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V万字更新
◎活力小谢+钓系小沈◎
谢煜睡了一个很长的觉。
她昨天太累了,在马车到旧丞相府后,她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沈长胤去扫尾,囫囵吃了点东西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她躺在床上,环视了一圈房间里熟悉的布置。
第一个念头是:这里就是她以后三年要住的地方了。
她起身,走到书房,推开窗,清晨的空气扑面袭来,带着一丝隐蔽的清香,她发现院子里的槐树花如同清凉的雾气,已经渐渐白了。
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静谧,沈长胤应该已经上朝去了。
这是个适合梳理自己思绪的好天气。
她坐在桌前,裁了一沓小纸。
拿出一张,决定先从简单的问题回答起。
当时被俘虏在勤政殿里,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主角遭受迫害,又重生回来复仇。
第一个问题,这个主角是不是沈长胤?
答案:不是。
梦里的那个主角的人生中只剩下了复仇,权力是复仇的手段,百姓甚至也是复仇的对象。
而沈长胤显然更关心权力,也愿意善待百姓。她也许要向谢氏皇族复仇,但似乎没有那么疯狂。
第二个问题,那她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原以为这是某种世界意志的提醒,如今想起来,却可能只是她的大脑无意识组装出的故事。
答案就暂定是这个吧。
第三个问题,沈长胤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刚刚已经被回答过——野心勃勃的、争夺权利的、善待百姓的、复仇的。
更大的问题是,这些特质都是百姓会在乎的,沈长胤的属下会在乎的,甚至皇帝会在乎的,因为这些特质对她们有着最大的影响。
可是如果自己真的要和她一起生活,甚至是结婚,在同一个屋檐这种距离下,沈长胤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在过去一个月里,沈长胤显示出了控制狂的特性,却在某种程度上是温和的、关切的,甚至是纵容的。
可这些温和与关切,是真的还是假的?——要知道她们第一次见面,沈长胤就在骗她。
她有什么理由去相信,那些温和不是另一种欺骗?
想不出来,将笔暂时放下,谢煜长长叹了一口气。
难怪现代社会里的大家都不愿意结婚,因为人很难完全认识那个即将每天和自己处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
虽然她确实是输了赌约,也确实是答应了沈长胤不再逃跑,可是她也很难兴高采烈地去成亲。
她被第三个问题困扰了许久,一整天都没怎么出门,坐在书桌前苦思冥想,就好像写不出文的小说写手。
到了深夜,沈长胤也结束了漫长的公务,回府了,敲了敲她的门。
“请进。”谢煜说。
沈长胤今日束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张过于精致的五官纤毫毕现。
她穿着白衣,步伐轻缓,温声说:
“三殿下,我听侍女说,你这一整天都闷在屋子里,可是对我们的婚事还有什么顾虑吗?”
“有啊。”谢煜很直接:“我很好骗吗?”
沈长胤:“怎会。”
“那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在骗我,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在骗我。你上一次骗我是什么时候?”
——刚刚。
还有接下来。
“三殿下,我只有那天晚上骗过你而已。”
“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整个谢氏皇族,只有你最好骗。
“并非是要伤害你,我只是很惊讶你会出现在那里。”沈长胤说:“我以后会尽量少骗你的。”
不是不骗,只是少骗。
但谢煜还是哼了一声,表示勉强答应。
“所以我们现在是权力联姻,或者说是政治联姻?”她严肃地思考:“那我们应该约法三章。”
沈长胤忽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联姻不是很正常吗?”
“是啊,是很正常的。只是联姻是一个司空见惯的事情,她们很少像您一样……正式。”
大多数人都追求一个体面,即使利益交换的本质不变,台面上也要表现出情投意合、互相倾慕的样子。
“没有关系。三殿下需要,那就让我们来约法三章吧。”她还是答应了。
谢煜又拿出一张小纸,起草了一份合同,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讲的。
只能严肃规定:
“甲乙双方为政治联姻关系,并非正常婚恋关系;
双方不得逼迫彼此履行妻子义务;
双方不得干扰彼此寻求其她浪漫对象。”
“其她浪漫对象?”沈长胤读到这一条,忽然说:“比如您从小定亲的那位沈家大小姐吗?”
谢煜莫名抖了一下,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
安定下来后说:“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我突然发现,你们俩都姓沈?”
“是的。奈何她是江南水乡优雅端庄的高贵大小姐,我只是西北军事起家的、卑微的人。”
“想来三公主喜欢她更多,也是正常的。”
“咦……”谢煜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你差不多得了。”
沈长胤就笑,在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合同一式两份,谢煜递了一份给沈长胤,将自己那份连同上午写的三个问题,一同夹到一个小本子里,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那就这么定下来了——她未来三年的人生。
对于穿越者来说,也算稳定吧,没有很糟糕。
从明天开始,她也不用再担心自己要逃到哪里去了,可以吃喝玩乐。
“给点钱。”她说。
本想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政治联姻中,她可以没有负担地花沈长胤的钱。
但沈长胤毫无异议:
“账上的所有银钱都可供三殿向您调用;在钱庄账户上,您和我有着同等权限;侍女稍后会给您送点银票,还有零用的银子。”
“三千两,您看如何?”
她很满意。
谢煜起了一下范,露出了一个贵妇的满意笑容,然后贵妇挥手,让沈长胤走了。
“遵命。”沈长胤将这个词说得轻而缓,望着她,倒退着走了几步,而后出了房间。
*
第二天一早。
谢煜蹬开被子,一个翻身,先在自己房间里做了200个仰卧起坐,感觉到活力十足了,又看着窗外天还蒙蒙亮,就冲出了房间。
“三殿下!你这是往哪儿去?”在小厨房做早餐的侍女们惊讶地喊她。
“出去玩!”谢煜头也不回地扎进远方清晨、暗蓝色的世界里。
她要去赶早集!
不过五更天,梆子在早市巷口敲响,夜间起来的一层薄冰迅速在热锅的热气下融化。
从巷口出发,最先遇见的就是卖麻团、油条、炸糕等物的摊子,摊主举着长木筷子,翻捡着在油锅里翻腾的吃食,时不时挑出一两个熟了的,出锅、沥油,用去年夏晒干的荷叶半包着,递给顾客。
这样主顾便可举着热腾腾的美味,一边往里逛早集一边吃了。
“卖芦蒿!头茬芦蒿——!”
早集不是每日都有,街上的摊贩数量也更多,可以买到不少不常见的野菜、野味。
鲜活破冰的鱼在桶里游来游去,听着主顾和老板讲价。
谢煜左看右看,两只耳朵、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再往里走,就是那些有桌椅的食品摊的天下了。
热气如白雾一般,每家的锅里都升起来一片。
她在巷口买了油条、糯米团,如今都拿着,坐到一家小馄饨摊前。
看着店主先在碗里加了一勺猪油,又加了一勺虾油,虾米打底,将小馄饨从热锅里捞出放进碗里,又用洁白的骨汤一冲——!
香气四溢,直冲大脑。
她赶紧捞起筷子,挑了一小勺辣椒油倒进汤里,敞开来吃。
吃到鼻尖略微冒汗。
吃得正爽快,却突然感觉到有毛茸茸、温热的东西靠近她的脚踝。
低头一看,是只黄白花的小狗。
小圆眼睛乌溜溜黑,应该只有两个月大,胎毛还没退。
因为毛蓬松,所以看起来肉乎乎的,但应当有一段时间没吃过东西了,直勾勾地盯着谢煜勺子上的馄饨。
“理论上,狗是不可以吃太咸的东西的。”谢煜说:“但是你也没有那个资格嫌弃。”
她找摊主买了个小碗,分了一点馄饨进去,等凉了之后,递给小狗。
分完了之后,发现碗里剩下的馄饨不够自己吃了,只能再买一碗。
吃完馄饨后,她一抹嘴,站起来,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再低头,发现小狗也吃完了,就在她的脚边、咬着她的蓝色裙角,拼命往后退,不让她走。
谢煜像河豚一样鼓起脸颊,将自己的裙子从小狗嘴里救下来,迈开脚步,却一直被小狗颠颠地跟着。
“你走开,我不喜欢狗。”她说:“我警告你,我只是喂了你一次,我不是你的谁。”
再走。发现小狗还是跟在她后面,一路小跑,像个在风中的蒲公英。
谢煜叹气,试图再讲一次道理:“我没有自己房子的,我现在还住别人家里呢,我哪有地方养你啊?”
“你能不能去找个有钱的人碰瓷啊?”
狗没有听懂,歪歪头,小玻璃珠一样地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
谢煜认命地转过头,小狗赶忙跟上。
她在外面玩了一整天,发现街上到处都是忙碌的人,还有不少正在搭建的木台子,仿佛在筹备什么即将到来的节日。
小狗也就这样在她身边跟了一整天。
谢煜吃糖人,它就吃糖人的腿;谢煜吃绿豆糕,它吃绿豆糕的边角料。
到了傍晚,谢煜站在旧丞相府外,拎着一截绿色的竹筒——里面是打包的咸豆腐脑,对小狗说:“到此为止,你不能再跟着我了。”
恐吓狗:“这里面是大魔王的老巢,像你这种小狗进去了就要被下锅。”
不知是否真的被她吓到,小狗呜咽一声,乖乖地坐在原地。
“缩起来都没有我脚大。”谢煜嘟囔一声:“好好待着,明天我拿鸡蛋给你吃。”
她拎着豆腐脑,转头进了大门。
院子里有不少人,沈长胤正在和两个官员说话,听到她的脚步声,三人都望过来。
两个官员抬手给谢煜行了礼:“三殿下。”
谢煜点了下头,看了一眼沈长胤:“这两位是谁呀?”
“这是两位礼部侍郎,这位姓张,这位姓郭。”沈长胤介绍。
年轻的那位姓张,年纪稍微大一点的那个姓郭。
“哦。”谢煜也不知道自己该行什么礼,只能一抱拳:“你们二位好。”
这下所有人都看到了被她拎到胸前的绿色竹筒。
张侍郎移开眼神:“这次来,除了给您二位送东西之外,也是代表礼部进行祝贺,毕竟京城许久没有这样大的喜事了,要让百姓看到您二位的恩爱和睦才行。”
郭侍郎看起来是个老古板,说:“听闻三公主今日在外游历了一天。体察民情自是好事,只是婚期将近,还希望你们二位能够多陪伴彼此。”
谢煜眨巴了一下眼睛。
这个人的潜台词是‘虽然我们都知道你们根本不喜欢彼此,是政治联姻,但还是希望你们俩表演一下恩爱’吗?
这是在谴责她今天一天都没有在家?
院子里莫名安静了一会儿。
沈长胤打了个圆场:“三殿下出门也是为我,并非只是玩乐。”
“哦?”郭侍郎不为所动,直勾勾地盯着谢煜:“那三殿下手里拎着的又是何物,难道不是吃食吗?”
是啊,是我打包回来想要当夜宵吃的豆腐脑啊,为了防止滑嫩的豆腐脑碎掉,还特地买了竹筒打包。
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自己这个三公主不受宠到一个普通的前朝官员都敢这么冒犯吗?
你旁边是杀人无数的沈长胤,你那么有气节,你倒是骂她呀,怼我干什么?
谢煜想:你也知道沈长胤真的会杀人是吧。
“郭侍郎误会了,这是三殿下见我食欲不振,所以特地为我带回来的。”
沈长胤快步走到谢煜身边,作势要接过竹筒,压低声音:
“她是个沽名钓誉的老古董,却是世家子,我已经着手在处理她们家了,现在不宜打草惊蛇。”
谢煜忍了又忍,手牢牢地抓着捆在竹筒上的麻绳。
沈长胤拽了好几次,才将竹筒从她手里拿过来。
谢煜咬牙,从嗓子眼里挤出话:“对,这是我给她带的,不是我自己的夜宵,我根本不喜欢吃豆腐脑。”
她用眼神示意沈长胤:‘你最好真的会让她完蛋’
沈长胤回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谢煜将它理解为‘包的’。
老古板见她们眉目传情,满意了,这才一拱手:“那我就安心了,见到三殿下与摄政王如此恩爱,我才放心宣读圣旨啊。”
谢煜用眼神询问:‘什么圣旨’
还没得到答案,郭侍郎就拿出了圣旨,老鼠眼睛先瞥了一眼沈长胤,见她没有任何要屈膝下跪的意思,也就老实了,开始念:
“封朕之三女煜为瑾王,赐东三街旧丞相府为宅,与摄政王沈氏长胤于半月后举办定亲宴。”
“钦此。”
“三殿下,接旨吧,这可是沈大人于今日早朝特地为你请的命。”
谢煜接过了明黄色的圣旨,随手一卷,夹在胳膊下。
沈长胤:“那我就不送二位大人了,请。”
谢煜皱着眉头,看着沈长胤送了客,对着转过身的人疑问:“你请旨封我当亲王?”
