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家不是挖地窖挖出的温泉吗！？
“皇兄, 快来。”
李隆基笑着招呼李成器。
李成器先给李隆基行过礼，便坐在一旁等着李隆基说正事。
李隆基先把周柏的奏折给他看。
李成器接过折子手都是抖的，但看了两行却不怒反笑。
“陛下，这戏路……”
“朕也觉得有点老套。”
“不过俗话说, 无风不起浪。”
李隆基笑道。
“所以朕打算派高力士往丰岳县走一趟, 去看看到底真有其事，还是中书省在诬告。”
李隆基最近也是被张说姚崇之争搞得头痛, 谏诤官就跟疯了一样, 每天变着花的上折子, 参人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
他有心杀一杀这股歪风，但大唐速来没有杀言官的传统。太宗被魏征喷的上头都说不让魏征说话，李隆基更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对言官问罪。
张说有从龙之功, 但姚崇是他属意的宰相。他要借姚崇的手推行一些列新政，张说想让言官做先锋捣乱, 这可不行。
正好借薛三郎这事儿敲打敲打，也让他们知道大唐虽然不杀言官, 但乱咬人也不是不罚的。
李成器是看着李隆基长大的, 一眼就看出这位三弟心里有想法。
他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事儿大概率不是冲着薛三来的。不冲薛三就挂不到他, 但他也得确保没人从中横生枝节，于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他就提出与高力士同往。
“毕竟是臣举荐的人！”
李成器眼含热泪, 对着李隆基深深一揖。
“陛下知道臣的，臣这辈子没什么志向，平生就喜欢吃点喝点, 这薛三的手艺着实不错，臣也是看他是个好厨子才举荐了他, 哪想过还牵扯进什么神鬼手段！”
“臣请陛下允臣与高内侍同往，以证清白！”
要怎么说李成器是李隆基的兄弟呢，他是真懂这位同父异母弟弟的想法。果然，听他这么说，李隆基只是叹了口气，开始关心起他的身体状况。
“唉，天气渐冷，皇兄有腰伤，哪受得了这千里舟车劳顿？”
“不劳顿不劳顿！”
李成器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一脸忠君为国、万死不辞的表情。
“莫说是海州了，便是蛮瘴之地，只要陛下一句话，臣便即刻便动身！”
开玩笑，皇帝都这么说了，就算拄拐杖他也得去啊！
而且陛下这次让他跟着高力士一起走，可不单单是去做个见证。要真是薛三郎没行什么不轨之事，他这个举荐人还得在朝堂上跟那些言官打一架。三弟不想直接下场姚崇和张说之间的权力斗争，要借他的嘴巴杀一杀胡参乱告的歪风，他还能说干不了吗！？
兄弟两都对这趟任务的目的都心里有数，又拉扯了一个回合，便顺水推舟定下了出发日期。
皇帝的命令都是急令，也就一日的功夫宋王李成器和内侍高力士便上了船，一路疾风带电杀到了丰岳县。
高力士之前没来过丰岳县，船还没靠上码头呢，他就看到不远处有烟雾蒸腾。
那烟是真大，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不远处还有不少小船也同样烟雾缭绕，隐约还能看到人头攒动。
这……这是在干啥！？
高力士的心中一沉，本能地想到了奏本里的内容。
奏本上说制醢署主醢薛大壮假借泉仙名义大搞神鬼之术，在丰岳县笼络了不少愚民追随，意图不轨。
这个不轨虽然没说是怎么个不轨法，可历朝历代聚乡民能干什么好事？不外乎就是敛财和造反嘛！现在薛三郎轨不轨不知道，但瞧着烟雾缭绕的模样多是真有神鬼之术，这得烧多少香才能烧出这种场面！？整个丰岳县城的人都在做法事吧！
