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来,大家给小九敬一杯,祝他脱离火海!”


    卡座上,薄病酒坐在最中间,脸上带着愉快的笑。


    “王鹏,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老板一脸不爽,“什么叫火海?你想去别的店了是吧?”


    王鹏赶紧站起来,给老板敬了一杯,“哥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敢啊。”


    “不敢最好,你这辈子都要待在Pardon给我打工。”


    王鹏装出很害怕的样子,“吓死我了,这辈子都要给你当牛马,还不如一头撞死。”


    老板哼哼,“有本事你现在撞死,我告诉赵姐不用给你庆生了,省钱。”


    王鹏立刻正色,“哥,我永远的哥,我错了!”


    “哥,今天是小九在Pardon的最后一天,他才是主角。”薄病酒旁边的牛郎敬了他一杯酒,感慨道,“真好啊,你才来一年多就可以走,哎,我们还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


    另一个牛郎搂过他的肩膀,“你怎么跟小九比,人家可是考上了五道口大学没去的,要不是缺钱,咱这辈子都不会跟他打交道。你看他,不到两年就攒齐三百万,这赚钱的本事比咱们高多了。”


    王鹏帮薄病酒说话,“你们要是跟他一样全年无休,小嘴超甜,情绪价值拉满,别说两年三百万了,一年三百万都行。”


    老板赶紧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我警告你,别给店里介绍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


    王鹏低下头,“我怎么敢!能被你捞出来我已经很庆幸了。不至于为了那点中介费去坐牢。”


    薄病酒:“没有老板帮忙,靠我自己也不能两年攒够钱,哥,敬你一杯。”


    老板跟他碰杯,依依不舍,“小九,你真的要走?要不你留下来吧,哥给你最好的待遇。”


    王鹏:“他可是要去读大学的,跟咱们不一样,哥你就别耽误人家了。”


    老板抻直了脖子:“上完大学不还得出来赚钱?现在有钱赚,还上什么大学。我可听说了,现在的大学生不值钱,毕业出来就三千一个,还不如咱们店里扫地的。我给姐一个月开五千呢!是吧姐?”


    刚下班的保洁路过,骂骂咧咧,“你们谁又给厕所吐一地了?我说过,吐到马桶里!”


    众人哈哈大笑。


    薄病酒脸上也挟着淡淡的笑。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于是站起来让旁边的人让让,挤出去接电话。


    “你好。嗯,我是。对,我已经筹到钱了,手术时间确认是下周……什么?”


    王鹏高高兴兴地喝着酒,忽然发现薄病酒出去有半个小时了,“他去哪儿了……哥,我出去看看。”


    王鹏在店里找了一圈,没看到薄病酒。


    他拿起手机打薄病酒的电话,这时一个外卖小哥抱着一大捧花,走进店里,“你好,请问薄病酒先生在吗?我打他电话打不通。”


    王鹏:“我是他的同事,你给我吧。”


    外卖小哥把捧花递给他,“这是他买的花。”


    王鹏接过捧花,看见上面有一张卡片。


    “鹏哥。”身后忽然响起薄病酒的声音,他吓了一跳。


    王鹏回头,“你去哪里了?外卖的送花来了。”


    薄病酒看了眼捧花,“给我吧。”


    “这是迎春花吧。”王鹏诧异,“送给谁的?”


    薄病酒没有打开卡片,而是把花拿到垃圾桶边丢了,“没,应该是别人悄悄送的。我们回去吧,大家还在等。”


    王鹏点点头。


    薄病酒回到座位上,所有人举杯庆祝。


    明明周围很多人,却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


    ……


    薄病酒醒来时天都亮了。


    亮了?他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来他又梅开二度,连忙去摸后背。


    没有伤痕,很好。薄病酒松了一口气,在他的美背上留下伤痕绝对不行。


    忽然他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扭头一看,小毛坐在床尾,正悠闲地舔食着尾巴上的毛,而声音正是它惬意地敲打床铺发出来的。


    薄病酒:“……”狐狸不是犬科吗?为什么总觉得它像一只猫。


    “你醒啦?”小毛放下腿,“你怎么又搞了些带毒的东西在身上?”


    薄病酒:“你不告诉我那东西有毒?”


    小毛:“我困啊,哪有空看着你,你又不是幼崽。”


    又是一片静谧。一人一狐对视良久,薄病酒先败下阵,“怎么从圣地回来之后你一直在睡觉?”


    “有吗?”小毛歪了歪头,“没有吧,我只是回来之后睡得久了一点。”


    薄病酒关切道:“哪里不舒服吗?”


    小毛摇头,“没有,但是偶尔觉得头很痒。”


    薄病酒乐了,“难不成是要长脑子了?”


    小毛呲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


    说话间,薄病酒发现自己待的地方并不是洞府。


    “这里是哪里?”他问。


    小毛不动,尾巴转了个方向,指着窗户。


    薄病酒起身,走向窗户,双手按住窗棂用力推开。


    一片云海映入眼帘。


    “薄大哥你醒了!”身后传来离离的声音。


    薄病酒回头,“离离?我们这是在哪里?”


    “在灵船上啊。”离离开心道,“清影姐没告诉你吗,我们要去大梁啦!”


    薄病酒傻眼,他不就是睡了一觉,直接被搬运到船上了?


    他立刻看小毛,小毛摇头,“别看我啊,不是我搬的你。”


    薄病酒不由得浮想联翩,“难道是……”


    “薄大哥,你不要乱碰东西了,幸好你在骊山,清影姐及时给你吃了解毒丹。我们急着要去大梁,也没办法等你醒,就只好让——”


    在薄病酒期待的目光里,离离顿了顿,“让武洋把你抱上来了。”


    薄病酒的失望太过明显,飞扬的眉毛一下子垮掉。


    离离调笑,“薄大哥,你是不是想清影姐抱你?我觉得你们的关系有点奇怪,不**爱,是不是最近吵架了?”


    对啊他在期待什么。薄病酒回过神,连忙说:“没有,我们感情很好。”


    “那就好,我可太羡慕你们了,神仙眷侣,志同道合——”离离仰着头,曼声道。


    这时身后传来萧清影的声音,“离离,你先出去。”


    离离对薄病酒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走出去时还不忘把门带上。


    萧清影往桌旁一坐,“接下来我们要去大梁,搞清楚‘碧云天’究竟是哪里来的。不妨告诉你,还有两个灵源,剩下的魑魅魍魉或许就在那里,我不怕你完全得到它们,因为那个时候,就是我彻底杀了你的时候。”


    她是来放狠话的。薄病酒想了想,“那你杀吧。”


    萧清影蹙眉。


    如果之前薄病酒说这些话百分百是为了攻略,那么此刻还有百分之二十是出于喜欢,当然他知道萧清影不会相信,“你想杀我,我让你杀。”


    萧清影嗤地一笑,“这时候还敢挑衅我,不愧是魔尊。”


    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充值信用,急。薄病酒无奈,“那到时你尽管动手,我不反抗。”


    萧清影看向小毛,“你的魔宠竟一点也不生气了?这是你们的新把戏,所谓‘勾引’也好,‘让我杀’也罢,都是为了叫我放下警惕,好让魑魅魍魉趁虚而入,对吧?”


    薄病酒笑得轻快,“我说过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用《太虚图》,我做到了。在大雍的时候,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我都没有隐瞒你。如果能‘趁虚而入’,我觉得做这些还挺值的。”


    萧清影:“…


    …”


    薄病酒:“我真的很希望我不是魔尊,但我真的不是魔尊,你愿意相信我吗?”


    她垂下眼帘,唇畔却忽然扯出一抹森冷的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身系魑魅魍魉,你的命运就只有一条路。便是后悔成魔又如何?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修士,死在魔族手中的凡人,他们有后悔的机会吗?金陵城下,三十万人。这还只是金陵。我萧清影便是豁出这条命,也要再杀你一次。从此之后,愿世间再无妖魔。”


    饶是薄病酒也没法油腔滑调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薄病酒抓乱了头发,“这还怎么攻略,她对我好感度得跌到-100了吧?要不直接给我一个痛快吧——”


    小毛凑过来:“好感度是什么?”


    “是系——”


    薄病酒拨开眼前被电得卷曲的头发,没好气地说:“没,什么事都没发生。”


    休眠也不妨碍它电宿主,好样的死系统。


    甲板上,离离跟武洋碰面。


    武洋有些奇怪,“离离,刚回去的时候你不是说不想再离开骊山了吗?怎么师尊让我们再去大梁,你看着很高兴。”


    离离背着手,满面春风,“武洋,你觉得我以后有可能成为骊山首席弟子吗?”


    武洋想了想,“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肯定可以。我的话,就不可能了。”


    “你别灰心啊,我要是当上首席弟子,你肯定也能混个第二第三,虽然没有名头,却也挺受人尊敬,你给我炼丹、画符、制阵,也挺好。”离离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如我没什么值得伤心的。”


    武洋:“离离,你想当首席弟子?”


    离离转动眼睛,“不是我想当,是……师尊觉得我有潜力,那我肯定不能让他失望。”


    武洋好奇:“师尊告诉你的吗?”


    离离含糊地“嗯”了一声,将武洋往厢房推,“你赶紧去钻研符阵吧,咱们这一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要多准备一些符箓法阵以备不时之需!我也去修炼了。”


    说着走进自己的屋子里。


    回到屋里,离离赶紧坐到蒲团上,聚气凝神,打坐修炼。


    她贪婪地吸收着灵石里的灵气,一块接着一块,直到丹田里满是充盈的灵力。


    离离收工,取出储物袋里的“寒烟翠”,欣赏起来。


    “寒烟翠”简直是神器!


    可惜她手中只剩这一瓶了,也不知道丛雨生逃到哪里去了,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以一声“舅舅”的交情,从他那里得到几瓶应当不难。至于他那些危言耸听的话,别放在心上便是了。


    离离将“寒烟翠”贴着心口,想起孙诸在殿中那一番话,只觉心中充满着对骊山首席弟子之位的无限向往。


    她一定会成功,一定。


    第62章


    群苍叠嶂,江汉朝宗。


    离离兴奋地敲开武洋的房门,把他拉到甲板上,“你看,我们到大梁了!”


    武洋还没见过山川河流,一时也看呆了,“好漂亮。”


    离离:“我听爹娘说,大宣才是最漂亮的,海上风光无限,有许许多多我们不曾见过的奇珍异兽。可惜啊,他们来影都之后就没回去过了。等我功成名就了,一定带他们回大宣,到时候整个林家都要奉我们为上宾!”


    武洋看向离离,“我也是大宣人,但我也没去过大宣。”


    离离笑道:“那下一次我带你去我家看看,我娘说我爹的家族可大了,光是本家就有好几百号人呢。”


    武洋点头,“好。”


    薄病酒走出厢房,伸了个懒腰。


    他往外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离离诧异道:“薄大哥,你不觉得这风景很漂亮吗?”


    “是挺漂亮的。”跟薄病酒家乡的景色差不多。他老家也在江边,丘陵绵延,平原交错,江河蜿蜒。


    蓦地头顶传来声音,“我们先去仙城。”


    薄病酒抬头,就见萧清影站在桅杆上,发丝如缕,衣袂轻飘。


    “薄大哥,薄大哥。”


    薄病酒回过神,看向离离,“怎么了?”


    “你的老家在哪里啊?”离离好奇道。


    薄病酒愣了愣,原身的老家在哪里?他也不知道,系统也没提过,“在……”


    “不知道。”萧清影轻轻飘落到他身旁,“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


    薄病酒顺坡下,“对,我也不知道我老家在哪里。”


    离离同情道:“无父无母岂不是很可怜,薄大哥,你不觉得孤独吗?”


    “不会,能遇到娘子,是我三生有——”薄病酒下意识满嘴跑火车,无意间对上萧清影的眼神,忽然卡壳了,“幸。离离,咱们快到仙城了吧?需要准备点什么?”


    离离被带跑话题,“应该不需要吧?大梁仙城向来无事,和平得很。”


    萧清影:“离离,你跟武洋去看一下船舵,确认我们没有走错方向。”


    两人往船头去了。薄病酒有些踟蹰,却见萧清影又一跃飞上了桅杆,显是不打算跟他说话。


    小毛迈着慵懒的步子出来,就看见薄病酒在唉声叹气,“你怎么了?”


    薄病酒捏住自己的嘴皮子,“她一定觉得我嘴里没半句真话。”


    小毛点头,“就应该让敌人无法判断你的真正想法!”


    薄病酒:“……”


    半个时辰后,灵船缓缓下降,穿过云层,朝一座三面环山的城池落去。


    灵船靠岸,离离第一个下船,但她看了看周围,有些诧异,“我们不会走错了吧?”


    武洋紧随其后,“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与蜃影城的码头比起来,翠微城的码头甚是安静,不但只有他们一艘灵船,也不见半个人影。


    萧清影一眼看到了孤零零立着的一座小屋,“过去看看。”


    近前,她上去敲门,但无人应答。离离于是绕到旁边去看窗户,“清影姐,里面有人!喂,大哥,你开开门!”


    躺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听到响动才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慢吞吞地开了门。


    “你们是哪儿来的?”他身穿单衣,毫无形象地举起手抻懒腰。


    萧清影:“我们是骊山来的。”


    男子听完打了个激灵,连忙说了声“稍等稍等”,进屋将搭在椅背上的外袍穿上了。


    等他出来,众人才发现他穿着骊山修士的道袍,竟是同门。离离:“这位师兄,怎么这里就剩你一个人啊?莫非我们走错了,此地不是仙城翠微?”


    “没,你们没走错,这里就是翠微城,只不过……”男子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来了,所以才在这里睡觉……请诸位跟我来,到衙门再说吧。”


    几人跟随着男子走进城中,发现更安静了。


    大白天,街上既然没有小贩,也没有修士,静得仿佛一座死城。


    直到走进了市集,才见到几个凡人。


    男子似乎跟他们很熟悉,扬起手,招呼一个躺在藤椅上小憩的大爷,“王大爷,今天身体还好吗?”


    “还不错。”老人看见了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不禁睁大了双眼,“居然还有人来翠微城?”


    男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大爷,这几位是骊山来的,我的同门。”


    “骊山来的?好啊,好啊。”老人说完,又半眯上眼,舒舒服服地睡起午觉了。


    余下的也都是老人,对萧清影几人的到来惊诧不已。


    走到一座平房前,男子停下脚步,“忘了说,我姓刘单名一个历,这里就是翠微城衙门。”


    离离揉揉眼睛,“这里就是衙门?这也太……”寒酸了吧?


    萧清影:“刘师弟,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偌大一个仙城就剩下你们几个人了?可是有邪魔外道?”


    刘历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师姐别误会!翠微城好好的,我每个月还都跟骊山传讯说此地无碍呢。”


    薄病酒观察这里的情况,觉得很像他的老家,半开玩笑说:“难不成这里人口流失,居民都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刘历哑然,“这位道友说得对,确实,翠微城的修士,凡人,几乎都跑光了。”


    “什么?!”离离惊讶出声。


    武洋不敢相信,“仙城可是骊山和大梁一同建立的,为什么大家要走?”


    刘历搓了搓手,“这说来可就话长了,不如我先问几位一个问题。”


    在几人专注的视线里,刘历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你们这次来,有没有带好吃的啊?”


    ……


    薄病酒把煮好的饭菜端上桌。


    刘历在一旁看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征得萧清影同意之后撒腿往外跑,把那几个


    凡人也叫进来一起吃。


    老头们腿不利索,走路打颤,却也在闻到香味后拄着拐杖加快脚步,“太香了,我好久没有闻过这么香的味道了!”


    刘历在桌旁坐下,拿起筷子,转动眼睛看向萧清影几人,“师姐,你们不吃吗?”


    萧清影:“我们吃了辟谷丹,不必进食,刘师弟你们吃吧。”


    刘历重重松了一口气,赶紧端起白米饭,大口大口地吃肉。


    小毛窝在薄病酒怀里,探出脑袋,控诉道:“这是我的肉!”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过得这么磕碜。”薄病酒摸它的头,“回头给你找更好吃的哈,你看他们饿得多厉害啊。”


    小毛哼哼唧唧,半是不情愿地应了。


    ……刘历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菜碟边缘上最后一根菜梗,吸溜进嘴,吃干净了才放下碗筷,“太好吃了,我还能再吃一桌!”


    旁边老人也都吃饱了,此刻才担心起来,“小刘道长,这不会是断头饭吧?这么好吃,是不是我们要死了?”


    刘历拍桌,“胡说!师姐他们来了,一定不会让我们再过天天喝稀粥的日子!”


