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丛雨生:“他二人青梅竹马,早已心生情愫。为此扶月明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卸盔甲、点红妆,将女儿身公之于众。幸好百姓没有责怪扶家,反而心疼她一个姑娘家担负扶家命运。本来所有人都欢喜她做太子妃,没想到——”
离离:“没想到?”
“没想到婚礼前夕,连万里反悔了。”丛雨生压低声音,“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反悔,但那之后扶月明又穿上甲胄,自此不着红妆,不描娥眉。后来老雍皇驾崩,再后来洞天福地金陵城被发现,扶月明上书连万里迁都金陵。”
离离手掌拍桌,“他可太可恶了!求娶的是他,后悔的也是他!我知道了,连万里根本就是防着扶月明,他要做坏事,就不能让扶月明知道。”
薄病酒思索,“怪不得他们之间暗流涌动,不像普通的君臣关系。他不信任扶月明?怪不得,我们认错的时候他一点也不质疑,问都不问就指责起她来,而她也半点不辩解,看来这种情况发生很多次了。”
萧清影:“可是他为什么不信任扶月明?毕竟两人是青梅竹马。”
离离想了想,“一起长大就一定值得信赖吗?”
武洋:“可如果连一起长大的人都不信,那还能信谁?”
“当然是信自己。”离离看向丛雨生,“连万里悔婚的时候,老雍皇的身体怎么样?”
丛雨生:“半年后就死了,药石无医。”
离离抚掌,自信满满道:“我看就是老雍皇将灵源告诉他了,他知道有这么一个大宝藏,便想独揽一切。扶月明为人正直,更十分了解他,所以他不可能选扶月明当妻子。而且后宫有皇后,更不利于他取用灵源。如此种种,连万里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耍了我们!”
萧清影问丛雨生,“但这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词,我们需要证据。”
“证据?你是说连万里让我们炼制’碧云天‘的证据?”丛雨生略一沉思,“当然有,只要你们明日进入古圣庙,便能一探究竟。”
武洋好奇道:“古圣?是上古大能的名讳吗?”
离离:“我看是’上古圣贤‘的意思。”
丛雨生点头,“没错。”
萧清影:“上古大能真的存在吗?”
丛雨生微微一笑,“你们看到就明白了。”
……
客栈。
怕丛雨生离开金陵,几人把他也带回了客栈。
丛雨生无奈,“我不会走的,我回不去大雍,好不容易在金陵落了脚,又要离开这里,我不是闲得慌么。”
萧清影:“狡兔三窟。”
丛雨生扯了扯嘴角,“至少让我往宫里捎封信吧,免得丹房其他人觉得我出事了,上报雍皇。”
萧清影转念一想,确实在理,便准许了。
丛雨生倒很配合,俨然放弃抵抗。
依他所说,明日会由他带萧清影几人入庙。
离离自告奋勇,由她跟武洋看管丛雨生。
不知明日是否有一场恶战,萧清影需打坐修炼,便答应了。
“好了。”丛雨生将信封递给离离,“这封信只能绕到西侧宫墙的小门送,塞进去就行了。”
离离把信封交给武洋,“你去。”
眼看武洋,离离看向丛雨生,“舅舅,我们的交易算达成了吧?”
丛雨生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你的师姐可不像好说话的人。”
“清影姐是刻板了些,但她人很好,处处照顾我们。”离离眼睛一眯,一只手拍在桌上,屈身靠近,“舅舅,你不会要临场反悔吧?”
丛雨生双手搭在肚子上,“怎么会,我可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再说了,我要是糊弄了你,你告到我阿兄那里去怎么办啊。”
离离这才满意地直回身,“这就好,那现在可以把’碧云天‘给我了吧?”
丛雨生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离离瞪眼,“你还说你不是唬我?”
丛雨生笑道:“我身上没有,你想想,’碧云天‘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在宫里。”
离离垂头丧气,“你不早说?那我什么时候能跟你进宫拿?或者干脆我现在放你回去,你拿来给我?”
“不用。”丛雨生摆摆手,“明天你就能拿到了。”
离离惊讶,“明天……古圣庙?”
丛雨生点头。
离离:“好吧,我可是看在你是我的’好舅舅‘的份上,才这么信任你的。”
丛雨生不禁哈哈大笑,“知道,知道,你这丫头啊!”
离离不担心丛雨生逃跑,便回到屋内,调息打坐。
她太喜欢这种灵
力流转自如的感觉了。
蓦地,离离眉心一皱,唤出一朵火莲花。她打量着掌心轻轻浮动的火莲花,琢磨半晌,才攥拳掐灭了。
肯定是错觉。
……
翌日。
离离掀开竹帘,便见一整条街上都是排队的人,“人好多。”
萧清影:“我们待会儿怎么进去?”
丛雨生:“庙后面有一扇小门,是给丹房的人出入的。不过我已经嘱咐过他们今日不用来,我一人便可,你们跟着我下去就行了。”
萧清影诧异:“下去?”
薄病酒晃了晃小毛,“小毛,醒醒。”
天天睡这么久,不会真的病了吧?早知道就不带它来了。
小毛被晃醒,薄病酒握住它的嘴筒子,翻起来看,便见这丫的眼睑还抱着半边眼睛,完全没醒的迹象。
现在送回客栈已经来不及了,干脆往怀里一塞。
这时离离道:“庙门开了。”
队伍开始缓慢地移动。
丛雨生让车夫绕到庙后去,旋即将其打发走,领几人走近小门,轻车熟路地贴上符箓。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
小门后便是古圣庙的后堂,一池塘一水缸,一面红墙两扇门,一尊佛像倚墙坐。
香烟萦绕,颂声在耳。
离离轻身跃起,踩在佛像的手心,双手扒在红墙上洞开的雕花窗阑上,往里看。
进庙的百姓手中握香,虔诚跪拜。
离离转动眼睛,就看到香案上摆放着一尊打坐的修士像。
萧清影:“为什么这里会有佛像?”
丛雨生:“还未迁都之前此地尊佛,古圣庙从前是佛庙。”
离离向后招招手,“清影姐,外面供的是修士的塑像。”
萧清影看向丛雨生,“古圣?”
丛雨生莞尔,“哈,古圣。”
离离紧盯着堂内。便有的见父母跪在蒲团上三叩九拜后,将孩子推到古圣像前,旋即两名修士走来,一人手托香炉,一人沾了点香灰,抹在小孩额头上。
做完这些就让孩子父母出去,让孩子留在庙里,“须等候大能降神,三个时辰后便可知孩子是否有修仙天赋。”
父母感恩戴德地退出去了。
等所有孩子都留下了,修士将庙门关起来,锁上。
另一个修士走到古圣像身旁,用力按下古圣掌心。
蒲团前古圣像下的供台赫然出现一扇低矮的门。
“大家都跟我来。”他对孩子们摆摆手,弯腰走进门里。
等到所有孩子都进了门里,留下的修士便坐在蒲团上,守着入口。
离离看向萧清影,“清影姐,有一个人守着门,我们怎么进去?”
丛雨生:“我来。”
他推开门,吱呀声引起修士注意,见是他便放下防备,“丛大夫。”
丛雨生点点头,“人可齐全了?”
“嗯。”修士点头,“你现在要进去吗?”
丛雨生:“我要下去看看,你且守在这里吧。”
后堂中萧清影听到这里,皱了下眉。
离离猜到她顾虑什么,忙说:“他不会甩下我们的。”
薄病酒:“离离,你好像很信任他。”
离离讪笑,“也没有,我就是觉得他不像那种反反复复之人。”
修士打开门,让开路,丛雨生走到他身旁,蓦地朝他洒了一团粉末。
闻到的瞬间,修士眼睛一翻倒在地上。
丛雨生用脚踹了踹他,确认昏睡不起后才扬声说,“你们可以进来了。”
离离走进来,打量着四周,“放倒他不就行了。”
“你这丫……”丛雨生无奈,“我只是个丹师,可不像你们又是弓箭又是法术的,不用最擅长的药用什么?”
武洋:“丹师就不能修习其他道吗?”
丛雨生记得这个有天赋的少年,尽管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却记得很清,“倘若三心二意,你就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想要,就什么都得不到。”
武洋怔了怔,像是被戳中死穴,半晌不吭声。
萧清影要丛雨生先进,“请。”
丛雨生知道她不信任自己,弯腰进了小门,“这里只有一条路。”
一条往下的路。
众人一路向下,不觉已经走了半个时辰,忽然丛雨生停下脚步,抬手拦住萧清影,“到了。”
被挖空的地下空间里,特意修筑的三层宏伟宫殿出现在几人面前。
通往宫殿的石板路两侧各自点着十八盏人鱼灯,万年不灭。
萧清影几人御剑,跃到宫殿屋顶上,眼看丛雨生推门而入,她也推开窗棂,潜入二层。
二层空无一人,但或干净或落灰的地板又显示这里曾经放过很多东西。
离离迫不及待地走向楼梯,蹑手蹑脚地下到一楼,“清影姐,你快来看看。”
萧清影正要去三楼看看,听见离离呼唤,脚步顿了顿,转而下楼。
薄病酒跟在后面,突发奇想也想去楼上看看,被武洋叫住,“薄大哥,我怕他们打起来,我们下去帮忙吧。”
楼梯位置在宫殿西侧,通过一楼和二楼的夹缝,可以清楚看见殿中发生的事。
四十九个孩子乖巧地排列站好。
十五名禁军侍卫站在周围,其中一人脱下了道袍,丢在地上。正是刚刚在庙里的修士之一。
一名侍卫有些忐忑地问:“我们这么做真的值得吗?陛下根本不在乎我们,我们为他出生入死……”
最中间的侍卫走过来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直把他扇倒在地,吐出牙齿和血来,“你我加入禁军之时都曾立誓,今生只为陛下成就霸业而活!严哥是为陛下而死的,他很光荣!”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继续严哥想做的事。”侍卫用力压低眉眼,招手让人把这个侍卫带下去,不多时殿外传来惨叫声,旋即一切归于平静。
他冷静地用脚擦干净地上的血迹,旋即看向孩子们。
萧清影这才发现孩子们好像被摄去了魂魄,一个个呆呆傻傻的,神情顺从,不曾因眼前场景流露出一丝畏惧。
这时侍卫发现了丛雨生,“丛大夫,你来看看吗?”
丛雨生“嗯”了声,绕着孩子打量了一番,“看来这药很有用。”
“是,丛先生做的丹药是最好的。”侍卫点头道,“’碧云天‘已经运来了。”
说着四个侍卫往殿后走去,绕过屏风,不多时推车出来。
车上放着荧光粼粼的琉璃瓶,正是“碧云天”。
离离不由得身体往前一动。
萧清影按住她肩膀,“冷静,再看看情况。”
薄病酒也伸个脑袋过来,“那些都是’碧云天‘吗?”
萧清影:“看着都是稀释过的。”
离离心思流转。
这时武洋出现在她身旁,吓了她一跳,“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的?”
“离离,他们要对那些孩子做什么?”武洋神情焦灼。
离离抿唇,“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要他们喝下’碧云天‘吧?可是这稀释过的’碧云天‘……”
萧清影:“丛雨生说过’碧云天‘并不能让一个人拥有灵根。”
薄病酒:“那这些小孩子喝了也没用,除非他们本来就有灵根?”
萧清影思索:“或许他们挑选的本就是城中有灵根的孩子,’碧云天‘只是激发了他们的潜力。”
丛雨生走到推车前,挑选了几瓶,拿给侍卫,“先喂两个人喝下。”
侍卫打开木塞,递给两个小孩,对方便乖乖喝下。
丛雨生掌心唤起灵力,注入小孩体内,游走片刻后道:“没有问题,剩下的也分出去吧。”
说完,他悄悄往后退去,绕过屏风跑了。
而这时一支羽箭破空,射穿了侍卫虎口,他惨叫一声,手中琉璃瓶掉落,碎了一地。
萧清影连发数箭,宛若鬼魅,转眼间就将侍卫尽数制服。
武洋赶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小孩子的情况,离离则奔着推车而去,看到推车里的“碧云天”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但这“碧云天”显然是稀释过的,寡淡如水,给这些小屁孩喝,给她喝?
离离看向屏风,立刻追了过去。
萧清影踩住一个侍卫的脚,正要逼问,忽然听到殿后传来离离的叫声:“啊!”
“薄病酒,看住他们!”丢下一句话,她奔殿后而去。
眼前场景却让她呆在原地。
殿后是一座花园,与雍皇寝殿的花园布局一样,山石花草,亭台水榭,尽数相同,唯一不同的是池中湖水。
“清影姐!”
离离捂着右臂,指着左边的路道,“刚刚有一个人伤了我,往那边去了!”
说罢,她看向蓝荧荧的池水,“这里面的是什么啊,为什么颜色这么奇怪?”
萧清影神情凝重 :“是灵源。”
离离低低地“啊”了一声,转动眼睛。
“没想到他们竟然将都城的灵源引到此处!”萧清影暗叹,怪不得能在金陵城炼制如此多的’碧云天‘。
离离:“清影姐,你不去追那个人吗?”
萧清影想了想,“现在重要的是殿中的’碧云天‘,都是证据。只要我们能带到皇宫,梁皇百口莫辩,自然知道伤你的人是谁。”
离离懊恼,不能支开她,自己如何取用灵源?她不情不愿地跟着萧清影回到殿内。
武洋试着唤醒这些孩子,却发现他们都吃过丹药磨制的药粉,“看来只有丛雨生知道怎么办,他人呢?”
离离:“跑了。”
薄病酒拎起一瓶“碧云天”,仔细打量,“你们在后面找到了什么?”
“灵源。”萧清影道,“连万里在都城底下挖出一条河道,将灵源引至此处。”
薄病酒诧异,“他自己做的?可是他如果是守护之人……”
“他不能碰灵源,会反噬。”萧清影道,“所以他一定有帮手。”
“或者他其实不是守护之人,也有这个可能。”薄病酒说。
萧清影走到侍卫面前,却发现他们全都没气了。愣了愣,她试图给还有一口气的侍卫输入灵力,就如她对禁军统领做的那般,却发现仍是没用。
萧清影眉眼蒙上阴翳,放下死去侍卫的手,“看来是丛雨生的丹药。”
武洋抱起一个小孩子:“清影姐,我们先把他们送上去吧。”
萧清影点头,“好。”
离离一边帮忙一边找机会,把一个小孩子送上去之后立刻就要回去拿“碧云天”。
没想到的是萧清影和薄病酒更快下来了,两人站在推车旁。离离在殿外扒拉着门缝,悄悄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两人离去,让她好生泄气。
萧清影:“灵源就在后面。”
薄病酒挠挠头,“所以我现在过去把魑魅魍魉都吸收了?”
萧清影眯起眼,打量着他,“你倒是很积极。”
“我积极配合。”薄病酒差点就要表演一个“束手就擒”了。
他没见过这么难琢磨的女人。顺着她比逆着她还难,要知道女人都喜欢男人顺从自己——至少他在Pardon的金主都这样。她们在家里受男人的气,怎么可能愿意在外面也被男人指手画脚?
可萧清影不一样,她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要一只手不时犯贱地去握,扎得满手是血,才能提醒她——你的刺还尖锐。
愿意让她用刺扎伤自己是一种“爱”,她却毫无感知,甚至根据手的受伤程度,加强自己的刺。
萧清影沉思片刻,“不,先等等。先查清楚’碧云天‘与连万里的关系。”
薄病酒倒是无所谓,“那我把这些推上去?”
萧清影取出储物袋,“不用这么麻烦。”
薄病酒想起了他的“探囊取物”,便握住推车把手,新念微动,掌心的星空便把推车吞了进去。
——就吞进去一个把手。
他尴尬地笑了笑,“才刚刚学会。”
萧清影看着那片星空,“上一次见到魔尊使用此法,放出来的可是无数被魑魅魍魉吞噬的魔兽。”
薄病酒愣了愣,“这里面可以放活物?”
