感的尖锐外表。


    赵佑其实偶尔也会说起赵家人,他躺在操场上,双手枕着头,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可以买一样的东西,但他们总是会选择不同的品牌样式,让赵顺先选。我知道,其实都差不多没什么不同,但我不想要剩下的,勉哥,这种要求很过分吗?”


    “我的东西是他挑剩下的。”


    “我这个人也一直是被挑剩下的。”


    “我不需要他们喜欢,一点也不需要。”


    方时勉的情感触觉一向迟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默默把作训服口袋里藏的水果糖撕开塞到赵佑嘴里。


    人类的感情总是很复杂,像很多缠绕起来的线,看不到源头,也找不到结尾。


    *


    冬训结束之后,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方时勉刚出校门行李箱就被保镖接过,停靠在树荫下的黑色迈巴赫吸引来不少视线,保镖打开车门,方时勉飞快钻进去,抱住霍仲山,说:“哥哥,我好想你!”


    霍仲山定定地看他一眼,似不经意地问起,“早上吃的什么?”


    方时勉思索一秒,“稀饭包子。”


    “那你发给我的图片为什么是番茄鸡蛋面。”霍仲山平静地看着面前明显心虚的家伙。


    方时勉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想从霍仲山身上下去,却被那双布满青筋的手牢牢扣住腰身。


    “……昨天吃的包子稀饭。”


    少年顶着被辣的红肿的嘴唇和身上飘着的火锅香气,很心虚地低着头。


    霍仲山捏着少年的下巴,抬起那张愈发精致漂亮的脸,不怒自威:“重新说。”


    方时勉想抱霍仲山,那双捏他下巴的手便顺势卡住他的脖颈,不让他靠近,男人这会脸上没什么表情,方时勉老实了,“哥哥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今天早上吃的火锅套餐。”


    说完,他又用双手握住霍仲山的手臂,很乖的亲了一下男人的手,亲完之后抬眸看他反应。


    可惜男人心硬如铁,改变不为所动,冷着脸继续问:“只有这一次吗?”


    被抓到端倪就一点也别想隐瞒。


    方时勉这次不回答了,只是低头把长裤撩起来,露出冬训时练格斗被磕伤的膝盖,看着霍仲山,“哥哥,这里好痛。”


    屁股上被狠狠揪了一下,方时勉猝不及防,差点叫出声音,他捂着很痛的地方,表情很无辜地看着霍仲山。


    “下不为例,再犯就扒了裤子挨揍。”


    没听到回答,男人沉下声音问,“听清楚了吗?”


    方时勉用头在霍仲山身上撞了一下,闭着眼睛哼哼,“听清楚了。”


    男人冷着脸,低着头去看方时勉青紫的膝盖,大手在边缘的地方按揉了几下,侧身拿出车里的医疗箱,找了治跌打损伤的药水倒在手里,搓热之后才用掌心覆盖在那膝盖上,动作十分小心。


    方时勉觉得舒服,眉头舒展开,晃了两下脚,安心靠在男人怀里打瞌睡。


    *


    过年的前一天晚上,方国鸿给方时勉打电话,要他绿洲湾吃年夜饭。


    彼时方时勉正和霍仲山正在云锦楼顶的帐篷里拼积木,外面下着小雪,草地被白色覆盖住,帐篷里垫着厚厚的毯子,一旁的木柴燃烧的很旺盛。


    小锅里的水沸腾起来,霍仲山把零件找好之后依次放在方时勉手边,坐起来给他煮最新口味的方便面。


    “我不去。”方时勉把手机放在地毯上,声音外放,自己趴在地毯上拼直升机的螺旋桨。


    “我知道你考上警校了,爸爸还没有给你庆祝,等过了年爸爸带你去拜访你爷爷的老战友,他们……”


    “我不去。”


    那头声音大起来,“方时勉,你以为你……”


    电话被倏然挂断。


    方时勉抬起头看见霍仲山已经摆好了小桌,热腾腾地泡面端上来。


    男人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他的手机,说:“吃吧,吃完不许再闹了。”


    “我才没闹,我只是肚子饿。”方时勉小声嘀咕,迫不及待地拿了筷子吃起来。


    霍仲山把方时勉的手机放到原来的位置,又开始低头找零件。


    海市今年下了好几天雪,方时勉在院子里的楼梯上堆了一个小雪人。


    由于没戴手套,手冻成胡萝卜,挨了好一通训,被抓到屋子里抹了防止冻伤的药膏大男人的脸色才好看些。


    后面一段时间他就失去了穿衣自由权,每次出门都要给霍仲山检查,包的很严实才可以出门。


    跨年夜的时候方时勉又被霍仲山带到小楼。


    男人遣开上前来的佣人,自己动手给方时勉脱外套。


    小楼管家低着头,只当看不到。


    古堡链接小楼的后花园被保镖封住,小楼里只有佣人和管家。


    方时勉喝完果汁之后试探性的向佣人讨要零食,没想到并未被拒绝,两个人抬了两箱子零食上来。


    大部分零食都是外文的,方时勉随便选了盒巧克力来吃,吃完甜食就很想吃辣。


    当方时勉蹲在箱子旁边,寻宝似的找到一包火鸡面,差点兴奋地跳起来。


    女佣有点为难的拿着拿包泡面,楼下的餐食都要备齐了,很显然屋主人请这位客人来不是吃面的。


    但她并没有犹豫多久,因为她看到了少年西装袖扣上印着霍家家族图案的一抹金色。


    很快火鸡面就被佣人摆到方时勉面前,方时勉猛吸一大口冰镇橙汁,刚把一大口面含到嘴里,耳边就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刚刚还站在自己面前的佣人对着来人弯了下腰,立刻离去。