    萧清影:“刘师弟,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怎么回事了吧。”


    刘历叹气,“也不知你们是否知道,大梁金陵。”


    “金陵城?当然知道。我听爹娘说过,这春江旁的金陵城,风景优美,民风朴素,修士都爱去,还有一个别称,‘小仙城’。”离离头头是道。


    “小仙城……还不如就叫它仙城算了,至少我们不用待在这里啊。”刘历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力气太大给自己拍疼了,又肉疼地吹起气来,“约莫八年前吧,春江岸一个小渔村突然就有灵气,比这翠微城的还要浓厚。所以就有一些修士干脆跑到那里去修炼了。”


    离离:“修士往灵气浓的地方走很正常啊。”


    刘历无可奈何,“一开始只是修士去,后来那里人越来越多,翠微城的凡人也跟着去了。不知是谁心肠这么坏,对外说翠微城灵气薄、人又少,比不上金陵。慢慢的翠微城里人越来越少,散修都跑到金陵去了,百姓也到那里贸易。突然有一天,衙门的师兄们也走了!就留下我一个人……”


    刘历说着说着嚎了起来,“我说我也跟着去吧,他们说衙门必须有人守着,每个月还要传讯。不让我去。我说我非要去,他们就说我要是敢擅自离岗,就上报骊山,反正我就一个小炼气,没背景……”


    也是挺惨的。薄病酒给他递手帕,刘历说了声谢谢,接过之后擦了擦眼泪,忽然觉察不对,“这是哪儿来的?”


    “厨房啊。”薄病酒反应过来,带着充满歉意的神情,用两只手指捻起手帕,给拿回来了,“这个好像是抹布。”


    刘历委屈,“最后这城里就剩下我和这几位老人家,他们腿脚不好,孤家寡人,去了金陵也没地方住,所以就留在这里咯。但是没有行商,我们平日里只能用城里剩下的东西。吃的也不好,我又不能乱跑,所以只能等师兄每个月初一十五送吃的来。可是他们送的都是些米,既没有新鲜的菜也没有肉,我都给饿瘦了……”


    萧清影:“为何不将此事上报骊山?”


    “师姐,都说了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炼气期,我以后还想回骊山好好修炼呢。要是得罪了师兄们,这辈子都不让我回去怎么办?再说了,仙城空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逼他们回来吗?上报也没用啊。”刘历愁眉苦脸。


    武洋往前一步:“不会的,师尊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不会放任不管。”


    “师尊?”刘历看他,“师弟,你是谁的弟子?”


    离离走到他面前,得意地笑,“刘师兄,我们俩都是孙诸的弟子。我叫林离离,他叫武洋,这位是我们的外门师姐,萧清影,这位是她的道侣,薄病酒。武洋说的没错,你要是胆子大一点,直接告到师尊那里,那些人敢奈你何?”


    刘历羡慕道:“孙师兄的弟子,怪不得这么有傲气!我,我怎么敢呢……”


    萧清影正色:“刘师弟,我会将此事告诉白杨师兄,至少会有新的弟子来,那些擅离职守的弟子也会受到惩罚。”


    “别啊,那他们肯定知道是我说的,到时候给我穿小鞋怎么办?”刘历赶紧说,“我只需要你们帮个小忙,比如说你们留下来,我去金陵城。”


    武洋愣住,离离反应过来,“哦,原来如此。可惜啊,刘师兄,我们不会留在这里。不过我这里有一些辟谷丹,虽然没滋没味儿的,但至少比挨饿好吧。”


    她将剩下的辟谷丹都给了刘历,“这可是我师尊炼制的,师兄不会嫌弃吧。”


    刘历刚想拒绝,一听是孙诸炼制的,连忙往怀里揣,“不会不会!有辟谷丹也行,我留在这里修炼,到筑基期的话也可以试着申请回去……多谢师妹了。”


    萧清影皱了皱眉,“翠微城中不可无人,刘师弟,我们此行有别的打算,不能留下替代你。等此间事了,自然会有同门来。”


    刘历赶紧说,“别啊,至少别让他们知道是我说的,行不行?”


    见萧清影不说话,刘历知道他肯定有麻烦了,便小声嘟囔,“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们了,拖得一天是一天嘛。算了,我还是看看形势,实在不行我当散修去。这骊山也不是谁去就舒坦的地儿啊。”


    萧清影把储物袋里剩下的妖兽肉都留给了刘历。


    小毛看到它的口粮全都“捐”出去了,激动得就要去抢回来。


    薄病酒按住它,“我们去金陵城,给你买一堆新的!”


    一行人回到码头,刘历眼巴巴的,想跟他们一起走,“林师妹,带我走吧!”


    要是离离领队,她肯定就同意了。反正翠微城的人都跑光了又不是刘历害的,主要责任还在那些师兄师弟身上。而且不管对方是谁,顺水推舟卖个人情都不亏。


    可萧清影不同意。刘历不免埋怨道:“萧师姐,这要是换成是你,你会不想走吗?”


    萧清影坦然,“会,但我更会留下。”


    刘历无话可说。


    灵船起飞。离离看着在原地望着他们走远的刘历,叹道:“刘师兄真可怜,可怪得了谁呢,他胆子这么小。”


    武洋对萧清影说:“清影姐,我觉得应该带上他。”


    萧清影:“衙门必须有人守着。否则无人传讯,恐出大事。”


    “可是……”武洋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我很理解刘师兄,他没有背景,在骊山受人挤兑,来这么些年了也只是炼气期,若是不离开翠微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筑基。”


    这时一旁的薄病酒问:“武洋,你也遇到了同样的事吗?”


    武洋一呆,下意识低下头,“没有,我就是看到一些不公之事,有感而发。”


    离离在一旁看着他,皱了皱眉。


    萧清影耐心解释道:“武洋,既然入了骊山,就要有觉悟。若刘师弟不是骊山中人,去哪里是他的自由。”


    薄病酒接话:“所以进了骊山就没自由了吗?”


    萧清影看了


    他一眼,“修行之路被某些邪魔外道斩断,也无法投胎转世,这才叫没自由。”


    好好好,他有罪。


    武洋心里的结仍然没有解开,但不愿给萧清影和薄病酒添麻烦,“嗯,我知道了,师姐。”


    他往厢房走去,身后离离跟上,拉住他,“武洋,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武洋别开眼,“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回去的时候已经跟师兄他们说过了,你是我的人,不要欺负你。难不成他们不听?”离离恼火。


    武洋怕她去找师兄弟的麻烦,反而自己惹火上身:“你别生气……”


    离离抬眼看他,这个呆子,哪里懂她在生什么气。她生的是那帮人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气,“下一次你要是被欺负,就用令牌喊我过去。”


    武洋呆了呆,“这……”


    “听到没有?”离离挥动粉拳。


    武洋怎么会连累她,只好先应下,“嗯,知道了。”


    第63章


    灵船沿着支流,一路往上,汇入春江。


    江上船只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都往一个地方驶去。


    一阵清风吹来,拨开云雾,露出一座巍峨城池。


    崇墉百雉,堞口连云。


    翠微城在它的衬托下宛若村落。


    离离不禁感慨,“这才是仙城啊。”


    薄病酒抱着小毛站在旁边,“这也算小渔村?这得是超大渔村了吧。”


    小毛作势咬他胳膊,“我的肉!”


    “买!”薄病酒挥手。


    灵船缓缓下降,却不能立即靠近口岸。因为来往灵船实在太多了,萧清影等人还要排队。


    终于轮到他们,还未下船,便有录事官站在岸边,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块留影石。


    录事官:“请几位对着留影石,将自己的来历,身份都说一遍,我们之后会录入城册,几位下次来就不用这么麻烦,只需在那块大的留影石面前站上一会儿就行。对了,可千万不要撒谎啊,不然进得来出不去。”


    几人对视一眼。


    薄病酒举起留影石,在阳光下观察,“这就是古代版的‘扫脸录入’吗?”


    萧清影先录好,将留影石递给录事官。录事官接过之后看了看,惊讶道:“原来几位是从骊山来的啊?”


    萧清影:“没错,我们是来找同门的。”


    “哦,是从翠微城来的吧。”录事官毫不避讳修士从翠微城跑光一事,“城里有专门给修士休息的地方,几位等一等,我让人带你们过去。至于这灵船,麻烦交给我们,我们会停到第三个口岸,到时几位要走,直接从三号岸开走就行了。”


    薄病酒稀罕:“还能泊车?呸,是泊船。”


    全将留影石交过去后,录事官引导几人走进一扇小门,这门一共有八扇,一列摆放,他们进的是七号门。门旁有一个修士,要求几人将身上的灵器、储物袋都拿出来,当众检查。


    薄病酒愕然:“安检门?”


    小毛:“你絮叨半天了,在说什么啊。”


    薄病酒挠头,“没,就是这里太先进了,有点……”像回家了?


    “破弓一把,灵剑三把,储物袋三个……”修士要求他们将储物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离离在听到要检查里面东西时脸色变了变,“还要拿出来?这也太麻烦了。”


    修士:“道友,你也看到了,金陵城一天来来去去的修士这么多,万一有邪修怎么办?万一你们在城里丢了东西怎么办?检查储物袋,是为了你们好,若是东西丢了,可以到衙门登记,我们会帮你们找回来的。”


    离离抿了抿嘴唇,“不需要。再说了,这种事应该骊山衙门来做吧?什么时候金陵城的衙门也有这资格了?”


    修士笑道:“骊山?道友,在金陵城,大梁才是第一。骊山嘛,也就只能在翠微城那种地方耍耍威风咯——”


    话音方落,刚才的录事官走过来将他扇倒在地,“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几位道长可是正儿八经从骊山来的!什么金陵城大梁第一,别忘了,若是没有骊山,咱能从一个小渔村变成这么大的金陵吗?!忘恩负义的家伙!来人啊,把他拖下去,赶出金陵,以后再也不能进来!”


    修士被打懵在地,被两个修士叉着腰拖起来才反应过来,哭嚎着:“不要啊赵师兄,我知道我错了师兄——!”


    看着修士被拖走,录事官才挂上笑脸,将放在桌上的储物袋还给萧清影几人,“让几位见笑了,以后断不会发生这种事。几位从骊山来,可是要找翠微城来的道长呀?”


    萧清影颔首,“没错,我们先去了翠微城,只见到一位同门,听说其他人来金陵了,故而前来寻人。”


    录事官恍然大悟,“那几位还有别的事吗?”


    萧清影:“还有另一桩事,需要面见梁皇方可直言。”


    录事官微笑,“那几位本是要去都城吧?”


    见萧清影点头,他继续说:“几位有所不知,陛下自七年起就迁都金陵,往皇宫便可求见。”


    说着他手指金陵城的中心。


    离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哪里?”


    “那里。”录事官试着指出,但见几人神色茫然,便讪笑了声,解释道,“陛下爱民如子,特令城中百姓可自由建筑,所以这皇宫并非城中至高至盛之楼。无碍,诸位只要见到跟我一样着布冠的修士,都可以让他们带路。”


    萧清影点头,“那我们现在先去见同门。”


    录事官唤来一个年轻修士,“诸位请。”


    眼看着修士将萧清影几人带入城中,录事官转身走上城墙。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双手按在城砖上,眺望远方,将口岸的情况尽收眼底。


    “将军。”录事官走到她身后,略一拱手,“已经照您的吩咐,请他们入城了。”


    女子墨发束起,用一条红绳系住,闻声微微偏头,“骊山来的人可不能得罪,吩咐下去,好生招待。”


    录事官:“要禀告陛下吗?”


    女子:“我亲自进宫禀报。”


    ……


    穿过城门,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贩夫簇拥,填街塞巷。长街喧闹,车辚马啸。


    这般热闹的场景并不少见,譬如萧清影初来时见过的长公主游城。


    但众人仍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皆因所见情景——


    小贩为了展示纸风筝,将风筝捧在手中,掌心灵力化作旋风,使其扬起飞去;


    当街沽酒的美娘子翻转手腕,用灵力将酒水从瓮中招出,兰花指轻轻一弹,送入早就张开大嘴等候着的酒客口中;


    儿童当街玩耍,丢的不是沙包而是火球,不慎点燃了米铺前堆着的麻袋,老板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唤出水球灭火;


    离离揉了揉眼睛,“清影姐,这里怎么都是修士?”


    武洋也不敢相信,“连那么小的孩子都有灵力,可这些人跟五坊的街坊们没有什么区别啊。”


    薄病酒不觉得奇怪,“这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吗?”


    离离和武洋齐刷刷看向他。


    “当然了!”离离挺起胸膛一个大踏步,惊得薄病酒身体后仰,缩出双下巴,“薄大哥,你在影都见过人人都会灵力吗?肯定只有修士会啊!可你看他们,小孩,妇人,老人,都是些什么人啊,竟也有灵力,还不是修士!”


    薄病酒:“修士不就是穿道袍么,也许他们是看上去像普通人的修士?”


    “不可能!就算是散修,也一定会穿道袍,骊山的更别说了,恨不得一站出来就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是骊山修士。”离离激动地挥手,“这太不寻常了,我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武洋:“只有有灵根的人才可以修炼,莫非这城里的人都有灵根?”


    离离:“我怀疑我们是进幻境了!”


    领他们进来的修士忽地笑出了声。


    离离看他,“你笑什么?”


    修士面露腼腆,“几位前辈,金陵城的百姓确实都有灵根。”


    “这不可能!”离离反驳,“有灵根的人为什么要待在金陵城?”


    说完,她意识到这话太过激了,连忙补充道:“我不是说金陵城不好,就是大多数有灵根的人都会去影都,或者去骊山,可这些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既然发现自己有灵根,为什么要熬到一大把年纪?修士可是能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的。”


    修士:“几位不知道,金陵本就是风水宝地,在这里出生的人都有灵根,但从未发现过。是将军发现了此地奥秘,告诉他们怎么修炼,大家才能掌握法术。可大多数人也就是炼气期,算不上什么厉害的修士,加上是在大梁长大的,就不打算去影都或骊山了。也许那些孩子以后会去吧,将军从来不阻拦大家离开的。”


    萧清影开口:“将军?”


    修士看向她,“对,几位还不知道吧,我说的是大梁的女将军,扶月明。”


    “你们大梁的将军是女的?”离离思索,“扶月明……不应该啊,我爹说过大梁扶家只有一个男孩。”


    修士:“扶老将军还在时,把将军当


    成男子抚养,去世后将军的身份才公之于众。但这并不妨碍大梁百姓尊她敬她,若不是她,我们也不会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萧清影:“便是从前的人发现有灵根,那这些孩子呢?就我方才所看,这城里似乎人人都会法术。”


    修士微笑:“没错,城中百姓八成以上都有灵根。也许是金陵所处地界不同,从前住在这里的人,他们的后代也有灵根,而搬到这里来的人,住上一定时间,也会有灵根。听着很不可思议,可世界之大,几位又如何能断定就不一定不会有?”


    这话让几人无话可说。


    萧清影又问:“那扶将军是何修为?”


    修士叹气,“将军没有修为,将军没有灵根。”


    离离立刻抓住了他的漏洞,“你刚刚还说没有灵根的人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也会有灵根,怎么就你们的将军没有?”


    修士面露歉意:“方才是我说错了,是大多数人都有,少部分人没有。”


    薄病酒在边上闲晃,听到这话便问了一句,“那这少部分人哪里去了?我猜,既然大家都有,就他们没有,那肯定不会留在这里,对吧?”


    修士有些惊讶,“对,倒也不是我们不让他们留下,为了这些人,将军还特意在城北画出一块区域,单独给没有灵根的人住。一开始还有一些人,后面他们都走了,城北那块地便空置了。”


    萧清影:“金陵城这么好,为何美名没有传到影都和骊山?”


    修士脸上的笑淡了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梁国力在三朝中并不算鼎盛,我们只不过是拥有了一块宝地,可以让百姓生活得更轻松些,何必让全天下都知道呢?好了,几位前辈,还有想知道的不妨等你们到了客栈,问问掌柜的后者是小二,他们知道的也很多。”


    说着,修士示意几人跟着他前进。


    武洋看着百姓们用灵力做事,不但省了很多力气,成效也更高,不禁幻想,“要是大家也来金陵城的话,会不会也能拥有灵根……”


    离离在一旁打断他,“不可能,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灵根怎么能变成烂大街的东西?”


