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漠,一望无际。
妖王摇身变化原型,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夜狼。粉狐狸绕着它走了一圈,蹭了蹭彼此的脸,旋即迈开步子,眨眼间将萧清影和薄病酒甩开一段距离。
萧清影拎起薄病酒,御剑追赶。
薄病酒好不容易在剑上站稳了,忍不住为他自己提个小小的要求,“我能不能也搞个灵剑飞一飞?”
萧清影手中掐诀,抽空回头瞥了他一眼。
薄病酒知道没戏了,卑微道:“那你提我领子的时候能不能温柔点?”
萧清影:“……”
一路上,薄病酒注意到沙海如浪翻滚,似乎有东西隐忍不出。
想到妖王说沙漠里危险暗藏,到处都是妖兽,那底下肯定有东西,掉下去岂不危险,遂战战兢兢地揪住了萧清影的袖子。
两人追赶着妖王,不觉深入大漠,周围也从秀丽的大漠风光逐渐变成风沙盖顶,孤峦耸立,头顶竟飘出一片翻滚的雷云,一下子令天色暗了下来。
这时,妖王竟一头砸进雷云里!
薄病酒吃惊地张开嘴,吃了一大口沙子,忙着呸呸呸,身子却忽地一沉,萧清影也毫不犹豫地冲进去了!
咕咚咕咚,薄病酒一头栽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罢休。
他爬起来,拍了拍头发,拍下一堆沙子来。
与他不同,萧清影安稳落地,收起灵剑,看向四周。
显然他们摔进了一个结界。
界外狂风呼嚎,界内鸟语花香。
“这里便是我族的圣地,每个月初一十五,我都会带着族中未成年的妖兽来此修炼。”妖王信步,“吸收过这里的灵气,它们就不用食人修炼。寿命也比其他妖兽要长。”
萧清影伸出手,感觉到极其纯粹的灵气不断钻入体内,“这里的灵气浓郁度不比骊山差。”
甚至必须进入三重门上,才有如此浓郁的灵气。
萧清影:“若被修士知道天下有这么个地方,定会踏破头。”
妖王叹道:“不错,我了解你们的贪婪。这结界是圣地原有,没有半点抵御作用。就算是外面的黑风暴,也不一定能挡得住你们人修中的佼佼者。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怕孩子们被骗了,将此地说出去,被你们知道了,一定会闯入青山坞,摧毁一切,逼我说出这里。”
粉狐狸心疼地贴着它的脸。
萧清影:“你的顾
虑很多,不像妖兽,倒像是个……人了。”
薄病酒:“怪不得你要跟无禄阁合作。要是青山坞的妖兽落到他们手里,保不齐就给他们知道这里的存在了。那我们还算帮了你们一个大忙哩,可要是等不到我们,这里又被发现了,你会怎么样?”
妖王眼里出现了一丝狠决:“豁出我的命,把蜃影城屠个干净!”
粉狐狸哀鸣一声,伏在他身边。
薄病酒赶紧说:“不行不行,可不能有这种想法!这个阵法怎么搞来着?”
他对布阵一窍不通,只得看向萧清影。
萧清影:“带我们去圣地中心。”
……
夜深。武洋盘膝打坐,吐息吸纳,脑海中构建着弟子手册上的阵法。
“武洋,武洋。”
他睁开眼,被窗外探出来的一个脑袋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离离,“离离,你去哪里了?”
刚刚她就不见了,说是去上茅厕,等她走了武洋才回过味儿来,他们吃了辟谷丹,哪需要上茅厕?
“当然是去探路。”离离丢出一坨东西,砸到武洋身上,轻飘飘的,“换上。”
武洋二话不说换上了,看着这身黑边靛蓝的宽大衣裳,“这是谁的衣服?颜色好怪。”
离离:“你把腰带系上。”
武洋系上后更觉得奇怪了,离离还跟他说:“待会儿遇到人,你就掐着嗓子说话。”
月明星稀。
离离手里提着灯,武洋亦步亦趋跟着。
忽然她停下脚步,武洋没刹住,一头撞到她脑袋上。
“哎哟!”离离捂住脑袋,气呼呼地回头,“你拿下巴撞我干什么?”
“我……”武洋刚张口,却见前面有灯亮摇曳,尖着嗓子回道,“我不小心嘛。”
离离“扑哧”一笑,正要说风凉话,身后传来呵斥声,“你们俩是哪个宫的,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是一个老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离离:“我们是静舟公主宫里的。”
“静舟公主?”老太监嘟囔,“不是说不要新奴才么,谁让你们去蔽月宫的?”
离离信口拈来,“是耆老。”
老太监:“杂家怎么没听说耆大人今日去过司礼监。”
离离眨巴眼,“耆大人说公主喜欢安静,不要太多人,就随便到个宫里,让我们俩去伺候公主。你要是不信,你去问问耆大人?”
老太监半信半疑,“耆大人身份不一般,在这宫里来去自如,杂家怎敢打扰。那你们俩原先是在哪个宫的?”
离离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飞舞,最后往身后一指,“那个宫的。”
老太监稀里糊涂,“哪个宫?”
离离大声地说:“就那个宫啊!你连哪个宫都不知道,你还是不是这宫里头的了?不跟你说了,你有问题就找耆大人去。”
说完拉着武洋强硬地撞开老太监,从两个小太监中间穿过去。
老太监被撞开,跌坐在栏杆上,“哎哟,你这、你这疯丫头,我非要告到耆大人那里去!”
“你能找得到他再说吧。”离离不以为然,加快脚步拐入转角。
武洋瞠目结舌,“离离,他要是真的去告状……”
“他不敢。”离离迈着大步子,嚣张得很,“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哪里都这样,姓耆的可是天子近臣,他什么身份也敢告状?你看,这都到晚上了,姓耆的没找到咱们,就说明公主瞒住了。公主能瞒住他,靠得不可能是威严,那就是他们俩关系不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宫里过得这么差,但应该没人敢欺负她。”
武洋总结:“所以咱们在这里横着走,谁也不用怕?”
“这倒不是——”离离忽然吹灭了灯,拉着他躲到殿门后。
外面传来整齐划一的甲胄碰撞声,直到远了,离离才探出头来,“皇宫里的守卫就不能惹,闹大了会被发现。”
武洋感慨:“你好聪明。”
离离得意地摸摸人中,“我爹娘打过交道的人多了,什么人都有,我要是没学到些什么,可就太丢他们的脸了。”
武洋思考,“那我们从屋顶走不是更快么?”
“这宫里肯定还有别的修士。”离离敲他脑袋,“被修士发现更麻烦!”
武洋捂着头,“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当然是找丛先生。”离离苦恼,“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这雍廷虽然寒酸,也还蛮大的。”
武洋忽然道:“你可还有丛先生的字条?”
离离一怔,“嗯”了声,“怎么?”
武洋:“弟子手册里有讲到一种符箓,用带有其人气息的器物,便可寻其踪迹,谓之’寄香符‘。”
离离扭捏了一会儿,从袖子里取出捏成一团的字条,“喏。”
武洋翻开来,发现上面的字迹晕开,“咦,怎么看不清了?”
“我掌心有汗。”她摊开手,旋即凑过去看,“会影响效果么?”
武洋:“我试试看。”
武洋将字条烧成灰,手指沾灰,在地上画符。
离离俯身看着,只觉那线条歪歪扭扭,可真是鬼画符,看久了令人头晕目眩。
“好了。”武洋收笔,心情忐忑,“师尊说’寄香符‘要用黄符纸,也不知我画在地上能不能行……”
说着手指掐诀,嘴唇翕动:“魂兮魂兮,归来兮。山水迢迢,觅其踪。魂兮魂兮,归来兮。碧落黄泉,寻我影。”
法言既出,地上符纹竟泛出浅浅光泽,旋即像拥有了生命,飞离地面,悬在半空,随后一缕丝线从符尾最后一笔流出,流向殿外。
武洋:“’香线‘有时效,到符头就会失效,我们快走。”
二人沿着“香线”所指方向,两刻钟后寻到一处巍峨的宫殿,“香线”没入侧殿,时辰到了,被一阵风吹散似的消失无踪。
离离躲在柱子后面,看着殿前的森严侍卫,“这里这么多人,难不成里面住的是雍皇或者太子?”
武洋:“丛先生就在里面,他难道跟皇帝太子住在一起?”
离离摆摆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离离张开右手五指,一朵莲花火焰在掌心缓缓飞旋。
她将火焰往远处宫殿丢去,灵力的风一送,那宫殿立刻烧了起来!
武洋吃惊:“这——”
离离看见侍卫都跑去救火了,嘴角一勾,扯着武洋瞬步,“这什么这,快走!”
两人钻进侧殿的小门,却见屋内整洁,并没人居住的痕迹。
离离走向另一扇门,打开后,那后面是通往正殿的长廊。这时候却不点灯,只让月光透过窗棂洒到靛砖上,徒增了一丝静谧森然。
武洋扯她衣袖,小声道:“离离。”
离离听出他的意思,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胆子越来越小了,进骊山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你要是担心,就在这里等我吧,我出去看看。”
武洋哑然,见离离从门缝钻出去,他赶紧攥住她的手,也一起走进长廊。
走过长廊,又是一扇门,这次门后传来脚步与说话声:
“太子殿下今日可用膳了?”
“没有,他还是什么都不吃,可看着精气神很好,又唤了袁妃、妲贵人、媮答应服侍。一整天了,不见疲惫。”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莫非太子也跟那些修士一样,能修仙了?”
“这怎么可能,大家都知道,陛下的孩子没有一个健全的……”
“嘘,怎么敢说这种话。小心隔墙有耳。”
“幸亏你提醒我了,咱们赶紧回去了,好累,明早就要交班,可这月俸是一点也不长……”
两人推开门,便觉头疼,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离离见她们没动静,愕然道:“我不会弄死她们吧?”
说着赶紧蹲地上检查,见宫娥还有呼吸才松了口气,“从未觉得体内灵力如此充盈,若是现在能与人打一架就好了。”
她上手去扒宫娥的衣服,惊得武洋捂住眼睛,“离离,你在干什么?”
“你看,她们的衣裳跟我的不一样,显然太子殿的宫女身份比较高。”离离脱完一个,还去脱另一个,“也不知这一身你塞不塞得下去,先试试吧。”
武洋:?!
……
萧清影跟着妖王走了很远的路,直到脚下绿草消失,交界处骤然生出一片幽蓝的星海来。
她的脚踩在上面,仿佛踏在琉璃上。
“这里就是圣地的中心。”妖王停下脚步,“这里若消失了,圣地也会永远消失。”
萧清影:“你怎么知道?”
妖王:“我能感觉到灵气从哪而来,数百年的修炼,我早已当它当成另一个’母亲‘。我来这里时,常伏在它身上,跟它说一些做王的烦恼。后来有了吾妻,我便很少跟它说话了。”
萧清影追问:“它?圣地中心有活物?”
妖王不语,继续往深处走去。
薄病酒踏入中心,便被这绚丽的星空惊艳到了。四面八方,地下天上,都是璀璨星空。不知为何,他很有冲动在这里坐下修炼。
“薄病酒。”
萧清影停下脚步看他。
她喊我名字!薄病酒开开心心地蹦过去,“嗯嗯,在。”
萧清影:“……”
她回身跟上妖王,薄病酒紧跟着。
尽头。妖王坐下,将脑袋搭在一截白色长物上。
萧清影有些意外地看着这长物。
薄病酒一开始误以为是蛇,再走近,仔细打量才发现这是半截树枝。
树枝约莫一丈长,枝头的花叶都凋零了,树身雪白,属于树木的纹理淡得几乎看不见。
妖王:“这里的灵气都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我的母亲。”
粉狐狸依偎在它身旁。
薄病酒纳闷,“认半截树枝当妈?也不能很难理解,听说有的村子会让小孩认村里的大树、石头当干妈。”
“原来如此。”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却见她唇畔弯弯,眼里含着笑意,仿佛万年冰水消融了。
他一时看呆了,不知怎地心里不是滋味。
“千年前,它就在这里了吗?”萧清影问妖王。
妖王摇头,“我的出生地并不在这,五百岁前我也只是一只初具灵智的妖兽。直至五百年前,我来到这里,遇见了它。也不知它在这里呆了多久,或许,是天地生的它,只是奇怪何以半截。”
“我知道。”萧清影眼里浮现往事踪迹,“为了打败魔族,绮罗跟君恒出了一个馊主意,就是用天下最厉害的神器,直捣黄龙,先一步毁了魔宫。我以为他们要去五湖四海找,没想到她跟君恒上到仰天崖——”
在妖王与薄病酒惊异的目光中,萧清影淡定地陈述:
“这,就是与天松的树枝。”
第42章
萧清影走到树枝旁,弯腰抚摸上面的纹路:
“拿剑锯与天松?这种事也只有天命之子做得出、做得到,但即便是她的剑,也只能斩断半截,更遑论打造,只得拿它当棍拎。后来一场大战,山崩海裂,天地流转,它镇压了不少魔族,却被一道天雷劈中,消失了。没想到,竟是落到这里来。现在想想,或许是天道不允许我们借它的力吧。毕竟这是绮罗和君恒的劫,渡过了就能飞升上界。”
妖王呢喃:“原来是与天松。”
薄病酒琢磨,“与天松……好耳熟,小毛好像提过……”
他想起来了,不就是“魔尊”千辛万苦非要将“魔息”放进去的树么?
这可是很重要的任务道具,长这样一点也不像树。
薄病酒好奇地打量着树枝。
妖王:“我虽是妖兽,却也知道与天松连通上界,乃天地本源。虽然我不喜欢骊山,但也多亏你们人修守着,才不致魔族扰乱世间。五百年前,我亲眼见到许多妖兽被魔族污染,死在屠杀之中……”
萧清影收回落在薄病酒身上的目光,看向妖王,“我肯说出它的来历,已是坦诚相待,阁下现在对我们的疑心可打消了一点?”
妖王:“我相信它是与天松树枝。”
萧清影颔首,“我要在这里布阵,此阵一旦启动,半个时辰后就会关闭,下一次开启便是一千五百年后。阁下现在便可将族中长幼带过来。”
妖王起身,与粉狐狸一起俯下半个身子,以额抵地,“这是我族至高无上的谢礼,人修,此恩我们将永远铭记在心。”
萧清影:“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薄病酒蹲在树枝旁,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
手感跟普通木头也没什么区别,光是树枝就这么大,整棵树得大成什么样子。
“在想如何一统三界?”
薄病酒抬头,便见萧清影双手环胸,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审视。
薄病酒:“我在想这玩意儿拿去烧火,煮出来的饭是什么味道的。”
萧清影:“……”
薄病酒表情认真,半点也不骗人,“你说这种木头熏肉,熏出来的肉会不会很好吃?”
萧清影有些恼了:“魔尊,少戏弄我。”
薄病酒无辜,“我没有,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截死木头,离一统三界十万八千里呢。”
萧清影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薄病酒跟系统抱怨:“她总觉得我一肚子坏水,我这攻略工作都没法展开了。还有上次粒子银河那儿,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系统:“宿主,系统建议你——”
系统最近干的件人事儿就是把阵法给他,薄病酒现在心中对它有那么点小信任、小期待。
薄病酒情绪都高涨了:“嗯?”
系统:“系统建议过你,色诱是最好的办法。”
不提这两个字薄病酒都要忘记这茬了!
薄病酒忍不住吐槽:“这是经验之谈吗?”
系统:“当然,宿主是银座第一的牛郎,理应很有经验。”
薄病酒:“别以为你夸我我就会相信你了。”
系统:“系统会选择最适合完成任务的人选,宿主,请相信系统的判断。”
跟系统扯着扯着,都没注意到萧清影不见了。
薄病酒站起来,环顾四周,蓦地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多了白色的痕迹,这些痕迹歪歪扭扭,却连接成线,以树枝为中心向周遭蔓延。
他蹲下身,触碰痕迹,才发现竟是在地面上雕刻出来的。仿佛透明中性笔在纸张上留下的划痕。
身后传来脚步声,薄病酒回头,便见萧清影收剑入鞘,但那灵剑剑尖已经损坏,怕是用不了了。
薄病酒恍然大悟,“这都是用剑刻出来的。”
萧清影半蹲下,伸手触碰地面凹槽,“原以为此处地面坚硬,没想到也如草地般柔软。只是我阵法造诣远不如孙诸,符文卦位画成这样……不知能否成功。”
说罢足尖轻跃,落在树枝上,双手掐诀,口吐法言,“天地皆空,系在囹圄——”
从萧清影念第一个字开始,符卦便动了起来。
薄病酒还以为是幻觉,揉了揉眼睛,动得更厉害了!
