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萧师妹,你伤势可好了?”
钱三家地上。萧清影睁开眼,收敛灵力回笼,一身舒爽,“多谢师兄,已无大碍了。”
杨巡摸了摸后脑勺,“你也太厉害了,竟能在暴走的金丹期下救了我,自己也没受什么伤……”
萧清影愣了愣,“或许是刘师兄顾念同门之情,虽迷失了心智,却不曾下死手吧。”
杨巡看向屋外:“方师兄他们已经将师兄带回去了,也不知师兄怎么样了。”
萧清影:“应该没事。”
杨巡笑道:“别人这么说我不信,但师妹救了我的命,我一定信。师妹,你真的无碍了吗?不需要回宗门疗伤吗?”
萧清影直起身,“不必了,我现在应即刻向白杨师兄禀报今日之事。”
杨巡:“这种事我帮你去也可以的。”
萧清影摇头,“接下招募令的人是我,这是宗门的任务,应当由我全程负责。”
杨巡感慨道:“师妹跟我们不一样,虽然刚入宗门,却更像一个骊山弟子。”
萧清影不禁一愣,“骊山弟子是什么样子的?”
杨巡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哎,刘师兄说我这人有点毛病,总说些不着调的话,师妹别往心里去。”
二人暂别,杨巡留下等候其他弟子来一同下去,萧清影则御剑回到左清衙门。
屋内,白杨听她说只有两个弟子前去支援,“萧师妹,以后遇到这种情形,第一你不应该自己下去,第二应当立刻告知我,而不是让右罗的修士传讯。”
萧清影自觉鲁莽,“师兄说的是。”
白杨打量她,“师妹从前是散修,单打独斗惯了,从今往后要记得自己是骊山弟子,背后是上千同门。”
萧清影哑然,她孤身主动下去,是因为作为大师姐的她向来都冲在前面,也常常为了保护其他弟子,选择一个人承担危险,从未觉得有问题。
白杨又说:“你可知为何不能让右罗修士传讯?”
萧清影隐约知道,“那二位师兄,确实来得迟了些。”
白杨颔首,“散修无师门可倚,向来靠自己,自然少不得杀人夺宝、竞争资源的事,因此是个散修都想进骊山。可骊山给予修士的资源,又将他们之中一部分人养成好吃懒做、怠于修行的德性。”
萧清影:“那为何要他们在影都担任要职呢?”
白杨看了她一眼,“修士的天职是修炼,与凡人结下因果,是为了渡劫时多一分扛过天雷的侥幸。影都灵气不比骊山,更无人指导。聪明的弟子都知道来影都断不是好事,更别提去其他仙城了。”
萧清影明白了,“这便是,骊山的乱象?”
“乱象?”白杨笑着摇了摇头,“大道无情啊。”
萧清影沉默不语。
白杨质疑道:“刘兆是金丹期,你一个筑基初期,就算引爆灵力,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只是那么试了试。”萧清影道,“或许刘师兄神智未失,没对同门下死手,又或许那魔物力量不足以杀死我们。”
“魔物。”白杨摸了摸下巴,抬眼看她,“你说那上面是一个古老法阵,足有……”
“五百年前的魔族法阵。”
白杨:“藏书阁有这种书吗?”
萧清影道:“骊山书库浩如烟海。”
白杨对她才进宗门没几天就翻到一本记载“五百年前法阵”藏书这件事存疑,但世间因果本就巧妙,各有各的机缘,不可言说。况萧清影的背景在弟子选拔时就被他们摸得一清二楚,进了骊山就是自己人,除非她背叛骊山,不然断无追究的道理。
白杨:“你说你让杨巡离开之后,拼死抵抗,拖住了刘兆,没多久就见那魔物从他体内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萧清影颔首,“没错,当时刘兆倒在地上,昏死过去。我的剑也折了,不得已用了弓。”
白杨:“师妹是剑道与弓道双修?”
萧清影:“散修无门无派,自然是要多备一手的。”
在理,白杨接着往下问:“还有什么发现么?”
萧清影取出字条,“此物被烧毁,只剩一半,看得出销毁它的人走得匆忙。”
白杨接过字条,翻过来查看,仔细辨认了一下那被损毁的兽形,“是雍朝国兽……?”
萧清影意外道:“竟与大雍有关?”
白杨摇头:“不好妄下定论。这次你做得很好,我会将此事禀报孙师兄,眼下暂时不用你挂心,且回宗门去领些疗伤的丹药,好生休养。”
暂时这个词很微妙,萧清影行道礼,“多谢师兄。”
回骊山路上,萧清影想起地下所发生的事,神情微微一沉。
她见过许多被魑魅魍魉侵占的修士,无不是实力大涨,不分黑白地屠戮身旁的人。直到生机耗尽,魑魅魍魉才会离开他们的身体。
萧清影方才已做好与它周旋的打算。筑基期的她自然是不可能胜的,未曾想数次险境对方都收手了,之后更是突然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太蹊跷,她却想不通。
事务堂前,冯鹤看见萧清影前来,将提前准备好的丹瓶递给她,“萧师妹,这是白师兄特意嘱咐要给你的清心丹和固元丹,放心,不用积分,还有一瓶金乌丹,白师兄说先给你,若是不够,再来取也可以。”
萧清影诧异道,“可我才领一瓶不久。”
冯鹤笑道:“其实炼制这金乌丹的就是白师兄,他可是上品丹师。安心收下,同门的性命比丹药珍贵。”
闻言,萧清影便收下了,“冯师兄可知刘师兄怎么样了?”
冯鹤轻轻一叹,“不是很好,听说他心力枯竭,修为竟隐有稳不住、要从金丹跌落筑基的趋势,也不知他醒来之后,能不能接受这现实。”
便是侥幸从魑魅魍魉手中存活,也可能道心被毁,修为下跌。
萧清影道:“希望他能振作起来。”
冯鹤:“希望如此吧,但以我在骊山所见所闻,经历这等打击的修士最终都选择殉道。”
萧清影沉默了,她想起那些惨烈的往事。
曾经她的同门也有不少活下来的,但最终都没能重新踏上坦途。
能够接受自己从修士成为凡人,回到凡人间好好生活的屈指可数。
而大多数人……都陨落了。陨落于魑魅魍魉,陨落于心魔。
正因如此,哪怕堵上她的性命,再也不能返回人世,也要将魑魅魍魉通通屠杀殆尽。
萧清影回到家时,天已黑了,但屋内亮着灯。推开门,是薄病酒和小毛各自坐在凳子上,一个百无聊赖,一个歪着脑袋流口水,看上去都不大聪明。
薄病酒立刻站起来,“娘子你回来了。”
萧清影嗯了一声,关切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薄病酒半是埋怨地说起今天的怪事,“我吃了你给的丹药,本来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胸口很痛,吐了一口血……”
萧清影脊背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有一件要紧的事得告诉你。”
薄病酒神情松快,“什么事啊?”
“你知不知道……同心结?”
薄病酒一脸茫然不是装出来的,“同心结是什么?中国结我倒是知道。”
小毛饿得都打蔫儿了,“中国结是什么?”
薄病酒挥挥手,“娘子回来了,可以吃了。”
小毛立刻张开大嘴,叼走一块最肥腻的五花肉。
薄病酒夹了一块瘦肉放到她碗里,“娘子,边吃边说。”
好感度呢?还不快涨一个?
薄病酒一边当暖男,一边支着耳朵等系统消息,却听萧清影道:“是令道侣生死相连的秘法。”
薄病酒:“哦,秘法啊,生死……生死相连?”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萧清影。
萧清影颔首,“当初结为道侣时,便立下这同心结。我受伤你也会受伤,我陨落你也会陨落,反之亦然。”
薄病酒面无表情,实则内心翻滚如江海滔滔:“系统,你又装死?!怎么还有这个设定!”
不等它回答,薄病酒阴阳怪气地模仿:“请宿主自行探索。”
系统:“……”
萧清影:“你不知此事?”
薄病酒隐约嗅出点危险气息,打哈哈道:“这次醒来之后,感觉从前的事有些不太记得了,可能受伤太重,伤到脑子了?”
萧清影神情一僵,“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个可能。”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薄病酒打破沉默,“那娘子,我今天吐血是因为……”
萧清影眼神躲闪,“我忘了此事,交战时受了伤,因而连累到你。”
薄病酒忙说:“不连累不连累,夫妻嘛,同生共死,很正常。”
“你不怪我就好。”
薄病酒又给她夹了一块肉,“娘子太见外了,我们可是夫妻啊,我怎么会怪你呢,我疼你还来不及。”
萧清影表情有些微妙。
系统:“好感度0,请宿主不要太油。”
薄病酒:“可恶!”
萧清影似乎还有话说,薄病酒看着她,“真的,你不用愧疚,既然选择在一起,那肯定就愿意为对方遮风挡雨,选择中国结也是因为很爱彼此啊。”
小毛又过来顺走一根大棒骨:“是同心结。”
它旁听的都比他认真。
薄病酒白它一眼,“我说个笑话逗娘子开心懂不懂!”
“好感度5。”
薄病酒听见一声轻嗤,萧清影竟被他逗笑了。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新的丹瓶,“今日我又从师兄那里得到一瓶金乌丹,你且拿着。”
我真是该死啊,让老婆养家,薄病酒一边摇头一边把丹瓶揣进怀里,“呃,对了,今天吐血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就把你给我的那一瓶全吃了。”
萧清影愣了愣,“可有不适?”
薄病酒摇头,“那倒没有。”
萧清影:“金乌丹本就是为修为神魂重伤之人准备的,你久伤初愈,便是多吃一点也没关系,我会再求一些来的。”
薄病酒感动不已。这娘子哪里都好,就是难攻略。
两人各怀心事地吃完一餐饭,萧清影因魑魅魍魉再度现世而忧心忡忡,薄病酒因攻略不下而绞尽脑汁,竟意外形成了“相敬如宾”的局面。
翌日,萧清影往左清衙门的路上,收到紧急传讯。
是王奕棋发来的……萧清影查看,竟是右罗发生了凡人暴动。
不及多想,萧清影转头前往右罗。
几个骊山弟子站在屋顶上,萧清影飞身跃下,一眼看到巷落里聚集的百姓。虽然赤手空拳,周身却法力萦绕。
白杨有令,抓出幕后指使,不许伤害百姓。众人进退两难,不敢真的用法力和刀剑对付凡人。凡人却深受鼓动,步步紧逼,甚至伤了修士。
萧清影静听,闻得一些起哄的话语。
“现在咱们也有法力了,可以和修士抗衡!衙门那群不良人害死了小虎,伤了我们那么多人,他死了活该!骊山惩罚那些人有什么用,为什么不为我们着想?我们需要钱,需要活下去,惩罚那些人不等于帮我们!骊山压根不在乎我们!”
“有这么好的东西,喝了就能变修士,他们也不拿出来,反而给那些人,岂不是让我们受欺负吗?”
“长公主没办法帮我们,是因为她也被骊山囚禁了,游城是她在求救啊!这次咱们能获得法力,全靠长公主!是长公主在想办法,让我们摆脱骊山的魔爪!”
身旁同门听了就火大,“听听,这都什么话。若非骊山,这仙城能建起来吗,大宣国力能有这么强吗?还囚禁。是姬琴自己要来影都,没有人逼她!她想走,骊山难道还能拦着?凡人可真是贪得无厌,不知感恩!”
有人附和道:“没错!凭什么咱们要让着凡人?就因为他们弱,他们就有理?白师兄到底是站我们,还是站大宣啊!”
“萧师妹!”身后不远处传来王奕棋声音。
孙奇诧异地看了萧清影一眼,转头呵斥不肯上前的弟子,“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快下去支援!”
同门不忿道:“师兄,不许我们用灵力,难不成赤手空拳?还不能伤凡人一根毫毛,这、修仙,就为了给凡人欺负吗?!”
王奕棋看向萧清影,清了清嗓子,才说出一声“师弟”,便见萧清影三两步跃下,赶去支援了。
王奕棋:“……”
孙奇拍了拍他肩膀,“来日方长,走!你们不愿支援的,亦或伤了凡人的,回头被孙师兄问责,我可帮不了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不情不愿地加入支援。
萧清影张弓搭箭,从暴怒的百姓手中救下一个炼气弟子。
她无意伤害凡人,只打断攻击,很快,一些人突然使不出灵力,被骊山弟子抓了起来。
看到同伴被抓后,其他人慌乱地去寻最近的水井,打起水来,将头埋入,恨不得灌一肚子。
萧清影脑中灵光掠过,看向同门,“是水井!那些水井有问题,阻止他们喝水井里的水!”
骊山弟子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牵制凡人,另一部分控制水井。
很快,暴动的百姓被镇压。
有人见大势已去,喘着粗气,心一横举起刀想了解性命,被虚空一支箭拦下,“住手!”
想自戕的人看向萧清
影,慢慢认出了她,“是你……你,你不是武洋的朋友吗,你为什么帮着骊山欺负我们?!”
有人悲戚道:“武洋现在也是骊山修士了,他不帮着外人来欺负我们就已经不错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们!难不成他忘了小虎的死?”
萧清影不知如何解释,“骊山从未欺压凡人。”
这话显是有些苍白。
“放屁!”有人跳脚,指着萧清影大骂,“明明我们也可以修仙,也可以长生不老,你们却只顾着自己,可不就是想压我们一头,让我们世世代代给你们修士当牛做马?!”
萧清影摇头,“不是这样,这井水里的东西不对劲——”
“它对不对劲,对我们来说好不好,我们会不知道?!”众人根本听不进去,再度群情激奋。
这时白杨带着筑基弟子赶来,支援的炼气弟子忙不迭告状:“白师兄,这些凡人欺人太甚,你又说不能伤了他们——”
白杨道:“孙师兄有令,若有反抗者,不能取其性命,但骊山多得是疗伤的丹药。”
弟子们眼睛一亮,“明白了!”
说罢立刻有一个炼气弟子折了一个凡人的胳膊,后者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引得其他人惊骇。
炼气弟子忙不迭道:“都听着,再闹的形同此人!”
说完给他喂了一颗丹药,见他伤势缓和,“还闹不闹?还闹,就再让你断一次胳膊,再给你治好!”
“不敢了,不敢了!”凡人诚惶诚恐。
这办法比单纯挨揍好使,很快,暴动的百姓都被压制下来。
王奕棋忍不住道:“不亏是孙师兄,一个办法,就让他们乖乖缴械投降。”
孙奇面露得意之色,道:“我若是这些人,也害怕,从此之后,哪还敢跟骊山作对。”
却见萧清影眉头紧锁,拦住几个弟子动手,“他已经投降了,何必动手?”
“这是威慑!”炼气弟子满不在乎道,“不过看在这位……师姐的面上,就放过他们了。”
白杨挥手,“将他们带回右罗衙门,先关起来,再做定夺。”
说罢看向萧清影,“萧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萧清影举起令牌,“我收到了王师兄传讯。”
白杨看向王奕棋,“王师弟,看在此事与萧师妹所查有关的份上,这次就罚你,去事务堂扫三个月的地。”
王奕棋苦不堪言,他不就是想找个借口见一见萧清影,难不成相思也是一种罪吗?
王奕棋挣扎:“白师兄,我知道错了,这哨楼还得我呢,总不能孙师兄一个人吧……”
白杨:“眼下事务堂扫地的是谁?让他替你三个月。”
王奕棋看向孙奇,后者无奈地耸耸肩。
萧清影本想跟去衙门看看,却被白杨叫住。
“凡人暴动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白杨口吻平淡,似乎这是很常发生的事,“但这次不大一样,他们竟有灵力了。看来,与‘碧云天’‘脱不开干系。”
萧清影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方才我看到,他们喝了井水之后便短暂地用了灵力,那井水中应当有’碧云天‘。”
白杨招手,“跟上。”
萧清影跟随白杨来到距离暴动行巷约莫十里的平民区,二人落在一口盖着木板和石头的井前。
屋内有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见是修士,连忙躲回去。
白杨轻而易举将木板和石头掀开,“你看看。”
萧清影往下看去,便见井底深不可测,看着就是一口普通的井,但很快她想到什么,“这是那密道向上的出口?”
但她那天向上看时分明有光线,“看来,当时至少还有别人在那儿。”
白杨颔首,“是我们错过了。”
萧清影觉得此事蹊跷太多,她却没证据。
白杨见她不语,“昨晚我已着人将那大锅运回骊山,没想到从锅中流出的’碧云天‘竟进入右罗水渠之中,连通各所水井。幸得是稀释过的,才没有波及整个右罗。”
萧清影道:“现下’碧云天‘已在右罗百姓的饮用水源中,如何是好?”
白杨道:“骊山法修不在少数。”
萧清影一时间没想到法修的法宝,想来应是将水抽走,再用五行之术重新填满水渠,不断稀释到不会影响凡人的程度。
白杨:“昨晚我已回骊山面见师兄。”
萧清影安静等待下文。
白杨接着说道:“师兄决定派你跟两个弟子去大雍仙城。”
萧清影惊讶道:“为何?孙师兄认为此事是大雍幕后指使吗?”
“仅凭半张烧毁的字条,不能下定论,我想你也是这么认为的。”白杨道,“但是大雍仙城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向骊山传讯了。”
萧清影对仙城哨楼的规矩还是不大了解,“请师兄解惑。”
“骊山与三朝共同设立的仙城中也有哨楼,只是规模不及影都。各仙城每隔一个月便需向影都传讯,汇报异常,再由影都汇总传回骊山。”白杨解释道,“自仙城建成以来,一直无事,但最近三个月大雍仙城皆无讯息,大雍碌王私下遣人给骊山送信,只一句’蜃影城生变‘,看来是出了什么事。”
萧清影:“为什么三个月才发现?”
“三朝仙城中大多聚集着各朝发现修炼天赋、又无宗门的散修,数百年来无风无浪。先前出现过半年未有传讯,差弟子前去查看,原是负责传讯的弟子忘了。这次若非有牵涉大雍的字条出现,孙师兄也不会做此决定。”白杨见她不说话,想到此女较真,“萧师妹,我说过,修士以修炼为重,仙城遥远,灵气不比骊山,被派去那里的弟子若想出头,只能努力提高修为,你若是我,会责怪他们为了闭关修炼而忘记传讯吗?倘若计较太多,自己也会生出心魔。都是同门,为这些小事而生嫌隙,又值得吗?”
萧清影眼神翕动,“师兄的前提错了。”
果然较真,白杨笑了笑,“萧师妹,不修炼,就要一辈子被困在此界,直到寿元耗尽。修士与天斗,纵是元婴期,寿命也不过一千年。不求长生,不求飞升,为何要修仙?世人皆知神仙好,从古至今凡人的帝王无一例外都在寻求长生之道,为此不惜牺牲百姓的性命,却又在书中歌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倘若成为修士便是要溺死在红尘事中,当初又为何要踏入大道?”
萧清影并不回答,而是反问:“不知另外两个弟子是谁?”
白杨便也翻篇,“师兄还没决定好,你先回去准备,出发时就知道了。对了,你不是有一个受伤的道侣么?此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要好好安顿他。”
说着从储物袋里拿出四五瓶金乌丹,还有几瓶益气补血的丹药,及几张符箓,“这是我这些年来炼制的金乌丹,都给你吧。你是外门弟子,在事务堂里最多能兑换到筑基期的符箓,这三张金丹符箓你便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萧清影有些意外,“谢师兄慷慨。”
白杨道:“大家是同门,同枝一气,不必如此见外。”
薄病酒叼着笔,小毛凑过来,见他纸上写着“一”字,“你在思考接下来的计划吗?”