    武洋看向她,“可是大家能过得更好,而不是处处不如修士。”


    离离有点生气,“怎么不如了?修士哪里欺压凡人了?灵根是天生天养的,老天爷不给你修炼的机会,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说不定是你上辈子干了什么错事,这辈子才要继续当凡人。”


    这番话听得武洋胸口好像堵住了,但话到嘴边,又不想冲离离去,遂别过脸不说话了。


    离离见他这副模样,不得不说一些软话,“你不是想炼制出凡人也能吃的丹药吗?你想想,如果大家都是修士,不就不需要你了。我的怀疑很正常,真有这种好事,也不该它大梁独吞,就应该广告天下,人人都能修炼,人人都是修士。”


    这番话听得武洋的脸色好了些,心中愧疚感浮了上来,“离离,我刚才的话重了些,你别生气。”


    “我不生你的气,我就想看看这金陵城到底有什么秘密。”离离双手环胸,目光灼灼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萧清影与修士并肩而行,“城内不可御剑么?”


    修士颔首,“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御剑,因为怕伤到百姓,同理也不能争斗,不管是械斗还是切磋,只要有一次犯错,从此就不能再入金陵城。”


    萧清影若有所思,“虽然苛刻,却也合理,是扶将军制定的规矩么?”


    说到扶月明,修士满脸骄傲,“是。”


    薄病酒抱着小毛,一路上看见了各种各样灵力融入生活中的例子,不禁感慨,“这大概就是修仙版的《功夫》吧。”


    小毛的尾巴搭上他的额头,“你从下了船就在说一些奇怪的话。”


    “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超出我想象了。”薄病酒绞尽脑汁地形容,“就好比我以为我穿越到了中世纪,结果有人掏出了一把**。”


    小毛眼神逐渐诡异起来:“……”


    “可以单独说‘穿越’这个词?”薄病酒喜出望外,“小毛我跟你说,我是穿越来的!这里其实是一本——”


    “书”字还没落地,薄病酒就被电了。


    还连累了小毛,它举起两只爪爪,看着被烤焦的肉垫:“薄病酒——!!”


    穿过熙熙攘攘的市集,街道行人减少,转而是各所宅子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修士:“将军认为孩童强则国强,故而金陵城的孩子都能读书,不用费一银一两。”


    薄病酒:“教育兴国。”


    修士指着旁边的宅子,便见半边门侧开着,或有男子或有妇人进进出出,“将军还让一些筑基期的修士,教有灵根的人如何修炼,同时学堂就在旁边,也可以兼顾史书典籍,修外也修内。”


    薄病酒:“先修带动后修。”


    修士:“纵是修仙了,大多数人也只是炼气期,不懂什么炼丹炼药,因此城里也不能没有粮食。故而只要是住在这金陵城周边的小村落,所种的粮食,饲养的肉禽,都可以以更高的价格卖给金陵城。百姓只需要出很小一部分,剩下的都由国库来出。”


    薄病酒:“乡村振兴?积极大力发展农业?”


    薄病酒忍不住问:“你们将军是不是穿越来的?”


    修士不解:“穿越是何意?”


    “就是……”薄病酒小心翼翼,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从另一个时——”


    空字被电回去了。


    他是耐电,小毛不行!小毛干脆一脚踹开他,下来自己走。


    走过学堂工坊所在的区域,众人走进四面高墙围起来的坊市,直到停在一间气派的客栈前。


    修士:“几位请,你们进去之后会由掌柜招待,我就先走了。”


    几人走进客栈,迎面而来便是一个茶杯!直冲离离面门而去,她大吃一惊,没来得及躲闪,幸好一旁武洋抽出一张符箓,往她身前一丢。


    符箓自燃,筑起一面看不见的墙,茶杯触碰到的瞬间被弹了回去,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离离惊讶地看向武洋,“这是什么?”


    “是我试着画的符箓。”武洋没想到真的成功了,喜出望外,“是师尊手册里记载的基础符箓,我试着改进了一点,可以让它反弹回去。”


    离离恼怒,“你都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就拿出来,要是刚才我真的被砸了呢?”


    武洋歉疚,“我没想到这一点,那茶杯不大,以我的灵力恐怕准头不够……”


    “算了,刚才就算你不出手,清影姐也不会让它砸中我的。”离离看向屋内,发现茶杯来自几个修士。


    他们并非故意砸离离,而是出手时掀翻桌子,茶杯意外向她飞去。


    至于这几人真正发难的,是三个骊山修


    士。


    “还以为这里是你们骊山呢?警告你,再把自己当回事儿,我们就告到将军府去!让你们全都滚回翠微城!”


    第64章


    一个骊山修士要发难,旁边同门拉住他,摇摇头。


    他脸色铁青,“师兄,难不成我们就一直这么忍气吞声,任由他们羞辱么?!”


    同门压低声音,“可这里是金陵,不是翠微城。翠微差不多是一座死城,你我难不成要回去?又或者我们回骊山去?擅离职守,会被追责的。”


    一番话说得他面红耳赤,牙关紧咬。


    这时掌柜凑到萧清影几人跟前,“几位就是骊山来的贵客吧?”


    “哟,又是骊山来的!”向骊山修士发难的人阴阳怪气,“骊山的人不好好待在翠微城,跑金陵来放肆,还想我们奴颜婢膝?”


    掌柜的变了脸色,骂道:“金陵城的名声都给你们这些人败坏了!小卢,把房钱退给他们,让他们滚出去!”


    几人一怔,扯嚷起来,“胡掌柜,你还想不想开门做生意了?为了几条骊山的狗,赶我们走?!”


    掌柜的赶紧看了眼萧清影几人,见萧清影神情淡淡,似乎并不为此发怒,悬起的心才落下,旋即冲他们发起更大的火:“这几位是从骊山‘来的’贵客!你们胆子可真大啊,竟想挑拨骊山与金陵?!再不走,我就要上报到将军府,将你们赶出金陵城了!”


    说着要小二出去找巡街修士告状,几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


    迅速上楼收拾了行囊,离开时还用恶狠狠的眼神剜了萧清影几人,才大摇大摆走出客栈。


    掌柜看着几人离开,招手让小二过来,附耳说了几句,拍拍他的肩膀,等他走了之后才满面堆笑地转向萧清影,“抱歉,让几位看笑话了,金陵城有许多外来的散修,不懂规矩,还行诸位不要生气。”


    萧清影摇头,“请掌柜的安排三间房。”


    掌柜忙不迭点头,“自然,自然。”


    三个骊山修士走到萧清影面前,“这位师姐,你们是骊山来的?”


    萧清影颔首:“不错,方才你们为何与他们起了口角?”


    “因为……”其中一人说这话时不敢直视萧清影的眼睛,视线飘忽到天花板上,“他们出言不逊在先。”


    萧清影话锋一转,“那你们又为什么好好的翠微城不待,跑到金陵城来?”


    对方变了脸色,“你、你是来问责的?”


    离离朗声道,“这位师兄,我们先去了翠微城,只看到一位刘历师兄,他说你们全跑到金陵城来了,没想到还真是啊。”


    “刘历!”对方暗暗握拳,忐忑地看了眼萧清影,“没有,我们就是来住几天,很快就回去了。”


    “刘师兄可不是这么说的。”离离双手抱臂,“我劝几位师兄还是乖乖说实话,我们俩可是孙诸的弟子,等到上报师尊,你们可免不得受罚。”


    “孙师兄竟有弟子了?!”对方不敢相信,“孙师兄不是从来都不收徒的吗?”


    “今年破例了。”离离取出弟子令牌,在他面前挥了挥,“还是亲传弟子。师兄还要嘴硬吗?”


    对方松了口,“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这时掌柜的走过来请他们上去,“几位,上房安排好了。将军已吩咐下,几位在金陵城的花销全记在将军府,不必担心吃喝住行。”


    萧清影本就有拜访将军的打算,略一拱手,“多谢,我们想当面拜谢将军,可否请掌柜送信知会一番?”


    掌柜微笑:“今夜陛下想在皇宫设宴款待诸位,届时自可见到将军。几位可方便?”


    萧清影欣然。


    小二将众人引到楼上,给萧清影几人准备的俱是上房。三名修士中显是更有话语权的让其他两人回屋,自己则跟着走进厢房,待身后的门关上,开门见山,“反正你们去过翠微城,一定从刘历那里知道了情况,我隐瞒也没用。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我们是不会回骊山了。”


    萧清影诧异,“你只是犯了一次错,回去也不过受罚,却要因此流落在外?”


    修士闻言不禁嘲讽,“你们是孙师兄的弟子,根本不懂我们外门弟子的苦。本来资质就不如你们,进宗门之后修炼不到几年就被派到仙城。所谓仙城只是名头上好听,哪里比得上骊山?大家辛辛苦苦挤破头,不就是为了骊山的修炼资源吗?为了长生不老,为了早日飞升?”


    萧清影微怔,沉默不语:“……”


    修士拔高声音,“你所说的‘不过一次错’,却是内门弟子拿来大做文章的把柄!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将我们驱逐到翠微城,便是回了骊山也会被明里暗里地打压。炼气期修士寿数不过一百,我们这辈子要么老死在仙城,要么在骊山停滞不前,永远是‘小小的外门弟子’。”


    说完,他自嘲地一笑,甩袖,神情凄苦:“什么骊山,不过是个围城,进不去的人挤破头想进去,进去了人又拼了命想出来。”


    武洋听后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离离嗤笑,“那你倒是努力啊?你又不努力,凭什么怪骊山?骊山给你的资源已经够多了,不然呢,还要手把手教你修炼,教你飞升?真有本事的人不会被埋没,只有没本事的人才怨天怨地。”


    “你——”修士甩袖,“果然就算是孙师兄的弟子,也高高在上,打心底瞧不起我们!做骊山弟子,还不如当一个散修来得自在!”


    萧清影沉声:“这位师弟——”


    修士没好气道,“我叫张旭。”


    “倘若你说的情况确实存在,那骊山对外门弟子确实不公平。”萧清影郑重地行了一礼,“我替宗门向你们道歉。”


    张旭愣了愣。


    离离扯了扯她的衣袖,“清影姐,你也是外门弟子,你就不跟他们一样,何必跟这种人道歉。”


    张旭回过神来,不屑道:“道歉有什么用?你一个外门弟子,能做什么?睁开眼看看吧,孙师兄的弟子都瞧不起我们,就你能做什么?等你进了内门,也跟他们一样。”


    萧清影眉头紧锁,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


    这时薄病酒开口道:“走呗,世界这么大,去哪里不是修炼。兄台,我看事情变成这样你也有责任。既然你早早就认清了骊山的‘真面目’,为什么还要留在金陵城,还不让刘历离开翠微?不就是怕他把事情捅出去了,不利于你们以后回去。”


    张旭恼火,“你懂什么,我们是不得已!”


    “脚长在你腿上,哪来不得已。你要真觉得不公平,哪怕冲到骊山大声跟所有人喊冤也行,总会有人关注到你的需求。”薄病酒耸了耸肩,“说到底不是你这也要,那也要吗?”


    张旭哑然,却不知如何反驳,“你胡说!都是骊山把我们害成这样的!”


    “刘历被你们丢在翠微城才惨。”薄病酒坦言,“他都把小毛的口粮吃完了。”


    说到口粮,小毛立刻振奋起来,“没错!他是猪吗他!”


    武洋静静听着,不禁开口道:“张师兄,我觉得薄大哥说得对,你们那么对刘师兄确实不对。”


    “你、你不也是骊山弟子,居然帮外人说话。”张旭手指武洋,指责道,“我观你像跟我们是一路人,还以为你明白。你想想,若遭受这些不公的是你,你会让骊山所有人知道吗?你敢吗?”


    这话戳到了武洋的痛处,令他神色难堪。


    薄病酒上前一步,把武洋护在身后,“别乱认同伙,武洋好着呢跟你们不一样。老兄,是你想讨好那帮欺负你的人没成功,恼羞成怒了吧?所以你们一有机会就欺负比你们弱的人,不然为什么把刘历丢下?是,骊山对你不公平,你要么反抗要么躺平,往下作恶就不对。”


    这番话让张旭无言以对,往后趔趄两步,口中无力地反复“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这时萧清影缓声道:“张师弟,若你们肯回骊山,我愿请孙师兄与长老一同见证,将欺辱你们的弟子揪出来,严加惩罚。但你们确实擅离职守,也要受罚。我会跟师兄求情,请他从轻处理。”


    薄病酒不禁挖了挖耳朵,他没听错?


    萧清影显然是同意了他的看法,在他的基础上提议。


    小毛见他突然傻乐,“你又疯了?”


    “你不懂。”薄病酒轻轻打掉它的肉垫。


    张旭慢慢冷静下来,思索半晌,“不,我们不会回去。金陵城灵气浓郁,你们也见到了,凡人在这里都能长出灵根。听说若能拿到户籍,得到的好处远比在骊山当外门弟子多。怎么,你们要抓我们回去么?”


    萧清影:“理应如此。”


    话音方落,张旭拔剑出鞘,警惕地看着几人。


    离离拽了拽萧清影手臂:“可是清影姐,我们不为此事而来。”


    “没错,我们是为另一桩要事而来。”萧清影看着张旭手中的剑,“事情办妥之后,回到骊山禀报孙师兄,你们的事自有其他弟


    子来管。眼下我有其他问题,还请师弟如实相告。”


    张旭冷笑,“我都已经要叛出骊山了,怎么还算你的师弟?你问别人去吧!”


    说着撞开房门,从二楼落下。另外两个同门听到声音出来查看,被张旭招呼:“快走,他们是来抓我们的!”


    三人一路冲出客栈,逃之夭夭。


    刚刚整理好的桌椅再度被掀翻,还散架了一只桌子,掌柜靠着柜台,露出忧愁的神情。


    武洋欲追,被离离拦住,“别追了,就让他们跑吧,反正这之后师尊肯定会让新的同门去翠微城,反正他们犯下大错,最终也会被抓。不必我们亲自动手。”


    萧清影叹道:“我对现在的骊山还是知之太少了。”


    “清影姐,你又不是掌门,也不是首席,你管这些干什么。”离离笑道,“何况他自己不争气,还能是你的责任吗?骊山这么多弟子,有一些人心思不在正道很正常。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只要自己一切顺遂就好了。”


    萧清影仿佛有一口气噎在胸口,不能吐咽不下,眼看众人视线在她,便敛了惆怅,“也罢,看来眼下只能去问将军和梁皇了。”


    天色微喑,万家灯火逐明,将金陵城笼罩在浓浓暖意中。


    一辆马车将几人送入宫中,路上离离好奇地掀开帘子,便见一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还以为是什么节日,“金陵城近来过节么?”


    车夫闻言呵呵笑道:“贵客有所不知,我们金陵城啊天天都这么热闹,因为百姓安居乐业,不畏病痛,一家人和和美美,这就是世上最令人开心的事了!可不是天天都跟过节似的么。”


    离离不以为意,随口回了句,“那看来金陵城治理得很好。”


    车夫话里话外满是自豪,“那是,都是将军治理有方,若不是她屡次向陛下进言,迁都金陵,我们会有这么好的日子么?将军就是大家的恩人,可惜了她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子就更好了!”


    离离撇唇,“你这话就错了,偏她是个女人才会体恤百姓,我娘说了,虽然我爹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可是天下大多数男人都薄情寡信,顾自己还来不及,怎么会顾别人?”


    车夫:“贵客此言差矣——”


    离离打断他,“那我问你,你们这位皇帝陛下可有实绩,可比肩扶将军?”


    车夫脸上笑容一僵,悻悻的不说话了。


    马车缓缓驶入宫道,穿过数道宫门,才在百层台阶前停下。


    将几人请下来之后,车夫又驾着马车离去了。


    宫灯矗立,影影幢幢。


    昏暗的宫道上,两个宫人提着灯走在前面,身后一行士兵,甲胄相击,铮铮作响。


    宫人停下脚步,向左右推开,露出身后的黑衣女子。


    女子双眸明亮,朝几人略一拱手,“见过几位道长,某乃大梁将领,扶家月明。”


    离离打了个响指,一朵手指头那么大的火莲花飘到女子面前,照亮她深邃的眉眼。


    莲花熄灭,离离夸赞道,“将军好定力。”


    扶月明从头到尾眼睛都不眨,闻言微笑,做了一个向里请的动作,“虽然某没有灵根,但也见过不少修士。诸位,这边请。”


    扶月明与他们一同踏上石阶,进入宫殿,而她带领的那列士兵安静地站在原地,仿佛融入了宫墙投下来的阴影里。


    离离小声跟武洋说话,“这扶将军挺好看的。”


    武洋光注意她那一身甲胄去了,“她的盔甲好像很重。”


    离离努唇,“既然她没有灵根,那就只能习武了吧。习武之人,便是修到头也比不过体修,可惜了。”


    萧清影与扶月明并肩而行,问道:“将军,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问梁皇。”


    扶月明问:“是跟翠微城有关么?”


    萧清影垂眸略一沉思,“不是。”


    扶月明稀奇,“那还能是什么事?放心,某定知无不言。”


    萧清影开门见山,“你听说过‘碧云天’么?”