心里这样想着，但高力士的嘴巴却闭的严严实实。
在宫里混的谁还不是个人精啊！这薛三郎的举荐人可是宋王，宋王现在也在船上，该怎么说那得宋王定夺。
至于宋王的说法合不合陛下的心思，他先听了再说。
李成器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上次来丰岳县，码头就是有几个摆摊的小贩，哪有这样热闹。心里没底，于是李成器便让人招了一艘小船过来情况。
河面上的这些渔船其实早就看到大船过来了，不过碍于人家是官船，小舢板根本不敢上前兜售食物。现在看船上的官人招手，马上就有机灵的划到金钱，一脸谄媚地问官爷想要些什么新鲜吃食。
“有油锤，有炸果，还有油炸鸡心鸡肝和鸡皮。”
舢板上的小贩指着热气腾腾的油锅给船上的人看。
“都是刚炸的，还热乎着呢，老爷想来哪个？”
“怎么都是吃的？”
高力士问道。
小贩被他问得一愣，抓了抓头。
“官爷是不想要吃喝是吗？要买酱油的话那得去桥东村，那边有酱园子。”
“不是，”高力士皱眉。
“杂……我说，码头那边烟气那么重，都是卖吃食的？”
他现在忽然有点看明白了，原来这烟雾重重的未必是烧香，还可能是在做饭。
就眼前这只小舢板，这舢板上还架了一口小油锅，可不是冒烟嘛！
“啊，是啊。”
小贩不明所以，还以为官爷不信自家口味。
“我家在码头也有摊位，靠着河道第三家就是，炸鸡皮就是我家自己想出来的方子，还有鸡屁股，不然小的先送官爷尝尝？”
高力士当然不可能吃他的鸡屁股，不过倒是买了一些鸡皮和炸果。
做成了一笔大生意的小贩十分兴奋，对高力士几乎是有问必答，不知不觉就把丰岳县的老底给倒了个一干二净。
什么曲辕犁、有鸡场、还有全县都修的冒烟起的火炕。
桥东村那边也一切如常，最大的事儿是薛三郎的堂嫂入伙了养鸡场，准备大展拳脚，现在是全村说话最硬气的妇人。
“我家跟桥东村也沾着亲戚呢，不然也买不到这么多鸡皮和鸡屁股。”
小贩还一脸得意。
“这都是最新鲜的，每天现杀。那鸡场现在不但卖鸡鸭，还有各种腌蛋和卤味。要不是酱油太贵，卤味不如炸货便宜，我也想从那边买些酱油做卤鸭。”
“你说的酱园子，可是那薛三郎家？”
高力士又问道。
“听说薛三郎有个神仙师傅，深夜乘风而来，点石化泉，可是真有其事？”
“啊？啥点石化泉？”
小贩一脸懵。
“他不是在家要挖土窖吗？”
“他家不是起了新房子了嘛，要在院子里挖一口土窖，他们村不少人都过去帮忙。结果挖着挖着忽然就出水了，还是滚烫的热泉水。”
“当时有人还笑话薛三郎是不是使了什么神通，薛三郎说是什么大自然的馈赠。不过他们村那边口音杂，一说快了就听不清，你说的这个‘汤泉仙’是不是大自然啊……”
高力士：……
李成器：……
阮籍的《达庄论》有云：天地生于自然，万物生于天地。泉水也是万物之一，所以薛三郎说温泉是大自然的馈赠没毛病。
周拾遗上本说薛主醢装神弄鬼，证据之一就是这个忽然出现的温泉。但温泉不是什么高人乘风夜至的结果，而是全村人在薛家院子里挖土窖挖出来的。至于“汤泉仙”的由来，那纯粹是一场因为方言不通而引起的误会……
“所以到底有没有仙人？”
高力士刨根问底。
他也看出来了，这事儿要不问明白肯定不行，一旁的宋王都不能干。
“不是传说薛三郎拜了个神仙师傅，这泉水真不是他师傅送的？”
“送啥啊！？要真有高人送啥泉啊？送钱岂不是美哉？”
小贩嗤之以鼻。
“那热泉水不但他家有，隔壁的二嘎子家也有。就连我媳妇二舅姥爷他们家，也捎带上一点热乎气儿呢，桥东村那边地下就是有热泉眼，不过以前没人挖那么深的土窖而已。”
“哈哈，原来是这样。”
李成器听完，马上就来了精神。
你听听你听听，这可不是他在给薛三遮掩，人家县里的人自己都说是挖土挖到的，什么神仙送泉，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嘛！