萧清影冷声,“当然可以。”
薄病酒清脆拍手,“那下次直接放一整只活的妖兽吧,给你们做点新鲜的烤肉?”
萧清影一怔,“……”
这时她忽然听到响动,瞬身出殿,便见离离站在人鱼灯前。
“清影姐。”离离收回手,“这灯怎么能无烛自燃?我还没见过呢。”
“这是人鱼脂做的人鱼灯。”萧清影迟疑了一下,“离离,你刚才听到什么了吗?”
离离摇头,澄澈的眼睛看着萧清影,“什么?是有人来了吗?没有啊。对了,那些’碧云天‘你们拿上去了吗,还要我帮忙吗?”
萧清影心生愧疚,她不应该将这些事瞒着他们……但她实在不想他们也跟绮罗、君恒一样卷入到人和魔的斗争里来。
她想安静地除掉薄病酒,保留绮罗留下的“净土”。
萧清影深呼吸,“离离,如果我说我有一些秘密——”
“那我可不听。”离离立刻捂住耳朵,旋即吐了吐舌头,放下手,“娘跟我说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就算是最亲密的夫妻,也要隐瞒的。清影姐,别说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而且啊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这话让萧清影好受了一些,“好,你说得对。”
殿内薄病酒的声音传来:“我需要储物袋——”
……
三人上去之后,萧清影还未进宫,便听到庙外一阵喧哗。
她打开门,便见扶月明站在百步开外。
她怀中抱着一个人,一身黄袍,手掌垂下,一张白布盖住脸,身上的血滴滴答答,伴随着她每一步,滴落成线。
萧清影:“扶将军,你这是……”
扶月明停下脚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他死了。”
他?萧清影吃了一惊,忽然明白过来,“你怀中的人是梁皇连万里?!”
“你们究竟为何而来?为什么他忽然跟我说对不起,说这辈子他对不起我?他在我面前跳下城楼,我根本拦不住他。”扶月明低头,埋在连万里怀里。
她的动作扯下了一部分连万里脸上的白布,露出他圆睁的眼睛。
萧清影往前两步,“扶将军,其实——”
“我如果是修士就好了,我就可以拦住他了。为什么禁军统领都不在?那是他亲手选的人,我怕他们保护不好他,给他们最好的丹药,最好的武器。可为什么他们都不在?”
扶月明抬起头,含水的眼睛眼泪簌簌,大颗大颗滴落,“我早就原谅他了,我只是不愿意告诉他。”
说着,她低下头,用手合上连万里的眼睛。
“你们为什么要来?!”扶月明咆哮,“如果你们不来,他就不会死!”
萧清影高声,“连万里身为灵源守护,擅用灵源,招募丹师炼制’碧云天‘,哄骗城中孩童饮下。所谓的’人人都能成为修士‘,不过是他用’碧云天‘编造的谎言。”
扶月明愣了愣,“不可能!迁都是我的主意,我们明明……明明是因为发现了上古大能的洞府,才能让大家变成修士的!”
萧清影摇头,“这是他骗所有人的借口,也骗了你。”
扶月明呆呆地看着她,“不可能……我不相信……”
萧清影:“城中百姓凡是有灵力的,每个月都能领用’碧云天‘,你不知道是因为发放’碧云天‘的是禁军统领,他们在巡城时发放。扶将军,就算你受百姓爱戴,但你毕竟只是将军,连万里才是一国之主。”
扶月明:“……”
萧清影:“城中事你真的件件都知道吗?你只是一介凡人,你会累。”
扶月明:“……”
萧清影:“古圣庙地下你进去过么?那下面有一个宫殿,那些孩子便是被带到那里去,饮用了’碧云天‘,他们就暂时有了灵力。灵根是假的,如果不喝’碧云天‘,他们的灵力就会消失。和普通人一样。”
扶月明:“……”
萧清影:“扶将军?你听得见么?”
扶月明回过神来,“我……我不信……证据在哪里?”
萧清影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两推车的’碧云天‘。
“这就是后宫丹房炼制的’碧云天‘。”顿了顿,萧清影继续说,“他临时变卦,便是为了闲置后宫,用作丹房。你去过后宫吗?你真的了解他吗?”
“别说了!”扶月明捂住耳朵,“我现在不想听!我带他来古圣庙,是想求求大能救救他,可为什么打开门看到的是你们呢?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这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后面跟着巡城修士。
马车上连滚带爬地下来一个人,“阿兄!”
连随波扯开白布,满目不可置信,“不可能,阿兄,你在跟我玩捉迷藏对不对?你、
你快醒来啊,我找到你了!”
他伸出手,用力摇晃连万里。
但不管他怎么晃,连万里都醒不过来了。
“随波,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扶月明按住他的手,垂下眸,眼泪掉到连万里脸上,滑进他紧闭的唇,“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做噩梦了。”
“清影姐!”武洋欣喜地抱着一个孩子跑过来,“孩子们都醒了,看来丛雨生的药……这是,梁皇?”
离离还想趁机再下去一趟,可是薄病酒在庙里,她总找不到机会。
正心烦着,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离离走出去,看见了满地的血。
薄病酒闻声,“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啊?”
“薄大哥,你别出来!”离离说完就后悔了,让他晕血了自己不就能下去了么!
可现在来了这么多人,纵是下去时间也不够。
离离懊恼地踹庙门。
薄病酒:“啊?外面怎么了?”
离离没好气:“扶月明抱着连万里的尸体来了,满地都是血,他好像……畏罪自杀了?”
第72章
扶月明将连万里的尸首停入庙里。
她转身看向萧清影,“’碧云天‘究竟是什么?”
萧清影迟疑片刻,望向连随波,“不知亲王是否知道大雍世代相传的秘密?”
连随波摇头,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萧清影:“大梁连氏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子嗣么?旁支也可,只要能继承皇位的。”
连随波神情黯然,“听父皇说,五百年来大梁连氏凋零,连旁支都不存了。我与阿兄是大梁连氏最后的血脉。”
萧清影:“你没有孩子?”
连随波笑了笑,“道长开玩笑了,我生来残疾,怎么会有女子喜欢,此外接近我的都是觊觎名利的,我更不会喜欢他们。”
薄病酒背对着众人,面壁“罚站”,“看来亲王有感情洁癖。”
连随波好奇:“感情洁癖是什么?”
薄病酒:“就是不随便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话会喜欢很久,像白月光那样。”
连随波听后,悄然看了扶月明一眼,又慌忙畏缩地收回,“对,你说的很对。”
薄病酒发现离离在生闷气,“离离不开心?”
“没有。”离离深呼吸,“薄大哥,你身上还有没有点心,我饿了。”
不是吃了辟谷丹么……薄病酒身上还真带了一包,给小毛准备的。拿出来递给离离,半空忽然一长条白色挂在油纸包上了。
薄病酒:“……”
小毛咬紧了油纸包,“有吃的!”
“你醒了?”薄病酒戳了戳它的脊梁骨,“不是吃就是睡,你要胖了。”
离离本就不是想吃东西,只是转移话题,“那给小毛吃吧,薄大哥,我出去看看武洋。”
庙外聚集着将军府的侍卫和巡城修士,还有闻讯而来的夫妇。武洋正帮他们检查孩子的状况,一个个送回家去。
离离走到他身旁,“你这么着急无关的人干什么?”
武洋一怔,看向她,“我……看到这些小孩子就想起了五坊的伙伴。”
离离忍不住笑了,“五岁的小孩跟十几岁的少年有什么好比的。”
武洋:“他们都是普通人,我们也是。”
离离皱了下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们是修士,可不是普通人。而且我好不容易成为修士,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去当普通人的。”
武洋:“梁皇真的死了吗?”
离离想到此刻躺在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死了。看样子他死得很匆忙,都没告诉连随波灵源的事。”
“灵源?!”
连随波听完,惊得不知所措,“我不知道,父皇从未与我说过这些,阿兄也……所以,父皇将灵源交给阿兄,本要让他守护与骊山的盟约,但他却悄悄盗用?”
扶月明摇头,“不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清影也不明白。
连随波叹气,“或许我知道。月明姐,你还记得你跟他说过,希望在你有生之年能够见到大梁一跃成为天下最强盛的国家吗?这是扶家祖祖辈辈的梦想,也是你的。”
扶月明踉跄两下,撞在供台上,垂眸看向白布下的连万里,“所以,为了实现我的梦想,他宁愿捏碎我的另一个梦?”
连随波:“……”
扶月明斥责,“那他为什么要死?便是做错了,与我一同承担后果不可以么?!”
连随波艰难开口:“这我也不明白……”
薄病酒插话,“灵源守护之人都有问题,比如身体上的,连万里以前有这么’不稳定‘吗?动不动就发疯?”
连随波:“没有,登基之前阿兄温润如玉,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翩翩公子。”
薄病酒摸着下巴,“难不成他的症状是’精神分裂‘?”
萧清影:“’精神分裂‘又是什么?”
薄病酒:“我猜的,可能是躁郁症,也可能是精神分裂。前一个嘛,时而低落时而狂躁,低落的时候想寻死,狂躁的时候精力极其旺盛,有的控制不住自己还会伤害别人。至于精神分裂,就是感觉脑子里有另一个人,有的听得见有的看得到,反正很折磨人。”
连随波恍然大悟,“怪不得阿兄总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他说有人跟他说话,好多人,好吵,吵得他睡不着。我还以为他只是没休息好……”
扶月明:“我也曾听他说过,宫中到处都是人,宫娥、侍卫、朝臣,到处都是。可朝臣大多留在都城,他怎么可能看得到他们?”
薄病酒跟小毛抢点心,“十有八九是精神分裂了!”
萧清影看向连随波的双腿,“你之所以出生后便双腿残疾,是因老梁皇接过玉玺之后才生下了你。”
连随波黯然,“这就是守护灵源的代价?”
萧清影:“……”
连随波叹气,“所以现在阿兄死了,只有我能继承帝位,接过与骊山的盟约?”
萧清影点头,“没错。”
扶月明忽然大声道:“不行!”
见众人看过来,她闭了闭眼,“你会重蹈他的覆辙。”
“不会的,在我们之前,有那么多代连家人做好了这件事。阿兄只是爱之切,做出了糊涂事。可我不是他,我不会违背盟约。”连随波低声道,“而且,打碎与骊山的盟约不就代表不再需要骊山的庇护?月明姐……你最想要的不就是大梁百姓喜乐平安么?”
扶月明:“……”
她别过脸,“罢了,这是连家的事。”
萧清影:“那,请亲王跟我们下去看看吧。”
“我的腿脚不便。”连随波望向扶月明,“虽然扶将军不是连家人,但扶家世代为我大梁尽忠,我相信她,可否让她跟我一起下去?我发誓,就算她知道灵源的秘密,也绝不外泄,更不可能背弃于我。”
萧清影想了想,态度和缓,“好。”
薄病酒不想跟满是血的尸体待在一起,自告奋勇,“我也一起去!”
萧清影忖度的视线扫了扫他。
扶月明背着连随波,与两人一同下到地下。
看见宏伟宫殿,两人都很惊讶。
扶月明呢喃,“他瞒着我做了这么多事……怪不得一开始不让我主持迁都事宜……”
薄病酒听见后反问,“听说是将军上书梁皇建议迁都的。”
扶月明感叹:“没错,因为他变成那样之后……我听说了金陵这边是洞天福
地,便想着或许换一个环境能让他好起来。”
话音方落,她左手边的人鱼灯忽然掉落,砸在她脚边。
扶月明吓了一跳。
薄病酒拾起栩栩如生的人鱼灯,重新摆上去,“豆腐渣工程啊!”
一行人走入殿中,绕过屏风,看到了灵源池。
扶月明讶然,“这就是……灵源?”
萧清影:“将灵源引到此处,必然花了很大功夫。”
连随波:“萧道长,你说阿兄在后宫私设丹房,让丹师用这灵源之水炼制’碧云天‘。可此地禁军侍卫也可进出自如,难道他们不会直接取用灵源么?”
萧清影:“这话在理。”
说着,她折断假山石上的一朵夕颜花,丢入池中。
夕颜花还未触碰到池水,便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法阵。”萧清影有些诧异,“这是什么法阵?”
薄病酒:“让武洋过来看看?”
萧清影绕到花园后面,便见一面墙上有明显的山石堵塞痕迹,旋即一箭射碎,露出里面的洞府。
扶月明走过来,惊讶道:“这是什么地方?”
萧清影拨开藤蔓,“是洞府。没想到这里还真有一个修士留下的洞府。”
薄病酒探头,“古圣真的存在?”
萧清影指尖灵力照亮洞府,便见最深处一个蒲团上端坐着一个人,尸骨不化,却已寂然,与庙里供的古圣像如出一辙,“他寿元已尽,却未能领悟飞升。”
说罢看起修士背后壁画上的文字,“此人乃三千年前的修士,专修阵道,步入金丹期后迟迟未能突破,将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研究……夺舍?但他失败了,最终在此地坐化。”
扶月明:“夺舍,就是让魂魄到另一个人身上?”
萧清影再看这修士,已觉此人是邪修,“修士不入轮回,若想有来世,只能夺舍。可是从未有修士夺舍成功,有逆天命的事谁都做不到。”
话音方落,修士身上蓦地飞出一道光芒,直愣愣地射向薄病酒!
薄病酒怔在原地,下一刻光芒被打散,修士的人形朦胧出现,惨叫着消散了。
薄病酒摸了摸脖子,“他想夺舍我?”
“不是夺舍。”萧清影用剑拨开修士紧握的手,里面放着一块顽石,“是他的执念。他自诩自己找到了能帮助他夺舍的’神器‘,不过是一块颇具灵气的石头。”
薄病酒明白了,“他的执念就是夺舍,但执念只是执念,并不能真的成功。”
萧清影将石头踢开:“此人魂魄早就消散了。”
石头咕咚咕咚滚到薄病酒脚下,“陨石?”
萧清影皱眉:“陨石是什么?”
薄病酒比划:“就是有辐射的外太空石头……”这块陨石长得真标准啊,跟影视剧里的一模一样。
又在说她听不懂的胡话。萧清影看向扶月明,“这修士精通阵法,想来连万里发现他的洞府之后,用法阵将灵源护了起来,只有他自己可出入。”
扶月明:“可是他不是修士,如何用得了法阵?”
萧清影也不通,顿时想到武洋在研习孙诸的弟子手册,“或许武洋知道。”
但这么一来就解释得通了,只有连万里能取用灵源,怪不得不惧侍卫出入。
走出洞府,连随波道:“既然灵源不可示人,那这里就不应该存在。”
萧清影正在思索,是否能让薄病酒得到魑魅魍魉却不损害大梁的灵气,闻言看向连随波,“亲王有何见解?”
连随波抬头看了一眼这偌大地下,“把这里给掩埋了吧。”
薄病酒:“这样会引起金陵大地震吧?”
扶月明神情严肃,“我觉得亲王说得对,若是不将此地掩埋,难保日后还有人进来。”
萧清影指着花园旁上去的路,“我想上去看看。”
几人沿路而上,弯弯绕绕,最终从一个中空的床榻下爬了出来。
萧清影记得这里,“这里是……梁皇寝殿?”
“议事殿。”扶月明推开门,赫然是通往花园的路,“上一次道长与陛下议事,便是在此处。”
“那伤了离离的想来便是连万里了。”萧清影推测道,“离离是炼气期,他能伤得了她,除非他也是修士。可是……”灵源水会反噬他。
这时扶月明的话打断萧清影的思绪,“我方才来这里找他,见他手中持剑,遇我而逃。我一路追赶,到了宫墙城楼上……”
她不愿再说,低头垂泪。
薄病酒摇头,“发现没有赢的可能性,干脆掀桌,大家都别吃了。”
“吃?”小毛脑袋弹射起来,“吃什么?”