    扶月明困惑,“‘碧云天’?不曾听说,奇怪,这是什么东西,值得骊山遣人来问?”


    薄病酒探头过来,“将军,你知道‘穿越’吗?”


    扶月明更是一头雾水了,“何为‘穿越’?”


    薄病酒看她反应就知道她不是穿来的,看来这个世界只有他这一个倒霉蛋。


    孤独啊!


    萧清影故意慢了一步,等薄病酒撞上来时把他推到后面去,继续问扶月明,“是一种能让凡人变成修士的灵液,那陛下有可能知道么?”


    “他……应该不知道吧,若是有这等好东西,他应该会给我。”扶月明微微一笑,“陛下并不常上朝,政事……大多交由我打理。说出来怕几位发笑,我们大梁的皇帝陛下是诗人,也是画家,还是木匠,但偏偏不像一个皇帝。”


    萧清影不觉挑了下眉,“大梁皇帝的喜好倒是很多。”


    扶月明无奈道:“实不相瞒,我与他自小认识,他打小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先皇还曾因此训斥过他。原本以他的脾性,这皇位……诸位,到了。”


    不觉几人已经穿过一个宫殿,走入宫苑中庭。


    绕过影壁,豁然开朗。中庭四面环殿,植有花草,饲有异兽,池塘广阔,水榭蜿蜒。


    悠扬乐声响起,十数名宫娥持有各色乐器,沿曲径间隔而坐。琵琶玉碎,箜篌冷泣,笙箫凄迷,琴瑟悲鸣。


    听得扶月明不禁眉头蹙起,抬手示意宫娥停下,“陛下,骊山的三位道长来了。”


    水榭竹帘后被灯光映照出来的人影动了动,掀开竹帘,露出一张干净的青年面孔,“贵客来临,有失远迎,请。”


    第65章


    扶月明吩咐宫娥将竹帘掀开。


    青年面色不愉,但按下了,让宫娥小心着别把他的字画弄进湖里。


    水榭四面都放置了书桌,一面悬挂墨宝,一面摆放木工。


    离离好奇地打量桌上的小木人,青年注意到她的视线,喜笑颜开,“这是我刻的‘洛神’。”


    神女裙摆飘逸,五官精致,栩栩如生,细看有点像扶月明,离离夸赞:“真漂亮。”


    青年一怔,掩盖不住的欣喜,“谢谢,还有其他的,你要看一看吗?”


    “陛下。”扶月明出声打断两人交流。


    青年看了看她,轻叹,“月明,难得有人能欣赏我的作品。”


    扶月明看向最后一面依靠着的床榻,那上面有一些吃完还没来得及收走的食碟,“你又在这里过夜了?陛下,国事为重,你应该去勤政殿,那些兵书——”


    “我不想听!”青年恼火,将桌上的毛笔丢向她。


    毛笔划过扶月明脸颊,在她右脸上留下一道墨痕。她偏过脸,一缕发丝垂落,遮住眼底沉浮情绪。


    青年回过神来,磕磕绊绊,“月明,我不是故意的,我……”


    “陛下。”扶月明撩起发丝,别到耳后,“贵客还


    在,您这样实在不成样子。”


    青年看向萧清影几人,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抱歉。”


    扶月明让宫娥将桌子床榻撤走,青年掩饰不住的不忿,硬生生忍住了。


    宫娥搬来桌椅,布上饭菜。


    扶月明请几人就坐,“几位尝尝,这是我们金陵附近土地种出来的蔬菜,蕴含灵气,广受修士喜爱。”


    她看向还呆呆树在一旁的青年,柔声道:“陛下,该坐下了。”


    青年迈开小步,走到她身旁落座。


    萧清影不饮酒,离离和武洋年纪还小,在场也只有薄病酒和小毛能喝上几杯。


    喝酒,薄病酒最擅长了,他熟练地跟扶月明和青年碰杯,“打扰了打扰了。”


    扶月明介绍道:“几位,这便是我大梁皇帝,连万里。”


    连万里拘谨地笑了笑,“自我迁都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骊山的人。”


    萧清影:“陛下不曾见过翠微城衙门的骊山修士么?”


    连万里一怔,“很多事都是月明主意,我极少离开宫中,翠微城的修士若不来觐见,我也没机会见到他们。”


    扶月明淡淡道:“萧道长,你们那三位同门入城之后便嚣张跋扈,到处欺辱我金陵百姓,但因他们是骊山修士,我嘱咐众人且忍且让。原以为你们来了能劝诫他们,却听说并不愉快,录事官同我说那三人业已离开金陵了。”


    萧清影坦言,“不错,他们三人擅离职守,还欺辱同门,我原想着此间事了,让他们回骊山领罪,但没想到他们宁愿叛出骊山也不肯回去。”


    扶月明笑道:“哦?我还是头一次听说骊山修士不愿意回骊山。不常有一句话,天下某某出骊山,似乎世间一切都源自骊山。那么多人挤破头想进骊山,怎么会有人叛离呢?”


    这话隐有嘲讽,离离吐掉嘴里的肉,“扶将军,这些弟子在外面久了,肯定沾染了外头不好的风气,是他们顾恋风尘,贬低宗门,跟骊山有什么关系?”


    “小道长误会了。”扶月明仍挂着盈盈的笑,似乎没什么能让她发怒,“我赞同你的说法,定是这三人心思不正,不管在哪里都不会安分。我只是好奇,他们怎么舍得走?毕竟那可是骊山啊。”


    离离不以为然,“总有人将宗门的功劳当成自己有本事,走就走,我就不信离开骊山,他们还能一路坦途,登仙飞升。”


    扶月明:“我看也是,他们一定会后悔。”


    这话听得离离舒坦,拿起酒杯就想敬扶月明一杯,被一只手按下。


    薄病酒满脸通红,已经上头了:“小孩子不能喝酒。”


    小毛:“……”


    离离惊讶,“薄大哥,你怎么喝醉了?”


    “醉?pardon头牌的实力你懂个毛线,我怎么可能会醉——”


    扑通一声,薄病酒脸朝下倒在桌上。


    武洋轻轻推了推他,“薄大哥?”


    小毛从他怀里钻出来,爬到一旁吃肉,对上连万里惊异的神情,“干嘛,没见过灵宠?”


    “没,我能雕你吗?”连万里欣喜。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小毛埋头干饭,“随便。”


    离离拿起酒杯小口小口地抿,“薄大哥才喝了多少杯啊,他酒量这么差,为什么要喝?”


    扶月明见状,“那今夜几位就住在宫里吧?明晚是金陵灯节,是我金陵每年一次的盛会,几位一定要留下来看看。”


    这时萧清影切入正题,“不知梁皇陛下可听说过‘碧云天’?”


    “道长唤我万里就行了。”连万里脸上带着茫然,“‘碧云天’?蛮好听的名字,不知是什么?”


    扶月明:“是一种能让人变成修士的灵液。陛下,你应该不曾听说过这种东西吧?”


    连万里愣了愣,“世上有这种好东西?喝了有坏处吗?若是没有,去哪里能找?”


    他说到激动时站了起来。


    扶月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冷静。”


    “我……我只是想找来给你。”连万里慢慢坐下来,朝萧清影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是我太激动了。”


    萧清影:“确实有坏处,饮下‘碧云天’的人只能短暂地拥有灵力,若是不持续饮用就会变回凡人。”


    “这也算坏处么?”连万里呢喃,“治不好的才叫坏处。”


    扶月明轻声道:“我不是修士也没关系的。”


    “连街边的小儿都是修士,你身为大梁将军,却偏偏是个凡人!”连万里摇头,“我明明记得你很想成为修士啊!”


    扶月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要能守护大梁,是凡人还是修士,不重要。”


    连万里神情倔强:“不行,我一定要找到‘碧云天’!”


    扶月明却没半点欢喜,只是重重一叹,重新扬起笑脸看向萧清影,“萧道友,这灵蔬如何?”


    萧清影一口咬下去便觉灵气四溢,沿着舌尖不断往下,如一团热流划过食道,整个人的四肢都暖起来了,“听说这里八年前还只是一个小渔村,是何机缘才能变成如今的金陵城?”


    “这里是一个洞天福地,地下有一位上古大能留下的洞府。”扶月明致歉,“但这是我们大梁的秘密,就如同你们修士的机缘一样,秘不可宣,想来萧道友理解吧?”


    萧清影颔首,“既是机缘,自然不必告知。扶将军,我们此行就是为了调查‘碧云天’,先前……意外得到了一瓶碧云天,从一个来自金陵城的大梁行商身上得到的,或许你能帮我们查到这行商的住处?”


    说着她从储物袋里取出琉璃瓶。


    扶月明接过琉璃瓶,看着其中流淌着的浅碧色液体,“真漂亮,不过我们确实没见过这东西。”


    “这是稀释过的,大概只能让一个人拥有几天灵力。”萧清影在连万里脸上看到了失望,“我们还不知道它的出处,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它绝对不是好东西。”


    “碧云天”跟“寒烟翠”一样都含有魑魅魍魉,极大概率是用灵源制作的。


    扶月明将琉璃瓶还给萧清影,“萧道友,我相信你,你说这不是好东西,那它一定有问题。可惜,我们确实没见过,要是能帮上你就好了。”


    萧清影想了想,“我有一个猜测,但只能问梁皇陛下。”


    扶月明有些意外,起身,“既然如此,请萧道友移步偏殿。陛下,不管萧道友想知道什么,都请告诉她。”


    离离本也想去,但转念一想,这扶月明分明更青睐萧清影,“清影姐,你们去吧,我和武洋在这里守着薄大哥。”


    薄病酒虽然喝醉了,嘴里却时不时念叨着什么。


    小毛两只爪子放下碗碟,大喊:“再来一盆肉!”


    ……


    屏风后,萧清影问连万里,“陛下应当知道‘灵源’吧。”


    连万里脸上出现惊慌,强装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奉孙师兄嘱托而来,陛下不必掩饰。”萧清影单刀直入,“我们怀疑‘碧云天’就是用灵源之水做的,大梁的灵源现在稳定吗?有没有人擅用?”


    连万里皱眉,“怎么可能,灵源在都城地下,只有我能进得去。”


    萧清影:“用玉玺?”


    “没错,看来你什么都知道。”连万里点头,“我登基那日就从父皇手上接过玉玺,灵源现在由我掌握,只有我进得去。”


    萧清影上下打量他,“那你……”


    连万里脸色微变,“我什么?”


    直接问他是五弊三缺中哪弊哪缺,太过冒昧了,“陛下接过玉玺之后,可有不适?”


    “不适?”连万里恼火,“若你跟我一样这辈子都不能离开大梁,你说有没有不适?”


    这一点萧清影倒是没听说过,“守护灵源之人不能离开国土么?”


    连万里:“只要踏出国土,我就会心痛难耐,直至回到皇宫才平息。”


    萧清影:“那陛下想去哪里?”


    连万里怔了怔。


    似乎没想到萧清影会这么问,他有些恍惚地走到一旁的长榻上,坐了下来,“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许去大宣,或许去大雍,或许是骊山?我本想四处去看看,可转过头来,这又不是我要的……  ”


    说着他慢慢低下了头,捂住脸,“我什么都做不好,像我这种人又能去哪里,根本没有地方需要我……”


    萧清影正要说话,屏风后传来声音,“萧道长,里面还好么?”


    看连万里这模样,怕也是问不出什么,萧清影只得道:“扶将军,请你进来。”


    扶月明进来后看到连万里坐在长榻上痛哭流涕,却是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转向萧清影,“萧道长问出想要的答案了么?”


    萧清影欲言又止,“算一半吧。”


    扶月明:“还有一半?萧道长可以问问我,也许我知道。”


    问她?萧清影暗自忖度,“扶将军可知这大梁的秘密?”


    “秘密?”扶月明似笑非笑,“我大梁新帝是如此无用之人,算不算一个秘密?”


    萧清影:“……”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顿了顿,扶月明话有所指,“先皇曾与我说过,骊山不得干涉各朝内政。萧道长此言已属越界,若是某告到骊山……又当如何?”


    萧清影沉声:“扶将军在威胁我们?”


    扶月明道:“没有,纵然豺狼虎豹凶险,却也是天地一环,便是杀了,也会有其他更凶恶的兽。某熟读兵书,自知与兽共存,各取所求,才是长久之道。”


    萧清影:“……”


    她想了想,“骊山并不在乎大梁新帝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们只是在意,‘碧云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与大梁是否有关。”


    扶月明:“我已遣人去查你们说的行商,很快就能得知他的身份住址。”


    萧清影拱手,“多谢。”


    “这种只是小事。”扶月明问,“萧道长还有想问的吗?我观天色已晚,陛下该休息了。”


    萧清影看了眼还在自闭的连万里,再看扶月明里眼中多了几分敬佩,“暂时没有。”


    “暂时?”扶月明了然一笑,“请几位移宫歇息。”


    宫娥进来领萧清影出去。


    屋内烛火明灭,照得扶月明扑在屏风上的影子摇摇晃晃。


    她走到连万里面前,蹲下身,托起他的脸,“万里,她已经走了。”


    连万里急切地问,“月明,你需要我吗?你们都需要我吗?”


    扶月明视线不觉向下看,“嗯,我们需要你。”


    “你在撒谎。”连万里哭嚎,“我问过你这么多次,你每次的答案都一样!其实你们都不需要我,大梁不需要皇帝,你不需要丈夫,随波也不需要兄长,你们没有人需要我!”


    扶月明不堪重负般叹了口气,“不是这样的。你送给亲王的书画和水木流马,他很喜欢。”


    连万里用力攥住她的手腕,“他喜欢……那你呢?你喜欢我送给你的字画吗?”


    扶月明视线不觉偏移,“喜欢。”


    连万里:“……”


    他松开扶月明,往榻背上一靠,“我是个废人。”


    扶月明起身,“你不是。”


    连万里转动眼睛,看向她,“月明,你想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


    “不想。”扶月明脸色大变,匆匆丢下一句“你该休息了”便离开。


    连万里捂住自己的脸,“自作孽不可活……不可活……”


    萧清影回到水榭,便看见薄病酒在跳舞。


    离离和武洋在一旁拍掌,给他伴奏。薄病酒虽然醉了,却能唱能跳,尽管含糊不清,不知道嘴里“哼哼哈兮”是唱的什么东西。


    而桌子的一隅,小毛吃干净的食碟堆成了小山,它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地上打嗝。


    萧清影:“……”


    就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吧,这个发疯的是魔尊,那个吃撑的是魔兽。


    萧清影踏进水榭,离离便站起来,迫不及待地问,“清影姐,你问出什么了吗?”


    萧清影摇头,“他确实是守护之人,但他说灵源在都城,只有他进得去,绝不可能有人擅用。”


    离离惊讶,“怎么会?可依我们在大雍所见,就算不是守护之人,只要能用玉玺打开门,也可以进去。玉玺在他手里吗?”


    这话说得在理,萧清影思索,又听离离说:“这个皇帝看上去就不像有实权的样子,更像将军掌管一切。那会不会玉玺在她手里?”


    这时武洋忽然说:“清影姐,梁皇既然是守护之人,那他有什么毛病呢?”


    萧清影陷入沉思,“五弊三缺,未必一定要身体残疾。”


    离离:“可我们见过的牧静舟、牧合川都是残疾之人,那老雍皇也是。万一就是残疾呢?万一他不是守护之人呢?”


    说话间,一股酒气凑了过来,薄病酒竟然大胆地搭住了萧清影的肩膀!


    离离星星眼:“哇哦!”


    武洋眨眨眼,跟着“哇哦”。


    萧清影:“……”


    “我……”薄病酒一张嘴就是酒气,喷得萧清影直皱起眉头。


    就在她要动手的前夕,薄病酒头一歪靠在她肩膀上。


    却听他一声呢喃,萧清影停住推开的动作。


    “……别怕,哥哥在。”


    魔尊有兄弟姐妹?倒不曾听说。


    蓦地身上重量陡增,薄病酒顺着她的肩膀滑了下去。


    萧清影只好捞住他的腰,打横抱起,“离离,武洋,去宫殿休息吧。”


    第66章


    薄病酒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阳光照到脸上的时候,他缓缓睁开眼,按住头坐了起来,感觉太阳穴鼓鼓地跳,显然是宿醉后的症状。


    Pardon头牌薄病酒酒量惊人、千杯不倒,但薄冰滴酒不沾。


    “醒了?”


    循声看去,萧清影挺直腰板坐在桌旁,手中拿着一张纸。


    薄病酒:“那是什么?”


    “户籍。”萧清影道,“携带‘碧云天’去大雍的大梁行商的户籍。”


    薄病酒“哦”了一声,“今天去找他吗?”