那什么左拾遗还是左拾遗的，胡编乱造也有个限度，但凡他一只脚踏上过丰岳县的地界，他都不能写出那么离谱的折子，抄戏本子他都抄不到新鲜的！
“高内侍，本王觉得是诬告。”
李成器淡定地摸着自己的胡子。
“他说丰岳县满城尽燃祝由香，实则乃是县民用廉价的菽油做生意。他说泉眼系仙人点化，却不知全村人帮忙挖土窖，得了热泉的也不止薛三一家。言官有监察朝野之职责，但也不能乱攀咬，回去本王定要奏他一本！”
高力士点头。
他是李隆基的亲信，自然也明白这一趟差事的意思。
只是到底还没有进丰岳县城，还是要去桥东村走一趟亲眼见证一下，不然不也犯了周柏的错误？
李成器对这个提议并无异议，他其实还挺高兴能去薛三家溜达溜达，听说他又搞出了不少好东西。
而且他们村现在不是有温泉了嘛，王爷他一路风餐露宿可是辛苦的紧，要是能在桥东村的温泉汤里泡上一泡，再啃点卤味和点小酒，岂不美哉？
这一趟，可不能白来！
第32章 高力士也爱火炕
本着不能白来的想法, 李成器和高力士登岸进了丰岳县城。
高力士以前没来过丰岳县，之前在船上远远看着镇中烟雾缭绕，以为是县民在行那淫祀之事，还担心会遭到宋王殿下的为难。
结果自己上岸在街市里走, 才知道那奏折上写的有多离谱。什么烧香祷祝, 人家根本就是在做吃食生意嘛！沿着码头一家一家的都是食肆，有卖汤饼的有卖烤馕的还有卖炸物的, 水汽和烟气混杂在一起, 便是人间最热闹的烟火气。
因这丰岳县城的食肆都用了豆油, 量大管饱不说，滋味还比别处出众。因此官河上的许多商船客船现在都愿意在丰岳县站一站，靠岸买些吃食补给, 或者嫌麻烦的干脆招了河中跑腿的小舢板，去往街市上买了吃食送过了, 付一个跑腿费。
可别小看了这卖吃食和跑腿的小生意，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人, 半个丰岳县城也因为码头的繁荣而变得生机勃勃, 街路上人的精神气都跟别处的不一样。
李成器和高力士在码头吃了一顿“丰岳特色菜”，觉得其实味道很一般, 料理方式简单粗暴，但胜在油水足。
“单是油水足这一点，就已经胜过许多了。”
李成器感慨道。
他虽然是个吃穿住行无一不要求精致的人, 但也不是不接地气，知道大唐的食用油脂匮乏，百姓肚子里普遍缺油。
缺油, 做饭做菜当然就不滋润，哪怕是只是普通的菘菜, 用油炖煮之后滋味也能好上许多。
“菽油的制法是薛三郎发明的，菽贱价，用起来自然也不心疼。”
李成器笑着说道，话里话外都在提醒高力士别忘了薛大壮献菽油的功劳，这些周柏的折子里可都是没写的。
高力士自然是连声附和。
一行人在县城逛了一会儿，然后便备齐车马往桥东村出发，并没有知会本地县衙。
本来就是奉旨暗查，当然是怎么低调怎么来。好在为了酱园兆鹏程已经把同往桥东村的官道给修整完毕，宋王的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跑，倒也没遭什么罪。
“这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来买菽油的？”
高力士看着马车外热闹的官道，心里也不是不惊讶的。
那些板车上放着木桶的肯定是买油的，但还有一些三三两两背着工具的，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啊？
不过陪着宋王走他也不能随便招人过来问，自好一路忍到了桥东村，这才得到解答。
“噢，那是火炕队的人，他们在外给人砌了火炕，让村里的监理去查验的。”
748笑着揭开谜底。
“虽说是他们学了火炕技术自己去接的活，不过因为是打着桥东火炕的名头，所以我们也要对工程质量负责人，每次都会派人去查验。”
