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武洋:“因为她想做女皇?”
“可是她主动提出让碌王做摄政王,朝政大权又不在她手里。”离离眯起眼,仔细思考了一番,“她的眼睛五年前就好了,洛瑶也是五年前到蜃影城的。莫非,她跟碌王五年前就相识?牧静舟久居宫中,碌王在她出生之前就被贬到蜃影城,他们之前根本不可能有多少交情,可她方才看见碌王晕倒时那么紧张的神态……”
薄病酒举起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牧静舟跟牧潮生关系一定不简单,一个做女皇,一个做摄政王,肯定是早就商量好的。咱们从一进城就被他们利用了。来,givemefive。”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离离还是拍了一下他的手掌。
“利用我们除掉耆武。”萧清影娓娓道,“耆武剑道高超,通晓阵法,若是靠牧静舟和牧潮生,当然不可能胜。所以,借骊山的力,除掉他,没有了他,牧合川就再无助力。”
武洋忽然想到什么,“耆武似乎跟师尊有交情。”
见萧清影看向他,武洋解释道:“一开始耆武要把我们关到地牢去抽血,但知道我们是师尊的弟子后就改变了主意。而且,他知道师尊的阵法造诣很高,说话的语气也不陌生。”
看来是这五百年里发生的事了。萧清影道:“这件事只有问孙诸才能清楚。耆武已死,牧合川只是一介废人,牧静舟何苦杀了他?”
薄病酒思索,“难道是为了牧潮生?”
萧清影看向他 ,“此话何解?”
薄病酒摊手,“只要牧合川活着,他就是合法继承人,耆武死了也不妨碍他是太子。那些老头看着就迂腐,口口声声女人不能当皇帝,那肯定优先让牧合川登基。反正只要他死了,牧潮生登基就再也没有阻力。牧静舟在蜃影城五年,肯定受到了他不少照顾吧?难不成……”
小毛听到重点,见薄病酒戛然而止,“难不成什么?”
“你年纪还小,不能听。”薄病酒捂住它耳朵。
小毛稀里糊涂,指着离离和武洋,“我已经八百岁了!他们才是小屁孩!”
薄病酒于是抬了抬下巴,“你们俩也捂住耳朵。”
武洋和离离莫名其妙,但在薄病酒的催促下,装模作样地捂住耳朵。
薄病酒:“牧静舟喜欢牧潮生。”
离离惊讶地撒开手:“什么?”
武洋放下手,“薄大哥说什么了?”
离离目瞪口呆,“这、可是牧潮生是她的皇叔,她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的亲叔叔呢?”
“见多识广”如她,也是头一回听说。
薄病酒感觉脑子要长出来了,“这个好像是叫……‘韦斯特马克效应’吧。而且牧静舟一直被忽视,妈死了爹不爱,哥哥有跟没有差不多,或许牧潮生对她很好?”
小毛:“韦……韦斯什么?”
薄病酒:“韦斯特马克效应。”
小毛:“特……特什么效?”
薄病酒:“韦斯特、马克效应,这个人叫韦斯特马克。”
小毛:“什么效应?”
薄病酒:“……”
萧清影无视互掐的一人一狐,“倘若他的假设成真,牧静舟必不简单,还有事瞒着我们。另外,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离离:“什么事?”
萧清影走到窗前,推开窗,指着天际,“耆武已死,他设下的阵法都应该失效,可这笼罩整座都城的大阵,还未消失。”
离离惊诧,“那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萧清影摇头,“这座大阵只会在都城或皇宫受到威胁时开启,而且我猜阵眼也在皇宫。却不知这般大阵,依靠哪来的灵力运转。看来,必须先留下来,再观其变。”
武洋想到了“寒烟翠”,“清影姐,我们见到的那个丛雨生——”
离离赶紧打断他,“清影姐,原来丛雨生帮耆武炼制灵液,但并不站在耆武那边,一听说骊山要来,立刻收拾东西跑了。我看他并不重要,洞府里都是些炼制丹药灵液的书,就是个只懂炼丹的呆子。咱们不用再追查他的下落,找到也没用。”
萧清影:“你说‘寒烟翠’是他炼制的。”
离离:“没错,耆武给他提供丹房,还帮他抓修士,他也不管这事儿是好是坏,耆武要什么他就炼咯。‘寒烟翠’是他弄出来的,可惜我在下面一瓶也没找到。对了,你们去无禄阁调查,可有眉目?”
“有。我们抢到了一瓶‘寒烟翠’,把它给了两个帮忙的修士。问了一些话,但他们也不知道‘碧云天’的来历。”
离离眼睛亮了又暗下,“是么,可还真是可惜。清影姐,丛雨生不是坏人,耆武要杀我们,他还帮了我们呢。实不相瞒,就是我告诉他赶紧跑的。”
萧清影有些意外,“你帮了他?”
“我看他不是主动作恶,就大发善心咯。”离离挽过萧清影的胳膊,“清影姐,咱们这一趟是为了找‘碧云天’,这‘寒烟翠’虽然也了不得,可毕竟不是我们的目的。丛雨生救了我跟武洋,一命换两命已经是我们理亏了。这样吧,我发誓,若是他跟‘碧云天’有关,我与武洋亲自抓住他,送到骊山,可好?”
萧清影看离离煞有其事地举起手指发誓,连忙按了下来,“修士可不能随便对天起誓。”
离离晃动她胳膊,“好不好嘛?”
萧清影叹道,“便如你所说,若此人与我们寻找的‘碧云天’有关,你一定要亲手抓住他。”
“那是自然,我不会让你和师尊失望的。”离离喜笑颜开。
说完走到武洋身边,把他拉走,“清影姐,我们俩出去走走,反正还要在这皇宫里待上几天,到处看看。”
见两人离开,萧清影看向薄病酒和小毛,“薄病酒。”
薄病酒扯开小毛的脸蛋,揪下两撮毛,闹得小毛嗷嗷叫:“这可是我宝贵的毛!”
薄病酒往掌心吹气:“狐狸都掉毛,过个季节就长回来了。”
又听见一声“薄病酒”,他才停下来,看向萧清影。后者眉宇微微锁起,显是不悦。
薄病酒立刻把小毛往床上一丢,“是,清影有什么事?”
萧清影:“……”
越听越像哄小孩的口气。萧清影在一旁坐下,“你怎么知道阵眼是雍皇?”
薄病酒一怔,明白过来,“我也不知道,当时你说毁了它,我实在没辙,就试试毁了?”
萧清影:“你不是说不会用太虚图么?”
“我是说如果没有你同意,我就不用,但当时情况危急,你也算默认了吧。”薄病酒忽然反应过来,喜悦漫上眼眸,“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萧清影语塞,随手翻动茶杯,给自己满上一杯茶,“没有。”
“不好意思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薄病酒大大咧咧地往旁边一坐,底下两只手玩转手指,上面一双眼偷偷看她,“现在你相信我了吗?比如说,‘我不是魔尊’。”
萧清影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冷笑道,“怎么,你不是魔尊,便要我放了你?”
薄病酒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忘了你我之间的同心结。”萧清影丢给他丹瓶,“剩下的你吃了。”
行吧,他嗑药。薄病酒把丹药往嘴里塞,“你吃了很多药丸么?”
萧清影看向他。
“我今天没觉得不舒服过。”薄病酒说,“除了被老登冲出去的时候,感觉胸口有点闷还吐了点血,之后什么事也没有。我看见你一直在吃丹药,虽然把伤势压下去了,但吃这么多,是不是不好?”
萧清影:“……”
她别过脸,“这不关你的事,魔尊。”
薄病酒又问:“跟小毛来来回回结契解契也会有影响吧?我只是不说,我又不是不知道。”
“你的话太多了。”萧清影捏碎了茶杯,垂下眸,若无其事地擦去血迹,催动灵力愈合,“进到皇宫以来,可有感觉到魑魅魍魉?”
进主线任务了?薄病酒坦白,“没有,不过……”
萧清影抬眼,锋芒如刺,“不过什么?”
他像胸口堵着一块大石,想把脑海里的声音告诉她,却又下意识认为这没什么好说的,与此同时莫名的困意袭来,“没什么,我试着感觉了,可哪里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好累。”
他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床榻边,面朝下倒在软被上。
萧清影把他翻过来,便见薄病酒旁若无人地睡死过去了。
小毛一屁股坐到他脸上,以报刚刚的丢狐之仇。
萧清影静静地打量了他一阵,转身出去。
殿外,离离拉着武洋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武洋,你别把丛雨生跟我有关系的事告诉清影姐。”
武洋不解,“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离离:“他可是耆武的帮凶,而且焦叔叔于我家有恩,让清影姐知道丛雨生是焦叔叔的弟弟,就等于让骊山知道。那焦叔叔岂不是危险了?无论如何也会被丛雨生连累。”
武洋:“离离,可若是他跟‘碧云天’有关,我们总不能隐瞒清影姐。”
“这又不是隐瞒,这叫‘权宜之计’,而且我答应了清影姐,若是发现丛雨生知道‘碧云天’,我跟你一起亲自把他抓住,送到骊山。可现在他人跑了,咱们也找不到他,这里的事也还未了,现在告诉清影姐,不是让她徒增烦恼么?”
这话说得在理,武洋迟疑,“可……”
离离握住他的手,“你听我的准没错。我害过你吗?”
武洋看着离离攥住他手腕的芊芊素手,耳根子泛红,“没、没有,你向来是为我
好。”
“你知道就好。”离离松开他,笑意盈盈,举起手,“我对天发誓,绝不会害武洋,若是有朝一日我害了你,那就罚我大道尽毁、魂飞魄散。”
天边闪过几道雷电。
离离吓了一跳,旋即发现下雨了,“原来是下雨了。”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牧静舟赤着脚从床上跑下来,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赶到窗边,看了眼屋外骤暗的天,匆匆将窗扉合上,再小跑回榻上。
她钻进被子里,抬头却对上一双惊愕的眼睛。
“啊!”牧静舟摔到地上,转头看向牧潮生。
“静舟,你做了什么?”牧潮生慌忙查看自己,见衣衫整洁,明白他还未与牧静舟做出有悖人伦之事后,重重释了一口气。
牧静舟眼含热泪,“皇叔,静舟喜欢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牧潮生醒悟过来,“你杀了合川?”
牧静舟擦了擦眼泪,站起来,“没错,我杀了牧合川。父皇……也是我在他的粥里,下了药。”
牧潮生震惊,后悔不迭,“静舟,我只当你是侄女啊!”
“只当?你、你在我最孤独,最恐惧的时候帮了我,温暖我,你说你只当我是侄女?”牧静舟眼泪簌簌,“我可是为了你,杀了我的阿兄啊!你现在是摄政王了,整个大雍尽在你手,这些都是我给你的啊!”
“静舟,我想要的不是这些。”牧潮生摇摇头。
牧静舟走到他面前,屈膝跪在冷冰冰的地上,托起牧潮生的一只手,用自己的脸颊贴着他的手背,紧紧地靠着他双膝,“那你想要什么?”
牧潮生托起她的脸,眼底满是疼爱,亦满是挣扎,“静舟,我也不想你吃苦,你做了大雍的女皇,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皇叔只想要一样东西,也只有你能给,你肯给吗?”
牧静舟语气坚定:“皇叔,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看着牧静舟充满希冀的湿濡眼眸,缓缓吐露:“我想要……”
第52章
“好大的雨。”离离站在檐下,伸手接雨。
蓦地她看见雨中有一条湿漉漉的人影,跌跌撞撞的,冲入长廊里。
她一眼认出这是静舟公主的婢女阿瑶,“你是阿瑶?你不跟在公主身边,在这儿干什么?”
阿瑶满目惊恐,“我、我想逃……”
离离在她跟前蹲下,“逃?你为什么要逃?公主待你还挺不错的。”
“你不懂!”阿瑶冻得浑身打颤,“我家人的命都攥在公主手里,她说什么我都不敢不听,可这次她当上女皇,肯定用不着我了,她一定会杀了我,我要逃,我得逃……!”
她爬起来,又想冲进雨里,被离离抓住,“说清楚,静舟公主威胁你了?”
阿瑶闭口不言,离离便换了另一个策略,“如你所说,你全家都不由己,难不成你逃出去,你的家人就安全了?你要是肯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就帮你出去,还把你和你的家人送出都城。我们是修士,一定做得到。怎么样?”
“真的?”阿瑶眼里不是怀疑,是恐惧。
离离忽然发现她手腕上有红痕,一把拉开她的袖子,底下满是旧伤,还有刚结痂的新伤。
“这是谁打的?莫非……是公主?”离离惊讶。
武洋走上前来,“怪不得你怕静舟公主。”
阿瑶愕然,“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武洋摇头,“只是感觉。”
离离摆摆手,“我们亲眼见到公主杀了太子,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我话不说第二遍,你要是相信我们,你就一五一十地说了,不信的话你就走吧。”
她松开阿瑶,背过身。
武洋看着她欲言又止,离离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身后果然传来少女哆哆嗦嗦的声音,“我……我说,你们会帮我的,对吧?”
离离骄傲地对武洋抬了抬下巴,转过身,“你说吧。”
“公主的眼睛五年前就好了。”阿瑶坐在到廊椅上,离离见她冷得口齿都不轻了,让武洋去找一身干衣裳来,自己则随手用灵力帮她烘烤,引来阿瑶一阵好奇钦羡,“这就是修士的本事吗?”
被夸了,离离特别开心,“是呀。她眼睛五年前就好了这事儿我们倒是知道,她自己亲口说的。”
阿瑶道:“陛下还未闭关之前,很宠爱公主的,公主从小并不是现在的性子,宫中人都知她嚣张跋扈,谁也不服,连陛下也说过她是匹野马。还说若不是她天生有疾,这皇位一定传给她。”
离离诧异,“真的?可她说雍皇很偏心。”
“皇后最宠公主,或许陛下是爱屋及乌吧。皇后死后,陛下便很少上朝,后来更是闭关不出,让太子殿下主理朝事。”阿瑶缓缓说,“我从小入宫,一开始并非照顾公主的。皇后死之后我才被拨到蔽月宫,当时还有其他人,但公主指名要我。”
离离看了眼她胳膊上的伤,“她一开始就打你吗?”
阿瑶摇头,“不,公主一开始待我很好,她看不见,脾性确实阴晴不定,可也就是砸砸东西,不曾动手打人。直到后来,她的眼睛好了,便说要离开皇宫。”
离离:“莫非是五年前,她去了蜃影城?”
阿瑶:“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只知道她走了不到一个月,再回来时就跟我说,我在宫外的家人都被她抓起来了,我必须听她的话,切不可将她行踪告诉耆老亦或太子殿下,不然我家人的命就保不住了。我入宫多年,最想要的就是期满回家。”
离离:“那她不在宫里的时候……”
阿瑶:“皆是由我假扮的。反正宫里就我一个宫人伺候,公主平日不出殿门,耆老一开始还常来看她,后面就很少了。”
离离:“你这么听她的话,她还打你?”
阿瑶轻声:“不知为何,殿下眼睛好了之后就有夜游症。这些伤都是她夜游时留下的。”
离离困惑,“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打了你?”
阿瑶叹气,“我说过,她不信。”
这时武洋拿着一套干净衣裳来了,离离让阿瑶先进屋里换一身衣裳。
武洋问:“她都告诉你了?”
“她说公主有夜游症,而且是眼睛好了之后才有的,自己也不知道,更不相信。”离离思索,“她喝了丛雨生炼制的灵液之后眼睛就好了,莫非这是那药的后遗症?”
武洋忐忑:“你说,丛雨生给她治眼睛的灵液会不会就是……‘寒烟翠’?”
离离果断否定,“不可能,凡人不能吃丹药,更何况是‘寒烟翠’。”
武洋:“可是丛雨生给牧合川喝‘寒烟翠’,牧合川也是凡人。离离,‘寒烟翠’好像很危险。”
“胡说八道!”离离有些急了,“他给牧合川喝的是稀释了数千遍的‘寒烟翠’,剂量极少。牧静舟的病这么严重,一定是喝了别的。反正,跟‘寒烟翠’没关系。”
武洋:“……”
离离咬住下唇,“怎么,你现在觉得‘寒烟翠’有问题?丹药都有丹毒,更何况灵液,我们是修士,不是缩头乌龟!再说了当时形势所迫,你我只喝了一半,以后也不可能再有机会碰第二瓶。何必提及?”
雷声响起,遮盖住离离的声音。
过后,武洋先服软,“你说得对,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再接触到‘寒烟翠’。”
离离转开眼神,“本就如此。”
这时阿瑶换好衣服走出来,缓和了两人之间有些僵持的气氛,“多谢二位,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离离:“你知道公主跟碌王的关系么?”
“碌王?”阿瑶想了想,“我听公主说过,她跟着商队去到蜃影城之后,本想乘灵船逃到影都,再也不回来了。但她遭人欺辱,险些丢了性命,是碌王救了她,还让她留在府中。她说碌王是她见过最好的人,她回来也是为了碌王。”
离离:“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耆武或者太子?你的家人也就
安全了。”
阿瑶嗫嚅,“公主其实待我很好,虽说拿我家人的性命要挟我,却每个月给他们一笔银钱。她自己也很可怜,投生到这冷冰冰的宫里,还不如我家,我们虽然穷,却比这里暖多了……”
离离咋舌,“你同情伤害你的人?可真是莫名其妙。”
武洋感叹:“我能理解。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完全对你好,相比其他人,公主对你已经很好了,只是有一些不足之处,可她也很难处,怎么能怪她。”
阿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离离无语,“若是有人敢欺辱我,我定要他后悔,要他全家都后悔。你还知道公主在蜃影城的事吗?她可告诉过你?”