每个字落下,符卦仿佛被抻直了,向四面八方飞去,在边缘停下,向左右延展,转瞬变成了一个圆形法阵。
“——端方狴犴,固守囚傫。千岁万年,星移斗转。临期飞雪,明朝是春。”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法阵轰然升起!薄病酒脚下摇晃,不禁摔倒,却见萧清影缓缓升起,清风托起衣袂,发丝飞舞,恍若巫女。
法阵升至空中,刹那间驱散了盘旋于大漠上空的黑风暴。
与此同时,蜃影城中的修士都惊异于这巨动,纷纷御剑飞到半空中。只见太阳落下的地方,有荧白法阵若隐若现,其灵力之充沛,令大漠中所有生灵都苏醒了,不顾一切地朝它涌去! ”
好强大的灵气,莫非有神器出世?”
“不管如何,快去看看,真有好东西可别被人抢了去!”
蜃影城中的修士纷纷御剑前往——
碌王府内,廖青云一众修士也感知到了浩然灵气。
其他人都迫不及待地去追逐灵气源头,廖青云硬生生按下了冲动,赶到碌王屋前,叩响房门,“启禀王爷,外面天象异变,似乎是大漠深处出现了神器。”
房门打开,牧潮生合衣而出,“你去看看。”
廖青云手攥灵剑,行礼道:“是。”
牧潮生系着衣带,抬头看了眼清澈的天,转身入屋,榻上侍妾支起身,“王爷,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牧潮生:“听说天象有变,似乎是有什么修士都趋之若鹜的神器。”
侍妾两眼发亮,“那对咱们是不是也有用?王爷可得让廖侍卫取回来。”
牧潮生低低地笑了声,“不必,很快,我就能得到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妖王领着一众妖兽,正在跋涉路上,见远处白光升空,不禁脸色一变,急切地催促,“快,跑快些!”
它往回跑,到队伍最后面驱赶脚程慢的妖兽,并把小妖兽叼在嘴里,让年长的妖兽背着跑。
这时粉狐狸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你可见到钰儿了?她、她不见了!”
妖王神色大变。
与此同时,青山坞中。
“找到你了!”
小毛兴致勃勃地怼开一片草丛,小狐狸就躲在后面,眨巴着明亮湿润的眼睛,“这次不算,换我来找你!”
“好啊!”小毛说完就跑出去,却惊讶地发现青山坞里不知何时空了,都没妖兽了。
而且看这地上翻倒的桌子、架子,和留在屋里的器物,它们似是忽然决定离开,走得非常匆忙。
小狐狸从小毛身后蹦出来,“找到你了!小毛哥哥,你怎么不躲呀?”
小毛意识到不对,在心中呼唤萧清影:“喂,坏女人,你们现在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等到萧清影回复,小毛意识到大事不好,当机立断,咬住小狐狸的脖颈。
小狐狸“哎呀”一声,“小毛哥哥,你干嘛呀!”
只有她阿爹阿娘才能叼她后颈呢!
小毛双瞳竖起,鼻孔耸开,锐利的目光射向一个方向,“是那边!”
它不敢松懈,维持着嗅闻的状态,大步迈开,朝妖兽的方向赶去。
而沙漠中,妖王与妖后吵得不可开交。
粉狐狸双瞳含泪,“不行,钰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要回去找她!”
妖王咬住它尾巴,“你糊涂!这么大动静肯定引起蜃影城中人修的注意了!你现在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若是赶不到圣地,你我这一别就是一千五百年!”
粉狐狸不顾疼痛,非要撕扯,“你让我与她相别一千五百年,难不成不比你我相别痛么?!”
妖王眼中浮现出愧疚,“算我求求你,别去,你是妖后,族中妖兽都敬畏你,你若走了,它们也会走,求求你——”
粉狐狸一怔,看向果然因它俩争执而停下来的队伍,一双双幼崽的眼睛,就那样困惑且恐惧地看着它。
它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钰儿,我的孩子……”
圣地里,萧清影骤然跌落,薄病酒一惊,想也不想地冲上去接住她。
她浑身脱力,也顾不得呵斥他的无礼,“这大阵抽干了我所有灵力,妖王可带着妖兽来了?”
薄病酒回头看了眼:“我没听到外面有动静。”
萧清影低声道:“这法阵一炷香之后就会关闭。”
薄病酒惊愕:“这么快?!不是一个小时吗?”
萧清影皱了下眉,“是我失算,决定法阵多久关闭的是布阵者。以我的灵力,纵然用光了也只能维持一炷香。”
薄病酒宽慰:“已经很久了,你做得很好了。”
萧清影表情有一瞬扭曲:“……魔尊,你又在戏弄我?”
薄病酒:“没有啊。”
他就是下意识安慰她而已,就跟他安慰那些老公出轨劈腿来店里买醉的客人一样。
忽地萧清影一掌落在薄病酒肩头,将他推开!身体轻盈地翻转而起,右手攥住破弓,左指夹箭,落地刹那一箭射向入口!
一只妖兽哀鸣一声,倒在地上。
萧清影身体摇晃,跌倒在地。
薄病酒跑到她身旁,扶她坐起来,只匆匆扫了一眼地上流血的妖兽,便觉眩晕,不敢再看,“这只妖兽长得好可怕。”
红眼尖牙,便是一身毛茸茸也令人惊恶。
萧清影:“食人而修的妖兽都丑陋。”
她吃力地盘膝而坐,就地修炼起来,“看来这里的动静已经把附近的妖兽吸引来了,那蜃影城的修士……我灵力耗尽,必须吸纳这里的灵气修炼。薄病酒。”
只要她平和地跟他说话,薄病酒都特别积极:“在!”
萧清影没时间困惑他将手掌抵着太阳穴的奇怪动作,嘱咐道:“你到入口去,将食人妖兽都拦住,直到妖王带着青山坞的妖兽来。”
薄病酒飞快地应了声“好”,才反应过来:“啊?”
“我不相信食人的妖兽可以向好。”萧清影淡淡道,“尝过人的滋味,便连同类也下得去手。以你魔尊之能,挡住区区几只妖兽应当不在话下。”
喂喂,又用冷冰冰的眼神审视他了。还含沙射影。
“至于蜃影城修士……我需要一点时间。”萧清影翻转手掌,也不知她有多久没吸纳过如此浓郁纯粹的灵气了,灵力恢复得极快,“拦住他们。”
话音方落,她抬手一挥,薄病酒便觉身体被风送了出去!屁股落在沙地上,他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子,便听见身后有嘶嘶声,回头一看,一只三米高的巨蛇睁着血红的眼睛,朝他吐信子。
这可是刷好感度的好机会,他不信圆满完成任务也不涨!薄病酒摩拳擦掌,“来!”
沙漠上空。陈实与杨晖超过许多修士,却见前面有很多人比他们更快。
陈实不禁担心道:“不会等咱们去的时候神器已经被人抢走了吧?”
杨晖低头看着平静的沙漠,“你不觉得大漠今天很奇怪么?”
陈实困惑,“哪里奇怪?”
杨晖:“往日你我只要踏进这里,就算是在空中,也会有妖兽从沙里钻出来攻击我们。大漠的凶险,蜃影城中人人尽知。可今日你看,我们这么多人,却不见一只妖兽。”
陈实恍然大悟:“是啊!妖兽都到哪里去了?”
杨晖:“若是我没猜错,妖兽也向那东西去了。”
究竟是什么神物,能同时吸引妖兽与修士?
“到了!”
一刻也不敢停,妖王总算带着族群赶到,远远看去,圣地离他们只剩百余丈。
粉狐狸却很快发现不对劲,“好多妖兽尸体。”
直至近了,妖王才看见薄病酒攥住一条昏迷巨蛇的尾巴,正疯狂旋转!
靠近的妖兽被他甩飞,没死的爬起来继续冲,也有一部分忽然清醒的选择逃走。却掉进地上莫名出现的大大小小坑洞里,被黄沙掩埋。
妖王惊愕。虽然一路上它们也见到了被圣地吸引、朝这里狂奔的妖兽,甚至做好了驱逐它们的准备,可万万也想不到,薄病酒竟靠一己之力,把妖兽都……扇出去了!
“你们来了!”薄病酒松开手中尾巴,惯性将长蛇送上天,化作一粒十芒星。
他停下来才觉得晕乎乎,走路都交叉,“你们快进去,阵法只能维持大概半小……一炷香后就关闭了!”
“一炷香?!”妖王惊呼,下意识看向粉狐狸。
便是刹那,他做了决定,对粉狐狸道:“你带大家进去,我去找钰儿。”
粉狐狸愕然,“你、你早做了这个决定,是不是?”
妖王冷静道:“我本以为半个时辰足
够我只身来去,没想到只有一炷香……时间快到了。钰儿是我们的女儿,便是留在外面,我也得陪着她。可怜我夫妻分别,千年后才可相见。”
它走上前舔了舔粉狐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薄病酒听明白了,但恐怕它都不能回头了,“有修士来了!”
众妖抬头,便见三五个修士已赶来,远远看见它们,喜不自禁:“这么多妖兽幼崽,要是抓回去不知能卖多少灵石!”
妖王面红耳赤,急声呵道:“快,快进去!”
薄病酒急得在沙地上蹦,他要有飞剑就好了,就可以直接上去打他们了!等等,他这么有本事,这些修士不会一下子就被他打死了吧?
修士们见妖兽全往前面涌去,分明还在沙地上,却瞬间消失了,当即面面相觑,喜不自胜,“太好了,看来神器也在这个位置,这里有一个结界!”
话音未落,说话人忽然被什么砸中,“咚”一声从灵剑上掉了下去,摔进沙地。
几人愕然,又见一物飞来,这次的倒霉蛋堪堪躲过,“什么东——”,他话还没说完又被砸一次,这次就被打下来了!
系统:“……宿主,你在干什么?”
薄病酒正捡起他用大蛇打晕的妖兽,抡圆了臂膀砸修士下来,听见系统声音,十分稀奇,“打他们啊!”
系统:“宿主,你大可杀了他们。”
“杀?”薄病酒皱了下眉,“我还没杀过人,再说我怎么——你让我用《太虚图》?”
系统:“《太虚图》与修士的功法不同,只分你想摧毁之物的强弱,不分你的实力与境界强弱。”
多稀奇,它主动说了他不了解的东西,“你的意思是,强的我就用多一点,弱的我就用少一点?那不还是看我拥有多少实力么?”
系统:“……抵达终点是为了获得另一样东西,与自保无关。至少这些来的修士,你都可以杀。”
它平静地复述“杀”字,让薄病酒想起末世机器人。
薄病酒巧妙地蒙混过去:“清影让我拦住他们,可没让我杀他们。要是杀了,她好感度会掉。而且我晕血,可不想弄得血刺呼啦。”
系统不说话了。
薄病酒把修士打下来,妖王便如飞箭般冲出去,以它千年大妖的实力,吊打筑基期修士不成问题。
忽然,薄病酒注意到远处乌云袭来,看样子与他们刚来时见到的黑风暴很像。
这是不是意味着法阵要封闭了?薄病酒看见远方越来越多朝这里奔来的修士,心急如焚。
“薄病酒。”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莫名感到心安,回头看见萧清影手持破弓,衣袂纷飞,裙带缠绕,一如既往夹杂着冷意的神情,都像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还有半盏茶。”
十分钟不到!
薄病酒:“妖王不打算进去了,他的女儿没能赶来,他们一家要分隔一千五百年……”
萧清影看着他揩眼泪,“……你在干什么?”
薄病酒鼻子发酸,“感动啊!”
他也陪过上了年纪的客人看台湾肥皂剧好不好!
萧清影忽然搭弓射箭,连发十数下,射下来的修士如天降冰雹,一个接一个。
薄病酒惊异地看着她手中的破弓,现在才发觉萧清影自从得到这破弓后,实力大增,拍卖场上鬼魅弓法已是惊人,现下从圣地出来,似乎又跃升了一个台阶。
他猜得不错。
萧清影轻而易举地射下一个筑基后期修士,松了松手腕,“太弱。”
她眼下已是筑基后期,却觉着同阶修士都是废柴。
想到这,萧清影垂眸看向破弓。
还因为你吗……弈?
“起沙尘暴了!”薄病酒惊呼。
妖兽和修士都被沙尘暴吹倒,薄病酒也不例外,幸得萧清影抓住了他的肩膀。
“快了。”萧清影在心中倒数。
这时妖王回到二人面前,它在这沙暴中如履平地,没半点动摇,“二位到我背上来,我们回青山坞去,我会带你们去找你们的朋友。”
薄病酒大声:“你真的不进去吗?”
说完呸呸呸,使劲吐嘴巴里的沙。
妖王决心已定:“我要回去找钰儿,我不能抛下她——”
“阿爹!”
妖王楞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爹!”
它满怀期望地回首,便见滚滚沙尘中,一抹白若隐若现,直至进了,才真切地看见那——
被小毛叼在嘴里的闺女。
妖王拉下脸,不由分说把小狐狸抢过来。
小毛用爪子洗脸,它这一路上全靠嗅闻,鼻孔里都是沙子,眼睛不敢眨,干得都要出红血丝了。
薄病酒把它抱起来,拍了拍,拍出一堆沙子,“小毛可真棒!”
小毛骄傲地抬起下巴。
“多谢。”虽然不满自家闺女被陌生男狐叼后颈,但妖王还是向小毛行礼,表达最高的谢意。
萧清影:“时间快到了,你们赶紧进去吧。”
妖王颔首,叼着小狐狸往圣地跑,小狐狸咿咿呀呀地喊着“小毛哥哥”。
小毛依依不舍地摇尾巴,却被薄病酒放在地上,“你也去吧。”
小毛惊讶,“你、你不要我了?!”
薄病酒:“小毛,你跟它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他看向萧清影,平静地问:“我会帮你找到魑魅魍魉,也会让你杀了我,拯救世界,但你能不能和小毛解开契约,让它自由地活下去?”
萧清影眉头紧锁,嘴唇翕动,“你……”
薄病酒双手合十,低下头,额头抵着指尖,“我求你了!”
这时他听见小毛气急败坏的声音:“坏女人!你是蠢货吗,他让你解你就解?!”
薄病酒睁开眼,便见萧清影抹去了小毛眉心的印记,“你可以走了。”
小毛震惊,“你们什么时候串通起来,薄病酒,你别忘了是她杀了你,是她毁了魔宫!你不能相信她!”
薄病酒轻声,“小毛。”
小毛忽然安静了,委屈地问:“你、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薄病酒为难道:“不是不要你,只是对你来说不公平。”
“我不需要公平!”小毛咆哮,一气之下往圣地跑去,“好,是你不要我的,大不了我们再也不见,以后就算你要死了我也不会管你!”
薄病酒看着小毛的背影隐没在黄沙中,久久没说话。
“天放晴了。”
听见萧清影的话,他抬起头,果见黑风暴散去,晴空如洗,万里无云。
萧清影:“从此圣地便隐没在三界之外,一千五百年都不会再有人找到入口。”
那些醒来后不惜继续寻找,却扑了一场空的修士印证了她的话。
“魔尊,我倒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萧清影看着薄病酒浅棕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模样,竟令她想起绮罗。
魔尊,也配与绮罗相比?
错觉罢了。
薄病酒“哎呀”一声,“完了,那现在谁告诉我们离离和武洋的下落?”
萧清影话还没说,忽然一团白色毛球砸到薄病酒头上,大嘴一张咬住他的脑袋!
薄病酒哀嚎:“小毛!”
小毛一边嚼他的头发,一边骂:“你说去就去啊,把你小毛爷爷当傻子,看我不咬死你!”
薄病酒用力把小毛扯下来,“你不是进圣地了吗?!”
小毛双手一摊,“最后关头我出来了啊,你奈我何?反正我活得久,大不了等我再修炼个一千五百年,我再进去!告诉你,妖王已经答应我了,下一次我就是他女婿!你管我爱去不去,我就不去!”
薄病酒:“啊?你要做你初恋情狐的女婿?”
小毛一愣,“那是我丈母娘,你放尊重点!”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甚至把头埋进小毛的肚子里,吸了几口毛茸茸的沙子,
“沙比。”
小毛没听懂,但它知道薄病酒在骂它,“你骂我?我回来找你你还骂我?!”