薄病酒斜眼看它,“什么计划?”
小毛:“找回魑魅魍魉,重振魔宫啊!”
薄病酒有些无语,这才继续往下写,小毛凑过去,发现一后面跟着的是“焯水去毛”。
小毛:“……”
薄病酒惆怅地说:“我在回想菜谱,有一段时间没做菜了,一些菜的流程都忘了。人老了不中用啊~”
小毛恨不得把桌子都掀了,“你能不能有点志气啊!”
薄病酒摇头,这小东西还不知道他俩的优先级不一样,“小毛,人各有志。”
薄病酒认为他大概摸清萧清影的品性了,跟她不能着急,要慢慢来,坚持暖男人设,温暖她一整天。
先从做饭开始,慢慢入侵她的生活,让她习惯自己 ,离不开自己,那好感度还不蹭蹭往上爬?
薄病酒对此十分得意,“系统,我这想法靠谱吧,知道你没跟错人吧。”
冷漠的系统只给了一个“嗯”字。
“人各有志,你是人吗?”小毛气得毛都炸了,乱糟糟的。
薄病酒揉了一把它的脑袋,“怎么跟主人说话的呢。”
这时门应声而开,见是萧清影回来,薄病酒愣了一下,“你今天回来得好早啊。”
萧清影似乎有心事,“我有事要跟你说。”
有事?难道是心事?薄病酒可不错过这争取好感度的机会,赶紧凑过去,“什么事啊娘子。”
小毛拿爪子扯他的衣服,他一把将小毛捞过来,按住,一起听。
萧清影蓦地往桌上摆了五瓶丹药,“这些金乌丹给你。”
薄病酒先是高兴,脸上露出小猫咪看到主人出去打猎回来后的欣喜,旋即皱眉,“你给我这么多干嘛?”
萧清影神色严肃,“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着你了。其实,我并非你的妻子。”
薄病酒愣了愣,脱口而出,“难道我们是婚外情?”
萧清影:“……”
小毛:“……”
萧清影:“不,我是说……你的妻子已经死了,神魂消散,现在的我并不是她。”
萧清影本想说出二人是书中人的事实,但转念一想,这比原身被夺舍还难以让人置信,甚至可能摧毁他的道心,因果落在自己身上。
她看向丹瓶,这些金乌丹够他好好养伤,乃至重新开始修炼。道侣因前路不同而分开,在修士里也不算少见。能与他好好说开,一别两宽,也算各生欢喜,了却原身一番夙愿。
薄病酒陷入震惊中,努力消化她说的话。
他好歹也看过几本仙x、诛x、凡人修x传,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夺舍”。
书里能夺舍的都是狠角色,什么元婴大能、万年老祖,他这个漂亮娘子不简单啊!
就知道系统要他攻略的不是什么普通角色!哪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
薄病酒:“系统,你早就知道她是夺舍的?”
还是老一套:“请宿主自行探索。”
萧清影见薄病酒不说话,“我不是有意夺舍她,我的身份……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薄病酒心想我都是嘎了穿越来的,说出去谁都不信,我还能不信你的话,“你什么身份?”
萧清影叹了口气,“我是萧清影。”
薄病酒莫名,“我当然知道你是萧清影。”
萧清影低声,“我是骊山大师姐,萧清影。”
屋内忽然安静了。
薄病酒还不大明白这“骊山大师姐”是什么意思,但小毛已经反应过来。
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身体膨胀数倍,将天花板拱破!
“是你?!”
话音方落,小毛向萧清影发起进攻!
萧清影不明所以,在小毛凌厉的爪风之下瞬身退开,反手取出不秋草,瞄准小毛时却迟疑了一下。
正是这迟疑,小毛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她扑去,妖气凝华的血雾从嘴角渗出,幻化成数道利爪,飞向萧清影!
萧清影愕然之余,御起灵力。幻影撞到凝实的灵力上,把她硬生生推向墙壁,撞了个结实!
这一招全力以赴,若是全盛时期的小毛,定能杀了萧清影。
这妖兽是真要她的命!
萧清影唇边渗出血线,与其同时还没反应过来的薄病酒也胸口一痛,跟她一样口中满是血腥味。
他知道现在不是晕血的时候,便不去看萧清影,而是转身拦在她面前,张开双臂,“小毛,住手!”
妖风在他鼻尖滑过,旋即停息。
小毛不可置信:“你竟然护着她?!”
薄病酒道:“她做错什么了?”
“你竟真全都忘了!全天下的修士都可以活,只有她,必须死!!!”小毛咆哮,“她可是杀了你的骊山修士——!!!”
“她杀了我?”
“我杀了他?”
两人一诧异一惊愕的声音同时响起。
薄病酒可算想起来,小毛告诉过他,“魔尊”是被骊山那帮子修士杀的,一个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萧姓女修直接跟“他”同归于尽了。
这么巧?被夺舍的老婆就是跟“魔尊”有深仇大恨的骊山女修?!
“你竟复活了?”萧清影带着不可置信的声音幽幽响起。
好巧啊,薄病酒嘴角一僵,下意识转过身,旋即心口一痛!
他低头看着刺进自己胸膛的剑,再看向萧清影。
她苍白的小脸上有一双燃烧着恨火的眼睛,下一刻,两个人皆是胸口剧痛,呕出一大口血,喷溅到彼此衣裳上。
薄病酒看到这么多的血,简直要白眼一翻晕过去了!但他知道现在不能晕,强行闭上眼睛,“你误会了!我不是它说的魔尊!我是穿——”
一阵电流突如其来,滋啦啦穿过薄病酒的身体,甚至通过灵剑传导到了萧清影身上!
这次电流之大直接把他俩电飞了!萧清影后背重重撞上墙壁,薄病酒也没好到哪里去,带着胸口的剑一把摔到了床上。
两人又同时呕血,薄病酒头晕目眩,眼前好几个萧清影的重影在飘。
小毛怒极,“杀了你!”
萧清影唇线紧抿,攥紧左手的不秋草。
“住手,都住手!”薄病酒嗓子都要喊破了。
但小毛哪里肯听他的,它今天一定要干掉萧清影!
萧清影也已抽箭搭弓,瞄准小毛的眼睛。
正这时,小毛却动作停滞,怒极猩红的眼睛凝固,硬绷绷地往旁边倒了下去!
露出它身旁的薄病酒,他的手还搭在小毛的尾巴上,眼睛紧紧闭着,几缕残存的电流从他脑袋尖冒出。
小毛抖了抖。
“都说了让你住手!”
薄病酒见终于电倒了小毛,收回手,看向萧清影,不敢正眼看,只能眯着眼缝,别注意那红色,“娘子,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什么魔尊。”
萧清影看着小毛,“当初在战场上见过你这坐骑,就长这样,没想到它竟不是魔兽,还修为受损变小了这么多,不怪我一开始没认出来。”
薄病酒:“……”求锤得锤了。
她转眸看向薄病酒,“我们之间有同心结,杀了你,我也活不了。”
那敢情好啊,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一笑泯恩仇不好吗?薄病酒正要劝导,又听萧清影道,“但若是再同归于尽一次,能杀尽了你,也是好事一桩。”
薄病酒即将扬起的商务笑容僵在嘴边。
萧清影冷冷道,“可是,如今魑魅魍魉现世,魔尊复活,一切似乎没那么简单,若我没猜错,魑魅魍魉消失了,是回到你这里,对么?”
薄病酒想了想,“没错。”
说完,伸出手,展示了一下。
萧清影看着那飘动的魑魅魍魉,“谁知再杀你一次,你还能不能复活。又是谁将你复活,剩下的魑魅魍魉又在哪里……”
连她都看得出这魑魅魍魉不完整,他这个穿越的毛线都不知道。薄病酒纳闷,最了解你的是敌人?
萧清影忽然笑了。
只是阴测测的,看得薄病酒发毛,“我没有撒谎,我真的不是魔尊,但我解释不了,我一解释就会被——”
电字还没说出口,他又被电了。
薄病酒气急败坏,“反正我有不能说的理由!”
反诈中心说得对啊!天下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宽进严出的不是诈骗就是传销!
“我现在不会杀你。”萧清影徐徐道,“我会揪出幕后之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妄图与魔沾边的人。而你,魔尊,你全盛时我能杀你,再来一次,我依然能。”
好好好,放狠话,真帅。薄病酒内心抓狂:这还怎么攻略啊?!
系统:“好感度-80。”
薄病酒:“!”
薄病酒:“这时候你才出现,这任务难度太高了,我不干了!”
系统:“宿主不想复活了么?不想回到现代
了么?宿主心中没有其他愿望了么?”
系统:“只要好感度没有降到负100,一切就还有转机,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宿主最清楚个中代价。”
系统:“你想清楚了吗?宿主。”
薄病酒的脸慢慢板了起来。
萧清影盯着他,感觉到掌心的汗慢慢渗进了弓绳。
薄病酒忽然露出微笑,“我真的不是魔尊,我跟你一样也是夺舍的。”
萧清影:“它与你气息相连,不会认错。”
薄病酒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仰天长叹一声,“那我弃暗投明行不行?我向往光明!你不是想消灭魑魅魍魉吗?我帮你!”
萧清影愣了一下。
薄病酒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为了爱我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
佛字还没说出口,一支挟着灵力的箭从他耳畔呼啸而过,钉在墙上。把他活生生给震住了。
萧清影已有怒意,“魔尊,你可是在羞辱我?”
系统:“好感度-90。”
“我没有我没有!”薄病酒忙不迭摆手,不敢搞表白了,“反正我现在跟你同生共死,也跑不掉,你可以看看我是不是真心想帮你消灭邪恶、还世界和平?昂?给个机会吧?”
他眼巴巴地看着萧清影。
萧清影眉头紧锁,盯着薄病酒的脸看了一会儿,“缓兵之计?”
缓不了一点啊!薄病酒摊手,“我就一张嘴,你肯定不相信,所以给个机会吧,娘、娘子?”
他小嘴还是甜,改不了。
萧清影沉默良久,久到薄病酒听到自己胸膛疯狂打鼓,终于,她踢了一下滚落到脚边的丹瓶,“我不可能相信你,魔尊。但你给自己找了一个好筹码,我可以看看,究竟会不会如你所说。”
薄病酒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可算松了。
他松了口气,旋即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看见萧清影复杂的神情,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小九,怎么还没下班?”
店里已经打烊,王鹏却看到薄病酒还坐在吧台边,凑过去递了根烟给他。
薄病酒摇摇头,头往后仰,听着耳边悠扬的音乐,看着头顶五颜六色的霓灯,有些恍惚。
王鹏没走,而是在他旁边坐下,把烟点上。
薄病酒坐直了腰,端起手边的果汁喝了一口。
王鹏大笑,“怎么不喝酒?”
“平时喝的酒够多了,受不了。”薄病酒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烟,“闻的二手烟也够多了。”
王鹏慢慢不笑了,把烟掐了,“你跟老板谎报年龄了是吧?”
薄病酒斜眼看他,不说话。
王鹏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放心,我没这么无聊,我就是好奇,你这个年龄应该还在上学吧?”
说着两只手搭在椅背上,陷入回忆里,满脸憧憬,“我出来很早,混社会,除了一身臭毛病,什么都没学会。到现在一把年纪了,孤家寡人,家里人不认我,看到我就要我滚……听我说,你还年轻,别把人生浪费在这里。”
薄病酒沉默良久,终于在他的注视下打破沉默,“我缺钱。”
王鹏像是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严肃地问,“缺多少?要不是太多,哥帮你。”
薄病酒摇摇头,看向王鹏丢在吧台上的那根烟,拿起来用打火机点燃,放进嘴里嘬了一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鹏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行别勉强。”
薄病酒顺了气,“勉强勉强就习惯了。”
王鹏无奈,“你啊,可真能忍。”
第24章
薄病酒缓缓睁开眼。
又梦到过去的事,醒来时他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穿越了。
薄病酒坐了起来,看向周围。除了天花板还保留着被拱破的样子,破凳子破桌子都被收拾干净了。
“你怎么现在才醒?!”
薄病酒看向角落,小毛已经变回一开始小小一只,被捆灵索绑着脖子,逃脱不得。
薄病酒嘟囔,“你以为我晕血能撑那么久容易啊。”
小毛暴跳如雷,“快把我放了!我们一起把那个女人咬死!”
薄病酒:“你都听到她说同心结了,我死她死,她死我死。”
想到这里,薄病酒去摸胸前,插在胸口的剑没了,伤口也消失了,也不痛了。
联想到之前,他明白了,自己跟萧清影生死相连,她受伤自己也会受伤,她痛自己也痛,反过来也成立。
她明明知道这件事,还非得捅他一剑,不惜痛快,跟“魔尊”仇可真太深了。
小毛瞪他,“所以?你忘了她杀了你?你不会真的爱上她了吧!”
薄病酒:“不止,我还答应她,要帮她找到剩下的魑魅魍魉,再让她消灭我一次。”
小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薄病酒摆摆手,“你看啊,显然她混得比我好,你总说找魑魅魍魉,你有思路吗?她随随便便出去逛一逛都能碰到魑魅魍魉,显然她有路子。她想利用我们,那我们反过来利用她嘛。”
小毛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假装投降,最后反杀?”
薄病酒看着这好像聪明其实不大聪明的狐狸,微笑,“嗯,你真聪明。”
小毛抬起后腿挠了挠下巴,“好吧,你说得对。看来你还不至于蠢到家,爱上自己最大的仇人。”
被这么说,总觉得不大舒服,薄病酒扶额,“你可别打打杀杀,跟她要死要活,对她而言有利用价值的是我,万一她把你做成烤狐狸怎么办?”
“我不会杀它。”
薄病酒后脑勺一凉,缓缓回头,看见萧清影推门进来,“呵呵,娘子。”
萧清影冷冷的眼刀飞过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薄病酒一点也不受影响,“不然喊什么?做戏做全套,我们现在是道侣没错吧。”
萧清影语塞,将一瓶金乌丹扔到他怀里,“是没错,但我不喜这称呼。”
“那喊你名字吧。”薄病酒从善如流,“清影。”
萧清影眉头一皱,欲言又止,最后似乎忍住了,“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放心,只要你这妖兽不祸及众生与骊山,哪怕杀了你,我也不会杀它。”
说完还刻意看了它一眼。
小毛立刻嘶哑咧嘴,浑身炸毛。
薄病酒摸着下巴,她倒是很有原则。
萧清影:“现在我知道为什么魑魅魍魉没有对我下死手了。”
薄病酒:“因为同心结?”
萧清影看向他,“魔尊,不怕跟你把话说开,我一定会让你烟消云散,你想最后反杀,可以试试,我不认为你能赢。”
薄病酒注意力却不在她的宣战上,“别一口一个魔尊,我说了我不是魔尊,你叫我名字吧。”
萧清影皱了皱眉。
薄病酒这才想起她不知道,“我姓薄,轻薄的薄,薄病酒,’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的病酒。”
萧清影诧异道,“什么?”
薄病酒:“很奇怪的名字吧?我爸起的,他这辈子的文化都点在李清照这句词上了。”
萧清影:“……”
“有同心结在,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萧清影道。
这是在警告他别跑,薄病酒点点头,“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不会跑的。”
萧清影:“……”
她三番四次欲言又止,令薄病酒十分不解。
女人心海底针,她年纪轻轻的比那帮子三婚四婚的富婆还难懂。
可是修士能活很久耶,所以她其实年龄比富婆们加起来还大?
这时萧清影腰间的令牌亮了起来,她旋即到露台去了。
小毛气呼呼地看向薄病酒,“我不相信她!”
薄病酒托着腮,“那你总相信我吧?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小毛也不知怎么说,一肚子火,又挑不出毛病,干脆两手一搭缩角落里睡觉去。
薄病酒喊起系统,“喂,系统,你那个电击挺好用的。”
他完全可以开发出新用法啊,反正他不怕痛。这样还需要修炼什么《太虚图》呀。
系统:“请宿主不要滥用系统。系统不保证电量耗尽后是否关机,到时候宿主可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薄病酒目瞪口呆:“关机?你还是用电池的?”
系统:“灵魂是脑电波,不然宿主以为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意思是它给用电传送过来的呗。
薄病酒觉得系统瞒着他很多事,还满嘴跑火车。不就是想看他敢不敢赌。
行,它赢了,他不想赌。
薄病酒:“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85。”
多了五点?虽然还是负数,可光明近在眼前啊!
薄病酒摩拳擦掌,“赌上pardon头牌的职业生涯,这波哥绝对不会输!”
高台上,萧清影正在等候骊山派来的灵舟。
她负手而立,时不时看向一边的薄病酒和小毛。
小毛被捆灵索制住,怏怏不乐,但见牵绳儿的是薄病酒,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一次萧清影的目光被薄病酒捕捉到了,他眨了眨眼,“怎么了,清影。”
听着自己的名字流畅地从仇人口中出来,萧清影心情很复杂。
“你担心我跑吗?”薄病酒摊手,“放心,我这人说话算话的,答应别人的事我一定做到,这是我的优点。”
萧清影:“你倒会自卖自夸。”
做牛郎的要没点自卖自夸的本领,怎么脱颖而出啊,薄病酒就当是夸奖,也不生气。
这时萧清影忽听见熟悉的喊声,“清影姐!”
灵舟停靠,离离蹦蹦跳跳地下来,身后跟着武洋。
萧清影抻长脖子,往他们身后看了看,不见其他人。
离离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清影姐,不用看了,就是我们俩跟你一起去大雍。”
萧清影意外道,“你们俩?可是你们才进骊山,又是孙师兄的亲传弟子,怎么会派你们俩去?”
离离看向武洋,“还不是因为这个呆子。”
武洋太阳穴鼓动:“从我跟师尊请愿以来,你已经说了十三遍我是呆子了。”
离离噘嘴瞪了他一眼,“让清影姐评评理,看看你是不是呆子。清影姐,你可知前两日右罗暴乱之事?”
萧清影一愣,“自是知道,当时……我就在场。”
武洋眼里流露出愕然,离离浑然不觉,“那清影姐你肯定再清楚不过了,都是凡人闹事,骊山阻止是为了他们好,没有骊山,这天下哪来的规矩,哪来的秩序?做错事就应该受罚,哪有逃脱的道理。武洋这个笨蛋,听说他们五坊也参与了,就立刻去跟师尊求情。师尊说这些人已经发落衙门,肯定要受罚的,这个笨蛋啊就说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放过那些人就好。所以师尊就说,最近有一桩麻烦差事,不知道派谁去,武洋想救那些人,就得将功抵过。清影姐你肯定不敢相信,他竟然问都不问是什么差事就接受了!”
离离说话飞快,武洋插不进话,等她说完了才问萧清影,“萧姐姐,当时你跟其他修士一起抓凡人吗?”
萧清影坦言,“我看到他们不断去喝井水,井里有来历不明的’灵根玉露‘。为了阻止他们,我选择帮助同门。武洋,你若要责怪,便责怪吧。”
武洋深吸一口气,“我想责怪你,可是你帮过我们,而且我现在也是骊山弟子,如果当时在场的是我,说服不了他们的话,或许我也会选择动手。”
离离跺脚,“喂,我跟清影姐还没说完呢。”
萧清影看向离离,“那你怎么跟他一起来?不是他将功抵过吗?”
离离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我跟他是师尊唯二的徒弟,总不能他来不我来吧。而且师尊说了,这一趟没有危险,我们可是他的弟子,不会有人敢欺负的。我就想着,出来走走,到处看看,陪这个笨蛋将、功、赎、罪咯。”
武洋立刻拔高声音,“不是赎罪,是抵过,大家只是为了活下去,这算什么罪?”