    方时勉想都不用想是谁来了,他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火鸡面万分可惜,刚想先把嘴里的吞下去再说话,男人的声音就从头顶响起。


    “别急,慢慢吃,不要呛到。”耳朵被冰凉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方时勉把面吞进去,常温的纯水递到嘴边,方时勉两口喝完,眼睛被辣出一点水光。


    面被佣人拿走,方时勉抬起头,眨巴着眼睛不吭声。


    霍仲山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身上还带着一缕室外带进来的寒气,领口随意松开两个扣子,伸手拿了桌上的湿纸巾给方时勉擦嘴。


    “还有点辣。”方时勉张开嘴吐气,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身边才喝一半的冰镇果汁。


    常温纯水被送到嘴边时,方时勉脸都皱起来,他推开男人的手,“不要这个。”


    “只有这个。”霍仲山又捏了下方时勉的脸,“吃辣再喝凉的你会拉肚子,乖一点。”


    方时勉只好又喝了两口水,这才被霍仲山带下楼,他问:“我们现在要回家了吗?”


    霍仲山站在楼梯下面,等方时勉下完楼再牵住他,“吃完饭再回去。”


    这小楼的装饰很复古,富丽堂皇,正门客厅的一套木质家具看起来就价格不菲。


    方时勉一路跟着霍仲山到小楼的餐厅,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


    沉默不语的霍岳,低头看手机的霍峻。


    兄弟二人皆是英俊贵气,同样的西装革履,穿得很正式,多半也是刚从古堡的宴会里脱身。


    霍仲山坐到主位,方时勉就在霍仲山左边的空位落座。


    霍峻坐在方时勉斜侧面,对着他笑了一下,霍岳则是没什么表情的点了下头。


    吃饭的时候兄弟三人很随意的说话,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方时勉倒是觉得奇怪,明明这么大一个家族,看起来却又那么空荡。


    吃的差不多,霍岳靠在椅背上,随口告诫霍峻:“今年换届,老爷子的关键时刻,你这里别出岔子,这段时间就不要出入那些地方,更不要带人回家,被拍到就不好了。”


    “不是,我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去过?”霍峻被自家大哥这一闷棍敲得晕头转向,“还有,我这两年什么时候玩了,你问问二哥,成嘉这两年给他赚了多少。”


    被点到的霍仲山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隔岸观火没说话。


    只有霍岳很轻地笑了笑,“善意提醒而已,别太激动。”


    霍峻冷哼一声,不着痕迹的看了方时勉一眼,看起来有点烦躁。


    都是些老鬼。


    惯会暗中害人的。


    回去的路上,方时勉倒是想起来一些事情,他问霍仲山,“霍峻的父亲和亲哥都是走的政治这条路,霍峻为什么会选择在你手底下经商呢?”


    “霍峻有‘病’被发现了,霍桥延担心自己的仕途被影响,一直都把他放到外面养的,都打算不要了的,但看他资质尚佳,丢了又觉得可惜,就让他跟着我们经商。”


    其实霍峻没彻底摆烂之前,还是一把笼络人心的好手,在少年时代就以笑面阎罗的称号在霍家后辈中闻名。


    人前交际滴水不漏,背后撂刀子也绝不心慈手软。


    比起当初满怀理想主义不开窍的霍岳而言,霍峻显然更适合当这种玩弄人心的领导者。


    当时霍家内部不少人都在霍峻身上压了宝。


    要是他真的走另外一条路,不见得比他大哥差。


    只是老一辈过于谨慎,不愿意为后代承担风险,霍峻年少得志不知收敛,肆意妄为游戏人生,出局也是迟早的事。


    “病?”方时勉睁大眼睛,什么病会影响到的父辈的仕途,难道就是之前他碰见过的,那种事情?