沈长胤点头:“定亲宴在即,你18岁的生辰将近,我封王的庆典也没办,干脆加上你封王这一件事,在同一日办了,凑个四喜临门。”
谢煜露出了悟的神色:“这样啊……那这座宅子真的是我的了?我不会抢了你的东西吧。”
“我自有额外的王府,这座旧丞相府确实已成了三殿下你的府邸。”
“啊……”谢煜继续感悟。
随后就是一阵狂喜。
她冲出门,把还等在外面的小狗给抱回来:“小花儿,以后这就是咱家了。”
“这是你沈阿姨。”她将沈长胤指给小花儿看:“以后你看家的时候,记得别放她进来。”
“现在让你沈阿姨离开我的家。”
她一抬头,把手指头指向门外:“出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我还没成亲呢,就住在一间府里,像什么样子?你回自家去。”
“可因着京城人多地少,住房不易,我已将我的那座府邸分于我的下属居住。”
沈长胤将手合十在脸前,做了个拜托的姿势:“还请三殿下怜我,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之人吧。”
谢煜本也没觉得自己真能把沈长胤赶出去,点点头就认了。
她把小狗放到地下,让它自己熟悉环境。
她走向沈长胤,抱怨:“那个姓郭的对我那么差,为什么对你那么客气?你不是在收拾她们家吗?”
“可能她不知道我在收拾她们家吧。”沈长胤与她并肩而行,无辜道:“郭家日前给我交割了不少利益,她觉得郭家已是我盟友。”
“等一下?那你还要收拾她们家?”谢煜忽然停下脚步:“上次二公主过来和我说,你处决了一个自己的追随者,叫什么赵大人?”
“嗯。”沈长胤轻描淡写:“郭大人家就像赵大人一样,是我早就规划好了要死的,只是死之前还可以先榨干净。”
仿佛有一道冷雷瞬间从尾椎直冲脑门,谢煜抖了抖。
两个人走进了主院,进了堂屋,在小圆桌旁坐下。
谢煜忽然说:“那她还敢这么对我——她老板的未婚妻?”
“毕竟朝野上下依然觉得我会嗟磨您。”
沈长胤掀开竹筒的盖子,豆腐脑咸香温润的气息立刻飘了出来:“谢谢三殿下出去游玩还想着我了。”
“不是给你的。”谢煜立刻伸手将竹筒接了过来:“没有你的份。”
“好残忍哦。”沈长胤歪歪头,略微睁大了眼睛,瞳仁发亮。
“这招小花儿做才有用,人做不行。”谢煜伸手挡住那双眼睛,假装看不见。
沈长胤就笑,招手喊来侍女,上了晚膳。
谢煜又额外吃了两碗粥,3个包子,一盘牛肉。
遛狗遛到小花儿走不动了、躺在地上翻肚皮耍赖,这才算消完食了。
当天晚上,她睡得格外香。
第二天一大早,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呢,梦里都是烤鸭在飘,却感觉到眼前忽然明亮起来。
“三殿下,该起床了。”沈长胤的声音悠悠响起。
“不起。”谢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只是挥挥手:“我又没事做。”
“事实上,”沈长胤提着灯笼站在她床前:“您该起来上朝了。”
谢煜猛地睁开眼睛:“我又不是官。我都和你政治联姻了,我不是来当娇妻的吗?”
沈长胤偏偏头:“亲王都是要上朝的,您昨日刚封的王,忘了吗?”
是哦,这个王位还带着一个大宅子呢。
谢煜认命爬起来,她的里衣是长袖长裤,此时并不怕沈长胤看见什么。
但换衣服的时候,就要让这个人滚出去了。
“走走走,不要占我便宜,谢谢。”
一直到两人上了马车,谢煜的困劲才消下去一点。
她掀开帘子望了一会窗外,放下帘子后,突然反应过来了:
“你早知道亲王要上朝的,为什么昨天不和我说?”
“忘了。”对面的摄政王非常无辜。
“不对。那你又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昨天想起来为我申请封王,巧合?”新鲜出炉的瑾王狐疑。
沈长胤的视线往上飘:“只是昨日我一个人在用早膳的时候,想起您既然有时间逛早市,那一定是太过空闲无聊了,不如为您申请封王。”
“就因为我没和你一起吃早饭?!”谢煜睁大了眼睛:“你不至于吧!”
尽管她万般不情愿,马车还是驶进了皇城。
两人很快就到了勤政殿,眼前已有黑压压、成许多团的官员在等着上朝。
穿蓝衣的大皇子、红衣的二皇子,还有其她几个公主,都各有一帮官员在围着。
看来除了她以外,所有的公主都已经上朝建政、组织势力了——即使是尚且年幼的七公主也不例外。
她这个三公主也太不受宠了,谢煜摇摇头。
又好奇地四下打量。
她上次来这里还是个俘虏呢,这次来的景象又不同了。
勤政殿四周都点着大香炉,悠悠地香气弥漫在空中;身着灰袍的道士上次杀了一批,现在又补了一大批,自成一派列了个小方阵。
“我靠,道士上朝啊?”谢煜难得骂了句脏话:“即使在迷信的皇帝里,她也太荒谬了点。”
这句话当然骂的就是她如今的母亲,天下现在的皇帝了。
周围的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到。
没过多久,内侍拉长嗓子:“——陛下驾到!”
这个朝代见皇帝还是不需要下跪的,只需要低头表示尊敬即可,朝臣们纷纷低下头,头上的乌纱帽立起来一片,像一片森林。
沈长胤没动。
谢煜也没动,她紧紧盯着那个从殿后走向前的身影。
她想看看,这个把三女儿卖了后,甚至懒得过问一句的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出乎意料,皇帝非常强壮。
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但是肩膀依然宽阔,脸上虽然有皱纹,但神色刚毅又平静,有着深不可测的天威。
考虑到这个人对道士巫蛊的迷信,居然没有吸五石散、或者嗑丹药嗑到重金属中毒,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
皇帝坐下后,朝谢煜的方向望来了一眼。
谢煜不闪不避。
对视了一瞬后,竟然是皇帝先挪开了视线。
内侍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就有官员上前一步:“臣启奏,花月即将到来,各地庆典都在筹办中……”
谢煜听了一会儿,发现这个朝代居然有一个很有特色的节日——花月,是每年鲜花开得最盛的这个时候,为了庆祝春天而设立的节日。
花月长达三十日,期间各地都会举办庆典,夜市也会十分热闹,还有许多习俗。
据说还有鲜花宴呢。
这个可以玩——谢煜默默将花月设为自己的游玩目标。
别人的汇报就无聊得多了,多是些财政、粮税相关。
谢煜听得头发晕,加上早上碳水吃太多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结果下一个官员就出列:“臣弹劾瑾王殿下御前失仪。”
谢煜哈欠打了一半,嘴张着,却僵硬了,下巴差点脱臼。
她赶紧闭上嘴,往那个官员的方向看去,不出意外地发现,那个官员是二公主一派的。
一身红衣、五官艳丽的二公主正微笑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谢煜拉伸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下意识向前走一步。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和别人联姻,也算个娇妻了,就回头看了一眼沈长胤。
她的眼神还没有做完,沈长胤率先往后退了一步,说:“这个随你,我不需要利用她们家。”
挺好。
谢煜回头狞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对方的衣领,就开始过肩摔。
朝堂上立刻一片哗然,二公主身边其他的官员立刻就要上前。
奈何都是些文官,来一个,谢煜就摔一个。
有好几个被掀翻在地后,两眼一闭就昏过去了。
最后一个目标当然是二公主。
谢煜一个抱摔,此人就倒在了地上。她跃跃欲试,想做一个飞身扑压。
眼瞧着二公主真的要死在她手里了,皇帝这才开口,低沉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勤政殿:“老三,可以了。”
谢煜停下动作,好整以暇地往皇位上看。
皇帝也不多看她,只是对着爬起来的二公主说:“老二,下朝后自己去做检讨。”
“你,回去吧。”她对谢煜说。
谢煜耸耸肩,重新和沈长胤站在一起。
接下来的时间,一片风平浪静。
下朝后,谢煜和沈长胤一起顺着人群,往殿外走。
“她没对我发火,也没对我说岂有此理。”谢煜看着前方。
沈长胤也看着前方:“古怪。”
谢煜:“我绝对不仅仅是不受宠而已。”
沈长胤:“您的身世应该有问题。”
两人对视了一眼。
“她是在微服私访的过程中和人生下我的,你的人可以去当地调查吗?”
“您的母亲当年第一次夺嫡失败,发配江南,蛰伏多年才回京杀光姐妹登基,江南是她的龙兴之地,她微服私访也是回的那里,自不可能让我随意调查。”
谢煜斩钉截铁:“那就先从当年的侍从查起,有哪些人还在京城的?”
***
二人一边讨论着,一边上了马车。
不多时,马车就咕噜噜地停在了旧丞相府门口。
谢煜下车,发现府里的人正在换牌匾——以后这里就正式是她的亲王府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小花儿颠颠地跑过来接她,尾巴高高翘起,和狗尾巴草真的很像。
她一把抱起小狗,闻了闻,发现侍女给她洗过澡了,就对着跟在小狗身后的侍女挥挥手:“谢了。”
侍女给她们两个人行了礼,说:“三殿下,宫里给您安排的管家和内侍,今日都来了。”
“好,让她们赶紧上岗上班吧。”谢煜也不愿意多管,反正沈长胤人还住在这里呢,自有她管。
“午膳吃什么?”沈长胤今天也不去官署办公,两个人回来得都比较早,赶得上午饭。
“乌鸡汤,粉蒸狮子头,白菜烧牛肉,这些都是后厨备好的,您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现做。”
谢煜走进主院,发现槐树花已经开了大半了,整棵树都白白的,像落入人间,还散发着清香的云朵。
“采点槐花吧,再给我拿个铜炉、烤盘、木炭来,牛肉猪肉都细细地片成片,咱们今天中午吃槐花烤肉。”她当即决定。
“好嘞!”侍女也高兴,很快就去准备了。
槐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在铁板上不过三、五秒钟就熟了,用撒上细盐的牛肉片裹着,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和牛肉的奶香一起双重迸发。
谢煜无以言表地感慨:“啊——”
她吃饭风卷残云,没一会儿就消灭了半盘子牛肉,小花儿在她脚边转来转去,急得哼哼唧唧,给她表演了一个坐下。
她看也不看:“找你沈阿姨去。”
沈长胤正在慢条斯理的给肉片翻面,一只手夹着筷子,一只手挽着袖子,气韵翩翩,是可以入画的仪态。
听闻此话,便说:“三殿下,我虽不及您年轻,但阿姨这个词,是否还可以再斟酌一下?”
谢煜百忙之中抽出空回答:“她是我的崽,我是她妈妈,你和我同辈,不叫你阿姨叫什么?”
也叫妈妈。
沈长胤眼眸流转,朝下看了小狗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心中所想,怕被谢煜指责调戏她。
小花儿仿佛听懂了谢煜的话一样,真的开始在沈长胤的脚边徘徊,见她看过来,小屁股往后一放,也给她坐下了。
沈长胤失笑。
到底还是换了个小碟子,给小花儿放了几片肉。
吃完晚饭,谢煜遛狗去了,等到回来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烛火明亮,侍女开窗通风,又送来了些水果,去除刚刚烤肉的气味。
沈长胤也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招人送上来一大摞公文,也磨好了墨。
谢煜对此等场景已经见怪不怪,打了声招呼,就想回自己的房间。
可是。
“三殿下。”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转身望去,沈长胤将厚厚一沓公文分出来,放到一旁:“您既然已经封王了,就该开始学习处理公务了。”
谢煜脸色一垮。
她走到桌边坐下,手指关节敲敲桌面,表示严肃:
“我再强调一遍。沈长胤,我认为我们俩应该是你野心勃勃、争权夺利、赚钱养家,而我是无所事事、躺平花钱、只负责自己开心的娇妻兼职金丝雀。”
“您真的知道金丝雀是什么意思吗?”