薄病酒抓住它的耳朵,蛮不好意思地跟扶月明说,“将军,能不能借你们的厨房做点吃的?顺便给我一些新鲜的食材,妖兽肉最好。”
扶月明点头,“自然可以。”
连随波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月明姐,现在事情都明朗了。虽然你我都不愿意接受,但……我们要想想如何告诉一众朝臣,之后又该让谁继承帝位……萧道长,我阿兄一死,灵源就没有守护之人,若长时间无人守护,会发生什么事?”
萧清影一愣,这点她倒从未想过,“我得问问孙师兄。”
“我想肯定不会是好事,毕竟历代皇帝一死,下一任都会立刻举行登基大典。”连随波自言自语,“我已经失去阿兄了,不能再失去百姓。”
萧清影:“没有’碧云天‘,以后金陵城的百姓会慢慢变回普通人。”
扶月明:“这确实也是我们该考虑的。抱歉,萧道长,可否请你们先回客栈,接下来交给我们自己处置。”
萧清影想了想,“好。”
……
听萧清影说灵源被阵法护着,不可轻易靠近时,离离郁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武洋:“池壁上贴有符箓吗?”
萧清影回想,“确实有。”
“莫非是’险隘符‘?”武洋思索,“’险隘符‘分为阴阳两符,威力视符师修为而定。符师会用阳符将一处通道封起来,形成山谷中城池般固若金汤的险要之地,故名’狭隘符‘。阴符就是用来解阳符的,也由符师绘制。”
一旁离离半是惊讶半是狐疑,“行啊你,符道学得这么厉害了,说起符箓来头头是道。”
武洋脸一红,“不是,这是师尊弟子手册上所写的。”
离离困惑,“师尊写的?那你……莫非,你打算将整本弟子手册背下来?”
武洋点头,“就算有不能理解的,背下来之后若是能用到,慢慢也就理解了。”
“这倒是个办法,可你不是识字不多么,谁教你的?”离离撇唇,“难不成你找别人问?为什么你不问我?”
武洋沉默不语。他确实找其他师兄弟帮忙,并且怕师尊因他将弟子手册给别人看而不悦,他每次都手抄下来一行,问这个师兄,又手抄一行,问那个师兄。还都是宗门里上了年纪仍修为低的师兄,因为只有他们才不会嘲讽他的出身。
离离双手背在身后,弯下腰,抬起小脸,撑大眼睛看着他,“武洋,你不会是防着我吧?你……不信任我?”
“没有!”武洋忙不迭摆手,生怕她误会了,“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离离站直了,拍拍他肩膀,“我们可是同一个师尊,和别人不一样,尤其是那些内门弟子,虽然都在三重门上,可我们俩才是最亲的。你尽管来问我,知道吗?”
武洋沉默地点了点头。
萧清影思索半晌:“既然如此,池中贴的应当就是阳符了,我观那符箓定是金丹期以上绘制的……莫非是洞中修士的?”
武洋:“一般研习阵法的修士都会同时修习符箓,想来就是他的了。”
蓦地,窗外传来一声巨响。
离离跑到窗边,眺望远方,“好大的烟尘!”
薄病酒走过来,“好像是古圣庙的方向?”
小毛睡醒了,慵懒地趴在桌子上梳毛,“什么古圣?我不才睡了一个时辰么,怎么天就亮了?”
薄病酒看它:“用我的话来说,你已经错过一百集电视剧了。”
小毛:“?”
紧接着几人看见天空掠过几道剑光,不断有修士从城外飞到城内,再飞出去。
薄病酒:“他们在干什么?”
离离想了想,跑出门去,喊住正要上楼的掌柜,“掌柜的,古圣庙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掌柜:“正巧,将军遣人来让我告诉几位,她已经召集城中修士,一同将古圣庙拆毁,沉入地下,并取来金陵城外的山石泥土将其填平掩埋。”
第73章
话音方落,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离离满心懊恼,但想想池中符阵,不悦又淡了去,“那你们现在知道梁皇的……”
“死讯”在唇边欲出未出。
掌柜一脸困惑,“陛下怎么了?”
看来扶月明还没让金陵百姓知道连万里已经死了,而且她不是将连万里的尸首放在古圣庙么?是带走了还是就此把那里当成他的坟茔呢?
离离摇摇头,“没事,我们有些饿了,你拿一些吃的过来吧。”
将掌柜的打发走,离离回到屋内,“清影姐,扶月明还未将梁皇死讯告知天下。”
“此事突然,扶将军和亲王应当另有打算。”萧清影看着远处的滚滚烟尘,“不知道扶将军有没有抓到丛雨生。”
狡猾的“舅舅”肯定已经跑了,离离:“清影姐,这件事交给扶将军他们去管就行了,我们不是已经查到’碧云天‘的来历了么?可以跟师尊汇报了。”
萧清影取出弟子令牌,注入灵力。不多时浮现出白杨的模样来,“萧师妹,可是有进展了?”
萧清影简单地将连万里利用灵源炼制“碧云天”一事说了说。
白杨思索,“也就是说,其实是大梁炼制了’碧云天‘,使其流入影都,栽赃大宣?”
萧清影点了点头。
白杨:“但我想不通,既然他们在大梁炼制,为什么又要在影都大张旗鼓地打造地下密室,岂不是增加嫌疑?”
这话在理,这也是萧清影的疑惑之一。
离离凑过来,“白杨师叔。”
白杨微微一笑,“离离,你跟武洋这一行可还顺利么,这次没有像上次那般被抓起来了吧?”
离离脸一臊,“师叔,我们哪会次次都被抓,上次是那金丹期太可怕,这一次我们有清影姐这个筑基巅峰护着,肯定不会有问题。而且我的火法学得特别好!说不定宗门小比上我能拿第一名呢!”
白杨哈哈笑,“好啊,如果你拿了第一名,师叔就炼制一瓶上品丹药给你,随你挑,如何?”
离离:“那可说定了!”
萧清影:“或许影都的密室是障眼法。”
说回正题,白杨神情微肃,“我倒有另一个猜想。有人知道金陵在炼制’碧云天‘却秘而不宣,将其偷偷运入’影都‘,意图引起混乱。”
萧清影却道:“’碧云天‘跟大宣无关,若是陷害,岂不是只在梁雍两朝之间?可是大雍自有’寒烟翠‘,何苦’碧云天‘?而大梁要陷害大宣,为什么要用’碧云天‘的名号,这不是把所有矛头都对准自己么?”
白杨:“萧师妹,我觉得此事疑点很多。”
萧清影点头,“是,但是……”
但是她亟需给孙诸一个解释,才能上仰天崖。修复弈弓乃是重中之重。而且一部分魑魅魍魉还在大梁灵源之中,又该如何取得……
白杨以为两人想法一致,“但是必须彻查到底,冤枉了谁、放过了谁,都不好。”
萧清影愣了愣,心底百感交集,“……是,我们会再留上几日,调查清楚。”
萧清影关掉传讯。离离在一旁问道:“清影姐,你觉得连万里跟’碧云天‘无关吗?直接告诉师尊,是梁皇连万里弄出这一堆事情不就好了?”
萧清影:“确实,我们亲眼所见,金陵的’碧云天‘出自连万里之手,但是影都的’碧云天‘,我觉得未必跟他有关。”
离离有些急切,“不用跟他有关啊,或许是他的人看着’碧云天‘好,想借此敛财什么的,自己运到影都去,又或者干脆偷了灵源……反正我们先回骊山,以后再查清楚嘛。”
薄病酒听了半天,“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太顺利了,好像哪里不对劲,多留几天也好。”
萧清影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还没得到魑魅魍魉,自然想留下”。
离离没拿到“碧云天”,推车里那些稀释得跟水似的,对她来说没用,她也不屑拿,两手空空,心情本就不好,还要让她再继续待上几天,浪费时间,这心中自然就不快了起来。
还有武洋没发表意见,离离看向他,“武洋,你觉得呢?我看我们还是应该回去,这里没有什么好调查的了。”
武洋迟疑了一下,“我跟薄大哥一样,都觉得这件事太顺利了。”
“顺利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要曲折才算好么?”离离气呼呼地跺脚,夺门而出,撞上了端着吃食上来的小二。
小二差点摔倒,看清楚她从哪间房出来后,“天字三号房的客官,这是您点的饭菜。”
“你自己拿进去吧。”她心情不好,要出去透透气。
小二却拦住她,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客官可是姓林?”
离离抬起下巴,“如何?”
小二将一张字条塞到她手里,压低声音,“这是一位客官嘱托我给您的。”
离离狐疑地打开字条看了一眼,愣了愣,立刻合上,掌心燃起一团火焰烧成灰,“知道了,不需要告诉别人,知道吗?”
小二连忙点头,“当然,小的明白。”
离离接过他手中的食盘,“好了,我自己端进去,你可以下去了。”
见小二离开,离离将食盘拿进屋内。
武洋刚看到她气冲冲离去,以为惹她生气了,“离离……”
离离扬起笑容,“我忽然觉得,我们确实应该留下,继续调查,毕竟我们是骊山弟子,可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这件事确实顺利,万一连万里有同伙呢?万一我们还没抓到他呢?查清楚了最好。”
说完招呼众人品尝美味。
小毛才刚补完它没看的“一百集电视剧”,问薄病酒:“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薄病酒也说不出来,“直觉。”
小毛“切”了声,“直觉可不算数。反正我听你这么说,梁皇连万里就是幕后黑手,他这是自作自受。”
薄病酒点头,“这话说得也是,扶月明看上去挺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因为他死了就哭得那么惨,可他自己吧说要娶人家,回头又悔婚了,算什么男人。”
离离心情比刚才好特别多,“对啊,还不如他的弟弟。”
武洋不解:“他弟弟?康亲王怎么了?”
离离瞥他,“你看不出来啊?连随波喜欢扶月明!”
武洋惊讶,“可是,他是连万里的弟弟啊,怎么可以喜欢哥哥喜欢的人呢?”
薄病酒叹气,“喜欢,没有道理。有时候,哪怕你应该讨厌对方,可就是会莫名觉得她身上有一些和别人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特别吸引你。”
离离的视线在薄病酒和萧清影之间来回切换,“薄大哥,那你喜欢清影姐吗?”
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哎呀,我问什么呢,你们可是夫妻,要是不互相喜欢,怎么会在一起。不过我娘说过,两个人一旦在一起了,就会慢慢变成亲情,也没有那么爱了。”
这种抱怨算是薄病酒听到最多的一种了,多出现在结婚几年的客人身上,“你娘这话很通透,确实很多人结婚之后就没有爱了,甚至可能变成恨,但是我觉得,恨和爱是两极,有时候极其的恨就是极其的爱。”
武洋不信,“可是恨就是恨,爱就是爱,怎么混为一谈?”
薄病酒想了想,“我见过一个女人,她说她特别爱她丈夫的聪明和温柔,当初两个人在一起也是因为他对自己面面俱到,很有文化,总能说一些她听不懂
又觉得很厉害的事。但后来她开始恨他的温柔和聪明,因为别的女人也爱这份温柔和聪明。她怕失去他,所以恨他这样。”
武洋:“如果她也变得温柔和聪明,是不是就不会失去他了?”
离离:“显然是这男人有问题,他并不只对这个女人聪明且温柔,女人要是真爱他,那就杀了他吧,永远只让自己拥有他。”
小毛:“你在说谁?我见过吗?”
萧清影:“无稽之谈。”
薄病酒看向她,“为什么觉得无稽?”
萧清影一怔,皱起了眉,似乎不愿回答,但心思流转,还是开口了:“这男人必然不止温柔和聪明,女人既爱他,也不止爱这份温柔与聪明。她爱的是昔日的自己,是曾经的一份执念。变得不是男人,是她自己。”
薄病酒摇头,“可是男人也切切实实地变了。”
萧清影:“既爱执念,那他变不变又如何?便是他变了,女人也可以不变。”
薄病酒皱眉,“可是她爱的人都不在了,又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不能向前看,既然自己变了,那就找一个新的人。人都会变,被执念困住的她不是更可怜吗?”
一时无话。
离离觉得气氛有些焦灼,便开口打破,“清影姐,薄大哥,你们说的都有点道理。我更赞同薄大哥的,男人不是过去的他了,哪怕他还聪明,还温柔,可是人又不能只爱一部分。总有好总有坏吧?不过,我还是坚持我自己的看法,这种男人就应该杀了。”
萧清影收回视线,“那便杀了吧。”
薄病酒拍桌,“不行,法治社会,不能随便杀人。”
小毛:“你到底在说谁?我见过没?”
古圣庙的填埋持续了足足一天才结束。
是夜,萧清影意欲去古圣庙看看,离离让武洋跟她自己去,谎称自己想打坐修炼。
薄病酒也有几天没修炼了,这次“吃推车把手”让他意识到自己还要提升一下,也跟着留下。
离离这会儿觉得薄大哥越来越不顺眼了,他干嘛总当自己电灯泡。
也罢,她也修炼一会儿,等薄病酒睡着了她再出去。
隔着一面墙,两人各自修炼。
离离盘膝打坐,任体内灵力游走经脉,广开丹田,吸纳空气中的灵气。
蓦地,她感觉胸口一滞,浑身灵力好像被堵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第74章
离离慌忙掐诀,梳理灵力。
等体内慌乱的灵力都平息下来,她擦了擦额上薄薄的汗,手作莲花,唤出一朵火苗。
下一刻,指尖火苗倏地熄灭。
离离一怔,再度唤出,但火苗接二连三熄灭。
莫非是此地灵气不够浓郁,灵力不足?
几十次抽出灵力后,火苗犹如风中残烛,微微一动便熄灭。
离离心中惶恐,忽然想到什么,从储物袋里取出“寒烟翠”,一饮而尽。
灵液入喉的刹那便化作一道暖流,顺入丹田。
仿佛春回大地,细雨润物,离离感觉四肢都暖和起来,浑浊的头脑重回清明,翻手便轻而易举凝结出一只火球。
离离手掌翻覆,随手往窗外一挥,火球便迎着夜风吹入金陵。
一定是金陵的灵气稀薄,在骊山时就不曾发生过这等事。
而且这一次明明喝了一整瓶,却不如上一次喝的半瓶。
丛雨生给耆武的那瓶,便是半瓶都能凝结出火球,而这一瓶离离明显感觉薄了些,似乎里面灵源的含量比较低。
因为是从邹明身上得到的?也不知是他跟丛雨生讨要的还是偷来的,品质较低。
“来人啊,走水了——”
离离走到窗边,看见远处发生了火灾。坊间房屋挨着房屋,烧起很快,一转眼便成势。
看着百姓用水法灭火,离离眼珠一转,赶紧跑到隔壁房间,“薄大哥,外面着火了,我去看看!”
她前脚说完就跑了,后脚薄病酒打开门,看着离离焦急离去的背影,“着火了?怎么回事?”
小毛跳到窗边,“真的着火了,不过这城里不到处都是修士么,没什么好怕的。”
离离跑出客栈后便回忆字条上的内容。
以写着“客栈”的小房子西面为中心,向东三百步,再左转,直走一百步,再右转……
不多时,离离来到一座僻静的坊中。
她踢开脚下破旧的灯笼,环顾四周。
坊中屋子不少,但都是空置的。
与金陵城其他地方相比,此地冷清得惊人。
离离对比了一下方位,心中不由猜想:这里莫非就是没灵根的人住的城北?
但这里已经没有人了,离离便继续往里面走,不多时看到了字条上所指的城隍小庙。
她欣喜地跑上去,却被突然窜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
离离惊慌地丢出一个火球,对方衣服上沾到火,立刻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
但离离喝过“寒烟翠”后使用的火球术不同凡响,不是普通的水土就可以扑灭的。
渐渐的不再挣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离离回过神来,发现这似乎是个人?走上前用脚踩灭了余下的火苗,把他翻过来,发现果然是个男人。
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看着像贫民。
莫非这个人没有灵根,躲在这里生活?离离心想。蓦地她看见了男人腰间的令牌,拿过来一看,竟是骊山令牌!