萧清影看向一人一狐身后,“我们应该先离开这里。”
寻找圣地无果的修士已经反应过来,找方才阻拦他们的修士了。
小毛一脚踹开薄病酒,跳到地上,变成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狐狸,“快上来!”
薄病酒“哇”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不及萧清影轻轻一跃就落到小毛背上优雅,“你伤好了?”
小毛后腿一登,破风似的朝青山坞的方向飞去,“妖王说圣地有半截树枝特别厉害,我就上去啃了一口,然后就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萧清影和薄病酒:“……”
能让两个人都无语的时刻不多。
小毛确实如它所说的充满力量,“妖王说它安排了一只小妖带路,就在青山坞里等咱们。若它留下,就是它带咱们去找离离和武洋。”
薄病酒:“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受着苦,遭着罪……”
“哇,这太子宫殿好东西也太多了。”离离欣赏着摆在墙上等夜明珠用的各色灵液,“用灵液照明,也太奢侈了,比咱们骊山还奢侈。可他又不是修士,也就只能摆着看了。可惜,放在这儿真是暴殄天物……武洋,你人呢?”
武洋迈着扭扭捏捏的步子跟上来,是不是扯一扯裙摆,“这衣服也太小了。”
“忍一忍。”离离拍了拍他后背。
可武洋分明借着灵液的光,看见她满眼都是计谋得逞的笑意和狡黠,“你……哎。”
“走,进去看看。”离离指了指透出光来的殿门。
第43章
珠宫贝阙,玉映霞明。
在这一片珠光宝光照耀下,宫娥端上来的灵液显得黯淡无光。
坐卧在三个美人中间的男人一仰而起,迫不及待地推开邀宠的美人,甚至连对方摔下床也不舍一眼,只牢牢盯死宫娥手上托盘里的灵液,甚至不耐烦地催促:“快点!”
宫娥加快脚步,走到床前跪下,高高举起托盘,抵着发髻,“殿下,丛先生说这是他新研制的’寒烟翠‘,效用更甚于前,请殿下……”
她话还没说完,感觉颈上一轻,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分三次饮用。”
牧合川将整杯“寒烟翠”灌下肚,把琉璃杯丢回托盘上,钻进被窝里继续跟美人嬉戏。
离离躲在殿柱后。立刻踮起脚捂住武洋的耳朵,“这些不能听。”
武洋想看,也被她拦回去,“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太子牧合川跟他的宠妃。原来这’寒烟翠‘是给他喝的,可他又不能修炼,还是废人一个,他喝得明白吗?”
武洋嘴唇翕合:“离离,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离离气结。忽然里面传来喊声,她探出头去,便见一个赤身裸体的美人惊恐地从床幔后爬出来,“快来人,殿下昏倒了!”
离离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看吧,’寒烟翠‘可是给修士用的,他一介凡人,喝那么大一杯,肯定完了。不过这个丛先生怎么回事,给他喝’寒烟翠‘?”
殿里乱成一团,服侍牧合川的宫娥四处奔窜,眼看就要到他们藏身之处来了。
这时忽然听见中气十足的一声暴呵,将宫娥震住,“都胡闹什么!站着,不许跑!”
是一个年长的宫娥。一身紫色宫装,与其他宫娥不一样。略显丰腴的身材气势逼人。
“嬷嬷,殿下晕倒了!”美人爬上前扯她衣袖。
“来人呐,送妲答应回宫。”嬷嬷顿了顿,“袁妃与媮贵人,您二位也回去吧?”
送走了嫔妃,她上前掀开床幔,用被衾将牧合川裹起来,抱着走向屏风后面。
离离等了半天不见他们出来,“那屏风后面有玄机。”
武洋:“我们怎么过去?”
“还是先别打草惊蛇。”离离摸着下巴,左手一个响指,随便往飘动的纱幔上丢了一朵小火苗。
“一招鲜,吃遍天!”她看着又乱成一团的宫娥,拉着武洋就往屏风后跑。
屏风后是一面刻着浮雕的墙。
离离上前叩了叩,“莫非这后面有密室?怪不得,香线飘往这个地方。”
武洋摸了摸墙壁,“没有阵法。”
“我看刚才那个宫娥分明是凡人,既然她能进,那这里肯定有机关。”说完,离离开始在墙上摸来摸去,摸完便抽,抽完又敲,折腾了一阵,终于找到凸起的部分,往下一按,墙壁悄然向两边展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
两人就着通道两侧的壁灯往下走。
“壁灯里装的也是灵液。”离离好奇地打开一盏壁灯的盖子,“看来这丛先生是个丹修。”
武洋挠头,“他做的都是灵液,难道不是液修?”
离离:“丹修比较好听嘛!你可听说过’液盟‘?”
武洋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
两人往下走了大概百来台阶,终于见底,穿过一扇门,是一面彩色浮雕影壁,画着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男子站在仰天崖上,手指苍天,苍天降下飞升才有的接引神光。
“不是让他分三次喝么?”
离离立刻对武洋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蹑手蹑脚地走到影壁后,探头仔细观察。
一间偌大丹室。既有圆鼓鼓的丹炉,也有摆放了一桌以调制灵液的琉璃器皿。
一个着青色道袍的筑基修士正在呵斥嬷嬷。
嬷嬷自责道:“我就是走开了一会儿,哪曾想您让人送灵液上来,殿下也是心急,这都多少天没喝了,他今日跟我说感觉双腿好像没力气了,我……”
青衣修士变脸,“炼制灵液不需要时间么?当初说好了,你们只管给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炼制出能医治太子腿疾的灵丹妙药!可如今他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好,此处不留我,自有留我处!我丛雨生不稀得与尔等为伍!”
原来他就是丛先生。
嬷嬷赶紧跪下,“丛先生,您别生气,此事是奴婢不好,求求您先救治了殿下吧!”
丛雨生冷哼,“若不是看在吾兄与耆兄的面上,我不会帮你们。”
说着走到昏迷的牧合川面前,用灵力催他吐出还没来得及游走经脉的“寒烟翠”。
牧合川面露痛苦之色,忽然身体前倾,吐出一堆翠色液体,而后悠悠地睁开眼,“灵液,快把灵液给我……”
丛雨生往后踉跄了几步,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太子殿下,你这次饮用的’寒烟翠‘太多了,别忘了你只是凡人之躯,幸好你乳母带你来得快,不然你的命就没了。”
牧合川清醒了些许,带着恼色,“没错,我只是凡人,可你是修士,你怎么这么没用,都这么久了,还研制不出可以让我永远变成修士的灵液?!”
丛雨生也不示弱,骂道:“天底下哪有这么轻易的事?你可知就连你喝的这一杯,我都得稀释千遍,方能让你毫无顾虑地饮下。怎么,喝下之后短暂地拥有了灵力,真把自己当修士了?能让你长出双腿,再让它动起来已属不易!劝殿下不要太贪心,更应该感恩!”
牧合川脸上流露痛苦之色,“是我求你们这么做的么?没有人,没有人问过我到底想要什么,父皇也是,亚父也是,天下人都是……”
离离用口型对武洋道:“这太子也太不知好歹了,给他腿让他能走路他还这幅态度。”
武洋还用手比划:“也许他不想要?不是别人给的东西就一定是自己想要的。”
离离睁大眼睛:“不然他想要什么?哦,想当修士是吧,还真是贪心!”
丛雨生看着牧合川涕泗横流的样子,摇了摇头,“如果是修士,方才饮下的’寒烟翠‘会瞬间游走你全身,进入你的丹田,幸好你是凡人,它起作用还没那么快。本来这就不是为你们凡人准备的,若不是耆兄执意——”
“雨生兄。”
离离听见这把声音,立刻绷紧神经。
可别忘了金丹修士有神识!她本想拉着武洋赶紧跑,但转念一想,神识一开,方圆百里清清楚楚,她又能跑到哪里去?于是对着楼梯的脚尖又转回来,按住武洋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听。
丛雨生看见老者从另一扇门走进来,脸色稍霁,“汗青兄。方
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若是太子不愿用药,我大可离开,回我阿兄那里去。”
老者看向牧合川。
牧合川脸上带着些许心虚与愧疚,“亚父。”
老者忽然从腰间拔剑,抵上自己的喉咙!
两人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老者:“雨生兄,你是我请来的,我又是川儿的亚父,既是他的错,我愿以死谢罪,求雨生兄留在这里继续研制灵液,直到帮他成为修士。”
丛雨生气恼:“耆武,我当你是兄长,你却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我?”
牧合川说话都不利索了,“亚父,你快将剑放下,我、我听话还不行吗?你别这样。”
耆武收剑回鞘,用大拇指揩了一下脖子上的血,便是如此他也面不改色,却在左眼鼓动时痛苦得五官皱在一起。
丛雨生注意到了,“我给你的’寒烟翠‘可饮了?”
耆武摇摇头,“我不屑用那种东西。其他丹药都吃了,没什么用。区区一点小伤,数日未愈,实在蹊跷。”
丛雨生不禁看了眼牧合川,“一样的牛脾气。”他又问耆武,“除此之外呢?”
耆武:“头疼。”
说着按了按头,“感觉有很多声音,在脑海里,不管我是睡着还是醒着,都说个不停。”
丛雨生诧异,“声音?陌生人的么?”
耆武却沉默了一会儿,“不是,我听过,在战场上。是那些我杀过的人的。”
丛雨生:“……”
耆武:“头太痛了,连神识也用不了,很妨事。你这可还有别的丹药?”
丛雨生:“你知道,’寒烟翠‘最有用。”
耆武皱眉,“我说了,我不相信这玩意儿的来历。虽然你阿兄极力推荐,可是……那些修士饮下’寒烟翠‘后的反应,你可看过了?”
丛雨生“嗯”了一声,“在我看来,只要有足够多的’寒烟翠‘,这些都不算问题。”
耆武正色:“我的剑不容许我有这些问题,你再研究研究吧。”
丛雨生无奈:“好吧,那我要的东西……”
耆武:“在下面,蜃影城发生了一些事,我只能将他们带回来……其中有两个是孙诸的弟子,我本想把他们关起来,等事了了再放走,没想到竟被他们突破困阵,逃脱了。”
离离和武洋对视一眼。
丛雨生一愣,“你是说活人?这、这……我怎么敢做那种事。”
耆武淡淡道:“我来便是。嬷嬷,将川儿带上去。后宫的妃嫔不教川儿向好,碍事而已,都杀了吧。”
牧合川错愕,旋即燃起怒火,咬紧下唇,可半晌也没有动作,只是紧紧闭上眼。
嬷嬷立刻将牧合川抱起来,却被他推开,“背我!”
她换了个动作,将牧合川背在背上,后者这才配合了些。
耆武与丛雨生往另一扇门走去,那门转动,严丝合缝地嵌在墙上,又是一道机关门。
嬷嬷负着牧合川绕过影壁,往上面走去。
“呼!”离离松开高处的影壁浮雕,落下来时拍了拍手上的灰,“太好了,幸亏清影姐伤了姓耆的,让他用不了神识,咱们才没被发现。不过也怪,清影姐用了什么办法,让他伤口迟迟不好,还得用上’寒烟翠‘?幸好他没用,不然咱们就出不来了。”
武洋绕过影壁,走到门前,“离离,你过来看。”
第44章
武洋的手掌贴在门上,仿佛抵着一层薄薄的冰。
离离也试了试,“阵法?”
武洋颔首,“我得看看是什么阵法,若师尊手册上有记载,就能解开了。”
离离摸着下巴,“听方才他俩说话,从无禄阁运来的修士就在下面。武洋,你找到办法先别急着解开。”
武洋:“明白。”
见他专心致志地翻看手册,离离便走到别处,观察起这地下丹房。
丹炉中空空如也,还积着一层厚灰,显是许久不用了。另一个炼制灵液的铁鼎倒是崭新,鼎底尚有上一次炼制留下来的丁点明黄色灵液。
离离大胆地用手指沾了一点灵液,手指头立刻被灼伤了,她禁不住轻呼一声,武洋立刻抛下手册奔到她身边,“你怎么受伤了?这里面的灵液好厉害。”
离离便往他道袍上一抹,腐蚀出一个小洞,“这东西要是给牧合川喝,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离离运转灵力,体内充沛的灵力沿着经脉走到指尖,那伤口转眼功夫就愈合了。
“你快去研究阵法吧。”她拍了拍武洋后背。
武洋嘱咐,“那你看到灵液可别随便触碰。”
离离:“知道啦。”
她又走到放着瓶瓶罐罐的桌旁,正对着的墙面上还有许多凿空墙壁的小格子,分别放着调制灵液的材料。
离离拿下其中装着红色粉末的琉璃瓶,转动瓶身,上面没有标签。
看来只有丛雨生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
离离将琉璃瓶放回去,四处翻找,差点把桌子都掀过来。
“离离,找到了,这不是阵法,是’险隘符‘,专用来在门或通道之间竖起一扇无形墙的。看样子,这符箓就贴在门后面。”说到这,武洋有些失落,“今日能侥幸解开阵法,是因为布阵人受了伤,而这符箓乃是他无碍时画的,蕴含金丹全盛的灵力,我才炼气,肯定解不开。”
离离也垂头丧气,“还以为能找到’寒烟翠‘,没想到什么都没有,莫非丛雨生不在这里研制’寒烟翠‘,亦或者他把’寒烟翠‘都放在下面?”
武洋:“离离,你在找’寒烟翠‘?”
离离“啊”了一些,有些局促地解释道:“是啊,这东西不一般,我想至少找到一瓶,回头给清影姐看看。”
武洋点头,“可我们现在下不去。”
离离转动着大眼睛,心里慢慢有个计划成形。
她在墙上找了一个空琉璃瓶,再放一个上去混淆视听,旋即用空琉璃瓶将丹鼎里的黄色灵液装起来,“耆武不是在乎牧合川么?我有办法,让他乖乖开这道门。”
……
萧清影一行人回到青山坞。
小毛发现坞里竟多了十几只妖兽,有些诧异,“我离开之前这里明明没有妖兽。”
话音未落,萧清影便已持弓,对准一只朝他们走来的红眼獠牙妖兽。
“三位别动手!”这只狼獾兽慌忙举手,作投降状,“妖王吩咐我留在这里,只要他没回来而是你们回来了,那就带你们从小路离开大漠。”
薄病酒也见识到了食人妖兽的凶狠模样,小声地跟小毛说,“它们不吃我们吗?”
狼獾兽听到他的话,“我们也不一定要吃人,只是人的滋味太好,吃过一次就忘不了。”
薄病酒:“……”
怎么说呢,他要不来一句“谢谢夸奖”?
狼獾兽:“人修的味道更好,吃起来香香的。但你们放心,我们都听妖王的,以后再也不吃人了。之前因为我们吃人,妖王不允许我们进来,现在它走了,要我们在这里好好修炼,以后若是能变成以灵气为食的妖兽,就可以加入它们了。”
萧清影却道:“倘若你们之中有忍不住的,那这里就会变成妖兽食人的大本营。”
狼獾兽眉头低了下去,“我也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妖王说,倘若不改,就算修炼到千岁也会被天雷劈死。”
薄病酒哦了一声:“就跟害人太多的妖怪被老天爷劈一样。”
狼獾兽挠挠头,“听说你们人修里还有用同类修炼的,也会被老天爷劈。不过人修很有本事,能躲过去,可我们就不行了。时候不早了,我现在
带你们出去。”
狼獾兽四脚着地,从青山坞南面出发,在前领路。
薄病酒坐在小毛背上,“妖王不在了,那些实力比他低一点的大妖怪会不会造反?”
萧清影看着前面的狼獾兽,“会,蜃影城的人修若知道妖王不在,也会侵入青山坞。”
薄病酒:“那现在青山坞那些妖兽岂不是很危险?”
小毛:“它们会选出新的妖王。”
萧清影:“倘若当初它们不食人,今日也能跟着妖王进入圣地。因果轮回,孽生罪消,总要为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薄病酒歪头叹气,“系统,好感度。”
他没觉得萧清影对自己态度有变好,所以当系统说出“好感度-60”的时候,他下巴都要掉到小毛背上了。
一下子涨了十点!
薄病酒实在想不通,“突破历史上限啊!难道是因为我一夫当关,感动到她了?”