“这不重要。”谢煜大手一挥。
沈长胤将一支笔递到她手中:“三殿下,我们怎么会是那种不平等的关系呢?”
“我们是约法三章的政治联姻,是要分享权力的。”她朝谢煜眨了一下左眼。
这人还会wink呐,作为古人也有点潮流的,谢煜心想。
她伸出食指摇了摇:“这不叫分享权力,这叫分享工作,你要害我。”
“晚安。”
她站起来,一溜烟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狗颠颠地跟在她后面。
沈长胤唇角微翘,摇摇头,重新翻看起公文来。
*
回到房间后,谢煜做了几个俯卧撑,活动了一下筋骨,也坐回到书桌前。
掏出昨日写的小本子,绷紧了脸,开始严肃撰写京城食品小摊的红黑榜,心想自己说不定可以成为古代第一位自媒体种草博主。
【麻团——红,香甜又脆。】
【油条——黑,老板黑心,不换油。】
【小馄饨——既红又黑,好吃,但是分量很少。】
【荠菜团——红……】
整整写了两张纸,才把红黑榜给写完。
她放下笔,想了一下,觉得对待自己的人生确实应该比对待食品更加认真一些。
又掏出了两张纸,开始写穿越后的人物红黑榜,写着写着又变成了TodoList。
先写红榜。
【家里养猪、又姓朱的年轻士兵——红,她娘养猪很香;承诺过教这个人认字、读话本,要履行。】
说到了认字,她又把小乞丐填了上去:
【张姓小乞丐,15岁——红;这个也要抓过来认字。】
【姜芳——红;抽时间看种地情况。】
【静水村全员——红;要多去看,防止再因水源与李家村打架。】
红榜上没有几个人,她又把一些当道士的时候遇到的、态度良好的顾客给写上了。
写到最后,忽然开始犹豫。
沈长胤应不应该在这个榜上呢?
遇到难题,她很快开始神游天外,等到笔尖在纸上滴落出一个巨大的墨点,才如梦初醒。
看了下身旁的沙漏,发现已经过去半炷香的时间了。
最终还是写了:
【沈长胤——勉强算红;】
又翻出一张新的纸写黑榜。
毫不犹豫,下笔如有神,第一排用巨大的字写下:
【沈长胤——黑!!!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对笔者强取豪夺!Danger!Danger!】
画了好几个骷髅头在沈长胤的名字后面,因为不擅长用毛笔,所以只画出来了几个墨点。
然后才开始写其她人:
【诈骗我的店小二、卖马人、店老板——黑!迟早抓到证据,送大牢!】
【和诈骗犯同流合污的县令——黑!黑!黑!想办法让沈长胤把这个人给送大牢!】
【无缘无故抓乞丐进大牢的郡主,还有京兆府官员——大黑特黑!弹劾!我现在也是亲王了,我弹劾!】
【偷老婆首饰去赌钱的某赌鬼——黑榜!多去小甜水巷巡逻,防止此人赌瘾复发。】
【二公主——这人死了算了。】
【大公主——】
想了想,又把大公主那一行打了个叉,暂时没看到这个人的毛病。
【皇帝——】
她又犹豫了。
皇帝当然是个烂皇帝,迷信巫蛊,让道士上朝,卖女儿不手软。
但又不是她的亲妈,也没有在她面前直接残害忠良,谢煜愤怒的情绪暂时还起不来。
最终凭借理智,写:
【皇帝——支持沈长胤把这人干掉,自己上位,但到时我就是皇后了?】
想象了一下自己和*沈长胤手牵手,假装恩爱,假装母仪天下的样子。
一阵恶寒。
多写了一句。
【——支持沈长胤在我们和离后把皇帝干掉,自己上位。】
【老金——……】
她正写得热火朝天,沈长胤敲门而进:“三殿下不帮助我批改公文,如今又在写什么呢?”
谢煜头也不抬:“死亡笔记。”
沈长胤走上前,谢煜机敏地抬手一遮:“隐私!”
“真伤心。我对三殿下知无不言,三殿下却对我有深深的防备。”
谢煜冷笑一声:“对我知无不言是吧?”
“你告诉我,你对谢家到底有什么仇,又到底为什么选我?”
沈长胤没有回答,反而问:“三殿下又为何一边愿意管理百姓、组织剿匪,又一边对权力避如蛇蝎?”
两人对视一眼,都虚伪微笑。
自那天后,沈长胤不再询问谢煜到底写了什么。
但是又得了一种看见谢煜写手账,就要分点工作给她的病。
即使谢煜每次都拒绝,她还是能每隔一炷香就提起一次。
到最后,谢煜连拒绝都开始拒绝得不太好意思了。
就只能躲。
宫里送来的侍女中,有一个只有十一岁,正是爱玩的年纪,每天和小花儿你追我赶。
谢煜干脆做了些沙包之类的玩具,整天就带着小孩、小狗一起玩。
这天,玩得正开心呢,礼部的张侍郎又过来送东西。
红木箱子装着结婚用的东西,流水一般地抬进瑾王府。
谢煜和沈长胤站在大门口签字接收了,张侍郎笑眯眯地掏出两张请帖来:
“今夜便是花月的第一个大日了,京城的夜市将会热闹非凡,除了大街上的表演与摊贩们,酒楼、茶楼也都会有不少典雅生趣的活动,更符合二位的身份,只是都需要请帖才可入场。”
“这两张请帖可以让二位在京城所有会场都畅通无阻,还请收下,今夜一定好好享受花月。”
古代版本的一卡通!好东西!
谢煜立刻接过来了,刚想分给沈长胤一张,就发现两张请帖上的用于标号的数字一模一样:“这两个数字怎么一样啊?是真的吗?”
张侍郎微微一笑,带着暧昧的神情:“花月乃是青年淑女们互相认识、谈情说爱的时候,情侣和单身的淑女收到的请柬当然是不一样的,这两张请帖便是爱侣用的。”
她眨了眨眼:“用这两张请柬,酒楼等地就会给二位提供雅致的、独立的包间,更方便爱侣……咳。”
她用拳抵了一下嘴,又说:
“我听说有些包间是无床榻的,而是会在地面上放一张柔软地毯,而于天花板上悬一面巨大水银镜,夜深人静时,包厢内天地辉映,颇有生趣。”
谢煜愣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张侍郎在暗示什么的时候,脸一下子就红了。
手里的东西瞬间烫手起来。
语无伦次地说:“不不不……我不会不会不会……和她她她……错错错……”
最终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有事,我就不去了。”
沈长胤缓慢看她。
又转过头来面向张侍郎,点点头:“我也将忙于公务。”
“那好吧,请帖还是请你们二位收着吧,随二位如何处置。”
张侍郎微笑告退。
“三殿下……”沈长胤又看向她,声音轻而缓,如清泉般的声线被刻意压低,反而带来了如酒一般的醇润:“你应知我刚刚是在妄言的。”
她接过那两张画着交叠鸢尾花的请帖,晃了晃,请帖上的幽香缓缓弥漫,直至谢煜的面颊,仿佛是微风的亲吻。
沈长胤望着谢煜,一字一顿:“今夜,我并无公务。”
【作者有话说】
送个小段子:
如果小沈小谢被关进不xx就出不去的房间会怎么样?
小谢:上蹿下跳,寻找线索,试图撬锁,分析罪魁祸首的动机,仿佛在玩密室逃脱。
小沈:她就是把两个人关进来的罪魁祸首。
推个预收,目前最刺激的一本,可进专栏收藏
●《限制文女主的渣攻都是我》
●文案:
攻穿进了一本号称万人迷,实际虐身虐心的限制文里。
原书的万人迷主角受是个美貌动人的小白花演员,出身贫寒却非常努力,一直以清冷高岭之花的形象示人。
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体有欲.瘾,只能靠吃药压制。
主角受一直拼命隐藏,怕这件事暴露后自己的人生会被毁掉,却依然被变态渣攻们发现了这个秘密。
从此只能在天龙人渣攻们的胁迫下被虐身虐心,被强取豪夺的同时还要努力工作。
最终却依然被某个渣攻曝光了她身体的问题和无数照片,被无数人羞辱,事业也没了。
原书作者最喜欢写女主在绝望中被拖至卧室,身体的欲瘾与心理的麻木交织,永远都反抗不了渣攻。
但攻不是原书渣攻中的任何一个。
她只是一个背景板豪门的继承人,可以当炮灰攻但是不想,只想正直的经营企业,安静的当个成功的总裁和姬圈天菜。
直到系统在剧情开始前就找上门来,告诉她:
按照原剧情,女主会在结局后的某一天醒来后,惊觉自己居然和这么多人保持着这么恶心的关系,小白花爆改美强惨,黑化残忍反杀所有渣攻。
攻鼓掌:“那很好啊,你来找我干什么?”
因为女主反杀后又杀了觉得肮脏的自己,世界因此毁灭。
现在已经是剧情重启后的二周目了。
女主厌恶多人关系,系统不仅要求攻顶替最渣的金主攻的身份走剧情。
还要攻在剧情不变的情况下,一个人完成所有原本属于各个渣攻的重要节点。
五好市民攻战战兢兢:“重要节点到底是什么?”
系统:“限制文的重要节点当然是……”
某种剧情啊。
车内、地下室、化妆间、温泉,无数场景,花样翻新。
攻两眼一翻,呼吸困难。
从那以后,每当其她渣攻欲行不轨的时候,她都不得不匆匆赶到,但不是为了拯救惊慌失措的女主。
而是反手轻轻关上门,自己上。
*
攻认为女主一定非常恨自己。
直到这天。
早上,她刚用金主攻的身份将女主困在卧室里强取豪夺。
中午就偷偷用总裁的身份给女主拿下了一个新的试镜机会,还包了十场了对方的新电影。
傍晚,渣攻二号将女主下.药困在轿车里,她匆匆赶到,熟练打晕渣攻二号。
打开车门,暧昧的车内灯光下,女主脸颊宛如粉雪,眼角满是媚意,对着她吐气如兰,嗔怪道:“你怎么现在才来,还不快点?”
攻:“???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
受从小就知道人心可以有多烂,顶着过人的美貌,她一直忍受着恶心的觊觎,假装一个清纯又清冷的小白花。
但心里涌动的黑泥一日胜过一日。
好想杀了她们,挖了她们的眼睛……
后来,她的生活里多出来两个人。
一个是在一夜情后强迫她签下合同的金主,一个纨绔的二代,日日将她困在昏暗靡靡的卧室中,仿佛永远不会满足一般将床单弄得凌乱,即使每次救了她也都只会想那件事,即使给她带来无尽的欢愉,她也只觉得这个金主低劣又烦人。
另一个人则是某个神秘的粉丝,总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沉默帮助,在她被诬陷的时候始终信任,给她花了她一辈子都让不上的钱和资源,却没有一次要求过见面,不求感激,只给她留下一个电话,告诉她无论何时都可以向自己求助。
女主百般打听,终于得到了一点消息,这个人家世很好,事业有成,是公认的温柔正直,光风霁月,只是最近快要订婚了。
女主默默收心,不敢再生妄念,她是地下一片污泥,怎可肖想一片月光。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这两个人原来是同一个……
第17章 从茶楼到酒楼
◎12548*13569=170,263,812◎
‘我今夜没有公务’?
谢煜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沈长胤这句话隐藏的意思。
但她们是政治联姻啊,她们约法三章的。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啊?
她瞪大眼睛,连连挥手:“不和你……我不……真的不……别吧!”
一阵沉默。
沈长胤:“连着拒绝了四遍。”
一身银白色绸缎的年轻摄政王没有笑容,情绪仿佛很平静:“幸好我本就无意要邀请三殿下与我同游。”
最好真的是这样。
谢煜疯狂点头:“嗯嗯!好!我们都做自己的事情吧!”