“呆子。”离离撇唇,不理他了,“清影姐,师尊还没告诉我们到底要去干嘛,我本来心里还打鼓呢,想着要是不认识的师兄,那我也不好意思问。这下好了,是你可就太好了,这一路上还能得你照应呢。你方才说的’灵根玉露‘是什么啊?”
萧清影看了看周围来来去去的修士,“我们先上船,路上说吧。”
离离点头,这时她发觉薄病酒也跟来了,“清影姐,这不是薄大哥吗,他也跟我们一起去啊。薄大哥,我是林离离,这应当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吧。”
武洋听离离提过萧清影卧病在床的道侣,便好奇地打量着他。
不等萧清影说话,显眼包薄病酒凑上去,“小妹妹你好呀,谢谢你家平时给的东西,我娘子受你们照顾了。”
说着还煞有其事地作揖,但那揖怎么看都很奇怪。
萧清影:“……”
离离对萧清影挤眉弄眼,“原来薄大哥人这么活泼啊,倒是很好说话。”
薄病酒持续刷存在感,向武洋伸出手,后者迟疑着抬起手,却不知该如何回礼,薄病酒一把握住他手掌,来了一个洒脱的肩碰肩,“多多指教啦,我叫薄冰,家里人叫我病酒,喊我病酒就行。”
武洋从善如流地拍了拍胸脯,“薄大哥,我是武洋。”
离离看向萧清影,“病酒是薄大哥的小名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起这种小名。”
萧清影按着眉心,“……嗯。”
……
灵舟没入云端,徐徐飞行。
薄病酒趴在船舷栏杆上,伸出手去,看着云在掌心穿过,新奇不已。
小毛鬼鬼祟祟地从他衣襟里探出脑袋,“我能出来了嘛?”
薄病酒看了眼船头说话的三人,“时机还不对,你先到船尾玩会儿去。”
小毛抱怨,“养妖兽的修士又不在少数。”
薄病酒:“一开始不知道来的是清影的朋友,本来连我能不能一起都是未知数,更别说你一个妖兽了。”
小毛冷哼,“怎么,你这么想跟她走?”
薄病酒耸了耸肩,“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么,跟着她更容易找到魑魅魍魉。”也必须跟着她才能提升好感度。
小毛蔫了下来,“我当然知道,可这个女人是我们的仇人——你还一口一个清影,叫的这么欢!”
薄病酒揉了揉它的脑袋,“小毛,你很好懂,因为你总把心思写在脸上。”
小毛作势要咬他的手,“说得好像你不是似的!现在是她更需要你,就算真的来了不让我们一起的修士,她也会想办法!”
薄病酒故意吓它:“如你所说,她需要我,那把你干掉不是更容易?”
小毛一时间目瞪口呆,磕磕绊绊道:“她、她要杀我早杀了,何必等到现在?不对,我们一开始在说什么?”
薄病酒捏住小毛的后颈肉,把它放到甲板上,“去玩儿吧。”
小毛抬起脚挠了挠下巴颏,不满地别了他一眼,跑到船尾去玩了。
船头。萧清影将在钱三家发现秘密研究碧水的事儿告诉武洋和离离,二者神情各不同。
离离听到他们追查的是“能令人获得灵力甚至变成修士的碧水”时,脸色便唰地一变,骤然不安起来,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武洋则是面露悲伤,自责地攥紧拳头,任由指甲深深嵌入血肉里。
萧清影:“……眼下查到此事或许跟大雍有关,加上大雍仙城已有三个月未曾传讯骊山,我们前去看看。”
离离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嗯,有清影姐在,事情一定能很顺利的。呆子,我们现在在哪里啊,你快去看看地图,别让我们走错路了。”
武洋还想问点什
么,离离催得急,他便动身往船舱走去。
离离赶紧把萧清影拉到一旁,“清影姐,那些喝了’碧云天‘的人都怎么样了?”
萧清影:“据我当时观察,因为他们喝的只是稀释后的,即便拥有灵力也不持久……离离,你喝了之后有什么不好的反应么?”
离离想了想,“没有啊,我修炼很顺利啊,清影姐,你说这个碧云天对修士没有用是吧?那也许,本身就有灵根的人喝了之后也不会影响修炼?”
萧清影思索片刻,“此话是白杨师兄亲承,应当没错,修士喝了就像喝一杯水,并无反应。”
离离轻抚胸口,“我爹娘就是修士,我怎么可能没有灵根,所以啊肯定是我觉醒得晚,再说了要是有问题,师尊肯定是第一个发现的,怎么会让我入门呢?就当喝了一杯碧色的水。”
萧清影颔首,“无碍便好。”
离离:“清影姐,这些事你千万别告诉那个呆子。”
“哎呀!”
船舱内忽然传来武洋的叫声。
两人对视一眼,跟入船舱,便见武洋直愣愣地站着,面前床上趴着一只狐狸,正对他带来的腊肉大快朵颐。
离离指着它大喊:“是狐狸,这里怎么有狐狸?!”
盯着众目睽睽,小毛试探地张开大嘴咬了一口腊肉。
真香~
“小毛!”薄病酒急匆匆跑进来,一把抓住它的尾巴,“撒嘴!”
小毛紧紧抱着腊肉,用力摇头,就不!
离离见状,“薄大哥,它是你的灵宠吗?”
薄病酒边觑萧清影,边点头,“对,它是我的灵宠,本来想把它留在家里的。”
离离哈哈大笑,“薄大哥,我们这一走,怎么能将灵宠留在家里,怕不是要饿死它啊。”
萧清影道:“这妖兽还未与它结契,不算灵宠,原本是想放生的。”
离离哎呀了一声,“对哦,它身上还有妖气,确实不像灵宠,薄大哥,你怎么不跟它结契呢?”
不等薄病酒开口,离离自行解释了,“对了,你才刚醒过来,境界跌落,是不是驯服不了它?那清影姐你跟它结契嘛,反正你们是道侣,谁结契都一样,不结契的话会被人抢走的。”
萧清影愣了一下。
薄病酒摸着下巴,提了提手里的小毛,微微一笑,“是啊,离离说得对,娘子,你跟小毛结契吧。”
此话一出,一人一狐都抗拒起来。
小毛把嘴里的肉吐掉,“谁要跟她结契?!”
离离哇的一声,“它还会说话!好聪明的妖兽,接下去就是化形了吧?清影姐,你快跟它结契,免得被人抢走了!”
萧清影怎么可能跟魔尊的宠物结契,深呼吸,“这是他的妖兽,我不能结契。”
离离诧异道,“怎么不能?我爹娘常说夫妻本是一体,你们既然都是道侣了,互相扶持、生死与共,区区一只妖兽!你要是担心,那就解一个日后可以解开的活契,等薄大哥修为复原了,再还给他也不迟,总好过被不相识的人抢走了吧。”
说着把武洋拉过来,“你看,他现在已经两眼放光,很明显在肖想这妖兽了!”
武洋连忙解释,“不是,我就是头一次看到会说话的狐狸,这也太新奇了。”
“修仙路上新奇的事多了去了。”离离不屑道,“还有,你这笨蛋,我们现在是修士,吃的是辟谷丹喝的是山间露,你带腊肉干什么?”
武洋挠头:“这是我出发去骊山的时候大家给我的,我还拿出来想着待会儿炒来吃呢。”
“骊山饿不死你。”离离撇唇,对萧清影道,“清影姐,这腊肉就当是咱们收买它的了,你赶紧跟它结契呀。”
萧清影:“……”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薄病酒,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抬起手咬破食指,“也好。”
小毛冷哼,它可不是什么寻常妖兽,它是跟过魔尊的妖兽!虽然薄病酒没把它变成魔兽,但朝夕相处,它的气息跟薄病酒连在一起,这才能千里迢迢找到他。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修士想把它变成灵宠,他们成功了吗?都没有!皆因它跟薄病酒之间气息相连,不是谁都能取代的!
萧清影念动结契咒,伴随着变成字符的灵力从唇畔溢出,指尖一滴血珠升腾而起,被字符包裹着飞向小毛,停留在它眉间,下一刻没入小毛眉心,消失不见!
小毛感觉到自己跟萧清影之间的联系,傻眼了。
小毛:我不干净了!
它突然不挣扎了,一副“让我死了算了”的悲愤表情。
离离高兴道:“好呀,这下咱们路上多了一只狐狸,一定不无聊了!”
“想不到这船上还能烧火做饭。”薄病酒把柴火塞进炉灶里,“还挺方便的,看来这骊山的修士跟咱们一样也吃东西。”
没人理会他。薄病酒抬起头看向还坐着发闷气的小毛,“还生气啊。”
小毛怀里抱着半条腊肉,想着咬一口吧,但吃太多了太咸,就这还不忘给薄病酒冷脸,“哼。”
薄病酒:“现在你是她的灵宠,她更不会杀你了。”
小毛仰长脖子,“士可杀不可辱!”
估计是这小家伙全部的文化量了,薄病酒劝道,“哎呀,好不容易活这么久,干嘛非要死。”
小毛抓狂,“她怎么可能跟我结契啊?!”
薄病酒摸着下巴,“难道是因为那个……同心结?”
小毛瞪大双眼。
“没错。”萧清影推门而入,将储物袋里剩下的灵兽肉放到桌上,转头看向薄病酒,“你顺水推舟,是怕我杀了它?我说过,我不会杀它。”
薄病酒只是觉着小毛对萧清影敌意太大,保不齐跟她拼命,他们俩不管谁嘎了,他都难办,现在好了,小毛变成萧清影的妖兽,要动手会掂量。
薄病酒:“我相信你不会杀它。”
萧清影怔了怔,旋即皱眉,“你自告奋勇要为离离和武洋做一顿饭,可是想毒害他们?”
她对自己成见真的很深耶,薄病酒摊手,“我身份敏感,怎么会干这种事?杀两个骊山修士,还是你们骊山大人物的弟子?”
都说修士博闻强识,薄病酒到现在还对骊山的构成一知半解,完全记不住。
萧清影淡淡道,“你清楚便好。”
薄病酒反问,“其实你也不确定能不能跟小毛结契成功,你不也是顺水推舟?”
萧清影有些意外。
薄病酒拿过灵兽肉,低头熟练地开始切肉,“我要开始做饭了,你出去跟他们说等半个小时就能吃。”
“半个小时……?”
薄病酒改口道:“两刻钟。”
等萧清影离开,小毛到处蹿,“毒药呢,我找毒药把他们都毒死!”
薄病酒知道它在逞口舌之快,但看到小毛即将踩到食材上时还是动手阻止了一下,“这可是你出卖自由才换来的肉啊,你忍心吗?”
小毛嚷嚷,“不就是肉,大不了我不吃了!”
薄病酒把肉丢进锅里,爆出肉香,“你确定?”
小毛:“……”
想了想还是不跟自己过不去了,乖乖蹲好等吃饭。
魔尊运气可真好,上哪儿捡的这傻狐狸。
“薄大哥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离离从吃第一口就开始夸,赞不绝口。
武洋竖起大拇指,“薄大哥,你做饭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
离离看向萧清影,“清影姐,之前你怎么不说呀,我爹的手艺比起薄大哥,可差太远了!等我们回去,一定要让薄大哥好好教教我爹怎么做菜。”
萧清影又吃到了新的菜式,眼神里夹杂着复杂,镇定道,“嗯,如果有机会。”
“好感度-80。”
薄病酒精神陡然一振,果然暖男这个人设选对了啊!
……
日升月落,不觉六日过去。
薄病酒变着花样做饭,可六天了,好感度再也没半点提高。
小毛吃得最欢,武洋和离离也赞不绝口,唯独萧清影,既不夸奖也不挑刺,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看来这一套还是不行,只能暂时加它个几点。“薄病酒靠着船舷栏杆,
双手环胸,严肃认真地总结经验。
“薄大哥,你在自言自语什么?“武洋走过来。
薄病酒:“在想明天做什么菜。”
武洋:“我们今日就到蜃影城了。”
离离抱着生无可恋的小毛走过来,“薄大哥,它怎么不动了啊,怎么戳都没反应。”
小毛翻了个白眼。
那是!天天抱着它摸,换成谁都会疲倦的好不好!
不等薄病酒说话,离离把小毛抛到武洋怀里,扑到栏杆边扒着半个身子往外伸:
“蜃影城到了!”
船拨云开,日升雾散。蜃影城近在眼前——
骊山诛魔尊后,天下太平、昌隆繁盛,绮罗尊上飞升前与君恒尊上建起影都,其意在承萧清影之志,广纳万民,不止修士与凡人。二者飞升后数年,骊山又于雍、梁、桀三朝各建仙城。
漠漠黄沙,无穷风光,将整座蜃影城拢在其中,缥缈浪沙,绵延至此,忽地竖起万丈高墙!
墙后好比另一世界,绿植青青,碧水幽幽,白瓦锗墙,彩纱幕帷;背靠一湾绿洲,群鸟栖息,飞鸿来渡,恍若仙境。
旅者过此处,不敢入,以为是海市蜃楼,人间倒影,故名蜃影城。
离离目不转睛地看着风景,武洋不见萧清影,便到船头去找。
萧清影坐在台阶上,左手拿着一支羽箭,右手拿着小刀,用手指比划长度后,一刀将羽箭削短,再休整一番,如此之后收入储物袋里,再取出一支来继续削。
武洋好奇道,“清影姐,你在做什么?”
萧清影看向他,“做自己趁手的箭。”
武洋诧异,“可是箭羽都去掉的箭,还能用吗?”
萧清影笑了笑,扬起下巴看了眼船外,“我们到了?”
武洋点头,萧清影收起东西,跟着武洋走到离离那儿,“我们先到蜃影城的衙门去瞧瞧,再去雍朝内廷。”
离离思索道,“清影姐,我听说凡人之间,尤其是帝王之家,为了权力争斗,残害手足是常见之事,我们可别给人家当枪使了。”
萧清影问:“白师兄跟你们说了什么吗?”
离离:“是我主动问白师兄的。这碌王是老雍皇的弟弟,老雍皇为了让他儿子牧合川顺利登基,想发设法把碌王软禁在蜃影城,还特意给他改了名号,取’碌碌无为‘之意,敲打他呢。所以啊,这碌王一定心怀恨意,万一他想借骊山之手,扳倒他的侄子怎么办?”
萧清影思忖片刻,“我也稍作了些打听。老雍皇自二十年前起就闭门不出,将政事交给太子牧合川。近年来凡是从雍朝来影都的散修,都说牧合川喜淫好乐,不理朝事。事情究竟如何,还得亲自去看看。”
离离点头,“有道理。”
……
灵船入城,须在高台上的口岸登记。
武洋操纵灵船靠岸,萧清影下船去,正向录事官报得身份,忽地回头看向从她身后走过的几人。
录事官是本城散修,为蜃影城衙门做事,每月领一次俸禄,见此便问:“前辈,怎么了?”
萧清影看着那几人抱着几个木箱子,一直往他们的灵船走,在临近时转而向左或向右拐,上了另两只停靠在旁的灵船,这才收回视线,“没什么。对了,这几个月,你的俸禄还是照发不误么?”
录事官颔首,“是啊,每个月都很准时,骊山的信誉特别好,这城中只要是为衙门办事的,每个月俸禄按时发放,一分不少。大家都想为衙门做事,要是能进骊山就更好了。听说骊山修士待遇特别好,是吗前辈?”
萧清影将弟子令牌递过去,“自是不薄。”
正说着话,两个大宣散修下船来,站到萧清影身旁,正待说话,录事官看到他们衣上的大宣国兽兽纹,脸色瞬间垮了,变得比天色还快,“你们是大宣来的?”
散修道:“没错,我们是护送大宣行商来此交易的。”
录事官冷冷道,“谁让你们插队的?没看到前面有人么?滚到后面去!”
散修被这态度狠狠地噎了一下,隐忍不发,走到后面去排队了。
录事官将三人四人信息载入文册,将临时通行令交给萧清影,微笑,露出明晃晃的大白牙,“欢迎你们来到蜃影城。”
萧清影正要伸手接过,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整个渡口都为之撼动!
灵力夹杂着热浪,将码头工人都掀翻,修为低的散修也都飞了出去。
萧清影急忙御起灵力抵挡,双脚被推出一定距离才站稳,看向爆源——竟在他们的灵船两侧!
来不及多想,萧清影唤出飞剑,往船上救人。
“清影姐,薄大哥还在里面!”
萧清影听见离离声音,定睛一看,她和武洋摔在岸边,都灰头土脸。离离指着船上的厢房,示意救人。
萧清影看了眼旁边烈火冉冉的灵船,旋即一头栽进火海中。
途中有一些火苗窜到了衣服上,萧清影拍了两下没能熄灭,用法力才盖住了。
蓦地她感觉手臂上一痛,掀开袖子,就见皮肤出现大片烫伤。
萧清影盖住手臂,继续寻找薄病酒踪迹,终于在船尾的厨房里看见他。
薄病酒被围在一圈明火中,他把身边能用来扑灭火焰的东西都用了一遍,却发现这火扑不灭也浇不灭。
正打算跟四只脚缩起来蹲在他脑袋上的小毛说遗言,就听它骂骂咧咧,“你可是魔尊啊!天底下还有比魑魅魍魉更厉害的存在吗?!”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薄病酒双手掐诀,运转《太虚图》,身后霎时间展开一大片星空图!
群星璀璨,银河流转。
他心想着能不能炸开一条生路,却感觉与上一次运用时不同,掌心的小小行星汇聚在一起,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它轻飘飘地飞离薄病酒掌心,悬浮在前路上空,逆时针缓缓转动,越来越快,带动周围火焰席卷向它,却在触碰到光芒的那一刻,极速向内收缩,再向外扩张,宛如一朵吞云吐雾的黑色大丽花——
啪!
伴随着清脆一声,光芒消失,而它周围的火焰乃至天花板和地面都空了一块,留下一条边缘光滑的通道。
薄病酒目瞪口呆,直到小毛揪他的头发,“快走!”
他跑到甲板上,一头往栏杆外栽出去,不等落地便被一只手抓住,死死地捏住他的肩膀。
薄病酒回头,撞上萧清影的眼睛。
双脚落地他还没回过神来,直到武洋殷切地关心道,“薄大哥,你受伤了吗?”
薄病酒这才想起他的手烫伤了,撩起袖子露出手臂,“被燎到了。”
离离赶紧往储物袋里找丹药,“这是清心丹,这是太白散,都是白师兄炼制的,效果可好,薄大哥你快上药。”
薄病酒谢了一声,心不在焉地问系统,“系统,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80。”
没有变化,那他为什么觉得萧清影刚才的眼神像要把他碎尸万段?
离离检查小毛有没有受伤,“哎呀,你原来是男孩子啊小毛。”
挣扎的小毛:“……”
骚扰它这么多天,今天才知道吗!
正这时,两旁的灵船“嘣”一声炸开了!连带着四人所乘灵船也碎裂坠落。
离离一阵后怕,“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要是方才我们逃脱不及时,是不是就会死了?”
话音方落,又是一声声爆炸,整个码头的灵船都被波及。
薄病酒忽然想起他跟萧清影的同心结,伸手去拉萧清影的胳膊,“你需要上——”
话音未落,萧清影的手蓦地掐住他的脖子!
两人俱是一惊,等薄病酒回过神来,萧清影已然松开手。
薄病酒:“你的手怎么在抖?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又一次握住萧清影手腕,掀开她的衣袖看了看,原本跟他一样有伤口的地方已经愈合了。
看样子两人受伤和愈合是同步的。
薄病酒:“没事就好。”
他抬起头,正撞进萧清影幽深的眼瞳里。
薄病酒想了想,“你在生我的气吗?”