“好啊,原来是个小偷!”她气愤地踢了男人一脚,对方并不动弹,已经死了。
看样子方才他想偷袭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不可惜。
离离将令牌收入储物袋,谨慎地打量周遭,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才走到城隍庙前,伸手进去掏了掏。
摸到冰凉的东西,她心中大喜,拿出来一看,果然是“碧云天”!
这一瓶“碧云天”色泽浓郁,与地下宫殿搜到的截然不同。
离离打开木塞嗅了嗅,脸上难免露出些遗憾之色。
这一瓶跟焦叔叔给她的相比还是差远了,闻上去倒跟丛雨生给耆武的很像。
想到都是他调制的,相似也正常。
庙里一共藏了两瓶,离离都收入囊中。
“才两瓶,真小气。”她嘟嘟囔囔。
再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离离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
满城灯火,烟花浮空。
萧清影与武洋一起来到古圣庙前。
古圣庙已经被移平,填上砂石。
武洋:“金陵城的百姓不好奇为什么要填平这里吗?”
萧清影:“扶将军声望颇高,想来应有说法。”
萧清影走到宫墙前,正思索要不要去连万里的寝宫密道看看,忽然听到武洋的叫声。
回头一看,武洋捂着额头往后退了数步。
萧清影疾步上前,“你怎么了?”
“不知道,眼前晃了一下,有点难受。”武洋捂着额头。
萧清影的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一圈,觉察不出问题,“被什么晃了一下?”
“没看清。”武洋揉了揉眼睛,指了指天空,“会不会是烟花掉下来了?”
萧清影抬头看去,“今日是灯节最后一天。”
“我没事了。”武洋眨了眨眼睛,“清影姐,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萧清影道,“我们进宫去看看。也是扶将军抓到了丛雨生亦或者丹房其他人,或许还能问出一些新的线索。”
武洋点点头。
就在此时两人同时看到了远处扬起的滚滚烟尘,到处都是“走水了”的声音。
萧清影与武洋不谋而合,“先去救火!”
两人赶到火场,一起救出了十几个人。不多时,修士与百姓一起浇灭了火势。
“多谢道长!”被救的人对萧清影和武洋感恩戴德。
武洋认出此人,对方就是在大街上不小心用一桶水泼了他的,“你是不是会水法?”
男人愣了愣,“你……哎哟,你就是昨天被我
泼到的小伙子吧!当时真是不好意思了,当时可忙了,忘了给你道歉。”
萧清影:“既然会水法,为何不施法自救?”
男人面露尴尬之色,“这……两位是外面来的吧……呃……我一时害怕给忘了……”
这个理由未免太过苍白。萧清影:“我知道你们每个月都能得到一瓶’碧云天‘。”
男人脸色变了变,“你们怎么知道的?”
萧清影:“我们从宫里来。”
“原来如此,两位是宫里的啊。那可否劳烦你们通报一声,这个月的’碧云天‘该发了。”男人搓着手,满面赧然,“大家的灵力都有点不够用了,平时这种小事我们自己可以解决的,不用您们费心。”
萧清影:“平时?走水这种事经常发生么?”
男人:“金陵百姓都爱热闹,点灯放烟花常有的事,像这样不小心点燃屋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火势平息,两人走出坊市,武洋看向萧清影,“清影姐,没有’碧云天‘,大家都会变回普通人吗?”
萧清影:“看起来是这样的。”
武洋有些不忍,“可是……”
萧清影看向武洋,“武洋,一啄一饮自有前缘。”
武洋:“可是谁决定一个人能不能修炼?清影姐,我好矛盾。我知道五坊的大家饮用’碧云天‘造成骚乱是不对的,可是我希望他们能跟金陵百姓一样,也能修炼,不用受修士欺负,可以过上好生活。我不知道怎么选,清影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萧清影神色坚定,“我会为大局着想。”
武洋却茫然道:“大局,大局是什么?是骊山,还是五坊的乡亲?”
萧清影想了想,“骊山。”
“可是五坊的乡亲们对我很好,没有他们,我早就饿死了。他们给了我生的希望,而骊山让我有机会往上走。”武洋蓦地停下脚步,倏然笑了,“清影姐,我知道了,你没有跟我一样的处境。”
萧清影不解:“怎么会不一样?我也有在乎的人。”
武洋:“那如果你在乎的人希望你放弃大局呢?”
萧清影立刻反驳,“不可能,正是他们希望骊山为公,天下太平,我所做的既是他们想要的,也是我希望的。”
武洋沉默半晌,“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并不是这样……”
“不可能!”萧清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口吻冰冷,“武洋,你可以好好待在骊山,做维护正道、斩妖除魔的修士,这也能保护五坊的百姓。而不是让他们饮用’碧云天‘,这样天下会乱。”
武洋讷讷,“知道了,清影姐,你说得对。”
萧清影自觉态度太强硬了,像她曾经是大师姐时训话师弟师妹的样子,“武洋,入了骊山,便应当有拯救苍生的觉悟。利用灵源的人才是罪魁祸首,我们应该找到他们,阻止他们。”
武洋点头,“嗯。清影姐,我们现在去皇宫吧。”
……
萧清影和武洋走进宫殿,便看见扶月明坐在停有连万里尸首的棺材前,黯然失神。
听见脚步声,她胡乱地擦了擦脸,起身看向两人,“抱歉,有失远迎。”
萧清影环顾冷清的宫殿,没有一个宫娥或侍卫,“无碍。将军,这宫殿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扶月明叹道,“我们还没想到如何将陛下的死讯送至都城……我信不过其他人,你也看到了,在外面守着的都是将军府的人。”
怪不得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宫娥侍卫,近殿前却换成了身着劲装的人。
武洋关切道:“康亲王可还好吗?”
扶月明摇头,“忧思过度,整夜没睡。方才我才劝得他去休息……”
萧清影:“我们听说你已经派人将古圣庙填平了。”
扶月明神情微肃,“没错,那地方不能再继续留着了。”
萧清影:“地下也是吗?”
扶月明:“自然,我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武洋:“可是百姓已经出现反应了。”
扶月明皱眉,“反应?”
萧清影:“武洋说的是他们饮用的’碧云天‘效果已经开始减弱甚至消失了,不用多久,金陵城的百姓就会变成凡人。”
扶月明往后退了两步,无力地靠在灵柩上,“我倒没想到这一点,那些’碧云天‘我已命人掩埋,就在地下。不过,我觉得还是不要再让百姓饮用才好,毕竟你们说那不是好东西。”
萧清影赞许,“将军这么想是对的。”
扶月明苦笑,“我只怕他们会闹到皇宫来,看来,必须早日公布陛下死讯,扶助新帝登基。”
“将军为大梁呕心沥血,想来大家会理解的,若有难处,骊山定鼎力相助。”萧清影略一拱手,“将军,我们想看看陛下寝殿通往地下的通道。”
扶月明诧异,“已经填平了,纵使看了又如何?”
萧清影:“例行公事,将军切莫误会。”
“好,这倒没什么。”扶月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喊进来殿外的守卫,“赵上将,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下属领了命。扶月明便带着萧清影二人来到议事殿,扶月明:“我就在上面等二位吧。”
萧清影跟武洋从通道下去,走到尽头,果然看到了被山石掩埋的入口。
武洋见她对着石壁沉思,“清影姐,你觉得这里有问题吗?”
“我想确定后面还有没有东西。”萧清影道,“但我还未突破金丹,不可动用神识。”
武洋:“我知道一种符箓,可以视物,但只有感觉到大体轮廓。”
萧清影:“能看多远?”
武洋掐算:“应该有方圆五百里。”
这么厉害?萧清影有些诧异,“武洋,这也是孙诸教你的吗?”
武洋点头,“是啊,师尊哪怕到了金丹期也还在写弟子手册,他研究出了好多全新的符箓。”
武洋说罢,双手掐诀,试着凌空画符。
但不知怎的,灵力调动不起来。武洋一面觉得奇怪,一面从储物袋里取出黄纸毛笔,就着朱砂写下符箓,“清影姐,你修为比我高,你来施法。”
萧清影照他所说,将符箓夹在指间,念动法言:“引丝环缠,桎其梏。经纬何多,网其张。”
话音方落,灵力顺指尖攀爬,燃烧符箓。
一刹那,萧清影仿佛陷入一片幽蓝的世界,周围的一切从她的思绪蔓延开去,一切变成了清晰描边的白线。
身旁的武洋仿佛凝固住了,整个人失去了五官和颜色,只剩下顺身描摹的线条。
萧清影向前看去,砂石泥土,勾勒成型,将坍塌的宫殿严严实实压在地下。
修士的洞府也十分清晰,执念既消,那山洞也脆弱不堪,一同坍塌埋葬。
这时,萧清影注意到了连万里开凿的灵源池塘。
砂石压在了“狭隘符”形成的结界上,看来扶月明没有找到解开结界的办法,便不理会了。
而那灵源在她的视野里也只是两道沿河岸描绘的线条,一直向西蔓延。
要是能看得远一些就好了。萧清影不禁这么想。
蓦地,她感觉自己的思绪神驰起来,日行千里般向前飞驰,转眼间前进了六七百里!
一座宫殿的线条出现在萧清影面前。
而宫殿中正有几个人在走动,朝萧清影的方向而来。
正待看个真切,蓦地她身体像是被一股力道往后一拽,下一刻睁开眼,发觉指尖的符箓已经烧完了。
武洋见她一直没有动弹,“清影姐,有用吗?”
“有用。”萧清影不由感慨,“孙诸可真厉害,从前竟不知他是这样的天才……”
武洋诧异:“从前?”
萧清影摇摇头,一笔带过,“清虚子掌门那时候,不曾见他扬名。武洋,我刚刚本只能看到石壁对面,但不知为何心念一动,竟前进了数百里,你可知为何?”
“用符者的修为会
影响距离,修为越高的修士能看得更远。“武洋解释道,“但是清影姐你不擅长控符,用得太快了。”
萧清影了然,“你的意思是,如果由你们符师来用,虽然以你的修为能看到的距离会短一点,但是时间更长。”
武洋点头,“嗯,师尊有写道,对符师来说控灵的力道很重要,会影响画符和使用的效果。清影姐,你刚刚去了哪里,看到什么了?”
萧清影却先问了一个问题,“武洋,这符箓能看到更高处或者低处么?”
武洋:“不行,它名唤’神驰符‘,是取心神驰往之意,只能看到与自己同一高度的远处。”
“原来如此,确实不比神识。”萧清影道,“那我看到的同样是在地下的宫殿,还有许多人来去。”
武洋诧异,“约莫几百里外开外吗?”
萧清影颔首,闭上眼回想方才的场面,缓缓抬起手,指向身体右侧,“若是方位不错,是这边。”
武洋不解,“为什么会有人在地下修建宫殿?”
萧清影又想到宫殿的方向与分流的灵源一致,心中不免有了几分猜测,“我们先上去吧。”
两人一同回到议事殿,扶月明已恭候多时,“二位看了可还有问题?”
萧清影摇摇头,“对了,扶将军,这灵源是从都城引过来的,不知都城在哪个方向?”
扶月明指了指她身后,“就在那边。几位日后若是得闲,可到我大梁都城看一看,也不输金陵的。”
萧清影确认心中所想,笑了笑,“好,若是有机会,会去的。对了,这通道既然还没封,我替扶将军封死,可好?”
扶月明愣了愣,“嗯,也好。”
萧清影便移来花园中的山石,将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武洋在议事殿中等待,蓦地被书桌上的一只木刻狐狸吸引了,不禁走过去拿起查看,“扶将军,这是梁皇陛下雕刻的么?看上去很像我们小毛。”
“小毛?是那只与几位同行的毛狐狸么?”扶月明只是看了一眼,“道长若是喜欢,便拿走吧。”
武洋正要开口,忽然觉得头一疼,眼前蓦地一黑。
萧清影回到议事殿,蓦地觉察不对,绕过屏风,便见武洋手拿刻刀,朝扶月明刺了过去!
第75章
扶月明吃了一惊,慌忙向右躲闪。
武洋一击未重,扑在长榻上,气喘吁吁,转头看向扶月明,双眼泛红,“月明,与我一起赴死!”
扶月明愕然,“你……”
一阵灵力掀翻了武洋!
他在空中翻转数圈倒地,头即将触碰地面的瞬间被伸来的手扶住,颈边穴道针刺般痛了一下,歪头晕死。
萧清影检查武洋情况。
身后扶月明声音弱弱响起,“萧道长,他怎么了?为什么他要让我跟他一起死?”
萧清影用灵力探测了武洋体内,没有另一个魂魄的存在,但转瞬她想起什么,神色凝重,“莫非是在古圣庙那里?”
扶月明:“古圣庙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萧清影抱起武洋,转向扶月明,“扶将军,你可还记得我们当时在上古修士的洞府里,曾经遭他袭击?”
扶月明想起来了,“当时确实有东西袭击了你的道侣,而且你说那是执念……莫非……”
萧清影话锋一转,“你说梁皇死在城楼下?是哪个门?”
扶月明却不答反问,“莫非,你的意思是陛下的执念在武道长身上?可这怎么可能?”
萧清影思忖,“一定跟那那块’陨石‘有关,看来薄病酒还真知道些什么。”
扶月明垂下眼帘,半晌道:“陛下死的地方在青直门那里。”
萧清影:“离古圣庙近么?”
扶月明:“近,再过一道门出来就是古圣庙了。萧道长,你的意思是陛下死时离那块所谓’陨石‘很近,受到影响,所以才留下了’执念‘?那,会有什么影响么?”
萧清影摇头,“我一定会处理好此事,不会让将军烦恼。”
扶月明讪讪笑了笑,“毕竟是陛下的执念,怎能以’烦恼‘论之。萧道长若有新的发现,可千万要告诉我。”
萧清影看了眼仍在昏迷的武洋,“我先带师弟回客栈,有变化会让客栈掌柜转告将军。”
扶月明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
薄病酒修炼了一个小周天,坐在床上抻了抻腰,召唤出“星空囊”。
大了一点。他试着把桌上小毛吃完的点心碟子丢进去,完美收纳。
薄病酒捏了捏小毛的嘴筒子,看一眼天色,已经很晚了。清影跟武洋怎么还没回来?
他走出房间透透气,顺便想让掌柜拿些点心来,放进“星空囊”里,可以给小毛吃。
但与离离撞上了,薄病酒看她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离离,你出去了?”
离离有些慌张,下意识把手伸进袖里,捏紧储物袋,“对啊,出去透透气。”
这时两人都听到薄病酒房间里传来一声“噗通”,对视了一眼,共同推门而入。
便见萧清影抱着武洋翻窗而去,皆是愣住。
离离先回过神来,“武洋!清影姐,他怎么了?”
薄病酒舔了下干巴巴的嘴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萧清影将武洋放到榻上,挤到了小毛,小毛睁开惺忪睡眼,“嗯?这小子怎么了?”
萧清影:“他被连万里的执念占据了。”
离离惊讶地声音都变尖了,“连万里不是死了吗,他怎么还有执念?”
薄病酒走过来,“是不是他死的地方离那个’古圣‘不远,被陨石影响到了?”
萧清影略带意外地看他一眼,“没错。”
薄病酒:“可是不应该吧,你在他身边,连万里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入侵他?”
说到这里,萧清影不免面露愧色,有些自责,“当时我走到墙根下,没有注意到武洋就站在古圣庙废墟上,更不会想到连万里死后竟有执念遗留……”
离离气呼呼地戳昏睡中武洋的脑袋,“你这个笨蛋,还要清影姐为你操心。他一个凡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入侵修士啊。可真丢人。”
薄病酒也好奇,“对啊,就算存在执念,那连万里是个凡人,武洋可是修士。”
萧清影:“执念并非魂魄,是无害的。”
薄病酒思考,“意思是,武洋没事?”