她掉头就要走,走了一半又跑回来,从沈长胤手里抽出了一张请柬。
面对沈长胤的凝视,她心虚一笑:“不是要去酒楼,只是去茶楼,茶楼而已。”
*
当日傍晚,太阳将将落山,只剩下最后一片橙红色的余晖,街上就已经喧闹起来了,每家每户都从自己的房子里走出来,到街头共同庆祝又一个春天。
谢煜连晚饭都没吃,就带着小侍女和小花儿出门了。
花月开始后,管家就给府里的侍从们排了班,一批人休息,一批人留守在府里工作。
今天休息的那批侍从都回了自己家过节,只有这个12岁的小侍女是个孤儿,即使在休息,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谢煜就把她给带出去玩了。
春日变暖,谢煜脱掉了繁重的冬装,今日只穿了三件单衣,特地选了浅蓝色的一身外袍,在领口处压着米黄色的中衣领子,很适合春天。
“小晚,你过来。”出了王府的门,她就招招手,把一块银子放在小孩手里,“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不要和我要,自己去买。”
小孩抱着小狗,脆生生地笑:“谢谢三殿下!”
两人直接去了京城最大的夜市,发现还有许多展台、舞台、灯笼架子都没搭建完,今天没有什么表演可以看,但是有各式各样的吃食和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已经很热闹了。
街上的人大多数额头点了花钿,代表花月,花钿形状也很多样,除了常见的桃花,甚至连复杂的鸢尾花形状都可以做。
谢煜看着新奇,花钱找了点花钿的小摊子,付了小晚和自己两人份的钱。
小晚选了杏花,她则选了梨花的形状。
摊主手艺极好,先用一个梨花形状的纸片遮住额头中心,用浅粉色的粉状胭脂扑出空白的梨花形状,然后才开始点花钿。
谢煜点完后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心想确实是比幼儿园文艺汇演的小红点好看。
两人一狗边走边吃,又买了许多小玩意儿,从街头吃到街尾,又回到正数第三家卖鲜花糕的铺子。
“我吃了一整条街,就你们家的梨花糕最好吃。”谢煜努努嘴,让店主给她打包。
小晚在旁边,嘴塞得鼓鼓的,一边闭上嘴艰难地咀嚼,一边点头。她怀里的小花儿作为一只狗,就没有什么仪态了,吃东西吧唧嘴。
店主一边利落地抽出一张油纸来,一边说:“客人有眼光,我们家的梨花糕确实是祖传的方子。”
“不过我们小本买卖,也不敢拖大。要说这京城最好吃的梨花糕,还当属茗烟楼的。只可惜茗烟楼在这一个月内都不对外人开放,只有带着请帖才能进,客人你可以等下个月再去吃,只是那时的梨花都是存下来的,而非现采摘的,不如此时的清香。”
谢煜眼神一亮。
请帖,她还真有。
而且茗烟楼一听就是茶楼这种干净地方。
半炷香后,她带着小晚站在一间金碧辉煌、有丝竹之声不断飘出来的酒楼前,沉默。
“三殿下,这个地方看起来就不像茶楼。”小晚说:“看起来像宫里嬷嬷教导我们的、在成人前绝对不许去的地方。”
“宫里的小翠告诉我,她的教养嬷嬷告诉她,这种地方通常会有那种吃了就会让人浑身发热、一定要脱衣服亲嘴儿才能解除的药。”
谢煜大惊失色:“你才12岁!谁告诉你的这些?什么嬷嬷会教你们这个!”
“就教养嬷嬷啊!公主们也都会听教养嬷嬷讲课的,三殿下,你是不是在崔大嬷嬷讲课的时候开小差了呀?”
小晚拍拍自己的胸口:“我上课认真,我来教你。”
谢煜听了半晌,才终于明白了,这个只有女人的时空居然会给小孩统一上性教育课。
小到宫女,大到公主,即使是宫外的普通小孩儿,也都会请老师上这个课。
“嬷嬷还说,这种亲嘴儿药没有错,却只能等我们长大了才能买,才能和我未来的妻子一起用,绝对不可以随便对别人用。”
谢煜长舒一口气,安心之外甚至有些感动:“那就好,你们嬷嬷说得很对。”
“不过,有一点我要纠正一下,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那种非要和别人脱衣服亲嘴儿才能解毒的药。”
她让小晚举起手来:“跟我念,我们要相信科学。”
小晚念了,又问:“那我们还要不要吃这里面的梨花糕呀?”
谢煜掏出自己的请柬:“吃啊,我去买,你先回王府,我给你打包。”
想了想,把请柬递给小晚,又说:“你先试试看她会不会让你进去。”
小晚刚到门口,就被护卫给拦住了:“小孩不让进。”
谢煜满意了,知道拦着小孩儿,那证明这个地方还是有一点节操的。
她拿回请柬,让小晚抱着小花回去了,自己则大摇大摆地进了酒楼。
大厅金碧辉煌,分外雅致,有着无数装扮精致的丽人,各色裙摆翩翩,走路间香气四溢。
“欢迎客人!”
一个站在远处的侍从一看见她请柬上的数字,就主动走上前,抢在其他人前面笑着为她介绍:
“您肯定也闻见了,这香是咱们用鲜花汁子调的,既淡雅独特又留香,以前有客人从咱们这儿走出去就吸引了一只蝴蝶停在身上呢。”
谢煜仔细观察了一圈,发现虽然客人们都调笑得厉害,但神色都算清明——证明这个香里面没有加什么‘催情’的药。
这下真的安心了。
将请柬递给侍从:“给我上两份梨花糕。”
“好嘞,送您去包间等?”
谢煜想起张侍郎描述的包间陈设,立刻疯狂摇头:“我就在大厅等算了。”
侍从赔笑:“客人,咱们大厅是迎来送往的地方,连个桌椅都没有,您在这等多累呀?我们东家要是看见我这么怠慢您,肯定要降我薪水的,您可怜可怜我吧。”
“好吧。”
谢煜跟着侍从一路上了五楼,和大厅的热闹繁华比起来,楼上就安静许多了,一路上路过了许多房门紧闭,只有隐约动静的房间。
“这间包厢就是您的。”
侍从带她到了一个僻静的包厢口:“里面的东西都是崭新刚换的,上好的西域羊毛地毯,江南来的好家具,都是只为您准备的。酒水也都是在里面备好的,您尽可享用,两份梨花糕马上就来。”
“再额外打包两份。”谢煜吩咐。
侍从应了一声,走了。
谢煜推开门,惊讶地发现,这正是张侍郎形容的那种镜屋。
只是除了地上一张偌大的长毛白色地毯、天花板上一张洁净清晰的水银镜外,还有额外八张等身高的水银镜,分布在房间各处。
谢煜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咽了下口水。
如果真的是一对情侣来这里,岂不是四面八方都会是两人赤.裸相贴的身体。
这也太羞耻了。
但陈设确实很有意思,地毯边上还有一张小桌、两张靠背,都非常低矮,直接坐落在地面上。
小桌子上有两个精致的瓷壶,两只小酒杯。
谢煜将瓷壶打开各自闻了闻,发现一杯散发着酒气,另一杯则只有玫瑰的香气,应该是纯露一样的东西。
她很谨慎,酒只倒了小半杯,抿了抿,发现只是甜米酒。
纯露倒是喝起来非常香,又不会过甜,极为解渴,她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侍从敲了敲门,站在门外端着两盘梨花糕。
谢煜起身接了过来,关上门,将梨花糕放在小桌子上,又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靠在舒适的靠背上,角落里的香炉散发着淡淡的鲜花香气,有缥缈动人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这就是有钱人的享受啊。
她长出一口气,摸起一块梨花糕,配着玫瑰纯露,放松起来。
*
“小晚,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三殿下呢?算了,快和我来吧,沈大人想知道三殿下怎么还不回来。”
小晚刚过了瑾王府大门,把小花儿放下,就被管家匆匆拽走了。
王府里有个小侧院,平时不怎么用,今日倒是被沈大人征用了,点起了灯笼,招待一些朝中的官员。
小晚刚踏进议事的书房门口,就听见一个中年人谄媚地说:“沈大人果真英明决断,领先郭某太多。”
小晚定睛一看,是很讨厌的那个中年人侍郎。
三公主讨厌这个人,小晚决定自己也要讨厌。
但现在要先回沈大人的话。
“她呢?”沈长胤抬眼问。
“三殿下在买梨花糕,茗烟楼不让我进,就让我先回来了。”小晚老老实实地回答。
两人都没注意到郭侍郎的神色变了。
“买梨花糕,买到茗烟楼这种风月地去了?”沈长胤似笑非笑。
不过两息之间,就又轻轻叹了口气:“倒也是她的作风。”
小晚赶紧说:“三殿下说她只是单纯地吃点东西,很快就回来了,还会给我打包呢。”
她眼珠子一转,又补一句:“也会给您打包梨花糕的!”
沈长胤看着只有12岁的小晚,也很无奈:“那你替我告诉三公主,沈某感激不尽。”
余光又瞥到郭侍郎的神情——很古怪,像是隐瞒着什么。
此人活到中年,成了沽名钓誉之辈,假装正经,但年轻的时候也是仗着家世、不学无术的纨绔子,这副神情绝不是真的为谢煜去酒楼而生气。
沈长胤:“郭侍郎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郭侍郎赶紧致歉,又犹犹豫豫、一副很怕触怒沈长胤的样子:“茗烟楼……茗烟楼的特色便是为包厢特别提供的、无色无味的迷情香,下于包厢熏香、食饮中,客人不会察觉。”
“更有甚者,将此药与清酒、鲜花纯露掺半,花香盖住酒香,客人不会察觉,只觉对彼此爱意深重才会情动,故而体验甚佳。”
室内一时寂静。
沈长胤豁然起身,匆匆往外走,乌发带风。
“备马。”
她厉声说。
*
包厢里的歌声缥缈,远处的歌女又换了一位,嗓音甜美,清唱着来自江南的小曲,如同春日微风。
而谢煜只是觉得有些渴。
梨花糕本就是容易口干的甜点,玫瑰纯露又只有一小壶,刚刚还觉得解渴,现在发现还不够。
这个包厢不会有问题吧?
她用手指蘸着酒,在桌上算了一遍五位数乘五位数的算式,12548乘以13569。
等于270345617。
算得很慢,但还是算出来了呀!
心想:神志清明,没问题啊。
难道是刚刚在街上吃了咸的点心,高盐导致口渴?
她又推开门,吆喝了一声,喊来另一个侍从,让多送两瓶冰镇的鲜花纯露来。
也懒得再用指头大小的酒杯喝了,直接对着壶嘴喝完了一整瓶。
好像有些解渴了。
她抱着最后一个装满纯露的瓷瓶,用指腹专心致志地擦着瓶身凝结的水珠玩。
好像有点热哦……
而且碳水吃多了,好像发饭晕。
她用食指扣了扣自己的领口——里衣、中衣、外袍,好多层领口呀,蓝色压米黄色压白色真的好好看呀。
拉开,来回拉扯,扇风透气。
好讨厌——这个没有大圆领T恤的时代。
她用力将领子往两边扯开,然后又将下巴搁在小桌子上。
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吧……
脸色忽然一变,站起身,指着屋子里出现的一个身影说:
“你为什么进来?滚出去!”
“还有你!”手指又换了个方向,指向了另一个人:“团伙作案,入室抢劫!三——等功!”
走上前去,狠狠扇了一个巴掌,扇到了一个冰冷的平面上——是水银镜。
“哦!”她睁大眼,但是没睁大太久。
“我懂了,这里是镜屋!”
她慢慢走回桌边,又坐到地毯上,一字一句:“那真相只有一个——!你们都只是镜子里的我!”
“而我,认不清人脸了!”
“完……完……了。”
*
“来了!哎,这位客人,请问需要点什么?我带您去包厢?”
茗烟楼的一个侍从弯腰热情笑着,接待眼前出现的一批新客人。
领头的那位客人一身银白色的衣袍,乌发束起,戴着白色丝绸手套的手心扣着一根细细蜷曲的黑色马鞭,面容精致,面色却冷若冰霜,看着大厅中无数的客人,神情却仿佛只是在看一堆死物。
“威武军办事。”
这位客人身后,一个一身黑衣劲装的下属语气平直凶狠,向她们举起腰牌。
“所有人留在原地,不许出,不许进。”
名为朱听的年轻士兵出示了腰牌后,老金也从外头进来了:“楼已经被我们封锁了。”
沈长胤这才开口,拿出一张画着交叠紫色鸢尾花的请柬:“一个时辰前,你们接待了一位拿着这张请柬的客人,她在哪儿?”