萧清影不语,甩开他的手,淡淡道,“看来你已经修炼到可以自保了,再有下次,自己可以脱困。”
薄病酒忙不迭摆手,“可不要再来一次,这也太可怕了。”
终于爆炸声平息,码头上的人才敢露头。
灵船都连在一起,几乎炸毁了。惊恐过后是哭天喊地,修士纷纷出来维持秩序。
萧清影见都是散修,便拉住一人,“怎么不见骊山弟子?”
那人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前辈,这些事交给我们就行了。你们是从骊山来的吧?可是要去衙门?需要找人带路吗?”
萧清影眉头微微皱起,旋即舒展开,“我们留下来帮你们灭火,至于带路……辛苦你们了,有人相助再好不过。”
不容修士推辞,萧清影也跟离离、武洋一起,施展法力灭火。
薄病酒见状,“小毛,我们也去帮忙吧?”
话音才落,便听萧清影冷冷的声音传进耳朵,“没有修士能驾驭星空,再者你的魔功只会毁灭一切,救不了人。”
薄病酒“哦”了一声。
众人合力总算压制了火焰,不多时一个女修跑来,“三位前辈是骊山来的吧?太好了!能为三位带路是我的荣幸。”
女修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六七岁,修为不过炼气。
“萧前辈,林前辈,武前辈,还有这位……”女修好奇地打量薄病酒。
薄病酒自信地撩了一下额发,“我是这位萧前辈的道侣,喊我薄病酒就行了。小妹妹你叫什么啊?”
离离小声地跟武洋说,“我怎么觉得薄大哥有点像一种动物……”
武洋:“是不是那种喜欢开屏的……”
她怀里的小毛:“孔雀是吧?”
两人一狐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认同。
女修呀地一声,凑到离离跟前,“这是灵宠吗?它竟然会说话!好厉害啊。”
萧清影开口道:“这位道友,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修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就容易走神,说话做事呀总是东打一下西打一下,小叔也常说我这点……我姓洛,单名一个瑶,你们喊我阿瑶就行了。”
说着洛瑶在前开路,“听说影都特别大,还分有两县。我们蜃影城可小了,连影都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城中有很多百姓,修士未经衙门批准是不准御剑飞行的,四位可介意走去衙门?”
离离朗声,“当然不介意,我还没来过蜃影城呢,清影姐,我们到处走走看看如何?”
萧清影颔首,“也好。”
第25章
五人自渡口出,便到了最近的市集。往来通商,皆在此处。
离离听着那吆喝声,便心驰神往,脚下步履不禁快了些,到摊前细细欣赏起琳琅满目的西域奇珍。
她拿起一串珠链,上面奇形怪状的石头甚是别致,从未见过,“老板娘,这要多少钱?”
老板娘竖起一根手指,用略显生疏的官话道:“一块灵石。”
离离皱眉,“这也太贵了吧。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还要一块中品灵石?”
老板娘忙不迭道:“不是,是下品。”
离离一愣,“这么便宜?”
老板娘解释道:“骊山,可以便宜些。”
这时两个大宣行商凑过来,正要说话,老板娘脸色骤变,呵斥道:“退!”
行商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把手中刚拿起来的项链摔到桌上,“我看你们大雍是完蛋了!弹丸小地,目光短浅,在骊山治下的仙城都敢这么对大宣人!”
老板娘气得说不畅话,“你、你们……”
洛瑶赶紧跑上来,“抱歉啊二位,我们蜃影城呢确实不欢迎大宣人,是你们非要来这儿做生意的。”
行商震怒,“连蜃影城的修士都如此?!”
洛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二位若有意见,大可告到碌王府去呀。”
行商冷笑,“呵呵,碌王?谁不知道你们大雍的碌王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哼,今日之事我一定要告到衙门!”
洛瑶生气,阴阳怪气道:“好,那你们尽管去告,去敲烂衙门的门,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理你们!”
行商如鲠在喉,看向萧清影,“看三位衣着是骊山修士吧,就由着大雍散修这么欺负人么?!”
洛瑶站到两人中间,“你可别胡说,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欺负你们两个大男人?这三位前辈从影都远道而来,有更要紧的事,你们若是对蜃影城的散修不满,尽管到衙门去告。顺便啊,我们也告,告大宣鱼肉百姓,倾销货物,欺男霸女,无良买卖!”
行商脸色微变,匆匆甩袖,“好男不跟女斗,今天就放过你!”
离离贴着萧清影,小声道,“清影姐,这位洛姑娘好厉害啊。”
萧清影看向洛瑶,“洛道友,你为何说大宣鱼肉百姓?”
洛瑶叹气,“哎,三位不知道,本来蜃影城对大宣来的商人很友好的,可没想到他们昧着良心,刻意压价,让我大雍百姓的货物卖不出去,然后以极低的价格买下,再运到影都卖出高价。”
离离:“有这种事,你们应该上报骊山啊。”
洛瑶双手环胸,摇摇头,“这都是小事,衙门不管的,只会警告他们不需再这么做,或者罚一点灵石。可大宣人骨子里就是坏的,怎么会改呢?甚至为了更隐秘,他们跟无禄阁私下勾结。”
萧清影:“无禄阁?”
离离思索,“确实是小事,不过,你们的碌王不是在这城里吗?找他主持公道也行。”
洛瑶咬了咬下唇,别过脸,“王爷也是被欺负的人,所有人都欺负他……三位,我们还是先去衙门吧,有什么想知道的,想来你们的同门会解释。”
说完洛瑶也不开口了,沉默地引路。
离离压低声音,“清影姐,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跟武洋是大宣人。”
武洋皱着眉头,“大宣人真的会做这种事吗?我不信,我们影都的大宣百姓都淳朴实在,绝不是这种人。”
薄病酒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算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人,也有好有坏。”
武洋:“而且为什么骊山衙门会觉得这是小事?要真有这种人,骊山就该管,骊山不管,又有谁来管?师尊叫我修行为重,可是我看到这些,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薄病酒想了想,“那你就跟其他人不一样了吧?就算我不知道真理是什么,但所有人都这么做,就会成为某种真理。你要和那些师兄弟对着干吗?”
武洋愣住了。
薄病酒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看了过去,微微笑,“娘子,怎么啦?”
听到“娘子”这两个字的时候萧清影眉间蹙了一下。
薄病酒赶紧:“清影,嗯,清影怎么了?”
萧清影:“……”
哎,女人心海底针啊。
试图从离离怀里出去的小毛挣扎失败,可怜巴巴地看向薄病酒,用眼神求助。
薄病酒误以为它很共情自己,摇头。
小毛:“……”
不多时,一行人抵达蜃影城衙门。
洛瑶转身对四人道:“这里便是衙门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三位前辈进去了。”
离离忙不迭道,“多谢洛道友了。”
洛瑶拱手,脚下匆匆,转过一个巷口便不见了。
离离走到台阶前,拉动狮子环,良久也未见开启。
她诧异地东扯扯西扯扯,“奇怪,怎么没人应门。”
萧清影走上前,“听码头的录事官说,他们的俸禄按时发放,可是骊山已经有三个月没收到蜃影城衙门的讯息,若真出了事……又是谁给散修发放俸禄的?”
离离退后几步,寻找其他入口,“清影姐,这衙门的窗怎么都是封死的啊。”
萧清影也察觉不对,冷静道,“我上去看
看,你们在这里等我。”
离离赶忙道:“清影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萧清影道:“不必,你们留在外面,若是有异样,立刻去附近找散修来帮忙。”
说完,看向薄病酒,“你跟我一起去。”
薄病酒当然知道他得跟萧清影一起去,另外两人却不知道,武洋道:“清影姐,薄大哥大病初愈,要是里面有危险怎么办,还是我跟你进去吧。”
离离呛他,“难不成你的修为就高么?别忘了我们俩都只是炼气期。清影姐让薄大哥一起去,肯定有她的道理,清影姐你放心,一旦出问题我们一定会立刻去找人帮忙的。”
……
萧清影落在房顶,便见一扇通天井的门。撬开后一跃而下,出乎意料的是,屋内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旋即眉头一皱,走向墙边,从墙上经久不退的痕迹判断出这本应是间库房,但东西都被搬走了。且没有打斗痕迹,像是衙门内部主动搬迁。
薄病酒也跟着跳下来,差点摔倒。
小毛从上面探出头,嘟囔道,“我伤还没好,我就不下去了。”
薄病酒抬起头,“你得帮忙,你现在可是她的灵宠。”
小毛气呼呼,“你胳膊肘到底拐向哪边啊!”
“小毛留在上面。”萧清影背贴着墙,手按在紧扣的门上,“薄病酒,你有没有感知到魑魅魍魉?”
薄病酒闭上眼,好一会儿睁开眼,“没有。”
萧清影眯起眼,质疑道:“你在撒谎?”
他是压根不知道何为“感知”,薄病酒眨眼,“如果有的话,它们会主动来找我吧?”
萧清影掌心一翻,握紧灵剑,“我先出去。”
拉开门锁,灵剑先飞出,静静地在半空中悬停了一会儿,萧清影才走出房间。
原来蜃影城衙门是一栋三层小楼。他们在最边上的房间,开门后便见长廊。
长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萧清影走到栏杆边从上往下看,也不见生气。
这时薄病酒道:“修士不是有神识吗?好像神识可以探查到周围好几百里的情况?”
萧清影头也不回:“炼气和筑基修士只能增强五感,神识要金丹期以上方可开启。”
薄病酒“哦”了一声,“这么麻烦啊……”
看来修仙小说各有各的设定啊。
说话间,萧清影忽然瞬身出去。薄病酒追出去,便见她已下到一楼,闯入屋内。
薄病酒翻栏杆下去,才刚落地,便有一个人被丢到他脚下,差点把他绊倒。
定睛一看,屋内六七个修士已被萧清影放倒。她的灵剑断成两截,右手紧紧攥着一把弓。
血溅到她脸上,那双眼睛无动于衷。
薄病酒忽然想起她捅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岿然如石,暗涌若川。
“别动。”
萧清影轻轻吐出两个字。
别动?
薄病酒忽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像“杀意”具象化了。就在背后,阴影里。
萧清影缓步走到他身旁,按住薄病酒肩膀,让他侧过身去,自己挡在前面,这才吐出一口浊气,“阁下是?”
一道咳嗽声从楼梯下的阴影里传出来,是个老者,“怎么骊山又来人了?哎,年纪轻轻,何苦管一些不该管的。现在离开,还可以活命。”
萧清影道:“我方才在街上看到的尽是些炼气、筑基,没想到还能遇到一个金丹。”
老者笑了,“是金丹后期。女娃娃,很少有筑基能在我的威压前仍不跪下,你和你身边这位,不一般呐。”
威压?薄病酒跃跃欲试,传说中的威压啊!可他膝盖不软,也不想滑跪,这怎么跟小说里写的不一样?
萧清影压下喉头翻涌的感觉,“你为谁办事?能有谁的本事,比骊山还大?入我骊山,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老者听了嗬嗬大笑,发出破风箱一样的抽拉声,“你以为天底下人人都为财死,是鸟都为食亡?我欠了某个人一个承诺,他救了我一命,所以我要用我这条命,保护他的后代,无论用什么办法。”
萧清影大胆猜测:“某人……是老雍皇,还是太子牧合川?”
老者不回答,只说:“从这里到门口,五下够了吧。不够,就只能怪你们自己,时运不济,合该死在今日。”
第26章
萧清影定睛看他藏在黑暗里的手,“是剑修。”
老者呼吸顿了一下,似乎被她的锐利若愕。但很快笑将起来,“好敏锐的直觉,可惜是个弓修。弓修何等没落,饶你再大,能大过天?”
下一刻,萧清影推开薄病酒,反手举起弓箭。便听得“嘣”地一声,是剑与弓相击!
刹那间,弓弦炸裂爆毛。萧清影眼瞳一缩,剑离弓的刹那便倾身推开,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单手按地,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黑衣老者从黑暗中走出,微微驼着背。
老者自言自语:“是老夫不行了么?金丹对筑基,竟不能一剑秒杀?看来,卡在后期太久,还是影响了我啊……”
薄病酒赶紧跑回萧清影身旁,“你没事吧?”
萧清影摇头,“到后面去。”
两人性命相连,他死了萧清影也活不了,薄病酒赶紧跑到后面去,不做出头鸟。
萧清影起身,转向老者:“倒也并非如此。”
老者好奇,“你说说看?我喜欢给死人说话的时间。”
萧清影心疼地看了弓身一眼,才站起来,“你和这些人守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你是定海针,负责杀他们杀不掉的人。你和他们一样,都不想蜃影城衙门无人这件事传出去,自然,也不可能用尽金丹期的全力。不然这里岂不是要塌了,外面就知道了。所以你我斗的不是境界,不是法力,是术。你的术是剑,我的术是弓。”
老者连连摇头,“错了,错了。你这小蝼蚁,怎么和我斗术?老头我啊,淫浸剑道已有三百多年。你这小娃娃看着不过二十来岁,毛都没长齐,何来的术?”
萧清影:“三百多年,也就是说你无缘见过那人。”
老者忽然警觉,“谁?”
“君恒。”
老者听见这名字,不由仰起下巴,心驰神往,“剑尊君恒,虽无缘得见,却是天下剑修仰望所在。”
说罢笑出了声,“女娃娃,听你这么说,仿佛见过君前辈似的。”
萧清影道:“虽无缘得见,却也听说过。昔日君恒练剑,于骊山通天瀑下,竖劈三万下,横劈三万下,抽、提、格、击、刺,点、崩、搅、压、截、洗,各三万次。一千日以后,不用一点法力,仅仅一下,便能以剑气劈开通天瀑。”
老者慢慢敛了笑,若有所思,“这样的事,我还是头一次听。剑尊的事迹,在剑盟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莫非,你就是他当时劈开的瀑布?”
萧清影知道他不信,只是一哂,“当时他不过十五岁,骊山大师姐在一旁见了,对他说了一句话。前辈不妨猜猜看,她说了什么?”
老者摸着下巴上的白髯,“反正是胡说八道,不过这故事有趣,我喜欢听。那我就猜猜看,她说的是不是’少年出英雄‘?”
萧清影忍不住笑了,摇摇头,“不,她说的是’太少了,应当每样十万下。十万下后,要用上法力,再练十万下。直到一剑,能将这万里晴空荡开去,才对得起骊山之名‘。”
老者愕然,“这也太苛刻了吧!老夫自诩剑痴,却也做不到。他只是个十五岁少年,如何行得?差点忘了,这不过是个故事。所以,我觉得这故事里,他办不到。”
薄病酒在一旁听着,听到这里不由得以拳击打掌心。
这听上去不就是修仙文的男主么?外号龙傲天,专业打脸。
老者看向薄病酒,“怎么,这位小友也赞同我说的?”
薄病酒忙不迭道,“不,我觉得这个十五岁少年一定做得到,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老头你可别小看人的勇气。”
老者很意外。
他轻轻呢喃,“莫欺少年穷……你这句话,让老夫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惜啊可惜,你们俩挺有意思的,尤其是这位小友,你这句话让老夫心甚悦。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吧,现在走,老夫就不取你们的性命了。”
萧清影转眸看向老者,“我的故事还没说完,你不想听了?”
老者呵呵一笑,“让我听完,你们就得死了。”
萧清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做到的那一日,就在大师姐面前,一剑荡开那日的盖顶乌云。可惜,那云很快又聚拢起来,便是那时开始,魔族来了。”
老者感慨,“我听说剑尊天赋异禀,有天生剑骨,是绝无仅有的练剑大才。若这是真的,他还肯那般刻苦,天底下又有谁人比得上他。我想,他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骊山与天下吧?”
萧清影神情有些动容,莫名流露出一缕愧色,“是。”
老者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剑,剑身嗡鸣,隐有剑气震荡开去,被萧清影提弓抵挡,“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我也有在乎的人和事,不然今日还可以饶你们一命。这故事老夫很喜欢,便留尔等一个全尸吧。”
萧清影神色一肃,严阵以待。
话虽如此,二人反倒不动了。老者盯着她握弓的手,萧清影盯着那剑柄。
空气仿佛凝滞。
薄病酒急死了,这老登一边说喜欢他喜欢萧清影的故事,不还是要拿他们的命,真是做作。
正想着怎么给萧清影帮忙,三人忽然听见顶上传来声音,“你们在下面干什么啊,咦,怎么还有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萧清影主动搭弓引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一支!
箭镞划破空气,隐有火花燃起,与寒铁剑刃相击。
刹那,镜子般的白锋映射出老者冷静沉着的面容,转瞬即逝,箭杆崩裂震开,未散及镞,弹将开去,深深撞入墙中。
便是这电光火石间,萧清影又搭起第二支箭,“嗡”地一声震响,向老者眉心飞去!
老者不慌不忙,又是一挡。
萧清影连发数箭,不觉悄然退至遍地尸首的屋内。
薄病酒嚷嚷,“老登,有本事冲我来!”
老者哈哈大笑,“小友,虽不知’老登‘为何意,但老夫听得出这不是好话。也好,与你方才善言抵消了,老夫不计较你失言之过,只消将性命留下便是!”
薄病酒目瞪口呆,还挺会对冲啊老登,不去搞理财浪费了。
老者又道:“放心,我看你二人情深甚笃,必会将你二人尸首葬于一处,做一对亡命鸳鸯!”
话音方落,剑气横扫,薄病酒躲闪不及,被冲撞到墙上。
他背部剧痛,坐在地上呕出血时,萧清影也胸口一痛,吐出一大口血。
老者神色怪异,“同心结?看来你二人是道侣……好久没见过敢结下同心结的修士了。”
不出意外,薄病酒头一歪,直接晕血了。
萧清影擦了擦嘴角,“是啊,所以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反正我死,他也会死。”
老者冷冷道:“既然求死,便予成全!”
说罢老者走进房间。彼时萧清影已经退到窗边,见状反而松了一口气,从储物袋里抽出另一种箭。
老者也看出这与她方才连发数十的箭不一样,是短箭,箭羽还被削掉了,光秃秃的。
老者也见识过一些弓修,却没见过这种箭,虽然好奇,可心中已经给萧清影判了死刑,不消多问,一剑刺向萧清影!
剑锋如芒,刹那间便至眼前,萧清影却从储物袋里抽出一支长箭,一长一短,两支箭搭在弦上,抬起朝另一个方向射去!
而下一刻,老者的剑偏了,刺到了墙上!
他大吃一惊,连忙收劲,生怕剑气外放,将整座小楼都震塌!
而萧清影已躲闪开去,再次搭弓,又是一长一短两支箭。
老者惊诧地翻开腋下,只见黑袍上被剌出一道口子,方才若不是他偏离剑锋,这箭就不是错身而过,而是扎入他肋下了!
“我恰好有一术,越狭小的屋子,越能施展。”
羽箭离弦,嘣的弓弦微颤。
分明同时发箭,谁曾想竟一前一后——
老者一怔,引剑要挡,却见两箭从耳畔过。短箭竟慢得一步,击在箭尾,硬生生改变了长箭的走向!
老者不用法力,全凭肉眼判断萧清影出箭方向。以为这两支箭是唬人的,一支是障眼法,不曾想那长箭径直折返回来,贴着他脸颊又飞了回去。
两只手指夹住箭杆,调转回去,握在手中。
“方才我说了,我们比的是术。”
萧清影一边发箭,一边用从容冷静的低沉声音说道。
“你的剑气很霸道,在这个小的房间里,若施展开,一定会将这处小楼摧毁。骊山修士都不见了,可没人维持结界。动静太大,很快便满城皆知。”
老者从没受过这种羞辱,不是要他的命,是让他的剑没了方向,“你看出我的剑气霸道,那么就算在外面,我也能将这面墙,甚至这栋屋子摧毁!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两个小娃娃在外面!大不了我将他们杀了,毁了这骊山衙门!”