    霍仲山摸着方时勉额前的黑色碎发,漫不经心地说:“他需要强刺激才能兴奋,所以滋生出一些不能示人的爱好,其实霍家人大部分都有‘病’,只是霍峻属于是被检查出来,身份又特殊,需要被格外关注的那一类。”


    霍家哪里有什么正常人,只看“疯”的明不明显,藏得好不好罢了。


    方时勉靠在霍仲山身上,好长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50章


    警校的大一时光转瞬即逝。


    大二下期, 方时勉以优异的体能成绩,又成功通过理论考核,与许树一起, 一共五名同学,代表班级参加国家举办的警校联赛大比武的初轮选拔。


    这种联赛的奖章含金量很高,对于警校生而言是无比荣誉的,对于之后的评优评奖更是大有益处。


    第一轮选拔是基础体能,校内选拔, 四百米障碍, 武装五公里,随机组队接力赛。


    前五十能够有代表学校出去比赛的资格。


    为保证公平,这三项都是机器计时。


    方时勉的强项是长跑, 他很有耐力,这两年时间几乎每天都跑步, 大二上册还参加过一次海市马拉松,虽然是半程, 但成绩也很不错。


    早上集合领完号码牌, 在大操场由各领队教官分批带队活动热身。


    这会儿阳光不算刺眼, 但温度正持续攀升。


    四百米障碍方时勉练得不是很多,许树这段时间都在陪他练习,赵佑有空了也会过来, 多数时间都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看。


    正式比赛时,许树的号码排在方时勉后面。


    “平衡木不要太紧张,也不要一直低头, 余光把准方向,速度快,脚步稳一点, 好过。”


    “低姿匍匐的时候重心压低,这里用的铁丝,注意不要受伤,慢一点没关系,其他优势项目补回来。”


    许树站在方时勉后面,想到一个说一个,也不管前面的人有没有听到,有没有听清。


    倒是排在方时勉前面的同学精着耳朵听半天,探出个脑袋往后望他,“哥们,你现在才给他临时讲要点,来不及了吧,秒表一掐,谁记得住那些啊,都靠肌肉记忆了。”


    方时勉立刻道:“有用有用,我都没注意是铁丝的,之前爬的都是网。”


    “哦这样啊,那你朋友还挺贴心。”


    许树木着张脸,不说话了。


    正式比赛方时勉表现得还可以,但这个项目不算他的优势项目,成绩排在八十多名上。


    武装五公里的时候,方时勉和许树不在同一批队伍,大家在等候区统一穿戴装具。


    黑色的防弹背心,水壶,模型枪,防爆头盔……穿上又闷又热。


    但很帅。


    武装带一收紧,个个身材高挑,宽肩窄腰,站在一起极度赏心悦目。


    其中方时勉就更别提多惹眼了,黑色头盔下面露出的半张脸,下颚线清晰,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特别是唇间那似有若无,势在必得的笑意。


    挽起的袖子,露出的那截小臂肌肉线条匀称流畅,那双修长的手此刻真紧握着斜挎在肩上的仿真95自动步枪。


    看不清阴影下的那双眼睛,更令人遐想了。


    大一过来加学分的志愿者们,目光都忍不住朝他看。


    白就不说了,还这样帅,配上这身武装制服堪称一绝。


    开跑指令发出后,方时勉步伐平稳,并没有排在很靠前的位置,一直都游走在中位往上一点。


    等到最后两圈时,场上观赛的人以为分数差不多固定时,方时勉才开始提速。


    “欸不是,那帅哥什么时候跑到第四个去的?”


    “他后半程一直都没降低速度,二公里的时候就开始在超人了。”


    “第三了!他后程爆发这么强,太牛了。”


    最后一千米,方时勉犹如一匹杀出重围的黑马,干净利落的冲到第一位。


    冲线之后,他小喘着气,边走边解头盔,有志愿者拿了篮子过来收装具,方时勉这会儿脸上泛着红,是运动之后产生的。


    防弹背心脱下之后,身上松快一大截,他头上被汗湿,正低头找纸,视线里就多出一包还未开封过的纸巾。


    他抬头看,是收装具的志愿者,留着短寸的学弟笑容灿烂,浓眉大眼,“学长,你可真厉害。”


    方时勉傻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似乎有点不适应,又有点慌乱,自己抬起手把汗一抹,“也不是很厉害……你,你下午多练习一下,长跑成绩很容易上去的。”


    “我就是每天下午都加练,有用,但是要坚持。”方时勉手忙脚乱地给学弟分享自己的经验。


    “哦,嗯,好的,我会的学长。”男孩说完忍不住笑了一声,“学长,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


    又帅又可爱,太带劲了!


    “有。”方时勉这下子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摸着脑袋笑了一下,“我爱人有时候会这样说。”


    相顾无言。


    学弟拖着篮子走掉了。


    许树的那一轮还没开始,方时勉高高兴兴去小超市买了纸巾和水,坐在旁边的阶梯上等许树。


    最后一轮团队接力在下午,现在是上课时间,比完赛也不能回寝室。


    等到许树下场,他给他拿了纸和水过去,时间也不多该吃午饭了,两人就往食堂慢慢走过去。


    迎面碰到风尘仆仆赶过来的赵佑,他穿着常服短衬,看见两人满头大汗,脚步一顿,“结束了吗?”