系统:“宿主抱住她的时候涨的好感度。”
抱?薄病酒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他在萧清影落下来的时候接了一下。
等等,“你还能监控好感度是什么时候涨的,那肯定知道之前为什么会涨好感度,你故意的,你不告诉我。”
系统:“系统只是想帮助宿主。”
薄病酒无语,“帮助?那你就应该实话实说。”
系统:“系统从来没有欺骗过宿主。色。诱是最有用的,每一次好感度提升都是在暧昧时。”
暧昧?薄病酒想起自己含着有毒的虞美人,脸朝下撞成平底锅的样子,“哪里暧昧了?”
系统:“宿主,暧昧的尽头是双修。”
好好好图穷匕见了吧!薄病酒忍不住吐槽,“其实原文是搞黄色的吧?!”
系统:“请宿主自行探索,系统不能提醒得太明显,不然……”
薄病酒没听到下文,“不然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它僵硬的声音:“滋滋……超出权限……接受惩罚……滋……休眠……一个月……”
薄病酒急了,“喂,系统,喂!”
系统彻底熄火了,不管他怎么喊,都不回复。
他的好感度查询器坏掉了。
薄病酒仰天长叹,“造孽啊——”
萧清影回头看了他一眼,“……”
五个时辰后。狼獾兽停下脚步,用嘴筒子示意面前的滔滔江河,“穿过这条河,再一直走,就能抵达都城了。”
萧清影:“他们被送到都城哪里?”
狼獾兽:“因为这一次比较急,平时都只让我们送到这里。去的妖兽说绕一圈到了一面城墙下边,有一扇门,门后是沟渠,沟渠连着的地方是皇宫。”
萧清影:“那城门叫什么?”
“东什么门。”狼獾兽抖了抖毛发,抖下一块令牌,“这是他们给妖王的信物,妖王说反正用不上了,就给你们了,说不定能帮上忙。”
它咬住令牌,凌空抛弃,被萧清影伸手握住。
萧清影将令牌翻过来看,只见上面正面刻有“耆家军武七营”,背面刻有“李都尉”。
狼獾兽:“我要回去了,后会有期,人修。”
萧清影颔首,迟疑了一下,“多谢。”
狼獾兽冲入沙漠,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她从小毛背上跃下,唤出灵剑,“薄病酒,上来。”
薄病酒把变回原型的小毛塞进怀里,踩到灵剑上,再次提出他的诉求,“我能不能也搞一把?今天那些修士在天上,我又不能飞,只好把他们都打下来,哎哟我这胳膊酸死了。”
小毛感觉自己错过了很多,“打什么?”
薄病酒绘声绘色地给它描述自己有多么英勇,堪比三英战吕布,他一人顶三英。
小毛想了想,“可是,你以前自己就能飞啊。”
薄病酒:“啊?”
作为牛逼哄哄的大反派,魔尊能自己飞毋庸置疑。薄病酒挠头,“可我答应了她,不用《太虚图》嘛……”
小毛看了眼无动于衷的萧清影,“这个坏女人……才不会如你所愿。”
这时忽然听萧清影道:“为何不杀修士?”
薄病酒忽然想到系统现在休眠了,是不是他就可以说实话了?试试,“我又不是魔尊,我其实是一个有系——”
小毛忽然感觉浑身被莫名的电流过了一遍,毛都炸开花了,抬头一看,薄病酒头发烧焦,嘴巴一张就是一股黑烟:“我真是服了!”
他抹了一把脸,“你只让我拦住他们,没说要杀了他们。而且,我没杀过人。”
萧清影嗤笑了一声。
但薄病酒觉得这一声没之前讽刺得厉害,更像被逗笑了,“真的。我晕血,我怎么杀?”
萧清影没理他,反而看着下面路过的村庄,眉头慢慢蹙在一起,“奇怪。”
薄病酒以为在说他,“哪里奇怪?”
萧清影:“这些村庄为何没有人的气息?”
薄病酒闻言也往下看,果然看见街上没有半个人,“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去睡觉了?”
现在天都黑了。
萧清影:“便是天黑,也有打更人,更应该有巡视的衙役。”
她心中隐隐有预感,大雍要变天了。
……
嬷嬷将牧合川重新放回榻上,安抚道:“殿下,丛先生很快就会做出新的’寒烟翠‘,这一次您可千万听老奴的,别意气用事。”
“我没有。”牧合川冷冰冰地反驳,“我若是意气用事,亚父说要杀了爱妃时我就应该大闹一场。”
嬷嬷:“天下美人千千万,待老奴让人去宫外寻一些年轻漂亮又懂事的女子,殿下必定喜欢……”
牧合川发怒,“你懂什么,这是美人的事么?!”
嬷嬷不敢说话了。牧合川看她这个样子,更生气了,袖子甩到她脸上,“滚下去!”
嬷嬷只好站在边上,也不敢离开,就站到角落里,免得碍他的眼。
牧合川口干舌燥,又叫宫娥拿酒来。
嬷嬷让宫娥换成茶水,又被他怒吼,只好让宫娥把酒温一温再送来。
宫娥端着酒壶,往小厨房走去,忽然面前出现两道人影,吓了她一跳,“吓死我了!奇怪,你们是谁,怎么不曾见过你二……”
离离敲晕了她,另一只手利落地接住从宫娥手中掉下来的托盘,取出琉璃瓶。
“对不住了,太子殿下。”
第45章
武洋看着那琉璃瓶,“离离,千万不要下得太多。”
“知道,我也不是真想弄死他。”离离取出琉璃瓶,打开盖子,忽地转眸看向武洋,“你去守着。”
武洋听从。
离离转身背对着他,举起琉璃瓶,晃了晃灵液,一股脑全倒进酒壶中。
明黄色灵液融入酒中,本就泛黄的酒色更添金黄。
又听方才那嬷嬷说要宫娥温酒,离离用掌心烘热了酒,放到托盘里,“好了。”
两人转回殿内,离离让武洋留在殿柱旁,她自己则高高举过托盘,低下头,亦步亦趋地行至榻前,轻声曼语,“殿下,酒温好了。”
嬷嬷走上前来,“殿下,我先为您尝一尝。”
牧合川不耐烦地推开她,“用不着你。”
嬷嬷:“可是为殿下试毒是宫里的规矩——”
牧合川呵斥:“我本就是个废人,还有什么人要毒我?!滚下去!”
说罢也不用分盏,攥住酒壶便仰头饮下。
美酒入喉的瞬间牧合川就发出了呜咽声,沿着衣襟低落的酒水更是快速腐蚀了他的衣衫,灼痛皮肤,他忍着痛慌乱地丢掉酒壶,在榻上蜷缩成一只虾子:“啊!!!”
嬷嬷惊慌失色,“殿下!”
离离赶紧后退,混入涌上来的宫娥当中。
“离离!”武洋伸手把她从宫娥里拉了过去,“他怎么伤得这么重?!”
武洋原本预想牧合川喝下美酒后,暂时没事,然后腹部才有痛觉,慢慢难受起来。
他脸色难看,“离离,你倒了多少?”
离离不以为然,“不下狠手,姓耆的
怎么会紧张?伤得这么重,肯定来不及送下去。”
她说得没错,嬷嬷想抱起牧合川,却只换来他更痛苦的喊叫。
她只好让宫娥守着牧合川,自己则急急忙忙地赶去寻耆武。
离离无视武洋脸上菜色,拉着他跟上嬷嬷,很快就来到丹房,便见嬷嬷先是用力拍打石门,无果后像是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纸,贴到门上,那符纸没有灵力也引动了,自行燃烧起来,片刻后石门便自动打开。
离离兴奋,“咱们赶紧下去!”
“原来这就是师尊手册上所说的’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武洋获得了新的符道知识,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离离,我们说好了下一点,这样他可能会死的!”
“你现在胆子可真是太小了!便是他真的死了又怎么样?你看牧合川那副样子,配做大雍皇帝吗?我若杀了他,让碌王登基,也算为大雍百姓着想了。”离离毫不客气地戳穿他,“再说了你觉得我下太多,那方才怎么不你来?成王败寇,只要我把事情做成了,你管我用什么手段,可别全仗着我,又要批判我!”
武洋口中苦涩,“我不是这意思……”
离离倒也不是真跟他生气,她缓了脸色,安抚道:“武洋,你到现在还不理解修仙路有多么凶险。你顾惜别人的命,别人就会对你手下留情吗?好了,咱们快下去。”
她冲在前面,不给武洋继续说话的机会,武洋只好跟上。
两人又下了一层楼梯,便见一条长廊,两边各有洞府。离离随便选一间进去,发现是用来研磨材料的。出来后再进一间,这次是修士的洞府。
离离在洞府里转来转去,“这应该是丛雨生的洞府。”
武洋:“他怎么不布下禁制?”
离离伸手摸了一把石床上厚厚的灰,走到洞府里唯一不积灰的地方,翻了翻桌上那乱糟糟的书信,“看来他不常闭关,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嗯?”
武洋见离离忽然抓起一封书信,仔细研读,脸色都变了,“离离,怎么了?”
“不可能。”她攥皱了信纸边缘,火焰从指尖蔓延到信纸上,刹那间将它烧成灰烬。
武洋忙上前踩灭了地上的灰烬,“离离,信上写了什么?”
“一些污蔑碌王的话罢了。”离离忽然攥住他胳膊,“他们来了!”
洞府外传来急攘攘的脚步声。
“快些,快些,请二位快些!”嬷嬷急切得几乎快哭出来了。
丛雨生骂道:“他都已经这样了,怎还可给他饮酒?!便是温热的也不行!”
耆武冷静地宣判,“嬷嬷,你告老还乡去吧。”
嬷嬷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我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我能去——”
话音未落,她圆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掉到地上。
丛雨生被吓了一跳,将人头踢开,嫌弃地抬起靴子蹭了蹭墙:“汗青兄,你要动手之前说一声!”
耆武冷哼,“没用的东西,雨生兄,劳烦你了。”
丛雨生嘟囔,“早知这么麻烦就不听阿兄的了,哪怕去影都都好过来这里……”
路过洞府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且慢,我进去拿点东西。”
耆武颔首。
丛雨生走入洞府,幻视这干干净净的石头洞,一览无遗。旋即他抬脚走向桌旁,寻找一封没来得及看完的书信。
但其他的也翻得乱糟糟,却怎么也没找到,这时,他忽然注意到脚下的灰烬,便立刻退开,弯下腰,捻了一点在掌心,忽然意识到不对,抬头撞进一双机敏灵巧的眼眸里。
丛雨生惊呼:“你们——!”
外面耆武忽然意识到不对,抬步走进洞府。
……
旭日初升。
“那就是大雍都城吗?”薄病酒看着高耸入云的城墙,张开大嘴,“比蜃影城气派好多!”
小毛睡了一觉,懒洋洋,“魔宫比这更气派。”
萧清影绕着城墙边转了半圈,看见城门上的“东华门”四字,便落地收剑,“找一下附近有没有小门。”
小毛动了动鼻子,立刻往右边跑去,薄病酒跟上它,很快看到一扇一人高的小门,也只能容一人通过,“在这里。”
门后探出一个侍卫来,“不可在此喧哗!”
萧清影缓步行来,露出掌心的令牌,“你可认得此物?”
“武七李都尉的令牌?”侍卫很警惕,“看上去你们是修士吧,怎么会有李都尉的令牌?”
萧清影走上前,莫名的威压让侍卫觉得自己矮了一头,“蜃影城里出了乱子,邹道友先来,我们收尾,这才迟了。这是阁主给我们的令牌,让我们务必天亮前赶到。”
侍卫只负责放行,不懂她在说什么,便伸出手,“你把令牌拿来,我去问问,若是没问题自然会放你们进去。”
萧清影与薄病酒对视一眼。
这当然不行,摆明露馅。
薄病酒忽然发作,“你意思是说我们的令牌是假的咯?”
侍卫愣了愣,“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需要查验。”
薄病酒走上前,双手把住门,“我看你就是想给我们找茬,让我们多拿点钱给你!这道门我们不进了,大不了从皇城大摇大摆地进去,然后找阁主告状,看我告不死你!令牌拿来!”
威胁之法么。萧清影静观变化。
侍卫有点怂但还是坚持原则,走过来要把令牌给他,“我什么也没做错,你就算告也——啊!”
薄病酒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过来,然后一个头槌撞他额头上!
侍卫当场后仰,扑通一声摔晕过去。
萧清影:“……”
薄病酒摸了摸额头,修仙好啊,这脑壳就是比不修仙要硬。
这时他看见小毛从门缝里钻了过去,利索地从侍卫腰间咬来钥匙,三下五除二把门开了,“其实我可以魅惑他。”
薄病酒表情一僵,“啊?”
小毛无辜,“我是狐狸啊,狐狸。”
薄病酒觉得不疼的额头开始疼了:“你以前怎么不说!”
小毛用尾巴盘住自己,“我之前伤还没好,修为也没恢复!再说了,你也没问啊!”
萧清影转身关上门,回头看着还在吵吵闹闹的一人一狐,“小毛,你留下。”
小毛困惑,“啊?”
萧清影轻轻踢了一下侍卫,“他醒了会去告状,你留下魅惑他。”
薄病酒反对,“我们需要小毛!”
萧清影手指掐诀,唇瓣翕合。这熟悉的一幕让小毛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血珠飞入它体内,感知到自己跟萧清影的联系,小毛炸毛:“坏女人!!!”
短期之内与同一只妖兽结契解契两次,萧清影明显感觉到灵力反噬,但她面无表情,“解开是为了放你自由,你自己不要自由,自然也不会解开契约。”
小毛扭头看薄病酒,“你说话!”
薄病酒定定地看着它,忽然小碎步跑到铁门边,两手握着铁门,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小泪花,“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往外边,外面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何日重返我的家园……”
小毛:“……”
它往地上一坐,别过脸,不想看那个脏东西,“带走吧赶紧的。”
萧清影:“情势若有变,及时告知。”
两人沿着沟渠往里走,不出两步,萧清影忽道:“看来魔尊很想重返家园。”
薄病酒险些被一口口水噎死,“我、我倒也不是这意思。”
萧清影送了他两记冰刀子般的眼神,“你只有一条路,便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薄病酒:“……”
他错了,他发誓再也不搞抽象了。
顺着沟渠,转过拐角,数次之后,灌木丛后,豁然开朗。
他们身处一座宫殿后方的空地。
十数辆四四方方、只开了透气孔的车厢被丢弃在沟渠旁。
薄病酒诧异,“门这么小,他们怎么进来的?”
萧清影:“现在应当是开城门的时候了,那东华门却依然紧闭,想来必须通过这小门查验,方能从那门进
入。”
薄病酒恍然,“东华门是专门给无禄阁用的。老登身份果然不一般,他肯定就是太子的人。可我现在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守在衙门,又要建立无禄阁,还在地下拍卖’寒烟翠‘……”
萧清影心中已有蓝图,“有人受伤了。”
薄病酒也发现了地上的血迹,不知是来不及还是懒得清理,这血迹一直向宫殿蔓延。
萧清影:“进去看看。”
第46章
“雨生兄,可有不妥?”
耆武看着丛雨生僵在那里的背影,眉心一皱,急迫道:“生死不等人。”
丛雨生缓缓转身,似是心思流转了一圈,“嗯,我们走吧。”
片刻后,离离和武洋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武洋困惑道:“他为什么掩护我们?我刚刚听你跟他说……”
方才二人险些被发现时,离离忽然攥住丛雨生的手腕,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你是焦亭远的弟弟,我就是林离。”武洋复述了一遍,“离离,焦亭远是谁?”
离离解释道:“方才我看到信上的落款是’兄亭远留‘,又看到写信人说他在影都,还看到了我的名字,我就知道他就是焦叔叔的弟弟。”
“焦叔叔……原来是你提过的那个丹师。”武洋惊讶,“可他的弟弟怎么会在这里?”
离离思索,“信上都是些寒暄之语,还提到了焦叔叔现在的去向,却没说丛雨生为什么会来这里。但听他跟姓耆的对话,是焦叔叔举荐他来的。”
武洋:“那就奇怪了,他们俩的姓不一样。”
“或许是同母异父?”离离猜测,“其实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我的话。”
武洋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他见过你?”
离离思索,“有可能,或许是焦叔叔给他看过我的画像,可是为什么要给他呢?”