“查验也不是白差的，泥瓦匠会支付一些报酬，但同样的，火炕上会留下泥瓦匠和查验人的名字，将来有问题要去解决。”
“所以你们村的人都做这个活计？”
高力士追问道。
748看了高力士一眼，觉得这人身形高壮颇有剽悍之气，便以为是宋王李成器的朋友，倒也没有隐瞒。
“也不是。”
“现在只有赵七斤一家子做，毕竟火炕要是有问题也是要查验人负责解决的，没点真本事也不敢接这个活。”
“当初火炕班开班，赵七斤把一家子都带来了，结果学的最出色的却是他那个小闺女。丘主薄家的火炕之前总是漏烟就是她给改好的，现在火炕查验发现了什么疑难杂症，也还是要赵家小娘子出马。”
“小娘子做查验人？”
高力士皱眉。
“那她家父兄呢？”
“查验的时候当然是要陪着一起，回来要是没什么事，就还是种田呗。”
748回答的十分淡定。
“你可别小看了这查验的生意，这几个月县城里有好多家都在起火炕，赵家闺女都忙不过来的忙。好在马上就要入冬了，今冬明春能歇一歇，入夏后说不定又要有人砌火炕。”
高力士不懂什么叫火炕，不过他看748说的一脸寻常，就觉得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稀奇的是这丰岳县城竟然相信一个小丫头的手艺！虽然她爹她兄弟都是泥瓦匠，但个小丫头啊……谁家能把泥瓦匠的手艺传给闺女？！这薛三郎怕不是在说瞎话吧。
高力士在藩国的时候就侍奉李隆基了，李成器对他也不陌生，一眼就看出了高力士的想法。
但他只在一旁冷眼看着，并不插话。
高力士参与平定太平公主的叛乱被破格提拔，如今兼任右监门卫将军，乃是李隆基面前的大红人，权倾朝野、最是炙手可热。
这样的人，别人说什么他都是不相信的，除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那就让薛三郎给他开开眼吧。
想到这里，李成器便笑着揶揄起温泉的事儿。
“听说你挖出了温泉，那你的火炕怎么办？不是白建了？”
“也不是白建。”
748想了想。
“温泉有温泉的用法啊，可惜现下管件不好烧铸，不然引泉入室做个恒温房也是可以的。”
“不过没有也没关系，村里有了温泉水就能建造温室大棚，冬天种些蔬果啥的，也是一笔收入。”
“大棚？”
李成器觉得新鲜。
“什么大棚？”
于是748就带着他去参观他的温泉地。
“这块就是泉口，不过出水温度太高需要引入凉水，我便挖了个池子引流。”
748给李成器和高力士展示自己的温泉蓄水池。
“一条用来洗澡，一条用来灌溉。温泉附近的土地温度高，盖个棚子冬天能种些果蔬吃。”
“喏，我现在就种了葡萄。”
别说，系统奖励的葡萄品种还真不错，不但成活率高，而且第一年就能挂果，味道竟然还不是很酸涩。
“噢，这不就是温泉瓜嘛。”
李成器笑道。
“温泉宫那边的泉口也有种瓜果的，宫里冬天的果蔬都是从温泉宫来，倒是少有种葡萄的。”
他随手摘了一颗放进嘴里。
“味道还不错呢。”
高力士也摘了一颗，目光却不断在温泉棚子里梭巡。
周柏的参本里说薛三郎的温泉是仙人点化，不过要他看这就是一口普通的温泉井，挖土窖的坑还没填上呢。
而且打从他进村开始，薛三也没提过任何关于“神仙”的话题，不像参本里写的那样假借神鬼之名大搞淫祀。
“你这棚子是自己建的？”
“是啊，一草一木都是亲力亲为。”
748还挺自豪。
当然，这个“亲力亲为”仅限薛大壮本壮。
因为确定要扬帆太平洋的远大志向，748现在已经有意强化薛大壮的各项身体机能，寓教于活，每天不间断的安排各种土木工程，主打一个勤能补拙。
薛大壮当然不知道他统哥的算盘。他想着反正不挖土也是要去油坊榨油的嘛，干什么不是干呢！？
而且温泉砌好了对他也有好处，至少每天干完活还能在家泡个澡，神仙一般的享受。
李成器和他一个想法，所以马上准备享受一下薛大壮的劳动成果，提议去体验一些薛家的温泉。