    说完他就笑了一下,自言自语,“我又迟了。”


    “什么迟不迟的,通知上说的是一点半才结束,我和许树只是运气好,排的比较靠前而已。”方时勉上前一步拍拍赵佑的肩膀,又看他被汗水透湿的后背。


    “你来得正好,去食堂吧,咱们去点个干锅吃吧!三个人吃着不浪费。”


    “下午我和你们一起。”


    赵佑看了一眼许树,那人在看其他地方,全然无所谓的模样,他微微放下心来,又继续盯着方时勉。


    他看着方时勉忽然举起手,刚想问他怎么了,结果脑袋突然被敲了一下,赵佑愣住。


    “逃课不学好,谁教你的?”方时勉唬着脸,却又一秒破功,摸摸刚刚敲过的地方,“认真上课啊,笨蛋。”


    斑驳细碎的阳光落在方时勉脸上,穿着警用作训服的少年神采飞扬,黑色短发边缘湿润着,漂亮精致的五官添上一层英气,有一块规则的方形光斑落在他的耳朵上,很白,赵佑甚至可以看见上面细微的绒毛。


    他对他笑着,笑容那样好看,他很想亲吻他的耳尖。


    但他迟了,支撑他度过那些被压抑岁月的神灵,已经心有所属。


    赵佑直勾勾地看着方时勉,过了一会儿撇开目光,低着头很慢很慢地说:“知道了,你才是笨蛋。”


    下午组队赛方时勉和许树依旧不在一个组,但两人成绩都还可以。


    具体排名要第二天才出,晚上九点半,他俩就收到了比赛带队老师的□□好友申请。


    寝室里清一色的卧槽声。


    “我去,晚上加练果然出奇迹。”


    “下次带我一个。”


    “我也去。”


    “太牛了兄弟们,替咱们出去见见世面。”


    “这比赛有没有奖金?”


    “人家拿的是荣誉,荣誉懂不懂?俗,太俗了。”


    第二天清早成绩就出了,方时勉排在第四十三,许树在二十九。


    “我们这学校有少数特招生,他们有些就是专业运动员,专门招来给学校拿奖的,你不要,不要沮丧,已经很厉害了。”许树在寝室没有人的时候忽然开口说话。


    方时勉正在阳台洗漱,被背后幽幽传来的声音吓一激灵,水呛鼻子里,咳惨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许树,“我没事啊,能去都是运气好了。”


    眼前的人眼眶还泛着红,许树沉默片刻,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真的做得很好了。”


    “啊?”方时勉满头问号。


    许树一副头很痛的表情离开了。


    方时勉不解挠头,转过去继续洗漱。


    晚上,霍仲山视频电话打过来。


    方时勉把视频对着行李箱,一样一样说自己准备的东西,往常都是霍仲山帮他收拾外出用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方时勉在恋爱后第一次自己打包行李。


    “毛巾和浴巾拿收纳袋单独放,你的那个黄色大箱子侧边有个袋子,里面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还有旅行包装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旁边还有个白色条纹袋子打开,里面有现金,拿一沓出来放在包里备用。”


    方时勉按照霍仲山说的完成,给他检查一遍无误后,把镜头翻转过来,离屏幕很近,很小声说:“哥哥,我现在其实开始紧张了。”


    每天早上五点就要在校门口集合出发了。


    “只有紧张吗?”


    方时勉琢磨一会儿,试探,“还很想你。”


    霍仲山那边有一段短暂的沉默,他又问,“哥哥也想你,还有呢?”


    方时勉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摇摇头,“没有了,我就是紧张和想你。”


    “宝贝,你已经做到了最好,哥哥很为你骄傲,知道吗?”


    方时勉脸红了一下,左顾右盼然后点点头,“嗯,知道。”


    霍仲山那边笑了一声,开始说一些很肉麻的情话,方时勉闹了个大红脸,手乱点一通,却始终舍不得挂掉视频。


    最后是霍仲山叫方时勉自己数三二一,两人一起挂断,但三二一数完,两人都没挂。


    “挂掉吧,明天好好比,全力以赴,不是说想去学骑马吗?哥哥找人给你选了几匹好的,养在牧场那边熟悉环境,到时候你挑喜欢的喂养,增进感情,它们等你呢,哥哥也等你。”


    方时勉早忘了什么时候说过这话,闷头想了一会儿,实在没印象,但还是低下头亲在镜头上,“谢谢哥哥。”


    清晨坐着学校大巴上高速,下午一点过才到达比赛场地。


    快速射击,解救人质,追捕突击。


    第一项和最后一项都算比较常规,只有第二项,采取的团队淘汰制。


    解救人质分为攻守双方,半小时以内,如果救出人质,攻方获胜,若是超过时间,守方获胜。


    第一轮快速射击算是方时勉的劣势,他认真完成,在高手云集的比赛场上,成绩也不算亮眼。


    他下场交号码马甲时,迎面走来一位金色卷发的大高个,那人瞳色很浅,对他笑了笑,吹了声口哨,“小甜心。”


    这三个字说得歪歪扭扭,不太像是本国人。


    那人看着他笑,那种眼神看得人有些不舒服,只听他又开口,“漂亮男孩,下次见。”