阿瑶摇头,“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离离让武洋送阿瑶出宫,找到她的家人,一同送出都城去。他们如今是牧潮生的贵客,送几个人出城而已,小事一桩。
武洋前脚刚走,离离便见廖青云与萧清影朝这里走来。
她刚想跟萧清影说新情况,看见廖青云,立刻改口,“廖道友,有什么事吗?”
廖青云略一拱手,“我来是想告诉几位,王爷将在明日为陛下、太子和耆将军下葬,并举行公主殿下的登基大典。”
离离和萧清影一样惊讶,“这么快?虽然我也不知新皇登基要等多久,可这两件事连着一起……”
可不就像贴着人的耳朵说:此事有问题?
“国不可一日无主。”廖青云面含歉意,“王爷还想让我拜托几位,在皇宫所见所闻,可否只允骊山知?”
萧清影不解,“为何?”
离离想了想,明白过来,“莫非,是怕大宣大梁得知此事?”
廖青云微微颔首。
萧清影并不懂世俗权力之争,便看向离离,静候她解释。
离离把她拉到一边,“清影姐,雍、宣、梁三朝看似和平,其实全是因为骊山。你想想,你要是有两个邻居,还有武器,会不想抢走他们的地,变成你自己的地吗?”
萧清影:“倘若我有邻居,自然是一起耕地。”
离离无奈,“清影姐,地是有限的,吃的也有限,百姓也有限,谁不想多多益善。三朝中大梁兵力最弱,我听阿爹说过,大梁边界总被兵力更强的大宣骚扰。可骊山只能管两朝会不会大动兵戈,这种小事哪管得过来。雍皇和太子都死了的消息若是传出去,大宣大梁都可能有所动作。”
萧清影若有所思,“所以,他们才急着要新皇登基?”
离离恍然大悟,“确实,就算是个女皇,但只要大宣大梁知道碌王是摄政王,也不会轻易觊觎。怪不得着急给雍皇和太子下葬,若是先停灵,女皇登基,难免落人口实。虽说这么着急也免不得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可也算尽了心。”
萧清影:“饶是如此,太心急了。牧潮生对我们有所隐瞒,我不得不怀疑,这其中还有别的目的。”
离离捋起袖子,“那正好,咱们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两人回到廖青云近前,萧清影道:“廖道友,我们会先将情况上报白杨师兄,之后如何由他定夺。不过,我们要先弄清楚‘碧云天’的来历。”
廖青云像是突然想起来,“说到‘碧云天’,我确实查出些线索。”
这么快?萧清影与离离交换眼神,“什么线索?”
“从一个行商身上搜到的。”廖青云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琉璃瓶,里面赫然装着“碧云天”。
萧清影接过“碧云天”,“这一瓶……很像稀释过的。”
离离也看着这琉璃瓶,提不起兴趣。瓶中液体与她饮下的相差十万八千里,仿佛是只用一滴“碧云天”做出来的赝品。
廖青云:“与萧道友看过的不像么?”
萧清影摇晃瓶身,“廖道友可有从行商口中问到有用的消息?”
廖青云:“他闭口不言,任我们如何威逼利诱,一概不知。我听说修士有搜魂一法——”
萧清影冷冷地打断他,“廖道友,搜魂之法乃邪术,是修士大忌,只有金丹以上的修士能施展此术,请你莫要再提。”
廖青云忙不迭认错,“是我唐突了。我们还知道这行商家在大梁,常住在金陵城。”
萧清影恍惚了一瞬,“金陵?金陵……不是被毁了么?”
那场大战,凡间几乎毁尽。
她与绮罗、君恒有过美好记忆的金陵城,也湮灭了。
“被毁?”廖青云愣了愣,“萧道友何处听来的?这金陵城就在春江岸,原本是座小渔村,听说约莫七八年前逐渐有了人气,慢慢就热闹起来了。因其风景优美,还被大梁百姓称作‘小仙城’。”
原来是借了金陵城的名。萧清影回过神,用力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是古书上说的金陵。”
廖青云:“那应该是很多年前吧。”
离离追问道:“廖道友,会不会这‘碧云天’是行商从大梁带过来的?”
“有这可能,一开始他死咬不松口,说是在城里买的,后来才承认这是他从大梁带过来的。再后来……便咬舌自尽了。”廖青云面露愧色,“没能帮你们问到更有用的消息,廖某惭愧。”
“廖道友言重了。”萧清影摇晃瓶中灵液,“可否将此瓶与那行商住址交给我们?”
廖青云愣了愣,“当然可以,只是你们要去大梁?不回骊山么?”
“或许还要深入调查。”萧清影将琉璃瓶收入储物袋里,“眼下还想看一看登基大典。”
廖青云看向天际,“可惜今日下了这么大的雨,也不知明日会不会停。”
离离:“雨不停就不举行登基大典了吗?”
廖青云讪讪,“怎么会,明日还要先为陛下三人下葬。”
说到这里,离离忍不住问:“自然要为雍皇和太子下葬,可那姓耆的怎么也有葬礼?他可是险些颠覆了整个大雍。”
“耆将军从前不是这样的。”廖青云叹息,“他也曾是我大雍的忠臣良将啊。”
离离看着廖青云走远,这才对萧清影说:“清影姐,我们刚刚见到静舟公主的婢女阿瑶了。”
她的话证实了萧清影的猜想,“看来,牧静舟确实不是莫名其妙就对牧潮生生情。或许这五年牧潮生给了她许多家人般的温暖,才使她心意翩然吧。”
“可牧潮生是她的皇叔,不管如何,叔侄相处向来有分寸,怎么可能区区五年就爱上了?”离离想了一下,这就相当于她跟焦叔叔……噫!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自己一开始还觉得碌王是个好皇帝,为他被贬被欺负而愤愤不平呢。现在想来,娘说的“一个巴掌拍不响”确实很有道理。
不多时武洋回来了,一身都淋湿了,离离一面帮他烘干衣衫,一面责怪道:“你怎么不御起灵力挡雨?”
武洋感觉心里也暖洋洋的,“急着回来,忘了。清影姐,我已经把阿瑶和她的家人送出城了。路上还弄了点银两,免得他们没钱。”
离离好奇,“你从哪儿弄的白银?”
她还以为武洋会说出“借点银钱来用”之类的话,没想到他挠了挠后脑勺,“我去了一趟码头,把今天的活都干完了。”
离离瞪大眼睛。
她忽然笑了,前仆后仰,“你可真是个大笨蛋!”
第53章
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碍于雨势,工匠也无法清理雍皇的寝殿,只能从废墟里掘出他的尸首,放入灵柩,与太子的灵柩一起从殿前广场起行,往大雍皇陵去。
太子后宫的几位妃嫔都被耆武处死了,膝下也无所出,因此送灵时柩前无人,不听哭声,空空落落的。
至于雍皇牧海平,皇后死后他将妃嫔都殉葬了,子女多数早夭,只余牧静舟。
队伍浩浩荡荡,多是宫人。
牧静舟脸上不见哀色,反而带着淡淡的喜悦,像是听到天大的好消息。
牧潮生选择走在队伍最后面,看着牧海平的灵柩,不知想到什么,眼里蒙上一层阴翳。
离离站在廊柱后面,看着那送灵队伍往皇陵而去,“好冷清。要是我死的时候也这么冷清,我可受不了。”
武洋难得急了,“你不会死。”
“我现在是修士,肯定不会死啦,我以后还要飞升上界,长长久久与天地同寿呢。”离离开玩笑道,“以前还没成为修士之前我确实想过,我要这辈子就是一个凡人,老了、死了怎么办?现在想来,我就算死也要死得
热闹,要全天下都知道我死了。”
萧清影双手抱臂,站在一旁,少见地回了一句,“那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离离歪头,视线穿过武洋,“清影姐,你不觉得修士就应该要死得轰轰烈烈吗?”
萧清影垂下眼眸,“一个修士若是死得轰烈,那死的一定不止她。”
“清影姐的意思是还会连累别人?”离离想了想,还是不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也是,连累别人就不好了。再说了,我们也没人知道修士死后会是什么样子,清影姐,我爹娘说修士死后不入轮回,那我们会去哪里?”
萧清影想起那片幽深静谧的空间,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安静,仿佛全世界都湮灭了,“我也不知道,但那是一片很安静……安静到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离离笑嘻嘻,“清影姐说得好认真,就像你见过一样。”
萧清影失笑。
薄病酒懒洋洋地倚着廊椅,“死后世界?问我啊,我熟。嗯……确实挺安静的,什么都没有。”
离离好奇地凑过来,“薄大哥你死过?”
“死过啊。”薄病酒伸懒腰,昨天一倒就睡了一整天,可把他睡累了,早上起来一身软骨头没半点力气,“我还以为会遇到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但什么也没有,声音、画面、味道……什么都没有。”
离离不相信,“你骗我的吧?”
“当然是——”薄病酒夸张地抻开双臂,“骗你的啦!”
离离抚着胸口,生气道:“薄大哥你别突然吓人啊。”
“虽然是骗你的,但我不喜欢那种虚无的感觉。”薄病酒笑眯眯,“要是我在乎的人掉进那种地方,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她拉出来的。”
说完,下意识看了眼萧清影。
萧清影视线直达那送灵队伍,并未察觉,“他们出去了。”
队伍很长,脚程也快。从西直门出去,穿过整座都城的大道,一直往城外。
本以为雨能小一些,却越下越大,浩浩荡荡的。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廖青云过来请几人到宗祠,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
离离:“这么急?这才午时吧,三个时辰就把灵柩送入皇陵了吗?”
廖青云解释道:“陛下的陵寝数十年前就开始打造了,太子并无陵寝,便与陛下葬在一起。至于耆武,则是葬入本就给忠臣良将准备的陪陵。本应祭祀但雨势太大,唯恐民意不达上天,女皇决意先行回来,举行登基大典。”
四人一狐跟着廖青云来到宗祠,只见此处已经布置好了仪仗,看着比送灵讲究。
廖青云将他们请到一旁便要离开,萧清影叫住他,“廖道友,我有一惑。”
廖青云耐住性子,“请讲。”
萧清影环顾四周,“大雍皇帝是否要受命于天?”
廖青云:“这是自然。任何皇帝都需要上天的准允,才能与国运同枝连气,一人起而国起,一人落而国落。”
薄病酒小声跟小毛咬耳朵:“那岂不是国家兴衰都在一个人身上,那这个人要是不靠谱怎么办?还是咱们社会主义好,老百姓才是国家的主人。封建统治要不得啊!这破书思想一点也不先进。”
小毛:“?”
萧清影:“那静舟公主需要做什么,才能真正成为大雍的女皇?”
廖青云了然,“萧道友说话也太拐弯抹角了点。”
萧清影:“……”
廖青云指着殿外铺设的祭台,“祭告天地与宗祠后,接受百官朝拜,再接过玉玺,公主便是大雍的女皇了。”
因为连绵雨势,搭建的祭台有些潦草,也不敢做得太大,唯恐涉水。
这对渴望获得权力已久的静舟公主而言未免有些简单。
萧清影按下心中疑窦,“原来如此,多谢廖道友。”
几人等了一会儿,便见朝中大臣纷纷走来,分成两股,左右树立。
牧静舟身着龙袍,在牧潮生的陪同下从宗祠后堂走出来,缓步走到殿外祭台上,焚香祷告,以告上苍。
“自古帝王,继天出治,泽被生民,仁周海宇。孤以渺躬,缵膺大宝,虔申昭告,报谢洪恩,鉴此精诚——”
话音方落,天空忽然一声闷雷!
牧静舟吓了一大跳,只觉似乎被白布蒙住脸,脑子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下一刻,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地砸在祭台上!
“静舟!”牧潮生惊呼。
一阵天旋地转,牧静舟滚下祭台,惊魂未定地看向将她护在怀里的人,“多、多谢。”
萧清影松开她,起身,牧静舟看到她被天雷烧坏的衣角,倒抽一口凉气,“为什么会有天雷……”
“或许是巧合。”萧清影朝她伸出手。
牧静舟看着她,愣了一会儿,直到牧潮生赶过来,她才握住萧清影的手,站了起来,“多谢萧道友。”
离离几人见萧清影救了她,便也赶过来,薄病酒上来就握住萧清影的胳膊,把她转前转后,见只是烧坏了衣角才重重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萧清影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回来,看向牧静舟,“要重新祭天么?”
牧静舟愣了愣,一旁牧潮生道:“都是巧合,但祭台已经被毁了,静舟,反正你已经念完了祷词,不如进宗祠祭祖,就当已得天授吧。”
牧静舟“嗯”了声,在牧潮生的伴随下走进宗祠。
大臣们见此异象,议论纷纷,多数是说老天爷这是不允许静舟公主当女皇。
“清影姐,你现在速度这么快,你什么修为了?”离离还不知道萧清影在圣地的际遇。
“筑基后期了。”萧清影攥了攥手掌,也不隐瞒,“我与薄病酒在青山坞妖兽的圣地见到了半截与天松树枝,多亏其中的灵力,我的修为有了很大提升。”
离离“哇”了一声,羡慕之情溢于表,“清影姐,你们怎么就一笔带过去了啊,那现在这圣地还能进去不?”
萧清影摇摇头,一旁薄病酒说:“进不去了,下一次打开是一千五百年后。”
离离失落,“好吧,也怪我没有这个机缘。”
这时里面又传来骚乱声,几人对视一眼,走入宗祠,便见祠堂上陈列的大雍列祖列宗牌位都掉下来了。
牧静舟被其中一块牌位砸中了额角,鲜血流注,牧潮生急着帮她止血。
薄病酒一看见血就眩晕,赶紧给自己按了按人中,“这我不能看,不能看。”
“废物。”小毛现在也够胆子骂他了,从他怀里跳出来,扒在他脸上,帮他遮挡视线。
薄病酒为难:“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一种叫‘抱脸虫’的生物?”
小毛挥尾威胁:“小心我尿你脸上。”
文武百官交头接耳。
“先是天雷,现在又是祖宗牌位,看来不管是上天还是大雍列祖列宗都不承认公主啊……”
“哪里是不承认公主,是不承认女人。她一个小女子能当大雍皇帝?笑话。”
“碌王殿下执意要公主即位,不知他可后悔了?”
“虽然我不喜欢牧静舟和牧潮生,但这帮人说话我怎么就听着那么不顺耳呢。”离离双手环胸,烦躁地跺着脚,“要
不是咱们是代表骊山来的,我现在一定上去狠狠给这一帮瞧不起女子的老东西好看!”
谁曾想武洋并不压低声音:“没错,这么大的雨天,有雷电很正常。这些牌位一直放在这里,会掉下来也很正常。”
听到不一样的声音,有人不高兴,却被一旁同僚拉住,“此人可是骊山来的。”
“骊山来的?骊山几时可以管我大雍立皇之事了?”徐大人冷哼,也故意大声说话回敬,“骊山若是连大雍新皇是谁都要管,那还不如把我们大雍纳入骊山,以后也归骊山调遣吧!”
众臣纷纷附和。
牧潮生甩袖,呵斥了众人一声:“都别说了!”
这还是众人头一次见牧潮生发火,没想到他维护牧静舟至此。
牧潮生语气里难掩暴躁,“诸位大人,若是对静舟即位有意见,大可将我也罢了,再从民间选出个新皇来。”
众人面面相觑,慌忙跪下,“微臣不敢!”
牧潮生黑着脸叫廖青云过来,“青云,将玉玺取来。”
廖青云拿过一个盒子来,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块玉玺,牧潮生取出玉玺,放到牧静舟手里,“继续。”
牧静舟似乎魂不在此,怔了下才反应过来,“皇叔,祭祀出了问题,百官也还未朝拜,如今用玉玺是否——”
“继续!”牧潮生呵斥。
牧静舟一惊,不敢相信他这么对自己,心气爬了上来,压低声音问:“皇叔,方才天雷降下来时你为何躲开了?你就不怕我死了吗?”
牧潮生:“静舟,你在说什么?方才我自己也躲闪不及。而且我是凡人,如何保护你?”
牧静舟只觉一盆凉水浇下来,让她满腔滚烫的爱意都冷了,“祭台被毁了,祖宗牌位也掉了下来……”
“你愿意为我杀了牧合川,却在此时退却了?”牧潮生满眼失望,“静舟,你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
牧静舟说不出话,责怪与恼怒烟消云散,“不是的,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她捧着玉玺,走到祖宗牌位前,咬破手指,任血滴在玉玺上。
玉玺泛着柔和的光,仿佛蒙上七彩衣衫。
牧静舟忽然觉得身体发软,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跌进牧潮生怀里,“皇叔,我头好痛……”
牧潮生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也只是一丝,旋即转身对百官道,“如今静舟便是大雍的女皇了,明日早朝议事,你们可以退下了。”
萧清影见牧潮生扶着牧静舟离去,转念一想,对朝他们走来的廖青云略一拱手,“廖道友,我们今日就回去。”
廖青云一呆,旋即从善如流地还礼,“还请萧道友将我们的请求转告骊山。”
“当然,也谢谢你们提供的线索。”萧清影毫不拖泥带水地往外走去,薄病酒最先跟上,然后是武洋与离离。
薄病酒把小毛拿下来,大口呼吸,“你要闷死我了小毛!”
好像还吃进去几根狐狸毛?薄病酒赶紧呸呸呸。
离离追上萧清影,“清影姐,不再问点别的么?”
武洋:“清影姐,我们要去哪里?”