    “这上面写他还有妻子,两个孩子,一对双亲。”萧清影声音渐低了些,又陡然拔高,“你有兄弟姐妹?”


    薄病酒愣了愣,“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萧清影:“……”


    她起身,将户籍折好放进袖中,“换衣服,出发。”


    薄病酒不解,一把拖过在他旁边翻着肚皮睡大觉的小毛,“你也喝醉了?”


    小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啊?”


    薄病酒摸了一把它隆起的肚子,“你有了?”


    “你才有了!”小毛要咬他。


    换成平时他一定能灵活的躲开,但刚酒醒,反应慢了半拍,等小毛把他的手咬出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啊——”


    萧清影在屏风后换衣裳,蓦地感觉手掌边缘一痛,一看是四个血印。


    萧清影:“……”


    她吃下丹药,催动灵力愈合,系上裙带,走出屏风就听见薄病酒跟小毛大战三百回合。


    “你竟然咬我!”


    “你活该!”


    “我也咬死你哇啊啊啊!”


    萧清影站在门边,心中又浮现过往惨痛的回忆,硬生生把微弯的嘴角扯了下来。


    她走过去打断了一人一狐的“大战”,“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薄病酒坐起来,“我也得去?”


    萧清影带着薄病酒自然有她的理由,“没错。”


    薄病酒倒不抗拒刷好感度的机会,但见萧清影也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我们乔装去那个人家里吗?”


    “嗯。”顿了顿,萧清影解释道,“是扶月明的提议。”


    薄病酒诧异,“扶月明?她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萧清影道:“她说既然这‘碧云天’不是什么好东西,又跟百姓有关,自然不可坐视不理,要跟着我们一起确认不会危害到大梁才行。”


    薄病酒竖起大拇指:“很合理,真是爱民如子的好将军。不过……”


    萧清影:“不过?”


    薄病酒盘膝而坐,“你不是以骊山的身份为豪吗,这么遮遮掩掩的行事,不是你的风格?”


    萧清影:“在大宣的时候我们已经乔装过了。”


    “这不一样。”薄病酒摆摆手,“那是在一帮子修士面前,这是在凡人——等等他们有灵力,也许不算凡人?但严格上来说,跟修士不一样吧。我觉得是你的话,一定会选择以骊山修士的身份,大大方方地问清楚吧。”


    萧清影眉头用力地向下一皱,“魔尊,少装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薄病酒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开始脱衣服。


    萧清影始料未及,立刻转过身,脚步顿了顿,旋即走出门去。


    小毛昨晚吃太撑了,到现在还没消化,且整条狐懒洋洋的,便往被子里一钻,“你们去吧,我要睡觉。”


    薄病酒换好衣服,掀开被子,爬过去凑到小毛的嘴筒子边,“你最近不是吃就是睡,真的没事?”


    “没事。”小毛打个了哈欠,进入梦乡,不管薄病酒怎么叫都不醒。


    等他出去,离离和武洋也穿着普通人的衣服,在外面等候了。


    但他们俩的衣衫有些不一样。离离的是飘逸轻纱,还做了新发型,两个小发髻上有发簪、琉璃、毛茸茸,十分可爱。武洋的衣服是丝绸做的,阳光下


    泛着光泽,腰带一系,玉冠一束,竟跟世间的公子哥没两样。


    见武洋双肩没有打开,离离用力锤了下他肩膀,“嚣张一点!你现在可不是五坊出来的武洋,你是来金陵城游玩的小公子。”


    武洋为难道:“要不然让薄大哥来装公子吧。”


    薄病酒忙不迭摆手,这俩小朋友多般配啊,他就不凑热闹了,“不不不,我这么穿挺好的。”


    他跟萧清影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俩是小小姐和小公子的跟班。


    这时扶月明走了过来,她衣着简单,戴着黑纱帷帽,一只手挑起纱帘,“诸位,你们要找的人名唤徐峰,家住城南,我已嘱咐人备好了马车。”


    这时宫娥迈着小碎步跑到扶月明身旁,低声耳语。


    扶月明放下纱帘,侧过脸轻声道:“没事,陛下一人孤单,有亲王陪着也是好的。”


    说罢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萧清影几人上马车。


    车夫放下帘子,对里面几人道:“几位坐好了,驾!”


    扶月明坐在靠外面的位置,忽然听见萧清影问,“将军,亲王是谁?”


    扶月明微微一笑,“不愧是修士,道长耳力真好。康亲王随波是陛下的弟弟,皆为皇后所出。”


    离离问:“那我们昨天怎么没见到他?”


    扶月明:“亲王并不住在宫中,他的府邸在城外。”


    马车缓缓从侧门驶出皇宫,走入无人的小道,七拐八拐才转入逐渐热闹起来的大道。


    萧清影掀开纱帘,便看见外面的百姓一如既往地使用法术,“扶将军,城中百姓都是法修么?”


    扶月明:“当然,说来也奇怪,或许是因那上古大能是法修吧。”


    萧清影放下纱帘,看向她,“方便让我们去地底看看那位大能的洞府么?”


    扶月明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好吧?虽然骊山提出这要求很正常……但我们并不想让大宣和大雍知道这件事。想必萧道长也发现了,金陵很低调,只允许本国行商进和散修进来。”


    萧清影:“允许本国行商,这一点我理解,但为什么其他国家的散修也可以进?”


    离离附和,“是啊,让他们进来不也是让大宣大雍知道你们金陵是洞天福地?”


    扶月明:“修士都以登天飞升为重,与只知勾心斗角的凡人自是不同。”


    这话离离听着舒服,点点头,“也有道理,散修不像骊山弟子,修炼资源本来就少,这城里灵气足,能供他们修炼,要是闹翻了以后就不能来了。”


    扶月明颔首,“而且我们金陵规定,散修只要在城中住上三个月,在城中的花销便可减半。住上一年,每个月能到衙门领免费的丹药、符箓和一些普通品阶的灵器。若是住满三年,还可以在金陵城中买房买地,以后就是金陵人,朝廷给百姓的福祉都能领。”


    武洋:“听上去跟骊山有点像。”


    扶月明赧然,“我们怎么敢跟骊山比,其实我们也有私心,城中百姓虽然有灵根,但个个修为低,只想学点基础法术。散修可以给我们带来一些功法,也能教百姓如何修炼,延年益寿。”


    武洋憨憨地笑了,“这怎么算私心,扶将军这是为了大梁百姓着想。”


    离离屈起胳膊撞了他一下。


    倒也不疼,就是让武洋不明所以。


    这时萧清影说:“我们只是看看,不会告知大雍大宣。”


    扶月明仍是为难,“这件事我还要问问陛下。几位,快到了。”


    马车停在一间民宅前。


    几人下车,扶月明下车,叩响宅门。


    过一会儿宅门打开,是一个妇人,椎髻布衣,面带愁容,“请问你们是……?”


    扶月明压低声音,“这位夫人,我们是从大雍来的,徐老爷嘱我们送一样东西来。”


    “阿峰?他回来了?”妇人左右张望。


    扶月明语气带着遗憾,“夫人,可以让我们进去说吗?”


    妇人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紧紧抓着门板的手指骨泛白,“好吧。”


    宅内陈设简单,看着便知是寻常人家。


    走进屋里,两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主座上,见有人来,也着急忙慌地问,“可是我儿回来了?”


    妇人:“公公婆婆,是几位大雍来的客人。”


    老人眼里的光陡然熄灭,“我看他是不会回来了……”


    妇人不忍地别过脸。这时扶月明道:“夫人,可否单独相谈?”


    妇人胡乱擦了擦脸,“几位到内室坐吧。”


    几人跟随她走进内室,窗开着,便见后院有两个小孩子在顽闹。


    妇人想要关上门窗,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女孩子看见赶紧跑过来,“娘,是爹回来了吗?”


    “没有。”妇人轻声安抚,“起风了,你带弟弟去别的地方玩,乖。”


    女孩子怯生生地看了眼萧清影,捡起地上的鞠,牵着弟弟的手往别的地方去。


    妇人轻轻阖上窗,只留下一条窗缝。这才看向几人,“我丈夫让几位带什么来?”


    扶月明退到窗边。


    萧清影从袖里取出琉璃瓶,“夫人可认得此物?”


    妇人眼里陡现震惊,“怎么、怎么会在你们这里?!”


    萧清影几人对视一眼。


    萧清影:“这就是你丈夫让我们送回来的东西。”


    “他要你们送这回来干什么,莫非……莫非他已遭不测?!”妇人身体重重一晃,跌坐在凳子上。


    萧清影心思流转,“他确实已经……所以让我们把这给你。”


    “我要这干什么?!”妇人双眼圆睁,咬破嘴唇,“我说了让他不要去,他不听,现在他死了,我一个人如何撑起这个家。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听我爹娘的,留在家里,总好过远嫁!”


    萧清影追问,“他去干什么?”


    妇人悲痛异常,不觉和盘托出,“他说这是证据,只要带去外面,带去骊山就可以救我们了。莲姐儿已经到‘受生’的年纪了,他不想姐儿以后也被困在这里。我说不要去,宁可一辈子都待在金陵,一家人好好的……”


    萧清影上前一步,“为什么是被‘困’在这里?金陵不好么?”


    “我不觉得………”这是窗外一阵风吹了进来,妇人忽然打了个冷颤,尖叫起来,“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都走,都走!”


    萧清影试着安抚她,“夫人——”


    清脆一声,妇人一巴掌打开了她的手,冲到门边,打开门,“来福,来福,让他们滚,快让他们滚!”


    离离走向妇人,“大姐,你别激动,你要是把话说清楚,骊山一定会帮你的。”


    “帮?”妇人惊恐异常,“我不需要你们帮!来福,来福!”


    下人听到喊叫立刻跑了进来,妇人指着几人对他说,“把他们赶出去!”


    来福“诶”了声,叫来几个帮手驱赶几人,“几位,夫人不欢迎你们,你们快走吧!”


    离离想动手,被萧清影按住了,“好,夫人,我们就在外面,你若是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让我们进来。”


    妇人却满目惊恐,直到萧清影几人出去之后,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身后的门重重合上,将寂静的内宅和热闹的街道阻隔成两个世界。


    离离踢走脚下的石头,“刚才不还说得好好的吗,她怎么忽然发疯?”


    武洋思索,“她好像很害怕什么。”


    薄病酒摸着下巴,“我感觉她很容易被刺激,情绪不太稳定,有可能是躁郁症。”


    离离和武洋:“躁什么?”


    “就是一种不开心的时候非常不开心,兴奋的时候又特别兴奋的病。还有可能是精神分裂,也许她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薄病酒故意张牙舞爪。


    离离撇唇,“薄大哥,我不觉得世界上有鬼。”


    武洋点头,“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


    扶月明掀


    起纱帘,“萧道长,我看对面有一个茶楼,是否要去那里等候?站在这里实在太扎眼了。”


    确实,萧清影几人虽然衣着与金陵城人无不同,但离离活泼,武洋提拔,萧清影冷艳,薄病酒稀奇古怪,路过的人都得回头多看两眼。


    几人便来到茶楼上,找了一个恰好能看到宅门动向的位置坐下。


    扶月明唤来小二,“拿一壶松针白茶,和几碟时兴的点心来。”


    小二下去之后有两个着黑衣的人急匆匆上来,寻到扶月明后弯腰附耳几句。


    扶月明眉梢微不可闻地一皱,起身对众人微微一笑,“抱歉,将军府有一些事亟需某处置,几位可否需要陪同?”


    萧清影颔首,“不必,将军有事回去便是。”


    扶月明略一拱手,领着两人离开。


    小二送茶壶和点心上来,薄病酒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尝了一口,味道不错,一饮而尽,“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话音方落,小二热络地说:“几位是其他地方来的吧,可是来看我金陵一年一度的灯节盛事?”


    萧清影循声看来,“小二哥,灯节什么时候开始?”


    “天不黑就开始了,各家各户会挂上彩灯,这街上也会挤满摊贩,到时候什么都有,几位可千万别错过。”小二乐呵道,这时旁边的客人唤他,给叫走了。


    萧清影看了眼宅门,“咱们等到天黑。”


    薄病酒凑过去,“你觉得她会逃走?”


    萧清影皱了下眉,往旁边挪了挪,“看她方才的样子,丈夫已经死了,她断不能坐以待毙,就算不逃走,也会寻找别的出路。”


    薄病酒有些失落,“也有可能去找人帮忙,比如他老公的好朋友。”


    这时离离指着宅门,“清影姐,你们看。”


    宅门打开,只见刚刚把几人赶出来的奴仆都出来了,还背着行囊。


    “她把奴仆都遣走了?”薄病酒放下茶杯,“清影,看样子她真的要跑。可是他们家里有两个老人,她要带着两个老人跑吗?”


    这话说完,莫名地冷场了一会儿。离离推测,“我要是她,没办法把老人带走,那肯定留在家里。”


    武洋:“可如果留在家里,总要留一些仆人照顾吧。”


    薄病酒有一个猜想,却觉得很不好说出口。


    这时萧清影问:“你们觉得徐峰为什么要把‘碧云天’送去骊山?”


    武洋:“徐夫人说他是为了救他们全家人。”


    离离:“也许薄大哥说得对,那个大姐脑子有病,徐峰也不一定说的是实话,他不是要去骊山么,为何在大雍被抓,或许这只是他的借口。”


    薄病酒招小二过来问,“哥们儿问你个事儿。从这里去骊山要经过大雍吗?”


    小二:“那当然了!咱们大梁与大雍比邻,去骊山肯定要经过啊。”


    薄病酒:“那要走多久啊?”


    小二扳手指,“两……三个月吧,咱又不比骊山那些个修士,坐着灵船,不管去哪里几个时辰就到了。中间走走停停,有的人还要花上半年呢。”


    薄病酒对着离离耸了耸肩。


    离离没想到薄病酒拆她的台,“薄大哥,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


    薄病酒虚空拍了拍,“我知道,但既然可以问,那实事求是一定要的嘛。”


    萧清影收回在他身上的视线,用碎银子打发走了小二,“既然如此,徐峰是在都城歇脚时被廖青云搜出‘碧云天’,我想本来他们准备了其他扰乱我们的东西,但徐峰的出现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借口,毕竟说真话比撒谎容易。”


    离离泄气:“那既然他真的要去骊山,可把‘碧云天’送到骊山算怎么回事?我们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武洋思索,“她刚刚说的‘姐儿’就是那个大一点的女孩子吧,‘受生’是什么?”


    萧清影:“‘碧云天’和‘受生’,一定有关系。徐峰此举是为了让他的女儿不必‘受生’,而关键就在于‘碧云天’,并且骊山若是听到他所说,一定会前来调查,乃至阻止‘受生’,这足以说明这一切都不是好事。”


    这跟薄病酒的想法不谋而合,“对,我也是这么想,什么‘受生’,听上去怎么那么像邪教。”


    离离好奇,“邪教是什么?”


    薄病酒解释道:“就是用一些邪恶的想法洗脑你的地方,让你付出金钱,感情,乃至……”


    离离:“乃至修为?”


    薄病酒本来想说“身体”,但眼前是个小朋友啊。他挠挠头,“对,也有可能。”


    离离不以为然,“没了修为,重新修炼便是,只要别是金丹破碎之类的,那可就再难回到当初了。”


    几人边喝茶边吃点心,等着等着就日落西山了。


    中途还有变脸的上来表演,武洋和离离从没见过这等戏法,看得目不转睛。


    薄病酒一边磕瓜子一边看楼下,对变脸丝毫不感兴趣。


    萧清影也没见过变脸,但她发觉薄病酒是几人里唯一一个继续盯梢、没有走神的,便刻意压下好奇心,“你怎么不看?”


    薄病酒吐出瓜子,“啊”了一声,“这个?我去过的火锅店,尤其是四川的都有,看习惯了,没啥好看的。”


    “四川?”魔尊又脱口而出她听不懂的词汇了。


    薄病酒点头,“嗯,火锅好吃!哎我好久没吃到火锅了,我什么时候能吃火锅啊——”


    萧清影:“……”


    不多时,茶楼换上新点的灯笼,城里四处亮起光来,而徐府门前的两盏灯笼仍是灭着的。


    最后一缕夕阳没入山坳。


    萧清影倏地站起来,“走。”


    第67章


    徐府的门悄然打开,一个浑身上下裹得严实的女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从门缝里挤出来,随便将门锁挂在门上后,便匆匆带着孩子没入逐渐多起来的人流。


    武洋要从楼上跳下去,被离离抓住腰带,“我们现在可不是骊山修士!”