    说完就和另外几个同样金发碧眼的大个子勾肩搭背嬉笑着离开了。


    许树不知道从哪里急匆匆走过来,看方时勉没有生气的表情,才说:“国外的警察学校也会参与,他们的射击有优势。”


    方时勉点点头,没太放在心上,心里想着食堂的炸鸡。


    结果没成想第二轮就与那群人狭路相逢。


    站在外围等候比赛时,那对外国小队的目光一直都有意无意的往方时勉这边看。


    同校学生自行组队,十人一组,方时勉那对的小队长抽签抽到进攻方。


    故意做旧的废弃小楼里,十个人分为三,五,二,行动,只分两路,一路佯攻,一路主力抄家。


    方时勉被安排在佯攻的三人小队,转移注意力,吸引火力,速战速决。


    他们猫着脚步,紧握着手里的枪支,耳麦里队长正在指挥他们检查二楼情况。


    二楼两个房间,第一个房间无人,靠近第二间的时候,方时勉忽然抬起手,把重心往下压了一点。


    队友暂停脚步,握着枪对方时勉点点头。


    方时勉把枪稍微往上抬了一点。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木门应声而倒,方时勉翻滚一圈,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半蹲在墙角猫着的大个子。


    方时勉迅速朝那个方向射击,但他背后也有人,在他刚打出一发,腰腹处一痛,身上的防弹背心就立刻冒了一小股白烟。


    他吸引了火力,配合两位队友完成清扫,迅速排除可疑位置,人质虽然不在这里,但一换二也是划算的。


    “死亡”人员原地等候清算。


    方时勉刚放下枪靠在墙边,另外一个已经“死亡”的大个子就凑过来。


    很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


    “原地,等待。”方时勉字正腔圆,微微蹙眉。


    那人看了旁边伙伴一眼,两人莫名笑起来,他又看向方时勉,拿枪口戳他膝盖,用很不流利的口语说:“小甜心,交个朋友。”


    不尊重人。


    方时勉不喜欢,收起膝盖微微抬腿,一脚将那黑洞洞的枪口踹开,“演习已经结束了,不要拿枪口对人,你们老师不教吗?”


    那人似乎觉得在朋友面前没面子了,脸色一红,丢开枪就往方时勉身上扑。


    负责维持秩序的教官到达二楼那间房时,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面对体型力量明显在自己之上的对手,黑发少年毫不胆怯,有时候是毫无章法的乱锤,有时候又是用上格斗擒拿的路数来。


    正常来说,没有经过长期针对训练,这种近身格斗,对手的拳头即将落到脸上时,常人的反应都是闭眼靠直觉躲闪。


    方时勉却不同,拳头过来时,他注意力最集中,睁得很大,眼神雪亮,对手根本不能把拳头揍到他头上。


    这还得多亏那段惨烈的童年,方国鸿打人时从来是不管不顾,气狠了棍子拳头全是往脑袋上招呼的,幼年时顽强的求生欲让他无师自通学会了挨揍不闭眼。


    在拳头砸过来时还能保持思考。


    方时勉骑在那面红耳赤的大个子身上,手肘顶住那人脖子,垂眸看他,语调平缓,“小甜心?”


    那人顿时愣住,表情慢慢发生变化。


    尘土飞扬,空荡的房间响起一阵严厉的训斥。


    教官和老师过来把人分开,目光不经意扫了一眼墙角的无死角监控。


    大致了解情况之后,海市警察学院的带队老师看了一眼站姿笔挺的自家孩子,又看旁边鼻青脸肿,靠着墙魂不守舍的老外,嘴角扬了一下,又死死压住。


    “情况我也知道了,打架参赛资格取消我们也认,但我们小孩受委屈受欺负,还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他们挑衅?我们是来堂堂正正比赛,不是来当怂包!你们赛方不给一个交代,这件事我不会罢休的!”


    这件事报到赛方监管高层上时,霍岳正与其他几位同僚查看当时的监控。


    “还是年轻有活力。”林集笑叹一声,该说不说,没给学校丢脸。


    霍岳面色如常,一如既往的沉默,他抬眼看着大屏上显示的比赛分数,垂眸将手中的笔盖重新盖上。


    林集又看了一会儿,依旧兴致勃勃,他状似不经意地转头,随口问,“那小子是你家崽吧?”