萧清影脚下不停,“先出都城。”
不多时,修士急匆匆找到廖青云,“廖师兄,他们走得很快,已经出城了。”
“好,王爷特意吩咐了,一定要看着他们离开。”
修士不解:“是否还要跟上一段路?”
“不必了,不管如何他们都是骊山的,被发现就不好了。”廖青云看他,“找到丛雨生了吗?”
修士跪下:“太子死之前他就跑了,我们没抓到他。”
廖青云让他起来,“王爷说要抓住他,没抓住也没关系,反正他没价值了。我让你找的丹师都在宫外吗?”
得到肯定答复,廖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说往后我们人人都能飞升,只要你忠心,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去宫外把他们都带进来,安置到……东宫吧。”
萧清影几人出城之后,确定没有尾巴,沿着城根绕了一圈,回到他们进去的东华门。
此门已经废弃,没有看守的侍卫了,一行人便轻松进入。
雨势未歇,四人借着大雨遮掩,回到宗祠附近的宫殿上,便见长廊里,牧潮生扶着牧静舟急匆匆往一个方向去。
离离好奇,“牧静舟不舒服,牧潮生不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吗?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萧清影看向二人前行的方向,心中掠过一丝猜测。
“那里,似乎是雍皇寝殿。”
第54章
牧潮生携着牧静舟赶到雍皇寝殿,牧静舟只觉头疼难忍,昏昏沉沉之际看见满地残垣,“皇叔,这你带我来父皇的寝殿干什么……”
牧潮生托着她的胳膊,垂眸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牧静舟不解,“知道什么?”
“大雍最大的秘密。”牧潮生声音低低的,“就在这里。”
萧清影几人赶到,站在屋顶上。雍皇寝殿早被她跟耆武的大战拆得破破烂烂,没多少下脚的地方。
薄病酒差点被挤下去,幸好萧清影拽住了他的衣领。
她往后一扯,薄病酒双臂狗刨一般滑动,往后倒去,差点又撞进她怀里。
离离指着下面,“你们看,他在干什么?”
众人定睛一看,牧潮生将牧静舟带到了寝殿尽头。
薄病酒想到当时耆武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但那分明只有绘着精美壁画的墙壁,“难道有密道?”
壁画前,牧静舟被放在地上,靠着墙。
“皇叔,我好痛。”牧静舟虚弱地拽住牧潮生的裙带。
牧潮生起身,被她扯散裙带,露出里面的明皇龙袍。
牧静舟睁大眼睛,“皇叔……”
“静舟,这一身龙袍是我弱冠时做的。”牧潮生语调一如既往地温柔,“我以为父皇会让我当皇帝,但没想到他说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坐上龙椅。这一身龙袍,我想穿很久了。可惜他死了,看不到。静舟,你觉得好看吗?”
牧静舟牙齿打颤,“皇叔,你要做皇帝,为什么拥我做女皇?”
牧潮生蹲下身,帮牧静舟拨开遮住视线的碎发,“傻静舟,做皇帝有什么好的。我那时候不知道,后来我知道了,这一身龙袍还是穿着玩好,最要紧的是地下的东西。”
牧静舟只觉手脚越来越冷:“地下……有什么东西?”
牧潮生从袍袖里拿出玉玺,在壁画上找到一处凹陷处,恰恰好好可以将玉玺放进去。
玉玺完整地嵌入壁中,旋即被吞入,左右旋动,头顶的龙刻融入壁画,仿佛是画上云中藏龙的头。
他向后退,看着壁画缓缓打开。
赫然是一条通往地下的路。
他将牧静舟打横抱起,大步踏入。
眼看牧潮生进去后门就要关上,萧清影立刻拽着薄病酒冲下去,离离和武洋反应慢了一拍,就见两人在最后一刻钻入门缝里,而他们被拦在了外面。
事情发生得太快,薄病酒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回头去敲门,墙壁纹丝不动,连声音也透不出半点。
萧清影取出令牌,“离离,你们能听到吗?”
令牌里传来离离的声音,“清影姐,你们也太快了!我跟武洋被关在外面,这可怎么办啊!”
萧清影只好说:“你们守在外面,倘若牧潮生要逃,就抓住他。”
这时薄病酒怀里冒出一个狐狸头,“这是哪里?”
萧清影看向向下的通道,看上去有数千级台阶,也不知通往何处,“只能下去看看了。”
两人一狐便向下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才看见前面有隐隐的绿光透出。
薄病酒脑海里删过各种关于地下世界的电影,最后忐忑地发问,“我们不会到地心了吧?里面有怪物吗?那种特别大,一口能吃几百个人的?”
萧清影看他:“……”
小毛忽然竖起耳朵:“你们听。”
薄病酒也跟着侧过耳朵,仔细聆听,但他什么也听不到,“没声音啊。”
萧清影看向小毛:“你听见什么了?”
“切。”它嘚瑟起来,“水流声啊,你们都听不到吗?”
薄病酒哀叹:“水流!好家伙,地下河,难不成地下有一个大墓?”
越说越离谱了。萧清影首先开路,薄病酒赶紧跟上。
出了通道,眼前赫然开朗。
一条断崖出现在两人跟前。
薄病酒挪着小碎步,凑到边上往下看了一眼,立刻后退,险些撞到萧清影,“好高。”
绿光就是从下面透出来的。
“好浓郁的灵气。”萧清影抬起手,触碰漂浮在空中的发光绿点。
光点被戳散,其中蕴含的灵气也散开。
“这么绿的光,不知道下面有什么。”薄病酒看左边没有路,便指着右边,“他们肯定是从这里下去的。”
有歪歪曲曲贴着崖壁向下
的路。
薄病酒作势就要往右走,被萧清影揪住衣领。
她最近好喜欢揪他领子,就跟揪耳朵一样。薄病酒已经猜到她要干什么了,杵在原地不动。
萧清影唤出灵剑,把薄病酒拖到剑上,直接从天而降。
一路下降,薄病酒看清绿光的来源时,呆住了:“一条……河?”
小毛探出头,“还真是一条河。”
一条绿油油的河。河水是绿色的,发着光,绿色光点陆陆续续从河里往上飘。
最奇怪的是这河是逆着走的,从低处往高处流。
薄病酒好奇地伸出手指,触碰一颗光点。
但跟萧清影不一样,光点在他指尖破碎,散开后变成黑色雾气钻进他手指里。
薄病酒下意识看向萧清影。
她眉头拧得极紧,“莫非……”
沿着河流低处,两人终于看到尽头。
是一片湖。
青绿色的湖水,光彩荧荧。
湖中央有一个小岛,岛上有一棵小树,牧潮生和牧静舟就在上面。
牧潮生站在岸边,闭着眼张开双手,感受这充沛到极点的灵气,浑身每个毛孔都打开了,疯狂吸收着。
蓦地,他皱眉,睁开眼,一脚踩住了想要爬走的牧静舟的衣摆。
牧静舟回头,她的眼睛竟然又瞎了,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皇叔,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不会把这里的事告诉任何人……”
“静舟,你不能走。”
牧潮生叹气,“你还不明白吗?我需要你。”
牧静舟话里带着哭腔,“你需要我……成为女皇,掌握玉玺,为你打开通往灵源的门吗?”
牧潮生脸色微变,“你不是说你不知道?”
牧静舟:“我确实不知道,我只是听父皇说过,天下有灵源,它能治百病,能让凡人变成修士,能让修士得以飞升。可这样的好东西怎么可能在大雍?真正的灵源只能是骊山的与天松。”
“傻丫头。”牧潮生踩着她的衣摆,走到她跟前,仁爱地抚了抚她的鬓发,见她惊恐地躲开,有些恼怒,“灵源是真的,大雍时代守护灵源已经五百年了。每一代大雍皇帝都须与灵源链接,这玉玺就是钥匙。”
牧静舟颤抖:“可是……要什么代价?”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牧潮生捏住她的下巴,可惜地看着她的眼睛,“五弊三缺总要占一样的。”
牧静舟掉眼泪,“那为什么得是我?皇叔,我这么爱你!”
“只有大雍牧家的血脉可以守护灵源。”牧潮生淡淡道,“但是这份代价不是人人都承受得起,守护之人的后代也会受到影响。因此往往都是等诞下血脉后才交接……但是当时发生了一些事。”
牧静舟:“什么事?”
不知是同情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对她有那么一定点恻隐之心,牧潮生耐心地解释,“我的生母是宫女,海平的生母是皇后,我从来都比不上他。父皇偏爱他,所以一开始想交给我。”
“我还记得那天,他带我来到灵源,将这里的来历告诉我。静舟,你绝对想不到灵源到底是什么。灵源,就是与天松的一部分。”
牧静舟呆住了。
牧潮生扶着她,握住她的手,指着小树的方向,“静舟,你看不到,我描述给你听。我们在一个湖中小岛上,岛中央有一棵小树,大概跟你七八岁时那么高吧,只有几片绿叶子,但你别看它小,实际上它的根是这一整片湖。大雍所有的灵气都源自于它。没有它,蜃影城也好,都城也罢,又或者是整个大雍的每寸土地,都不会有一丁点灵气。”
他的语气仿佛在跟小女孩讲睡前故事,却听得牧静舟手脚冰凉。
“我当时太蠢了,父皇问我若是成了守护者会做什么,我说我要做修士,要修长生不老,要飞升上界。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你可知你祖父没有双臂?但他仍能用那对木头做的胳膊,扇了我一巴掌,把我扇倒在这边上……对,就是你现在坐的位置。”
牧潮生的表情忽然狠厉起来,“他不懂!我唇上沾了一点灵源水,从此就有了灵力,让我如何能舍,如何能舍?!”
牧静舟大颗大颗地掉眼泪,恐惧极了。
“吓到你了。”牧潮生收敛了表情,摸了摸她的头,“可是好景不长,那灵力也就有了……十来年吧。哎,他不信我,他要老老实实,跟蠢货一样守着这地方的人。没办法,那就只能让你爹来了。一成为守护之人,他就有了隐疾。我听说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五脏六腑像是有酸水在烧。活着真是痛苦啊,可他就是不喝灵源之水。你说怪不怪?”
“还得是耆武,他一根筋,你父皇让他保护合川,希望他能想办法把合川的腿治好,还让他代合川守着玉玺。他竟然敢取走灵源之水,还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闲散丹修为他炼制灵液……”牧潮生仰天长叹,“其实你运气很好,静舟,他们真的成功了,让你的眼睛好了,让我的机会来了。”
牧静舟疯狂摇头,“不、不……”
“我之前没办法,只能培养实力,招募足够多的死士,有朝一日攻入都城。但你出现了,给了我不一样的办法。傻丫头,这宫里怎么会没有我的眼线?”牧潮生同情地看着她,“从你决定逃走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掉进我的陷阱了。我知道耆武忌惮我,弄了什么无禄阁。幸好我很有耐心,这五年,我对你很好啊。静舟,我这样的人,被爱很正常。你这样的人,有人爱你你应该庆幸。”
牧静舟:“就算是假的?”
牧潮生眼里掠过一丝不忍,“就算是假的。”
“你什么都知道……”牧静舟终于明白了,“我给你送消息,为你引骊山修士入瓮,借他们的手铲除亚父,毒死阿兄……我真蠢,我真是太蠢了。”
“耆武死的不冤,至于合川。”牧潮生想了想,“祭天和宗祠出问题与你无关,我猜是因为合川并没有正式称帝,但是皇兄死了,一个死人怎么守护灵源?他也不敢让合川即位,怕我动手,就只私底下让合川认主了玉玺。合川自小身体就不好,都怪他父皇,都继承了灵源为什么还要生他?本来给我,我是肯的。所以啊,合川那么痛苦,你杀了他反而是救了他。”
牧静舟呢喃:“所以,灵液对我有用是因为我没有继承玉玺?皇兄的腿治不好,是因为他守护灵源?”
牧潮生点头,“是啊,也许再给丛雨生一些时间,他就能炼制出让合川自由行走的灵液了。真的,我本来没打算杀他,毕竟我可以利用他打开这里的门,又不用自己承受守护之苦。可是你不觉得耆武很笨吗?他只要把合川带来这里,让他直接饮下灵源之水就行了,非要捧那么一小碗,加入其他东西,又有什么用?”
牧静舟此时才理解了耆武,“亚父……顾虑得太多了。”
“心软的人向来赢不了。”牧潮生微笑,“静舟,别怪皇叔心狠。以后你守护灵源,我守护大雍,等我步入金丹期了,我就治好你的眼睛,我们一起用灵源之水修炼。”
说完他伸手去捧牧静舟的脸,却被她用力狠狠甩开。
“滚开!”牧静舟面对着他的方向,露出厌恶的表情,“你根本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
牧潮生发怒,“静舟,不许这么跟我说话!”
牧静舟忽然笑了,笑得浑身战栗,“我真是个可怜的东西,爱上你这种人,哈哈……”
“至少我肯爱你,不是吗?”牧潮生尽量平和,“皇兄不爱你,皇嫂不爱你,你的阿兄也不爱你。耆武和丛雨生治好了你的眼睛,可不也是在拿你为合川试药?静舟,我不会骗你。实话告诉你吧,耆武原本的计划可不止杀了我,他最终会向骊山宣战。所以这都城有一个他潜心研究多年的大阵,用的就是灵源里源源不断的灵气。只要大阵开启,都城便固若金汤,我们哪还需要蜃影城?从此不必受骊山钳制,大雍很快也会是第二个骊山。”
牧静舟冷冷道:“然后,
你就做这第二个骊山的主人?”
牧潮生微笑:“宗门自然需要掌门。”
牧静舟忽然笑了,“皇叔,这你就不知道了,亚父的阵法是跟骊山的孙诸学的。天下阵法出骊山,这句话你听说过吗?你要拿孙诸研究的阵法去对付他?这可不是白日做梦么?”
牧潮生恼羞成怒,“静舟,我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
牧静舟攥在袍袖里的手在腰间摸索着,“皇叔,我不笨。既然如你所说,就算是成为守护之人,饮下灵源也可以变得正常,还能修炼,那你为什么需要我当皇帝?你自己当,然后再喝灵源的水不就行了吗?所以,莫非守护之人不能饮用灵源之水?”
牧潮生:“……”
半晌没听到他说话,牧静舟知道自己说对了,“告诉我,会怎么样?”
“反噬。”牧潮生叹气,“但是你相信我,我答应了你,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跟我一起修炼的。”
“所以亚父才要丛雨生炼制灵液。”牧静舟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泪,“现在大雍牧家的血脉就剩你跟我了。”
牧潮生有不好的预感,“对,怎么,静舟要用杀了我么?”
牧静舟睁开双眸,灰蒙蒙的眼里竟能看出决绝之意,“我死了,那你只能自己来当这个守护者了!”
下一刻,她举起手中的碎片,朝自己的脖颈划去!
一大片温热泼到了牧潮生脸上!
他惊愕地看着牧静舟,后者的血染红了衣衫,却轻蔑地笑了笑,往后倒去。
牧潮生一看,原来是一片残垣中的碎片,应当是她坐在地上时拿的。
“你不能死!”牧潮生骂道,伸手要救治牧静舟。
咻——
一支箭从他的手掌下穿过去,带起的风将他的掌心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牧潮生呼痛,捂住手掌,看向不远处。
萧清影放下弓,“看来碌王并非碌碌无为,反倒心机深厚。”
第55章
牧潮生当机立断,当着萧清影的面,跳入湖中!
萧清影吃了一惊,看了一眼命悬一线的牧静舟,转手就把捂住眼睛的薄病酒丢了过去!
薄病酒只觉自己像一个麻袋,掉在了柔软的东西上。
耳边小毛骂道:“你睁眼看看!”
薄病酒想到方才那恐怖景象,“我不!”
“你不救她她就要死了!”小毛急切。
薄病酒只好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变大的小毛背上,刚刚就是它在落地时及时化身,接住了他。
而牧静舟躺在湖边,身下一大滩血。
小毛变小,薄病酒就摔在地上,一抬眼就看见一只在血泊中微微抽搐的手。
他睁大眼睛,仿佛又回到那一个恐怖的时刻。
薄病酒眼睛一翻就往地上倒,却在失去意识时被一条毛绒大尾巴狠狠地扇巴掌,“醒醒,醒醒!”
薄病酒:“……”
“别打了别打了我醒!”薄病酒说完自己给自己来了几个巴掌。
小毛:“?”
他不敢睁眼,竭力遏制脑海中过去的回忆重播,颤着声问小毛,“怎么救?”
小毛:“我也不知道。”
它是只妖兽,杀人它会,救人它没学过。
薄病酒抓了把头发,“丹药,我身上还有清影给的丹药!”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摸索着向前爬。
掌心一片滑腻湿濡,腥味绕鼻,薄病酒小声劝说自己:“别晕,没什么的,都过去了,这个人不是他们……”
他托着牧静舟的背,能从指尖感觉到她虚弱的心跳。用指甲撬开瓶盖,薄病酒将丹瓶送到牧静舟嘴边。
他以为是嘴边,被小毛臭骂:“那里是鼻孔,鼻孔!”
薄病酒:“……”
他回头,“过来帮忙!”
小毛只好跳到牧静舟头上,用肉垫拨了拨丹瓶的角度,“对了,快,撬开她的嘴。”
薄病酒:“你撬。”
小毛两只爪子按住牧静舟的嘴唇,扒拉开了,薄病酒用手指撬开她的牙齿,一人一狐配合之下可算给牧静舟灌下了一瓶清心丹。
这时薄病酒才忽然想到一件事:“凡人不能吃丹药,她能吃吗?”
小毛想了想,“能吧,毕竟她都喝过灵液了。”
“这一大家子可真是太惨了,莎士比亚都写不出这种剧本。”薄病酒感慨。
小毛忽然大叫:“她的伤口还没止住!”