眼前的这位侍从已经吓得战战兢兢了,但是她确实没有见过这张请柬。
不远处有位侍从观察了半天,突然说:“我之前好像看见小李接待了一个客人,手里就拿着这张请柬。”
“她们往四楼或五楼去了,但具体是哪层,又是哪间屋子,我不确定。”
“小李人呢?!”一个酒楼的管事压低声音喊:“赶紧找过来呀!”
“小李刚刚交班了!她要和自己老婆逛夜市去!”
眼前乱哄哄的,侍从和管事们互相埋怨,又问接待谢煜的那位侍从去哪里逛夜市了,吵了半天都得不出答案。
沈长胤再无耐性,挥开眼前挡路的人:“那就搜。”
一小队全身黑衣劲装的士兵如同她最忠实的鹰犬,为她开道,对所有胆敢阻拦的人亮出刀锋。
管事颤颤巍巍,想要趁机离开去通知酒楼老板,下一秒就被老金拦住了。
这位凶狠的中年女人阴狠一笑:“这位管事,你的酒楼在客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客人下药,现在想通知你们老板跑路?晚了。”
沈长胤大步流星,很快就到了四楼。
她的士兵们面色严肃,一间间地敲门,会发三声警告,如果三声过后依然没有人开门,就会强行撞门。
茗烟楼的外表看起来是个正经酒楼,甚至还有京城最好的梨花糕的美誉,四层以下的包厢也确实对愿意出钱的普通百姓开放。
但高层包厢往上,多得是声色犬马的交易,几乎全都是道貌岸然的官员在背着自己的妻子寻欢作乐。
许多房间在推开门后都是一片淫靡的景象,过于浓郁的香气,赤裸的臂膀,甚至还有上头的客人在醉酒中望见沈长胤这一批人,还会招手让她们加入。
沈长胤绷着脸,对这些白花花的景象毫无反应,在无人注意时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负责领路的侍从越来越害怕,四楼的搜查一无所获,等到了五楼时,她抹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汗。
“快了快了,五楼的包厢虽大,但数量比较少,一定就在这里了,也就歌房、镜屋、水屋……”
“你说镜屋,镜子的镜?”沈长胤忽然打断她。
“是的。”
“你们这里的侍从,会不会收客人的钱,为某张请柬指定客房?”
“会……确实会有这样的情况,我们的房间都有不同的主题,有些常客在买请柬的时候会给侍从一些钱,指定房间。”
“张成……”沈长胤咬牙念出了张侍郎的名字,又转头对朱听说:“我已知道人在哪儿了,留两个人跟着我。”
“剩下的人下去通知老金,让她解除封锁。
对四楼以下的客人不做任何查探,随她们去留,让管事做好安抚。
四楼及以上那些人,都做好登记,我要知道每一个来这里厮混的官员名字、官职、情人的身份。”
又对侍从说:“带路,去镜屋,快。”
离镜屋越近,她的脚步越急,一边走一边又吩咐了下属一句:“等会儿你们先带着这个侍从下去,让府里把医生准备好。”
她不知道谢煜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茗烟楼声称这种药在药效过后就会对人无害,但没有人能知道谢煜到底摄入了多少剂量,药效又有多猛。
站在镜屋的门口,她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别的包厢里迷乱的场景,抿住嘴。
堵在门口,推开门。
屋内毫无靡靡的气氛,只是安静、有香气。
年轻的瑾王、被寻找者、她的未婚妻正坐在地毯上,胳膊架在小桌子上,上半身都快趴到了桌面上,衣冠居然还是整整齐齐的,只有领口被自己扯开,只露出巴掌大一小片莹白色的皮肤,甚至锁骨都只是若隐若现。
谢煜额头上的梨花花钿银白、精致,面颊却有些发红,正紧紧地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冰冷的瓷白酒壶,酒壶表面的冷凝水珠润泽了她的皮肤,眼睛黑而湿润、却又缺乏聚焦的点,听到开门的声音,茫然地歪头朝这边看来。
忽然对着沈长胤如朝露般一笑:“我喝醉酒啦。”
沈长胤无端吞咽了一下,感觉身体里的所有热量都在向耳尖涌去。
她反手关上门,将喧闹的一切都锁在门外。
而后,步步逼近。
【作者有话说】
会亲吗?
明天准备上夹不更新耶!
下次更新是周六(后天)晚上十一点半,正常一更+庆祝1000营养液加更一张,6k。
周日起每晚十点正常更新。
第18章 从醉酒到醒酒
◎含1000营养液加更,含亲吻◎
烛火在角落里静静地燃烧着,镜屋的陈设极为精准,镜子和烛火的位置绝不互相干扰,在有许多镜子的同时,却依然保持了灯光的昏黄暧昧。
整个房间里都暗香浮动,沈长胤穿着足袜走在地毯上,缓慢的脚步声消于无形。
谢煜有一半乌黑的发丝落在了桌上,眼角如同额头花钿晕染的胭脂一般发红,眼神没有聚焦,没有认出沈长胤。
她醉意朦胧,坐在原地,望着沈长胤慢慢走近,挥挥手,笑着说:“镜子里的谢煜,你好呀。”
竟然是将沈长胤当成了自己的镜像。
沈长胤站定在她身前,垂下眼睛,不语。
谢煜仰起头,嘴唇上还有残余的一层玫瑰纯露与酒液,愣愣地看了沈长胤一会儿,突然说:“我真好看。”
又忽然警醒过来:“不对,你既然只是我的镜像,那你怎么会动?”
“你是镜妖!不对,你来自里世界,会趁着我照镜子的时候,把我也抓到里世界,而你来到现实世界成为真正的人”
她稀里糊涂地讲着自己小时候听说过的鬼故事:“不可以!妖孽!我不要去里世界!你不要想占据我的人生,哪怕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也不行!”
她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沈长胤一句也没有听懂,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开一合的嘴唇上,视线下意识追逐着那一层薄薄的、在烛光下亮晶晶的莹润水光。
而谢煜领衔主演的鬼故事,也已经来到了主角反杀的节点,她用手撑着桌面,摇摇晃晃的起身,又摇摇晃晃的伸出手要将沈长胤推走。
“妖孽,回到你的里世界去。”
因为醉酒,她的行动已经很慢了,可沈长胤并没有躲,只是任由她动作。
谢煜刚将手掌贴到沈长胤的肩膀上,又忽然睁大了眼睛,瞳孔像大猫一般变得圆溜溜的:“好凉快。”
沈长胤顺势看着自己的肩膀上衣料。
春日渐暖,但夜晚的气温依然较低,她一路骑马而来,衣裳已经被风吹透,直至此刻,银白色丝绸依然散发着悠悠的凉气。
谢煜摸了摸那凉爽的丝绸,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发红的脸,神色一下苦了起来,颇为委屈:“可是我好热。”
像炎热的夏日,又洗了一个热水澡,升温的血液在浑身流淌,整个人都散发着热气。
“那我们交换吧……让我变凉快。”她抓着沈长胤的双肩,轻轻摇晃:“交换交换,让我去里世界乘凉。”
也没晃两三下,就累了,没力气了,惫懒地向前一倾,忽然与沈长胤额头相抵。
沈长胤的皮肤也是冰凉的,而她的皮肤是滚烫的,冰火一交织,谢煜立刻舒服起来,叹息道:“好凉快。”
降温给她带来了些许理智,甚至开始努力思考了:“我懂了,你是镜像,是一面镜子,镜子就是凉快的。”
“我贴着你,我也会变得凉快。”
猝不及防地,她忽然侧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到了沈长胤的脸颊上,两个人皮肤亲密无间地吻合。
沈长胤蓦地睁大了眼。
“还有这边。”谢煜的左脸降完温,又将右侧脸颊转了过来,却忘记了要主动贴过去。
沈长胤望着静静等待着的醉鬼,沉默了好几瞬,鬼使神差地,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轻轻将自己的脸颊也贴了过去。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贴了几秒。
谢煜忽然又向后仰头,与沈长胤拉开一点距离,空气重新涌进两人之间。
她掰着手指头算:“额头、左脸、右脸,现在还剩下嘴唇是热的。”
醉成了这个样子,她居然还有些羞耻心的残余:“但是亲镜子和镜子里的自己,有点变态耶。”
她又真的非常想亲、想舒服,时不时古怪一笑:“我是变态耶。”
又真的觉得这样不对,叽叽咕咕地说服自己:“不可以,人和镜子是不可以的,镜子就是镜子,镜子不可以变成……”
在这件事上,她犹豫了许久,一秒钟有三个决定,却都没有实施。
沈长胤作为一个清醒的人,原想着推开谢煜的,看着她算了半天都没有结果,反而将原本搭在谢煜肩膀上、准备推*开的手也放下了。
不管要做什么事情,她怎么可以这么磨叽?
拥有一张清冷如仙、如天上月的脸,有着纤瘦病弱的身体,但确实曾带着两万军马轻装奔袭两千余公里逼宫的年轻摄政王耐心正式告罄,手按在谢煜的后脑上,轻轻一压,自己微抬下颌,迎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瞬间相撞,沈长胤望着谢煜瞬间睁大的眼睛,眼角微弯,主动地亲吻着她。
屋子里是点了熏香的,淡淡的花香一直萦绕在两人身边,但沈长胤的温软薄唇紧紧贴着谢煜的,微凉与滚烫的气息通过亲吻交叠缠绕,在厮磨纠缠间,两人只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
沈长胤引导着、轻轻撬开谢煜的唇瓣,探出舌尖,沉香气息带着木质调,惑人深陷。
谢煜身上的气息则更多是清新与甜蜜,玫瑰纯露、梨花糕、今晨于院中树下折花枝沾染的草木香气,都混合在一起,使得沈长胤渐渐闭上了眼。
她是个生疏的老师,只能根据从前道听途说来的理论进行引导,幸而此时的学生在一开始的震惊后,也开始乖乖地跟随她的引导。
两个人渐渐跪坐在了柔软的白色地毯上,向彼此倾斜,依靠着彼此。
谢煜已经完全醉了,所有勉强的思考都落到了云外,唯有眼前的温凉是真实的。
她吮了一下沈长胤的下唇,眼睛水亮亮的,低低地偏头,要去看沈长胤的神色,仿佛要得到某种夸奖。
沈长胤渐渐地闭上了眼睛,纤长漆黑的睫毛颤动着,在眼睛下方投下一小片的扇形阴影。
谢煜的温度包裹着她,她从未与人如此亲密的接触过,惯常体寒的皮肤却在此刻一点一点被年轻的炽热浸染,手抚在谢煜后脑,一下下地摸着对方乌黑的发丝。
她微微仰着头,等待着来自学生的‘功课’,却发现自己的气息并不如谢煜绵长,不得不每隔几十息就向后撤去一点,获得片刻喘息。
可渐渐地,她发现自己无法再后撤了,仿佛被禁锢在了对方怀里。
危险的感觉一触即发,她忽地睁开眼睛,手按在谢煜的肩头就要推拒。
“停。”再这样下去,就要失控了。
谢煜充耳不闻,她已完全发现这种方式对热意的消减远超过单纯的皮肤相贴,她像个找到了水源的小兽,一心一意地想要解渴。
但是水源想逃跑。
沈长胤用力推了谢煜两下,唇瓣终于短暂地分离,谢煜还茫然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长胤试图伸出手来整理自己的衣服,就看见谢煜偏了偏头,用一双黝黑的眼眸望着她。
那一个瞬间,她就像是被野兽锁定了。
下一秒,谢煜重新覆上来,她甚至都不为拒绝而生气。
在某种程度上,她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亲一个真的人,她只是在思考:
拘束一下,就不会逃跑了。
于是她向前,轻而易举的抓住了沈长胤的两只手,高举过对方的头顶,再一次向前倾去,顺势的就将对方压倒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理智与人生经历带来的道德、温和、善良都已经如烟云散去,在无法正常思考的时刻,本质终于如礁石一般显露了出来。
她望着身下的沈长胤,甚至并没有展现出大部分野兽捕猎时因为不确定结果、需要果腹带来的攻击性。
她只是理所当然地认定这个猎物是我的,是受我控制的。
这是唯有确信自己会成功的顶级掠食者才会有的眼神,即使她过分年轻,过分压抑自己的这一面,却依然会有这种眼神。
她甚至不急着食用,只是如逢甘霖一般地亲吻着,渐渐地不满足于唇瓣,开始自己的探索。
她亲吻着耳尖,亲吻着额头,将一个地方舔吻出了热意才换另一个地方,最为偏爱的是眼睛下方那块儿最为细嫩的皮肤,反复吮吸着,直至白皙的皮肤泛着大规模的粉红,仿佛云霞,仿佛眼下胭脂。
她每落下一个吻,沈长胤就感觉仿佛有一片小小的烟花盛放在那个地方,闪烁的酥麻感就会立刻从那个地方传遍四肢百骸,血液的流动越来越快,仿佛一股热流涌向所有地方。
可越是欢愉,就证明越是失控,沈长胤就越是感到危险。
可她居然不能做些什么,理智已经沉溺于深水之下,手指渐渐从推拒的状态落到谢煜的后背,轻轻将自己的未婚妻压向自己。
在昏沉之间,她偶尔会微张开眼睛,此时就会看见天花板镜面上的自己——
深深陷在长毛的柔软地毯中,乌发散落与白色的地毯交织,面颊绯红,眼神柔软水润到仿佛她才是喝醉了的那个人,甚至还在主动拥抱着自己身上的年轻者。
她下意识地重新闭紧了眼,却又不知为何,悄悄地重新睁开,望着镜子里的两个人。
角落里的香炉静静地燃烧着,将花木的气息送往每一个角落,熏染每一寸布料。
而在将沈长胤的整张脸颊都亲到温热后,谢煜终于停下了,她原本就跨跪沈长胤身上,此时直起身来,眼睛里的朦胧渐渐退去一些,像那只小兽终于喝够了水,解了渴。
“饿了。”她眼神还是茫然乌黑的,显然还未醒酒,却已将关注点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转头爬到小桌子旁,拿起一块梨花糕。
独留沈长胤一个人,愣住了,静静躺在地毯上,望着天花板镜子中的自己。
衣衫尚且整齐,只是多了一些褶皱,只是身体变得奇怪,连抬起手指的感觉都变得如此奇怪。
她甚至笑了,直起身来望着逃跑的罪魁祸首:“三殿下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她的笑容如花般绽放在那张本该清冷的脸上,仿佛春风一夜抵达了冬天,惊心动魄。
即使是谢煜,也不由得看呆了,忘了片刻呼吸。
她眨巴眨巴眼睛,隐约感觉到不太对,这个人好像和自己长得并不一样。
可她又还没醒到可以分辨人脸的地步,大脑还在时时刻刻地在提醒她的饥肠辘辘。
她叼着刚刚入口的、最后一块梨花糕的前半截,结结巴巴又含糊不清地说:“能能……能等我吃完吗?”