武洋听见外面没有动静,起身走出去,“离离,他们已经不在了。”
“算了,这些事以后再想,我们先下去。”离离往耆武和丛雨生来的方向跑去。
眼前没有路,向下是椭圆形的深坑,深不见底。武洋干脆取出储物袋里的灵剑,轻跃而上,“来。”
离离握住他的手,站在他身后,看着下面黑黢黢的,右手点燃一朵火莲花,往下丢去。
火莲花轻飘飘,缓缓坠地,点亮了周围。
“咚!”
忽然传来的碰撞声吓了离离一一跳,她又往旁边扔出一朵火莲花,这才看清了:是一个牢笼,里面的修士看到火光,便不顾一切地撞击栏杆。
“放我出去!”
随着火光向下飘,不仅照亮了一张张被困在栏杆后的脸,还让一声声愤怒的呐喊响彻整间地牢。
直到落地,离离对武洋道:“十八层,这地牢足有十八层。”
武洋指着远处一扇半阖着的门,门后透着红光,还有浓厚的血腥味飘来,让人鼻子发痒,“离离,那后面好像有人。”
离离皱眉,右手唤出火球,神经紧绷起来。
武洋将剑抵在身前,先她一步,用剑刺入门缝,小心翼翼地挑开。
“啊——!”
一个修士四肢被捆绑,倒在木板上,脖子上开了一道伤口,血源源不断地流入头下面的铁桶里。
旁边七八个离离见过的黑衣修士,还有邹明!
邹明将一块抹布塞进惨叫的修士嘴里,“吵死了。”
旁边黑衣修士道:“邹大人,这些血够了么?”
邹明看了看角落,点头,“应该够了,剩下的等耆老有吩咐再放。别忘了丛先生说要血晶,一定得熬透了、熬干了。”
“是。”黑衣修士并未离去,而是踟蹰了一下,“邹大人,兄弟们想知道……李都尉哪里去了?”
“李元宏?”邹明冷笑,“现在我才是武七的头领,李元宏忤逆耆老,已经被杀了。”
修士惊愕:“这——”
“这什么?你们都是耆老从军营里精挑细选有修炼天赋的,若无耆老,你们都只是凡人,一上战场就得死的凡人。”邹明满眼嫌弃,“李元宏本来有多好的前途,非不要,跟耆老作对,耆老杀了他也很正常。你现在是炼气期吧,不想问鼎大道,飞升上界么?”
修士:“李大哥待我们很好……”
邹明拍了拍他肩膀,“那有什么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现在代耆老行事,你若是听话,我给你一次领兵的机会,这一次突袭蜃影城之后,你至少可以当个副将。”
修士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邹明点头,“我邹明从不骗人,好了,现在把血搬上去,赶紧的。”
武洋小声:“突袭蜃影城?”
离离:“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可蜃影城里都是修士,皇宫再多能多得过蜃影城么?”
两人看着黑衣修士们从另一扇向上的门,把一桶桶血搬走。
邹明将奄奄一息的修士从木板上解了下来,随手丢到角落,环顾一圈,也跟着上去了。
离离与武洋推门而入,便见邹明着眼的角落里堆着一座小山的尸首,不由得反胃地吐了。
武洋脸色难看,忍住吐意,“离离,这些人都是修士。”
散修也有,骊山的也有。
跟他们一样都是炼气期,筑基的也有,不多。
武洋不解,“为什么他们要杀这么多修士,炼制所谓的’血晶‘?”
“还能为什么。”离离后悔她应该多搜刮点灵液,把牧合川弄死算了,“不就是为了治牧合川那个废物,让他当皇帝当修士么。”
武洋:“修士的血有用?”
离离:“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记得焦叔叔说过,丹师并不清楚自己炼制的丹药有没有用,所以需要试药的。而每一次试药,都要根据结果改进,有时候花费上几十年都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或许先前他们没有用血晶,不起作用,所以才加入血晶。”
武洋脸色难看,“离离,丛雨生是焦亭远的弟弟,又是焦亭远举荐他来的,这是不是意味着焦亭远知道他们要做的事?”
“你想说焦叔叔跟他们同流合污?这不可能!”离离激动起来,“焦叔叔跟我父母相识多年,还是我阿娘的结拜大哥,他待我很好,绝不可能与这些人为伍!说不定,他以为丛雨生是来帮忙治疗牧合川的,怎会料到姓耆的做出如此非人之事!”
武洋连忙安抚,“是有这个可能。”
“不是有这个可能,是事实如此。”离离冷哼一声,在周围寻了一圈,难掩失望,“这里也没别的有用的东西,现在咱们知道他们在做的事,可以先离开,与清影姐汇合后告诉她。”
武洋点头,两人往邹明离开的楼梯走去。
“想跑?!”
离离只觉身体一轻,回过神时便被耆武抓在手里了!
她慌乱地唤出火莲花,却被金丹期的威压震得跌坐在地,后背好像有一座大山压下来,令她喘不过气,竟呕出一口血来,“咳!”
“离离!!”武洋睚眦俱裂,手握灵剑就要跟耆武拼命!
“不自量力的小辈,本想看在孙诸的面上饶了你们,岂料尔等一而再再而三,岂能饶命?!”
耆武扬剑,发出一道剑气。将武洋手中灵剑折断,在他胸膛撕开裂缝,鲜血直流!
“武洋!”离离惊愕大喊。
武洋口中喷出鲜血,后背重重撞上木板,倒在凌乱中。
他眼前发黑,只看得见离离面对着耆武的剑,惶恐到掉下眼泪。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许杀离离!!!
他脑海中忽然冒出弟子手册上的内容,颤抖的手突然来了力气,飞快地摸了一下嘴角,刹那间便凌空画出一道符箓来。
耆武惊诧地看着这年轻人凌空画符,“这不可能!”
“幽冥浩荡,鬼我驱。鸿蒙初辟,神我临。广开天门,御六气。祭灵借力,斩鹏巨!”
符文既成,刹那间武洋感觉到全身灵力被抽走,全都注入符箓中,眼见那符文熠熠生辉,
若碎星浇筑。
他咬着牙,变幻手诀,“去!”
符箓忽然发力,裹挟惊人的灵力冲向耆武,竟将他制住!耆武身体不受控制地退去,撞上墙壁,引来一阵地动山摇!
武洋跌坐在地,强撑着站起来,缓慢地靠近离离,“离离,你快走!”
离离双腿发软,这是她第一次直面金丹修士的威压,只觉恐怖异常,仿佛她就是一只蝼蚁,轻易能被碾死,“我、我起不来……”
这时一只手将她提了起来!
耆武左眼的绷带已掉落,露出一只空空如也的眼眶来,吓得离离惨叫。
耆武盯着武洋,表情扭曲,“好,好,英雄出少年,小子,你可知你用的是什么符?”
武洋已经没有力气再画第二张符了,却不认输,“是’籍天符‘。”
耆武:“不错,凭籍天助,向天借力,这便是’籍天符‘,你确实是孙诸的弟子,因为这张符是他自创的!”
武洋惊讶。
耆武:“你不过炼气,竟能凌空画符,定是符道上的天才!可惜你学艺不精,一知半解。向天借力,只可借三成,视符师修为而定。一次借力,损耗的不止是你一身灵力,还有你的根基。小子,我看你根骨上乘,虽然入道晚了,却也能登顶金丹,可现在最多只是筑基了!”
他说完便洋洋得意地看着武洋。
武洋也眼神定定地看着他,“我知道,我不后悔。”
耆武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怒极反笑,“好,好,那我就送你们俩上西天,也算飞升了!”
“且慢!!”
丛雨生抱着头闯进来,他害怕地看了看头顶,引来耆武没好气地说:“雨生兄,不必慌张,只是一个炼气小辈耗费全力一击,连筑基中期的边都沾不到的力量,不会毁了我设下的大阵。”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说法,震动慢慢平息了。
“你不可以杀他们。”丛雨生缓了缓,看了眼离离,“尤其是她。”
耆武举起惊恐万分的离离,“她?这小女娃除了牙尖嘴利,还有什么不同?”
丛雨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耆武皱了皱眉,将离离扔在地上,“我劝你们别费心逃跑,那上去的路也不过是另一间丹房,武营的兄弟见了你们可不会似老夫这样手下留情。”
说罢跟着丛雨生走进门里去。
武洋赶忙想爬到离离身旁,“你怎么样了?”
却见她迅速冷静下来,捂着胸口,强撑着酥麻的腿,走到门边,往外看去。
耆武背对着丛雨生,听他说完,才转过半边脸,“你的意思是,这女娃与亭远兄有关系?”
丛雨生颔首,“我见过她的画像,她身份不一般,我阿兄很看重她,还请汗青兄不要伤她。”
耆武:“他们过分放肆。”
丛雨生:“小孩子顽劣一些很正常,对了,我已经给殿下喝了疗伤的灵液,他已无大碍。汗青兄可是因为他二人给殿下下药,才如此震怒?”
耆武口吻强硬,“不错,我视川儿如己出,敢动他的,都得死!”
丛雨生替离离说话,“汗青兄,’寒烟翠‘的配方我改好了,这一次一定能行,请你看在我与阿兄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耆武退让:“也罢,那小子又是什么来历,也杀不得?”
丛雨生:“我们不认得他,汗青兄要杀便杀吧。”
离离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了武洋一眼,侧耳继续听。
“符道上的天才,很少见,我竟有些舍不得了。”耆武叹道,“一个炼气期就能凌空画符,实在难得。”
“炼气期,凌空画符?”丛雨生被逗笑了,“汗青兄,你开玩笑的吧?凌空画符至少金丹期才能做到,其灵力需至纯至粹……且慢,我记得你说他们原本被你用困阵锁在寝殿里,明明都吃了我炼制的散灵丹,却还能出来?”
耆武点头,“没错。”
丛雨生想了想,忽然上前一步,“我给你的’寒烟翠‘,你饮了吗?”
耆武愣了愣,“当然没有,我说过,我不会喝。”
“凌空画符,炼气期……”丛雨生嗤地一笑,“汗青兄,此子也不可杀。看来,他喝了我给你的’寒烟翠‘。你可是将’寒烟翠‘留在殿中了?”
耆武这才想起来,他确实这么做了,“回来时急着见川儿,竟将此事抛之脑后。”
丛雨生:“留着他们的命吧,汗青兄。”
耆武:“好吧。”
丛雨生附耳过去:“另外,要劳烦你到陛下宫中,取一碗……”
离离想再听得仔细点,却见两人又回来的意思,连忙往回走,不期然地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她胳膊撑地,刚要起来,便被一双手扶了起来,是丛雨生,“你娘既是我阿兄的义妹,那你也算是我半个外甥女了。”
离离顺坡下,“舅舅。”
丛雨生被逗笑了,“好个会见风使舵的小丫头啊。”
丛雨生将二人带回他的洞府,给他们清心丹和固元丹,“可不许再鲁莽了,等事成,我送你们出去。”
离离给了武洋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开门见山:“舅舅,我刚刚听到你们的话了。”
丛雨生转身,“哦?”
离离:“我想知道姓耆的究竟想做什么。”
丛雨生想了想,“你是指他想除掉牧潮生、让牧合川顺利登基,还是指他在蜃影城中设立无禄阁、四处搜罗修士替牧合川试药?”
离离没想到他坦言得如此痛快,与武洋都十分惊讶。
丛雨生笑道:“我只是听阿兄的,来这儿帮他炼丹制药,若论立场,定是以自己的家国为重。让你们乖乖听话,是为了保全你们的性命。”
武洋没忍住:“那他为什么要抓走骊山修士?还要在衙门伏击我们?”
丛雨生看着他,不说话。
离离:“因为血晶?”
丛雨生挑眉,“看来你听到的不少。”
“用修士的血炼成血晶,入药后制成……”离离脸色难看起来。
丛雨生看这俩小屁孩脸色都很难看,乐了,“’寒烟翠‘啊。小外甥女,你有没有喝?”
离离盯着他的眼睛,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有。”
丛雨生颔首,“没有就好。”
离离追问:“喝了会怎么样?”
丛雨生眯起眼,耸了耸肩,“不会怎么样,就是有一些依赖性,可好药都是这样的,纵是清心丹、固元丹,也有丹毒,不可能全无坏处。与它的坏处相比,它的好处可太多了。”
离离赞同,“确实。焦叔叔说过,便是清心丹、固元丹,吃久了也要排丹毒的。”
丛雨生:“我要再去看看牧合川,可千万不能让他死了。你这孩子,倒是狠决。”
“舅舅。”离离喊住他,眼睛滴溜溜地转,“只要我不去伤害牧合川,你不会管我做什么,对吧?”
丛雨生笑道:“你想做什么?”
离离微笑:“我是骊山来的。放心舅舅,这功我非立不可,而你也一定走得成。”
第47章
萧清影甫一靠近宫殿,便闻到浓浓血腥味。
薄病酒怂怂鼻子,四处嗅闻,“你有没有闻到好大一股……杀鱼的味道?”
“是血。”萧清影摸了摸窗棂,发觉没有阵法,正思索着是否要进去看看,却见薄病酒将手指放进嘴里,沾了点口水,把窗纸戳破了。
萧清影:“……”
薄病酒谦虚道:“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没想到还真行。”
萧清影指了指旁边,自己则往洞内看去。
薄病酒于是又戳了一个洞,一看不得了,里面有十七八个人,跟老登一样穿黑衣,手中拿着铲子,三四人一组,两个用灵力起火烹煮,一个不停地搅拌着眼前的大鼎。
鼎里液体鲜红,显然是血,但不知他们加了什么,在搅拌至下那血慢慢变得透明,并见少。
忽然角落里的三人丢掉铲子,拿起一颗巴掌大的透明
晶石,喜不自胜,“成功了!”
“真的炼出了透明血晶,快拿去给丛先生看!”
这时邹明带着两个修士从墙上走出来,将桶里的血倒进大鼎里,听见有人说炼制成功了,立刻拦住他,“拿来,我拿给丛先生便是。”
对方敢怒不敢言,交了出去。
邹明乐不可支,赶紧邀功去了。
他一走,众人便满怀怨气地蛐蛐起来,“还是李都尉好,他从来不跟咱们抢功劳,甚至还把功劳让给我们!这个邹明,恨不得把每一口肉每一口血都吃进自己肚子里!”
跟邹明一起上来的人哀叹,“李都尉已经死了!耆将军杀了他!往后咱们就由这姓邹的管着了!”
众人惊讶,不禁停下手里的活,“不可能,李都尉开始从耆将军进军营时就跟着他啊!两人是生死之交,战场上亲如兄弟,耆将军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有人害怕起来,动摇人心,“你们说耆将军会不会……也把我们杀了?”
一阵沉默。
“别胡说!”有人打破安静,“大家别忘了,军功是耆将军带我们立下的,这一身修为也是耆将军给的,若无他发掘我们,领我们入道,大家现在还只是凡人!耆将军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雍,或许……李都尉是做了叛国之事。”
“叛国?谁不知道太子声色犬马、沉迷女色,已经三个多月没上朝了?耆将军却还要他登基,罔顾民意,甚至将庄子上的男丁都召入都城……你们猜,耆将军打算做什么?”
听到这里,萧清影聚气凝神,却忽见旁边薄病酒浑身一抽,往后踉跄两步倒在栏杆上。
她诧异,伸手要按住他肩膀,却被突如其来的电流灼伤了指尖。
又是电。萧清影想到揭穿他那日,便是这没由来的电伤了自己。雷电至阳至刚,魑魅魍魉至阴至邪,二者水火不容、天地不合,他如何一身兼容?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大呼:“是谁?!”
萧清影看了眼殿内,果断地要捞起薄病酒上房顶,却在这时,地面震颤起来!
接连翻倒声,里面的人也东倒西歪。
地震了?萧清影拧眉,却见薄病酒醒了,整个人晕乎乎的,“我是谁,我在哪儿……”
他偷听得好好的,忽然浑身过电,就跟屋里家电漏电被触一样。
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你,系统!
系统不都因为泄露天机被强制关闭一个月了吗?怎么还能电他,他做错什么了都!
薄病酒怒气冲冲地喊系统:“系统,系统你统呢?!”
系统:“……滋滋……系统已休眠……滋……一个月……”
薄病酒:“睡就睡你电我干什么?!”
系统:“……泄露……滋滋滋……权限……惩罚……”
薄病酒内牛满面,“又不是我泄露!罚我干什么?”
他再喊,系统又消失了。
这不靠谱的玩意儿!薄病酒都要怀疑它给自己画的大饼能不能兑现了。
系统:“滋滋……请宿主……滋……积极完成……任务……滋滋……回到现代……”
薄病酒:“……”
宿主被电是无所谓的,工作方针被质疑是不行的。
无所谓……你妹啊!!