止血?薄病酒为难,“怎么止血?小毛,湖水是不是有用,给她喝行不行?”
小毛:“听刚才他俩说的,这湖水好像会反噬她。”
妈蛋!薄病酒在心里狠狠骂。这时小毛说:“修士的灵力应该能愈合她的伤口……你不是有灵力吗?”
薄病酒用灵气修炼也有一阵子了,但到现在他也只会召唤《太虚图》里的行星。用行星搞破坏他熟,用灵力救人他就不懂了。
“别……别救我……”
这时他听见一道微弱的声音。
是牧静舟。她死意强烈。
薄病酒眉心一抽,仿佛又回到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别……救我……你快走……”
“不!”他狠狠咬住后牙槽,忽然想起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它”教自己用“心眼”。
既然魑魅魍魉可以用“心眼”调动,那灵力也可以吧?
薄病酒再次尝试那灵魂抽离身体的感觉。
这次他看到了黑雾,还看到了顺着自己五脏六腑、四肢经脉流动的光。
薄病酒想象将那光调动到掌心,放到牧静舟眼前,缓缓释放。
小毛:“有用了!”
薄病酒不敢松懈,“怎么样了?”
小毛:“她的伤口慢慢愈合了,好了好了。”
薄病酒放下手,长长松了一口气,正要问小毛萧清影的情况,却被牧静舟劈头盖脸一顿骂:“我都说了不要你救我,你为什么还要救?!”
薄病酒松开她,骂道:“你神经啊,牧潮生利用你,你不杀他你杀自己?”
牧静舟眼泪夺眶而出:“你懂什么,我死了,他才会记得我,才会对我有所愧疚!”
薄病酒无可奈何,“小妹妹,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有很多都跟你一样想法,以为自己死了男人就会后悔。没有的,他们照样花天酒地。下一个情人更漂亮,在床上滚床单的时候他还会想到你吗?”
虽然有很多奇怪词汇,但牧静舟听懂了他的意思,反驳道:“不,他一定会记得我,我破坏了他的计划!我死了,再也没有能为他守护灵源的牧家骨血了!”
“好家伙,还以为你要鱼死网破,没想到是反向撒娇。”薄病酒差点就要让酒保Tony来一杯了,“你真是想多了,万一牧潮生有孩子呢?万一你不知道他有孩子呢?他的孩子也是牧家骨血对吧?而且你怎么知道你爹就没有其他私生子私生女?你怎么就知道你哥也没有?”
牧静舟听得一愣一愣,“皇叔他如果有孩子,一定会告诉我的!”
薄病酒闭着眼都能翻白眼,可恨他晕血,不然一定要在她面前给自己翻抽抽了“以表敬意”,“那你知道他有多少个老婆吗?”
小毛纠正,“是侍妾,我听那些凡人议论过,好多想爬碌王床的,但碌王最疼爱第三个小妾。”
薄病酒凑过去,“你知道这么多呢?”
小毛:“是凡人嘴碎。”
薄病酒:“八卦狐。”
薄病酒半天没听到牧静舟回嘴,问小毛:“她怎么了?”
小毛:“不知道,刚你说完她就不讲话了,呆呆地坐在那里。”
薄病酒“哎呀”一声,“清影呢?”
“越来越顺嘴了。”小毛吐槽,“她追那个碌王去了。”
萧清影不知这灵源是好是坏,没有贸然潜入,而是在湖面上寻找牧潮生的方向。
很快她看见牧潮生破水而出,便是一箭!但牧潮生反手筑起水墙,箭上裹着的灵力竟融入水中!
牧潮生微笑,左手掐诀,唤起一
条水龙,悠悠浮悬在身后,“这里可是灵源,你的灵力都来自于它,想跟它斗?”
萧清影心知她就算问,牧潮生也不会说的,便果断地拉弓射箭。
牧潮生有些惊讶,慌忙变幻手诀,让水龙攻击萧清影!
萧清影三箭齐发,每一箭都在触碰到水龙时灵力消散,变成普通箭矢落入湖中!
眼前水龙已至眼前,她眉头一皱,唤出灵剑躲避。
水龙扑了个空,钻入水中,归于湖中。
牧潮生恼怒,“萧道友,骊山修士只懂躲藏吗?那就看看你能躲到几时吧!”
他手中不断掐诀,尽量多的唤出水龙,尽数攻击萧清影!
……
离离抠了半天墙上的玉玺,可它就是纹丝不动。
她再次用弟子令牌呼唤萧清影,可是没有回应,不得不担心起来,“糟了,清影姐她们肯定遇险了。”
武洋也在寻找办法,“离离,这上面既不是阵法也没有符箓。”
“当然了,是靠这个玉玺开启的。”离离生气地锤了玉玺一拳,“要是能轰掉它就好了!”
“林道友,你想干什么?!”
离离惊讶地回头,便见廖青云带着一众侍卫冲了进来。
这下好了,离离镇定地笑,“廖道友,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呀?”
廖青云冷冷道:“我倒要问问你们,为何出了都城还现身此处!”
离离反驳:“掉了东西回来拿不行么?”
显然这借口不行,廖青云摆摆手,“林道友,只有你们二人,萧道友他们呢?”
他身后的侍卫都围了上来,还有的去叫人手了。不用想,一定是碌王府的修士。
武洋看着将出路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小声问:“离离,怎么办?”
离离见没辙了,干脆也不装了,“廖青云,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计划,这下面的东西,才是牧潮生真正的目的。”
廖青云脸色微变,离离赶紧继续说:“我不知道他许诺了你们什么,但他一定不会给你们,而且跟骊山作对,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现在立刻放下武器,听我们的,一起将牧潮生抓住,骊山一定会给你们丰厚的奖赏。”
此话一出,侍卫们面面相觑。
武洋:“离离,这不是你跟丛雨生说的差不多么,对他们有用么?”
离离自信,“你看,这么多人都动摇了,肯定有用。”
但这时廖青云哈哈大笑起来,“大家放心,王爷已经说过了,虽然你们都是凡人,可他会给你们‘寒烟翠’,让你们人人都能当修士。骊山是什么德性大家都清楚吧?要相信这个小丫头说的,还是相信一心为国的摄政王?”
侍卫脸上的迟疑慢慢散去,转而是坚定。
离离想不到自己百用百灵的法子失效了,只好对武洋说,“我们要坚持到清影姐和薄大哥出来。”
廖青云抬手,“上!谁杀了他们,谁就是下一任内廷统领!”
……
萧清影再次躲过一条水龙,看着牧潮生逐渐烦躁起来,“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
“现在。”
她已经发现了,牧潮生饮用灵源,其灵力源源不断,又可以调用灵源的水,哪怕修为不如她、战斗经验不如她,可背靠灵源,用水龙攻击,用水墙自保,自己还真奈何不了他。
但现在她明白了,像牧潮生这般依靠外力取来的修为,再真正的努力之前不值一提。
她举起破弓,左手羽箭搭上弓弦。
“都说了,这样没用!”牧潮生怒极,唤出一条更大的水龙,朝萧清影扑去!
而同时,萧清影手指松开,羽箭震颤,脱离弓弦,飞向水龙!
牧潮生脸上的笑凝固了。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羽箭。
“箭上没有灵力。”萧清影道,“是我把事情想得复杂了。”
灵源之水会吞没任何灵力,但只要那上面没有灵力,就可以轻松穿过它。
而此时,就像看一个武状元如何用十数年的努力征服天下,她也要如一个寻常的弓手,射杀猎物。
牧潮生头往后仰,眼看就要掉进湖里,萧清影立刻御剑飞到他身旁,在他落下之前抓住他的手腕。
但从他胸口流出的血还是滴进了湖里。
血滴入湖中,漾开,丝丝缕缕,四散去,如风缠发。
刹那间,以血珠为中心,红光染红绿布,湖由绿转赤。
薄病酒听到小毛惊呼:“湖、湖水变色了!”
不会是什么化学反应吧?薄病酒双手捂着脸,尝试露出指缝,只睁开一只眼睛。
漫天红光映入眼帘。
幸好他对红光没什么反应,只要不是血,一切都好。正要跟小毛说,忽然看见红光升腾,变成了一片浓厚的血雾,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风一吹,朝他们涌来!
薄病酒声音还卡在喉头,就被血雾蒙蔽了视线!
萧清影见此异象,心头一惊,抓着将牧潮生便往湖中小岛赶去,从灵剑上一跃而下,落在被血雾笼罩的岛上。
一触碰到血雾,她便觉头疼难忍,不觉放开了牧潮生,捂住耳朵。
是那声音。
又是那声音。
萧清影清清楚楚记得,杨晖饮下“寒烟翠”之后,从他体内散发而出的青色长河,自己在触碰到它的瞬间,听见了声音。
是绮罗的声音。
“师姐,不要——!!!”
“君恒,怎么办,师姐死了,师姐她死了!!”
“三界太平了,可师姐死了,师尊死了,整个骊山就剩下你跟我了!”
“绮罗,你冷静一点。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里没有办法,那上界呢?上界一定会有办法的!”
“绮罗,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找到复活师姐的办法,无论如何,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绮罗和君恒的声音像杂乱的毛线,在萧清影脑海中碰撞、盘旋。
她痛不欲生,只觉内心也跟绮罗和君恒一样,被痛苦撕裂了。
他们不是放下了吗?不是飞升去了吗?
为什么会留下这些声音?
师尊说过,人的执念是最可怕的东西。它能让太阳西升,山川倒流。
他说魔就是利用了这些,而修士要做的就是放下。
那时绮罗才不过六岁,和君恒根本听不懂。
而萧清影站在一旁,看着这俩小萝卜头的后脑勺,微微一笑。
绮罗傻里傻气地举起手,“师尊,那如果放不下呢?”
师尊捋着长髯,轻轻一叹。
“那你一定会为这份执念,终有一日……伤害所有你爱的人。”
“清影,清影!”
萧清影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模糊、遥远,分不清男女,分不清是谁。
直到一双手搭上她的手,掌心的暖意为她驱散了一点寒冷。
她才觉得声音慢慢真切起来,抬起头,眼前仿佛出现绮罗的模样。
她焦灼的眼神好像还在昨日,喊着她:
“师姐。”
“清影,清影?”
薄病酒看见她涣散的眼神可算聚焦,忍不住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好像听到萧清影在说话,但声音很小,于是薄病酒凑近去听。
“绮罗。”
他重复这个名字,“绮罗是谁?”
“魔尊。”
萧清影眸光清明,一把推开他,“发生了什么事?”
薄病酒差点摔倒在地,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啊忽然湖面上起了好大的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过来了,我跟你说幸好
我不晕红色的雾,不然现在你只能看到我躺板板了,对了小毛哪里去了……”
他环顾四周,忽然之间,他发现风停了。
血雾也停止飘动了。
薄病酒诧异,看见眼前出现一粒粒红色光点,伸出手去,“啵”地一声,光点破裂,从里面飘出一点点黑雾,迅速地钻进他胸口。
薄病酒吓得后退了一步,而这时他发现周围布满红色光点,并且全部破裂了!
数不清的黑雾涌向了他,将他裹在其中,如一个蚕茧那般!
萧清影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果然,如她所料,这所谓的“灵源”中有魑魅魍魉。
红光尽数破碎,雾气也散去了,只留下一个黑色蚕茧。而这蚕茧外壳慢慢凝实,如一顶黑色披风般,贴实薄病酒的身形,融入他,最终消失。
薄病酒还以为自己要被憋死了,存活的第一件事是大口呼吸。
“你感觉如何?”
听见萧清影这么问,他还以为是关心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好像……”
一把剑搭在他脖子上,就贴着他的命门。
“‘吃’了这么多魑魅魍魉,你现在感觉如何?魔尊。”
第56章
空气仿佛凝滞。
薄病酒听见自己的心跳,蹦得都要从喉咙里跳出去了。
他讪讪道:“我也不知道这些是魑魅魍魉,是它们找上我的,我什么也没做。”
他都想双手抱头,给萧清影蹲下了。
没听到萧清影的声音,薄病酒纳闷,“而且我们还有同心结……行吧,你要杀吧,大不了殉情!”
他闭上眼,脖子一梗,就颈待戮。
这时薄病酒反而感觉贴着他脖子的冰凉撤走了。
“没错,你我之间有同心结。”萧清影双眸比剑还冷,“我自然没忘,等你得到所有魑魅魍魉,我便会解开同心结,将你挫骨扬灰,使你灰飞烟灭。如果解不开,那便同归于尽。”
薄病酒:“……”
要是好感度查询器没坏,现在一定是“-70,-80,-90,滴滴滴宿主危险”吧。
萧清影道:“所以现在我没有要杀你的打算,我问的是你感觉如何。”
似乎拔剑是一时之举,她此时已冷静下来,方才的话仿佛是提醒自己别忘记目的。
薄病酒好奇,他刚刚穿过血雾走过来时就看见萧清影一脸痛苦地捂着头,脆弱的神情让他想起接触到粒子银河的时候。
她听到,亦或看到了什么?
……好想知道。
薄病酒诧异于自己的渴切,回过神,“没感觉,不过我可以用‘心眼’看看它们的状况。”
萧清影挑眉,“‘心眼’?”
薄病酒发现他体内的黑雾更大团,也更浓郁了,转述给萧清影,萧清影:“对你而言,回来了多少?”
原来是试探他的实力。薄病酒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魔尊。”
见萧清影神情冷了下来,薄病酒连忙补充,“我确实不知道,但《太虚图》运转起来更轻松了,而且好像可以搓出更大的球。也许……等到我能搓出一个非常大的球的时候,就全回来了?”
萧清影似乎想到什么,歪了下头,“不。”
薄病酒:“什么?”
萧清影看向他身后,偏离话题,“牧静舟怎么样了?”
对了,牧静舟!薄病酒赶紧回头去找,看到小毛跟牧静舟待在一起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发现了血流不止的牧潮生,就距离牧静舟几步,一时急得声音都变了,“小毛!”
小毛摇身一变显出原形,拦在牧静舟身前,朝牧潮生呲牙。
牧潮生捂着胸口的伤,眼里的野心却不甚清晰了,“你们做了什么?为何灵源黯淡无光?”
血雾散去后,原本绿莹莹的湖面霎时失去了光彩,眼下看来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碧绿湖泊。
萧清影走到牧静舟面前,“公主,此刻还能感觉到与灵源的联系么?”
牧静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蓦地她发现自己能看得见了,就像眼睛上蒙着的白布被掀开了,萧清影的脸渐渐清晰起来,“我……我能看见了……”
萧清影环顾四周,“我猜这里已经不是灵源了,自然你再不需要守护它。”
薄病酒思索,他把灵源里的魑魅魍魉给吃了,灵源就不再有灵气,只是普通的湖?
那……魑魅魍魉是灵气的来源?!
牧静舟不可置信地挥了挥手,“头也不疼了……你说这里不再是灵源了?我们大雍守护五百年的灵源,没有了?”
“这不可能!!”
牧潮生爆发出尖锐的咆哮,“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想办法把灵源封印了!杀了你们就行了!”
他举剑朝萧清影扑去,但没有灵源的加持,不过半招他就被萧清影打在地上,牵动伤口,狠狠地呕了一大口血。
“皇叔!”牧静舟心痛。
以为萧清影要杀牧潮生,牧静舟连扑带跑地追到她跟前,挡住牧潮生,“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薄病酒走到小毛身旁,靠着小毛,“爱得好深。”
小毛:“我不理解。”
薄病酒叹气,“我理解,我见过的恋爱脑太多了。缺爱的人,只要一点点的爱就可以让她付出所有,从来都不去想公不公平。”
但爱本就不公平。
萧清影:“他已经是个凡人了,我不会杀他。”
牧静舟愣了愣,转头看向牧潮生,对上他万念俱灰的眼睛,“皇叔,以后你还是摄政王,蜃影城是你的,都城是你的,整个大雍都是你的,我做女皇,我们就安安静静地一起活下去,好吗?”
牧潮生嗤地笑了一声,仰头沉默半晌,“萧道友,我现在已经威胁不到你们了,能否让静舟陪我上去?”
萧清影想到离离和武洋还在上面,“好。”
离开之前,薄病酒忽然发现岛中央的小树枯萎了,本来就只有一两片叶子,这下子光秃秃的,还弯了腰。
而萧清影为了验证灵源已经失效,在湖边蹲下身饮了一捧水。
确实没用了,只是寻常湖水。
若灵源是整个大雍灵气的来源,那从此之后大雍岂不是变成毫无灵气的寻常之地?
回到入口,牧潮生让牧静舟按下嵌在墙上的龙尾。
石门左右腾挪,突如其来的光让人不适。
萧清影微眯了下眸,看清周围,地上竟然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侍卫。
“清影姐!”
离离跟武洋听到响动,回头一看,都露出欣喜神情,“太好了,你们可算出来了!”
她跟武洋两个人对付这么多凡人倒不麻烦,麻烦的是廖青云和后续增援的王府修士。
但她发现连廖青云都不是她的对手!“寒烟翠”比“碧云天”还要厉害,仿佛给了她一团源源不断的火焰山,随手一搓就是一个能干掉炼气修士的火球!
再有武洋的阵法符箓配合,他俩把廖青云等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离离忍不住暗自唏嘘。
这样的好东西只剩一瓶,实在可惜……
廖青云见牧静舟扶着牧潮生,惊呼:“王爷!”