沈长胤起身,走得缓慢,到了谢煜面前,蹲下身,膝盖落到地毯上,向前咬下露在谢煜唇瓣外的半截梨花糕,慢条斯理地吃完,再笑着说:“现在你吃完了。”
“你要做些什么呢?”
谢煜看呆了,醉意朦胧中,黝黑瞳仁却忽然仿佛有流光闪过,她好像认识这个人……
“沈……”
她话还没说完,目光就不受控制地落在沈长胤的唇瓣上,那上面尚有一小点白色的梨花糕。
她下意识地向前倾去,先舔掉了那一小点梨花糕,又轻轻地、郑重地亲吻了沈长胤的整个唇瓣。
只是单纯的相贴,不曾有任何别的接触。
沈长胤的心脏却立刻狂跳起来。
下一秒,谢煜就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重重晕倒在她肩膀上。
沉默。
沈长胤沉默了许久,低头望着谢煜熟睡的五官,一只手扶着快要滑落的人,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深深、深深地叹气。
*
深夜,瑾王府中灯火通明。
一间临时腾出来的洁净卧房里,人尤其多。
谢煜安静地躺在床上,被子已经被盖好了,枕头也按照她的习惯放得很低,睡得非常安详,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转移了地方。
沈长胤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看着已经睡下、却被临时寻来的老太医给谢煜把脉。
片刻之后,老太医收回手,站起身,对沈长胤拱手道:“沈大人无须担心。茗烟楼的药,老身也有耳闻,虽然茗烟楼多营狗之辈,此药却真如她们所言,虽药效强劲,却只需爱侣同眠便可解除,并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您与瑾王相处多时,想来此药已经解了,脉象已经无碍。”
她又叹口气说:“研制此药之人,真乃惊才绝艳,只可惜心思不用在正道上。”
沈长胤并不在乎到底是谁研制的这个药,她只是顿了顿,才说:“我与她出房间时,衣冠齐整。”
并未发生什么事情。
故而,即便脉象正常,也不能算是事情解决。
“啊——。”老太医有些惊讶地感慨,随后又说道:“那您也不必担心。”
“即使是宣称必须欢好才可解的药物,实际也不过是药效强劲一些、无法自然消解罢了。”
“三殿下脉象平稳有力,年轻气盛,是我见过最健康强壮之人,此类人与我等普通人不同,体内周天循环要快许多,药力可以自然被带出体外。”
“沈大人还请不必过度担心。”
送走太医,又将谢煜卧房的烛火熄灭,沈长胤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皎皎的月光,今日原来是弦月。
幻象忽的出现在她身前,阴侧侧地说:“你居然亲了她,你居然亲了我们的仇人,你居然……”
幻象血迹斑斑衣衫下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说不出话来,酝酿着即将爆发的激烈情绪。
沈长胤静静地望着她:“现在你倒是出现了。”
“在镜屋里的时候,你是死了?哦,对,你确实是死了。”
幻象一口气被憋在了肺里。
*
第二天中午,当谢煜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记忆已经断片了,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
还好有个侍女守在她身边,告诉她她昨夜喝醉酒了,还被下了迷情的药。
侍女还将太医解释的那一番话复述给了谢煜。
谢煜立刻就懂了。
就是这个药对于普通和体弱的人来说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必须‘脱衣服亲嘴’才能解决的,但是因为她的新陈代谢能力太强了,身体也太健康了,所以这个药对她的作用消失得更快些。
她躺在床上,感觉到已经浑身神清气爽了,忽然发现自己没在自己的卧室里。
侍女说:“昨夜府里的人往来匆匆,沈大人说尽量避免一些闲杂人等进您的卧房,都将您安置在了这里。”
“哦,她还挺贴心的。”谢煜挥了挥手:“你走吧,我再休息会儿。”
她伸了个懒腰,昨夜几乎断片的记忆忽然大量袭来,仿佛宇宙的恶意掀翻了五子棋盘,把棋子砸到了她的脸上。
茗烟楼,梨花糕,玫瑰纯露,镜屋……
醉了之前的事情几乎全想起来了。
然后呢。
只记得自己喝了许多玫瑰纯露,然后就醉了,然后大脑就一片空白了。
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只记得灯光昏黄,自己向前倾去,舔掉了沈长胤嘴唇上的梨花糕,还亲了对方一下!然后眼前就一黑,晕过去了。
她全身的动作立刻就僵硬了。
呆愣了将近一分钟。
窗外的鸟叽叽喳喳地叫,大白天的府里却非常安静,风儿吹过树梢。
谢煜的尖叫忽然响彻天际。
啊啊啊——!
她怎么会亲了沈长胤啊?!
她立刻把枕头拿起来,蒙在自己脸上,恨不得就此闷死自己算了。
浑身的鸡皮疙瘩一阵又一阵,尴尬和绝望像潮水一样连绵不绝。
她无声地对着枕头怒吼了将近半个小时,然后才把枕头拿下来,假装平静了情绪。
下一秒,又崩溃了。
重新把枕头闷在自己脸上,尖叫——
就这样循环往复了大半天,她才能颤抖着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
心里不停地想——我要推行禁酒令、禁酒令、禁酒令,我要成立药监局、药监局、药监局。
还有食品安全局。
她告诉自己,崩溃过了,即使尴尬,生活还要继续。
不就是嘴唇贴了一下吗,她的嘴唇还天天贴着碗呢,万一沈长胤和她用过同一个碗,不就相当于间接接吻吗?
那昨天晚上的事情,不就和她们俩用过同一个碗差不多吗?
她不停的抚着自己的胸口,不停的做深呼吸,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忍受尴尬就好了。
她和沈长胤住在一起,还要一起上朝,这个小坎肯定是要跨过的。
今天她算是起迟了,沈长胤已经上朝去了,等晚上回来再说吧,也要和人家诚恳地道歉,确实是自己耍酒疯了。
可她在晚上也没有见到沈长胤,据说公务繁忙,一直到自己睡觉了都没回来。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沈长胤已经走了,还给她留了一辆马车。
等到上朝的时候才发现,沈长胤派系的官员虽然都在,但她本人不在。
问了一下,说是沈长胤最近要常驻京郊北的军营,遇到大事会写奏折让她们带过来。
谢煜半信半疑,但还是让她们给沈长胤捎去了个口信,问沈长胤什么时候回来?她们见一面。
即使是道歉自己发酒疯,也还是要当面的好。
但是当天她又没有见到沈长胤,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如此。
直到第五天,谢煜就百分百确定了,沈长胤就是在刻意地躲着自己,这几天请人带了三次话,都没有回应。
实话实说,不伟光正地说,谢煜有些生气。
她虽然自己非常崩溃,发现自己居然是这么耍酒疯,还亲别人的人,但是沈长胤给她的印象一贯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不管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够泰然处之的人。
她原以为会是自己疯狂道歉,沈长胤接受但是会利用这件事给她提几个条件。
当第一次带话,沈长胤不回复的时候,她也能理解,可能沈长胤比她想象中的更纯情一点。
但现在已经五天了,五天了!
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奸佞权臣啊,真的要这样吗?
连她都快克服尴尬了,连小花儿都开始坐在府里大门口等她沈阿姨了。
要是她喝醉了,在路上随机亲了一个路人也就算了,她就算是负荆请罪一个月,也都安心道歉。
但是面对沈长胤,她真的有些生气了。
于是乎,在这天下午,她整理好行装,骑了一匹马,气势汹汹地前往北郊。
军营驻地看守大门的士兵没有见过她,见她骑着马风驰电掣地冲过来,立刻警戒起来,看她下马要进军营,伸手就要拦:
“军营重地,闲人免进。”
“你是谁?”
谢煜火气已经上头,冷笑,指着正在用三公主名头招募佃户的几个摊点:“按理来说,这个军营还有我一半的所有权吧。”
士兵这才看见她腰间的瑾王腰牌,对视一眼,沉默地让开了路。
谢煜大步流星,直奔最大的帐篷,路上甚至还遇到了老金和朱听,两人本还要和她打招呼,可见到她脸上的表情,都识趣地放下来手。
谢煜掀开帐篷的门帘,视线环顾一圈里面正在和沈长胤议事的将领,冷笑一声:“你们沈大人的未婚妻办事,闲人勿扰。”
她太理直气壮了,将领们莫名地就听从了她的指令,谢煜撑着门帘直到所有其她将领都离开了才放下。
转身面对坐在主位,神色莫测看向她的沈长胤,她深呼吸了一次,再开口却还是有火:
“亲你,我是真的有错。但是沈长胤,就只亲了一下、嘴唇单纯地贴一下而已,你有必要搞成这样吗?!”
“躲我躲成这样,我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沈长胤听着她说的话,冷笑了一下,嘲讽般地重复:“就只是,嘴唇单纯地贴了一下?”
“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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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从不工作到工作
◎苦命小谢,邪恶小沈◎
“一下?”
沈长胤原本是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的,如今径直起身,走到谢煜面前。
她逼得太近,谢煜被激发起了危机感,也分毫不让,两人面颊之间的距离只剩两指宽。
目光直视,谁都不愿意先行回避。
“三殿下,看看我这张脸,”沈长胤一字一顿:“好好想想。”
“那夜你到底做了什么?”