    男人藏蓝制服上的警督肩章泛着权利光泽,林集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


    出乎意料的是,霍岳并没有否认,他将笔拿到一旁,姿态放松地十指交叠,极具上位者的压迫感。


    “是我家的,待会叫他过来打个招呼。”


    林集眼睛稍微瞪大了些,莞尔一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人我照看着就是,别的不说,肯定不让他受委屈。”


    “多谢。”


    林集受宠若惊,笑容满面,“为人师的本职工作罢了,霍局客气。”


    闻言,霍岳轻轻点了下头,不再多言。


    他和林集本就是代表海市警察学院出席,有偏向也是人之常情。


    其他高层各自思量,也不愿事情闹大。


    最终这件事没有上通告,只是各带队老师口头教育,外国团队犯事的那名学院被遣返回国了。


    方时勉虽然也没能顺利完赛,但还是拿到了半决赛的参与奖电子证书。


    *


    大学时光转瞬即逝,转眼他们这届公安联考一批岗笔试报名时间就出来了。


    寝室里的氛围也变得很紧张,大家都开始认真学习。


    海市警察学院能够留在海市本地的岗位比起其他警校要多,但是也只有前三分之一能留在海市,在市里的岗位竞争是最大的,要排名很靠前的才有机会。


    方时勉想离霍仲山近一点,这段时间更加勤勉,大四课少,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图书馆看网课学习刷题,周末也不出去了,霍仲山倒也没说什么,只要求他学习的时候和他开视频。


    开视频的时候要背景完整,脸也要全部露出来,很不公平的是,霍仲山那边就只看得到一只手。


    不过也好,方时勉觉得如果霍仲山本人一直在镜头里的话,可能会影响到他学习。


    大概是太过于紧张,考试的前几天方时勉一直都睡不安稳,担心自己要是没有考上海市的岗位,就要离霍仲山很远,这让他感到焦虑。


    考试是在本校教学楼,笔试那天,是元旦后的第一个周末,考完最后一科机考,方时勉走出校门,上车之后,一头倒在霍仲山身上睡得昏天黑地。


    虽然还没得到笔试成绩,但方时勉直觉自己考得应该还不错,接下来就是体测和面试。


    体测方时勉一点也不担心,只有面试,方时勉还是有点无法想象那种,自己一个人面对着好几个老师答题的场景,为此很是悬心。


    于是思来想去,方时勉打算报班,精挑细选下,他在一个视频下面的评论里找个了价格比较合适的面试班。


    去上面试课的第一天,方时勉发现自己的嘴巴好像一下子不会说话了,坐到那个单独的座位上,看着面前的几位略显凶狠的陌生老师,大脑一下子就空白了。


    老师给他的分数很低,是全班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没成绩,因为那人在压力面试的时候紧张得昏倒了。


    方时勉拿着那张薄薄的成绩单,一个人在教室里面坐了好久。


    下午霍仲山自己开车来机构接他,方时勉上车之后也说不出话,手里拿着那张成绩单一直看。


    三年时间,方时勉脸上的稚气消退,面容愈发英气俊美,他身形挺拔,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单从外表来看,已经完全是个健康漂亮的青年了。


    可现在坐在副驾驶上,垂头丧气地捏着成绩单的漂亮青年,似乎又与几年前没什么变化,或许是很久都未曾遭到成绩上的打击,整个人都显得很沮丧。


    霍仲山打了转向灯,一手掌着方向,另一只手懒散搭在方向盘边缘,车平稳驶入快速通道,高大英俊的男人朝情绪低落的青年看了一眼,眼中带着微不可见地笑意,“怎么,被老师说了?”


    方时勉把那张成绩单折起来放到兜里,声音闷闷的,“哥,万一我选不到市里的岗位怎么办?”


    等红绿灯的间隙,男人的大掌放到方时勉头顶上揉了两下,又顺着面颊摸到他的下巴上,轻轻地刮蹭,温和的,漫不经心。


    方时勉忽地低下头,下半张脸都埋进了那只手掌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淡淡木质香气里,他闻到了一点,硝烟的气息。


    干燥的掌心因为少年鼻间的温热气息而变得些许湿润。


    霍仲山手指倏然收紧,将青年的面颊捏起,那双漂亮浓郁的大眼睛茫然看向他,含含糊糊喊了一声,“哥。”


    那双大手这才意犹未尽地缓慢松开,带着薄茧的食指从青年唇瓣滑过,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绿灯亮起,霍仲山把手放回方向盘,目光仍然很静。


    车辆继续行驶。


    “岗位在哪里都没关系,就算分到乡下也能修路修房,位置不错的话就弄个庄子,到时候按你的喜好来装修,正好把你那两匹马也运过来。”男人的声音很平和,似乎真的没把这个事情太当回事。


    方时勉:“不行,我想离你近一点,我会考好的,会选前十……前五十的岗位!”


    霍仲山打了一把方向盘,将车速降下来,目视前方,不紧不慢地问:“面试的分占比很高吗?”