牧潮生抬起头,“青云,我们败了。”
廖青云愣了愣,旋即露出坚毅的神色,举起手中的剑,给自己脖子上一抹——自尽了。
其他修士面面相觑,选择放下灵剑。
牧潮生看着廖青云的尸体,不忍地垂下了头。
离离惊讶,“他干嘛自尽啊,骊山又不会杀了他,顶多是处罚一下,他这么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武洋哀叹,“我觉得他跟耆武一样,都是愿意为信念而死的人。”
离离无语,“信念?你知道什么是信念吗?他这根本不是信念,是胆小鬼,是逃避!”
牧静舟扶着牧潮生走到废墟旁,依他指挥,让他靠在废墟上。
牧潮生看着那原本是龙椅的大坑,倏地一笑,“结果有生之年,我还是没能坐上龙椅一次。”
牧静舟垂下头,“皇叔,你想做皇帝?那好,我把皇位让给你。”
“我已经输了,静舟。”牧潮生愧疚地看着她,“静舟,从一开始,我对你所有的好,所有的关心,都是在骗你。我只想让你为我所用,帮我除掉耆武,除掉合川,到最后我也在利用你。你应该恨我。”
一滴泪掉到他手背
上,滚烫,“皇叔,阿娘去世之后就没人对我好过,晚上我一个人睡在那么大的宫殿里,好冷。是你,让我感觉到了温暖。哪怕是假的,我也愿意飞蛾扑火。”
牧潮生看着她,低头看向自己被血染红的衣袂,旋即用剑割了下来!
萧清影以为他要伤牧静舟,连忙上前一步。
“我都已经输了,不会杀她的。”牧潮生摇头。
他拿起红衣袂,盖在牧静舟头上,“静舟,以后你就是大雍的女皇,要好好的治理大雍。不要像我一样,为一己私欲累了一生。”
更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皱起鼻子。
牧潮生支起身,扶住牧静舟的脸,隔着衣袂,轻轻地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
“对不起,静舟。”
牧静舟不敢抬头,直到她看见了溅到自己衣襟上的血。
她扯开衣袂,便见牧潮生一身染血,攥着剑的右手无力垂下,倒在废墟上。
离离拉着武洋,仰起头,“雨停了。”
萧清影也跟着抬起头,看见那乌云散去,露出一缕阳光来。
啪!
众人被这声响吓了一跳,便见离离冲到牧静舟面前,给了她一巴掌!
牧静舟手里握着剑,还没来得及自刎,就被这一巴掌打呆了。
“你要死?你不是说你想当女皇吗,现在为了一个男人去死?!”离离气得跳脚,把她的剑夺过来丢到一旁去,“我本来还觉得你挺厉害的,没想到你就是个纯傻子!”
武洋上去拉架,“离离……”
离离推开他,继续骂牧静舟,“他要是真爱你,他就该知道他是皇叔,你们之间有血缘关系,他再爱你也必须是亲人的爱,所以他就是利用你,他死是活该!现在拦着你做女皇的人都死了,大好的机会你不要,你要死?那你一开始干嘛杀牧合川呢?没有你,牧潮生也能赢!而且他死了不带你,可不是就想着连死都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么!”
薄病酒鼓掌,竖起大拇指,“有道理啊!”
萧清影看他一眼:“……”
牧静舟长发凌乱,目光呆滞,“他死了,我一个人活着没意义。”
“没意义?!”离离又推开武洋,还对他挥拳,“你以后就是女皇,整个大雍都归你管,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你是凡人,想想办法也能当修士。条条大道通上界,做人精彩做修士也能精彩,你非要做鬼,做了鬼又能怎么样?下辈子还投成一家人,看你还爱不爱!”
牧静舟:“你不懂……”
“我不需要懂,牧静舟,你真让人失望。你这种人既做不了女皇,也得不到牧潮生的爱。”离离嘲讽道,“我要是你,真的非要他不可,我就想办法复活他,或者让他转世到我身边,任我索取。我林离离,一定为自己而活。”
离离攥住武洋,“好了我说完了,清影姐,刚才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搞懂情况也不妨碍她批判牧静舟,这人就是个大傻子。
这时她身后传来牧静舟的声音,“林道友,谢谢你。”
离离回头,便见牧静舟站了起来,“你说得对,我应该去找皇叔的轮回转世,我是大雍的女皇,我想得到的一定能、不,是必须得到。”
她抹了下脸,眼神与杀牧合川时如出一辙。
不管如何她不寻死了,也肯当女皇,离离叉腰,“这才对。”
几人走出寝殿,萧清影唤出弟子令牌,过一会儿便传出白杨的声音,“萧师妹。”
“白师兄!”离离迫不及待,她现在可太想念骊山了。
“离离,武洋也在吧?”白杨话里带着笑意,“你们没事就好,看来此行已有收获。”
萧清影颔首,“没错,我们在大雍底下看见了灵源。”
离离诧异,“灵源是什么?”
“萧师妹。”白杨出声打断她的话,“孙师兄已乘灵舟前往大雍,请你们在大雍皇宫等候。在此期间,不要向任何人透露‘灵源’的存在。”
萧清影不解但听从,“好。”
第57章
天放晴没多久,一艘灵舟便从都城上空降落。
孙诸一袭白色道袍,衣袂飘然,恍若仙人。他出现时,万籁寂静,鸦雀无声。
大雍朝臣忍不住伏地而拜,“见过仙人——”
孙诸走到徐大人面前,微微一笑,“徐大人忘记我了吗?”
徐大人抬起头,不知是日光炫目还是这年轻人炫目,他一时竟有点头晕,“你……是你?”
他想起来了。
为官七十年,他考上状元,进宫面圣时就见过孙诸。
那时他也跟现在一样,岁月不催,青春永驻。
这个瞬间徐大人终于明白帝王对长生之术的渴求,连他心中都萌发出对修仙的向往。
孙诸仍笑盈盈的,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长生并非好事,徐大人。”
“师尊!”
孙诸举目看去,便见离离蹦蹦跳跳地朝他奔过来。
“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孙诸打量了她一阵,“没受伤,很好。武洋,为师交给你的弟子手册可帮到你了?”
武洋紧随其后,比起离离稍显拘谨,“若不是师尊的手册,我和离离恐怕不能平平安安地站在这里。”
孙诸颔首,视线扫过薄病酒,落在萧清影身上,“萧师妹,你与我下去看看吧。”
萧清影不解,“就我们俩?”
孙诸转头吩咐其他跟来的弟子,“你们留下收拾残局。”
萧清影这时发现他只带了四个人,都是内门弟子,不苟言笑,雷厉风行。还都是金丹期。
离离跟着孙诸,“师尊,我们俩不一起去吗?”
孙诸迟疑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跟别的师兄一起,听话。”
离离失落,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萧清影,“好吧。”
萧清影跟着孙诸一起进入通道。
他走在前面,步履飘然,忽然问:“萧师妹,那位看起来有些憨傻的道友便是你的道侣吧?”
憨傻?萧清影想到薄病酒拍掌的时候,按了按太阳穴,“是。”
孙诸:“你是不是很奇怪大雍地下为什么有灵源?”
萧清影神色一肃,“没错。”
“我要先听听你们这些天都做了什么。”孙诸放慢脚步,让萧清影与他并肩同行,“这条路我走过,不短,你且慢慢说。”
萧清影将几人入城之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自然,隐去会暴露薄病酒身份的细节。
好在孙诸并未觉察出问题,“原来如此,那离离他们也知道灵源的存在了?”
“是,但他们还没进来过。”萧清影只把牧潮生的阴谋告诉了离离,实则他们几人都不清楚灵源的来历。
孙诸“嗯”了一声,“萧师妹,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离离和武洋虽然是我的亲传弟子,我也信任他们,但现在让他
们知道骊山的秘密,为之尚早。”
萧清影听到“骊山的秘密”这五个字,神经顿时紧绷了,“这秘密不可告人?”
孙诸叹气,“没错。”
萧清影:“那孙师兄为何唯独告诉我?”
孙诸看了她一眼,“我这也是没办法。萧师妹认为我此举是突如其来的好意么?”
萧清影倒不完全这么想,“是突如其来的信任。”
孙诸笑了笑,“萧师妹,杀你容易,杀我的亲传弟子,我可不忍心。”
萧清影怔了怔,或许是想到昔日的孙诸,有些意外,“为了骊山?”
“为了骊山。”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悬崖边,孙诸往下看了一眼,“灵气涣散,这灵源已经废了。”
萧清影很想问问魑魅魍魉为什么会在灵源里,但忍住了,“定是因为那奇怪的血雾。”
孙诸示意两人沿着崖壁上的路往下走,“萧师妹,你可知道五百年前飞升的骊山弟子祝绮罗、岳君恒?”
每次听到故人的名字,她的心都会冒出几分酸涩,“自然知晓,而且世人大多只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孙诸愣了愣,似乎是笑自己,“我啊,是他们的师弟,不管别人是喊‘绮罗师姐、君恒师兄’还是世人称的‘大能’,我都习惯了喊‘祝师姐,岳师兄’。除了大师姐。萧师妹,你可知你的名字跟大师姐一模一样?”
萧清影:“知道。”
“你的脾性也跟她一样,我有时看着你,总觉得大师姐回来了。”说到这他顿了顿,“整个宗门就大师姐待我最好,但我知道,她待谁都好,因为她是大师姐。”
萧清影:“……”
孙诸舒了口气,“萧师妹,其实当初大师姐以身殉道,并未将魔尊彻底杀死,你可知道?”
萧清影震住,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让人难以相信对吧?我第一次知道时也不相信,魔族明明湮灭了,魔尊也消失了,魑魅魍魉更是无处可寻。但祝师姐告诉我,他们在魔尊死的地方发现了魔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彻底毁灭它。所以,他们俩想了个办法。”
萧清影迫不及待地追问,“什么办法?”
“分化,削弱,镇压。”孙诸缓缓道,“这还是掌门教他们的。”
师尊。
萧清影口中一片苦涩,紧紧地闭上双眼,平复心情后才继续问,“怎么做?”
孙诸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当初祝师姐和岳师兄即将飞升,他们告诉我,在仰天崖上会找到被分成三份的魔息。”萧清影皱眉:“三份?”
孙诸:“没错。萧师妹,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
萧清影:“可为什么要凡人来守护?所谓的灵源就是被分化的魔息,让他们守护不是害了他们吗?”
“凡人是凡人,凡人中的帝王可不是。能成皇成帝者,都曾经是天上的星官。”孙诸说,“让帝王镇守灵源,便是借星官余气、真龙之血,压制魔息。”
萧清影沉默:“……”
“原本人间帝王是犯了错的上界星官投胎下下界来渡劫,只消劫数尽去便可回归上界。但压制魔息泄耗神魂,所以才会在他们身上留下反噬的痕迹,残疾算是最轻的情况。”孙诸看向她,“但他们不知道,只要与魔息扯上关系,死去就再也无法回到上界了。”
萧清影吐字艰难,“这……”
“都是为了骊山,为了天下。”孙诸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萧师妹,你我是同道中人,我知道你一定明白。”
萧清影:“我只是不明白,这种办法怎么会是绮罗和君恒想出来的。”
“萧师妹很了解他们吗?”孙诸唇畔含笑,眼里却是冷的,“祝师姐和岳师兄是人中龙凤,注定飞升的天道之子,他们怎么会在乎凡人的性命?”
绮罗和君恒不是这种人。萧清影想反驳,忍住了。
“所以‘碧云天’和‘寒烟翠’都用了灵源?所以才会有……”萧清影终于弄明白魑魅魍魉是如何出现在影都的了。
而薄病酒作为它们的主人,踏入此间,魑魅魍魉自然义无反顾地归服于他。
它们嗜血。那滴血啊,仿佛是干旱大地上落下的一滴甘霖。
“萧师妹见多识广。”孙诸无意追究萧清影是怎么知道的,或许她有自己的机缘,“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你们追查,却不让你们声张。眼下白杨正与泥人捏造的我待在一起,除了你们,不会有别人知道我来过大雍。”
萧清影愣了愣,“那大雍宫廷的那些朝臣——”
“搜神术。”孙诸淡淡道,“都是老人了,便是变得呆傻一点,也在常理之中。”
这就是他让四个金丹期同门留下收拾的“残局”?
萧清影迟疑片刻,咬着牙说:“孙师兄,我不赞同你的做法。”
孙诸神情微肃,“所以,你要为了凡人,害骊山卷入漩涡?你可知大雍的灵源一旦曝光,会引起多大的骚动?凡人的野心远远超过你我想象。”
萧清影感到无力:“那现在灵源已失,不也很快有人发现大雍土地上再无灵气?”
“这我会想办法。”孙诸反问,“你已经知道灵源的来历,现在灵气消失了,魔息也不见了,你不担心么?”
她当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魑魅魍魉在哪里。
可听孙诸话里有话,“孙师兄想让我去找?”
孙诸点头,“如果我没猜错,这里的魔息一定是去找出处了。”
萧清影:“与剩下两份魔息汇合么?”
回到魔尊体内,也算“找到出处”了。
孙诸:“没错。而且你们这次也只是找到了‘寒烟翠’的来历,‘寒烟翠’是大雍用此地的灵源炼制的,那‘碧云天’呢?你不是得到了他们给的线索么?或许并不是假的。”
他指的是廖青云给自己的“碧云天”。
萧清影一开始怀疑过这是牧潮生刻意用来引走他们的诡计,但既然剩下两份灵源在大梁大宣,那这“碧云天”极有可能源自大梁。
萧清影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骊山与三朝有协议。”孙诸说,“我们不得干涉三朝内政,萧师妹,这次的事你光从表面上看,有我骊山可以插手的地方么?”
萧清影语塞,确实,牧合川、牧静舟、牧潮生三人,不管是谁称帝,都是他们大雍的家事,一开始骊山也是因为衙门才来的,原本处理完耆武他们就应该离开了。于情于理,骊山都没资格插手。
“我不能大张旗鼓地质问他们是否偷用灵源,而且三朝关系微妙,大宣国力渐强,早有不满骊山端平之心。”孙诸叹道,“萧师妹,其实你比我自由得多。”
萧清影想起自己曾是大师姐的时候,她怎么能不理解孙诸的处境,“……”
“你要找到魔息的去处,将它们带回骊山。”孙诸正色。
这与萧清影的计划不谋而合。
只是结果并不是魔息合三为一、而骊山又会陷入如何处置魔息的困境中。
但一个新的问题冒了出来:
杀了薄病酒又如何,魔息无法消灭,又该如何封印?
孙诸见萧清影不语,以为她还在迟疑,“萧师妹,你没有信心么?”
萧清影回神,摇摇头,“我只是在想,那接下来不用带上离离和武洋了吧?”
孙诸道:“离离和武洋道心有失,但方才我看他们的状态好了很多。而且作为我的亲传弟子,最后肯定由他们将魔息带回。”
意思再清楚不过。
孙诸打趣道:“萧师妹的修为突飞猛进,看来有了一场大机缘。将他们俩交给你,我也放心。”
两人已经走到小岛中央,孙诸弯腰捧起一抔水,尝了尝,“倒是清甜,可惜了。”
岛中央的小树已经彻底弯下了腰,瘫软在地上。
两人回到地面上,薄病酒靠着小毛打盹,孙诸指着他们笑道:“萧师妹,你的道侣挺有意思的。没想到
你会带上他,这一行他也帮上大忙了吧?”
萧清影解释道:“他身体刚好,留在影都我不放心……”
“没关系。”孙诸摆摆手,“这说明萧师妹是有心之人,对道侣不离不弃,想来在危机时刻也不会丢下离离和武洋不管的。”
小毛看见两人出来,用鼻子拱了拱薄病酒。
薄病酒身体滑到地上,擦了擦口水,伸个大懒腰,“累死了。”
小毛凑过来,“累什么?”
它还没问薄病酒,那浓厚的血雾里发生了什么事。
薄病酒想到小毛最关心复兴魔宫的进展,便想捉弄它,“耳朵过来,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萧清影与孙诸往外走,被忽然爆发的小毛吸引走注意力:“什么,你——”
薄病酒用双臂环抱住小毛的嘴筒子,“喂,被听到就不得了了!”
小毛的尾巴疯狂摇晃,“好啊,复兴魔宫指日可待,我又可以过上以前吃饱就睡睡醒就吃的幸福生活了!”
薄病酒无语,“你现在不就过着这种生活吗?”
还可以变小,拿他当坐骑使,到底谁是妖兽啊?
“你懂什么,被那个坏女人威胁,这叫好日子?”小毛嘟囔。
薄病酒揉了揉它的毛,“告诉你是为了让你知道,我的路线是对的,跟她作对就是跟我作对。”
“哼,怪不得我看你们好像僵持住了,她肯定想杀了你吧?”小毛眯起眼睛,难得露出狐狸狡黠的本性,“但是你还没找齐魑魅魍魉,还不能杀。哼,可别给她骗了。用凡人的话来说,这叫卸磨杀驴!”
这词汇量都不像它了,薄病酒:“哪儿来的新奇词?”
小毛老实:“听的。”
碌王府果然不是好地方,给好好的呆狐狸都带成什么样了。薄病酒直摇头。
“薄病酒。”
萧清影站在殿门前唤他,“走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喊他?
薄病酒愣了一下,扬起笑容,揪起变小的小毛跟上去。
离离亲眼见四个金丹期修士三两下就把消除了一众老臣的记忆,兴奋地直拍武洋的胳膊,“太厉害了,这就是搜魂术?等我金丹期了,我也要学!”
武洋却担忧道:“可是他们看上去痴痴傻傻的,以后不会是傻子了吧?”