“你的行踪不能暴露。”萧清影大胆推测,“因为你背后的人,也不能暴露。”
老者:“……”
他慢慢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别忘了,我可是金丹期。我只是不用法力,不代表你一个筑基的箭就能伤我半分。”
萧清影淡淡道:“你还记得我方才说的故事吗?”
老者困惑地“嗯”了一声,尾调拔高。
萧清影道:“她说十万下,是因为她每日必射箭十万下。刚进骊山的时候,箭不够用,就用树枝练习。你说君恒那么练,不用法力都能劈开层云,那她这么练,不用法力,能不能刺破一个金丹期的皮肤?”
老者呵呵笑道,“你有没有想过,这里虽没骊山结界,却有我设下的?”
萧清影愣了愣。
老者仰天长笑,“小娃娃,你还有得学!你若是不讲那个故事,方才就逃,那还来得及。偏偏说了个故事,浪费时间,让我得以启用结界。饶你奸似贼,这困界,是尔筑基能突破的么?”
……
萧清影捂着右肩,血浸染法衣,却抽不出空去包扎。一只手持弓,另一只手抽箭,一支接着一支,无法停歇。
老者起初以为她故弄玄虚,颇有些轻敌。见箭来,仍是漫不经心地抬剑打开。
然而很快他就察觉不对劲。萧清影每次发两箭,皆是一前一后,一长一短。且一箭必改变另一支的方向,打得他措手不及。虽伤不到他,却也像苍蝇一样,烦不胜烦。
第27章
尤其屋内狭小,他的剑气施展不开,本想着术上能压制萧清影,却不曾想被她的箭扰得心烦。
老者一气之下,便不再阻挡箭支,跨步上前一记劈砍,凌空而下。
萧清影一时不察,挨了一剑。但她身法凌厉,剑才伤得皮肉一点,就用弓格开,一个打滚躲到墙角。
老者以为她黔驴技穷,掉转身来,又要动手。
萧清影背靠墙角,没空去擦额角渗出的薄汗,将箭囊往背上一扔,反手抽出四支箭。
老者愣了一下,心道莫非她还有办法?转念一想,区区筑基,分明知道法力上斗不过他,才绕着弯比术。想到这里,老者暗叹,他好久不曾与人说话了,是有些心软。
正这时,就听见一声嗡鸣,那四支箭已离弦飞来。老者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妙,将剑挡在身前,引起法力做
盾。
箭支从一个方向而来却散开了,从四支幻化成了成千上百支!老者先是一惊,旋即喝道:“区区障眼法!”
说罢,通身一震,把护身的法力全荡了出去!
萧清影像胸口被人锤了一拳,撞破门扉飞将出去,撞在柱子上。
发髻散开,几缕碎发落在唇边,与额角流下的鲜血粘在一起。
老者举起剑——
“喂,老登!”
老者回头,便见一颗核桃仁般大、裹着光芒的小球缓缓飞向他。
老者还未见过这等功法,笑道:“原来是个法修!老夫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法修,小友,你二人之间有同心结,你不用心急,她死了你自然也就死了,做一对亡命鸳——”
鸯字还未落地,那小球已经飘到他面前,光芒忽盛!
老者觉察到不对,御起灵力的刹那,小球向内收缩,白芒转黑,爆发出无可抵挡的力量!
“啊!!”
一声过后,小球消失,反而是老者紧紧握住右眼,鲜血从他手指间渗出、滴落。
老者惊恐非常,“这是什么法术、这是什么?!”
薄病酒大喊:“清影!萧清影!”
萧清影睁开被血糊住的左眼,眼前从模糊到清明,渐渐聚焦,视线穿过老者,看向站在门口的薄病酒。
他眼睛上蒙着一块从衣角撕下来的破布,沾着血的手紧紧攥着门扉。
薄病酒感觉到额角很痛,伸手一摸一片粘腻:“萧清影,你怎么样了,快救救我!”
莫名的,那女子听见他这么说,竟嗤地笑了一声。
薄病酒只是看不见又不是听不到,“我好像打中他了!”
他可得想个办法,克服晕血这个老毛病,不然不利于任务展开呀!
老者从储物袋里摸出丹药,恶狠狠地吞了几颗,才勉强压下右眼剧痛。
不容他调息,箭风擦耳过,老者破天荒地狼狈躲开,转头看向身后,萧清影用衣袖擦去脸上血迹,手上动作不停,仿佛从头到尾都没受过伤!
好坚韧的女娃娃!
老者看似镇定,实则心中暗暗吃惊。表面上游刃有余,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个小娃娃难缠得很。
他从不挡箭,因为筑基期的箭再厉害,也没办法在他的钢筋铁骨上开一丁点口子。但老者这才发现,她的每一箭都往法力在经脉中流动的节点上,不必刺入皮肉,仅被击中,血气便暂时不得流通。
这让老者不由得想到方才那些没有打中他的羽箭。这么一想,又是大为吃惊。
——她的每一箭在射出前都预设能击中,因此没有一支是松懈的。
他遇过的弓修,一般会用法力包裹整支羽箭,力求贯穿。而萧清影不一样,她的灵力全集中在箭头,击在死穴。所以才能以筑基期的丹田,发出这么多支羽箭仍不枯竭。
老者心下暗惊,随之而来的还有水涨船高的怒火。
被一个炼气期伤了眼睛已是奇耻大辱,还被这么个筑基期女修当猴耍!莫非真要将他这金丹后期逼到用上法力,才能杀掉?
想到这儿,不由得又想,倘若能给这女娃娃一个机会,让她放开了,用上所有法力,与自己比试一场,那该是什么光景?
萧清影趁老者分神,行到门口,一把抓住薄病酒的肩膀,“走!”
薄病酒还跟瞎子一样摸来摸去,“走到哪儿去?”
额上的血还是浸染了一部分眼罩,尽管他的世界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到隐约的人形,但这笼罩的红还是让他生理性眩晕。薄病酒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许晕,感觉到脚下落地,他不敢揭开眼罩,“我们逃出去了?”
朦胧的人形转向他,薄病酒大概分辨出她狼狈的模样。
萧清影:“他设下困阵,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传音和令牌也没用了。我知道怎么解阵,你去解阵,先逃出去通知离离,我与他周旋——”
“你们谁都逃不掉!”
老者追上二楼,“于蝼蚁而言,挣扎是无用的。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何苦浪费时间?”
说完,便是振臂。肩膀带动胳膊,胳膊带动手肘。
这整栋小楼只有一层房间的一间窗户。本应无风,却在老者动作时,从他身后扬起大风,吹得黑袍猎猎。
萧清影脸色微微变了。
金丹期的威压如潮水般涌过来,还有那杀意。
剑来!
萧清影将薄病酒推进旁边房间,自己御气躲避,眼角余光见那夹杂着三分法力的剑气从自己所站的地方划过,将地板全都掀了起来,最后在墙上撞出一个大洞!
碎石砖瓦本应引起轰动,却被无形的屏障柔软地兜住,半点声响都没发出。
萧清影还听见外头离离的声音:“清影姐——你们找到人了吗——”
老者捂住左眼,烦躁道:“无趣!实在无趣,快结束吧!”
说完连着三道剑气飞来。萧清影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叠五行符箓,催动后全都丢了出去。
老者从容地用剑气抵挡,甭管水来土掩,轻松拿捏,还有闲空嘲弄:“小女娃,不是说好了只比术,怎可用上这些旁门左道?”
萧清影咬咬牙,抽出一张金丹符箓,注入法力,“是前辈先恼的!”
符纸燃烧,凭空变出一重冰墙,迅速充盈整个屋子,向外展开冰刺。
老者惊讶于她能拿出金丹符箓,但也不怵,摸出一张紫符,唉声叹气,“哎,你不仁我不义,可别怪我啊。”
萧清影直觉那是一张不得了的符箓,撞破一扇门,滚入屋内,并抽出余下的符箓,看向老者。
那张符箓在老者手中燃烧起来,随后一股黑烟冒起,数十个黑色人影凭空出现,嘶吼着朝她扑来。
是一张金丹法修的符箓!
还是一个极其狠毒的法修,竟将恶鬼魂魄封在符箓中。一张破出轮回、不在五行中的符箓,是何人所制?
不及多想,萧清影再摸出一张火符。
她想也不想,将火符丢出去,于是周围便燃起熊熊大火。
炽光将恶鬼暂时阻挡在外。
萧清影摸出一张固土符,符纸燃尽,面前竖起坚石高墙,结结实实地堵住房间的出口。
……
薄病酒被萧清影一掌推开,只听见外面砰砰砰轰隆隆,战况惊人。
他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声音,扯下眼罩一角,看见一条白色嘴筒子从天花板的洞里探出来。
薄病酒:“小毛?”
嘴筒子收了回去,换而是小毛的眼睛,“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好大的动静!你怎么受伤了?”
薄病酒:“小毛,有个疯老头要杀我们,你赶紧出去报信!”
小毛:“我刚刚下来之后发现出不去了,好像有屏障把我拦住了!”
薄病酒:“……”
小毛:“那个坏女人呢?”
薄病酒按了按眉心,“你是她的灵宠,不应该能感知到她的情况吗?”
小毛哼了一声,“我才不想知道她在干什么!”
薄病酒指了指自己。
小毛不情不愿,打开自己跟萧清影之间的联系,“坏女人!你没死吧?”
萧清影有些诧异地“嗯”了一声,旋即冷静地说:“快让离离去求援。”
小毛烦躁地用爪子扒拉地板,“我也被困在这里面了!坏女人,你惹了什么不应该惹的人?”
萧清影的声音断了一会儿,小毛喊了两声,才又听见她说话,“找到薄病酒,让他解开困阵,我教你如何解阵,你助他。”
小毛自言自语,“困阵是什么?”
薄病酒反应很快,“她是不是告诉你困阵怎么解了?”
小毛:“她说找到阵眼,施法念出’水道中行,坐困愁城。前路无涯,回头是岸‘这十六个字就行。”
薄病酒震惊,“阵眼,阵眼在哪里?!”
关键时刻呼叫系统,“系统,快告诉我阵眼在哪里,你的宿主要死了!”
系统跟死了一样半点反应也没有,薄病酒暗骂,就知道它派不上用场!跟老板一样,只会催进度,半点忙都办
不上。
薄病酒心急如焚,没看到按在地上的双手渐渐有薄雾泛出。
小毛发现后惊讶道:“魑魅魍魉怎么都出来了?它们要去哪里?”
薄病酒赶紧拉下眼罩,就见淡淡黑雾往外飘去,他急忙跟上,“小毛,走!”
跑出房间,薄病酒还左右张望了一下,下一刻右上角轰然炸开,萧清影飞身而出,凌空与他对视一眼,旋即掐诀燃符,丢出一张符箓后又摔进走廊,看不见了。
薄病酒跟上魑魅魍魉,这时身后传来轰的一声!
三楼长廊断裂,全倾倒到二楼长廊上,扬起的尘风把薄病酒往前推去!
他险些摔倒,被飞檐走壁的小毛用尾巴勾了一下胳膊,“小心!”
眼见魑魅魍魉飘下一楼,薄病酒也学着小毛,一脚蹬到墙上,整个身体飞出走廊!
一声巨响!二楼的走廊被压垮,中段彻底下陷,扬起滚滚烟尘!
薄病酒摔到地上,头晕目眩,低头就看到衣服上的血迹,赶紧两只手捂住眼睛,“小毛小毛,魑魅魍魉跑哪儿去了!”
小毛一看就知道他又要晕血了,赶紧四脚一蹬,飞到薄病酒头上,两只前爪抓住他的两撮头发:“那边!”
薄病酒赶紧往头发被拉扯的方向奔去,直到一头撞到墙上,“窝草!”
小毛生怕他撞晕了,用嘴筒子叼住第三撮头发,两爪并用,竟然能控制起薄病酒走路的方向来。
薄病酒:“……”料、料理鼠王?
“在那边!”小毛吐出头发,两只爪子抓住薄病酒手指,用力拉开,“它们聚集在这个角落!”
薄病酒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看向角落,就见魑魅魍魉堆在一起,似乎是找到阵眼了。
“水道中行,坐困愁城。前路无涯,回头是岸!”薄病酒飞快地大声念出。
没有动静。
他又念了一遍,“怎么没用?”
小毛:“她说要施法!”
薄病酒头疼,感觉他需要上一个修仙基础班,“施法……用《太虚图》么……”
薄病酒掐诀,奇怪的是这次指尖流淌的星辰之力又变回金色光芒了,和他第一次试图动用灵力一样。
魑魅魍魉散开,没有回到他体内,而是轻轻悬浮在上空。
薄病酒心念微动,缓声道:“水道中行,坐困愁城。前路无涯,回头是岸。”
说出第一个字时,指尖灵力射向角落,一个法阵若隐若现。最后一个字落下,灵力散开,如雾震荡,法阵忽明忽暗。
薄病酒先喜后诧,“怎么没用?”
小毛:“她说这是金丹修士启用的困阵,以你的灵力可能解不开,等她——”
薄病酒:“等什么?”
小毛:“怎么听不见了?”
下一刻,法阵忽然变得黯淡,薄病酒心中仿佛响起一道声音:“就是现在!”
他将能调动的灵力全注入法阵中,刹那间彻底失去光芒的法阵重心如玻璃破碎般裂开一道缝隙,向周围扩散开去,直至完全破碎!
……
离离百无聊赖地在外面走来走去,“清影姐他们怎么还没给咱们开门啊?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说着将手比成喇叭状,大声喊道:“清——影——姐——”
武洋也跟着她喊了几句,见无人应答,“要不我们也从上面进去?”
离离:“清影姐说了,要是发生意外,咱们先去附近找救援,这样吧我呆在这里,你去附近找散修过来。”
武洋点点头,才走出两步,忽然听见离离尖叫,转过身,一道无形的力朝他震荡而来,一下子将他推出去!
武洋摔倒在地,赶紧去看离离,便见她跟自己一样也被震倒在地。
武洋爬起来跑向离离,扶她起身,“你受伤了吗?”
离离捂着额头,“我没事……刚刚突然之间房子外面出现了一层结界,然后结界碎了……”
武洋:“你怎么知道是结界?”
离离白了他一眼,“我爹娘是修士,这些当然是他们教我的啊!你回去可得好好看看书,学一学基础的修炼知识,不然啊,传出去可丢我们骊山的脸了。”
武洋难为道,“我最怕看书了,那些字,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
离离伸出一根手指,“修士到金丹期就可以修炼出神识,一目十行,博闻强识,你不想看书那就得好好修炼。”
武洋似懂非懂地点头。
离离大叫一声,“清影姐他们在里面!原来这外面有结界,怪不得、怪不得咱们一直没听到动静呢!肯定是出事了!”
武洋:“那——”
离离拉住他的手,“快,咱们去找人帮忙!”
……
萧清影堪堪躲开一道剑气,掏出丹瓶又往嘴里塞了几粒清心丹。
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剑气又至,萧清影一边拉弓放箭,一边逃窜。
恶鬼紧随而至,张牙舞爪地朝她冲来。
萧清影丢出一张烈焰符,伸手再摸,储物袋里的符箓竟用完了!
老者跟着恶鬼冲过来,一手拿着剑一手捂住滴血的左眼,骂道,“好你个阴险歹毒的女娃,竟攻击我的伤处!好好好,本想给你一个全尸,看来今日定要将尔等挫骨扬灰了!”
萧清影偷袭成功,却也用掉一整瓶固元丹才压制住了伤势,“前辈此话未免托大!”
老者骂道:“你连老夫的一张魍魉符都抵挡不住,竟敢说老夫托大?!”
魍魉两个字触动了萧清影的神经,她正要问话,却在这时,困阵破了!
小楼外灵力震荡,小楼内也跟着晃动。
老者愕然,有所意识,“想不到,你那道侣竟能破了这阵!”
“老登!”
老者看向声音方向,却见一个圆滚滚的白色团子朝自己飞过来!
他立刻举剑要杀,侧里萧清影却跟商量好了似的连发数箭,都打在他穴位气脉上,竟让他的动作迟了一下!
也正是这一下,那团子伸出一只脚,用力地踹在他的脸上!
老者退了几步,不是因为疼,不是因为伤,是因为他被一只灵宠给踹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薄病酒招呼萧清影,“萧清影快走啊!”
萧清影才张开嘴,却见烈焰符已经耗尽,恶鬼全朝她扑来!
她眉头紧拧,御起灵力,用尽余力一搏!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张开双臂——
“薄病酒!”
小毛一脚踹开老登,回头看去,却见恶鬼凶狠,而薄病酒不顾一切地拦在了萧清影面前!
它喊叫出声,他是不是疯了啊给仇人挡刀!?
乌云般的恶鬼笼罩住了薄病酒和萧清影!
三秒后,惊呼出声的却是老者:“这怎么可能?!”
薄病酒英雄救美,心想这不得扭转好大一波好感度,全然忘了他跟萧清影生死相连。
但他竟然没有任何感觉,不痛也不痒!薄病酒诧异地睁开眼,眨巴眨巴眼睛,眼前什么也没有,“啊?”
薄病酒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刚刚是从这儿穿过去的,怎么不见了?
这时外面传来离离的喊声,“清影姐!薄大哥!”
老者自知困阵以破,这里的动静很快会引来修士,当机立断,不做纠缠,御剑逃脱。
薄病酒见状就要追,身后一只手按住他肩膀,“穷寇莫追。”
薄病酒反问:“为什么?”
话音方落,他感觉到有一股血腥味从喉咙溢出。
萧清影再也抑制不住伤势,呕出一口血,喷在薄病酒衣上。
不出所料,薄病酒又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萧清影审视脚下的薄病酒。
小毛扑到薄病酒身上,浑身炸毛,对萧清影龇牙咧嘴。
它感觉到了杀意!
杀意浓厚到连它都对薄病酒有敌意了。
轰!
大门被炸开,几名散修冲进来,为首的洛瑶一眼看到萧清影,惊讶道:“萧前辈,你们还好吗?”
离离从门外探出头,见萧清影无恙,立刻跑进来,“清影姐,薄大哥怎么倒在地上,他受伤了?”
萧清影抬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流,“他无碍,离离,你身上可还有疗伤的丹药?”
离离忙不迭把储物袋贡献出来,“当然有了,我这次临出门之前跟师尊和白师叔要了好
多丹药。”
洛瑶等几个散修惊讶地环顾四周。
洛瑶:“前辈,发生什么事了,这骊山衙门怎么毁成这样了,其他前辈呢?”
离离:“洛道友,我师姐受了伤,等她调息疗伤之后再问吧。”
洛瑶点点头,“那好,我先去碌王府,将此事告知碌王爷。”
正这时,却听外面武洋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离离跑出去,就见有两帮修士站在屋外,一拨人穿黑衣,一拨人穿青衣。
黑衣头领对青衣头领道:“廖道友,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青衣头领道:“这里是蜃影城,出了事自然要我们碌王府的人来管。关你无禄阁什么事?”
黑衣头领不满道:“廖道友,你这么说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怎么和我们无禄阁无关呢?进无禄阁的,都是有志之士,愿意不要半点报酬,就为拱卫蜃影城。你这么说,很伤大家的心啊。”
青衣头领冷冷道:“是么?可我怎么听说,无禄阁背后是坐在都城至高位的人?王爷被赶到蜃影城来,没有半分雍朝的属地,也没有半点兵权,甚至连给碌王府的人也是资质偏下的散修。都这样了,有人还不放心,还要让一群狗天天呆在这里碍眼,见人就吠。”
黑衣头领脸色铁青,“廖青云,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说太子殿下?!”