748当然没什么异议，带着几人去屋子里换衣服。
一进屋高力士就看到了高高的炕沿，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就是风靡丰岳县城的火炕，忍不住又起了好奇的心思。
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深秋，虽然还是可以穿单衣单袍的温度，但早晚已经能感受到一些凉意了。
748早上做饭的余温还在，李成器脱了鞋上炕试了试，惊喜。
“这土炕还是热的啊！”
“是热的。”
748点头。
“现在天气不冷，太阳下山还能有些余温。不过要是到森*晚*整*理了冬天，还是午后要开一次灶的，不然会有些凉了。”
“来来，高……元一也上来试试。”
李成器招呼高力士。
高力士原名冯元一，乃是冯盎的曾孙。李成器在外不好介绍高力士的身份，索性就用了他的原名称呼。
这次出巡虽然李成器是陪同，但宋王的身份和位阶放在那呢，连李隆基都不能不敬重这位长兄，高力士就算权倾朝野也不能跟宋王同榻而坐。
李成器叫他上来，纯粹是想让他体验一把火炕的好处，回去好跟他那皇帝弟弟复命，佐证他李成器真的没有推错人。
你看这才多久的功夫，薛三郎就又搞出新鲜玩意儿出来的。比起那些只会在朝堂上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言官，薛三郎这样实打实做事的小吏反而有贡献，好歹人家把越冬的问题给解决了！
高力士给李成器告了罪，这才小心地脱靴上了土炕。
薛大壮家的炕算特别大，坐一个宋王李成器虽然绰绰有余，可要是再加上一个六尺五寸的高力士，那就有点拥挤了。
高力士上了炕也不敢往里面坐，只勉强在炕边蜷了一堆。可就这一块的面积，也足够让高力士震惊，屁股刚触了温度就弹了起来，差点跌到地上。
竟然还真是热的！
高力士瞪大了眼，看着这平平无奇的土榻。
外表看着真不起眼啊！就垫了一床填了稻草麻布垫，可坐上去怎么就这么热乎呢！
而且还不是某一个地方热，是一整个榻面都热，这冬天坐上来这得多舒服！？
他掩住自己的失态，举目四望，发现薛三郎还在这火炕上放了桌椅和书卷。
看样子薛三郎平时就是在这火炕上读书写字的。虽然说出去有失大唐官员体统，但想也知道这样的环境肯定舒服啊！至少冬天不用裹几层靴袜还觉得脚冷了！
难怪丰岳县许多人家都要砌这火炕，这的确是越冬的好东西啊！
第33章 这蛋真没什么说法
火炕初体验结束, 就到了李成器心心念念的温泉。
长安城附近也有温泉，骊山上就有温泉，贞观十八年左卫大将军汤行本、将作大匠阎立德奉太宗诏建汤泉宫，后高宗改名“温泉宫”。
李家人都很喜欢泡汤。
李世民是因为风湿病需要温泉缓解, 李成器和李隆基则是纯粹享受冬日汤泉的舒适——这不比冬天守着火盆子烤火舒服多了！？
是以听说薛三郎家挖出了一口温泉眼, 李成器哪里还能坐得住，忙不迭要去体验一下。
748的温泉是系统奖励, 泉眼虽然不大但流量可是不小, 泉水的品质也没得说。
汤池是薛大壮自己砌的, 经过火炕的磨炼他干简单的土木工程也算有模有样，还别出心裁地加了一些提升舒适度的设计。
就比如他在池边修了一些竹棚，竹棚下的汤池里以阶梯分布台阶供人坐卧。竹棚冬能挡雪夏能遮雨, 又不会太过遮挡视线，晚上躺在竹棚下喝点饮子啃个鸡爪, 别提有多惬意了。
因为是给自己修的（大壮这么以为），所以在干活的时候薛大壮是一丁点都没留后手, 把自己打娘胎带出来的那点聪明才智全都用上了。
本以为汤池的第一泡肯定是自己的, 结果还没等他享受劳动成功，宋王便人横插一杠, 气得他蹲在代码箱里敢怒不敢言。
能怎么言？贵人看得上你家的池子就是看得起你，你还能不让进是咋的！？
他叽叽歪歪的抗议748权当没听到，它一直有意无意在观察跟着宋王一起来的那个壮汉, 在琢磨这人是个什么身份。