“他当然有事。”小毛懒洋洋地搭腔,尾巴落在武洋脸上,“你看他像没事吗?”
薄病酒捏响关节:“小毛——”
“说到这个,你们就没我懂了。”小毛摇头晃脑,“人的执念有时候可以变成妖兽的。”
薄病酒不解,“真的假的?”
萧清影担忧:“确实,我见过这种精怪,乃是人的执念所化,无论如何也杀不死。”
“我就跟一些执念变成的妖兽打过交道,它们这里啊,有点问题。”小毛用尾巴指了指武洋的脑袋,“满脑子只有未完成的那件事,所以比起杀了修士,它们更想做的是附身,让修士去帮它们完成夙愿。”
薄病酒:“那修士帮它们完成了愿望,会被卸磨杀驴吗?”
小毛摊手,“不会,它们很单纯的,完成了之后它们就消散啦。”
薄病酒:“可是执念变成妖兽有条件的吧?诶,小毛,你看到这些妖兽的地方,是不是有一种很大、黑色的且泛着五颜六色光泽的奇怪石头?”
小毛想了想,“有!它们经常聚在那块石头附近。奇怪,你怎么知道?”
“破案了。”薄病酒信誓旦旦,“一定是陨石从天上掉下来,那个古圣捡走了碎片,所以受到它的影响。小毛,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有很多意外死亡的人?”
小毛撇嘴,“那里妖兽很多,都是修炼了几千年的大妖怪,有一只蜘蛛精专门织网让凡人走进去。我在那里待了半个月就走了,因为它吃东西特别’吵‘。”
离离:“吵?”
小毛点头,“对啊,它把那些人迷惑过去,把他们包裹起来,一个个按顺序吃,但是它又觉得干吃不好吃,非要让那些人醒过来,说听着他们的尖叫才特别开胃。我可受不了。”
场面描述得太过生动,离离表情都扭曲了,“你……你去过那种地方,你也跟着它们吃了吗?”
小毛:“没有啊!我是去找……哎算了。我不吃人,有人可以给我作证的!”
说完指着薄病酒。
薄病酒当然觉得小毛不吃人,它最爱的是“做妖兽肉的一百种方法”,“要不是蜘蛛不好吃,小毛会把它啃了,对吧?”
小毛裂开嘴巴,尾巴摇得飞快,“是啊。”
萧清影:“武洋会怎么样?”
“我觉得他没大事,附在他身上的执念甚至都没成妖兽呢,不过应该也是想实现自己的夙愿。”小毛说,“那就让它实现嘛,只要它愿望成真,就会消失,那这小子就没事了。”
离离松了口气,旋即气恼,“可我们怎么知道连万里的夙愿是什么?”
萧清影脸色变了变,“方才在议事殿里,我看见他要杀扶月明。”
离离惊讶地捂住嘴,“莫非,连万里的夙愿是杀了扶月明?不会是扶月明杀了他吧?”
“他说的是’与我一同赴死‘。”萧清影摇摇头。
薄病酒:“那看来他太爱扶月明了,舍不得自己孤零零地上路,所以想让她死了陪自己。”
离离懊恼,“可我们不可能杀了扶月明啊。”
萧清影忽地问小毛,“小毛,武洋会记得自己被附身时做的事么?”
小毛:“这我就不知道了,要等他醒来问问他。执念不是魂魄,不可能除掉,只能实现它的夙愿。既然不想杀扶月明,那就要找别的办法了。”
薄病酒忽然道:“我觉得重点不是’扶月明‘,而是’杀‘,只要让执念自己觉得夙愿完成就行了吧?”
小毛:“你的意思是演戏?”
薄病酒打了一个响指,“没错。”
离离赞同道,“这是个好办法,只要能扮成扶月明,被他’杀‘一次,执念就会消散,武洋就没事儿了。”
“不过,我们现在不是要调查扶月明么?”薄病酒话锋一转,“连万里的执念在这里,也许我们能借此查出什么?”
萧清影思索,“扮成扶月明,引他说出真相,再被他’所杀‘,救下武洋。”
离离高兴地蹦起,“好办法!薄大哥,你太聪明了!”
薄病酒拱手,“不敢当,不敢当。既然我这么聪明,能不能向清影提一个要求?”
萧清影冷冷的眼刀飞来,“要求?”
薄病酒自行脑补了“你小子也敢提要求”这句话,眨了眨眼睛,缓缓凑过来,小声道:“就一个要求。以后遇到谁需要帮助了,比如武洋啊,能不能不要公主抱?扛着就行。”
萧清影皱眉,双眼圆睁地看着他。
薄病酒以为他解释得不够清楚,“扛,就扛一袋大米那种。”
这算什么要求?萧清影无语,吃不准他这么说的原因,心思婉转直下,干脆地回了个“好”字。
薄病酒忍不住握拳挥臂,原地转了个大圈,“欧耶!”
萧清影:“……”
小毛:“又发神经。”
……
武洋悠悠醒来。
离离看见他醒了,立刻将茶杯递到他唇边,“武洋,你感觉怎么样?”
武洋茫然地看着周围,“我怎么了?”
“你被连万里的执念附身了。”离离故意吓唬他,“哎,完了,哎……”
武洋紧张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附、附身?离离,我会怎么样?”
“你——”离离故意拉长音,手指在空中苍蝇一样乱飞,最后停在他的鼻尖,看着他变成斗鸡眼,哈哈大笑,“你没事!就是被执念附身了,又不是被夺舍。他一个凡人的执念能奈你何?大不了……”
大不了真的把扶月明杀了,难不成她还能重要得过武洋?
第76章
一旁萧清影问:“武洋,你还记得被附身时自己做了什么么?”
武洋摇摇头,“不记得了。”
萧清影又问:“那你是看到扶月明时,连万里的执念才被激发么?”
“不是。”武洋回想当时,“我看到了桌上一只木狐狸,是连万里雕刻的,扶将军说我可以拿走,我就拿起来了,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记得了。”
薄病酒摸着下巴,“难道激发执念需要逝者生前碰过的东西?”
小毛:“有可能,毕竟这只是凡人的执念,不成精怪,可不能主动出现。”
离离双手合掌,“既然如此,我们去偷一件连万里的东西,再装成扶月明的样子,不就可以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么。”
萧清影站起来,“我去议事殿拿那只木狐狸。”
离离提出问题,“但我们怎么装扶月明?大家都不会幻形之术。”
这倒是个问题,萧清影陷入沉思。
这时小毛懒洋洋地举起尾巴,“我可以啊。”
薄病酒蓦地看向它,“小毛,你这几天又是吃又是睡的,难不成是在升级?”
小毛困惑,“升级是什么意思?我自从上次吸收了那段木头的灵气,就一直在消化,现在可是恢复了七成实力呢!虽然还比不上巅峰期的时候,可我现在很厉害了!”
它抬起下巴,一副“赶紧夸我”的样子。
薄病酒用指腹摩挲它的下巴,“我们小毛最厉害了。”
小毛舒服地眯起眼,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哼哼哼,我可以变成扶月明的样子。”
“那可太好了!”离离高兴道,“清影姐,你快去快回。”
不多时,萧清影取得木狐狸归来。
小毛已经变成了扶月明的样子,只是神情举止还是小毛,没骨头地趴在桌上,一手一块点心。
萧清影将木狐狸放在桌上,“我们先躲起来。”
薄病酒“躲哪里”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被她揪住衣领,轻易跃到房梁上。
离离也跟着跳上去,对武洋点点头。
小毛起身抖了抖落在身上的碎屑,又擦了擦嘴,对武洋说,“我准备好了。”
武洋深呼吸,伸手抓住了木狐狸。
刹那间,他的意识被浓厚的执念淹没,血丝布满眼睛,抬眸看向小毛,“月明?”
小毛愣了一下,“呃,是我。”
“与我一同赴死。”武洋呼吸沉重,“月明,我不想过这种日子……”
小毛不觉挠了挠脸,“什么日子啊?”
武洋好像听不见它在说什么,“我愿就此推脱了帝位,随波比我更适合做皇帝,他天生残疾,他根本不在乎当不当皇帝,月明,你别恨我,我不是故意丢下你……”
小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武洋抬起头,看向它,“月明,你不愿意?”
它又不是真的扶月明。小毛糊弄:“愿意愿意。”
武洋却歪了歪头,盯着它看了半晌,“你……不是月明。”
小毛不解,下一刻武洋扑通一下摔在凳子上,额头撞到桌面,疼得他捂着额头,“啊!”
离离跳下来,“武洋,你怎么忽然变回来了?”
萧清影:“连万里的执念认出小毛不是扶月明?”
薄病酒若有所思,“这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是只挂念扶月明的执念,小毛,执念会看人下菜吗?”
小毛摇身一变,落在桌上,“那当然了,它们心里只剩挂念的人,挂念的事,它能感觉到对方是谁。一发现我不是扶月明,立刻就回去了。”
武洋揉着额角,“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我们失败了。”
离离:“那岂不是必须在扶月明面前,唤出执念来才有用?”
萧清影当机立断,“我们去见扶月明。”
“等等。”武洋站了起来,“清影姐,我和离离去吧。”
萧清影不解,“为什么?”
武洋:“你还记得我们要去后宫丹房么?可是因为我,你到现在还没去查探。”
不错,萧清影没忘记这事,“不着急,等除了你身上的执念我们再去也无妨。”
武洋看向离离,“扶月明只是一介凡人,我和离离就可以自保。而且离离跟我在一起,若有什么情况,我们俩立刻回来。”
萧清影觉得奇怪,“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我原本以为小毛假扮的扶月明可以骗过执念,但没想到他会认出来。清影姐,为了大局着想,我们更应兵分两路,不可浪费时机,这是你教我的。
“武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本来我们就还在一团迷雾中,我却拖了大家的后腿……”
“胡说什么呢,要不是你让连万里的执念上了身,我们可就没这新的突破口。”离离用粉拳锤他肩膀,看向萧清影,“清影姐,不过他说得对,现下让小毛假扮是没用了,倒不如我们去将军府,你跟薄大哥去宫里。天亮了我们在客栈汇合。”
萧清影垂眸不语。
“清影姐,难不成你不放心我和武洋么?别忘了,在大雍的时候可是我们俩一起查出真相,帮你揪出耆武。这一次,我俩搭档肯定也没问题。我,罩着他。”离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好吧。”萧清影释了口气,“薄病酒,你跟我一起进宫。”
薄病酒有些意外,“真的让离离和武洋去将军府?”
萧清影破天荒地反问一句:“有何见解?”
“见解算不上,就是觉得两个小朋友不太安全。”薄病酒双手插住小毛的腋下,递了过去,“小毛给你们,带上吧。”
小毛:“?”
离离欣然接过,开心地蹭了蹭小毛的脑袋,“小毛,你要跟着我们咯!”
……
黄昏影影。
离离与武洋轻易地翻进了将军府墙内。
离离拍了拍手上的灰,“对修士来说,去哪儿还不易如反掌?”
可惜不能御剑飞行,不然上去看看将军府的情况。
正想着,身后传来响声,武洋怀里揣着小毛,笨手笨脚地踩到了花盆。
离离赶紧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看了看四周。
果然不多时门廊那边传来说话声,离离一听是两个人,霎时微微一笑。
一盏茶的功夫后,武洋从树后走出来,别扭地扯了扯裙带,“为什么总是让我穿女装?”
“下次找男的,这不是刚好来了两个婢女嘛。”离离的衣服倒很合身,比划起来。
小毛舔了舔爪子,“我们现在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扶将军的寝屋。”离离勾勾手指,“姐妹,你头低一点,别让人看到你的样子。”
武洋只好低下头,佝偻着腰,跟在离离身后。
小毛跃上屋檐,轻巧地尾随两人。
才过转角,离离就又撞见两个婢女,连忙退了一步。
“唔。”她踩到武洋的脚了。
离离憋笑,对婢女行了一礼,“两位姐姐,将军寝屋在何处啊?”
“你俩是新来的?”年长婢女不客气地打量她,视线落在武洋侧着还用袖子遮蔽的脸上,脱口而出,“好丑陋的女子。”
“对,我们是新来的,是宫里来的。”离离转动眼睛,“我们本来在宫里伺候陛下,扶将军让我们来将军府。”
“宫里的?”俩婢女面面相觑,“不曾听说陛下拨使宫女来将军府啊?”
离离大方地挺直腰板,“这就要二位去问陛下了,我们怎么会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做这种决定呢?难不成两位姐姐不信?”
年长婢女愣了愣,“倒不是……”
离离知道她不可能真的去问连万里,微微一笑,“那请问姐姐,将军寝屋在何、处、呀?”
片刻后,终于走远了些,武洋才直起腰,重重释了口气,“离离,她们真的相信?”
“这两人就跟上次我们在大雍皇宫里遇到的太监一样,反正你就拿最厉害的那个人去压他们。以他们的身份,这辈子都见不到那个人,而且他们胆子小,不敢赌,根本不会拉我们去问管事。”
说到这里,离离回头朝他抬了抬下巴,“这可不是什么相不相信,而是人的本性。”
蓦地,她停下脚步,拉住武洋赶紧贴着墙躲起来。
武洋想探出头看看,被离离按住。
武洋小声:“离离,不是说这是人的本性吗?”
“那边过来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小喽啰,这时候可谈不上本性。”说话间,那穿着盔甲的侍卫已经带着手下十几个到别处去巡逻了。
离离拉着武洋继续往前走,还把身子探出走廊,看看小毛在不在。
屋檐上露出一点白色尾巴,晃了晃。
离离放心地继续前进。
武洋忐忑半晌,“离离,我觉得清影姐的意思是直接见扶将军。”
“你现在才说,晚了。”离离不以为然,“我们既然都怀疑上扶月明了,当然不能跟她明着来。”
武洋哑然。他刚刚进将军府时就想说了。
可是嘴笨,不知如何开口。
“到了。”离离看了看顶上牌匾,确实写的“卧月居”。
她正思索用什么办法进去,蓦地小毛从屋檐上悬吊下来,“扶月明在榻上小憩。”
“太好了。”离离暗喜,“她在休息,就算见到了执念,也会觉得是一场梦,那我们就能顺利地得到想要的,还可以全身而退。小毛,好样的。”
武洋:“离离,我们一起进去吗?”
离离点头,“那是自然。”
但这时刚刚两人见到的带甲侍卫迈着大步走来,离离只得立刻将武洋拉到一旁,低下头。
小毛缩到廊柱后面,贴紧柱身。
侍卫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停下,质问两人,“将军醒了吗?”
离离摇摇头。
侍卫皱眉,“那好,等将军醒了我再过来。”
离离暗暗松了口气。
侍卫转身就走,却再走出几步时骤然回头,再次大跨步走到离离面前,紧紧盯着她看。
离离低头看着自己鞋尖,此人跟方才那十数个侍卫都是修士,自己跟武洋一定打不过,若是想办法逃走……
“若是将军醒了我还未来,劳烦你告诉她,后宫丹房剩下的东西都放到府库了。其中似是有一些将军提过的’碧云天‘,还不知如何处置,等候将军发落。”
碧云天!
离离磕磕巴巴,“是,奴婢知道了。”
后宫丹房里的?那会不会是品质比较高的“碧云天”?
小毛又探查了一下屋内情况,“她还没醒。”
武洋:“离离,按这人方才所说,清影姐他们会不会白跑一趟?”
“也许还有其他发现。”离离心不在焉,“我们赶紧进去吧。”
两人蹑手蹑脚地进到屋内。
屏风后,扶月明甲胄未解,倚着长榻,闭目小憩。
武洋嘱咐:“离离,待会儿你就躲在房梁上,若是连万里太激动,你也好阻止他。”
离离“嗯”了一声,心里正烦着,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飞到房梁上,在储物袋里掏了掏,摸到什么时脸上流露出喜悦,旋即用力掏了出来。
留影石!