廖青云摊开双手,一脸无辜,身后同僚偷笑,“我可没说是太子殿下,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讲的。”
黑衣头领骂道:“你以为不指名道姓,就不是忤逆犯上吗?”
廖青云听后,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到黑衣头领面前,笑道:“邹道友,你方才才说你们无禄阁,是有志之士,不为报酬。奇怪,你这么说话,好像你是太子的人一样,明天,不用明天,今天就能把我的话送到东宫,一字不差地让太子殿下知道。”
黑衣头领身后的修士怒骂道:“廖青云,你不要信口雌黄,败坏无禄阁的名声!明哥,我帮你杀了他!”
邹明抬手拦住同僚,冷静下来,“廖道友,这次我们无冤无仇,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如先放下恩怨,问个清楚再说?”
洛瑶领着其他散修走出来,“廖道友!”
廖青云见是她,诧异道:“洛道友,你怎么在这儿?”
洛瑶看向离离,“说来话长,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让这几位骊山的前辈来解释吧。”
离离转动眼睛,往后退了一步,悄悄拉了拉武洋的衣角,“我们只是炼气期,这次是跟着筑基期师姐出来的,她受了伤,正在调息疗伤,大家不妨等一等?”
闻言,三队人马彼此打量起来,洛瑶带领着散修自然而然站到廖青云身旁,对邹明道:“此事与无禄阁无关,几位道友可以回去了。”
邹明嘲弄道,“你们受骊山所聘的散修不是向来都中立么?莫非今日要跟我们无禄阁翻脸?”
洛瑶摊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的意思。”
邹明怒道:“你——”
廖青云笑着看了她一眼,对邹明彬彬有礼地作了一揖,“多谢民间义士,有这份心自然好。不过,碌王是先皇亲拟诏书而封,授与骊山衙门交涉之权,久居蜃影城。你们赶来也不容易,阿霖。”
徐霖站了出来。
廖青云道:“给他们每人一颗灵石吧。”
徐霖:“下品还是中品?”
廖青云看了邹明一眼,“邹道友深明大义,肯定不会在意是下品还是中品。”
徐霖便明白了,从储物袋里取出放灵石的钱袋,走上前,摊开手掌,“各位请,一人一颗哦。”
下品灵石在他掌心像一块块彩色石头。
邹明脸色臭到不能再臭,正要发作,洛瑶朗声道,“这三位前辈此次前来是为了寻碌王,话已说得如此明白,再不识趣,得罪了骊山的人,也不知会怎么处置你们这’自发而来的民间义士‘。”
邹明紧抿嘴唇,用眼睛狠狠剜了洛瑶一眼,便招呼兄弟扬长而去。
徐霖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将掌心灵石掂了掂,重新装回钱袋,妥帖收好,“不要就不要,我还帮王爷省钱了呢。”
萧清影扶着薄病酒走出来,武洋赶忙上前接过薄病酒,“萧姐姐,薄大哥他受伤了?”
萧清影:“他晕血,昏过去了,一会儿就能醒。”
离离呲牙,“原来薄大哥晕血啊,修士怎么能晕血呢?那他从前打妖兽的时候不得杀一个就晕一次?”
薄病酒刚醒,就听见身边有人在蛐蛐他,脱口而出,“我这是为了救娘子才晕的,是我对娘子一颗真心的具体体现!”
说完睁开眼,正对上武洋茫然的大眼睛。
武洋讷讷,“薄大哥,你还好吗?”
感觉到周围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勇如薄病酒也有些尴尬,赶紧从武洋肩上起来,“我没事,我很好。”
一团毛狐狸窜到他后背上,骂道:“你担心死我了!”
“会说人话的妖兽?也不知有多少年修为了。”洛瑶眼睛紧紧抓着小毛。
薄病酒赶紧把小毛抱住,“这是我娘子的灵宠。”
萧清影看了小毛一眼,后者不情不愿地显露出眉心的一个篆体“萧”字。
洛瑶忙不迭笑了笑,“道友别紧张,我并无意争抢,方才见这灵宠如此担心你,想来必是关系甚笃。萧前辈,你伤势可好转了?”
见萧清影点头,她羡慕道,“骊山的丹药就是不一样,既然如此,不妨我们一起去碌王府,当面与王爷解释今日之事?”
萧清影想了想,“也好。”
洛瑶让两个散修留在衙门,余下的同她跟廖青云去碌王府。
“廖道友,我的灵剑坏了。”洛瑶拿出断了一截的灵剑。
廖青云接过,“可是无禄阁弄坏的?”
洛瑶不说话。
廖青云:“待会儿去王府,我拿一柄新造的给你。这一路上便与我同行吧。”
……
行得一段路,洛瑶指着前方一座不大的民宅道,“几位前辈,那便是碌王府了。”
落地后,离离忍不住小声道,“这就是碌王府?看着跟咱们影都稍有些地位的普通老百姓住的地方差不多啊。”
武洋:“我倒觉得,这更显得他清廉爱民。”
离离抬手敲他脑袋,“谁说住的地方小就清廉爱民了?万一里面的装潢很豪华呢?不过这蜃影城本来也就小,才不到影都的三分之一,也没办法建什么琼楼豪庭,瞧那骊山衙门也就才三层楼,小得可怜。”
一行人落在二楼开阔的平台上,廖青云让同僚回去修炼,顺道拿一柄灵剑来,自己则在前引路,“几位请。”
屋内装潢也颇为一般,既无名贵字画,也无金银珠宝。那摆在主位的桌上,竟放着一个装有鲜花的陶罐。
离离满脸惊讶,看向武洋,用眼神说“真想不到这里面也如此寒酸”。
武洋道:“要是长公主也能像王爷就好了。”
“长公主?你说的是大宣长公主?”洛瑶看向武洋,“武前辈,你是从骊山来的吧?你不会是大宣人吧?”
离离一把拉住武洋,抢过他的话,“当然不是,我们是骊山修士,平日里常到影都去的,影都那儿几乎都是大宣人,怎么会不知道大宣长公主穷奢极恶呢?”
洛瑶笑道:“姬琴荒淫,这是自然,可我听说大宣百姓还挺喜欢她的,把她当成大宣的门面。”
说话间,廖青云已去请碌王了,萧清影落座,薄病酒也抱着小毛坐在旁边。
薄病酒还在检查小毛的身体,担心那老登给它整出点隐疾,却听旁边萧清影语调无波无澜,“为何不逃?”
薄病酒想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说什么,“这不有同心结在,我逃了也会死,当然不逃。”
“就算有同心结,你我是生死大敌,不共戴天,宁可用自己的性命做抵也要不死不休。”萧清影一字一字道,“这番恨意,会让人忘却同心结,因为生不重要,死才重要。”
薄病酒摸着下巴,忽然低头看小毛,“小毛,你认为呢?”
小毛还在生闷气,哼了声,“我赞同,我便是这样,恨不得把她杀唔!”
杀字才出口,薄病酒就捏住它的嘴筒子。
小毛咬了舌头,气呼呼的,“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说完盘作一团休息去了。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嘴边带着淡淡微笑,“所以你总想干掉我,却干不掉我?”
萧清影:“……”
系统:“好感度-85。宿主,你不是在攻略她吗?”
一听到这破系统的声音,薄病酒就气打不一处来,心中怒骂:“你可算出来了!关键时候用不上你,不需要你的时候就来拆台了哈?!”
系统:“宿主应该知道为什么。”
薄病酒当然知道,“只要我有生路,只要我没生命危险,你就不会回应,对吧?”
系统:“聪明的宿主,有利于完成任务。但你的这张嘴,还是要控制一下,你是在攻略她,而不是挑衅她。”
萧清影的声音把薄病酒拉回现实,“不错,尤其是今日,我可算见识到了,魑魅魍魉只会找上你,你是它们永远的主人。因此,要想彻彻底底消灭魑魅魍魉,消灭魔族,就必须放之任之,再杀之灭之。”
薄病酒一愣。
好家伙,怪不得好感度没涨,英雄救美压根没用。
那堆可怕的恶鬼原来是魑魅魍魉,撞到他的时候全被他吸收了。
而就算他“舍身”救了萧清影,在她看来更像是“张开双臂欢迎业主回家”,好感度不掉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好清醒的女人。薄病酒叹了口气,“那、我用太虚图去打那老登,又怎么说?”
施舍点好感度吧?
萧清影怔了下才明白过来,“老登?你伤他不也是为了自救?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薄病酒:“……”
薄病酒手掌抵着额头,胳膊抵着桌,摇了摇脑袋。
萧清影:“你为何不问,那魑魅魍魉从何而来?”
薄病酒压根不关心这个,“我不想知道。”
萧清影挑眉,“追本溯源,才能找到他们,这不就是你的目的么?”
忽悠小毛的话她倒信了,薄病酒舌尖挑了挑口腔,“我更想知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用太虚图?”
萧清影皱眉,“有谁会喜欢敌人的剑?”
薄病酒神情一肃,“我不是这个意思,太虚图……给你留下不好的记忆吧,所以你才会看到我用它开路之后想杀了我?当初和魔族对抗很不容易吧,魔尊是战力最强的,应该杀了你们不少骊山修士。你看到我用太虚图,就会想起那些血和火的过往?”
第28章
萧清影搭在桌上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魔尊,你想说什么?”
“嘘。”薄病酒指了指还在那边说话的几人,“我本来想着你不喜欢,那我就尽量不用太虚图,今天实在是危机,为了引开老登的注意才那么做,我知你不信,但我确实没害你。谁还没点不想提起的过去,放不下也很正常。”
萧清影:“……”
薄病酒见她低垂着头,便轻声道:“你不信也没关系,反正你不喜欢的事我会少做的。”
萧清影抬眸,目光跟刀子似的射向他。
薄病酒忙不迭摆手,“不信就不信嘛。”凶他干什么。
“贵客前来,有失远迎。”
未见人先闻声。清清泠泠,如水流碎玉。一张净似白纸的脸,添上几笔风月,落入几滴年岁,酿成舒展开的长卷。两鬓华发早生,不损贵,徒增闲。麻衣清癯,神仙瘦骨。
离离和武洋看直了眼,直到身旁洛瑶朗声高悬,“见过碌王。”
牧潮生眉眼一转,“原来是洛姑娘,这二位也是骊山来的贵客吧,快请见座。”
离离小脸一红,拉着武洋坐下,小声道:“碌王原来长得这么好看,就是看着有些年纪了。”
武洋:“他给我的感觉和师尊很像。”
离离眨眼,“我倒不觉得,师尊更威严。”
婢女端茶上来,牧潮生面含歉意,“对不住,府里只有这种品质的茶叶。我知道修士平日里喝的都是带有灵气的灵茶,本来蜃影城每年会从影都进一些。但今年……有些拮据,不得不算了。”
萧清影浅饮一口,“阁下言重,修士不逞口腹之欲,此茶很好。”
武洋也急忙喝了一大口,“这茶很好喝!”
离离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王爷,我们平时不喝什么灵茶的,您不必在意。”
牧潮生微微一笑,“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对了,我方才听青云说,你们在衙门受了伤?”
离离忙不迭摆手,“不是,是清影姐受伤了。”
牧潮生便看向萧清影,关切道,“小友现下如何了?府中还有一些丹药。”
萧清影摆头,“不必,我已服下丹药,调息打坐,眼下已无大碍,多谢阁下。”
牧潮生:“那就好。”
萧清影:“阁下可否告诉我们,为何向骊山发函求助,城中衙门又为何空无一人?”
牧潮生端起茶盏,出神地拨着碗盖,“其实,我今日方知衙门空了。”
离离惊讶道,“怎么可能?骊山那边可是说蜃影城从未有险情上报,一切正常。况且王爷居住在蜃影城中,是雍朝与骊山沟通的话事人。若有风吹草动,应当是第一个知道的啊。”
牧潮生面露羞愧,“惭愧,这件事是我失察,我的过错。骊山要问责,也是应当的。”
萧清影思索,“王爷,我们今天在码头看到了录事官,他们是骊山雇佣的雍朝散修。若衙门出了事,又是谁给他们传话、发俸?”
牧潮生叹道,“后生可畏,一下子就看出关键所在。没错,这城中还有近四十个散修,平日里供衙门役使。他们的俸禄确实也是骊山发放的,但是,是经我的手。”
萧清影恍然道:“骊山并不直接和他们沟通,而是由王爷出面?”
牧潮生颔首,“没错,骊山日理万机,又并非雍朝本土人士,诸多不便。故而只要是与雍人沟通,大多交付于我。我向来完成得很好,本以为一帆风顺,没想到竟是小事着目,大事出错。”
洛瑶附和道:“确实如此,每个月我都是来碌王府,帮其他道友领得月俸再交给他们的。不过我们并不知道此时全由王爷负责。”
萧清影又问:“那阁下传讯骊山,’蜃影城生变‘,又是意指何事?”
牧潮生莫名,“我没有向骊山传过消息。”
萧清影:“蜃影城衙门本该每个月都向骊山传讯一次,以证无事。但他们三个月未有上报,加之阁下传讯,我们这才前来查看。”
“三个月?”洛瑶质疑道,“你说衙门应该一个月传讯一次,那既然一次没有,你们就应该来了,为何不来?”
萧清影起身行礼,“确实是骊山的过失,我们认错。此番前来,便是为了弥补错漏。”
牧潮生示意洛瑶稍安勿躁,“自蜃影城建起以来,骊山恪守其责,行无差错。城中太平,百姓安乐。人非圣贤岂能无过,不可因为一点小过失便紧追不舍。”
萧清影:“阁下如此深明大义,实乃蜃影城百姓之福。”
这时离离反问道:“我们在衙门里一个人都没看到,你们这三个月有见到骊山修士吗?”
众人一愣,洛瑶支支吾吾,“这、确实没见到,但俸禄按时发放,我们……”
离离哼了一声,“见不到骊山修士,显然是出了问题,你们只要有灵石到手,便什么都不管了?我看啊,大家都有过失,谈不上
谁对谁错。”
气氛有些尴尬,离离说完便无人再开口。
牧潮生清了清嗓子,打破僵局,“不过既然衙门里空无一人,你为何受伤?”
萧清影道:“我在衙门里遇到了一群炼气修士,还有一个金丹期剑修。”
众人惊讶道:“金丹期?!”
薄病酒抵着小毛的脑袋,金丹期很了不起吗?不就是个老登。
廖青云解释道:“萧道友有所不知,蜃影城中修士大多是炼气和筑基,金丹期寥寥无几,而且一旦入城,其行踪轨迹都会被严密监视,倘若你说的此人并不在册,那他便是偷入城的。”
萧清影点头,“今日我们的灵船在码头遇到灵符爆炸,我怀疑始作俑者与衙门攻击我们的人是一伙的。”
廖青云与牧潮生交换眼神,廖青云猜测道:“会不会跟无禄阁……”
洛瑶咬牙切齿道,“除了无禄阁,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
牧潮生沉思片刻,“既如此,几位先在府中住下,我碌王府与城中散修必定协助几位侦查此事,可好?”
萧清影:“也只能如此了,多谢阁下。”
牧潮生笑道:“分内之事,何须言谢。”
……
廖青云引着萧清影几人往住处走去。
问及饭食,他说这王府中的修士皆食辟谷丹,凡人则食没有灵气的肉菜。省下来的食粮则送给城中有需要的百姓。
离离感慨道,“王爷可真是个好人,他要是当一国之君,肯定能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可惜……”廖青云神色一转,指着前面的拱门,“这扇门后就是几位的住处了,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婢女,我常在前院领兵练剑,若有事也可来寻。”
拱门后是一处四合小院,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屋外种着两小片花草,点缀无聊。
几人先在正堂中议事,离离迫不及待地跟萧清影分享她的小发现,“清影姐,我看那个洛瑶一定喜欢廖青云。”
萧清影:“何出此言?”
离离手指支着下巴,“廖青云一出现,她就跟他那么热络,后面在王府看到廖青云,她眼睛可亮了,都顾不上跟我和武洋说话,直奔他走去呢。”
说完小脸又臭了起来,“不过她不分青红皂白质疑骊山实在太可恶了,他们难道就做得很好吗?哼,肯定是爱屋及乌。”
萧清影笑着摇了摇头,“还有别的发现吗?”
离离支着脑袋思考,还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武洋,“你倒是说说你的发现。”
武洋双手环胸,思索片刻,“碌王是个好人。”
离离翻白眼,“这大家都看得出来!说一些我们都没发现的,比如衙门里。”
武洋无奈道,“你我都没在衙门久待,能发现什么?不对,萧姐姐,我们进去的时候,怎么不见桌椅板凳?还有你说有一群修士攻击了你,他们都死了吗?”
萧清影颔首,隐去魑魅魍魉,只说了她进屋后被一群修士围攻,打败他们之后又被黑衣剑修追杀。
离离羡慕道,“那你跟薄大哥配合得很好啊!才能解开困阵。要是我也有一个跟我默契度这么高的道侣就好了。”
武洋谨慎地往她身旁凑了凑。
离离踹他,“我的意中人一定是一个盖世大英雄!你还差得远呢。”
武洋看向萧清影,“萧姐姐,听你这么说,我们似乎是被引进来的。”
萧清影神色微肃,“没错,从灵船爆炸到进入衙门,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恐怕所谓求援也是他们用来请君入瓮的假消息。”
离离右手攥拳用力锤在左手掌心,“没错,碌王说他压根没有向骊山传讯。可幕后之人想做什么呢?把我们引入衙门,杀了我们?”
萧清影语气低沉:“恐怕确实如此。”
正这时,三人听见“咕噜”一声。
薄病酒见他们双双看向自己,连忙举起小毛挡住脸,“是它的肚子。”
小毛睡得口水横流,这才慢慢睁开眼皮,露出瞬膜包住的绿色眼珠子,“哈?”
……
灵船被炸了个稀烂,原有的食材全毁了,武洋主意由他出去购买食材,被离离否决,“不行,你想啊,这府里如此拮据,咱们出去买东西,不管买了什么,传到王爷耳朵里都不好。”
武洋:“我看碌王不是那种小气之人。”
离离捏自己的脸蛋,“咱们出门在外就代表骊山,这是骊山的脸面!清影姐,我看这几日我们就吃辟谷丹吧。”
萧清影并不讲究,“好。”
薄病酒也未有异议。离离取出一瓶辟谷丹,几人分食了,表情都有些微妙。
她跟武洋刚进师门就被派出来,哪里闭关过,自是不知辟谷丹的滋味。
萧清影讶异于这丹的品质,“这一颗辟谷丹可以让金丹期修士十年不用吃东西。”
离离一愣,“这么厉害啊!不愧是白师兄炼的丹。那我们炼气、筑基吃了,岂不是不止十年。”
却见薄病酒在抠嗓子,武洋关心道:“薄大哥,你嗓子不舒服吗?”
薄病酒横竖什么也抠不出,“我真的吃了辟谷丹吗?不会掉到地上去了吧?”
离离很有共鸣,连连点头,“是吧,感觉放到嘴巴里就融化了,跟没吃一样。”
等等。薄病酒陷入沉思。
一颗顶十年,十年都管饱?
武洋低声道:“要是五坊每个人都能吃一颗辟谷丹,那岂不是这辈子也不会饿了?”