“你看清楚,来的都是反对牧静舟当女皇的老头,一个个都一把年纪了还占着朝廷的位子,让下面的年轻人上不来,又迂腐又碍事,搜魂了不是正好。”离离不以为然,“他们巴不得牧静舟出事,让牧潮生当皇帝。这下好了,以后大雍的女皇就是牧静舟,他们这些人也要给新人让位,说不定以后大雍还会有女子为官呢。”
这时离离看见孙诸来了,立刻撒开武洋凑上去,“师尊,这灵源究竟是什么,清影姐说那里面有灵气,还是耆武做‘寒烟翠’的材料之一,这么好的东西没了岂不是很可惜?”
“以后你们会知道的。”孙诸招手,让武洋到旁边来。
离离看着他把武洋喊走,在原地呆了呆,旋即心事重重地走向其后而来的萧清影和薄病酒,“清影姐,师尊跟你说什么了?”
萧清影自然不好将魑魅魍魉的事告诉离离,只能说:“他要我们继续调查‘碧云天’的下落。”
离离急切,“那灵源呢?灵源以后没有了吗?‘寒烟翠’也不会再有了?”
萧清影颔首,“是,不会再有这害人的东西了。”
“害人?‘寒烟翠’怎么会害人,清影姐你——”离离意识到自己的太激动了,赶紧冷静下来,“清影姐,‘寒烟翠’可以提高修士的极限,怎么算是害人的东西?”
因为那里面有魑魅魍魉。萧清影此时不知饮过“寒烟翠”的人会怎么样,或许这一方魑魅魍魉回到魔尊体内,余下“寒烟翠”中的也会受到感召?总之,将此物留在体内定是不妥的。
“离离,若没有灵源,牧氏也不必遭此罹难。‘寒烟翠’是用灵源做的,自然害人。”
离离袖下的手攥紧,半晌松开,露出松快的笑容,“清影姐说得对。”
薄病酒有点好奇萧清影跟那修士说了什么,因为两人好像有交情,并肩而行时距离不远不近,显是信任对方。
话说回来,他的任务是攻略萧清影,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有情敌。
……有吗?
第58章
等武洋一回来,离离便迫不及待拉过他咬起耳朵,“师尊跟你说什么了?”
武洋挠头,“他问我这一路上可有什么机缘,弟子手册看得怎么样了。”
“就这?”离离不信,“你有没有把丛雨生的事说出去?”
武洋摇头,“没有,你说过不要告诉别人,我连师尊也没告诉。”
“那就好。”离离心思流转,抬眼看他,“那你怎么跟师尊说的?”
武洋:“我将学习到的符箓、阵法的心得告诉他了,比如……”
离离忙不迭摆手,“我可不懂那些,懂了也没什么用。奇怪,师尊既然问了你,为何不问我?”她也有很大进步啊。
武洋微笑:“我也这么问了师尊,他说你很聪明,就算靠自己也能学得很好,自是不必过问的。”
“是么?”离离稍觉得心情好了些,但仍有些不痛快,“回骊山之后我要好好修炼,争取早日突破筑基。”
这边两人说着话,那边孙诸见到了牧静舟。
萧清影想到孙诸所说的“搜魂”,忙喊了一声,“孙师兄。”
孙诸看了她一眼,“萧师妹放心,如今大雍牧氏只剩她一个血脉了,我断无搜魂的道理。”
萧清影放下手,“……”
牧静舟没见过孙诸,“你是谁?”
孙诸略一拱手,道骨仙风,“骊山首席,孙诸。”
“骊山首席,你……”牧静舟想起来了,“你就是指点过亚父阵法的人。”
这番话让萧清影想起,耆武在阵法上的造诣,绝不是他一介散修能参透的。
受到孙诸指点反而在情理之中。
孙诸颔首,“耆武若非行伍中人,入我骊山当一个修士,或许就不必落得今日下场了。他甚是好学,昔时他不过七八岁,竟有胆子拉住我的衣摆,问‘要怎么才能保护大雍’,我便说‘用一个阵法将大雍罩起来就可以了’。虽是玩笑话,他却上了心,自那之后我便不时收到他的纸鹤,常问些阵符两道上的问题。那时不知他所欲何为,皆倾情解答。可惜,可惜他走上了歪路。”
说着,他背着手,抬起头打量天际,“最终他确实创造了一个能笼罩住都城的阵法,倒也不枉少年。”
牧静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骊山要怎么处置我?”
孙诸笑了笑,“女皇陛下言重了。”
牧静舟有些意外,“我看到你们对徐大人他们做的事了。”
孙诸自说自话:“往后还请陛下往蜃影城中继续驻派人手。”
牧静舟:“灵源没了,我们跟骊山的契约还作数吗?”
孙诸:“骊山从不干涉凡俗之间的事。”
牧静舟很快就想通了,慢慢攥紧了拳,“我明白了。”
孙诸又再行一礼:“陛下往后若有难处,可往影都求助。如此,某先走了。”
说罢往灵舟上走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萧清影要跟上,被一个同门拦住,“萧师妹,孙师兄说了,你们四人乘坐另一艘灵舟回骊山。灵舟已经在路上,待会儿就到了。”
萧清影:“大雍灵气稀薄,怎么驾驭灵舟?”
同门道:“船上有大量灵石可做消耗,师妹不必担心。”
灵舟离地,翩然而去。萧清影看着那没入云中的灵舟,心倏地沉了下来。
薄病酒这时才找到开口的时机,“你这师兄是什么意思?”
萧清影已经算难以捉摸了,这个叫孙诸的更难琢磨!简直是扫黑除恶剧里的天选谜语人。
“他……骊山不会管大雍了。”萧清影转身看向牧静舟,“陛下可明白?从此你们就要靠自己了。原本骊山护着大雍,便是因为灵源契约。而如今……不管是不是因为你们的过失,灵源已散,骊山与大雍的契约已结束。”
薄病酒:“可骊山不是为了天下么?大雍百姓也算天下的一部分。”
“没错,一切都是为了……”萧清影叹了一口气,心绪如麻,“这是孙诸的打算。”
牧静舟神情没大的波澜,仿佛已经看透,“我明白。”
“你不明白 。“萧清影还是没有忍住,“大雍国境内的灵气源自灵源,灵源消散,这意味着这片土地上的灵气也会逐渐消散,到时候……”
“到时候不会再有修士,与大梁、大雍比起来,我们是鱼肉,他们是刀俎,对吧?”牧静舟很平静,“多谢你,萧道友。这一切都是我们自找的,怨不得别人。我有很多事要做,皇叔的来世还在等我。”
萧清影面露不忍。
修士没有轮回。尽管牧潮生最后以凡人的身份死去,可他曾是修士。
牧静舟知道吗?还是……假装不知道呢?
萧清影拱手,“陛下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往骊山送信,我一定会来。”
牧静舟愣了愣,笑着摇摇头,“多谢,但我希望不会有那一天。从前没有骊山,大雍不也是还在么。或许对我而言,仅仅面对来自大梁和大宣的威胁,比守护骊山的‘馈赠’要简单得多。”
说罢,她行了最后一次修士之礼,转身往议政殿的方向走去。
薄病酒走近,“骊山真的不管大雍了?”
“孙诸说他会想办法。”萧清影还是决定相信他。
薄病酒心里有些不舒服,转念一想他不舒服个什么劲,真奇怪。
离离和武洋走过来,不见孙诸,离离便问:“清影姐,师尊呢?”
“他们已经走了。”萧清影道。
离离诧异,“走了?只是对那些人搜魂就够了吗?那地底下还关着许多修士呢,还有那些丹房,还有那地下的灵源——”
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将几人都震住了。
便见不管是雍皇寝殿,还是远处的东宫,都被夷为平地。
几道剑光从废墟中射出,追赶远去的灵舟。
离离反应过来,大呼:“好厉害啊!这就是金丹期的实力吗?可以移山造海、改天换地?”
武洋关心道:“那些被关在下面的修士呢?”
离离自然而然,“肯定是带走了啊!怎么可能把他们留在那里,师兄们肯定有打算的。真是太厉害了,我以后也要修炼到金丹期,随随便便就能把一个地方推平!”
说完看了眼东宫的方向,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接他们回去的灵舟也来了,驭舟的修士等他们上去之后,便取出灵石,启动灵舟。
离离忽然拽了拽武洋,指着下面,“你看。”
牧静舟尚未离去,而是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的灵舟升空,飞远。
而环顾四周,是百废待兴的大雍宫廷。
她从未有过如此多的烦恼,却也从未有过如此多的平静。
明明在修士推平寝殿之前,将牧潮生的尸体带出来,她却没有。
皇叔这一生最想得到的就是灵源。
那便让这一世的他与灵源一同埋葬了吧。
祝愿自己找到转世的他时,能得到一份……没有谎言的爱。
“陛下!女皇陛下!”宫娥急匆匆地赶来,“不好了,姜翰林带着十几位大人闯进宫,非要见您!”
牧静舟抬手抹了抹鼻梁两侧,“将徐大人他们请到议政殿。”
宫娥怯生生的,“可是刚刚大家发现徐大人似乎神智不清,其他大人也是……”
虽然骊山不再管他们了,这善后却做得不错,直到现在才有人发现这一众老臣的异样,牧静舟笑了笑,“是啊,就要是让所有人看看,大雍要变天了。”
……
骊山。
离离迫不及待地走下灵舟,充分呼吸骊山的空气,“终于回来了!”
武洋跟着走下甲板,“我们也没去多少天啊。”
离离扭头看他,“可我觉得我们去了好久,我接下来只想好好待在宗门里,哪里都不想去了。”
萧清影听到她这么说,“你们好好休整。”
离离警惕起来,“清影姐,你让我们休整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还要去别的地方吧?”
萧清影:“你忘了廖青云给我们的‘碧云天’?”
离离睁大双眼,“我们也要去?”
萧清影点头,“这是孙师兄的打算。”
离离心有怨言,却不想找孙诸说道,便回三重门去跟喜爱她的师兄弟寻开心了。
武洋在灵舟上钻研了半天弟子手册,正是心有所感时,也与萧清影道过别,回洞府去了。
薄病酒头一次来骊山,被这巍峨景象所撼,一边感叹一边走走看看。
蓦地萧清影拉住他的后领,“别乱走。”
她跟他说话的口吻就像发现了在军事基地乱晃的间谍。
可他这个身份还真就是间谍……薄病酒赶紧立正了,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影都?”
萧清影离开影都时就将那屋子退了租。
再说他们很快又要动身去大梁,重新在影都安置稍显麻烦。
她睨了睨薄病酒,旋即道:“去事务堂。”
事务堂?薄病酒不解地跟上去。
很快他跟萧清影走到满是外门弟子的事务堂,身旁经过的都是骊山修士,让他不免抱紧了怀里的小毛。
一个狐狸头从他衣襟里掉出来,瞬膜还包裹着半拉眼珠子,一截舌头露在外面。
小毛睡得如痴如醉,“钰儿,现在轮到我来找你啦……”
薄病酒揪了一下它的耳朵,梦到跟小狐狸捉迷藏了?
“萧师妹。”冯鹤远远地便看见了她,旋即注意到薄病酒。
他的视线在薄病酒身上来来回回扫描,看得薄病酒警铃大作。
难道他们也能发现“魔尊”这个身份?对他来说,“魔尊”的设定就像是debuff,一旦被发现,要么被关起来要么当场正法,都不是好下场。
眼看冯鹤目光如炬,仿佛要把他看穿了,薄病酒急得摇晃小毛的脑袋。
小毛被摇醒,“干嘛!”
蓦地它发现情况不对,一看,周围都是些穿着臭骊山道袍的臭骊山修士。
霎时意识到这里是坏女人的老巢——骊山。
而这时“扫射”薄病酒已久的冯鹤从事务堂走出来,朝两人走来,又喊了一次,“萧师妹,这个人……”
小毛瞳孔竖起,浑身紧绷,仿佛只要被发现,它就立刻变回原形,杀了这帮骊山修士,护薄病酒杀出重围。
“是你的道侣?”冯鹤说完,看向萧清影,“白杨师兄说若是见你回来,便将新的丹药符箓交给你。”
说着把一个储物袋递给萧清影。她打开后发现里面除去常见的清心丹、固元丹,还有新的金乌丹。
“师兄还嘱咐过,你们几人离开宗门后的行踪只有他与孙师兄知道。”冯鹤压低声音,“萧师妹,若有人问起你们这几日去了哪里,你只消说你接下了去右罗衙门巡逻的招募令,一直都在右罗县中,可明白?”
萧清影颔首,没忍住问:“白师兄还说了别的吗?譬如……”
她想也许可以在冯鹤这里知道孙诸如何处置大雍。
“别的?”冯鹤摇头,“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不知师妹指什么?”
萧清影哑然,也跟着摇摇头,“没什么。冯师兄,宗门里可有空置的洞府?我可否与道侣在骊山住上几日?”
冯鹤笑道:“自然是有的,遑说住上几日,便是住到飞升时也可以。”
萧清影解释道:“我将影都的住处退掉了,这一趟回来或许只会待上几天,若是占了一个风水好的洞府,岂不是妨碍其他弟子修炼。”
冯鹤愣了愣,“萧师妹这么会替同门着想,倒令我自惭形秽了。这样吧,我帮你挑一个偏僻些的洞府,不会妨碍其他弟子,师妹便可一直住着,如何?”
萧清影欣然,“那就谢过冯师兄了。”
冯鹤很快就帮萧清影挑了一个七重门附近的闲置洞府,“这个洞府位置不好,没山没水,还在角落里,大家都不喜欢。萧师妹以为如何?”
萧清影点头,“就这个吧。”
薄病酒用手指梳着小毛的下巴,“看样子他们都没发现。”
小毛舒服地抬起下巴,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点也没方才警戒的模样了,“好像只有坏女人能认得出你……”
好像?应该就是。薄病酒:“但还
是要小心一点,小毛,人前你就不要说话了,装一只普通的灵宠。”
“萧师妹!”
薄病酒忽然听到一道男声,中气十足,爽朗阳光,是从他们身后传来的。
回头一看,是两个骊山修士。一高一胖,一瘦一矮。
高个子修士脚底生风,走得飞快,来到萧清影面前才刹下车,眼睛亮亮的,倒映出萧清影的模样,“师妹,你可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狐狸精!
薄病酒震惊,真正的狐狸精出现了!
第59章
萧清影皱着眉退开一些距离,“王师兄。”
王奕棋关切道:“师妹,怎么这几天都没有见到你,我问冯师兄他也说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我到右罗衙门也没找到你……”
“咳咳!”
听到咳嗽声,王奕棋以为又是孙奇在敲打他了。
但他只是抿了下嘴,没有理会,继续问:“师妹,你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若有难处,一定要找我……”
“咳咳!”
一只手粗暴地将他推开,挡在他跟萧清影中间。
薄病酒没想到他还有情敌,这下子危机感拉满,但他上下打量王奕棋,发现这小子除了长得帅,哪里都比不上他,甚至这帅跟店里跟他争业绩的Mario一样,太油腻。
旋即他嗤地笑了一声,“道友你好,我是萧清影的道侣,薄病……冰,字病酒。”
王奕棋惊讶,也用视线度量薄病酒,“你?你就是师妹那瘫在床上,一点用都没有还拖累了她如此之久的人?”
薄病酒:“……”
好厉害的狐狸精!薄病酒暗暗咬碎后牙槽。
小毛一开始还为这家伙攻击薄病酒生气,头微探出去一点,但想到他让自己装普通灵宠,就又缩回去了。
薄病酒清了清嗓子,“因为我们夫妻感情好,生死不离,有这么关爱我、呵护我的娘子,是我三生有幸,十辈子福气修来的。道友看上去还单身吧?没人爱你是不能理解我们有情人的哈。”
说完扭头寻找萧清影的踪影,便见她脸上神情已经控制不住地扭曲,一旁冯鹤捂着嘴憋笑。
薄病酒当机立断,走上去贴住她的胳膊,还想把手伸进萧清影臂弯里把住。
但她不甚配合,薄病酒使劲“钻”进去了,用力把住,扭着身体贴住她,一副“你当如何”的表情,向王奕棋发起挑衅。
王奕棋惊讶于薄病酒的大胆,忘了回击。
孙奇笑嘻嘻地走过来,跟冯鹤一样看戏。
王奕棋回过神,“是么,薄道友,我若是你,就会果断在连累自己道侣的时候解除关系。而不是让她为你东奔西走,劳累奔波,这可不是男人所为。”
男人?觊觎别人的老婆,你算什么男人。薄病酒嘲讽,“我受伤时她这么待我,她受伤时我只会对她加倍的好。道友似乎对别人夫妻的感情占有欲太强了点。”
王奕棋话锋一转,“薄道友,你竟想师妹受伤?师妹待你如此之好,你竟咒她?”
薄病酒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
绿茶!这还是个极品绿茶狐狸精!
薄病酒磨牙霍霍,“修士受伤是很正常的事,道友没受过伤吗?”
王奕棋叹气,“当然,我受过伤。可是我希望师妹能一辈子都别受伤。”
霎时间嘘声一片。
薄病酒看了眼冯鹤,又看了眼孙奇,这两人是怎么发出“一片”嘘声的?
就是这招数,跟Mario那个臭绿茶一模一样!薄病酒深呼吸,他有办法打败Mario,就有办法让这个死绿茶知难而退。
薄病酒忽然身体一软,烂泥似的倚靠在萧清影肩膀上。
萧清影手里的破弓闪现了一下,默默地转眸看她。
“娘子,我也希望你别受伤,可是我自己受过伤,怎么会不想着当你的伞,让你不淋雨?”薄病酒指腹按住自己的嘴唇,眼底逼出两点湿润来,“王道友说得对,是我拖累了你,所以以后我要勤加修炼,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而不是像有的人,嘴上说说而已。”
萧清影:“……”
薄病酒发出婉转的一声“啊呜”,别过脸抹了抹眼角,再扭过头来,食指竖起贴着鼻梁,微微低头作忧伤状,“但你要是觉得我连累了你,好,我们可以分开,可是你一定要知道,虽然我们分开了,可我心永恒,一定会有天使替我守护着你。”
萧清影按了按额角,“冯师兄,见笑了。”
冯鹤乐不可支,“师妹的道侣挺有意思的。”
王奕棋还想说话,孙奇拉住他,“萧师妹,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怎么修为进步了如此之多?”