萧清影看着薄病酒变幻的脸色,忽然发现天上有金光若隐若现,赫然是一个阵法!
眼见阵法被触发,地震竟慢慢平息了。
萧清影拎住他衣领,飞身跃上屋顶,轻轻落下,一点瓦片也没踩响。
里面的人冲出来,四处张望,“奇怪,刚刚明明听到外面有动静。”
“是不是因为地震了?”
“这地震来得也太蹊跷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里头同伴喊道:“你们快来帮忙,鼎全倒了!”
薄病酒气愤地啃手,蓦地注意到萧清影凝重的神色,“发生什么事了?”
但她很快又平静下来,波澜不惊,“有一个笼罩了整座都城的大阵。”
薄病酒惊讶,“笼罩……整座都城?”
那岂不是比圣地的大阵范围还广!这得用多少灵气才能成功啊。
“还未启动。”萧清影道,“这里的灵气无法支持它长时间启用,我猜只有皇宫受到威胁时,才会开启。”
薄病酒思考,“大阵笼罩的是整座都城,但必须皇宫被打才会开……这不就是瓮中捉鳖的意思?”
萧清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错。”
薄病酒:“鳖是谁?”
牧潮生?萧清影思索,这时忽觉弟子令牌震动,从储物袋里取出,竟是武洋,“武洋,你和离离可还好?”
传来离离声音,“太好了清影姐!还以为联络不上你们了。我和武洋现在没事,你听我说,我们已经知道了耆武要做什么……”
薄病酒盘膝坐在一边,听完了快惊掉下巴,“他这么厉害,自己当皇帝都行,为什么非要扶持牧合川?”
“看来我们不用下去了。”萧清影道,“离离,你们现在很安全,是么?”
离离:“嗯,有舅舅在,姓耆的不会动我们。清影姐,你接下来要去阻拦他吗?我刚刚听舅舅跟他说,让他去雍皇的宫殿取东西,但不知道拿什么。”
“看来见太子已无用了。”萧清影思忖,“他软弱无能,不是这一切的幕后指使,纵是知道真相也无法阻拦耆武。不知耆武做这些事,雍皇可知道。”
离离:“太子五年前便代雍皇上朝,或许耆武所作所为正是他的授意。”
萧清影的心沉了下去,“倘若这是雍皇授意,那便是整个大雍的作乱,仅靠我们几人……”
“好了。”薄病酒蓦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咱们去雍皇的宫殿看看。”
他往前走到屋顶边缘,向下看了一眼,吓出双下巴,“那个啥,我忘了怎么飞,你帮我一下?”
不见她上来搭把手,薄病酒歪头看去,便见萧清影看着他,眼神难得有些茫然。
他下意识喊了声“系统”。
哦,忘了好感度查询器坏了。
萧清影垂下眼帘,走了过来,一把提起薄病酒的衣领,但不是向下,而是乘风御气,从一个房顶跳到另一个房顶。
薄病酒吱哇乱叫,“我们要干嘛去啊!”
萧清影的声音在风里也很清晰,“不是你说的么,去雍皇的宫殿。”
薄病酒被风灌了满脸,“你第一次来,怎么知道雍皇的宫殿在哪里?”
萧清影:“你已经看到了。”
薄病酒这才发觉,似乎就在这皇宫的中线上,有一座比其他宫殿都要高耸、巍峨的雄伟大殿。
殿前守卫重重,每隔三步就有侍卫在巡逻。
萧清影忽然停下,撒开薄病酒,“雍皇的寝殿,用得着如此多的守卫,还用上一重阵法么?”
薄病酒坐在地上转身,“阵法,哪儿?”
萧清影的目光忽然落到一个被侍卫拦在百步开外的耄耋老人身上。
“徐大人,您还是回去吧,陛下不会见您的。”侍卫劝说道。
老人身穿紫色官服,手中捧着谏书,横颈向刀,“今天不见到陛下,我便把这条老命交代在这儿!宁可血溅三尺,也不愿大雍国破家亡!”
“徐大人,你这话可就言重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老人立刻回身,见是耆武,破口大骂道:“你,都是你,若不是你,殿下何至于此,陛下何至于此,当初先皇就不应该救下你!你就是个祸害!”
耆武摆摆手,让侍卫继续巡逻,看向老人,“徐大人,我方才去见过太子殿下了,他说明日便会上朝。”
老人愣了愣,“果真?”
耆武颔首,“而且我打算劝一劝陛下,尽快将帝位交到太子手上,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登基之后自会勤于政事,一心为国。”
老人半信半疑,“倘若明日朝堂上不见太子呢?”
耆武指腹抵着剑柄,寒光一出,反手加
在自己的脖子上,“老夫引颈自刭。”
“好,好。”老人往后退了一步,将谏书拱手奉上,“那就请耆将军将此谏书交给陛下吧。”
耆武接过谏书,“徐大人请回吧。”
看着老人蹒跚离去的背影,耆武唤来侍卫,“带一队人马,去徐大人府上,一个不留。”
侍卫震惊,“耆将军,这……”
耆武:“我有陛下所授虎符,半边大军,半边都城,你们都得听我的。明日,城中老少凡能持兵者,皆随我入蜃影城,杀牧潮生,削藩平乱。”
侍卫:“可是,若被骊山得知——”
耆武:“我已做好万全准备,这一次,连骊山,我们也要拿下。到时太子殿下不仅会是大雍之皇,也会是天下之主,大宣也罢大梁也罢骊山也罢,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侍卫神情变得凝重,行军礼:“是!”
“他果然要动手!”薄病酒掏了掏耳朵,“奇怪,这么远我怎么听得见?”
萧清影:“离离说他的伤还没好,暂时用不了神识。既然他要进去,自然得打开阵法。薄病酒,我们只有一刹那。”
薄病酒嘟囔,“这阵法关上了,设下的人要进去也得打开一条缝?诶,这雍皇不是在里面吗?那宫女也在里面吗?谁煮饭给他吃?”
耆武走到殿门前,双手掐诀,眼前屏障若隐若现,缓缓张开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就是现在!
薄病酒忽然觉得身体一轻,跟个麻袋似的,被萧清影扔出去了!
他惊恐万分地伸出双手,这一刹那,漫长得跟一个世纪一样。
萧清影御气离地,身形竟比他还快!眨眼功夫就出现他身后,一把捞过他衣带。
一声清脆的“啪”,萧清影踩上琉璃瓦,转头看悬在房檐外的薄病酒。
薄病酒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耆武,对方在踏进大殿时停了下脚步,抬头朝他这个方向看来。
拉我上去啊啊啊啊——
他用嘴型尖叫。
耆武一只脚已迈进大殿,忽地第六感作祟,停下后斜向抬头。
什么也没有。
他双手背在身后,走入大殿,并听一声沉闷的“吱呀”,殿门阖上了。
薄病酒趴在房顶上,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靠着童柱喘大气。
萧清影推开槛窗,往下看去,七层楼高的宫殿空空荡荡,除却大理石,没有半个人影。
薄病酒的脑袋挤过来,“这里头怎么冷冰冰的,一点人气也没有。”
萧清影观察半晌,“他不在这。”
薄病酒:“难道这地方也搞防空洞?”
萧清影看了他一眼:“胡言乱语。”
“光看着也不是个事儿。”薄病酒捋起袖子,“下去瞅瞅。”
话音方落,萧清影便如瀑布般流了下去,薄病酒只看到一只纤白的手抓住自己的衣襟,咻的一下也把他拽下去了。
薄病酒脚沾到地才觉安心,环顾四周,原来这宫殿四面都是壁画,画的还都是神光接引、仙人环绕。
只是,这里一件家具也没有,地上一尘不染,干净到能照出他们衣上的尘埃。
薄病酒评价:“这地方好冷,阴森森的像个墓室。”
墓室?萧清影朝他的方向侧了下脸,旋即向前走去。
百步开外两人才看到一面影壁。
影壁雪白,底下有一块赑屃驮着的石碑,上面什么都没有写。
萧清影停下脚步,“无字碑。”
这就涉及到薄病酒的盲区了,“在这儿放无字碑干什么?”
萧清影忽然握紧了破弓。
薄病酒见破弓出现,就知道有情况了,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两人绕过无字碑,便见空旷的大理石地砖上,竖着一座三米多高、石刻的龙椅。
天顶洞开,光撒落下来,照亮那坐在龙椅上、低着头的人。
萧清影缓步上前,仰起头。
她立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薄病酒走上前,也学她抬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薄病酒:“这个人已经死了!”
萧清影心情复杂,“没错,他死了。”
是一个骨龄过百,面容好似中年的凡人。
显是吃了驻颜丹,死后仍皮肤紧实、形似活人。可那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眼,不曾有一丁点起伏的胸膛,无一不透露着他是个死人。
薄病酒:“这个人难道是……”
萧清影与他想法一致,“有资格坐在雍皇寝殿的龙椅上,还能死在这里的人,只有一个。”
“本想饶你们一命,为何不愿?”
空荡荡的宫殿里回荡着耆武的声音。
他手持灵剑,从最里的殿门后走出来。
左眼绷带已经拆下,露出空荡荡的眼眶。
“小子,你说得不错,这里就是墓室。看你二人如此执着,那便也将你们葬在这里吧!”
第48章
寒芒既出,剑斩苍天!
磅礴剑气如千军万马冲向两人,薄病酒只觉耳膜一下子被堵住了,好像有上百双马蹄在猛烈地踩踏他的脑子!
耳朵湿漉漉,伸手一摸竟然是血。
眩晕感袭来,他赶紧在衣服上抹了抹。
萧清影翻手攥住破弓,左手抽箭,脚下不停,眨眼功夫便发出十数箭!
箭上灵气与剑气碰撞,刹那间竹身崩裂、箭羽纷飞!
夺命时刻,她一把撞在了薄病酒肩膀上,两人似断了线的风筝,撞向殿柱——
轰——!
薄病酒脑袋撞到殿柱后身体歪斜,有飞出一路,直抵住了壁画才停下来。
睁开眼一看,影壁已经裂成两半,无字碑被“斩首”,碎石遍地。
“不会再让你们耍同样的把戏了。”耆武口吻里尽显烦躁,“今日便是拆了这殿,也要杀了尔等!”
薄病酒忍不住道:“他好暴躁。”
萧清影看了他一眼,来不及思考,拖住薄病酒的脚把他抛向另一个方向!
薄病酒觉得自己就是个冰壶,在地上疯狂转圈,这次是腰撞到了殿柱,差点没把他被摆折了,“我的老腰!”
却听一声巨响,本来他在的地方被断成两截的殿柱砸了下去,地上霎时出现一个深坑。
幸好这条不是承重柱!薄病酒刚松了一口气,却见耆武双手掐诀,背后忽然幻化出数道剑影,跟电视剧里的剑阵特效一模一样,这是要玩大的啊!他不禁呐喊:“老登,这可是雍皇的坟墓,你是想拆了他的坟吗?!”
耆武似乎有一刹那的回神,但身后剑阵已经结成,满心的怒火驱动他并指驱前,“吾剑万千!杀敌镇恶!去——!”
上百支灵剑调转剑尖,对准薄病酒,绳子般的拧成一把更大的剑,朝他冲去!
薄病酒赶紧要爬起来,却感觉这剑带来的剑气抽走了附近的空气,竟形成负压环境,把他压在地上起不来!
这时,他看见萧清影张弓向天!
这时候了还射日啊?!
箭向上飞,又向下落下。而刹那间,竟分裂成数百只羽箭,不偏不倚地撞向巨剑!
剑箭相撞,灵力与灵力之间的碰撞荡开一层惊人的气浪,把薄病酒掀飞了出去!
他撞上厚重的殿门,但这股力道继续挤压着他的胸膛,连人带门都冲飞出去!
重木断裂,碎屑横飞,薄病酒却看见萧清影在这一片气浪中矗立着,衣袂飞扬,手中破弓竟好似经风洗涤般,褪去斑驳,露出一点点霜雪似的白。
他感觉头有点疼。
闭上眼,眼前似乎出现一个同样握着把霜白断弓,单膝跪在不远处的狼狈女修。
她仅剩的三根手指把住弓弦,对准了他。
嘣——
薄病酒撞上结界,跟所有破门破窗一起,顺着结界滑坐落。
他坐在地上,胸口疼,喉咙里涌上来血腥味,赶紧仰头给咽了回去。
不能晕啊这时候不能晕啊。
蓦地,薄病酒感觉有很多双眼睛在背后,转头一看,惊呆了。
殿前广
场上不知何时多了上百人,都是身披铠甲的侍卫。
不久前才见过的老人带着十几个跟他一样穿官服的老头,领着这帮人,“耆武,你蛊惑太子,毁我大雍,天不容你,今日满朝文武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救江山、清君侧!”
侍卫们纷纷响应,“耆将军,虽然你为国立下战功无数,可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我们再也无法忍受了!”
正是被耆武喊去杀徐大人全家的侍卫。
这算是内讧吗?薄病酒正想着,忽然耳边传来巨大的响声!
他抬头看去,萧清影和耆武把宫殿的顶给捅破了!
她手中的破弓已露出原貌,是一把通身雪白的长弓。但不知为何,弓身光芒忽明忽灭,像是随时会消失。
耆武表情变幻,时不时抽搐一下,人也越发狂躁。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身转战三千里,驱我生死寒铁衣。一剑曾当百万师,肯教天道闻我名!”
万剑现身,纷纷飞向他身后,伴随口中每个字落下,逐渐组成一个手持长剑的巨型修士模样!
“金丹化形?”萧清影感叹。
只有金丹与元神相通,人剑合一才能幻化出凝实的象。
看来耆武的剑道确实登峰造极,不是一般剑修。
耆武见她神情淡淡,既没有惊叹也没有畏惧,“剑神既临,为何不惧?!”
“剑神?”萧清影自说自笑了声,“这世上只有一个剑神。”
她反手握弓,却无箭,破弓平躺在掌心,天上的光洒下来,衬得它犹如一弯明月。
耆武举剑,身后巨象也高高抬起,伴随他向下一劈,肉眼可见的剑气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尽数摧毁,直逼萧清影面门!
“巽。”
“风来。”
她弯指,扣弦,轻轻一拉。
离弦刹那,不知哪来的一阵清风,迎向剑气。
柔弱无骨,宛如情人的手,却仿佛将巨象的剑握住了,一瞬间,巨象土崩瓦解!
耆武大惊失色,再看萧清影,此刻才明白:“竟已是筑基后期,隐隐有结丹迹象!这不可能,这才过去多少天,你根骨普通,根本不是天才,怎么可能?!”
萧清影:“遇上了好的机缘。”
“不,没这么简单……”耆武浑浑噩噩的眼睛里有了光彩,“这一箭的境界……分明在结丹以上,若是结丹也会比别人轻松很多,毕竟早就……你,你是夺舍之人!”
萧清影脸色微微一变。
谁曾想耆武竟狂叫起来,“不可能,五百年来从没人能夺舍成功!你怎么可能做到,这不可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夺舍的,告诉我!!”
见萧清影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吐露的意思,耆武狂笑,“好,你不说,那我便杀了你,吐真也罢搜魂也罢,总有办法!”
说罢,他竟丢弃了手中的剑!
耆武手指飞快掐诀,而萧清影注意到底下的大理石地板上出现一道道符文,伴随着耆武口中法言吐出,逐渐清晰:“宿我坟茔,系灵于斯。进无路退,魂命弗归!”
“归”字落下,符文全部发亮,一齐升起,穿过萧清影的身体。
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萧清影皱了下眉,却见耆武五指张开,那落在地上的灵剑便回到他掌心,杀气冲冲地朝萧清影袭来!
萧清影立刻搭弓,却发现丹田里的灵力在逐渐流失。
是这阵法!
薄病酒刚看到萧清影帅气一箭,以为老登肯定输定了,没想到老登的阵法一启动,她又开始了躲藏模式。
这是咋了?薄病酒困惑地看着被划分在殿内的阵法区域,踏了进去。
他身上忽然冒出星星点点,四肢乏力。
薄病酒吓了一跳,赶紧退出去,那感觉便消失了。
他为难地看着这只能站得下一个人的区域,背后就是困住他们的大阵,总不能让萧清影到这里打吧?
而此时外面,义愤填膺的大臣和侍卫试着冲进来,却都被阵法挡住了。
一个侍卫指着远处,“那是什么?”