    “嗯,占一半呢。”方时勉有点没精神,脑袋靠在座椅上,手无意识地摆弄着安全带。


    “想考好?”男人看着前方平坦的直道,语调漫不经心。


    “想。”


    霍仲山放在方向盘上那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片刻后说:“别去那个机构了,我找人给你特训。”


    方时勉以为霍仲山是要给他重新报班,刚想拒绝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脸红了一下,到底没说出口。


    前一个月,方时勉并没有再去模拟那种压力面试,而是跟着霍仲山给他找的老师,专门学习不同题型的答题思维,也背了一些很有感染力的词句。


    一对一的时候,方时勉完全能做到滔滔不绝输出自己的观点,几种题型都能很流畅的应对,后来听他解题变成两个老师,他也能很轻松。


    临到面试的最后几天,霍仲山口中的特训才姗姗来迟。


    方时勉没想到,所谓的面试特训,居然是找霍岳他们亲自来给他模拟面试场景。


    方时勉被霍仲山带进特意布置过的面试房间时,看清里面的情形之后,站在门口半天迈不开脚步。


    只是在方时勉没注意的地方,霍仲山看清里面坐得一群人也是脚步一顿,眼睛也十分危险地半眯起来,他面色如常并未开口说什么,依旧从容不迫地走进去,坐到了主考官的位置。


    已经顺利升至三级警监的霍岳穿着深棕色的休闲外套,正端坐着,看到方时勉来,收了手机,神情肃然,显然是打算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


    霍峻也在,很愉悦地模样,他旁边坐的是穿着正装的周御。


    周御的西装外套随意挂在椅背上,格纹马甲里叠穿着禁欲的白衬衣,他这次没带帽子,精致英俊的五官完全显露出来,比电影里还帅,看起来斯文优雅。


    最让方时勉没想到的是秦柳,随着这两年科亚亿集团董事长身体越来越差,秦柳便成为那些人眼里最大的钉子,屡遭暗害,行踪愈发隐秘,待在国内的时间屈指可数。


    秦柳手里把玩着计时器,对着方时勉露出一个他极为熟悉的笑容。


    考官席上还有两个方时勉不认识的男人,同样着装考究,通身气势凛然,不似常人,看着方时勉神情略显惊讶,笑容明媚。


    七个人,说实话,此刻方时勉连门都不想进。


    当硬着头皮走到考生的单独座位旁边时,方时勉脑袋上就已经起了一层薄汗,他只敢把目光落到主考官席位上的霍仲山身上。


    秦柳显然是下了功夫了解过考试流程的,等方时勉老老实实鞠完躬说出:“各位考官大家好”时,秦柳很上道地走流程,字正腔圆地说出:“考生请坐。”


    混血帅哥半眯着眼睛带着笑,手指在计时器上随意搭着,轻轻抬起食指一敲。


    “恭喜你顺利通过笔试,进入到面试环节,今天我们采取结构化的方式进行考察,我们希望通过面对面的交谈加强对你的了解,希望你能认真如实的回答,考生准备好了吗?”


    方时勉听到这里心脏就已经开始剧烈狂跳,坐在主位上的高大男人没什么表情,却也没有做出很严厉的模样,他平静地看着方时勉,视线很淡,带着一定的压迫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霍仲山的情绪不太好。


    尽管大部分都是认识的人,第一轮答题的时候,方时勉说话还是很混乱,没有办法把精力全部集中在题目思考上。


    说到后半段,坐在正中央那位漂亮英气的青年,表情已经是肉眼可见的难过。


    敛眉低目,黑色的短发将青年衬托的格外白皙,洁净修长的手指紧张的在桌面的白纸上颤动,似乎是很紧绷的样子。


    可他却不知道,这副样子让考官席位上那些气势非凡的男人简直无法挪开目光。


    霍仲山原本找的面试教师都被这群人暗中掉换下去,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主意,他唯独没想到,霍岳也会参与其中。


    霍岳确实有经验有能力,在这行上又算得上方时勉前辈,所以他没有翻脸。


    宝藏的觊觎窥视的感觉并不好,但确实对方时勉有益处。


    直到方时勉磕磕巴巴地讲完,很紧张地抬起头看秦柳时才发现他根本没按计时器。


    秦柳轻咳一声,对方时勉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时勉陪我出去休息会儿吧。”


    方时勉在得到霍仲山的默许之后跟着秦柳出门,霍峻也懒洋洋地跟过来,防贼似的防着秦柳,直言:“你专业太对口了,我怕你把我家孩子拐跑了。”


    秦柳微微扬眉,对霍峻的出现也不觉得意外,半分眼神也不给他,只对方时勉说:“我可以在考场上看着你答题,也可以陪你拼积木,时勉,你觉得我很可怕吗?”


    方时勉看着秦柳,摇摇头。


    “你觉得面试可怕,只是因为你把考官们想的高高在上,把他们看得太高了,自然无形之中就把你自己放的很低。”秦柳伸手摸方时勉的脑袋,“你们警校在射击训练的时候,你拿到枪去打靶时,会去关注同学们的视线吗?”


    射击训练时注意力肯定都在枪上啊,那可是真正具有杀伤力的子弹,当然不会分神。


    “你不会对吧。”秦柳放在方时勉头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他的手上,他把方时勉微微湿润的手打开,神情很专注,似乎在看有没有握枪时练出的茧。


    “因为持枪的时候需要全神贯注,而周围同学的也不会完全将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秦柳的手指刚准备摸上方时勉的手掌,霍峻忽然伸手把方时勉朝自己这边拉过来一点。


    “讲话就老老实实讲话,干什么动手动脚?”