    萧清影追赶到楼下时,只从人群里看到妇人的后脑勺,对方拐入巷子。她提步追去,一边试图拨开人潮,一边寻找妇人的踪影。


    其余三人才下楼,就被突如其来的人潮往茶楼里挤。


    小二爬到柜台上,挥动手臂,“诸位不要着急,今晚人人都能拿到免费点心!不要挤!”


    薄病酒明白了,“不管在什么地方,免费试吃活动都会引发丧尸潮啊——”


    萧清影用力挤出人群,抬眼再看,已经没有妇人踪影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举目四望,总算在暗巷尽头看到了一抹衣袂。


    萧清影疾步追上,突然听见一声惊呼:“莲姐儿——!”


    萧清影追过去,却在转弯处被一大波叽叽喳喳的大妈挡住了。


    “快走,走慢了可就领不到了!”


    “丰华楼的点心平时可难卖到了,难得今天可以领免费的!”


    “我跟你说啊,南桥那边赵师傅家的点心也好吃。”


    萧清影被人群推着往后走,正要动手驱散,忽然一个大妈热络地抓住她的胳膊,“姑娘,你是从外面来的吧,是不是第一次来金陵啊?要不跟我们一块去领点心?”


    萧清影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不


    必。”


    “那真可惜啊!”她招呼身边老姐妹,“王姑,待会儿多领一份给这位姑娘!”


    老姐妹应了声,“诶,好!”


    萧清影:“……”


    这帮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没耽搁她很多时间,循着暗巷,萧清影追到河岸,左右张望,竟在河边发现了妇人和她的孩子。


    妇人呆呆坐在河边,萧清影以为她要轻生,“夫人,不可!”


    小女孩害怕地抱住她的胳膊,喊了声“娘”。


    妇人回过神,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站了起来,“又是你,你想知道什么?”


    她语气平淡,不似在徐府初见时的歇斯底里了。


    萧清影怔了怔,“我们就是想知道‘碧云天’究竟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那东西的来历。”妇人低垂着眼帘,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早知他想离开我,什么救我们,什么去骊山都是借口。他跟那小蹄子约好了在影都见面,两人要远走高飞。他倒是快活了,家里的两个老人,孩子都让我照顾。”


    萧清影愕然,“你是说你撒谎了?”


    妇人:“我没有撒谎,他就是那么跟我说的。”


    萧清影不信,“那‘受生’又是什么意思?”


    妇人:“是我们金陵城小孩子固有的一桩仪式,你若是往东走,就会看到供奉地下上古大能的庙。金陵城的孩子到了五岁都要到庙里去‘受生’,也就是在眉心点一撮供奉大能的香灰。”


    萧清影:“只是这种小事,徐峰何必逃走,你们又何必抗拒?”


    妇人转眸看鞋面,“看来你们确实是外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受生’之后就能得到大能的庇护,或许能激发体内灵根,但必须一辈子留在金陵城,不然出去之后就不再是修士了。大家都习惯了用灵力生活,怎么受得了离开?我是外边嫁进来的,没资格‘受生’,我的孩子却可以。但我跟徐峰……我早就想带孩子回娘家了。”


    萧清影:“那你又为什么要等他回来?既然你想走,你大可趁他离开,带着孩子走,你不正是在等他去骊山,带消息回来么?”


    妇人看向她,“姑娘,家中还有两个老人,我怎能轻易离开?”


    萧清影哑然。


    妇人:“我看你半点不晓世俗之情,虽然穿着我们凡人的衣着,却一点也不像凡人。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


    萧清影坦言,“骊山。”


    妇人脸色变了变,“他真的去骊山了?”


    萧清影摇头,“不,他在大雍遇害了。”


    妇人追问,“谁杀了他?”


    萧清影迟疑,但妇人说完就摇摇头,自顾自地说:“罢了,我不想知道,反正他死了,我知道又有什么用。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才要紧。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以为跟着他就能恩爱一辈子,可后来又怎么样呢?我娘说得对,夫妻之情是求不得的。我不求了,我不要做徐峰的妻了。”


    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我有你们俩就够了。”


    这时天际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接二连三的烟花飞上天,美不胜收。


    妇人和萧清影都抬头看着天空。


    妇人眼里倒映出璀璨的、转瞬即逝的烟花,“真漂亮啊,可惜不长久。”


    “所以,这里面的东西你并不知道是什么?”萧清影取出琉璃瓶,张开掌心。


    妇人看着瓶子里流淌的碧色,“我不知道他是哪里弄来的。”


    萧清影:“那他为什么说这是证据?”


    “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妇人露出一个苍白的笑,“道长,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他吧。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当他死了。”


    萧清影:“……”


    沉默半晌,她重重叹了口气,“你当真不知道?夫人,我们从影都到大雍,一路追寻,你是我们最后的线索。”


    妇人眼里有些许挣扎,但看了看孩子,还是不肯松口,“我说了,我不知道‘碧云天’的来历,宅子里的那些话都是徐峰告诉我的,我不知真假,帮不上你们。‘受生’是什么我也解释过了,你们若是不信,去庙里看看就知道了。”


    她咬字重重地落在“庙里”上。


    萧清影了然,郑重行了一礼,“是我们打扰了。”


    这时萧清影忽然注意到河岸尽头有一个身影晃了过去,旋即搭弓射箭。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


    她追赶过去,只见一个人捂着右臂转入巷子。


    萧清影追了上去,但这人很熟悉此地的暗巷,试图将她甩开。


    但对方受了伤,尽管人生地不熟,萧清影还是嗅着血味追了上去,眼看人就在前面,她又要给对方一箭——


    “哎呀,小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给,这是你的点心!”


    斜里杀出一帮大妈,正是最开始挡住她的。


    对方不由分说把油纸包塞进她怀里,打断了萧清影,“哟,你还玩弓呢,姑娘家家的,还是当法修好,我家姑娘就是法修,一挥手啊就能让地上长木头!”


    “吴嫂,木法算什么本事,我女儿的火法才厉害呢!”


    吴嫂掐着腰,歪嘴学舌:“哎哟哟,厉害,那还不是嫁不出去?”


    “你——!”


    两人吵了起来,就在萧清影面前,其他人跟着劝架,乱作一团。


    等萧清影追将出去,黑影已经没入大街上,此时灯节最盛,街上都是戴面具的行人,纵然是抹刺眼的黑,也找不见了。


    萧清影回到茶楼。薄病酒正百无聊赖地吃着点心,旁边的武洋和离离也各自拿着一块榴莲酥,有节奏地啃吧。


    像三只老鼠。


    萧清影:“……”


    离离先看到她,眼睛一亮,赶紧放下点心,“清影姐,你找到徐大姐了吗?”


    萧清影点头,“找到了,但她矢口否认在徐宅里说过的话。我怀疑……有人威胁了她。”


    薄病酒猛地灌下一大口水,把嘴里的点心冲下去,“威胁?我们盯了半天的徐宅,没有其他人进去,难不成他家还有后门,有人进去威胁她了?但要是这样,她为什么要跑?”


    武洋不解,“她感到有危险,为什么不跑?”


    “你想想,你怕人威胁你才要跑,你真的被人威胁了,你跑也没用,那你跑什么?你肯定躺平。”薄病酒手指敲两下桌子,解释道。


    萧清影想到接连拦住她的大妈们,“我被一帮人耽搁了一点时间,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有人要她别把真相告诉我们。”


    “什么?清影姐,你可是筑基期,谁能拦住你啊?莫非这城里还有金丹强者?”说到金丹期,离离就想起耆武,可真是恐怖如斯,尽管耆武已经死了,她现在还有点害怕。


    萧清影摇头,“不,是一帮……大妈。”


    三人面面相觑,武洋懵了,“大妈?”


    薄病酒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笑道:“你是不是因为今天没有穿着骊山的衣服,就不好意思赶她们走?”


    萧清影:“……”


    她正色,“若是身着骊山道袍,更不应如此对待凡人,让金陵百姓觉得骊山欺辱他们就不好了。”


    薄病酒:“咱们是办正事,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你也可以跳,或者飞上天,躲开她们就行了。”


    萧清影:“金陵城内不可御剑。”


    薄病酒:“……”


    该怎么说呢,他就是喜欢她这股遵纪守法的劲儿。


    萧清影接着说到她发现了黑影和第二次被拦,“以我的修为,他的伤绝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愈合。”


    武洋:“那我们要去哪里找这个人?”


    薄病酒思考:“他能调动城里的人帮他掩护,那说明这个人……”


    离离拍手,“扶将军或者是梁皇陛下。”


    “还有康亲王。”武洋补充道。


    “总之与皇宫有关。”萧清影招呼道,“走,进宫。”


    三人起身,走出茶楼时,蓦地看到一个


    奴仆神色慌张地从徐宅里跑出来,“死人了,死人了!”


    两个巡街修士迅速赶来,进去查看之后,一个人走了出来,驱赶好奇探头的百姓,“都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徐府的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同日仙逝。我们已经差人去找徐家娘子了,都散了吧。”


    薄病酒叹气,“猜中了挺难受的。”


    武洋好奇,“薄大哥,你是说你刚刚就猜到徐峰的父母会死吗?”


    薄病酒看向他,“既然她一开始打算孤注一掷,那这两个老人谁来管呢?而且他们的儿子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肯定也不想活下去了吧。”


    离离摇头,“活着就是希望,就算老了又怎么样,做人的可能性多着呢。”


    薄病酒想到什么,垂眸笑了笑,“要是有重生的机会,他们俩一定会给徐峰吧。”


    “其实徐夫人并非没有给我们提示。”萧清影道,“她让我们去东边的庙看看。”


    离离:“庙?”


    萧清影:“是供奉地下上古大能的庙。”


    离离:“这倒是新奇,我可从没听说过给修士立庙的。”


    武洋:“五坊有土地庙,这上古大能既然让这里的人有了灵根,那也算庇护了他们,立庙不奇怪。”


    离离想了想,“那我以后也能被世人立庙吗?”


    武洋点头,“一定能。”


    离离扬起下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啊,我看以你的资质呢肯定飞升得比我晚,到时候我飞升了,你就负责帮我立庙,给我管香火,以后你上去呢我罩着你。知道吧。”


    武洋微笑,“嗯。”


    ……


    萧清影几人在宫殿内等候稍许,便见连万里急匆匆地从连廊走来。


    他衣摆上沾着大片墨迹,“抱歉诸位,来晚了,刚刚我在画画。对了,你们喜欢山水画吗?我送几幅给你们吧。”


    萧清影单刀直入,“陛下,我们要找一个受伤的人。”


    连万里不解,“受伤的人?我不明白。”


    “我们追查‘碧云天’的来历,找到行商徐峰的家,他的妻子异常激动,提到了‘受生’——”萧清影紧紧盯着他的脸,“陛下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可连万里仍是一脸茫然,“我不曾听说过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含义么?萧道长,你把话说得明白些,我听着太糊涂了。”


    萧清影:“我听说城里最东边有一座供奉地底上古大能的庙。”


    连万里点头,“没错,那是我们迁都之时所立。”


    萧清影:“我还听说这里的孩子到了五岁,就回到庙里‘受生’,也就是说将香灰放在眉心,或许此后便能拥有灵根。”


    连万里如释重负,摆摆手,“我还以为多大点事,没错,是有这事儿,‘受生’可能是民间自己起的词吧,他们说起来才方便。萧道长,我还是没明白,你要找什么受伤的人?”


    萧清影微微皱眉,“我在询问徐夫人时有一个人鬼鬼祟祟,我们怀疑他威胁了徐夫人,而且此人能调动城中百姓来阻碍我,身份定不一般,我们怀疑他……”


    “怀疑他与皇宫有关,要么是我,要么是陛下么?”


    萧清影回头,便见扶月明风风火火地走入宫殿,神情倨傲,“萧道长,我们如此配合,帮你们调查真相,你们却怀疑到我们头上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萧清影一时无言:“……”


    离离站出来,“扶将军误会了,我们确实怀疑他跟皇宫有关,不然那么多人怎么会听他指挥?如果真有内鬼,我们是帮了你们呀。不然以后此人对梁皇陛下不利,将军又当如何呢?”


    “小道长真是伶牙俐齿。”扶月明嘴唇上扬,眼里却是冷的。


    离离也跟着皮笑肉不笑,“我姓林,劳烦将军叫我‘林道长’,不然我还以为你在喊萧师姐。”


    连万里见场面火药味十足,着急地上前一步,握住扶月明的右臂,“月明,他们也是秉公办事,你别——”


    却见扶月明眉头一皱,额间瞬间大片冷汗,一把甩开连万里。


    连万里不解,但视线向下,发现掌心粘腻,惊呼:“月明,你受伤了!”


    第68章


    与黑影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萧清影追问:“扶将军,你伤在右臂?”


    扶月明转眸看向萧清影,“没错,道长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莫非你所找的人伤处跟我一样?”


    萧清影:“没错,当时我一箭刺穿他右臂,就在同一个位置。”


    连万里愕然,“怎么会,月明,你为什么要威胁徐夫人?”


    扶月明唇瓣紧抿,话到嘴边只化成一抹颓笑,“道长可不能含血喷人。”


    “我的弓造成的伤口独一无二。”萧清影变幻出破弓,“烦请将军除下衣衫,让我们看看伤口。”


    扶月明看向连万里。


    连万里肩膀向里缩了缩,认真地思考之后,忐忑道:“月明,你就给萧道长看看吧,只要是咱们没做过的事,自证一下又没什么。再说了他们是骊山来的,我们有好多地方要依仗骊山,配合一下没什么……”


    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扶月明脸上流露出厌倦,“那便如你所愿。”


    “皇兄!”


    这时殿门前传来一道喊声,便见一个长得跟连万里有八分像的青年被推了进来。


    他坐在轮椅上,等到婢女将他推到众人面前,扭头笑着让她去拿些吃的。


    婢女不解:“亲王饿了吗?”


    青年摇摇头,“我听到你的肚子在咕咕叫了,去吃点东西吧。”


    婢女脸一红,应了声“多谢亲王”,出去了。


    “皇兄,你们刚才的话我听到了点。”青年神情一肃,“你为什么不问问月明姐为什么受伤,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认为她是萧道长说的人呢?”


    说完,又看向萧清影,“萧道长,我能理解你们想尽快查出真相,但月明姐毕竟是女子,你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除去衣衫,是不是不大好?”


    萧清影愣了愣,她自己是不拘小节之人,倒没想到这一层,“阁下说得对,是我唐突了,既然如此——”


    “不必,我是上过战场的人,战场之上何来讲究,若是重伤濒死还要顾全这些,那我早就是一条亡魂了。”扶月明冷冷道,旋即解下甲胄,用力地撕掉了一大截袖子。


    疼痛让她身体重重一颤,却紧咬牙关,侧过身给萧清影等人看,“看吧。”


    只见一片血肉模糊。离离虽然亲手杀了邹明,却也是将他烧成了焦炭。从没见过这么血刺呼啦的场景,不觉有些反胃。


    忽然身边传来噗通一声,薄病酒倒地不起。


    萧清影:“……”


    离离忽然想起来,“忘了薄大哥晕血啊!”


    萧清影无视硬邦邦直挺挺的薄病酒,走上前观察扶月明的伤口,“不像……将军是在哪儿受的伤?”


    扶月明似乎不愿意说。


    这时连随波解释道:“皇兄,早上我去将军府没有寻到月明姐,赵上将说她听闻春江水底有你要找的青金石,专程去取了。莫非是在取石时受的伤?”


    连万里愣了愣,看向扶月明,“月明,随波说的是真的吗?”


    扶月明从怀里取出一个湿漉漉的布袋,丢到连万里脚边。


    连万里拾起后打开,发现里面赫然装着好几块青金石。


    这石头是研磨后作画的原料,十分珍贵。


    扶月明:“湖底有烈青蛟守着,取石花费了些许功夫。”


    她口中的“些许功夫”,就是差点丢了一只手臂。


    连万里面露愧疚,“月明,我……”


    扶月明看向他。


    连万里心虚地转过眼神,“我不知道你是去帮我取石,再说了这种事你应该先问我,要是知道危险,我让别人去就行了。要是你提前说就不用受伤了。”


    萧清影的猜测错了,


    郑重地朝扶月明行了一礼,“扶将军,误会你了,对不起。我也是为了查明真相,还请扶将军切莫为此心存芥蒂。”


    连随波让宫娥取来伤药,双手推着轮椅到她面前,手伸了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够不到,眼底滑过一抹落寞,遂将药瓶递给宫娥,“你来帮将军上药。”


    连万里自告奋勇,“我来吧。”


    “不必。”扶月明推拒开,接过药瓶,用牙齿咬开木塞后吐掉,将整瓶伤药洒在伤口上,然后再胡乱地用绷带一绑,“好了。”


    连随波温声道:“回去后让赵上将重新帮你包扎一下吧。”


    说完让宫娥拿一件外袍,给扶月明披上。


    离离:“既然不是将军,那会是谁呢?”