谢煜下意识地要发出一声嗤笑,表示自己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却在中途忽然停住了。
望着沈长胤眼下那一片细嫩的皮肤,发现竟然有些发红。
“你哭过了,揉眼睛了?就因为我们亲了一下?”她问。
沈长胤浑身的冷气更盛:“沈某并无啼哭习惯。”
“那……”谢煜忽然睁大了眼睛,剩下的话全都被吞进了肚子里。
画面一帧帧地在脑子里闪回。
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沈长胤推开了她,然后自己反而向前逼近,握着人家的双手高举过头顶,把人家压在地毯上——
开亲。
记忆是零碎的,不连贯的,回忆中的触感和气息也是混杂的。
刚刚想起亲吻耳垂是什么样的感觉,就又重新被亲吻眼下皮肤的记忆刺激了。
耳垂、耳尖、额头、眼下,甚至还有侧颈,明明都是一样白到有些透明的细嫩皮肤,亲起来的感觉却又完全不相同,万花筒一样在谢煜的脑子里绽放。
大脑像个战场,各种型号的武器你来我往,带来不断的光影刺激。
而自己吮吸对方的唇瓣、舔吻对方的牙齿的记忆,成为了最终的核.弹,将战场都炸掉了。
世界重新归于平静,谢煜脸上有一种近乎归佛的神性。
“我……把你压着亲?”她甚至都不结巴了,只是恍惚。
轻轻地、缓缓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像是在藏匿作案凶器。
沈长胤见她这样,眸光忽然一闪:“这就是你回忆起来的全部了吗?”
谢煜还在捂着自己的嘴,说话的声音闷闷的:“我除了兽性大发,见到你就把你按着亲,我还做了别的吗?”
沈长胤压着自己的嘴角:“没有。”
又问:“所以是谁先亲谁的,这件事是谁的错?”
谢煜低下头,脚不安地在地上乱动,声音越来越小:“我先亲的你,所以是我的错。”
沈长胤满意了,走回自己的太师椅,姿态放松,向后仰靠着椅背,含笑道:“三殿下现在可以向我兴师问罪了。”
谢煜朝她看一眼,知道她在拿捏自己,也知道真的是自己的错,更发现自己现在无法直视那张清冷的、但那夜是粉色的脸庞。
再看一眼会崩溃。
脸变得越来越热,摊个鸡蛋估计能够变成溏心的,各种情绪翻江倒海。
两眼一闭,转身快走,试图离开这个社会性死亡的现场。
走到一半,又停下,转身说:“对不起。”
再走,到了门口,掀起门帘,又回头,补了一个鞠躬。
镇定地走出帐篷,将门帘放下,给了路过的老金一个成年人假装精神稳定的微笑。
然后骑上马,以只恨马只有四条腿的速度,一路狂奔——
而在帐篷里,沈长胤用手撑着太阳穴,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煜的一系列操作,等到人真的出了帐篷,只剩下门帘微微摇晃的时候,终于压不住笑容。
她笑得浑身都在颤抖,一边笑一边伸手收拾桌上的公文,手中的纸都在发抖。
今日之前,她确实在刻意避免与谢煜的见面。
因为她需要时间去思考,那夜到底为什么会亲上那张脸,眼下发红的皮肤是在思索时不自觉触摸所致。
论两人的感情是无稽之谈,但正是因为她对谢煜并无喜欢,才让那个亲吻更加危险。
纵然那间镜屋里的香炉中可能点燃了微量的迷情药,但在她亲上谢煜的时候,距离进入那个房间也不到半炷香,药效本应不足以影响她的理智。
重生之后,在军队成立初期,她为拉拢当地士绅,也曾参与酒宴,可无论她喝了多少,都不曾丧失理智。
即使酒宴后会头痛欲裂,在酒宴中都不曾做出任何一个错的决定。
但现在,她会对谢煜做出错的决定,这是一种失控,她应当及时处理掉这种失控的来源。
但幻象对于这件事反而比她看得更开。
“你又骗她,证明你确实恨她。”幻象坐在长桌上,腿悬在空中晃悠:“现在我懂了,你亲她只是为了对她进行强取豪夺,报复她。”
沈长胤将公文整理好,终于平复了心绪,望着自己的幻象:“我始终不知你到底是什么?是前世的鬼魂,还是心中的执念?”
“我时常会想,如果你就是我的前世,如果愚蠢是一种罪行,那我前世的死无全尸也算罪有应得。”
沈长胤敛了神色:“世界上没有一种复仇是那个样子的。”
“如果我真的要对她复仇,我会利用她,榨干净她身上所有的价值,让她一无所有。而后折磨她,抛弃她,取走她的生命。”
“让人身败名裂、身无分文、血肉苦痛、死无全尸,这才是复仇。”
……
两炷香后。
朱听掀开了门帘,颇有分寸,没有进帐篷,先问:“沈大人,您找我?”
“进来吧。”沈长胤指着桌上足足有三指高、她刚刚理出来的公文:“你将这些文件送给瑾王,请她务必在三日之内阅览、批改完,送回给我。”
朱听正是原本在宫里看守谢煜的那个年轻士兵,虽然遵守命令地将公文抱在怀里,却也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三殿下她好像一直非常排斥这种事情,如果她不做怎么办?”
“她会做的。”沈长胤轻笑了一下:“你去送吧。”
*
谢煜确实会做的。
她望着眼前厚厚的公文,嘴张成了一个o字形,试图反抗,但是又说服了自己。
这是沈长胤的复仇,我理解。
她咬牙说:“你放下吧,我改好后让人送军营去。”
从这一日起,变成了她在躲沈长胤。
沈长胤开始重新上朝了,谢煜却开始千方百计地生病,找借口不去上朝。
偶尔沈长胤回府来取东西,她就会立刻从自己所待的地方一跃而起,躲进厕所。
在以为自己只是亲了一口沈长胤的时候,她还有勇气去面对。
现在已经没有了。
除了羞耻心之外,她躲沈长胤还有一个原因——她怕遇见了就会有更多的工作。
虽然在没有见面的又一个四五日里,沈长胤已经给她送了更多的公文。
但如果真人相见的时候,沈长胤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她,怎么办?她是见过沈长胤每天晚上加班到深夜的,那种日子对她而言,生不如死。
故而,直至花月的第十天,‘点花龙’的大日子里,两人都没有再见面。
这一天下午,她埋头苦干,终于把最后一份公文签完了,让人送给沈长胤。
然后神清气爽地伸个懒腰,就要带着小晚出去玩。
点花龙是花月中最为重要的一天,所有活动都会聚集在这一天,包括放烟花、游花神、放花灯、演花戏,还有最重要的‘点花龙’。
小晚已经念叨好几天了,谢煜顺理成章地假装不是自己想去玩,而是孩子想去玩。
到了傍晚,两个人就出了门。
吸取了上次出门点花钿被宰的经验教训,她们这次出门前就打扮好了。
谢煜今日穿了红衣,外袍是纱的,内衬是轻薄的棉绸,不是那种过于浓郁的红,而是很正但很轻的颜色。
她将头发束起——听小晚说,街上会有许多比拼类的项目,除了猜谜这种文字活动外,也有比身手的活动。
被工作奴役多日的谢煜,发誓要在今夜扬眉吐气。
她甚至都变得邪恶了——花月的时候,街上不是有许多青年小情侣吗?其中多得是想要展现一下自己英武身姿、给伴侣留下好印象的人。
她会狠狠地将她们打败。
她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刚出了瑾王府的大门,小晚就到处打听,跑回来说:“游花神的队伍现在到了西大街了,我们赶不上这一场。但两炷香之后,她们在京兆府门口表演节目!三殿下,我们快去看吧!”
“那走吧。”谢煜欣然同意。
两人雇了车,到了京兆府附近,距离表演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就没急着往京兆府去,先在附近的小摊上买点小东西。
小晚举着今年最后一茬的冰糖葫芦,看着街上都是手牵手出来游玩的情侣,犹豫半天,又问:“三殿下,你为什么不和沈大人一起出来玩啊?”
“大人的烦恼,小孩子少问。”谢煜把自己的那根糖葫芦吃完。
心想,自己再怎么失败,也不能够让个小孩儿做自己的情感顾问吧。
一大一小就这样沉默走过了3个小摊子。
谢煜终于憋不住了,承认自己其实就是个碎嘴子,藏不住事情,说:
“你也知道的,我上次和她亲嘴了。”
小晚立刻用手捧住自己的脸颊,做出一个开花的形状,笑得美滋滋的:“我知道呀。”
“收——。”谢煜做了个手势:“你今夜是我毒唯,不是cp粉,懂吗?”
小晚根本听不懂什么叫cp粉,但已经习惯了三殿下的嘴里冒出一些奇怪的词,乖巧地点头。
她清清嗓子,明明嗓音非常稚嫩,却故作老成,学着路边算姻缘的道士:“那这位施主今日有何姻缘上的烦恼呢?”
“大师,我有烦恼需要开导。”谢煜说:“我和一个其实不能算熟悉,还吵过架,还极大可能有仇的人,定亲了。”
“本来就只是皇帝赐婚的亲事,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前几天,我和她亲嘴了。”谢煜说到这里,眼神不自觉地向上飘。
“现在,我们已经定亲了,还住在一起了,还选了内务府送来的婚服,还亲嘴了。”谢煜指了指街上手挽手逛街的小情侣们:“要是还出来一起逛街,不就相当于我们真的恋爱了吗?”
“所以我们既要避嫌,也要避险的。”
小晚大师:“恋爱有什么不好呢?”
谢煜说:“哇,我要举报大师你想早恋呢。”
又说:“爱情是个危险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情侣,到了最后都变成刀剑相向?”
小晚大师:“可是您和沈大人在没有恋爱的时候,就已经在刀剑相向了。”
谢煜:“那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情侣到了最后愿意为对方去死?”
小晚大师:“这是个缺点吗?”
谢煜用力且缓慢地点头:“不是想对方死,就是想自己为了对方死,爱情这个东西还不危险吗?”
“单身就从来不会有这个烦恼。”
小晚大师一眯眼:“三殿下,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和人谈情说爱过呀?感觉你都在描述话本子里的情节。”
谢煜被揭露真相,不服气:“说得好像你谈过恋爱一样?”
小晚大师点点头:“十岁,小翠送我一根鸡毛糖,我送小翠一个红绳手链,我们俩就在一起了呀。”
谢煜邪恶:“我警告你,我是真的会向宫里的嬷嬷举报你们俩早恋的。”
——根本不管古代到底有没有早恋这一说法。
两个人一边走路一边聊天,很快也到了京兆府所处的大街旁,在京兆府对面一侧的马路上。
花车已经开过来了,是一个船的形状,每一寸外表面都被货真价实的鲜花覆盖,颜色缤纷,柔软的花瓣在微风中颤动。
花车上面站着装扮精致、仙气飘飘的十二花神,正对着下方的群众挥手,仪态蹁跹,真的仿佛仙子临世。
十二花神中间的位置,又是个乐曲班子,琵琶猛然一声响,演出正式开始了。
谢煜和小晚立刻开始跟着人群一起欢呼,还抢到了花神向下抛来的好几颗糖。
“十一颗糖,你五颗,我六颗。”谢煜对着小晚说。
小晚不服气:“为什么三殿下你比我多一颗?”
“因为你个小矮子一颗糖都没有抢到,都是我抢的。”
谢煜一边往小晚手心里放糖,一边说:“你应该庆幸,你家沈大人今天不会跟我们一起来,不然你才分不到五颗呢。”
“此人绝对会把十一颗糖都霸占。”
她分完糖,话音落下,一抬头,发现花车已经驶过,露出对面京兆府的大门。
穿着深紫色官袍的沈长胤正带着若干下属从署衙的大门里走出来,正抬眼将视线投来。
【作者有话说】
来了——!手舞足蹈——!开心——!
第20章 从绒花到真花
◎爱赢才会拼◎
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沈长胤朝着谢煜点了点头。
她看见我了。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沈长胤带着下属向这个地方走来。
她过来了。
别抢我糖,别抢我糖,别抢我糖。
谢煜眼疾手快,把手里的糖往腰间的钱袋里一扔,只攥了一颗在手心。
“三殿下。”沈长胤站在她身前,身上还散发着淡淡墨水与纸张的香气:“许久不见。”
谢煜挤出一个笑容,手心向外翻:“沈大人,吃糖?”
“一颗?”
谢煜点点头:“嗯,我就抢到了一颗,都给你了。”
沈长胤的眼神从她腰间的钱袋上一掠而过,没多说什么,伸手从谢煜的手心拿走了那颗糖。
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掌心,有些发痒,谢煜收回手时不自在地别到身后,握拳又张开。
沈长胤将糖收好:“从这往中央大街去并不远,只是步行的距离,走吧。”
她先沿着路边向前走,谢煜下意识地就跟上了。
突然觉得不对,怎么就要一起逛街了呢?