离离屈指敲他脑袋,“笨蛋,辟谷丹里面蕴含的是天地灵气,凡人没有灵根,如何消化得了?这么多灵气入体,不爆体而亡已是幸运。”
武洋:“那我能否炼制出凡人也能吃的辟谷丹?”
离离笑话他,“你试试呀,只要能往上修炼,就能活很久,百年、千年,飞升后甚至有万年,甚至永远不死!不过有哪个修士愿意留在这人间呢?你要是想留,那你一个人吧,我可要飞升上界、踏破虚空!”
薄病酒轻轻咳了咳,“那……吃了辟谷丹,就不需要吃饭了?”
离离摇头晃脑,“那是自然,不过呢灵兽肉更好吃,辟谷丹没滋没味儿的,要不是外出历练、长期闭关,谁喜欢吃啊。我爹娘平时闭关都会准备好灵兽肉,宁可多攒点。不过市面上的辟谷丹多是炼气、筑基用的,也就管个三五年吧。还得是白师兄炼的,骊山独家丹药,外人想要都得不到!”
武洋笑道:“这样也好,接下来薄大哥不用做饭了,省得辛苦。”
补药啊,做饭是他刷好感度的方式之一啊。
系统:“宿主,友情提醒,你的厨艺只为你增加了10点好感度。”
系统:“而且都跌回去了。”
薄病酒:“不需要你说话的时候你可以不说话。”
这时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虚弱地举了起来。
他们不用吃,它要吃啊。
第29章
暮色已至。
薄病酒盘膝坐在床上,背后星空忽暗忽明。黑色幕布相比上次浓厚了些,如绸缎般,隐有流动光泽。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星光飞逝,逝于平静。
薄病酒用力抻了下腰,看向埋头干饭的小毛,“好吃吗?”
小毛抬起头,露出沾了几粒米饭的鼻头,“一般般吧,没有灵气,吃起来不得劲。”
薄病酒摩挲着下巴,“既然是王府打工人吃的,肯定普通一点,回影都再给你加餐。”
小毛埋怨道:“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出去找食材啊?外面肯定有妖兽。”
薄病酒:“人生地不熟的,你都还没恢复实力,万一遇到地头蛇,打不过又跑不掉怎么办,到时候你给别人加餐。”
小毛叹气,吭哧吭哧把剩下的吃完了,向后一仰倒在床上,露出圆滚滚的肚皮,“舒服~”
说完,碧绿眼睛转向薄病酒,“我可听到你跟她说的话了。”
它翻了个身,却压到肚子,顿时有点想吐,又翻回去了,“你又跟她说些’
权宜之话‘了。”
薄病酒:“也不完全权宜。”
小毛两只耳朵立了起来,“不完全?你不会真的喜欢她吧?那些什么为了她可以不用《太虚图》的话,是真心的?”
薄病酒露出营业笑容,“当然,我喜欢每一位客人。”
“又在说疯话了。”小毛滚到他膝盖边,“她可是我们最大的仇人!你别忘了,她杀了你,还跟那两个修士一起干掉了整个魔族,你现在回不了家都是她害的。”
薄病酒趁机摸了一把小毛柔软的肚子,“你帮我记着呢。”
小毛哼哼唧唧,饭吃多了有点困,“你不知道,她看你的眼神就想要把你杀好几千遍,薄病酒,修士是不可信的……”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平稳的鼾声。
薄病酒把被子一角拉过来,盖在小毛的肚皮上。
薄病酒:“系统,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75。”
怎么涨了五点?薄病酒想了想,难道是他以退为进的暖男策略又生效了?
系统:“宿主,想听听系统的建议么?”
让你建议的时候你跑路,让你闭嘴的时候你叭叭,薄病酒冷哼,“什么建议?”
系统:“宿主,陪伴是无法打动人心的。”
薄病酒诧异:“你这话说的,如果日久生情都没用,那人和人之间就没有真情了。”
系统:“人有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确实没有真情。”
薄病酒:“你还是个悲观主义的系统。”
系统:“以宿主的人生经历,应该赞同这句话。”
薄病酒淡淡道:“我很尊重我的客人,她们如果不是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爱和尊重,是不会到pardon来的。你只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却不知道人也有一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
系统:“但萧清影不一样。”
薄病酒:“她也是人,怎么会不一样?好感度的提升就是最好的证明。”
系统:“她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爱的人的影子。”
薄病酒眉头一皱。
系统:“你的客人也是,她们并不爱你,她们只是把你当成替身。如果她们爱的人愿意爱她们,她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
半晌,薄病酒扯了扯嘴角,“哦,那你有什么好建议?”
系统:“人的弱点无外乎就那几种,食色性也,你已经试了一种。”
薄病酒:“你让我色诱?”
系统不说话了,仿佛它的目的已经达成。
薄病酒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合着这系统选中他也不是偶然,可不得他这种有经验的招牌牛郎才能干这事儿。
当机立断,薄病酒随手一拍,说干就干!
流着口水的小毛被拍了下,茫然地睁开眼:“……?”
……
屋顶上,萧清影双腿盘膝,吐纳呼吸,将最后一点外放的灵力收入丹田之中,睁眼检查修为。
筑基中期。萧清影抬手拂过晚风,风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灵气,稀薄如雾。
她起身眺望远方,蜃影城高低错落的房屋尽头是白色高墙,墙外便是绿洲与沙漠,生灵所在之处,必灵力充盈。
风盈起衣袍,萧清影默默感受夜风送来的宁静。
绮罗,君恒,你们此刻在上界可好么?
魔尊一日不除,我心难安。
这平安盛世,你亲手所造,我如何舍得。
便是舍去性命,也要除魔卫道,以证昔日你我之约。
“为了骊山。”
萧清影呢喃这句话,良久。
夜深。萧清影回到寝舍,屋内黑漆漆,借着月光,看见桌上有一盏油灯,抬手一点灵力。
光盈满栋。
光照亮一张脸,登时将萧清影钉在原地。
她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薄病酒衣衫半解,酥。胸乍露,肩围毛领,手攥茶杯,衣服松松垮垮地搭着,头发懒懒散散地披着,唇齿间含着一朵娇嫩欲滴的红花。
萧清影欲言又止。
薄病酒撩了一下垂到眼前的碎发,勾了勾手指,“宝贝,来。”
萧清影眼睛一眯,改口道:“你叫我什么?”
薄病酒打了个激灵,含着的花掉到桌上,“宝、宝贝?”
萧清影:“魔尊,这又是什么把戏?”
薄病酒见她如此冷静,心想不应该,随手扯了扯搭在肩膀上的大白围脖,露出悬在背后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毛。
萧清影被震住了。
薄病酒觉得这料还不够,来个猛的,把那本就敞开的口子扯得更大些,露出整片胸膛。
萧清影:“……”
薄病酒见她杵在那里不动,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自己,旋即道:“这还不够吗?条件有限,将就一下吧。”
想当初,他凭借着一张帅绝人寰的脸,乱糟糟的二次元漫感发型,一身修身马甲西装,随便撩乱一下头发或者扯散一下领带,就可以得到全场老老少少的尖叫,现在条件有限,一没西装二没玫瑰三没酒,小毛都被他拿来当道具了,这女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到这,薄病酒另一只手按压鼻一侧梁,微微低下头装深沉,“这样行了么?”
萧清影:“……”
薄病酒等了一会儿,怎么还不过来?他看向萧清影,就见她难得露出了除杀意和蔑视外的表情:嫌弃。
这可太嫌弃了,嫌弃到五官都要拧到一起。
薄病酒发现了新大陆,“你这什么表情?”
萧清影只觉得这人疯了,“魔尊,你可是想装疯卖傻?”
“我没有。”薄病酒严肃道,“都说了叫我薄病酒!”
“我看你确实病得不轻。”萧清影走到内室,取出来一件外衣,丢到薄病酒身上,“穿上再说话。”
薄病酒扯下盖头衣服,郁闷地问系统:“说好的色诱有用呢?”
系统:“请宿主自主探索。”
好好好,好你个系统。
薄病酒:“你不喜欢?”
萧清影话噎在嘴边,用看疯子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薄病酒忽然弯下腰,手指拉住衣袍底端,沿着腿往上拉,露出白花花的肉来,“这样呢娘子?”
萧清影:“你想同归于尽么?”
薄病酒赶紧撒手,“清影,不用这么生气,你就说你不喜欢,我可以用别的方法。”
萧清影绷着脸走到对面坐下,“魔尊,你以为我是邪修,好用炉鼎么?”
薄病酒诧异。
萧清影继续道:“你们魔族最擅刺探人心,放大人心的弱点,将人引入歧途。道心有隙的修士难逃尔手,魑魅魍魉一入身,便疯也似地屠戮同门。前生我与绮罗、君恒从不受你影响,莫非你以为重生之后,我便会随你操纵么?”
薄病酒恍然大悟。
她以为自己搞阴谋诡计来了!用美男计诱骗她道心出问题,然后魑魅魍魉趁虚而入,控制她。
薄病酒忙不迭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并没这想法。”
萧清影自顾自道:“没错,你现在只收复了一点点魑魅魍魉,像我这等意志坚定的修士,你是无法入侵的。”
薄病酒歪头:“?”
萧清影啪的一声将幻出的弓拍在桌上,“我劝你还是别用魔族的龌龊手段,若想挣扎,便是与我同归于尽,倒还像个枭雄。”
薄病酒看着那弓,放下茶杯。
萧清影眉心微不可见地一皱,攥着弓的手紧了紧。
薄病酒将小毛从肩膀上拿下来,放到一旁,盘好。忍不住手贱捏住它的嘴筒子上下按了按,看着它睡梦里被骚扰而皱鼻子,笑出了声。
然后将衣服穿好,头发重新束好。
身后萧清影唰地站起来。
薄病酒吓了一跳,赶紧跑回桌边,端起另一杯已经凉了的茶,弯腰四十五度,“娘子喝茶。”
萧清影诧异地看着茶面里自己的倒影,“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薄病酒困惑,“我、我没玩把戏啊。我本来想弄点酒,搞点气氛,但是找不到酒,我就弄了些茶,以茶代酒,可以吧。”
萧清影冷笑,“怎么,阴谋诡计未能得逞,便偃旗息鼓
、暂避锋芒?”
这要是去上成语大会,不得赢倒评委。薄病酒坐下,摇头,“我要是说,我就单纯想勾引一下你,你信么?”
萧清影冷冷道:“再让魑魅魍魉占据我的心神?魔尊,真是好打算。”
薄病酒嘴巴抿成一条线。
萧清影拾起他掉在桌上的花,指尖拂过花瓣,“我早知你不会轻易罢休,果然如此。薄病酒,还有什么诡计,尽管使得。我萧清影若是怕,便不会舍命屠魔。”
薄病酒却倏地看着她,眼睛发亮,“你叫我的名字?嗯,只要别喊魔尊就行。”
萧清影愣了愣,皱眉,旋即问了个不着边的问题,“这花你是从哪儿摘的?”
薄病酒指了指门外,“外面花圃里的。”
萧清影:“你知这是什么花么?”
薄病酒摇头,“不知道。”向来都是别人送他花,他很少送花,也只送一种花。
萧清影:“这是虞美人。”
薄病酒:“虞美人?”
萧清影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清心丹,先给自己来了颗,“有毒。”
话音方落,薄病酒噗通一下倒在桌上,直翻白眼,口吐白沫。
……
银座的夜晚,灯红酒绿,醉生梦死。
薄病酒扶着一个丰腴的富婆走出pardon大门,富婆伸手进自己胸口,掏出一沓钱来,将带着余温的钱塞进薄病酒裤腰里,还顺便掐了一把,“小九,下次来还找你。”
薄病酒面带职业微笑,“嗯呢,姐下次来我还在这儿。”
富婆咧开满是酒气的红色大嘴,捏了捏他的脸蛋,趁机亲了一口,“你还能去哪儿啊小宝贝,小脸真嫩!”
说完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上门前停着的劳斯莱斯。
薄病酒目送豪车离去,这才抬手擦掉脸上的口红印。
从裤腰里摸出那一沓钱,忍住数一数的冲动,先塞进裤兜。
“你就是pardon的头牌牛郎小九?”
薄病酒还没抬头,“嗯,您是——”
话音方落,一个酒瓶子迎头砸在他脑袋上,把他往里摔。
薄病酒倒在地上,感觉到一股热流从额头滑下,心里骂娘:怎么都喜欢用酒瓶子砸他啊?!
里面的人听见动静全都跑出来了,王鹏过来扶他,“这么多血!你、你别睁眼。”
薄病酒胡乱地用袖子擦脸,“我当然不能睁眼了!谁他妈砸我啊?!”
“砸的就是你!”声音带着点娘娘腔,听着离他近了,像是又要上来砸他。
店里其他牛郎赶紧上前拦住这个人,王鹏让人把热毛巾拿过来,废了几条才勉强给擦干净了,绷带胡乱往他头上缠,“停停停,鹏哥你快把我包成木乃伊了。”
王鹏:“你是什么先天被砸体质?”
“我是天天被砸体质。”薄病酒嘟囔,接过王鹏递过来的外套,穿上拉上拉链,这才睁开眼去看到底是谁给了他一瓶子。
花枝招展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酒瓶,被几个牛郎架着,唾口大骂:“你敢抢我的客人,看老子不弄死你!”
王鹏恍然:“我就说吧,你才来半年,附近几家店的富婆都被你勾过来了,可不得招人恨。这家伙好像是那边Sorry的,花名叫、叫小倩。”
薄病酒:“长得就sorry,还叫小倩,能有人去才怪了。”
小倩怒火中烧:“你说什么?!我今天非要砸死你!”
王鹏赶紧让人拦着他,再叫人去喊Sorry的店长,然后拉着薄病酒进店里去,“我看你这几天还是先别来上班了,树敌太多,把其他人也连累了怎么办?”
薄病酒为难:“可是鹏哥,我缺钱。”
王鹏想了想,“我也知道你的处境,可是你抢了别人的饭碗,在店里还好,出去外面被人一闷棍,你找谁说理?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个赚钱的机会,就看你敢不敢豁出去。”
薄病酒立刻追问:“什么机会?”
王鹏给了他一张房卡。
薄病酒立刻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当即推开房卡,“这种事我不做。”
王鹏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小九,虽然你才来半年,但我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看着就像文化人,不像我们。这样吧,我帮你跟店长说一下,你要真缺钱,那就先预支,我给你担保。”
薄病酒正要感激,手机却响了,拿起来一接通,脸色瞬间白了。
挂断电话,他盯着那张房卡,“鹏哥,如果我去,能有多少钱?”
王鹏皱眉,“她出手很大方,一个晚上这个数。”
他比了个五。
薄病酒:“五万?不够。”
王鹏压低声音:“是五十万。”
薄病酒愣了愣,旋即王鹏又说,“她要能玩的,有点那方面需求的,三晚。”
薄病酒慢慢板起了脸。
脑海中响起手机那头说的话:“您好,请问是薄病酒薄先生吗?我们这里是市第一人民医院,请您在三天内尽快补齐一百七十万手术费……”
……
薄病酒悠悠转醒,看着床幔发了一会儿呆,才从极其清晰的梦境里醒过来,分辨出自己已经穿越了。
“你醒了?”
一条嘴筒子戳到他脸上。
薄病酒拨开小毛,“我记得我好像……”
“你乱吃东西中毒了。”小毛痛心疾首,“就算没有饭吃,你也不应该吃草!真要饿得慌,我出去给你找吃的。”
薄病酒:“我不是我没有……”
小毛诧异,“那你为什么中毒?”
薄病酒有点不好意思告诉一条狐狸:自己色诱萧清影失败了。
薄病酒抽拉身上的被子,“我闲得慌。清影呢?”
小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他们去码头了,让你乖乖呆在这儿。”
薄病酒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走,去找他们!”
小毛:“?”也就这时候一身反骨了。
……
码头。
萧清影三人与洛瑶、廖青云重新回到这里,廖青云指着地上火符留下的痕迹,“火焰虽扑灭了,但所有灵船都被毁了。”
离离惊讶地啊了一声,“那我们岂不是没法回骊山了?从这里御剑飞行要好多天啊。”
廖青云:“王爷已吩咐下去,命城内制作灵船的工坊抓紧造船。”
萧清影道:“反正我们要留下追查衙门无人一事,不急着用船。廖道友,可查出是谁纵火了么?”
一旁的洛瑶道:“我们连夜查阅名册,与录事官一一对照,发现有一伙货商形迹可疑,再细问,这几人的目的地是无禄阁,拿着是无禄阁申请的行商许可。”
离离:“无禄阁,就是昨天那帮黑衣人所在的地方吧?”
洛瑶点头,“不错,无禄阁修士皆着黑衣,自称白日夜行,低调行事。”
武洋:“大白天穿黑衣,不太低调吧。”
廖青云嘲弄道,“无禄阁中人皆是表里不一,名为’无禄‘,实则欺民霸市,所做恶事不胜枚举。”
离离诧异道:“那王爷不管么?”
洛瑶解释道:“王爷也曾上书,请求陛下整顿,但陛下将此事交给太子,而太子殿下……只是下了一纸诏令,命令无禄阁约束自己,不可强买强卖,分明是变相地庇护无禄阁。”
萧清影看向廖青云,“廖道友,昨日我听你们说,这无禄阁背后之人就是太子?”
廖青云语带忿恨,“蜃影城人人皆知,都城不放心碌王,生怕他揭竿而起,这才借着所谓民间义士的名头,放任无禄阁横行城中,屡次试探碌王的底线。可都城禁制森严,不但有法阵保护皇宫,还有骊山派去的修士驻守宫内,都城有什么不放心的?王爷屡屡退让换来的不是孺慕亲缘而是寒心,竟不知都城要将他逼到什么地步!”
洛瑶忙道:“廖大哥,慎言。”
廖青云摆摆手,“我想这几位来自骊山,一定明白王爷的苦衷,我们应当知无不言,才能帮到王爷。”
萧清影道:“你们知道那行踪可疑的行商现在何处吗?”
廖青云道:“没有查到他们的出城记录,肯定还在城里,这几人登记的住处不明,我看若已得手,肯定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离离:“比
如无禄阁?”
廖青云点头,“既然他们跟无禄阁有关,便是躲,也是无禄阁将他们藏了起来。”
萧清影想了想,“那我们去无禄阁看看?”
廖青云却道:“无禄阁在西市,耳目众多、四通八达,整个市集俨然已是他们的窝点。阁中人人都认得我,你们跟我一起一定会被盯上,这样吧,让洛道友带几位乔装打扮一番,先进去探听消息,如何?”
萧清影点头,“也好。”
离离忽然哎呀了一声。
萧清影:“怎么了?”
离离:“清影姐,无禄阁的修士见过我和武洋。”
洛瑶笑道:“这还不简单?这城中也有不少修士戴帷帽。不过这么一来,就要萧前辈出面交涉了。”
萧清影点头,“倒是不难。”
正要动身,离离指着一个匆匆跑来的人,“清影姐,薄大哥来了。”
萧清影见是薄病酒,挑了下眉。
薄病酒抱着小毛,一路奔跑,在众人离开之前赶到码头。
这一路上他身轻如燕,脚不累腰不疼,可算深切体会到修炼的好处。
离离:“薄大哥,你怎么来了,清影姐说你昨晚修炼的时候岔气了,让你好好休息,你可以待在王府不用跟着我们的。”
岔气……薄病酒挠挠头,顺坡下:“我现在已经好了,没事儿,不用担心。”
洛瑶道:“那一起去西市吧。”
一行人往西市去,薄病酒走在萧清影身旁,“就是你到处跟人说我岔气?”
萧清影:“……”
薄病酒理直气壮:“还有虞美人有毒,你怎么不告诉我?”