    话音方落,屋外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禁军统领,“启禀陛下,方才西市引发了大火,现已扑灭。”


    连万里“哦”了一声,“这种小事你们解决就行了,不用告诉我。”


    禁军统领:“有人闹到衙门,想因此取消灯节。刺史拿不准主意,前来请示陛下,现在人就在宫门外。”


    连万里看向扶月明,“这种事他应该先去找你吧?”


    禁军统领:“刺史先去了将军府,听说将军进宫了,这才来的。”


    连万里:“哦……”


    萧清影紧盯着禁军统领的脸,蓦地瞬步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臂!


    统领脸上流露出巨大痛苦,奋力挣脱开去,“你!”


    萧清影看了眼掌心的粘腻,“是你。”


    统领眼见败露,转身欲逃,被萧清影一把按在地上,“说,你对徐夫人说了什么?”


    他视线转向连万里,“陛下救我!”


    眼看众人都看向他,连万里忙不迭道:“你别胡说八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


    禁军统领面如死灰,说了一声“卑职来生再报答陛下”,旋即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萧清影立刻朝他体内注入灵力,但并没有用。


    她不解,“怎么会?”凡人就算吃了剧毒,也能用灵力延续一会儿性命。


    扶月明:“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连万里一脸无辜,“什么徐夫人,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扶月明:“此人是你亲自挑的。”


    连万里哑然,“没错,宫里的都是我挑的,但我真的不知道……”


    萧清影走过来,“梁皇陛下,此人是你的亲信?”


    “我不知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连万里暴躁起来,“反正你们没有人在乎我做了什么,问这么多干什么!对,他是我挑的,那又怎么样?!”


    连随波慌忙道:“皇兄,你别生气。”


    扶月明转向萧清影,“既然陛下说他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萧道长,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自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们满意了便可以走了。”


    武洋:“可是——”


    离离高声,“可是扶将军,他是陛下的人,那陛下也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才是。”


    扶月明耐着性子,“解释?或许他倒卖你们所说的‘碧云天’,或许他故意将矛头指向陛下,只为混淆视听。太多或许了。你们可是修士,还是骊山修士,想来定有很多办法可以从这一具尸体身上问出答案。但!无论如何不可欺辱我梁国之君。”


    萧清影看向连万里,“陛下,此事关系天下,你若是愿意帮助骊山,天下人一定会感激你。”


    “天下人?感激我?”连万里像是大梦初醒。


    离离附和,“对啊,既然你说不知道,那这个人岂不是污蔑你?难不成陛下不想洗清冤屈吗?你帮了骊山,别说大梁了,大宣大雍的百姓都会觉得你是好皇帝。”


    连万里呢喃:“好皇帝……”


    他忽然打定主意,“好,我一定帮你们查清真相!”


    扶月明愣了愣,“你要做什么?”


    “我要当好皇帝!”


    连随波无奈,看向扶月明,“月明姐,皇兄的病近来没有好转么?”


    扶月明无言:“……”


    “我没有病!你们根本不懂我!”连万里骂道。


    扶月明皱眉,一把打晕了连万里。


    她身心俱疲,对宫娥道:“扶陛下回去休息。”


    连随波满脸担心,“我也一起去吧。”


    扶月明:“多谢亲王了。”


    萧清影:“扶将军,梁皇陛下有什么病?”


    “与你们无关。”扶月明口吻冷冰冰,“萧道长,你不觉得骊山欺人太甚么?你们想调查‘碧云天’的来历,我们极力配合,现在找到人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莫非要将我,亦或陛下押回骊山,拷问审判?”


    “扶将军,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萧清影只觉为难,“我们其实有猜想,但只有梁皇陛下能解惑,可他现在的样子——”


    扶月明道:“先皇后死后他日夜思亲,放纵自己忘却伤痛,本就心绪不稳。后来先皇也逝去,他一夜之间疯魔。只有沉浸于书画、木雕时才能安静下来。萧道长,我不介意你们留在金陵城继续调查,但请不要再刺激陛下了。”


    萧清影:“……”


    她低下头,“是我们有错在先。那将军,可否让我们去供奉大能的庙宇看看,还有我们也想看看‘受生’。”


    “‘受生’?”扶月明想了一下,“是民间对撒香灰祈福的说法吧。这没什么,但要再等上几日,到时会有几个满五岁的孩子一起‘受生’。庙宇也会在那时打开,几位可等得?”


    见萧清影点头,扶月明神色稍霁,“但几位不能待在宫里了,请你们回客栈吧。”


    离离要说话,被萧清影按下,“好,全凭将军做主。”


    武洋抱着薄病酒,与萧清影、离离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离离愤然:“清影姐,凭什么我们不能住在宫里,这连万里明显有问题!住在宫里咱们才好调查清楚。”


    萧清影道:“你也看到他的状况了,若是再疯魔一次,扶月明可能将我们请出金陵城。”


    离离不觉,“她敢吗?我们可是骊山弟子!”


    萧清影叹道:“我恐败坏宗门名声。太过咄咄逼人,总是我们不对。”


    武洋试着掐薄病酒人中,可算给他弄醒了。


    薄病酒仍觉眩晕,“血,好多血,恐怖,太恐怖了……”


    “薄大哥,你可算醒了!刚刚你要是在,就凭你我的嘴,一定能让扶月明缴械投降!”离离用力摇晃他的肩膀。


    薄病酒感觉自己的脑花已经被摇成了一坨浆糊,“咱们……怎么在马车上,要去哪里?”


    离离:“连万里忽然发疯,扶月明担心咱们再刺激他,把我们赶回客栈了。”


    薄病酒按了按头,坐了起来,“我看他就不像正常人……等等。”


    他忽然紧张起来,搞得其他人也紧张了。


    “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


    小毛看着眼前的油纸包,望向薄病酒,“这是什么?”


    薄病酒有点心虚,“吃的。”


    “你们出去找吃的,想到我啦?”小毛高高兴兴地扒拉开油纸包,忽然停下,“不对,为什么我们又回到客栈来了?”


    薄病酒吹起口哨,目光乱飘。


    小毛眯起眼,“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


    薄病酒无缝反驳:“没有!”


    小毛哼哼唧唧,打开油纸包之后看见了里面精致的点心,“这个看上去好好吃,哼哼,暂时原谅你了吧。对了,我的肉呢?”


    薄病酒看了眼窗外,“大半夜的,明天去买。我们还要在金陵待上好几天。”


    小毛吭哧吭哧地吃,抬起头,“好几天?你有魑魅魍魉的下落了?”


    薄病酒思考:“要是没错的话,魑魅魍魉都在灵源里,但只要我们没办法跟梁皇证明扰乱影都的‘碧云天’跟灵源有关,他就不会让我们进去。”


    萧清影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查‘碧云天’的来历,就是查它是否跟大梁的灵源有关。”


    她刚刚修炼了一个周天,气息平稳,“原本我以为找到行商的身份,或可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碧云天’的。现在倒也不算没有新的线索,只是若无梁皇肯许,我们无法进入大梁灵源。”


    薄病酒:“一定要他允许吗?”


    萧清影:“魔尊,你有办法?”


    薄病酒摸摸鼻子,“我就是觉得打个洞下去也算可行。”


    “灵源在都城。”萧清影淡淡道,“放心,我跟你一样都想让你取回魑魅魍魉,不然如何杀你?”


    薄病酒:“……”


    只是萧清影要上仰天崖,所以进入灵源并非她唯一的目的,交给孙诸的答卷也很要紧。萧清影:“我从未听说过哪个上古大能可


    以让一城凡人都变成修士。”


    薄病酒:“世事无奇不有?”


    萧清影屈指,熄灭了烛火,“或许答案就在那座庙里。”


    第69章


    薄病酒被叩门声吵醒。


    睡眼朦胧之际,见萧清影已经打开了门,露出掌柜谄媚的脸,“叨扰几位道长了,昨夜休息得可好?金陵灯节持续三天,几位若得空还可到处游玩一番,切莫错过啊。”


    萧清影:“你来得正好,我想问问,城中挑选五岁孩童的’受生‘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挑选?您说错了,是所有年满五岁的孩子都可以参加。”掌柜笑眯眯道,“哦,几位道长是想看看咱金陵城的’受生‘仪式啊,其实从今日起便开始登记了,就在南市,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在庙里举行。”


    萧清影道了声多谢,掌柜的又问需不需要饭食,得到否定答复后干脆地退下了。


    薄病酒推了推睡得口水横流的小毛,“小毛,你今天跟我们出去吗?”


    小毛尾巴晃了晃,搭在眼睛上,回答显然是“不”。


    薄病酒凑过去握住它的嘴筒子,“你真的没不舒服?”


    小毛的鼾声大了些。


    如他所料,萧清影朝他的方向微微偏了下头,“去南市看看。”


    离离和武洋已经起来了,武洋手中拿着弟子手册,嘴里念念有词。


    离离站在屋外伸懒腰,昨晚修炼了一夜,灵力畅通,精神抖擞,但想到手里只剩下一瓶“寒烟翠”,又不免有点焦虑。


    看见萧清影过来,“清影姐,我们今天去哪里?”


    “南市。”萧清影说,“去看看’受生‘的孩子都有哪些。”


    ……


    街道两旁的楼上,一扇窗户打开,男子手中提着一担货物,对对面楼的人喊道:“王哥,可接好了!”


    说着用力一抛,货物在中途就往下坠。


    一股风吹来托住货物,有惊无险地送到窗边,对面的人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这里头的酒要是摔坏了怎么办!”


    男子尴尬地笑了笑,低头握了握手掌,“可能是昨天活干多了,没力气。”


    对方哈哈大笑,“那你可得好好补补了!”


    “一定!”男子又提起一担货物,“你可接好了!”


    薄病酒看着这里的人用法术抛东西、接东西,好好的街道上面时不时有重物飞过去,看得他发憷,总觉得自己会被砸。


    高空抛物啊!这在现代要被抓的。


    离离见他护着头,不禁笑了,“薄大哥,这有什么好怕的,这里的百姓都会灵力,当然不用辛苦做苦力。”


    武洋也在码头搬过货,很有共鸣,“这样确实容易很多。”


    话音方落,一桶水从头上浇下来,给武洋浇了个透心凉。


    他擦了擦脸,看向捧着腹直不起腰的离离,无奈地露出个笑容。


    薄病酒赶紧往屋檐下多走了两步,“我就说嘛。”


    离离直起腰,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蓦地注意到什么,看向茶楼栏杆后的身影。


    薄病酒感觉离离在看他身后,也转过身看了看,“有什么吗?”


    离离回神,摇摇头,“没有,就是这家茶楼的点心好像挺好吃的。”


    武洋跟店家借擦布,闻言道:“那我们去买吧。”


    离离:“不用了,我又不是馋嘴的人,只是觉得此地的点心师傅手艺不错,等回去的时候再带一些吧,刚好给爹娘尝尝。”


    武洋听后点头,“那我也带一些回五坊给大家尝尝。”


    几人走入南市中心,便见前面有一行长队,一直蔓延到茶楼里面。


    一对夫妻牵着孩子的手从反方向走来,脸上带着喜气,显然刚从茶楼里出来。


    萧清影拦住对方,“打扰,请问’受生‘是在此登记么?”


    夫妇面面相觑,丈夫认出萧清影的道袍,“您几位是骊山来的道长吧?对,满五岁的孩子都到那儿登记。”


    说着指了指茶楼一楼。


    萧清影道了声多谢,对方又说:“几位可是好奇?可以去看看,不过听说修士很难有孩子,可惜了,以你们的天赋,要是能生出孩子来,那得多厉害啊。”


    离离反驳:“我看未必,都要长生不老飞升上界了,要孩子干什么?”


    丈夫要说话,妻子轻轻掐了他胳膊一下,“说得对,若是能飞升,还要孩子做什么。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几位了。”


    说着一手拉着丈夫,一手牵着孩子往回走。


    但离离耳力好,听得到他们在窃窃私语。


    妻子:“我听说女修都不要孩子,就算有道侣,以后也能换。”


    丈夫:“怎么,你羡慕了?”


    妻子轻描淡写:“谁不羡慕呢。”


    丈夫有些恼羞成怒,“嫁都嫁了,生都生了,你还想把她塞回肚子里去?再说了,她不生孩子,就算以后长命百岁了,飞升所谓上界了,不也是不圆满?和你对比,她是不完整的女人。”


    妻子被挑起了火气,“那你倒是说说,东街那个寡妇跟你是什么关系,怎么有人说你从她家门里出来呢?”


    丈夫:“你胡说!”


    小女孩看着父母吵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真可怕。”离离缩了缩肩膀,“幸好我是修士了,就算有道侣,也要志同道合的,一起修炼一起飞升才是。遇到这种男人,她可真倒霉。对吧,武洋,你不会跟那个男的一样想法吧?”


    武洋还没跟上节奏:“什么想法?”


    离离跺脚,“就是觉得女子没有孩子便’不完整‘啊,还有,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反要妻子为家付出,全心全意,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能有了。”


    武洋挠了挠头,“我没想过这些,不过,我不在意孩子,我觉得多做一些能帮到大家的事,能留下的价值会更大。”


    离离转了转眼睛,“那就跟君恒师兄一样嘛,反正你跟着我好好干,少不了你的身后名。”


    薄病酒听到两人谈论,也发表了一下看法,“男的没本事都这样,不卷自己卷孩子,老婆想卷吧他还不愿意,自己不上进又怕老婆超过自己,被人说是吃软饭的。啧啧,这种软饭硬吃的我见多了。”


    离离不解:“薄大哥,你都是在哪儿见的?”


    当然是在Pardon。薄病酒:“我一把年纪了,见多识广很正常嘛。”


    说着话,几人走进茶楼。


    一层收拾得干净,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登记姓名的修士。


    每对夫妻带着孩子走在桌前,对上户籍里的身份,再让孩子进里屋走一圈,就算登记上了。


    萧清影走到桌前,巧的是登记的正是在口岸遇到的录事官。


    见到他们,录事官并不惊讶,而是搁下笔,“几位道长,将军已派人将此事转托于我,你们可随意看看。”


    俨然是一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做派,萧清影颔首,“那你继续忙,我们不打扰,就只看一看。”


    她走到录事官身旁,低头便看到桌上的户籍册。


    与她拿到的徐峰的一页户籍一样,记载着这一户多少人,各自的身份,年龄等等。


    录事官心无旁骛地干着活,不一会就登记好了七八个孩子。


    萧清影早就注意到每个孩子都需要到屋里转一圈的事,开口问道:“那屋里有什么,为何每一个孩子都要进去?”


    录事官解释道:“听说骊山长老能一眼就看出一个人的资质,我们可做不到,所以只能用灵石来测试。那屋里就放着一块灵石,可以测出每个孩子的灵根强度。”


    离离“哦”了一声,“那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录事官坦然,“可以,但请几位不要一起进去,免得打扰测试。”


    离离看向萧清影,“清影姐,那我先进去看看?”


    萧清影信任她,自然同意。


    离离推门而入,转


    身将门阖起,环顾屋内,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块摆在台面上的灵石、一个空篮子和一扇屏风。


    屏风后似乎有人,听到开门声,便道:“小朋友,你走过来把手放到石头上,看到它发光了就可以出去了,对了,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爹娘,知道吗?”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离离走近,绕到屏风后面,就见一个人低头写着丹方,头也不抬,“小朋友,你来后面看什么呢?快点去摸石头,待会儿叔叔给你糖吃。”


    他说完抬起头,与离离四目相对。


    离离话里带着几丝戏谑,“舅舅?”


    ……


    萧清影站在录事官身旁观察了一会儿,蓦地听薄病酒问:“金陵城的百姓几乎都是八年前搬进来的啊。”


    没错,萧清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录事官颔首,“是,自从这里的洞天福地被发现后,灵气浓郁,又有变成修士的机会,自然有很多人愿意前来。”


    薄病酒:“那这些新搬进来的人不可能全都是修士吧?他们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获得灵根?”


    录事官手中的笔一顿,“其实并非五岁的孩子可以觉醒灵根,有很多成年人在祭祀过大能之后也觉醒了灵根,但修炼太晚,止步于炼气。”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这跟我们一开始听到的好像不大一样。”


    “我们只是说五岁以上的孩子成功率更大,不代表只能五岁。”录事官面带微笑,一边说话一边接待,有条不紊,“除非父母从很小的时候就觉醒了灵根,不然哪怕后来长大了成为修士,生出来的孩子也很大可能只是凡人。’受生‘并非无中生有,只是帮他们开发沉睡的潜力。”


    萧清影:“那是是谁发现洞天福地的?”