看模样吧，年纪也就三十左右岁的样子，走路的姿态十分彪悍, 有点像武官，但又没有胡子……难不成是太监？！
748是知道“太监”这种身份的存在的, 历史线中各个文明都有，也不单单大唐一家。
不过之前它做运维的时候观察过不少剧情，里面的太监大多面白无须，或阴柔或殷勤或猥琐，像眼前这位肌肉发达充满雄性力量感的壮汉，748还是头一次见。
……是太监吗？
少了雄性激素的分泌，按理说雄性特征应该会有所退化才对，不过历史上也不乏一些肌肉发达的太监，比如明代航海下西洋的那个谁，那可是物理意义上的指哪里就打哪里，一点都不怂的。
看来雄激素和武力值没有必然关系……
正想着，已经换好衣服的宋王从火炕房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同样身披大氅的高力士。
748眼观鼻鼻观心，余光都不往高力士下身瞄一下，仿佛刚才那个八卦是不是太监的统根本不是它。
“贵人这边请。”
748头前带路，礼数无可挑剔。
虽然没资料包的它在大唐约等于文盲，但架不住它有一颗爱学习的芯呀！
每天的晚自习它给薛大壮补习自然科学知识，同样它也会利用大·壮·的·课·间·休·息，跟大壮学习本朝的民俗民情，教学相长，互相进步。到现在，它已经能很自信地伪装成一个土著唐人而不会被判出戏了！
“你这个池子……修的倒是很有巧思。”
李成器很勉强地想出了一句夸赞。
他是看惯了京城汤泉的豪华，温泉宫的古朴大气，跟这些高端洗浴场所比起来，薛三郎家虽然看得出是用了心，但架不住用的材料实在寒酸，怎么看都透着一种没钱凑合的局促感。
“哈，本来是想挖土窖存放粮食的，结果一镐下去挖出了水，便就着土窑坑随便修了一下，想着够用就行了。”
748无视代码箱里抗议的薛大壮，笑着回答道。
李成器看了高力士一眼，心中暗暗给748点了个赞。
他就说薛三这小子机灵，你看人家多会说话，直接就把“借鬼神宣淫祀”这个口子给堵死了。
首先丰岳县没人宣传仙人点泉，其次薛三也不把这泉眼当回事，谁家的神仙泉水用石块和竹棚子修啊，他宋王府的马厩都比这豪华！
薛大壮：……你有钱你厉害！
高力士显然和李成器一个想法，他现在几乎已经把周柏那封参本当成了笑话，毕竟哪一条都跟桥东村的情况对不上。
不过这口泉水倒是真不错，温度够高，味道也不像一些泉眼那样刺鼻，躺在里面仰望桥东村的星空，倒也有点风雅趣味。
“我说薛三郎啊……”
李成器躺在温泉池子里召唤748。
“光这么泡着也没什么意思，你去找些吃食来，我马车上有美酒，我与元一喝两杯。”
748应了，有点犯愁。
宋王一行人来的太突然，它一点接待的准备都没有，上哪儿去找能让京城著名美食家李成器满意的吃食呢！？
想了又想，不外乎就是一些卤味和炸物。不过拿这些出来未免有点敷衍，还得张罗一些新奇的，得给李成器一点视觉和味觉上的冲击。
冲击……哎？
748忽然想到金七娘搞出来的松花纹蛋。
虽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皮蛋，但从视觉上的确还是有点新鲜的，就是不知道味道怎样。
于是他让村里的小童去鸡场把金七娘叫过来，问她花纹蛋做的怎么样了。
“做倒是做出了一些……”
金七娘有点迟疑。
“可要说味道，松纹蛋不如酱蛋和卤蛋入味，我吃着还是后两样味好。”
“管他呢，你都给我准备出来一些，我要拿出去待客。”
748果断道。
“松纹蛋用深颜色的漆盘，卤蛋和酱蛋用木碗，甭管好不好吃，好看就行。”
啊？
金七娘一愣。
好看不好吃，那不是面上光吗！？
不过大壮之前信誓旦旦跟她说会想办法把松纹蛋推销出去，今天好像有贵客上门拜访，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于是金七娘紧急回去准备，很快便送来了两篮子各种各样的蛋制品。