回头一看,连小晚和沈长胤的下属们都不见了。
“她们不与我们一起会自在些。”沈长胤头都没回,只往前走,悠悠地说。
但谢煜知道根本不是这个原因,明明就是这群人在试图给自己与沈长胤创造二人空间。
万恶的cp粉。
我要提纯了你。
她只能认栽,转身快走了两步,追上沈长胤。
但也不说话,一直走到中央大街的附近,即使还没有进去,路边已经有许多小摊贩了。
沈长胤终于开口了。
“茗烟楼的背后老板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谢煜的视线立刻从各式摊子上收回:“是谁?”
“五公主。”
“五公主?”谢煜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
沈长胤:“嗯。”
谢煜摇摇头:“你真的觉得像是她吗?”
她*回想起如今自己宛如神经病一样养生的姐妹们。
“如果幕后的老板真的要是某个公主,你不觉得茗烟楼这种声色场所更像是老二的风格吗?”
六个姐妹中,其她人都继承了皇帝信奉道教的风格,要么食补,要么药补,只有她在采补。
沈长胤:“但从资金的流向来看,幕后老板确实是五公主,故而我们正在追查另一个方向。”
谢煜:“迷情药的来源。”
沈长胤:“对,通过对管事的审讯,我们得知迷情药是定量配给的,每月初七会有人送到茗烟楼的顶层,从来没有人见到过送药的人。”
“迷情药的制作者有极大可能就是老二的人,此人能够制作出迷情药,必定才华横溢。老二不会舍得就这么灭口的。”
谢煜推测了一下:“所以你要找到后面的证据、证人,同时将我二姐和五妹都干掉?”
她假模假式地说:“哇,你这个糟糕的联姻妻子。”
沈长胤看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谢煜的钱袋:“彼此彼此。”
说话间,已经走过了中央大街的坊门,声音光影、香气、嘈杂的人流都瞬间扑面而来,眼前瞬间开阔。
无数的花灯挂在枝头,挂在楼阁,挂在小摊贩的幌子上,挂在游人的手上,夜间也仿佛白昼一般明亮。
无数女子梳妆打扮,携自己爱人同游,神情在光影下纤毫毕现,顾盼生辉之间,满是喜乐。
歌女、乐女站在两侧楼阁上,毫不扭捏地放声歌唱,唱热情的示爱曲,也唱婉转羞涩的情歌,时不时抓起手边的花瓣用力挥洒,成为一道花雨,落到游人头上。
这里不存在危险,此时不必担忧明日,只需享受春夜。
在这一刻,仿佛是天上的极乐城落入人间。
“真好。”谢煜喃喃地说。
在远处、街心的高台上,一个高耸入云的木龙骨架盘旋着,尾巴已经到了两侧楼宇的顶上。两个眼眶中间点燃了火焰,正在燃烧着。
“这个是花龙吗?为什么只有一个框架?”她忍不住地问。
沈长胤侧头看她一眼,极轻微地拧了一下眉,却没让任何人发现,又很快耐心地解释:
“花龙身上的鳞片是要百姓们共同制作,再由匠人粘上去的。”
她指着道路一侧的某间小楼。小楼门庭大开,里面有无数竹编的木桶。
沈长胤带着谢煜走进去,随手从一个木桶中拿起一件东西,谢煜这才发现是个用竹条弯成的、两个巴掌大的花瓣形状,用轻纱蒙着。
“花龙的鳞片即花瓣。路过的游人都会从这里拿一个,然后用真花粘在轻纱上,也可在真花下藏匿写着愿望的纸条,然后将制作好的鳞片递给候场的匠人,由她们粘到花龙上。”
谢煜眼神一亮:“那我们现在就要去做吗?”
“不急。”沈长胤说:“匠人们要从戌时四刻才开始粘花瓣,一直粘到午夜,到那时才会点燃花龙里的灯,我们在她们开始粘的时候再去做鳞片也不迟。”
谢煜懂了,意思是匠人们要从晚上八点粘花瓣到十二点,到时候再去做花瓣也不迟。
沈长胤又带着谢煜走出小楼:“现在可以买点东西,今夜所有的手艺人都会进城,花月时间长,中途会遇到许多仪式,那上面的用品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谢煜左顾右盼,果然看中了许多东西,她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也不管对自己有没有用,总之,喜欢了就想买。
她拿起一盏小花灯,是莲花的形状,比普通的荷花灯更精致小巧,花瓣更多。
“80文。”老板报价。
“40文。”她对半砍。
“哎哟,这位主顾,我们都是小本生意,不赚多少钱的,80文的价格已经很低了。”摊主打量了一下她的衣服,继续说:“我是真的不想卖,但是您确实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这个红莲花灯太适合您了,这样吧,70文,你拿走。”
“40文。”
“我已经在亏本卖了,65文。”
谢煜:“50文。”
“我真的不赚钱。”
谢煜:“55文”
老板啧了一声:“您看着这么年轻,怎么这么会做生意呢?60文,60文好了吧。”
“成交。”谢煜付了钱,拿起红色的小莲花灯,美滋滋地欣赏了起来。
沈长胤跟在她身后,拿起一盏白花瓣顶上带着鹅黄的同款莲花灯,望着摊主:“和她一样。”
也给了60文。
摊主麻利地将钱收好。
谢煜转头一看,鼓了一下嘴——这个人使用自己砍价的成果。
又在其他摊子上买了许多东西,谢煜砍价的手极顺,沈长胤偶尔会跟着她买,偶尔不买。
拿下两只真花做的花环后,谢煜径直向前走,走了一会儿才发现沈长胤没跟上,转头一看,发现这个人停在了一个绒花摊面前,正拿起一朵紫色鸢尾花形状的绒花在查看。
“你要买绒花呀?”她回到沈长胤身边:“这枝花确实适合你。”
小贩脸都笑烂了:“客人,这可是姑苏来的好绒花,颜色最是逼真,手艺最是精致不过,可以骗过蜜蜂蝴蝶呢。”
“也是我摊上最贵的一只,但我保证物有所值,600文。”
谢煜:“你怎么不去抢?”
沈长胤没有说话,只是将绒花拿在手里查看。
老实说,这个绒花确实是谢煜今夜见到最好的了,鸢尾花形状复杂,这枝绒花却做得极为逼真,花瓣转折处都做得惟妙惟肖。
而且大部分绒花都不像真花花瓣一样纤细,显得笨重。这枝绒花却完全避免了这个缺点。
但那也不值600文!
谢煜还在交流,却听见沈长胤率先说:“我要了。”
她瞪大了眼,反手就抓住沈长胤的袖子,把人拉到一旁,贴得很近,低声说:“你矜持一点,我们还可以砍价的!”
沈长胤:“但是我喜欢。”
“但是600文!”谢煜恨铁不成钢:“你不是个自主创业的叛军头领吗?怎么可以骄奢淫逸呢?你当初不应该很穷吗?”
沈长胤眸光闪动了一下。
心想,是的。
前世求学的时候非常穷,被乞丐欺负到连破庙都没得住、偷吃墓前贡品的那种穷。
考上探花了也很穷。
但是嫁给你,你又留了封遗书死了之后,就很有钱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穿最好的江南丝绸、喝最好的雨前龙井、反正死鬼妻子不能复活的那种有钱。
至少在成为药人前是这样的。
但在谢煜说‘你矜持一点,不要表现得那么喜欢,我帮你砍价’的时候,她还是点了点头。
谢煜满意了。
一回头,发现那只紫色鸢尾花被卖掉了,小贩正在给人家包装。
见她们回头,假装不好意思地笑:“不好意思啊客人,绒花我们已经卖出去了。”
谢煜僵硬了一瞬间,觉得好像是自己搞砸了,也知道沈长胤确实是喜欢的,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她。
开始路径依赖,用以前家里老太太骂她买无用玩具的话干巴巴地说:“只是个观赏性的东西,也没什么用,对吧?”
小贩邪恶一笑:“客人,你是哪里的人啊?天底下谁不知道从点花龙这日开始到花月结束,花上都带着福气,每个人都要在身边,比如卧房,放点花样式的东西。”
封建迷信,都是封建迷信——!
谢煜愤愤地想,但没敢说出口,慢慢转过头面向沈长胤,心虚:“你……你这种逆天改命的人,肯定不信这个的吧?”
沈长胤眨了下眼:“我信的。”
啊啊啊啊啊——!
她又做错事!
谢煜一咬牙:“你等我。”
她一路小跑,立刻没入了人群,在心中回忆着京城的地图,记得二公主的府邸就在这附近。
找到了地方之后,隔着围墙就看见了开得正好的玉兰花,枝头的玉兰花已经开了,优美地舒展着,其他地方的玉兰花还是向上的小灯笼形状。
找了个守卫看不见的地方,搓搓手,开始翻墙。
而沈长胤就那样留在原地,站在小摊旁。
摊主还要和她推荐别的绒花,被她凉凉地一眼扫过,忽然心里打了个激灵,就不再说话了。
一炷香之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沈长胤抬眼看去。
谢煜提了一个竹编的细窄篮子,里面插着一枝枝条优美、花苞多而饱满的粉色玉兰花,眼睛发亮,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见她看过来,兴奋地挥起手来。
“诺——”跑到跟前,将提手递给沈长胤:“好看吧,还香呢。”
沈长胤望着她,看见她因为跑得太快而有些喘息的呼吸、额头微汗湿的头发,一时间没有去接。
“怎么不接啊?”谢煜说完这话,又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掏出一块手帕,在提手上绑了两道:“这个提手确实是有些粗糙了,你的皮肤还是蛮细嫩的。”
“接着呀。”她又递了递。
沈长胤深深地看着她,这才将花篮接了过来。
谢煜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在一旁的小贩又说:
“客人,你道大家为什么都用绒花祈福呢?因为真花没两天就凋谢了。”
谢煜立刻凶狠回头,龇牙:“用你管!”
“花凋谢了?那我就再给她送!我送满一个月!”
沈长胤在她身后,轻轻地笑了一下,见她回过头来,又将笑容收住。
“那沈某感激不尽。”
“那就继续往前逛吧。”谢煜迫不及待地想带着沈长胤离开这个小摊子。
再往前,就是小晚说过的,游乐比拼的地方了。有猜灯谜的,但更多的是各种比拼身手的小游戏。
街中心有个场地,是一个没有多高、但是非常宽敞的台子,所有人都能看清楚上面发生了什么。
现在是一个马戏班子在表演,表演完之后,班主客串了主持人,声音洪亮地站在台中央。
“春来送早福,花来送姻缘——!各位乡亲们,咱们每年花月都要来这么一遭,都知道规矩吧——!”
人群就心照不宣的暧昧起哄起来。
“意欲参与比试者,可在台子下找我的副班主登记。但咱们花月可是姻缘节,一个人登记是不行的,一定要带上您的妻子,或者未来的妻子一起登记才可以——!”
原本正在往台前冲的谢煜立刻停下了脚步。
“不玩了。”她破防。
“三殿下今夜不是有壮志的吗?”沈长胤含笑着说。
“你没听说她要我们两个人一起登记吗?”谢煜摇摇头:“而且我确定肯定不止登记这一件事,这中途肯定还有各种撮合情侣的陷阱。”
她又不傻,不会挖个火坑给自己跳。
打算掉头就走,却又忽然被沈长胤拉住了袖子。
“三殿下,我恐怕这场比试,您是非得去了。”
“为什么?”
谢煜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浓红色衣裙、五官艳丽的人搂着爱侣,正款款走上台。
赫然正是她们之前说过的二公主。
不愧是一个月内让她恨不得谋杀两次的人,气场天生不合,此人居然还和她撞衫、撞色系——!
二公主走上了台,也看见了站在台下的谢煜,笑容款款之间,递过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说:“胆小鬼,怕输。”
谢煜立刻抓住沈长胤的手腕,从人群中一路撞向报名点。
她咬牙切齿:“我要宰了她。”
【作者有话说】
其实沈长胤知道,二公主才是那个更早以穿红衣出名的人。
但是。
沈大人: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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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工作中,加更不一定及时,但是会尽量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