    “金陵城五百年前就住着人,只是没有现在多。许多人觉醒了灵根却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便寻找原因,发现了洞天福地。他们上报朝廷,扶将军带人前来调查。这才发现关窍。”


    录事官缓缓道,“虽然金陵城是八年前正式建成的,可这’受生‘仪式实则也才进行了五年。头两年让成年人去祭祀,有一次意外发现了孩子也行,我们才让小孩参与。至于后来,发现五岁以上的孩子成功率最大,就暂时将限制放在五岁及以上。这可解答了几位的疑惑么?”


    薄病酒:“意思是’受生‘只是增加成功率,完全没有天赋的人’受生‘了也没用?”


    录事官笑道:“若我们能无中生有,那不就是神了么?”


    武洋想了想,“如果让外面的人来,也可能觉醒灵根么?”


    录事官看向他,“只限大梁户籍。”


    武洋脸上难掩的失望。


    这时一对父母有些焦急地催促,“大人,怎么我儿子还没出来?”


    录事官也觉得奇怪,起身道:“我去看看,可否请道长代笔?”


    萧清影已经看了一会儿他是怎么写的了,就是问清楚身份,在各项上勾圆。


    莫非离离有发现?萧清影点头,“好。”


    录事官推门而入,就见男孩站在装糖的篮子面前生闷气。


    “你怎么还不出去?”


    男孩指着篮子,“我的糖。大家都说可以拿到糖的,就我没有。”


    录事官皱眉,绕到屏风后,却没看到丛雨生。


    “奇怪。”丛大夫哪里去了?他在桌肚里找了找,抓出一大把糖来,把小男孩打发走了。


    而此时屋外连廊,离离正在“逼问”丛雨生。


    “舅舅,原来你跑到金陵城来了。要我不说出去也简单,把’寒烟翠‘给我。”


    第70章


    “你要’寒烟翠‘干什么?”丛雨生生怕被人发现,以袖遮面,还极力压低声音,“你喝了?”


    离离:“我就是想研究一下……”


    “你肯定是喝了。”丛雨生没有指责她,而是追问,“你喝了我给耆武的那瓶?感觉怎么样?”


    离离不说话:“……”


    丛雨生:“你不说实话,我就不给你了。”


    离离只好投降,有求于人就是这般,“没感觉,就是用起灵力来得心应手。至于你说的’坏处‘,我喝得太少还没感觉到。再给我几瓶,说不定我就能告诉你了。”


    丛雨生笑出声,“你这个小丫头,你以为那真是好东西吗?”


    离离愣了愣,“不是好东西,你给耆武?是要在他伤口上撒盐,让他雪上加霜?我看你就是太小气,没有焦叔叔大度,故意说些吓人的话,想让我知难而退。”


    “你喊我舅舅,却喊我阿兄叔叔,可真是乱了辈分。”丛雨生摆摆手,“那就当我在吓唬你吧,大雍的灵源没了,现在我去哪儿给你找’寒烟翠‘?”


    “我就知道,你是因为大雍灵源没了,手头上没有’寒烟翠‘,才故意吓唬我。”离离沾沾自喜,“那如果我告诉你,大梁也有灵源呢?”


    孙诸不愿意告诉她,可离离何等聪明,从萧清影那儿也知道了八分。除了灵源到底是哪儿来的,其他她都知道。而萧清影不知道的,她也知道。


    丛雨生纳罕,“是吗?我还以为天下灵源只在大雍。不过,小侄女儿啊,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你不就是逃到金陵来,谋了一个职位么。”离离不以为然。


    丛雨生:“我可不止是给那些孩子糖吃。”


    离离反应过来,“莫非……”


    丛雨生笑眯眯,“我说了,大雍灵源没了,我可做不出’寒烟翠‘给你,但是’碧云天‘,可以有。”


    ……


    录事官回到桌前,谢过萧清影,拿起名册看了看,歪着头对余下排队的人喊道:“人数够了,大家都回去吧,明年再来。”


    队伍里或有哀求或有埋怨,但都在无果后磨蹭了半天,不情不愿地离去。


    萧清影看见名册上只登记了一页纸,才四十九个孩子,“只能四十九人么?”


    “是四十九个符合要求的。”录事官笑道,“道长,纵使所有孩子都符合要求,我们也无法一次接纳这么多人,只好让其他人明年再来了。”


    这时薄病酒问道:“可这不是看大能给不给小孩灵根么,跟你们准备多少个人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们决定这些孩子能不能觉醒灵根的。”


    录事官脸上流露出些许尴尬,“这是我们验证过的人数。”


    这时往外走的人群里涌出两个逆向而行的人。


    妇人急匆匆地拉着小女孩的手,走到桌前,“谭大人,我们来晚了,可否——”


    话语戛然而止。


    萧清影认出她是徐峰的夫人,“徐夫人,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妇人下意识想挡脸,但此时掩饰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我想了想,还是让姐儿’受生‘更好,她若是成为修士,我们一家以后能好过很多……”


    录事官满脸遗憾,“抱歉,夫人,今年的名额满了。”


    “可是他们告诉我——”妇人着急道。


    录事官打断她的话,“夫人,我听说有一些修士宣扬能帮你家孩子获取’受生‘名额,以此敛财,你是不是被骗了?”


    妇人:“我没有,是……”


    录事官惊讶道:“你就是一夜之间丈夫、公婆都去世的徐家夫人吧?天可怜


    见的,这样吧,你把孩子的名字留下,我看看能不能跟将军求情,挤一个名额出来。”


    妇人忙不迭感谢,留下小女孩姓名后,怯生生地看了眼萧清影,拉着孩子急匆匆离去。


    薄病酒:“名额满了也行吗?”


    “当然不行。”录事官从上往下阅读名册,“只能挤出去一个人了,我看看……”


    看着他划掉了父母都是贫民的孩子的名字,武洋心里明显不舒服起来,很想张口说话。但话到嘴边,又不由自主地怯了起来。


    这时离离推门而出,哼着愉快的小曲,“清影姐,里面没什么,我们回客栈吧。”


    武洋:“可是——”


    离离歪头,“可是什么?我你都不信了?”


    “不是。”武洋紧紧抿住唇。


    离离哪里知道他内心的斗争,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刚刚我们路过的那家茶楼,点心做得很好,买一些回去吧。”


    边说边挤眉弄眼。


    薄病酒立刻反应过来,“行啊,那我们顺便喝点茶,干吃点心太噎了。”


    萧清影看向紧闭的屋门,“我也去看看。”


    离离赶紧拦住她,“清影姐,我们去茶楼嘛,我饿了。”


    萧清影这才明白,“好,那先去茶楼吧。”


    录事官看着他们离去,这才松了口气,走进屋内,仍是不见丛雨生的踪影。


    他去哪里了?


    ……


    离离提起裙摆跑上楼,轻车熟路地找到厢房,推门而入。


    一个青年坐在桌前,正细细品茶。


    萧清影没见过丛雨生,皱了下眉,“离离,这是谁?”


    离离:“清影姐,他就是丛雨生。”


    薄病酒恍然大悟,“丛雨生?就是炼制’寒烟翠‘的?”


    话音方落,萧清影搭弓抽箭,对准丛雨生。


    丛雨生连忙放下茶杯,举手求饶,“林道友,你可是说一定不伤及我性命,还不抓我回骊山,我才帮你的啊!”


    武洋不解,“离离,你跟他说了什么?”


    离离赶紧挡在丛雨生面前,“清影姐,我已经跟他谈妥,只要他帮我们查出’碧云天‘的来历,就放过他一次。”


    萧清影:“他?帮我们?”


    丛雨生探出头,“道友不妨听听我的提议?”


    萧清影放下弓,“你私自协助耆武盗用大雍灵源,炼制’寒烟翠‘,危害天下,理应带回骊山受审。上一次让你跑了,是我等失察。”


    丛雨生大喊冤枉,“耆武是金丹期,我区区一个筑基,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我若不听从,怎么活到现在?再说了,一有机会我立刻跑了,绝不助纣为虐。道友怎可冤屈我!”


    离离附和,“对啊清影姐,丛雨生虽然有错,罪不至死,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将功赎罪。大雍一事已经了解,再追究他无用,重要的是搞清楚眼前这桩事。”


    武洋知道来龙去脉,此时还搞不懂离离的打算:“离离——”


    离离拉过他的袖子,把他按到桌边,“清影姐,我们坐下来谈吧。”


    薄病酒也说:“听听他想干什么。”


    萧清影略一思忖,撩摆落座,“什么提议?”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碧云天‘是吧?其实——”丛雨生淡淡道,“’碧云天‘也是我炼制的。”


    三人吃了一惊。


    离离端着茶杯小口抿着,也借此掩盖神色。


    丛雨生:“但我只是按照他给的配方炼制,并不知配方从何而来。”


    萧清影:“他?”


    丛雨生点头,“禁军统领。”


    武洋:“那不就是清影姐伤的人?”


    薄病酒反问,“你怎么知道给你配方的人就是禁军统领?”


    前脚这个人死了,后脚丛雨生就往他身上泼脏水,这也太明晃晃了,让人怀疑。


    丛雨生:“我在宫里做事,当然认得他。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他们没想过骊山会这么快找来。而且他也并非幕后主使,真正要求我炼制’寒烟翠‘的另有其人。”


    武洋:“难道是……”


    丛雨生:“正是梁皇陛下。”


    眼看几人都不信,丛雨生耸了耸肩,“我有一位朋友入宫已有八年,专为陛下炼丹制药。据他所说,禁军统领是为陛下心腹,乃昔日陛下钦点授职。你们在大雍大闹一场,我无处可去,只能前来大梁投奔他。恰逢我那位朋友有意归家照顾年迈老母,便将我举荐入宫。”


    萧清影:“那你也只是普通丹师,他怎么会将炼制’碧云天‘的事交给你?”


    丛雨生懊恼:“因为我那位朋友将我在大雍的事迹说出去了。他说酒后失言,我看他就是故意的!禁军统领得知此事后上报梁皇,我这才头一遭见到了这位梁皇陛下。他得知我能用灵源炼制’寒烟翠‘,便料想我可以炼制’碧云天‘。可真让他看准了,别的丹师哪怕拿到配方也没这本事,但我有。那时我才知道,我这位朋友之所以能成为梁皇心腹、统领至交,都是因为他炼制’碧云天‘的本事。”


    萧清影思索:“……”


    薄病酒:“你是说梁皇是终极大反派?那扶将军知道这些事吗?”


    “终极……终极什么?”丛雨生挖耳朵,“扶将军应该不知道,她从来不管陛下的兴趣爱好,连陛下在后宫设置丹房都不知道。为此梁皇还特意装疯卖傻,遣散妃嫔,腾出后宫。”


    萧清影:“你的意思是梁皇并非有顽疾,而是装出来的?”


    “那是当然!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身姿挺拔,站如松坐如钟,说话口齿伶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丛雨生摆摆手,“他张口就问我行不行,我哪能说不行。”


    萧清影:“让你炼制’碧云天‘是为了什么?”


    丛雨生微微一笑,“这可问到重点上了。几位现在愿意答应我的条件了么?”


    听到这里,离离才开口,“清影姐,只要我们肯放过他,他就帮我们调查清楚。”


    说着用胳膊碰了碰武洋,示意她帮自己说话。


    武洋踟蹰片刻,低头捂住额头,“清影姐,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正是为了调查’碧云天‘的来历,禀报师尊么?眼下能最快帮到我们的只有他了。”


    这话很中听,离离挑了下眉,看向萧清影。


    薄病酒见萧清影沉默不语,便想了想,低声道:“先答应他,等事情办完了再抓他,反正一码归一码。”


    萧清影睨了他一眼,“……”


    薄病酒看得出这眼神是在骂他了,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萧清影:“不行。”


    固执,冥顽不灵。丛雨生看向离离,仿佛在说“你不是说她会同意么”。


    离离也并非有十足的把握,她知道萧清影刻板,全然不像个温婉人妇,反而很像……师尊?她比师尊还高高在上、不可亵渎,有时离离会觉得她更像骊山首席弟子。连她护卫骊山时坚不可摧的模样,都像极了。


    萧清影:“你既然与’碧云天‘有关,就必须跟我们回骊山。包括你的那位朋友。”


    丛雨生神色夸张,“这可不行!而且我朋友他已经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他老家在哪里——你这么威胁我,我凭什么帮你们?”


    萧清影将破弓放在桌上。


    丛雨生往后缩了缩,“你这是武力胁迫!”


    萧清影:“’碧云天‘和’寒烟翠‘害了多少人,你心里有数。遑论前者,后者的罪过你都未赎清。身为骊山弟子,我自然有职责抓你回去。”


    “你不过是个骊山普通弟子。”丛雨生反倒笑了,“真是个傻子,这么为骊山卖命,骊山给你什么了?丹药?符箓?修炼所需的东西我也能给你,你倒不如替我买命。”


    回答他的一支擦着耳畔飞驰而过的冷箭。


    丛雨生恼火,摸了摸耳朵上的血,回头看钉在墙上的箭,“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可是金陵!帮你们我本就落不到好,还要被威胁?我不干了!”


    他站起身,却被


    两支擦着腰飞过去的箭硬生生逼得坐下。


    萧清影:“将功折罪,我可以告诉孙师兄,减轻你的惩罚。”


    丛雨生:“……”


    离离在桌下用力地踩了一脚他的鞋,“丛道友,你确实做了很多错事,只要你帮我们,到时候我跟武洋也在师尊面前帮你美言几句,让你少受点罚!”


    丛雨生怒极反笑,这臭丫头!


    “好,好,我被你们威胁到了行吧?”丛雨生将桌上的东西都掀翻了,“说好了,我帮你们,减我的罪。”


    萧清影点头,“好。”


    薄病酒看着地上几盘自己还没来得及尝的美食,恨啊!


    离离见丛雨生读懂她的意思,不觉松了口气。


    武洋察觉离离有别的打算,“离离,你想干什么?”


    离离将手里的点心塞进他嘴里,“反正我心里有数,你不许说。”


    那边厢丛雨生和盘托出,“’碧云天‘是给金陵城百姓的。”


    见几人神色惊讶,丛雨生摆摆手,“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金陵城百姓的灵根又不是天赐,是大能所赋,他们没办法吸收外界灵气,体内没有灵力。若不定期饮用’碧云天‘,便跟凡人无异。”


    萧清影:“那’碧云天‘跟大梁灵源……”


    丛雨生:“自然需要灵源,不然怎么炼制?你们也是从大雍过来的,知道’寒烟翠‘需要灵源。实话告诉你们吧,灵源才是最重要的材料,没有灵源,纵有其他也没用。”


    离离看向萧清影,“清影姐,梁皇跟你说灵源只有他进得去,又说无人擅用。哼,他说得倒也没错,用的人是他自己,自然’无人擅用‘了。”


    丛雨生:“我朋友与我是师兄弟,他炼丹的功夫更甚于我。’碧云天‘虽然不像’寒烟翠‘能提高修士的上限,但’碧云天‘可是凡人也能喝的。这一点就比’寒烟翠‘厉害多了。”


    萧清影:“’碧云天‘不是喝了就能得到灵根么?”


    丛雨生摇头,“怎么可能,’碧云天‘提供的是灵力,如果’碧云天‘能让一个人得到灵根,那一定是加了别的东西。不过充盈的灵力有时也会像灵根……”


    萧清影:“所以后宫丹房便是用来炼制’碧云天‘,再分发给城中百姓。”


    丛雨生微笑,“没错。”


    薄病酒发问:“可是城里这么多人,第一,’碧云天‘够用吗?第二,扶将军管城里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皇帝让人发放’碧云天‘?”


    丛雨生:“这你们就不知道了,禁军统领每个月都要巡城一次,由他们负责分发’碧云天‘。至于用量,一滴灵源会被我稀释千倍,调制出来的’碧云天‘刚好够炼气期用。反正这群百姓也就是用灵力浇浇花、搬搬东西,只要不跟修士一样斗法,那么一点肯定够用。”


    薄病酒:“我还是觉得很奇怪,皇帝怎么把扶将军瞒得这么好?就算他的废是装出来的,扶将军也没有那么相信他吧?怎么能一点都不问?”


    丛雨生清了清嗓子,“我问过,这其中涉及到一桩陈年旧事……你们肯定想不到,梁皇还是太子时曾经请先皇帝赐婚他与扶月明。”


    离离立刻竖起耳朵,“还有这种事?”


    八卦!薄病酒也跟着小毛化,仔细认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