便见许多黑衣修士赶来,是耆武手下武营的将士!
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有修仙天赋的被他选中,纳入武营中。
顿时外面打得火热,竟也无暇顾及殿内了。
“薄病酒!”
这时他听到了萧清影喊自己的名字。
便见她遁入几乎倒塌的殿柱后,“找阵眼,毁了它!”
全村的希望又在他身上了。
但小毛现在不在身边,他问了句“在哪里”,萧清影根本没空回答他。
薄病酒抓了抓头发,毅然地踏入殿内,在萧清影与老登决斗造成的一片炮轰雷鸣中寻找阵眼。
阵眼会在哪里?!
他忽然想到了上次是谁帮他找到阵眼,不正是体内的魑魅魍魉?
“魑魅魍魉,快出来啊,帮我找阵眼!”情况危急,薄病酒急切地催促。
但先前跟他挺友好的小家伙岿然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身后一声巨响!薄病酒回头,便见一条殿柱到了,萧清影险些被压住。
他心急如焚,“魑魅魍魉,亲,快出来帮帮我吧!我不是你们的主人吗?系统,你统呢?!”
没一个靠谱的!
就在这里,薄病酒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云雾般缥缈的声音,“……你想知道?”
“废话,谁不想知道!”他骂道。
那声音又继续说:“……那你试试……用心眼去看自己……”
心眼?薄病酒想了想,闭上眼睛,试着调动“心眼”。
“嘣!”他撞上殿柱,捂住额头,“我靠!”
大概是发晕,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似乎灵魂脱离了身体,飞向高处,从上而下地审视自己。
神奇的是,“他”能被看穿。
而“他”的胸口,有一团黑雾漂浮着。
薄病酒尝试:“魑魅魍魉?”
黑雾动了动,下一刻薄病酒像吞了一大口水一般,忽然睁开眼,抻直腰,看着面前浮动的黑雾。
还是一样的淡,但面积似乎……大了一点点?
黑雾蓦地脱离了他,朝一个方向飞去。
薄病酒立刻跟上,不觉来到龙椅前。
黑雾咻的一下钻进他掌心,消失不见。
“阵眼……在这里?”薄病酒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们俩打得天昏地暗,龙椅却没有丝毫损伤,碎瓦飞石都掉在旁边。
可该说什么呢?薄病酒下意识找萧清影。
却见她挨了一剑,如折翼蝴蝶般从半空掉落,砸进废墟里。
薄病酒吐出一大口血,立刻捂住眼睛,心里瞬间明白了她此刻的境况。
毁了它……
那行吧,试试毁了它!薄病酒转身,尽最大能力唤出行星,朝龙椅上的牧海平丢去。
轻轻一声,如泡泡被戳破。
地台、龙椅、牧海平的尸身。
都消失不见了。
地面只留下一个大坑,什么也没有。
“不——”
耆武爆发出悲恸的呐喊。
地面上的符文迅速消退,眨眼的功夫就黯淡无光,被风一吹、如散沙般扬去。
他睚眦俱裂地看向薄病酒,撇下萧清影,举剑朝他刺来。
薄病酒赶紧跑,转身就掉进自己挖的坑里。
薄病酒:“……”
等他爬起来,就见耆武面对着他,胸口被一支箭刺穿。
他身后,百步开外,萧清影衣襟染血,云鬓凌乱,左手还保持着张弓的姿势。
耆武呕出一口血,刚好喷到薄病酒脸上。
薄病酒呆呆地抬起手,抹了一把,然后白眼一翻,又躺回坑里去了。
萧清影:“……”
生怕耆武反咬,萧清影又连发数箭,直到手中破弓霜白弓身慢慢爬上枯朽,又变回朽木般的模样。
她疾步上前,却在距离只有几步时看见耆武摇摇晃晃,竟倒下了。
“看来那小子籍天……也并非没用……”他一说话就呕出大量鲜血,感觉到体内金丹的裂缝在逐渐扩大,“老夫本……不会输……是你运气很好,小友。”
他的手握住胸口的箭镞,眼睛下移,看向坑里的薄病酒,“这小子……给老夫留下的伤……药石无医……痛啊……原来这世上最痛……莫过所有你杀过的人……都在你脑子里说话……”
“老夫还能……再战……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用尽最后力气翻了个身,看着头顶刺目的阳光。
那也是个阳光很刺眼的午后,七岁的他被困在沙漠里,快要渴死。
一行人骑着马,不知要去哪里,忽然那巨大的汗血宝马的影子罩住了他,马上的人向他俯身。
“你想活吗?”
“我救你的命,你替我守一个人,如何?”
“我没有输。”耆武喃喃自语。
他慢慢闭上眼,“我只是没做到承诺你的事……陛下。”
第49章
与萧清影挂断联系后,离离发现武洋在一旁静坐着,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武洋回过神,“没事。”
离离:“是不是担心’寒烟翠‘不好?”
武洋摇头。
“武洋,我觉得你自从进了骊山,尤其是我们一起出来之后,胆子就小了很多。”离离在他身旁坐下,“我们出来之前,师尊跟你说什么了?”
武洋哑然。
他自然不可能告诉离离。
那日,孙诸单独将武洋叫到大殿。
武洋踏入殿中,远远便看见孙诸盘膝坐在蒲团上,身边灵气平和,恍若仙人。
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武洋,过来。”孙诸睁开眼,神情温和,朝他勾了勾手。
武洋老老实实地走到他面前,行礼,“师尊。”
孙诸:“我听白杨说,因你出身右罗五坊,被人背后议论,可有此事?”
武洋嗫嚅,“我……”
孙诸抬起手,“但他们见到时你无不谦卑尊敬,皆因你是我孙诸的亲传弟子。可有此事?”
武洋半晌没说话,只看着他。
孙诸又说:“与你相比,离离倒是混得风生水起,我听白杨说内门弟子无不赞誉她的。她处事八面玲珑,说话直指人心,就连一开始不看好她的几位长老都跟我说,离离是个好徒弟。”
武洋:“她很聪明,比我聪明很多。”
“可是她太聪明。”孙诸说,“你可知道,我入骊山时,也跟你一样,甚至比你还木讷、孤僻,她那样的人,是我曾经所羡慕又厌恶的。”
这算是肺腑之言吗?武洋一时怔住了,不敢想孙诸竟会跟他说这等毫无保留的话。
“因为总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出身不如,天分不如,什么都不如,怕行差踏错。于是越来越缩手缩脚,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争。”孙诸眼神重新聚起来,“但如今谁还会记得当初的我是什么样子,我虽为首席弟子,却是骊山第一人。曾几何时,我在骊山连名号都排不上。祝绮罗、岳君恒、萧清影,所有弟子都仰望他们,我也不例外。你可知半夜第三次突破筑基失败,望着仰天崖是什么感觉?”
武洋惊愕,“师尊,这……”
这些话他配听吗?
孙诸听出他没说完的话,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倘若我在意,便不可能告诉你。我看得出来,你有心结,不仅仅因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武洋感觉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是,我——”
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要怎么才能告诉孙诸,自己因小虎的死,憎恨修士憎恨骊山,一开始进骊山就不是抱着纯粹的心思,却得到了来自师尊和白杨师兄无微不至的善意,这本就让他动摇。而另一边,与其他内门弟子的相形见绌,更让他内心本就潜藏的自卑感疯狂萌发。
还是骊山修士“杀”了小虎吗?仰赖师尊所予的“碧云天”才能进入骊山的他又算什么?他真的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修士吗?做首席的亲传弟子,若比不过别人,又当如何?……
这些复杂的情感让他日渐寡言,不复气焰。
孙诸静静看着他,“看来,问心镜在你心中留下了什么。只可惜你们都不记得了。”
武洋有些茫然。
孙诸取出一本稍显破烂的手册,“这是我从炼气期开始就日日记录的弟子手册,你拿着吧。”
武洋忐忑地接过,“师尊,为何不给离离?”
“大多数人只知我是骊山首席,却不知我其实最擅符道、阵法,比如你白杨师叔那般高的丹道造诣,我也能指点上几分。你根骨很好,入门却晚,还有心结。或许只有另辟蹊径,走别人都不走的路,才能让你发现自己的长处。”
孙诸缓缓道,“离离的路与你不同,这些她用不上。”
武洋将弟子手册贴身放着,郑重道:“我知道了。”
“还有一桩,此次我让你们去大雍,需低调行事。离离最是聪明,若知道了……”
回到当下,离离见武洋不说话,用胳膊撞他,“你说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武洋只好这么讲,“师尊说你我有心结,若是不解开,修行怕遇阻。但这一路上这么多凶险,我很担心……我怕你跟小虎一样……”
离离脸色一变,站了起来,“胡说,小虎是凡人,我们可是修士。师尊挂心你我,这才派我们出来历练。武洋,莫非你还在意小虎的死?可是害死他的不良帅都已经死了,欺辱你们五坊百姓的不良人也都受到了惩罚。师尊对你这么好,白杨师兄这么关心我们,其他师兄弟也并不因你我入门晚而瞧不起我们,大家都很好,骊山是我待过最好的地方。你不会到现在还埋怨骊山吧?”
武洋连忙说:“我没有。”
离离:“那是因为有人背后说你?”
武洋一愣。
离离了然,“这都是小事,下次再有人背后说你,你就告诉我,我多的是整治他们的办法。你我可是师尊的弟子,谁敢欺负我们?”
她拍了拍武洋肩膀,“你呢就好好钻研符箓啊阵法啊丹药啊,对了,你不是说要炼制出凡人也能吃的丹药吗?等你跟白杨师兄一样厉害,骊山个个都想要你炼制的丹药,到时候还不得跪下来求你啊。”
倘若他炼制出了凡人也能吃的丹药,世上便不会有第二个“小虎”。
武洋眼里有光亮起,“你说得对。”
安慰人而已,还不是手拿把掐。这时,离离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邹都尉,你为何跑来这里,快跟我们去支援耆将军!”
“我不是什么都尉,你们要送死那是你们的事!”
分明是那邹明的声音。离离对武洋比了一个“嘘”,往外探头,果见邹明与一个黑衣修士在争执。
黑衣修士怒骂,“你这巧舌如簧的小人!害死了李都尉,现下大事将起,你竟想潜入偷盗,独自逃跑!”
邹明大声反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想死谁都拦不住!快滚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黑衣修士抽剑,先发制人,“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两人在廊里打斗起来。
过不了一会儿,两人都受伤了。黑衣修士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邹明靠着墙,胸口中了几剑,鲜血汩汩。他连忙掏出储物袋,却在取丹瓶时被一朵突如其来的火莲花打中,储物袋掉在地上。
“不!”邹明惊骇,飞身去取,又是一个火球朝他面门飞来!他赶紧侧身躲过,摔倒在地。
视野里出现一双小巧的靴子,邹明抬头,一眼认出是谁,“骊山修士!”
离离一脚踩住储物袋,“你怎么发现了我们的身份?
只要你肯说,我就饶你一命。”
邹明哈哈笑,“一个炼气弟子,口气也敢这么大!”
话音方落,离离掐出一朵火莲花,专朝他脸上丢。
邹明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火球化形术,在地上翻滚两圈试图压灭,却发现火焰持续燃烧,把他头发都烧焦了,也不熄灭,“我说我说!我怀疑你们有问题,就在屋中暗格放了留影石,将你们的话都录了下来!”
“然后发现我们是骊山修士,就把我们抓进地牢里?”虽然成功脱险,可她不是什么记性差的人,听着邹明哀求的声音,离离双手合圆,搓出圆盘大的火球,“我说话算话,你只要能挺过这一下,我就饶过你。”
说完,将火球丢向邹明!
长廊里回荡着邹明的惨叫声。
离离充耳不闻,拾起他的储物袋,走向武洋,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回神。”
“这人死有余辜,想害我的,全都不会有好下场。”离离打开储物袋,“一些灵石,一些符箓,嗯?这是……”
武洋不再看那逐渐没了气息的人:“有什么?”
离离拿出一块留影石,“这就是他说的留影石吧。也许能拍得上用场?反正我现在没储物袋,先用着他的。听他们刚才说,外面好像变天了,咱们上去看看。”
武洋走在前面,离离将留影石放回储物袋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旋即,她将一瓶“寒烟翠”放到储物袋深处,揣进怀里。
两人回到丹房,却见这里像是被“洗劫一空”,丹鼎药炉、材料瓶罐都不见了。
离离:“看来他真的走了。”
武洋:“你方才不还在劝他走么?”
“我那是权宜之计,我哪想得到他真听啊。”离离跺脚,“真是个好’舅舅‘,以后见到焦叔叔,我一定得好好告他一状!”
离离骗丛雨生,骊山已经派出数百名筑基修士,赶往蜃影城与碌王汇合,就要一举打入都城,拿下耆武。
她给丛雨生分析利弊,让他赶紧离开,事后她一定不会将他的行踪告诉骊山,不追究他半点责任。与之交换的是便是让她联络萧清影。
丛雨生嘴上说着不信,其实借照看太子之名,早卷铺盖跑了。怪不得他离开洞府之前,把焦亭远写给他的信全拿走了。
两人上至宫殿,便见宫娥都跑了,只剩牧合川一人躺在榻上。
两人正要过去,却见殿门忽然开了,离离立刻拉住武洋,静观其变。
推门而入的是静舟公主的侍女,阿瑶。
她先东张西望,旋即对后面的人说:“公主,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跑了。”
说完,她忧心忡忡,“我听说就在殿前广场上,徐大人一众老臣与宫中侍卫跟耆老手下的武营将士打起来了。耆老也……也跟两个修士打起来了。”
牧静舟歪了歪头,“莫非,大家怕亚父会输?亚父输了,便是阿兄输了,所以大家才害怕地跑了吧。”
她轻轻拍了拍阿瑶的肩膀,“阿瑶,你出去看看,有新的情况便来告诉我,我想进去看看阿兄。”
阿瑶弯腰退下。
牧静舟莲步轻移,罩纱的绞花流苏随步伐轻轻晃动。
她走上台阶,站到床榻前,“阿兄。”
牧合川听到她的声音,缓缓睁开眼,“静舟?你……你怎么来了?为何无人通报?”
“阿兄,她们都跑了。”牧静舟在他身旁坐下,“这一次,亚父恐怕要输了。”
牧合川一震,“不可能!”
牧静舟扶他坐起来,给他后背添上靠垫,“阿兄,你脸色为何如此憔悴,你受伤了吗?”
牧合川摇头,“我没事。”
牧静舟:“可是我听说有人想害你,差点让你的命都没了。丛先生呢?他不替你医治吗?”
牧合川想到方才丛雨生急急忙忙跑掉的背影:“他……”
牧静舟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是一粒丹药,她俯身喂牧合川吃下,“这是能治百病的丹药,可了不起了,阿兄你吃了就会好。”
牧合川乖乖吃下,看着她,“幺儿,我很久没见过你了。”
这个称呼让牧静舟愣了愣,她拨了拨流苏,“我很久没听人喊过’幺儿‘了,上一次……还是父皇在世的时候。他将我喊到榻前,跟我说……阿兄,你猜得到吗?”
牧合川有点疲惫,“是跟阿娘有关么?”
牧静舟摇摇头,“不是。他说,’幺儿,等你的眼睛治好了,就嫁到大梁去,为你阿兄出力‘。我说我不想去。他说’不行,洛家的女儿都要为大雍而活。你阿娘是,你也是‘。”
牧合川好像喉头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牧静舟接着说:“我说’洛家早就被灭满门了,娘是最后的洛家女儿,我姓牧,是大雍牧氏的女儿。阿兄也姓牧,他做得皇帝,我为何不行‘?然后,他都病成那样了,还扇了我一巴掌。”
她抚上右脸,仿佛当时的疼延续到了现在,“他说我做梦,便是天塌下来,大雍也不会出一个女皇。”
牧合川轻声道:“幺儿,你想做女皇?我可以把皇位给你。”
“我不要。”牧静舟忽然变了脸色,“你施舍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施舍我?我想要的,会自己亲手得到。不用谁施舍,哪怕是你,阿兄。”
牧合川忽然感觉胸口发闷,有冰凉的液体从鼻腔流出,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朵朵血花,“幺儿……”
“就差最后一步了。”牧静舟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明媚清纯的面庞,“阿兄,我的眼睛早就好了,你替我开心吗?”