这还是杀邹明的时候从他手中缴获的,以为派不上用场,没想到竟还能用。
小毛:“这是什么?”
“留影石,可以把屋内发生的事记录下来。”离离用灵力抹去石上之前的影像,摆放好角度,注入灵力,“好了,小毛,你呆在这里守着它。”
小毛诧异,“你要去哪里?”
“我,我到处看看,说不定有新的线索。”离离有点心虚,“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小毛狐疑的目光扫视离离,就在离离以为它要看穿自己的时候,大方松口,“好吧,你应该能保护好你自己,小心点。”
……
皇宫。
所谓梁皇陛下的后宫,不过是几处空置的宫殿。
两人找到一间炼丹房,
但屋内陈设只余丹鼎。
薄病酒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这里刚刚经历了大地震吗?”
“没有灰。”萧清影伸手在丹鼎上抹了一把,“走得很急。”
薄病酒猜测,“会不会是他们知道连万里死了,连夜跑了?”
萧清影看向他,“他们如何知道连万里死了?”
薄病酒歪歪头,有些不太确定的口吻,“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萧清影在另一个房间看见了调制灵液的瓶瓶罐罐,但都是空的。
“他们平时就在这里炼制’碧云天‘。”萧清影弯腰查看地上一点已经凝固的痕迹。
她唤薄病酒过来,“’碧云天‘里也有魑魅魍魉,你如何吸收?”
薄病酒明白她这是让自己“鉴定”来了,又开发出了自己的新功能,嘟囔着,“不知道,可能碰一下……”
他手指抵住地面,果然在触碰到痕迹的刹那,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黑雾顺着他的指尖向上攀爬,钻入体内。
薄病酒自己都看不见那黑雾,萧清影却能精准捕捉,“没错,这是’碧云天‘。”
她直起身,看向桌面上的痕迹。
角落里有一些瓶子放置太久而落灰、再取走的痕迹,“之前这里放着的……也许是炼制’碧云天‘的材料,也许是……失败的’碧云天‘?”
薄病酒立刻就明白过来,“如果是空瓶,那一定跟这些架子上的一样留在那里。所以不是。如果是成功的’碧云天‘,又为什么要放在那里落灰?所以是失败品。”
风吹开窗棂。萧清影走到窗前,看了眼长廊,“长廊很久没人走过了。”
薄病酒也看了看,便见地砖上一层薄薄的灰。
“搞科研的都比较不拘小节?”薄病酒把窗关上,“只有进来的那条路是干净的,看来这后宫不是丹师的人不多,应该就负责送送饭什么的?”
萧清影:“丹师不需要吃饭。”
也对,人家一颗辟谷丹管饱。
萧清影:“我只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一切都太顺利了。”
“没错,虽然这里的东西看着乱,但该带走的一点也没落下,所以乱中有序,不像临时逃跑。”薄病酒话语一顿,“难道又跟大雍一样,是皇室相残?康亲王其实想取代他哥哥,这一切其实是他主导的?”
这时,萧清影眉心一皱,只觉耳边传来小毛的声音:
“……快来!”
……
好在离离聪明,三两下又跟婢女套出位置,很快找到了库房。
落锁开门,先看到的是各色兵器。
离离撇撇唇,丝毫不感兴趣,打了个响指燃起一朵火苗,向里摸去,很快找到了被罗列成一排的琉璃瓶。
但只看一眼她便大失所望。
琉璃瓶中装的确实是“碧云天”。
但色泽深浅不同,或黯淡,或明光。
更有甚者寡淡如水,连让她视线停留的价值都没有。
原来都是些次品。
怪不得,她料想丛雨生已经逃跑,若是有做好的“碧云天”,怎么会留在宫里等将军府去抄检。
转念一想,她这“舅舅”虽然只给了两瓶“碧云天”,可那品质还算不错,至少是真把她当“半个外甥女”看了。
离离在这些残次品里挑挑拣拣,最终也就挑出两瓶品相还行的。
一瓶色泽过于浓郁,不知道是灵源水下多了,还是别的下多了。一瓶色泽看着比较正常,但其中隐约有一些黑色的漂浮物,不知混进去什么杂质。
就算她不会炼丹炼药,也知道“灵液或丹药发挥最大效用的关键是材料的互相配合,而非某一种多多益善”,这两瓶只能做紧急之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才不喝。
离离把“碧云天”放进储物袋,走出库房。
蓦地,她发现婢女们都慌乱地跑来跑去,抬眼一瞧,“卧月居”的方向燃起熊熊大火!
第77章
离离御剑往“卧月居”方向赶去。
火势愈演愈烈,被困在火场的下人发出惨叫。离离冷着脸飞过他们,冲进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卧月居”里。
她倒是不惧这火。环视四周,只见烧作一片的房梁屋瓦,没有武洋和扶月明踪影。
离离一脚踢开房梁,在火里找寻留影石。
不见了!
忽地天上一片乌云压了下来。
好大一艘灵船!
离离惊讶地仰起头,便见灵船越过她头顶,停在远处,而两个修士架着一个人,御剑飞上灵船。
看那身形,竟是武洋!
他怀里掉出一个无知无觉的白色脑袋,赫然是小毛。
小毛小毛,你怎么这个时候靠不住啊!
离离脚一跺,赶紧追上去。在其没入云中之际,看见两个人在甲板上争执,其中一人扇了另一人一巴掌,对方偏过头来,正好看进离离眼里。
连万里?!他不是死了吗?离离惊讶。但旋即辨认出来,那不是连万里,分明是康亲王连随波!
而扇他巴掌的人便是扶月明,她顺着连随波视线看来,见是离离,便朝她跑来,被连随波一把抓住,推进船舱里。
连随波摆摆手,便有五个筑基期修士从船上飞出,朝离离袭来!
连随波才是幕后指使?!
离离赶紧双手掐诀,唤出火龙,一下子撞在其中一个筑基修士胸口上,把他撞落了灵剑。
其余四人没想到离离一个炼气期竟能用如此厉害的火法,一时怔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又是掐诀又是抽出符箓,齐刷刷攻向她!
离离一边躲闪一边掐诀,只恨自己学习的火系法术还不够多,只能用一些火莲花、火龙阻碍攻势。
但就算她喝过“寒烟翠”和“碧云天”,也经不起五个筑基修士围攻,很快落到下风,眼睁睁看着灵船离去。
“区区一个炼气也敢嚣张,去死吧!”
离离攥紧袖里的储物袋,冷静地想,莫非她还要再喝一瓶“碧云天”不成?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
“咻”地一声,羽箭扎入修士腰部,引得他惨叫一声,跌落灵剑。
离离看见是萧清影赶来了,不禁松了一口气,放开储物袋,“清影姐,你可算来了!”
萧清影闷声发箭,转眼间又放倒两个筑基修士,剩下两人惊愕地对视一眼,选择逃走。
萧清影亲眼看见他们围攻离离,自然不可能放其离开!数箭连发,全扎在修士的后背上。
“离离,你没受伤吧?”
萧清影上前查看她情况,离离连忙摆手,“清影姐,我没事。”
萧清影:“五个筑基期一起围攻你,你没事?”
“这……”若是自己遇到这种事,也会觉得不可思议,离离赶紧糊弄过去,“是师尊给了我一个保命的小手段,清影姐,眼下重要的是搞清楚那艘灵船去了哪里,你绝对想不到,连随波才是幕后黑手!他强迫扶月明离开,还带走了武洋和小毛!”
薄病酒刚想问小毛哪里去了,闻言大吃一惊,“小毛被抓走了?它那么厉害!”
“我看它跟武洋一样晕过去了,不会是中了埋伏吧?”离离不敢说出一人一狐被抓是因为她私自离开,寻找“碧云天”,随便想了个理由,“我觉得将军府里可能还有别的线索,就去探查了一番,以为小毛在没有事,但没想到……”
“这也不能怪你。”萧清影摇头,“我们抓那些人来问个清楚。”
将军府的火越烧越大,惊动附近百姓和巡街修士,众人慌忙灭火。萧清影三人正要抓住受伤的修士,却见其不是毅然地扑入火场赴死,就是吃下丹药,都死了。
萧清影抓住一个服毒而死的,“跟禁军统领吃的是同一种丹药。”
离离气愤地跺了跺脚,“真是人不可貌相,那康亲王看起来温柔和善,没想到他才是最坏的!清影姐,这下事情清楚了,是他害了连万里,还引导我们查错方向!”
薄病酒想了想,“难道,连随波才是大梁真正的皇帝?连万里只是傀儡皇帝?实际上是连随波修了地下宫殿,炼制’碧云天‘。”
离离:“我看到他能站起来,他根本没有残疾。”
薄病酒:“丛雨生说他看到的’连万里‘双腿健全,该不会是连随波假扮的吧?”
萧清影:“看来,守护之人真的未必残疾。”
薄病酒扶额,“现在要搞清楚灵船去哪里,先把小毛和武洋救出来。”
正这时,一队人马冲入将军府,都是些水法修士,与百姓齐心将火灭了。
为首者大步走向萧清影几人,“三位道长,你们有两位朋友,受亲王之邀,前往都城参加登基大典。亲王特命我等,一定要邀请三位一同前往。”
萧清影三人都很惊诧。
离离不屑道:“你们明明是强行抓走了武洋,竟敢说是邀请?我可没有瞎!”
萧清影:“我不明白,康亲王这是何意?抓走我的师弟,又火烧将军府,再邀请我们前往都城,究竟想做什么?”
薄病酒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请君入瓮?”
来人笑了笑,“将军府着火是意外,先带走那位道长,是因为将军想问问他为什么闯入将军府。亲王也想知道,几位到底想做什么。既然大家想法一样,几位不妨前往都城一聚?”
武洋和小毛在他们手里,三人自然得去。
离离可真讨厌这种被拿捏的感觉,如果她跟孙诸一样,这些人敢这么对待武洋吗?摆明了瞧不起她,还让五个修士来围攻她,“那刚刚为什么你们的修士要杀我?”
“杀?阁下言重了,亲王让他们邀请几位,看来是他们领悟错了,所以他们该死,三位杀得好啊。”来者笑眯眯,指着一艘缓缓飞来的灵船,“那三位到底去不去呢?亲王可从不强人所难。”
离离悄悄扯了扯萧清影的袖子,“清影姐,我觉得这里面有诈,要不然我们先回骊山搬救兵?”
萧清影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孙师兄有嘱托。”
差点忘了师尊不许此事大张旗鼓,离离泄气,“可他们都把武洋抓走了,分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那我们就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萧清影冷声道,“请带路吧。”
……
武洋再次醒来时,看见的是床榻的銮顶。
他捂着头坐了起来,差点压到旁边的白色长条物。
“小毛?”武洋吃了一惊,用力摇了摇它,“小毛,你醒醒!”
小毛睡得跟死了一样,武洋也以为它死了,幸好听过心跳才知道它还活着。
他不记得碰过木狐狸后发生的事了。
这时,武洋听到外面有争吵声,便站了起来,走下台阶。他人在一间房里,屋内陈设古朴,却没有别人。而那争吵声就在侧房,一扇门后。
走近了,声音便清晰了。
“他根本不是皇兄!”
“他就是,他跟我说话的神态,语气,跟万里一模一样。你不信?”
“我信,我只是不愿相信,你心里还有皇兄。明明他辜负了你,你难道忘了拜堂成亲之日,他抛下你不管吗?!”
一道男声,一道女声。
武洋听了个真切,女声是扶月明,男声喊连万里“皇兄”,难道是连随波?
扶月明语调低落,“我当然记得,那一日,我成了整个都城百姓的笑柄。爷爷也因此事引发旧疾,每日况下,短短一个月后便仙逝了。”
连随波冷笑,“对,你应该恨他。这不过是他的一缕执念。”
扶月明:“这不止是他的一缕执念,这是他少年时的样子。”
连随波话里带着隐痛,“月明,难道他死了,我也比不上他吗?”
“你们俩不一样。”扶月明压低声音,“你跟他……”
听不大清楚了。武洋凑上去,耳朵贴着门,但下一刻门骤然打开,他摔倒在地。
一把灵剑抵在他脖子上。
“敏儿,住手。”扶月明冷声道,旋即转向连随波,“此人由我来处置,你回去吧。”
连随波:“月明——”
扶月明打断他,“登基大典很快就开始了,以后你就是大梁的主人。别忘了,我们跟大宣还有婚盟。很快你就会有一个新的皇后,她的名字叫姬镜台。”
连随波脸色惨白地退后一步,咬破嘴唇,任由血染红白色衣襟,用力地转身离去。
他离开后,扶月明忽然捂住胸口,抻着脖子,一阵反胃地呕吐。
等她舒服了些,才走到武洋面前,伸手扶他起来,“小道长,你身上现在有万里的执念,我不会让随波杀你的。”
武洋困惑,“扶将军,看样子,你被康亲王威胁了,是吗?”
“谈不上威胁,只是……”说着她又呕吐起来。
一旁既是修士也是婢女的女子心疼地扶住她,“将军,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扶月明摆手摇头,“我没事。小道长,你还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武洋老实道,“不记得了。”
“我记得。”扶月明道,“你闯入’卧月居‘,手中握着木狐狸,变成了万里的模样。你应该知道他想杀我吧?”
武洋当然知道,“那他……”
“我与他打斗时打翻了烛台,屋内燃起大火。然后你就晕倒了,接着从房梁上掉下来你们的灵宠,不知为何也昏迷不醒。火势太大,我只好让人带你出去。这时……”扶月明欲言又止。
敏儿道:“这时康亲王来了,他在都城筹备登基大典的事宜,说是一切准备就绪,要让将军回到都城。将军身为扶家最后的血脉,定要见证这新帝登基。你既已昏迷,也不知你们骊山其他人在哪里,只好将你一并带来了。康亲王已经派人去请你的几位同门,邀请你们一同参与登基大典。”
扶月明微微点头,“敏儿说得没错。”
武洋不免有些愧疚,“我们还以为……原来是我们错怪你了。”
扶月明温声道,“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我也累了,想去睡一觉。”
武洋忙不迭点头,“好,多谢将军了。”
等武洋回到屋内,扶月明嘱咐敏儿,“小道长是我们的朋友,切不可为难他,别让他觉得我们在囚禁他。”
敏儿得令,“是,我这就吩咐下人,不要管道长出入。”
扶月明“嗯”了声,坐回榻上,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圆润莹亮的石头,出神地抚摸着。
第78章
灵船上,薄病酒推开窗户,就跟站在屋外的侍卫对上目光。
对方跟一条死尸般盯着他,直给他看毛了,慢慢将窗户重新阖上。
“这跟威胁有什么区别?”离离也是想出去透透气,结果被五六双眼睛一起盯着,实在受不了又回到厢房里。
她站起来,“清影姐,咱们为什么要怕他们?”
萧清影:“船上的都是筑基修士。”
离离气恼,“可是你已经是筑基后期了啊,你一个人就可以干翻他们,加上我和薄大哥,自是不在话下!”
萧清影闻言沉默了半晌,“我担心他们伤了武洋。”
说完看了一眼薄病酒,一声不吭。
薄病酒叹气,“我也想干翻外面那些人,但是我……”
离离:“担心小毛?”
“小毛才不需要我担心。”薄病酒摆摆手,“我觉得应该先礼后兵,既然他们对咱们态度这么好,那就去看一个究竟,到了那里再翻脸也不迟。”
离离若有所思,“说的也对。”
不多时,三人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赵上将带着几名修士,毕恭毕敬地站在屋外,拱手行礼,“三位,都城到了,亲王特命我等接三位入城。”
萧清影反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赵上将咧嘴,皮笑肉不笑,“请。”
灵船停在码头。三人由码头御剑入城,意外的是城中并无多少百姓,着眼处皆是修士。
离离:“莫非都城的百姓也都觉醒了灵根?”