小毛从他怀里探出头,满脸诧异,昨晚它睡得可香了,怎么感觉错过了好多。
萧清影冰也似的透亮眼眸转向他,“你当如何?”
薄病酒也不打算如何,昨晚是他郎生的滑铁卢,他一定会找机会补回来!
……
西市。
坊门下,遥遥见得彩纱飘飘,闻得脂香远溢,嗅到酒色茶气。
码头的市集是当地人常去的,卖的都是些自制的特产和农作物。身携奇珍异宝的修士往往落脚西市,倒卖货物,勾兑灵石。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看看哟,独一无二的灵宠,走过路过别错过!道友,可见过这样独特的灵宠?这天底下啊,可就这一只!”
“象花楼今日买十送一,十注送一注!”
“看看这灵器,影都出品,质量保证,下一个仙城可就远了,需要灵器的道友都看看诶!”
都是些影都没有的奇珍,看得人眼花缭乱。离离撩起帷幕,看见了一个用笼子装着形形色色可爱灵宠的小摊,忍不住脚就往那儿飘,被武洋赶紧拉了回来。
正要说他,就听洛瑶道:“那些灵宠可不能买。”
离离困惑,“为何?”
洛瑶解释道:“来蜃影城的修士大多待上十来天就走了,于是有人从沙漠中捉来一些常见的灵宠,着色施咒,骗一些没眼力见的小年轻。这样的灵宠若是买回去,不能结契还算好的,结契后过几日死了,就会反噬主人。”
一个摊位上摆着、叠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笼子,笼中关着一只只奇珍异兽。
摊主随手抓起一个笼子,摇晃着里面炸毛的粉狐狸,对离离招呼道:“道友,快来看看,这是刚抓的粉面狐狸,可漂亮了!”
“粉色的狐狸!”离离抓紧武洋的手腕,“太可爱了!”
小毛闻声,从薄病酒怀里探出头来看,与那狐狸远远地对上视线。
武洋低头看自己被她掐出红痕的手腕,“你也听洛道友说了。”
离离睨他,“我又不是聋子,可是、它就是很可爱啊!看看总行吧?”
武洋点头,“你不买就好。”
离离走到摊位前,好奇地打量起笼中的粉狐狸。
粉狐狸一脸警惕地看着她,见离离凑近,便张牙舞爪。
下一刻,一道灵力注入笼中,将它打得萎靡在地,摊主对离离道:“畜生顽劣,道友别在意,买回去结了契自能好好管教,看道友如此年轻貌美,我给你打个折,只收三块中品灵石,如何?”
离离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三块中品灵石,太贵了。”
武洋用力地咳了咳,离离回头看他,“我不买,我还价不行么?清影姐,你看他!”
萧清影双手抱臂,唇边含着淡淡笑意,眼里满是温柔。
薄病酒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神情,心底琢磨,要怎么才能让她用这种眼神看我呢?
系统:“色诱。”
薄病酒在心里恶狠狠地翻白眼,“又是你!还色诱,失败了你懂不懂?”
系统:“好感度-75,宿主,确实有效果。”
薄病酒愣了一下,“昨晚那样鸡同鸭讲,她恨不得当场弄死我,怎么好感度反而涨了?而且,你不是让我自行探索么?这不就是没用的意思?”
系统:“好感度计算有延迟。”
薄病酒:“……”行行行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他又不傻,显然他还做了什么才提升了好感度。
可薄病酒眼下想不出到底是什么触动了萧清影,如果“色诱”是一个触发因素的话……
蓦地,薄病酒意识到怀里空了,扭头四处看脚下,“奇怪,小毛哪儿去了?”
摊主见离离跟武洋拌嘴不停,忙将手里笼子放下,“二位别吵啊,我看二位是从大梁来的吧?大梁跟大雍是同仇敌忾的好兄弟,这样吧,给你们打个半折,一块中品灵石,五十块下品灵石,如何?”
离离吵个不休,闻言还抽出闲空来扭头说了句“太贵,再便宜点”,然后接着跟武洋掰扯。
摊主:“……”
离离悄悄给武洋使眼色,“你还说呢,临行前师尊是不是悄悄给你塞灵石了?你别狡辩,我可亲眼看到了!现在让你给师妹买一只灵宠你都不肯,同门情谊在哪里?公道在哪里?”
武洋一怔,“你、你真的看到了?”
离离只是想砍价,就算洛瑶那么说,可她喜欢这粉狐狸,看对眼了,就必须得到,大不了不结契,玩上一段时日再放归野外,算得上功德一件。
她也随之怔了怔,“师尊真的悄悄给你塞灵石了?”
武洋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摇头,“没有,师尊并没有给我东西,他只是跟我说了一番话。”
离离一步踏上前,仰起头看着他,不顾帽檐撞到一起,“什么话?”
武洋听出她话里浓浓的怒意,些许不解。
正这时,旁边摊主忽然大叫起来,旋即摊位上所有的笼子都被打开了!
哗——所有妖兽都从笼子里跑了出来,浪潮般涌向离离,离离不禁尖叫起来。
“离离!”武洋将她拽进怀里,转身用后背对着妖兽。
被禁锢已久的妖兽得到自由,全都红了眼,一部分逃跑,一部分转去其他关押妖兽的摊位拯救同类,有的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附近的人。
“快,抓住它们!”
“啊!!我的灵芝草,畜生!快还给我!”
萧清影急忙御起灵力,与洛瑶一起将横冲直撞的妖兽拦住。
薄病酒在一堆妖兽里找小毛,蓦地看到一个白团子冲他滚过来,急忙抓住它的后颈肉提起来,“小毛!你跑哪儿去了?”
小毛挥爪,“我去做一件很正义的事!”
正义?薄病酒看着这一片混乱的市集,默默把小毛塞回自己的衣服里,小毛还要探出脑袋,他按了回去,“不许说话。”
“嗷呜——”
一声嘹亮的喊声响彻天际,便见一只浑身漆黑的妖兽坐在屋顶上,蓬松的尾巴轻晃着,脱困的粉狐狸坐在它身旁,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薄病酒。
喊声过后,攻击修士的妖兽忽然停下,转身逃走,不一会儿都逃光了,只留下一片狼藉。
摊主看着满地笼子,再看看手中只抓回的两只弱小妖兽,气得破口大骂:“是谁?!是谁干的好事,给老子滚出来!”
离离
小心翼翼地从武洋怀里探出头,“武洋,妖兽多跑光了。”
武洋闷哼,“嗯。”
离离这才发现他背上染红了,“你受伤了!”
她赶紧从储物袋里掏出丹药,给武洋喂了几颗,“还痛吗?”
武洋摇头,“不痛了。”
离离呢喃:“你真是个笨蛋。”
洛瑶将一只没来得及逃跑的妖兽抓住,交给摊主,走向离离,“二位前辈,你们还好吗?”
武洋背上的伤已愈合,“我没事。”
离离:“洛道友,我们三人修为相当,都是炼气期,你就不要喊前辈了,听着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洛瑶笑着点点头,“也好。萧前辈,你二位可还好?没有受伤吧?”
萧清影摇摇头,“妖兽全都跑了,如此大的骚乱,会由谁来管?”
洛瑶张嘴正要说话,就被前方传来的一片嘈杂打断了,“都让开!别挡着路!”
修士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一个黑衣修士领着十数个修士,大摇大摆地朝几人走来。
领头的黑衣修士看见洛瑶,邪笑起来:“这不是洛道友吗?你不跟着碌王府的廖青云,跑这儿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想通了,从我们无禄阁随便挑一个,都比他廖青云好?”
洛瑶冷下脸来,“凭你也配妄议。”
黑衣修士不屑,看向萧清影几人,“你带着四个大梁散修来西市干什么?”
洛瑶冷眼相待,“听你口气,这西市是你们无禄阁的?可别忘了,这里是蜃影城,是骊山与大雍共筑的仙城。”
黑衣修士呵呵一笑,“那就让骊山衙门的人来啊。哦,我忘了,他们向来不管这些。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洛瑶紧紧攥住手中的灵剑,手指已滑到剑柄上,再听到一句无礼之言就会出鞘。
这时一个修士跑到黑衣修士身旁,低声耳语。
黑衣修士不怀好意地看了洛瑶一眼,“洛道友,邹师兄让我们别为难你,说你来蜃影城五年,到西市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你肯赏光是我们无禄阁的荣幸。”
洛瑶:“要不是我这几位朋友想来西市看看,我不会踏进来一步。”
黑衣修士:“邹师兄还让我们好好招待你与你的朋友,愿请几位到无禄阁小叙,不知洛道友赏光与否?”
洛瑶看向萧清影,后者点点头,洛瑶便道:“好。”
第30章
无禄阁高七层,在西市一众三四层楼之间尤为扎眼。外表平平无奇,内里别有乾坤。
大门打开,左右俱是长廊,绵延画圆,笼罩天井。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万三侧过身,手指向前,“几位,请吧。”
几人走上楼梯,来到四层的雅间,万三嘱咐人下去备些酒菜。
洛瑶见他还不走,“我这几位朋友喜静,万道友可以走了。”
万三耍赖,“洛道友,既然是招待,那肯定要陪几位喝上两杯薄酒。”
这时手下走过来耳语一番,万三暗骂一声,不情不愿地阖上门,“今天刚好有事,洛道友,改天再叙。”
洛瑶冷冷地哼了一声。
“可算能透透气了。”离离摘下帷帽,打量这雅间的同时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窗,“无禄阁原来是酒楼吗?”
洛瑶愤愤道,“无禄阁打着所谓’招纳天下有志之士,拱卫蜃影城‘的旗号,吸纳外来不知情的修士,表面上招待行商,实则从中牟利,要挟行商以极低的价格将货物贩售给他们,再以高价卖出。这无禄阁常用来招待这些人,自然建得与酒楼无二。听廖道友说,这里远不止七层,真正见不得人的是另外三层。”
离离诧异,“难道上面还有我们看不到的三层?”
萧清影猜测道:“莫非洛道友的意思是这里还有地下三层?”
洛瑶抿了抿唇,“其实二位说的都有可能,究竟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我也不知道,廖道友也不知道。我们散修既为骊山所聘,向来是听从骊山的,骊山不管无禄阁,我们也不会节外生枝。”
武洋不平道:“若真如你们所说,无禄阁欺压百姓,这种事骊山就应该管。”
“你的伤真的好了?”离离撇唇,看向洛瑶,“无禄阁背后是大雍太子,这是你们大雍的家事,骊山又能怎么管?再说了,骊山只是让散修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又不是买了你们所有时间,真对无禄阁有意见,散修大可联合王府把它一锅端了。这种事,骊山也是不管的。所以说到底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洛瑶脸色微变,半晌没说话。
离离不以为然,她现在是骊山弟子,自然要把将责任推卸给骊山的人一一回怼。
萧清影开口道:“若无禄阁已危害到城中百姓,横行霸道,你们便应上报骊山,纵是城里衙门不管,骊山也会派出人来,断不会坐视不理。”
洛瑶展露笑颜,“萧前辈这话说得好,确实,是我们考虑太多了。若是这次能顺利帮到你们,之后我一定告诉碌王,势必借骊山之力一举铲除无禄阁。”
说完,给了离离一个挑衅的眼神。
离离气得跺脚,清影姐怎么拆她的台呢!还有武洋这个笨蛋。她看向武洋,“你也赞同她说的话?”
武洋一本正经,“萧姐姐说得对。”
“谁问你清影姐了?你,你气死我了。”离离干脆看风景透气,不理他了。犹不解气,问全场唯一没发表过意见的薄病酒,“薄大哥,你觉得呢?”
薄病酒摩挲着下巴,“我觉得吧……”
离离期待地看着他。
薄病酒:“都挺有道理的。”
离离一愣,这才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气呼呼地看向小毛:“小毛,就剩你了!”
小毛心不在焉,压根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啊?”
这都什么队友啊!离离捂住小脸,干脆谁也不理了。
正这时房门打开,婢女端着酒菜进屋,不多时便摆满了一桌佳肴。
上齐之后还介绍了一番,“几位贵客,阁主特意吩咐送上本阁最珍贵最罕见的菜色。诸位请看,这一桌所用的灵狐肉来自大漠绿洲,是十分难得的妖兽……”
话音未落,忽然一团白绒扑向她,吓得她连声尖叫着后退,被门槛绊倒摔在走廊上。
吓跑了婢女,小毛还不解气,用尾巴把一桌子菜都给掀了。
它扭头看向几人,露出森森尖牙,“都不许吃!”
几人面面相觑。
离离头一次见小毛这么凶狠,这些天它可是任自己揉来揉去都不生气。
“哈哈哈!”洛瑶忽然笑出声,羡慕道,“萧前辈,你这灵宠太有意思了。”
萧清影提起小毛的后颈,丢给薄病酒,“这无禄阁还有阁主?”
洛瑶敛了笑声,将门阖上,“不错,但传言这无禄阁的阁主并非邹明,而是另有其人。可我们谁也没见过他。”
萧清影思索,“若直接跟邹明要纵火之人,他肯定不会说。洛道友,可有那些人的相貌?”
洛瑶:“相貌可能是假的。”
萧清影:“但修为一定是真的,我那日与他们擦肩而过,可以肯定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筑基前期。金丹期才能做到幻化面貌,除非他们有变幻容貌的丹药,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薄病酒忽然插话,“要是他们改变了样子,根本不需要躲起来。既然躲起来,就说明会被人认出来。”
萧清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错。”
洛瑶点点头,从储物袋里取出令牌,指尖轻挥,令牌上便浮现出四个人的样貌来,“这是我从录事官那里取得的,还有他们登记的信息,不过这些信息肯定是假的。”
萧清影:“许可证也做不得假?”
洛瑶:“这是自然,城中只有衙门、碌王府和无禄阁能分发行商许可。”
离离:“这无禄阁也能跟衙
门、王府平起平坐?”
洛瑶:“原本是没资格的,但五年前无禄阁向骊山申请得到了,正因如此,骊山管辖事务的范围也变小了。至于为何能得到,必与太子有关。”
萧清影思索,“既然如此,若是蜃影城的衙门没出事,这些都能查得到?”
洛瑶一愣,“不错。”
离离忽然明白,“清影姐,衙门被搬空根本是故意的!”
萧清影颔首,“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武洋忐忑道,“那原先衙门里的师兄们岂不是凶多吉少?”
正这时敲门声响起,新的婢女端着菜肴进来,将遍地狼藉打扫干净,换成寻常的狼獾兽肉。
还是方才的婢女,看见小毛就打一个哆嗦,强作镇定地解释道:“奴婢失察,不知诸位还有一只狐狸……灵宠。”
小毛故意在她说到狐狸的时候朝她呲牙,婢女快要吓哭,“阁主已命奴重新为诸位布菜,请诸位慢用。”
说完慌张地退出去,差点又摔了一跤,阖上门赶紧离开。
离离尝了一口就吐掉,“跟薄大哥做的比起来差远了。”
武洋:“吃了辟谷丹之后饱腹感好强,我也不吃了。”
反而是厨子凑过去尝了之后大快朵颐起来,“嗯,做得还行,我吃吃吃。小毛,来吃。”
小毛还在气头上。
薄病酒讲道理:“他们已经把你的同类做成菜了,你不吃垮他们像样吗?”
小毛睁大眼,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立刻扑过去开吃。
萧清影:“……”
她按了按太阳穴,看向洛瑶,“洛道友,既然我们都怀疑此事与无禄阁有关,那势必要进入这看不见的三层。”
洛瑶为难道:“这我可能帮不上忙。前辈方才也看到了,无禄阁将我与王府视为一党,本想着由我带你们进来,四处探查一番,未曾想帮了倒忙。”
萧清影眉间紧拧,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
薄病酒吃着吃着抬起头,“无禄阁不是吸纳有志之士吗?那一定很欢迎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
万三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开门。
屋内,邹明坐在酒桌旁,就着鲜嫩的灵狐肉喝酒,兴起便搂过身旁的女修亲上一口。
万三收起轻蔑的表情,恭恭敬敬地行礼,“邹师兄。”
邹明让女修都下去,“洛瑶那小丫头竟敢跑到我的地盘来?”
你的地盘,呸。万三微笑:“是啊,她还带了四个大梁修士。看样子是朋友。”
邹明:“什么来头?”
万三摇头:“不知道,看着普普通通。对了,有两个人带着帷帽,有些可疑。”
邹明思索:“早知如此,就该在屋内放上留影石。”
万三:“这么做阁主会生气的。”
邹明不耐烦:“什么阁主,不就是个老头,若非太子手谕,你我用得着听他的么。”
欺下犯上还拉他下水,呸。万三微笑:“师兄说得对。”
邹明欣然:“再说了,他一个月也就来一次,这无禄阁里的事不都是我掌握着。要没我,怎么养得起这帮师兄弟。”
万三:“师兄说得对。”
邹明斜眼睨他,“你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学得可真好。”
万三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师兄说得对。”
邹明起身,“我去看看。”
万三跟在他身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用力地翻了个白眼。
两人才下到四层,就见雅间的门陡然被推开,洛瑶气冲冲地走出来,回头对里面骂道:“你不仁我不义,今后再见到你们,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看到邹明,旋即上前嘲讽,“邹道友可真是好本事啊,请我们来无禄阁,是为了挑拨离间?那我可得恭喜你,你成功了!”
邹明不解其意,“洛道友何出此言?我可什么都没做,反倒听说你们带的灵宠将一整桌上好的灵狐肉都挥霍了。”
万三接话:“是啊,洛道友,我们可没跟你计较,怎么反倒怪罪起我们来了?”
正这时一男修从雅间里走出来,登时挂上灿烂的笑容,迎向邹明,不由分说托起他的手,“这位就是邹先、咳邹道友吧?鄙人姓薄,久仰大名!”
邹明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愕住了,“道友你是……?”
男修上前热络地拍了拍他的肩,“我们之前不认识,没关系,现在就认识了。邹道友,我们四人第一次来蜃影城就能见识到如此繁华的地方,属实荣幸啊!听洛道友说你们这儿专门招募有志之士,不知道我们几个够不够格?”
邹明和万三对视一眼,万三道:“道友也太莫名其妙了些。”
话音方落,洛瑶冷冷地道:“他哪是莫名其妙,是见风使舵,墙头草一个。”
“洛道友,你这话就不对了。”男修清了清嗓子,“咱们确实有点交情,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我四人能从大梁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出来,当然想找一个好的去处。你说碌王府好,可碌王府又小又破,怎么比得上这无禄阁。”
洛瑶拔剑,“住口!”
邹明和万三听明白了,前者给后者使了个眼色。万三赶紧拦到洛瑶和男修中间,“洛道友,薄道友说得对,人各有志,何苦强求?薄道友,我们无禄阁最欢迎你这种人。”
“太好了!”男修立刻大倒苦水,“你们是不知道啊,我们这次出来有多辛苦,洛道友确实好心,可把我们带到碌王府那地方也就算了,那什么碌王还不让我们进去!这才到西市来,她说带我们见见世面,确实,今天这世面太好见了,无禄阁简直是我人生中见过最大、最豪华、最巍峨的地方!”
说完两只手紧紧握住邹明的手,眼神紧盯着他说,“而你们两人,也是我见过最潇洒、最英俊、最厉害的修士。”
邹明:他怎么比万三还会溜须拍马?
万三:他怎么比我还会溜须拍马?
男修用手指揩了下眼角,“方才我说,我们四人留在这无禄阁就好了,洛道友却因此生气,指责我们不分是非黑白。哎,二位,你们说那碌王府是人住的地方吗?洛道友是被猪油蒙了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