她在等待着。
但牧合川却笑了,他伸手抚上牧静舟的脸,“幺儿,我很开心。”
开心?牧静舟的脸扭曲了,“你开心?你开心什么?我要杀了你,我要夺你的皇位,你开心什么?!你愤怒啊,你痛苦啊,你咆哮啊,你为什么这么平静?!”
牧合川无力地倒在了她的肩上,“对不起啊,幺儿。”
他的眼瞳涣散。
牧静舟感觉不到他的胸膛起伏了。
她静静地保持着让死去的牧合川搭着她肩膀的动作,半晌,推开他,将他放回床榻上,用手指抹了抹眼角。
她起身向外走去。
离离和武洋从屏风后走出,面面相觑。
离离:“所以,给我们带路的散修洛瑶,就是大雍的静舟公主?”
武洋:“她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哥哥?”
离离想了想,“暂时没有头绪,但我很支持她做女皇。”
她没有头绪,武洋更没有了,“离离,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离离想到方才阿瑶说的话,“去殿前广场。”
第50章
耆武死后,笼罩宫殿的阵法也破了。
但萧清影看着天际,微微蹙眉,“为何……”
“薄病酒,薄病酒!”小毛匆匆赶来,看见他掉在坑里,惨叫,“坏女人,你害死他了!!”
萧清影:“他脸上的血是耆武的。”
“耆武是谁?”小毛感觉自己又错过好多剧情了,等看见地上耆武的尸体,“他就是耆武?”
它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在衙门里要干掉他们的老头么,“他死了?”
萧清影面露惋惜,“身为剑修,他也算登峰造极,若不是囿于执念,这一生路会更长。”
小毛跳进坑里,叼着薄病酒的后领把他拎了上来,“好多人来了。”
萧清影以为它说的是外面的两拨人马,“人?”
小毛:“就是碌王府的修士。”
萧清影有些意外,飞出殿外,便见一波红衣修士闯入宫门,声势浩荡,一下子替老臣引领的侍卫们扭转了局势。
见出来的是萧清影,武营中很快有人明白过来,耆武输了!便见有几人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追随耆武而去。
萧清影眼瞳微颤,想到被魔族围攻、无路可退的同门,也是做出如此选择,在看到又有几人要动手时,拉弓打掉了他们手中的剑。
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修士倒下。
小毛拖着薄病酒出来,看见广场上寥寥无几的黑衣修士,松开嘴惊讶道:“怎么死了这么多?刚刚不还在打嘛?”
薄病酒脑袋着地,在光滑的地面上弹了几下。
小毛有些不好意思,见他没醒,遂吹起了口哨。
很快,红衣修士控制住了剩下的黑衣修士,并将受伤的宫廷侍卫带走治疗。
廖青云落在萧清影面前,“萧道友,若非你打败了耆武,我们断无胜利的可能。”
萧清影:“你们什么时候打算攻入皇城的?”
廖青云愣了愣,笑道:“萧道友,你已经看清耆武的真面目了。他只想要王爷死,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皇宫里人这么多,有一两个我们的
眼线,不过分吧?”
萧清影舒展眉宇,“骊山从不参与世俗权力争斗,但这一次耆武召集大雍男儿,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杀碌王,而是攻入蜃影城,乃至囚困骊山。”
廖青云惊讶,“这,我们倒是不知道。宫娥和侍卫能带来的消息还是太少了。怪不得,入城时发现这都城里的人多了很多,而且都是男性,看他们的衣着又不似宣梁之人……”
萧清影:“按理说,他的计划还没完全准备好。”
廖青云点头,“是啊,多亏了你们,在他成功前夕阻拦了他。那他现在……”
“金丹破碎,死了。”萧清影叹道。
廖青云也跟着叹了口气,“曾几何时,他可是我们大雍人人敬仰的耆将军啊,不知为何变成这般……对了,你们找到林道友和武道友了吗?”
话音方落,远处传来离离喊声,“清影姐——”
两人落地,离离迫不及待地冲向萧清影,拉着她上下打量,“太好了,看样子你赢了!”
说完跑进殿里,看见耆武残躯,恨不得踢了他几下以解气,但忍住了,只嘲讽道:“姓耆的,没想到还是我们赢了吧?叫你欺负我!”
说着上手摸他的储物袋。耆武已死,金丹印记消失,离离轻松便打开了,在里面找到了她丢失的弟子令牌,剩下的都是些破玩意儿,不值钱的治疗丹药、破剑、破符,她生气地把储物袋丢到坑里,转身走出殿外。
廖青云不解:“林道友,你这是……”
“找我的弟子令牌,被他抢走了。”离离展示令牌,看向萧清影,“清影姐,我跟你说一件事儿——”
但她忽然住了口,看了眼廖青云。
武洋也要说话,离离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角。
这时徐大人一众老臣走上来,转移走廖青云的注意力,“廖将军,王爷可来了?”
廖青云含笑:“来了,就在议政殿。诸位大人可前往。”
徐大人张开手臂高呼,“太好了,往后咱们大雍有救了!”
廖青云转头看向萧清影,“萧清影,你们也要去吗?”
萧清影点头,“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问王爷。”
等廖青云与一众老臣走到前面,离离才对萧清影道:“清影姐,不得了,我们刚刚看到牧静舟把牧合川毒死了。”
“牧静舟?”萧清影只听他二人说静舟公主帮了他们,“她为什么要毒死牧合川?”
离离:“因为牧静舟就是洛瑶。”
萧清影一怔,瞬间明白过来,“看来,我们被利用了。”
武洋还没明白,“利用?”
离离叹气,“这你都不懂?牧静舟说她想做女皇,那只要牧合川还活着,这皇位就没她的份。所以,她要借我们的手杀耆武,杀牧合川。”
武洋:“可是有碌王在,牧合川死了也不会轮到她。”
离离鼓起腮帮子,“确实,除非碌王不想做皇帝。”
小毛驮着薄病酒,他的脑袋滑下来顶到它耳朵了,就扭下头把他的脑袋顶回去。
离离忽然注意到能变大的小毛,“小毛,你原来能变这么大啊!”
小毛自豪地抬下巴,“帅吧!”
离离跳高摸它耳朵,“帅!”
萧清影正思索着,蓦地武洋与她并行,“清影姐,我决定跟师尊一样,在阵符丹上下功夫。”
萧清影记得孙诸确实工于阵法,符道也毫不逊色,那时帮助骊山弟子反击魔族的阵法、符箓,大多出自他手,也正因为他一直待在骊山,才能幸免于难。
萧清影点头,“若这是属于你的路,尽管大胆地走。”
武洋脸上露出喜悦,“以后你当剑修,离离当法修,我替你们钻研阵法、炼制丹药、绘制符箓,了却后顾之忧。而且……我还想炼制出凡人也能吃的丹药,不再让五坊、不,是整个影都,再出现第二个小虎。”
萧清影微笑着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眼里流露出一丝诧异。
武洋:“清影姐,有哪里不对吗?”
萧清影摇头,“没什么。”
议政殿中,牧潮生已经在此等候了。
看见徐大人一众老臣,他立刻迎上前,放低身段,“诸位大人,你们受苦了。”
徐大人老泪纵横,“不苦,都是为了大雍的将来!碌王啊,我们一众老臣都支持你称皇!”
离离跟着萧清影走进来,见状小声道:“看样子,碌王当定这皇帝了。牧静舟竹篮打水一场空。”
武洋不解,“可是静舟公主没想到这一点吗?”
“她对自己的父皇怨气很重,连牧合川她也恨,说不定她就是为了解恨,结果怎么样不重要。”离离眨眨眼,半是惊讶半是欣慰地看着他,“不错嘛你,跟着我久了,人也变得聪明了。”
却见牧潮生摇了摇头,“诸位,恕潮生婉拒。”
老臣惊诧,面面相觑。
牧潮生:“我本就无称帝之心,是先皇误会,将我下放到蜃影城。在蜃影城中这些年,我感悟颇深。修士也好凡人都好,都是我大雍子民。我若登基,那蜃影城又谁来管?做好蜃影城的碌王,才能保大雍百姓平安,使修士与凡人和睦相处,佑我大雍与骊山。”
老臣们听后感激涕零,徐大人却哀叹,“可国不可一日无主啊!你若留在蜃影城,谁又来做大雍之主?”
牧潮生微笑,“这我已经想好了,往后便由静舟,做这大雍的女皇。”
众人哗然。
萧清影几人也呆住了。
武洋震惊地看向离离,“离离,你说对了,他真的不要当皇帝。”
离离目瞪口呆,“那、那他图什么?做这一堆事,最后还不是得回蜃影城当碌王?”
武洋想了想,“没人威胁他的性命了?”
离离睨了他一眼,“如果你是碌王,既然都闹到这步田地了,肯定要得到点什么吧。你愿意白来一趟,替别人做嫁衣?”
“洛瑶,牧静舟……”萧清影低语。
“显然洛瑶跟牧潮生是一伙的,从一开始他们就说好了。”
三人齐刷刷抬头,看向趴在小毛背上的薄病酒。
他已经醒了,倒是快,萧清影淡淡道:“你这次倒是醒得很快。”
“次数多了就锻炼出来了。”面对一点点小小的血,薄病酒已经可以做到“微晕”,但也架不住狗血淋头啊。
离离诧异:“说好了?薄大哥的意思是,牧潮生甘愿把皇位让给牧静舟?”
还好薄病酒刚跟小毛恶补了一下刚才的事,加上他进议政殿前就醒了,头脑风暴了一下,得出一个最不可能的结论,“牧潮生跟牧静舟一开始就是一伙的,咱们从进蜃影城开始,就被他们当成扳倒耆武和牧合川的工具人了。可是我想不通,既然不要帝位,牧潮生要什么呢?”
一众老臣激烈地争吵起来,大多数人都不同意静舟公主即位。
“她一众女流,如何能统领大雍?”
“陛下在世时,确实宠爱过公主,但皇后逝世后,公主性情大变,又是眼盲之人,幽闭在后宫多年,如何能理朝政?”
“从没听说过女人称皇称帝,大宣让一个女人入主影都已是惊人,咱们
可还好,竟要让女人当皇帝,何其荒谬!”
这时众人忽然听到一道声音,从龙椅后传出,“谁说我是眼盲之人了?”
牧静舟绕过屏风,缓步走出来,眼若星芒,走向牧潮生,“皇叔。”
牧潮生也微笑点头。
“诸位自己看看,我眼盲吗?”牧静舟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我可比你们这些老不死的看得更清楚,更远呢。”
“你、你!”老臣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牧静舟不屑道:“诸位元老,别忘了,今天若不是皇叔,你们都得死。皇叔一心为国,肯将皇位拱手让我,我愿尊他为摄政王,不限出入皇宫,两处随居,辅佐政事。”
此话一出,正准备抨击牧静舟的老臣们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样权力还是在牧潮生手里。牧静舟只想要个傀儡女皇的头衔?”离离摇摇头,“还是我高看了她,我以为她真想要权力呢。”
薄病酒摸着下巴,“他直接做皇帝,不也能得到这些吗?住在蜃影城,跟住在这里区别很大?”
武洋:“离离说过他一心为民,也许真像他说的,不重要的事就让女皇去做,而他可以成为大雍与骊山、修士与凡人之间的桥梁,统领众人,寻求和平?”
萧清影沉默不语。
薄病酒看向她,“你也觉得有问题?”
萧清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被人利用,当然会觉得奇怪。”
薄病酒直截了当:“如果耆武跟牧合川都不是好人,他为什么不大张旗鼓地反对他们?”
萧清影看向人中的牧潮生,“除非,他有什么不能让骊山知道的。”
牧潮生大谈利弊,最终打动了众臣。毕竟他做摄政王,权力等同于掌握在他手中。众人便是不服牧静舟,也可以架空她,只听从牧潮生的。而牧潮生留驻蜃影城,便是将与骊山往来之权抓在手中,更兼美名。
他嘱咐廖青云送众臣回府休息,明日上朝。说完与牧静舟走向萧清影几人,面带歉疚,“萧道友,对不起,利用了你们。”
离离和武洋很意外。牧潮生向几人郑重行礼,“阿兄要杀我,无可厚非,这本是我们的家事,不应劳烦骊山。可没想到先皇早就死了,耆武假传圣旨,控制了合川,令我们叔侄反目。我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他示意牧静舟解释。
牧静舟叹道:“阿娘死后,父皇便变了一个人,终日将自己关在寝殿里,对我和阿兄不闻不顾。亚父一开始倒是很照顾我跟阿兄,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位姓丛的丹师,想要炼制出能医治我与阿兄的丹药。五年前,我饮下丛先生炼制的灵液,双目得以复明,我欣喜若狂,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兄与亚父。可却意外听到他们的计划。”
离离:“什么计划?”
牧静舟:“一来,阿兄的双腿和身体都还没好,需要试药的。所以亚父假借圣旨,在蜃影城建立无禄阁,广招修士,利用他们打压碌王府的修士之余,让一部分人饮下丛先生所炼制的灵液,再观察其反应。二来,他们认为骊山被皇叔蛊惑,偏袒皇叔,若是阿兄登基,保不齐骊山会联和皇叔逼阿兄退位。所以他们要先下手。”
牧静舟长叹一声,“半年前,一切可算要准备好,他要动手了。一边丛先生发现阿兄的病状很麻烦,便提出不仅要试药之人,还要修士的血,炼制血晶。因此亚父闯入衙门,将骊山修士抓了起来,幽禁于无禄阁地下,提取其血液。另一边,他广募将士,这么多年来在曾经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中挑选,培养成修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攻入蜃影城,杀了皇叔。”
武洋:“那他既然都把衙门的修士抓走了,为什么要守在那里?”
牧静舟想了想,“我曾偷听到他们说,骊山修士修炼所用的灵力更纯净,修为提升得也比散修快,其血液炼制的血晶品质更好。守在那里,一是想等修为更高的骊山修士,二来……既然要攻入蜃影城,就不可以被骊山发现,控制住衙门,拖延时间,对他有利吧。”
离离点头,“果然,姓耆的就是个阴险狡诈、十恶不赦的小人。”
牧潮生道:“耆武已死,我现下已派人去抓去姓丛的了。”
离离看了眼武洋,示意他什么都别说。
这时薄病酒忽然说:“我们之所以来,是因为骊山已经三个月没有收到蜃影城衙门的传讯。既然耆武不想被发现,那他就应该每个月向骊山传讯一次。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牧静舟表情一滞,下意识看向牧潮生。
后者微微一笑,“他又不是骊山弟子,怎么会传讯呢?再说了,就算他手中有骊山修士,以你们铮铮铁骨,也不会肯帮他传讯掩盖真相吧?”
这话有点道理,但不多。薄病酒看向萧清影,后者欣然同意,“没错,他不可能逼一个骊山弟子乖乖撒谎。”
薄病酒忍不住跟小毛吐槽,“她对自己家也太有滤镜了。”
小毛:“滤镜是什么?”
这时廖青云急匆匆地赶来,“王爷,太子他——他死了!”
牧静舟神情微不可闻地变了变,往后退了一步。
牧潮生脸上掩不住的惊讶,“他怎么死的?”
廖青云:“是中毒。”
“合川!”牧潮生面露悲恸,往后踉跄两步,牧静舟连忙扶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他本性善良,是个好孩子,曾几何时他跟我说想做一个普通人,不想生在皇家,我本就不打算杀他,只想让他去民间好好生活,过他想要的日子……是谁杀了他?”
廖青云:“不知道,我没有找到’丛先生‘,莫非是他杀了太子?”
牧静舟道:“听说那丛先生又研制出了新的灵液,莫非阿兄喝了之后……”
廖青云点头,“有这可能。否则他也不会逃得这么快,在咱们来之前就跑了。”
牧潮生悲痛得说不出话,牧静舟扶他到一旁坐下,轻声安抚。
廖青云看向萧清影,“萧道友,你们可向骊山汇报了此事?接下来就是大雍朝的家事了,只怕骊山不好插手。”
萧清影:“不瞒廖道友,我们此行的目的还未完成,可能还要在这里待上一两天。”
廖青云:“可还是为了那’碧云天‘?王爷吩咐过我,让我在城中尽量为你们打听。但若是查无可查,便没办法了。”
萧清影拱手,“那就多谢王爷与廖道友了。”
牧潮生悲痛难当,牧静舟便扶着他去休息了。廖青云还要收拾宫中残局,就让人带萧清影几人到住处歇息。
走进殿中,离离迫不及待地说:“牧潮生好像不知道她杀了牧合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