“不,他们是修士,大多不是金陵人士。”赵上将走在一旁,闻言介绍道,“大梁上至城池、下至村落都设置了测灵根的地方,凡是小时测出灵根的都会登记在册,可以选择来都城居住修炼。”
薄病酒:“那金陵城的孩子小时候也觉醒了灵根的,为什么不来都城?”
赵上将淡淡道,“不一样。”
离离追问,“怎么不一样?”
赵上将不回答,而是指着前方的宅邸,“三位,那里便是扶家。”
金陵城
的扶家宅邸挂着的牌匾书有“将军府”,而都城的只书有“扶家”二字,字体苍劲有力,显是出自大家之手。
赵上将引三人进入厅堂后便退下了。
通往侧厅的竹帘被掀开,婢女鱼贯而出,摆上一桌好菜。
一个人走了出来,离离不禁喊道:“连万里!”
不,这哪是连万里。薄病酒观察了下,“康亲王?”
连随波撩摆落座,“三位,武道长在皇宫里,很安全。不必担心,坐下喝杯酒吧。”
萧清影却道:“我要见武洋。”
连随波端起酒杯,闻声又放下,“萧道长还是不放心么?”
萧清影:“你们的手段可不像’邀请‘。”
连随波笑道:“那道长大可现在要挟了我,只要我的性命在你手里,都城内何人不听?”
萧清影愣了愣,“……”
连随波摇摇头,“你不会。道长,我从小残疾,父皇偏爱皇兄,我若想得到什么,还需察言观色。我不敢说我有多么厉害的手段,但看人,我最擅长。”
萧清影沉吟片刻,也跟着坐下了,“你想干什么?”
离离见萧清影坐下了,便默默掐灭了掌心的火焰,也跟着坐下。
薄病酒看着这一桌美食,不由得想到小毛,“我们的白狐狸怎么样了?你们不会把它烤了吧?”
连随波想了想,“那只灵宠?它没事。”
得到答复的薄病酒松了一口气,“那这些吃的我能打包带走吗?一看就知道是它喜欢的菜。”
连随波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当然可以,想带走多少都行。若我没记错的话阁下是萧道长的道侣,道长能有这般的道侣可真是……好福气啊。”
福气?萧清影嘲弄地扯了下嘴角,“亲王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没错,是我栽赃皇兄,又杀了他,一切都是我做的。”连随波缓缓敛了笑,漫不经心地拨着碗里的菜,“皇兄只知道摆弄他的书画木匠,根本不管朝政。我一直不明白他到底在不开心什么,皇位是他的,月明也一心一意地辅佐他,就算在成亲当日被他抛弃了也没有一句怨言……”
“成亲当日?!”离离不禁喊出声,“连万里逃婚了?”
“是,他逃了,月明穿着嫁衣在花轿里等他的时候,他逃了。她从黄昏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天亮。”连随波丢下碗筷,听见铿锵一声反而露出一抹笑,“可皇兄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他的。怎么办呢,他从小就是最受宠的那个,得不到也是别人的错,放不下也是别人的错,他啊,半点错也没有。”
薄病酒想到扶月明在连万里死后哭泣,“扶月明对他的态度还是太好了。”
萧清影道:“大梁灵源的守护之人是谁?”
连随波抬眼,“道长还不明白么?自然是我皇兄。”
萧清影:“炼制’碧云天‘是你一手操纵,你又如何能接触灵源?”
“好问题。”连随波抚掌,“因为他把灵源的秘密告诉了我,把玉玺也给我了。”
离离不解,“可是玉玺不是要守护之人使用才能打开通往灵源的门么?”
连随波:“没错,但只要守护之人为你开了第一次门,并默许你可以进入,那之后你自己用玉玺也能进去。与其说是门,倒不如说是结界。”
离离若有所思,“原来如此。”看来老雍皇确实不喜欢牧潮生,也怪不得牧潮生要花那么大的功夫说服牧静舟了。
薄病酒忽然问:“为什么连万里对你有愧疚?”
连随波的眼神微微变化,“因为一桩陈年旧事。”
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三人,话锋一转,“我得到玉玺之后,也能自由进出灵源,因此我便开始利用灵源,秘密谋划炼制出一种灵液,可以治我的腿。而这时,我遇到了丛道长。”
离离:“丛雨生?”
“不,是他的兄长,丛宇深。”连随波缓缓道,“丛道长精通丹药,多亏了他,我才能重新站起来,尽管只能一时。那之后金陵传来消息,发现了地下的上古修士洞府,我便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萧清影:“是你将灵源引到金陵地下的?”
连随波脸上带着满不在乎,“没错,我让月明帮我说服皇兄迁都。修建地下宫殿与古圣庙,是为了让金陵人个个都能引用’碧云天‘。皇兄有愧于月明,根本不会纳妃。闲置的后宫也被我改造成丹房,供由丛道长与他的师兄弟炼丹制药。”
离离不解,“连万里从来没去过后宫?好歹是他的皇宫,他竟从未踏足?”
连随波微微一笑,“我知道皇兄喜欢什么,投其所好,他可以一生都不踏出寝殿。”
薄病酒不禁道:“一个你在乎的人想要算计你,不要太简单。”
萧清影接着问:“为什么扶月明会同意帮你说服连万里迁都?”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连随波神情慢慢冷了下来,染上几缕愧疚,“我跟皇兄一样,都欠了月明。小时连宫人都敢暗里欺负我,唯有月明肯为我出头。而皇兄眼里永远只有她跟那一堆木工字画。那场亲事过后,月明又束起长发,穿上甲胄。她说她此生只为大梁百姓而活,惟愿有一日能实现她父兄的遗愿。”
三人一怔。离离:“遗愿?”
“她的兄长和父亲都战死在沙场上。三位难道以为有骊山在,三朝从此便祥和安宁么?我大梁被大雍、大宣两国包夹,大宣国力强盛,军士骚扰我国边境乃至大肆攻打是常事,大雍不过是做得更隐蔽些。扶家满门忠烈,接连两人战死。府中只余她一个女儿,老太爷无法,只好对外宣称她是流落在外的侧房次子。以男儿之身抚养长大。”
顿了顿,连随波接着说,“老太爷也死了。”
萧清影神情肃然,“也是战死的么?”
“不。”连随波迟疑了片刻,“月明被退亲当晚,老太爷心悸而亡。”
三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离离:“那就是被气死的?”
薄病酒惊讶,“这也太……老太爷不赞同她嫁给连万里吗?”
“她的婚事是老太爷亲自主持的,是老太爷要她重着红妆,要她放下扶家世世代代的职责。”连随波抬手抹了一下眼角,“他没想到皇兄会失约。”
“连万里也太不是男人了!”薄病酒拍桌,“渣男!”
离离气愤道,“没错,他死得活该!”
萧清影从两人身上收回视线,“所以你告诉她,迁都金陵,可以让百姓变成修士?”
“没错,我说我有办法,只要大家都是修士,那就不用怕大宣大雍了。为此,我也说服了朝中诸臣,让他们留在都城。”连随波笑了笑,“皇兄太开心了,他早就厌倦这一帮老不死的谏书。这一件事比我想象中的顺利。”
萧清影:“你请我们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些?”
连随波的表情慢慢变了,平静且坚毅,“没错,现在皇兄死了,我是大梁皇室最后的血脉,只有我能接手灵源,这不就是你们骊山想要的么?但我确实做错了,所以,我愿意承担起一切责任。”
萧清影愣了愣,“你要骊山发落你?”
“我没有血脉。”连随波注视着她,“我死了,大梁的灵源无人守护。”
萧清影这下明白了,“你笃定自己不会死。”
连随波笑道:“骊山不杀凡人,不是么?你们可是天下的……救世主呢。”
萧清影不喜他话里的嘲弄,“骊山守护天下,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杀人。但若是你要害天下人,骊山绝不会任你恣意。”
“我害了谁?从凡人变成修士,这是多少人的梦想。”连随波指尖拨弄着白玉筷子,迎上萧清影黑白分明的眼睛,“你们要守护的蝼蚁长出了翅膀,害怕了吗?”
萧清影:“……”
气氛僵持,空气中似乎有一触即发的焦灼。
薄病酒忽然咳嗽了两声,打破这僵局,“我觉得这件事应该交给你们骊山的,呃,高层来决定?”
萧清影收回视线,“你说得没错,我应将此事上报
白杨师兄,由他和孙师兄处置最好。”
薄病酒眨巴眨巴眼。她说自己“说得没错”?耶,有点开心。
连随波双手放到桌下,一副引颈就戮的无所谓模样,“悉听尊便。”
萧清影嘱咐离离,“离离,你跟薄病酒进宫去找武洋。”
“等等。”连随波扬声道,“道长,我都已经无计可施了,你还不信么?武道长很好,他体内的执念才消散,需要休息一会儿,明天登基大典上你们就能见面了。”
离离诧异,“连万里的执念消散了?”
连随波:“皇兄的执念不过是跟月明说一声对不起。”
离离:“可他明明要杀扶月明!”
“因为你们看到的是曾经的皇兄。”连随波缓缓摇头,“也许对他而言,抛下月明逃走的那一夜,他就已经死了。他的执念也就是他的幽魂,无法实现他的愿望,便只能与她一同赴死。”
离离不屑道:“他问过扶月明吗?逃婚也好,寻死也罢,他问过她哪怕一次吗?”
薄病酒附和,“男人的自我感动,我见多了。离离,以后要是有人这么’打动‘你,你可别信。”
离离跺脚,“我又不傻!”
萧清影:“……”
连随波有些尴尬,“我虽然不赞同皇兄所为,但你们这么说未免太过偏颇。皇兄有苦衷。”
离离:“苦衷?能有什么苦衷?”
薄病酒忽然想到什么,“难道……连万里有那方面的问题?”
连随波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青了。
离离还没懂:“那方面是什么?”
薄病酒有点不好意思跟小朋友说,看向萧清影,谁料她也是一副困惑神情,“什么?”
薄病酒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一个绝佳的参照物,“太监。”
离离愣了愣。
萧清影一怔,不由得正色骂了句:“胡闹。”
连随波起身,打断了三人对话,“三位,你们想知道我都说了,现在只请你们待在这里,明日登基大典,自然能见到武道长。那之后,如何处置我都可以,但请不要殃及月明,她什么都不知道。”
离离和薄病酒都看向萧清影。
萧清影深思熟虑后点头,“好,若是扶将军真的与此事无关,骊山也不会追究她。至于康亲王你,便看如何发落。”
连随波郑重地行了一礼。
婢女将三人引到休息的小院后,离离一脚踹开门,“薄大哥,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不就是不能人道么。”
第79章
薄病酒:“当着他弟弟的面这么说好像太直白了点。”
“太监就不直白了吗?”离离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托着腮叹了口气,“希望武洋没事。”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清影,你能联系到小毛吗?”
萧清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它怎么了?”
薄病酒愣了下,“我也不知道。”
离离开口道:“清影姐,你觉得连随波可信么?”
“不可信。”顿了顿,萧清影道,“但武洋在他手里,听从是权宜之计。”
离离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去找武洋。”
薄病酒:“如果武洋没事,连随波大可让我们直接进皇宫见他不就好了?他肯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离离颔首,“没错,清影姐,我知道你不会去,那我跟薄大哥一起去就好了。”
萧清影:“……”
薄病酒知道萧清影对他还十分戒备,但他也很担心武洋跟小毛,正想着怎么权衡时,萧清影淡淡来了一句,“我们一起去。”
薄病酒有些意外,“你已经答应连随波了,这么做不算违背约定么?”
这不符合萧清影的一贯作风。
萧清影垂下眼帘,“若武洋真的有事,我没办法向孙师兄交代。”
薄病酒眉宇拧作一团。
离离抚掌,“好,那我们现在就去皇宫!也不知那连随波有没有让人监视,我到外面探探情况。”
“其实我跟离离一起去也行的。”薄病酒踟蹰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搞小动作,只是去看看武洋和小毛有没有事,回来我会跟你说他们怎么样了。”
萧清影淡淡道:“何出此言?”
薄病酒正要说话,便又听她嗤地一笑,“魔尊,莫非我怕你逃跑么?你身上每一滴魔血,每一点魑魅魍魉,最终都会终于我手。便是你逃了,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毁灭你。”
薄病酒:“……”
靠,好帅!
他现在知道隔壁夜店抢业绩的女公关是怎么拿下他的客人了。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她拿着钱拍自己的脸,冷冰冰的口吻:“你的客人我抢走了,别不服。不服,把你也抢走。”
薄病酒拍了拍自己的脸。
萧清影皱眉,“你在干什么?”
薄病酒捂着有些红的脸,“没有。”
他想了想,“那离离一个人去,你不放心?”
萧清影:“自然。”
薄病酒:“所以你这算不算为了他们俩打破原则?”
萧清影怔了怔,转过视线,“这还谈不上原则。”
薄病酒有些失望,“我觉得这算。其实,有时候骊山也不是在第一位吧……?”
锋芒如霜。
萧清影收回了搭在他脖子上的灵剑,翕闪的眼眸流露出一丝极其少见的懊恼,“魔尊,你没有资格置喙。我知道你所有顺从不过是蛰伏,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骗到我。离离和武洋是孙师兄的弟子,保护他们也是骊山弟子应做的。”
薄病酒明知他不该继续说,却忍不住道:“为什么不能承认你只是担心’离离和武洋‘?如果在骊山的颜面与他们之间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骊山的颜面?
萧清影只觉好笑,她倾尽性命维护的一切,在他口中只是“颜面”。
果然魔就是魔,断不可能理解人的情感。
她抬起眸,湿冷的眸光像一场连绵的阴雨,“看来,偶尔认为你有那么一点像人,始终是错的。”
薄病酒能感觉到她生气了。
好感度掉到哪里了?不用看也知道很低了,会不会掉到底了?
薄病酒叹了口气,“我做过选择的。”
选择?萧清影眉头皱得愈深了。
这时离离推开门,探进一个脑袋来,“清影姐,我知道皇宫在哪个方向了,我们过去吧。”
萧清影一手抓过薄病酒的衣领,带上灵剑。
薄病酒早就习惯她这么做了,但此刻心里冒出情绪了,抑制不住地说一些明知不该说的话。
“我《星空图》修炼得还挺好的。”
“我的储物空间变大了。”
“我继续修炼就可以飞了。”
他嘟嘟囔囔,声音越来越小。
这时萧清影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大可试试。”
试什么?自己飞,还是飞着飞着跑了?薄病酒:“我又不跑。”
他都把小毛押在她那儿了,身上还有同心结,仍没半点信任,她就这么怕自己翅膀长硬么。薄病酒脑海里乱糟糟的,“你就这么讨厌我?”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仍是带着一贯的嘲弄。
“是恨。”
攻略不下去啦!死系统还不复活,他要罢工!
薄病酒在心里疯狂吐槽系统,恨不得系统能听到他各种骂人的话,从棺材里跳出来。
宫城九重,殿宇巍峨。
甫一落地,离离便轻车熟路地寻找宫娥踪迹,又想故技重施。
但蓦地周围亮起火光,周遭屋檐上冒出一个个修士来,梁柱后,山石后,密密麻麻都是人。
连随波从垂花廊门后走出来,摇摇头,带着些许恼怒道:“三位已经答应了我明日入宫,都说了武道长没有事,为何还要夜闯皇宫?莫非骊山就是如此言而无信,故害我大梁屡陷险地?”
说罢看向萧清影,语气失望道:“萧道长,你是我见过最正直的骊山弟子,若是骊山人人都像你,该多好。可你一言既出,为何反悔?既要反悔,何必答应?看来,骊山都是沽名钓誉之辈。”
萧清影话里有不易察觉的急切:“不,这是我的决定,与骊山无关。”
薄病酒打断道:“康亲王,你这么道德绑架可就不对了,一开始是你们把我们的人抓走了,我们来找不对吗?答应你又怎么了,你们先不仁不义的。”
离离:“对,本来可以好好地把我们请过来,你们非要用抓的。答应你是权宜之计,若我们不同意,早在将军府时这些人就冒出来了。你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束手就擒,不是吗?”