    秦柳眼神凌厉一瞬,却又极快掩饰过去,啧了一声,不冷不热地看了霍峻一眼,眼底闪过厌烦。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就算了,人正宫还在里面云淡风轻不动如山,他俩连个小三名分都没有,不知道有什么好掐的。


    霍峻把人看得再紧有什么用,对着他那手眼通天的二哥,还不是束手无策,白瞎他近水楼台的条件。


    难不成还想熬死霍仲山再取而代之?


    笑话。


    秦柳攥紧自己摸空的手,继续讲,“面试的时候其实也一样,没什么区别,你只需要专心思考问题,因为那些考官已经面试过很多场,他们也很疲惫,并不会很认真地去听去看,就和你那些同学一样。”


    “所以不用太焦虑别人放在你身上的注意力,一会儿进去之后你就把他们当成瞎子和聋子,你只需要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对不对并不重要,但你要有底气。”


    方时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确实清晰了不少。


    第二次走进去,方时勉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抿着唇,脑袋里面幻想自己是个隐形人,大家都看不到他。


    这一次明显比刚才要好很多,答题时,霍仲山朝他轻轻点头,致使方时勉信心倍增。


    他慢慢找到感觉,一个考官、两个考官、七个考官,似乎都对他没有太大影响,他还是只答那么多题,只说那么多话。


    人数和场地并不限制他的思考。


    这种模拟面试持续了三天,每天都在下午七点到九点进行。


    几位难得一见的大忙人竟然极默契的,从未缺席。


    直到方时勉可以很从容的输出观点之后,霍仲山果断迅速结束了这场特训。


    霍峻主动提议,大家一起吃顿饭。


    方时勉深以为然,觉得是应该犒劳考官们,遂欣然同意。


    众人下意识将目光聚焦在某些人身上。


    霍仲山慢条斯理笑了笑,未置一词。


    餐厅里。


    在霍仲山极简短的介绍下,方时勉得知那两个陌生的男人也是霍仲山留学期间的好友,身世不凡,这次钻空子过来也只是久仰方时勉大名,想亲自见一见。


    席间方时勉自然重点关照对象,大家偶尔会谈起方时勉答题时的豪言壮志,也会逗他说叫他别当警察,去跟他们做生意,保准不让他亏钱。


    当场为他介绍某支股票、基金,或是利润可观的生意投资,甚至于某些地区的房产。


    都是只赚不赔的好买卖。


    一直没说话的霍岳听了会儿,象征性举杯,微微一笑,“我这好不容易后继有人,各位还是让小朋友自由生长吧。”


    其他人笑起来,纷纷给霍岳敬酒赔罪,方时勉也跟着笑,慢半拍举起果汁一饮而尽。


    他坐在霍仲山和秦柳中间,秦柳桌上有两杯酒,他不喜香槟,所以那支还结着水汽的香槟一直没动,就安静地放在方时勉手边不远的位置。


    触手可及。


    方时勉这边只有果汁,源源不断的鲜榨果汁。


    前段时间和室友们出去聚餐喝醉了,霍仲山亲自接他。


    挨了好一顿收拾不说,第二天就给他下了禁酒令,不允许他在外面喝。


    可是那香槟实在勾人,方时勉咽了口唾沫,手刚伸出去,就听霍仲山弯着唇对一旁的侍者吩咐,“香槟不在适饮温度,你去给秦先生换一杯上来。”


    方时勉动作一僵,老老实实吃菜。


    等新香槟被换上来,秦柳忽然凑过来,将那只酒轻轻推到方时勉面前,笑得格外温柔。


    “想喝就喝,我不爱喝这个,别浪费了。”


    方时勉转头去看霍仲山,发现男人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很羞涩地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入口……


    入口没滋没味。


    就是冰水。


    方时勉喝了一口就放到一边,霍仲山面不改色地给他夹菜,似乎完全不知情。


    秦柳笑了一下,温和又绅士,问:“味道如何?”


    “好喝。”方时勉默默把大家长夹的青菜放到一边。


    幼稚鬼霍仲山。


    谁知男人不让他喝就算了,还慢条斯理拿起面前从未动过的酒杯,慢慢啜饮。


    故意的!


    方时勉正愤愤不平,男人忽然伸手落到他衣领上,原以为是给他整理衣服,结果颈间微微一紧。


    项链被勾起来,不轻不重地牵引,方时勉顺着那力朝霍仲山靠过去一些。


    成熟矜贵的男人微微俯身,纯黑色西装禁欲感十足,熟悉的木质香气混杂于醇香的酒气中。


    他在周遭逐渐沉寂下去的谈笑声中,缓慢靠近方时勉,在青年略显震惊的视线里轻轻勾唇,偏转方向,停留在青年烧红的耳边。


    方时勉只觉得耳根子被柔软的东西触碰一瞬,身体不由自主轻颤,腾升起一股难言的燥热。


    霍仲山嗓音带笑,语调缓慢优雅。


    “回家找地方趴好,等着挨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