这时几人才注意到她已经是筑基后期了。
要知道她离开骊山时才筑基前期,怎么几天的功夫就连跳两级?
萧清影:“得了一个大机缘。”
“我想也是,只有机缘才能让一个人的修为进步得如此之快。”孙奇羡慕道,“真好啊,怪不得这几日在右罗找不到你。有的人啊,相思病犯了,大清早就去右罗衙门蹲守,连自己的分内事都忘了。”
王奕棋挺直腰板,孙奇这是替他说话呐。
萧清影看了王奕棋一眼,微微皱眉。
这么说下去她的行踪非暴露不可。
她正思索着如何解释,却听旁边冯鹤说:“王师弟真的在衙门等了一天吗?萧师妹领了白杨师兄的招募令,这几日自然是在右罗的。只不过白杨师兄让她整理衙中文书,所以师妹在衙内——王师弟只会在院里等着,不曾进去看过吧。”
王奕棋:“可是我问了其他人——”
冯鹤:“大家不想让师妹被人打扰,毕竟是白杨师兄的吩咐。”
孙奇:“那师妹的机缘——”
冯鹤笑道:“看来萧师妹在整理文书的时候发现了什么,莫不是夜晚时去了旧浮图?”
萧清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看到一本旧典上记载了旧浮图中有一位前辈留下的洞府……”
冯鹤打断她的话,“师妹,机缘乃是私事,如何得到,不可告人。二位师弟也明白的吧?”
孙奇连忙附和,“那是自然。”
冯鹤又看向王奕棋,“王师弟,这么听来你这几日没有好好巡逻啊?大把光阴都浪费在衙门里了,怎么,其他事情是孙师弟一个人做的么?”
王奕棋愣在原地,“我……”
孙奇讪讪,赶紧拉过他,“冯师兄,我们俩还有事,先走了。”
冯鹤也不拦着,搭着双手看两人走去,这才笑盈盈地看向萧清影,“按照白杨师兄的吩咐,师妹日后若有需要,可以告诉我,我代为转告。王师弟年纪轻轻,未免不成熟,若你遇到麻烦,也要记得告诉我。”
这冯鹤八面玲珑,进退有度,怪不得能得白杨信任。
萧清影颔首,“多谢师兄。”
冯鹤看向薄病酒,“薄道友,你不是骊山修士,但你又是师妹的道侣,所以你要跟在师妹身边,切不可在骊山之内乱跑。若是误入禁地被其他弟子发现而诛杀了,我们可不负责任。”
这么严重?薄病酒小鸡啄米,“知道了,师兄放心。”
“师妹的道侣真挺有意思的。”冯鹤笑嘻嘻,转过身回堂里去,跟同门分享今日份快乐。
只剩下萧清影和薄病酒两人。薄病酒就看着冯鹤的背影,便听萧清影冷冷道:“放开。”
他还抱着萧清影的胳膊,薄病酒眨眨眼,撒开手。
萧清影唤出灵剑,“去洞府。”
……
光滑如鉴的地面映出白杨急匆匆的脚步。
孙诸坐在蒲团上,衣摆沾有些许泥土。
白杨走到他面前,轻声唤了“师兄”,见他睁开眼,这才继续说:“这是罹难的弟子名单。”
孙诸看了眼他手中的折子,“他们的家人可安置好了?”
白杨点头,“每年都会有弟子送东西去,如果发现有灵根的后代,也会让他们参加弟子选拔。”
孙诸:“你办事我放心。”
这时白杨取出一封信来,迟疑了下才递给孙诸,“师兄,我去别苑的时候,赵姑娘求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孙诸皱了皱眉。
白杨:“师兄,你有一阵子没去别苑了。”
孙诸轻轻碰了一下信封,信封便燃烧起来,白杨立刻丢到地上,看着它燃成灰烬。
“师兄,以你的地位和骊山的势力,何必非要收下大宣送的凡女呢?”白杨直摇头,“我觉得这世间没有女子配得上师兄,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
孙诸:“她只是一个象征,骊山与大宣友好的象征。”
白杨:“长公主就足以象征了。”
孙诸缓缓道:“总要给别人一种你有弱点的错觉,一旦被发现你是不可打败的,他们就会孤注一掷。”
白杨埋怨:“她每个月都偷偷给大宣送信。”
“哪天她不送了,你再来同我说。”说罢孙诸顿了顿,“大雍新皇可派人到蜃影城了?”
白杨:“刚收到师弟传讯,他们已经抵达蜃影城,也见到了牧静舟派去的人。”
孙诸淡淡“嗯”了一声,“灵石可还够用?”
白杨:“此番带去的灵石足以维持蜃影城三年的灵气供给。”
“三年,够了。”孙诸蓦地问,“你觉得离离和武洋,谁更适合继承当首席弟子?”
白杨愕然,“师兄,你莫不是已步入化境,即将飞升?”
孙诸:“我只是问你对他们的看法。”
“原来如此。”白杨放下心来,“我觉得离离比武洋聪明得多,若是她来做首席弟子,一定能让骊山上下和睦,也能在三朝之间游走自如。”
孙诸抬眼看他。
白杨继续往下说,“但是,我更喜欢武洋。他身上有一股师兄年少时的‘劲’。”
孙诸觉得好笑:“你又不曾见过我年少时。”
白杨害羞,“我也是猜测,毕竟我进骊山时师兄已经是首席弟子了,绮罗师姐和君恒师兄业已飞升……”
孙诸打断他的话,“但以武洋的脾性,若与离离相争,一定会输。”
白杨思索,“我觉得武洋不会跟离离争。”
孙诸发出一声上挑的“嗯”。
白杨:“少年人,耽于情爱是常事。”
“情爱不是坏事,修有情道也不比无情道差。”孙诸缓缓道,“他有阵符上的天分,可惜出身卑微,难掩自卑。若是能依附着离离,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白杨反对,“师兄,男子岂能依附于女子?”
孙诸:“你口中的君恒师兄曾经也唯绮罗马首是瞻。”
白杨嘟囔,“这怎么一样,他们可是道侣……师兄,莫非你有意让离离和武洋……”
孙诸忍不住笑了,“这种事如何勉强得来?”
白杨挠头,“是我想多了。确实,离离的心性胜武洋许多,可我观她的根骨,似乎有些问题……”
孙诸视线往敞开的殿门飘了一下,“你什么修为,也敢妄论根骨?与天斗,心性第一,天赋次之。若论天赋,我根本不可能做骊山首席。你这话既是贬低了我的弟子,也贬低了我。”
白杨惶恐,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撩袍跪下,“师弟不敢!”
“下次不许这么说了。”孙诸摆摆手,“你再去办一件事。”
白杨抬头,“是?”
孙诸:“虽然大雍灵源已散,灵气尽失,但只要蜃影城还有灵气,就会有大雍修士的一片去处。大梁和大宣想来已经发现这件事了,你替我送一份礼物给梁帝宣帝。”
白杨明白:“师兄的意思是,只要骊山还供给蜃影城的灵气,便是护着大雍?那这三年,就是那小公主休养生息之时了。”
孙诸:“有一点错了。”
他看着白杨的眼睛,“这份礼物是你替‘我’送的。”
白杨一怔,叹道:“也不知那小公主能不能体会师兄的恩情。”
孙诸却道:“我是看在耆武的面子上才这么做的。”
白杨:“耆武?我想起来了,我还给师兄送过他的纸鹤。”
白杨欲言又止。
孙诸:“有话就说。”
白杨:“师兄太重情重义了,我担心……”
若是他对某个人有了至情至深的感情,会不会为那人所累?
孙诸看他半天不吭声,摇头,“你这样我如何放心让你当首席,回去修炼吧。”
白杨踟蹰了下,点点头,转身去了。
……
萧清影在山峦间的一个小小夹缝里找到了她的洞府。
果如冯鹤所说,此地偏僻。能在骊山这福地找到风水如此一般的地方当洞府,也算是种本事。怪不得没有弟子选这里。
她取出弟子令牌开启了石门,轰隆隆数声,风从洞内灌出,带起无数尘埃。
薄病酒捂住口鼻,等候灰尘停歇了,才走进洞府,就见这洞府前后洞穿,一打开就有穿堂风。
这跟他想象中的修士洞府完全不一样。
走到后门边,薄病酒吓了一跳,险些掉下去,幸好萧清影拉住他衣领。
薄病酒:“这下面怎么是悬崖啊?”怪不得风这么大。
洞府在悬崖边上,云雾蔼蔼,不知深浅。
“也不封起来。”他吐槽。
萧清影:“这洞府入口处狭隘,仅容一人通过,日月光皆进不来。在此处开门,方可观天地之气,集日月精华。”
这倒是。薄病酒眯眼看向远处,云雾的尽头是隐隐日光,伴随着浮云影影绰绰,甚是美妙。
萧清影往洞府两侧看去,便见墙上有一处障眼法,解开后是一个封闭的小洞府。
走进去,看到墙上凸起的文字,萧清影怔在原地。
薄病酒探出头来,“套娃啊这是?”
话音方落,一道灵力把他送了出去,萧清影甩袖,合上入口,“待在外面休息,不许进来。”
薄病酒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小毛也震出来了。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小毛,你说她是不是刚刚的事在跟我生气?”
小毛:“生什么气?”
它挺喜欢这地方的,关上门灵气便充沛,又安静,很适合它修炼。
“就刚才那个绿茶——”薄病酒觉得自己这么说别人不好,“那个臭不要脸的男狐狸精,他显然喜欢清影,还想跟我抢老婆!我就是自卫,我有错吗?我没问题啊。”
小毛瞪眼,“你干嘛骂我?”
“不是骂你。”薄病酒才想起小毛也是个“男狐狸精”,他还特意加了个“男”已区分,全然忘了自己毛狐狸的属性,“你不是狐狸精,你是……嗯……大狐狸妖,跟他不一样。他那是纯粹小三。”
小毛挺起胸膛,“我要当妖王!”
“好,你以后一定能当妖王。”薄病酒摸摸它的头。
小毛:“坏女人只想杀你,你干嘛关心谁喜欢她?骊山修士都不是好东西,她喜欢那个修士才正常。”
薄病酒又惊慌又诧异,“你觉得她喜欢那家伙?”
小毛:“你干嘛这么紧张?”
薄病酒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他这段时间没工作,牛郎的技能都生疏了?按理说他最擅长看一个人是不是喜欢另一个人了,可分析起萧清影来却屡屡碰壁,都摸不清她什么行为就是喜欢了。
只知道她态度好的时候不一定喜欢这个人——那她什么态度就表示喜欢一个人?
小毛在洞府里转来转去,“我想吃东西。”
刚刚在萧清影那里吃了闭门羹,薄病酒自然想出去给小毛找吃的。但想到冯鹤的“警告”,他走到门口的脚收了回来,转回去站到小洞府面前,“咳咳,清影你有吃的吗,小毛饿了。”
还以为她不会理自己,没想到洞门打开,萧清影正站在洞壁前,似乎在揣摩上面的文字。反手将储物袋里剩下的肉丢了出去,旋即又闭上洞门。
薄病酒接住妖兽肉,“有储物袋还是方便,我也得搞一些来。”
小毛:“你要修士的破烂干什么?”
薄病酒:“装东西啊。”
小毛:“你还真是什么都不
记得了,从前你一挥手就能变出好多东西。”
囧。薄病酒想起他这阵子都没修炼《太虚图》。
薄病酒:“那飞呢?”
小毛:“脚一蹬就飞了啊。”
薄病酒:“那咻的一下跳很远呢?”
小毛:“就是咻的一下跳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啊。”
薄病酒:“……”
薄病酒立刻走到石床上,盘膝打坐,修炼起来。
系统给他的《太虚图》是一整套完整的功法,但薄病酒必须一层层修炼上去,修完一层才能解开下一层。
因此他既不知道这功法有多少层,也不知道后期有多神通广大。
有需求就有干劲,薄病酒沉浸其中,运转星空。
小毛见他努力修炼,还挺欣慰,但忽然反应过来:
“你倒是先把我的饭煮了再修炼啊——!”
……
萧清影伸出手,触摸洞壁上剑刻的痕迹。
这洞中所刻并不是什么绝世秘籍、惊天秘法,而是奇怪的简笔画。
画上两个小孩子笨拙地蹲着马步,旁边一个比他们高上一头的少女手中拿着树枝,指导二人。
她仿佛还能回忆起那时的场景。
“师姐,我蹲不住啦!”君恒嚷嚷。
萧清影走上前,用脚将他的两条腿拨得更开,“坚持。”
君恒脸上露出便秘般的神情,努力撑住。
一旁绮罗绷着小脸,明明从脚到头都在颤抖,小脸都憋红了,还是坚持着。
君恒悄悄用眼角余光看绮罗。
绮罗发现他在看自己,一声不吭,也用余光看萧清影。等萧清影背过身,她就连忙跳起来,一刹那的功夫又是揉揉腿又是揉揉肩,还能抽空给君恒一个鬼脸,把君恒都看呆了。
萧清影转过身,她又立刻回到扎马步的状态。
十五岁的萧清影还很稚嫩,脸上藏不住表情,觉得哪里有问题,便带着怀疑走向绮罗,绕着她转了几圈。
“绮罗,你……”
这时两人都听到了“嘶啦”一声!
双双侧头,就见君恒捂着**,欲哭无泪。
“我、我的裤子蹲裂了……”
想到当时的场景,她忍不住笑起来。旋即看向其他墙壁,有绮罗拉着她偷看君恒洗澡的,有绮罗打翻师尊的琉璃盏却栽赃到君恒身上还拉她一起看君恒受罚的,有内门小试上绮罗暴打君恒夺冠的……
萧清影唤出灵剑,向上飞去。
简笔画的场景变了,变成了他们离开宗门后。一副是他们初到金陵城,绮罗想去怡红楼逛逛,于是诓骗了什么也不懂的君恒,结果两人没银子,被凡人给抓住……
萧清影找到他们时,两人被五花大绑,老鸨带着一帮人审问他们。
原本打算下去救人的萧清影想了想,绮罗平时就爱带君恒胡闹,让她吃个小亏也好,先静观其变。
绮罗跟君恒咬耳朵。
“我跟你说,待会儿我跟他们说,我们有一个师姐在城里,她特别有钱,可以把整个怡红楼买下来那种!但我们要有一个人去找她拿钱,所以我去,然后你留下。”
君恒被她坑习惯了,怀疑道:“你真的会回来赎我吗?”
绮罗一本正经,“当然会了,我多喜欢你啊,你等我回来。”
君恒:“……”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萧清影就见绮罗跟老鸨一顿掰扯,老鸨也同意了,理由是:“这小子看上去比你俊多了,稍作打扮便有女人味,做男做女都精彩,你这丫头凶巴巴的,便是不回来也无妨。”
绮罗本来在松手腕,高高兴兴地要走了,听到这话,在原地呆了下,缓缓转身。
“你说什么?”
君恒看她这表情,知道大事不好,默默地以头抢地,当缩头乌龟去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是绮罗发飙,把老鸨打得满地找牙。
蹲在房梁上的萧清影:“……”
此刻想起当时的场景,她还是忍不住要笑。
他们在金陵城里的荒唐事,都被画在这洞壁上了。
但之后的简笔画直转急下,不再是那些快乐的回忆。其中一幅就是几人看到了魔物横行的世道,修士和凡人都逃不过一死。
金陵城下,尸体堆积成山。
身着绿衣的魔族疯狂地屠戮百姓,修士节节败退。
杀得多了,街道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于是魔尊创造了一个大坑,让魔族将死去的人都坑埋起来。
……何等可怕的景象,现在想起来仍令萧清影牙齿打颤。
那是修士第一次见到魑魅魍魉,不知这世上有能将他们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东西。
但幸好后来绮罗和君恒找了天赐神器,萧清影也得到了弈弓。
他们逼退魔族,重伤魔尊。
却没想到老魔尊将魔尊之位传给新魔尊,这位新魔尊甚是狡猾,尽是阴谋诡计,从内而外地分化骊山,最终在师尊重伤陨落时,杀进骊山,杀上仰天崖。
就是那一场大战。
萧清影没有看到那场大战的简笔画。是画者没经历过,还是不记得,亦或不忍心?
再往上,萧清影看到了最后一幅画。
两个小人并肩跪在地上,面前是与天松。
与天松下成片墓碑,其中有两个特别画得大了些,还刻上了名字。
“骊山掌门清虚子之墓。”
“骊山大师姐萧清影……之墓。”
萧清影再也忍不住,额头靠着洞壁,低声啜泣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止住眼泪,这才继续看剩下的内容。
洞已至顶,顶上都是凌乱的文字,写下,再划去。
“魔息为什么还存在?莫非魔尊还活着?我觉得没有。”划去。
“可否消灭魔息?各种办法都试试吧。”划去。
“师尊好像提到过若是有无可消灭的东西,就要将起封印起来?我去找能封印它的东西。”划去。
“好像有效果了!但是还需要什么呢?我把典籍放在桌上了。”划去。
“真的必须这么做吗?是的。”划去。
“明明还有另一个办法!可是……我们是不是没办法找到它?是的。”划去。
“你做的饭好难吃。那你怎么还是每一顿都吃完?”划去。
“我做好决定了,我们就按第一个办法吧。好。”划去。
“师姐,再见。师尊,再见。”
最后一行字没有划去。但却是其中最充满遗憾的。
萧清影的视线落在“另一个办法”上,莫非绮罗和君恒还找到了另一个消灭魔尊的办法,但是来不及?