连随波摇头:“不,这一点你们想错了。我确实打算伏法,也无意留下几位。”
离离冷哼,“我看你哪里是要伏法,分明是要埋伏!”
“是你们违约在先。”连随波有些恼了,咬牙切齿道,“事情原本不至于此!我都愿意受罚了,你们还想怎么样?骊山,果然是言而无信,全是宵小之辈!抓住他们!”
一声令下,数十名修士朝三人攻来。
……
武洋摆弄小毛半晌,也不见它醒来。
不知道他身上连万里的执念还在不在,武洋想了想,想去问问扶月明。
但通往隔壁房间的门被锁上了,他不禁想:莫非自己被软禁了?
武洋朝正门走去,推开门,便见两个宫娥端着吃食,向他福身,“道长,将军命我等给您送一些吃的来。”
他不用吃东西,但张了张嘴,还是接下这番好意,“谢谢。我想问问,我可以到处走走吗?”
两人对视一眼,“道长,将军特意吩咐过,您可以随便走动。”
那就好。武洋心想,清影姐他们一定急坏了,“我想联系我师姐他们。”
他的储物袋不在身上,“你们看到我的储物袋了吗?”
宫娥摇摇头,“不知道,道长,你的东西我们不会动的。要不然你去找找别的办法?”
还好武洋把弟子手册的内容都背了下来,闻言,也不为难宫娥,“好,谢谢你们。”
等宫娥离开,他却发现手头没有黄纸。
再次推开门,空荡荡的长廊上不见人。
武洋挠了挠后发,举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他都没见到任何一个宫娥,不免奇怪。
蓦地,武洋忽然看到了远处有一行人经过。
本以为是侍卫,定睛一看,竟然是几个修士押送着一行人。
被押送的几人显然也是修士,一身道袍。走得慢了些便会被鞭打,毫无还手之类。
武洋连忙躲到柱子后面,不禁心想:这些修士看着身不由己,是被抓来的吗?抓他们的人又是谁?
旋即他想到如果现在离离在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调查一番。
迟疑之际,一行人已经走过长廊,没入拐角。
武洋收回目光,往前走出几步,想了想,还是折返回来。
大梁皇宫里出现被囚禁鞭笞的修士,这绝对有问题。
先不说他能不能找到符纸,等他跟离离联系上再来时,会不会他们已经闻风逃走了?
他都能想到离离会怎么说他了:“笨啊,你先调查,查清眉目立刻就跑!这还要我教你吗?难不成没有我在,你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武洋转身追上那行人。
一路上十分顺利,不知为何这片殿宇里不见一个人,没有宫娥也没有侍卫。
跟了一刻钟,只见他们在一座宫殿的后墙停了下来。为首的修士从袖里取出一张符箓,贴在墙上,便见墙面缓缓荡漾,旋即他用手一推,分出一扇门来。
“进去!”伴随着鞭子抽打声、求饶声和谩骂声,一行人走进门里。
武洋见他们都进去了,便也跟上去,用手摸了摸墙面,像触碰到一层屏障。
正是这层屏障改变了墙的形状,让它看上去更像门。
武洋琢磨了一会儿,明白这是“隐匿符”。跟“险隘符”一样,都可以用符箓破解。
设下这结界的人修为不高,但也非他力所能及。
正苦恼时,蓦地他发现草地与宫墙缝隙之间夹着一抹黄色。
武洋捡了起来,“这是……’隐匿符‘的阴符?”
怎么会掉在这里,莫非是谁开门时不慎掉落的?但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下意识打起退堂鼓,却忽然听到说话声,就从他背后十几步开外传来。
“咱们送完饭就赶紧回去吧,将军说过,这里是禁地,只有亲王才能进来。”
“连将军都不能进来吗?”
“那当然。将军再怎么说也是外人,可不像亲王,姓连。我悄悄告诉你,我听说陛下并非暴病而亡,而是……”
武洋心急,干脆将符箓贴到墙上,推门而入。
一进去,身后的门就阖上了。结界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他迟疑了一下,蹑手蹑脚地向前面走去。
走廊很窄,只能让两个人并肩通过。
眼前浮出亮光,他加快脚步,豁朗开朗之际,便见一屋子修士。
武洋呆在原地,以为他要被抓住了。
但没想到这一屋子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他们各做着手头的事,或炼丹,或制药。
往前还有一扇门,不知通向哪里。此时武洋心中又在敲退堂鼓,却听身后长廊传来声音,他心中叹气,只好快步走进下一个房间。
屋内温度远超外面,武洋继续往前走,没几步,一摸后背,衣服都湿了。
这时他看到了热气的来源——竟是一锅滚烫的岩浆!
两个火系法修在一旁不断地给锅底加热。
而上面的二楼栏杆处,门后走出来一个修士,将手中血迹斑斑的人形丢入锅里。
武洋不禁瞪大眼睛,那、那是人吗?!
“你是谁?”
烧锅修士警惕地看着他。
“我是新来的。”武洋学着离离的样子,挺直腰板,犹觉不像,要把整个胸膛都往前送才够气势,“是亲王让我来的,你们要是不信,去问亲王便是。”
对方却呵呵一笑,“是个闯入者,把他抓起来!”
露馅了?果然这种事只能离离来做,她做什么都能成功。武洋懊恼,看了眼从身后逼来的修士,拔腿就往下一个房间跑。
既然已经暴露,他现在要做的自然是寻找出路。
下一个房间气温骤然降低,引得他抖了一下。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武洋的脚踝!
他低头看去,是一个面黄肌瘦的修士,气若游丝,“救……救我……”
“你怎么了?”武洋不解,但接着修士背上的白布滑落,露出他空洞的脊梁。
他顿时头皮发麻,整个人炸开了,“你、你的脊骨——”
修士下一句让武洋惊呆在原地:
“他们取走了我的灵根,救我,救我!”
第80章
灵根可以被取走吗?
武洋抬眼望去,地上不止一个修士,像被用过的破抹布,随意丢弃在地。
他不禁向后退去,不期然地撞上一个人。
武洋惊讶地看着他,“是你——!”
……
萧清影连发数箭,击落几个法修,看向离离的方向。尽管对付起筑基修士来有些吃力,却也不落下风。
身边蓦地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把一个修士砸落。
薄病酒蒙着眼,把手边能抓到的山石花草都丢出去了。
连随波见手下修士没几个能打的,不免
着急起来,“一个筑基你们都打不过!”
离离闻言,嘲弄道:“清影姐可是筑基后期,连金丹期都打得过,别说你们来几十个人,就算是几百个,也没用!”
连随波脸色变了变,“好,好,不愧是骊山,果然在你们眼里,我们就是蝼蚁,可你们真以为蝼蚁不能撼树么?只要蝼蚁足够多,鲲鹏也可吞!”
说着他往后退去,转身逃走。
萧清影看向离离,点了点头。
离离心领神会,打到几个修士便追了上去。
萧清影见余下的人要去追离离,便举起破弓,往天上射了一箭!
箭矢破空,如流星般射向天际,悬停半空,蓦地如幻影般四散开去,猛地向下坠落!
箭如雨,纷纷落在修士身上。
薄病酒飞快地看了一眼,心里发悸,强行押下眩晕的感觉,弱弱道,“他们都会死吗?”
萧清影口吻淡淡:“身为修士,助纣为虐,便是死也不足惜。”
薄病酒:“可是凡人就不能死,修士必须保护凡人?”
萧清影看向他,垂眸思虑了一瞬,方才开口道:“修士天生便有灵根,本就与凡人不同。修士的天命便是与天斗,斗赢了斗输了都是天命。凡人不一样,凡人只此一生,还能再入轮回。骊山祖师有训,修士应心怀天下,庇护众生。”
薄病酒暗自皱了下眉,“所以……修士可以杀,凡人不可以。那修士还算众生吗?”
萧清影愣了一下。
她莫名地心燥起来,“魔岂能明白何为众生。死在你们魔族手上的人也好修士也罢,不计其数。邪修与魔没有任何区别。”
剩下的修士还不肯逃,躲过箭雨后又持剑劈来。
灵力到眼前便消散了,萧清影反手搭弓,对准眼前的修士。
手指扣弦、松开之际,看着对方写满不顾一切的脸,莫名想到薄病酒说的话。
修士算众生吗?
灵箭刺穿修士的胸膛,他倒了下去。
看着遍地尸首,萧清影只微微侧脸对他说了一个“走”字。
薄病酒都不敢睁眼,哪里能走,下意识伸出手去揪住了她的衣角。
这一定是个逾越的举动。
今天似乎是他的水逆,接连两次说了让她不悦的话。
薄病酒做好被她甩开的准备了,却觉得那衣角的主人似乎僵了一下,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向前走去。
往前走了大概二十来步,才听见她道:“放开。”
薄病酒睁开眼,果然眼前已经离开那遍地尸首的范围了。他松开萧清影,下意识看了眼脚下。
萧清影正在寻找离离踪迹,蓦地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转过身,便见薄病酒晕倒了,倒栽葱般地插在花丛里。他鞋上全是血,身后是一排血染的脚印。
萧清影:“……”
……
青烟氤氲,雾雨蒙蒙。
薄病酒推开两扇木门,“妈,我回来了。”
厨房里探出来半个身子,女人用腰上系着的围裙擦手上的水,“饭做好了,你先吃。”
薄病酒诧异,“爸爸和小秋不在家吗?”
女人笑了笑,“你爸今天陪她进城去了,给她选个好学校,给你也挑一个好的。”
薄病酒放下书包,“不用了,我随便哪里都能上。”
“这怎么行,你明年就要高考了,可不能随便。”她端着饭菜走出来,“我知道你学习成绩好,但是在好的环境,你可以发挥的更好。”
“我觉得咱们镇子上的学校就挺好的。”顿了顿,薄病酒说,“妈,要不然你们三个先进城,我在镇子里读到高考完就去找你们。”
女人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些朋友和同学?”
薄病酒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团饭,放进嘴里填满腮帮子,“没有。”
“你这孩子,从小就口是心非。”她笑了笑,“其实我也担心换新学校不好,重新适应学校不容易。这样吧,等你爸回来我们商量一下。”
正吃着饭,屋外传来敲门声。女人起身去开门,便见屋子外面停着一辆崭新的小汽车。
她诧异地走上前,看到驾驶座上熟悉的脸,“这车是谁的?”
“我们的啊!我买的。”男人笑道。
后座上的女孩子也兴奋地探出头,“妈,爸把房子也买了,以后我们一家人进城去住,不用待在老房子里了!”
薄病酒捧着一碗饭走出来,眼睛一亮,“爸,你买车了?!”
“对!”男人自豪地拍了拍副驾驶,“老婆,上来坐,我带你们去兜兜风。”
女人半是娇嗔半是埋怨道,“刚做的饭,孩子还没吃饱呢。”
薄病酒赶紧把一碗饭往嘴里填,三两下吃完了,蹭蹭蹭跑回屋里放到桌上,再蹭蹭蹭跑出来,“我吃饱了!但是妈还没吃,妈我给你拿饭盒打包?”
女人无奈地看着他。
男人哈哈大笑,“那我们进城里吃去!”
“你才赚了点小钱就这么挥霍,不好的。”女人劝道,“家里的饭菜都还热着呢。”
“对,现在这些都是小钱。”男人感慨地摸着方向盘,“以后能赚更多。老婆,等款子下来了,我带你去旅游,买新衣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你就会哄我。”女人半推半就地坐上了车。
坐在副驾驶上,她难免也流露出几丝痴迷,又有初次尝试的胆怯,“我刚从地里回来,脚上还有泥,会不会把车子弄脏了?”
男人大手一挥,“没关系,不就是一辆车,弄脏就弄脏了吧!”
薄病酒刚坐上车,一只手就伸进他口袋。
他以为妹妹又要拿他的零花钱,压低声音,“你又买什么了?要多少?”
“你倒是看看啊,别总觉得我是个伸手党。”妹妹哼哼。
薄病酒掏自己口袋,摸出一个MP3。
“你——”他刚要夸她,却发现这是个模型,“——煞笔啊!”
女人回头:“不许说脏话。”
薄病酒缩了缩脖子,对妹妹磨牙霍霍,“玩我呢?”
“我现在没钱给你搞个真的,意思意思呗。”妹妹嬉皮笑脸,“以后有钱了’孝敬‘您啊。”
薄病酒:“……”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奇怪的话。”女人摇头,“要给小秋挑一个严一点的学校,免得她天天心野想往外跑,不好好学习。”
男人一边开车一边回道:“给她挑好了,是一间女校。城里诱惑多,我也怕她遇到一些不正经的男孩子,被人甜言蜜语勾引走了……”
妹妹不满地反驳,“能哄人开心是一门本事,可不是谁都跟我哥一样,木头似的,笨死了。”
薄病酒:“我躺着也中枪?”
“可不是嘛,你班上那个谁谁,她喜欢你你都不知道。”妹妹挤眉弄眼,“我可是看到她大晚上跑到咱们家门口站了半个小时,还给你留了一封信。你看了没?”
薄病酒想了想,“你是说李媛吧,她刚转学走了。信?没印象。”
妹妹胳膊搭着他的肩,叹气摇头,“我觉得这些女的肯定都瞎了,像你这种长得不好看又没良心的人,是怎么被评上校草的?”
薄病酒喊冤:“我良心大大滴有好吧!”
男人看着后视镜里两人打闹,忍不住回头道:“多亏你们俩遗传了你妈,都长得好看,再加上学习好,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爸爸我就指着——”
“老公——!!!”
雨滴。鸣笛。汽油。眩晕。
这一切加在一起,恍若梦境。
薄病酒慢慢睁开眼,颠倒的世界里,他看到前座上的父母,头破血流,不省人事。
掌心的模型被他用力捏碎了,扎进肉里,血缓缓地流。
他紧咬着牙,先爬出翻倒的车,然后把妹妹拉了出去。
轰!
薄病酒回头,看到一生中最惊悚的一幕。
在他们车上摇摇欲坠的石料车车厢,在他把妹妹拖出去之后轰然倒下,将整辆小车压成肉饼。
血从车底渗出,如河流,汩汩流向他,将他淹没。
……
薄病酒骤然睁开眼 。
汗涔涔。他第一眼看见的是蓝天,视野微微摇晃。
似乎是察觉到他醒了,一双眼睛飘落下来。
薄病酒:“……”
她抱谁都用公主抱吗?!
薄病酒耳朵迅速恼火地红了,“放我下来!”
萧清影一撒手,他立刻踉跄地往旁边扭了两步,扶住梁柱。
再看萧清影,她还是冷若冰霜的模样,坚如磐石,仿佛没有任何人和事能撼动她。
眩晕感久久不散。
薄病酒不敢闭上眼。怕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副场景。
那场车祸过后的半年,他总是梦到自己被血淹没。
后来有一天他路过鱼摊,摊贩子熟练地剖开鱼腹,取出内脏。血从砧板流到地上,流到他脚下。他眼睁睁看着,断片似的失去了意识。
梦到什么不好,梦到这些……
薄病酒低垂着眼眸,发丝凌乱地贴在满是细汗的额头上。
“你做过什么选择?”
他愣了愣,抬眸看向萧清影,后者口吻仍是森森然,眼里却多了一丝探究,“魔也需要做选择么?”
这是多么好的卖惨时机,试试能不能刷点好感度。
但他此刻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只是笑了笑,“众生都要做选择,不过我不知道魔尊做了什么选择。”
萧清影挪开视线。离离抓着一个人飞回来,将他丢在地上,“还不快把武洋的下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