萧清影重新搜索洞壁,来来回回十数次,都没有找到他们说的办法。
究竟是什么办法?她急得快疯了。
最后萧清影颓唐地坐在地上,蓦地,感觉地下的蒲团似乎有东西。
她掀开蒲团,看见一张残页。
“魔乃天生天养……天地造物如星如月,不可除之……然而弈射日,皆因十日凌空。星月失衡,亦是灾祸。日落不可除,乃生沙漠;星落不可除,乃生山川;月落不可除,乃生河海……以天为弓,以月为箭……可囚万物。”
“可囚万物……”萧清影口中呢喃着这四个字。
这就是他们找到的另一个办法吗?
不用将魔息分成三份封印起来,只需要用天弓月箭,就可以彻底封印魔尊?
绮罗和君恒找不到其中的什么?
萧清影想了想,莫非,是月箭?
她唤出破弓,看着它斑驳破旧的纹路,“天弓,便是弈弓。”
她明明杀了魔尊,为什么没能彻底封印?
“射日……”萧清影忽然想到什么,看着破弓,“你是射日之弓,所用便是日箭?”
破弓没有说话,但萧清影莫名觉得它回答自己了。
但弈弓已经残缺。在雍皇寝殿与耆武对战时,萧清影就感觉到了。
银白弓身是弈弓本象,却只能射出一箭。而且那一箭射出后,弈弓的破损更严重了,之后她便不敢再用本象。
可封印魔尊,一定要本象的。
“需要找到修补的办法……”
萧清影握紧破弓,脸上
露出坚毅之色,“绮罗和君恒之所以飞升,是为了分化魔息,但这次我等不到飞升了,只能用这个办法。师尊曾说过与天松通晓万物,诚心便可解答。看来只能去问问它,关于你的来历了。”
萧清影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往外走去。看了眼天色,正是月亮高悬在云海上的时候,适合上仰天崖。
她正要出门,却被眼前的东西镇在原地。
薄病酒贵妃躺在石床上,披头散发,酥肩半露,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红花,对萧清影抛媚眼。
“来呀,折磨我,蹂躏我,不要怜惜我是朵娇花!”
第60章
薄病酒刚修炼了一个周天,睁开眼便觉神清气爽。
小毛吃得肚皮滚滚,又盘成一团睡觉去了。
他试着使用刚学到的“探囊取物”。一片秋叶般大的星空霎时包裹住了他半只手掌。
他将手抽出来,随便拿过一块石头,塞进星空里,再取出来。
来来回回好几次,太神奇了,他将萧清影给的丹药一股脑都放了进去。
这还只是“探囊取物”一阶,后面星空变大,空间也变大,甚至可以把一整个行星塞进去。
这不就跟玩网游差不多?一级一级修炼上去还挺有成就感的。
薄病酒继续坐好,打算再修炼一个周天,但脑子里莫名冒出情敌的脸。
不行!
他开始思考:自己究竟哪里不如那小子了?
脸?原身可是言情小说男主角,长相当然不差,俊美而不失阴柔。
气质?薄病酒曾经登顶银座牛郎榜第一,太太们给他的评价里就有一条:穿越而来的贵公子。他都贵公子了他气质能差吗?
内涵?他虽然没去上大学,但是高中也经常霸榜年级前三,是学姐学妹们会偷偷在晚自习的时候跑到他的教室来偷看的“校草”,大家都惋惜,说要是他没有放弃大学出去打工,肯定被星探慧眼识珠,一年直接出道,三年国民偶像,五年跨界爱豆,七年转型影帝。他怎么可能没有内涵?
总之,薄病酒找不出自己身上的毛病,他可太完美了。
所以他到底差在哪里?一直攻略不下萧清影。
没有王奕棋这个搅屎棍,薄病酒还觉得她对自己的冷能接受,毕竟有一个“魔尊”的debuff。可现在他浑身哪哪儿不舒服,亟需做点什么来灭心中的无名火。
难不成只有色诱这条路可以选了?
“暧昧的尽头是双修”,他怎么这么不信呢?他当牛郎的时候,再暧昧也没跟客人滚到床上去。原文根本就是搞黄色的吧?
薄病酒越想越气,决定了。
他要二度色诱!
于是眼下他便只穿着一件外袍,慵懒地侧躺在床上,手掌指着下巴,另一只手边弹边走到大腿上,将外袍往下拉,露出白花花的大腿,“来嘛~”
萧清影:“……”
薄病酒感觉她在看自己嘴里叼着的花,连忙吐了出去,“这花又有毒啊?!”
萧清影面无表情:“不知是否有毒,你也敢往嘴里放?”
薄病酒:“这地方我哪里去找认识的花,门口随便摘的,有毒没有?”
萧清影手中忽然唤出破弓。
薄病酒感觉不好,她看着冷若冰霜,显然是对他好感度-90时才有的神情,“你、你怎么了?”
萧清影用破弓挑起了他的下巴。
露肩膀乱扭的时候薄病酒觉得没什么,漏大腿勾小手的时候薄病酒也觉得没什么。
反而是这简简单单地挑下巴,让他羞耻极了,一时间连准备好的香艳台词也忘了。
“又是这种伎俩。”萧清影睫毛低垂着,掩住眼底浓烈的憎恶,“我警告过你,魔尊,这种下作的伎俩没有用。只会使我道心弥坚,更想杀你罢了。魔族总喜欢这等龌龊的把戏,是不是以为人就一定会为美色动摇?将情欲视为人的弱点,软化、击破、入侵……五百年了,还是这一套。”
薄病酒却异常安静地看着她,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颊。
在指尖即将碰到肌肤时,萧清影反手攥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薄病酒,不要以为在大雍时你乖乖听了话,我就会放过你。既然你是魔尊,生来便带有原罪,骊山与魔族永生永世势不两立,哪怕是魂飞魄散,我也会阻止你们。我与你,从来不是一路人。”
“你哭了?”薄病酒声音低低的,“你为什么哭了?你为谁而哭?”
又是这一套,被戳穿时就转移注意力。萧清影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如果想活命,就乖乖待在洞府里。你我之间是有同心结不错,但劝你别想着可以拿它威胁我,我不怕死。”
薄病酒扳着手指数,“这是我第三次看到你哭。跟在大雍灵源那里一样,你又听到什么了吗?”
萧清影:“……”
薄病酒神情微微认真起来,“我没有想乱跑,我也是真心想勾引你,因为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人,我哪里比他差?就因为我是魔尊?那我不要当魔尊行不行?”
说完反而是他自己愣住了,露出懊恼的表情,“我在说什么……”
萧清影只觉此人不可理喻,她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便甩下一句话:“我已警告过你了。”
说罢御剑离开洞府,眨眼没了踪迹。
小毛美美地睡了一觉,忽然被一把抱住。
薄病酒把脸埋进它的毛里,长长地叹气,“完蛋了啊小毛——”
小毛警惕起来,“什么?!有骊山修士知道你的身份了吗?!”
它立刻跳起来要去找修士拼命。
“不是。”薄病酒把它抱进怀里,揉来揉去释放压力,“我是真喜欢她啊。”
“你在说什么?”小毛无语,“在我面前就不必演了。还有你怎么穿一件衣服,很热吗?”
“报应啊。我天天开导恋爱脑,还笑那些喜欢上客人的同事煞笔,现在轮到我自己煞笔了。”薄病酒纳闷,“你说我喜欢她什么呢?是喜欢她漂亮,还是喜欢她的韧性?是喜欢她看似坚强实则脆弱,还是喜欢她即便纠结也要勇往直前?”
小毛:“……你到底在说什么?”
薄病酒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我还经常吐槽他们夸喜欢的人有多恶心,现在轮到我自己恶心了,我居然一点也不觉得恶心!天啊小毛,我完蛋了!”
小毛觉得他是白天被骊山修士吓疯了,“你可是魔尊,不要怕!”
薄病酒哀嚎:“就因为我是魔尊,我才怕啊!我要不是魔尊,我还喜欢她,攻略起来就容易。可我喜欢她,我还是魔尊,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要不然我给她送花?修士喜欢花吗?还是听她倾诉?她拿我当魔尊,恨不得早点干掉我,怎么会把心里话告诉我。”
小毛可算明白过来了,“原来如此,你喜欢她。”
薄病酒屏住呼吸,“嗯……”
小毛:“这没什么呀,你不是说过你的路线是对的吗?那你尽管装出喜欢她的样子好了。”
薄病酒愣了愣:“什么?”
小毛继续说:“事情不是很顺利吗,你能找回那么多魑魅魍魉,就是因为演戏给她看啊。你说得对,跟她作对就是跟你作对,现在只要能找回魑魅魍魉,复兴魔宫,让我重新过上快乐生活,你干什么都行!”
见薄病酒还一副呆呆的样子,小毛用肉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就是你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啊,要是她发现你的计划,反过来也装出一副喜欢你的样子,那可就不好了啊!”
薄病酒扶额,“我不是装的。”
小毛笑嘻嘻,“装得好像。”
薄病酒:“……”
小毛:“好啦你别演了,就我们俩,没什么好演的。”
薄病酒有些颓丧,破罐子破摔,“我这不是怕平时露馅,先时时刻刻准备着,等成功了再卸下面具。”
小毛恍然大悟:“对!你说得很有道理,这话听上去很像老头会说的!”
完了,他已经彻底丧失了人民群众的信任。
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他真心喜欢上萧清影了。
这就是嘴里没几句真话的报应吗?薄病酒忧愁。
……
萧清影跃下灵剑,将其收起,这才看向远处高耸入云的仰天崖。
萧清影提步向前,路过刻有祖师爷训诫的崖壁时逗留了片刻。不多时,继续前行时却忽然碰到一层透明的屏障。
屏障上霎时荡漾开波浪,灵力四散而去。
法阵?
萧清影伸手触碰,手指在碰触到屏障时就将她包裹,如吐息般送了出来。
这时她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大殿的方向,便见一道灵光冲出,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
光芒散去,赫然是孙诸。
孙诸脸色难看,“萧师妹,这么晚了你为何要上仰天崖?”
萧清影取出破弓,“孙师兄,这是我在大雍无禄阁意外得到的一把破弓,似乎来历不凡。听说与天松知晓天下事,或许能帮我解答。”
孙诸:“你应该去藏书阁找。”
萧清影听出他话里的冷硬,不解道:“我去过藏书阁,没有找到答案。不过我觉得很奇怪,以前的骊山,不是谁都可以上到仰天崖吗?听说五百多年前,清虚子掌门还在的时候,哪怕是刚入骊山的外门弟子也可以到仰天崖上瞻仰与天松,为何现在却设下了法阵呢?”
“你知道的还真多。”孙诸眉宇紧紧皱着。
萧清影:“我从前是散修,四处听说来的。”
孙诸口吻生硬,“这法阵是我设下的,因为与天松上有许多同门的墓碑,掌门和大师姐的也在上面。他们都为除魔卫道而死,就算修士不能轮回转世,我也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们的安宁。难道进宗门时,没人告诉你未经我允许,不可上仰天崖吗?”
萧清影怔了怔,“原来如此。”
孙诸侧身,让开一条路:“所以你现在你可以走了,藏书阁中包罗万象,一定会有师妹想要的答案。仰天崖不是你可以随便来的地方,以后小心。”
看来这条路行不通。
萧清影只好离开,却在路过孙诸身旁时,看见他露出诧异的神情。
萧清影困惑,“师兄,又有什么事吗?”
孙诸转过身,背对着她,“没有,你快走吧。”
萧清影走出几步路,忽然听到孙诸叫住自己,“萧师妹。”
萧清影回头。
孙诸没有转身,仍背对着她,“你手中的破弓确实大有来历,它就是传说中的弈弓。”
萧清影不解,“师兄怎么知道?”
“我忽然想起来,在藏书阁中见过一本典籍,上面就记载了弈弓。刚刚是我心急,一时间没认出来。”孙诸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侧过脸,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朦胧不清,“你还想知道什么?”
萧清影斟酌,“我得到一页残片,上面说‘以天为弓,以月为箭’。师兄可知是什么意思?”
“天弓,月箭。”孙诸顿了顿,“你手中的弈弓就是天弓。”
萧清影点头,“这一点我猜到了。”
“但你不知道的是它为什么被称作天弓。”孙诸说,“因为它是用与天松的树枝做的。”
萧清影惊讶,“与天松……数万年前就存在了么?”
孙诸:“与天松没有形,骊山这棵树其实并不是它的本身。真正的与天松就是‘天’,是上天意志的具象。之所以是一棵树,是因为天的意志化为种子,落在骊山。这表示上苍认同骊山,愿意让骊山行它的道。”
萧清影:“但修士要与天斗。”
孙诸点头,“没错,天只允许骊山行其道,却没允许骊山的人变成修士,长生不老,妄想飞升。”
萧清影看了眼破弓,“那月箭又是什么?”
“日、月、星,也是天的一部分。天若坠落,日月星也将追随。你手中的破弓,曾经可以驾驭日月星,将它变成自己的箭。”孙诸忽然问,“真是巧得很,两个萧清影都得到了弈弓。不过你手中的弈弓已经破损,不再是天弓了。”
萧清影忍不住上前一步,“那怎么才能让它复原?”
孙诸反问:“你会不知道?”
萧清影试探道:“莫非是用与天松重新锻造它?”
孙诸:“它的气散了,形自然也没有了。看样子,你最近还试过一次聚气。萧师妹,我劝你在修复它之前,不要再聚气,不然下一次它会折断。”
“气散了……”萧清影想了想,“与天松的气,能修复它?”
孙诸缓缓转过身,看着她,“我说过,除非有我的允许,不然谁都不能上仰天崖。”
萧清影算是明白了,“师兄需要我做什么?”
孙诸:“你知道眼下最迫切的是什么。”
灵源。
目的不谋而合,萧清影很平静地点了点头,“师兄,那么月箭又要去哪里找?”
孙诸垂下头,碎发遮住眼睛,头微微向一旁侧去,“日月是无形的。萧师妹应该知道大师姐曾经一箭封魔的事迹吧?”
萧清影点头。
“她用的就是日箭。”孙诸道,“弈射九日,九日的气就藏在弈弓中。或许是她的魂魄,又或者是她的意志,总之唤醒了曾经弈的残念,便得以调动日箭。”
萧清影怔在原地。
所以她没能彻底封印魔尊,是因为用的是日箭,而不是月箭?
“我也不知道月箭在哪里。”孙诸抬起头,看着天边悬挂着的圆润月盘,“或许师妹要像弈一样,将月亮射下来吧?”
萧清影道:“天上只有一个月亮,若是射下来,这世间就没有月光了。”
孙诸呆了呆,忍不住笑了,“你还真……自信。”
萧清影又想到残页上那句话,“‘月落不可除,乃生河海’,师兄,月箭有可能在海中吗?”
“海?”孙诸神色变得古怪,“萧师妹,你可知这片大地上,只有一个地方能找到海。”
萧清影当然知道,“天之涯,地之尽。”
“错了。”孙诸说,“师妹不知道大宣被誉为‘海中明珠’么?”
萧清影:“……”
她确实不知道,五百年后的事,她知之甚少。
“不过这‘天之涯,地之尽’,我也很就没听说过了。上一次听到是……很久以前了。”孙诸沉思,“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这六个字对萧清影而言也不愉快,“师兄的意思是,月箭可能在大宣国境内?”
“我只是根据师妹所说,合理推测。”孙诸微笑,“奇怪,师妹得到的是什么残片,上面的记载似乎很古老。你又为什么要找月箭?”
萧清影:“既然得到天弓,自然也想得到月箭。”
为了显得自己只是渴望力量,萧清影又补充了一句:“修复天弓和找到月箭之后,我还想找到星箭。”
孙诸:“这世上没有星箭。”
萧清影不解:“为什么?师兄还知道什么?”
孙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舒了一口气,“没有,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应该回去了。”
萧清影想知道的基本都得到了,见孙诸逐意强烈,便不再逗留,“多谢师兄。”
萧清影御剑飞上空中,回头看了眼。
孙诸并未离开,而是穿过法阵,往仰天崖上去。
崖顶埋没在云雾中,朦朦胧胧。
萧清影回到洞府,却在洞门前停下。
定了定心神,她才打开洞门,踏进去时还是冷不防地被冲击了一下。
薄病酒跪在地上,上半身不着一缕,背后缠着似乎是从洞府外采摘的树枝,身前挂着一张手写的宣纸,字奇丑。
他双手揪着自己的耳朵,老老实实,“我错了。”
生怕萧清影看不到纸上文字,调整了一下跪姿,完全展示出来。
负荆请罪。
萧清影:“……”
薄病酒扭了扭身体,“我没找到藤条,就在外面摘了一些树枝,上面也跟藤条一样有一些刺……”
萧清影看向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毛,
想不通它为什么不阻拦薄病酒。
薄病酒紧张地盯着萧清影的脸色。
完了,自从察觉到自己喜欢她,这些事做起来贼别扭,完全没从前的潇洒。
萧清影忽然蹲下身,伸出手。
薄病酒浑身都紧绷住了,不敢呼吸。
她的手指越过他的脸颊,摘下一段树枝,“毒漆藤,有毒。”
话音方落,薄病酒已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