748对此表示十分惊奇。
“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它一边翻看一边点头。
“你们真有创意啊，就只多了一种酱油，竟然被你们做出这么多的花样。”
闻言金七娘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都是她和桂香最近琢磨出来的。鸡场的鸡越养越多，蛋也越下越多，不想个办法及时消化这些鸡蛋，大家和工钱从哪儿出？亏钱是肯定不行的！
“还得劳烦三郎你给运作一番。”
金七娘小声道。
“……虽然想了好几种做法，但还没找到销路。县里没多少人愿意掏钱吃蛋，海州的酒楼又看不上咱们这点小生意，我们也不敢多做。”
748点头。他找金七娘来也是想要推一把松纹蛋，毕竟宋王的号召力可不是盖的，易不静的轩福楼就是最好的例证。
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太监的壮汉，看宋王的态度对他也很有分寸，想来也不是个一般人。
748原本还想把那瓶高级葡萄酒拿出来招待李成器的，后来它又琢磨了一下，觉得葡萄酒这东西暂时还不能复制，单拿一瓶出来没有任何用处，不如等大壮漂流太平洋之后跟美洲土著换土豆来的划算。
于是李成器的温泉套餐便只剩卤味和各种蛋，但他觉得也挺好，毕竟748端上来的蛋五花八门，都是他没吃过的，这不比京城那些因循守旧的老字号有趣得多？！
“这是什么蛋？上面怎么还有花纹？”
在深色陶盘的映衬下，李成器第一眼就发现了松纹蛋的奥秘。
京城里也不是没人在蛋上玩花样，可像这种精细逼真仿佛沁在蛋体内部的花纹，李成器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松纹吧？”
高力士也拿起一枚蛋，借着天光，眯起眼打量着上面的纹路。
“松柏长青，松纹是祥纹，薛三郎这蛋可是有说法？”
高力士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已经从蛋转到了748脸上。
他的目光隐含着审视，似乎对这蛋的说辞已经有了评判，只是在等薛三郎亲口说出来。
“说法？”
748想了想，摇头。
“没什么说法。”
它总不能跟两人说这是蛋清中的蛋白质与碱性物质发生反应，生成的氨基酸盐结晶吧？那它要怎么解释氨基酸和蛋白质的概念？
所以只是转念的功夫，它就决定把花纹的事推到运气上。
“鸡场的管事偶然做出来的，用草木灰和生石灰抹在鸭蛋壳上腌制，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出现漂亮的松针纹。这样腌出来的蛋比普通的鸡鸭蛋更稀罕一些，能卖上价钱。”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纹路，我们也不知道。”
不得不说，还没发胖的薛大壮皮相还是很能唬人的，748这一番话搭配真诚淳朴的表情，瞬间就取得了李成器和高力士的信任。
哦，原来是巧合啊。
是呢，鸡场养了那么多鸡，鸡鸭每天生蛋吃食，蛋多了总要想办法还钱，不然这鸡场还怎么开下去。
虽然是吉祥纹，但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跟神鬼之说更是没关系。
这薛三郎真是个实在人，都手握松纹蛋也不安个祥瑞的说法，问还老老实实把方子说出来。也就是他们这些人不稀罕抢他的方子，要是换了一个想往上爬的，这还不得逮着这松纹蛋好好经营一番啊！
周柏那群言官真是……不但欺负老实人，还满口胡吣，本王（杂家）必回京奏明陛下！
第34章 满城都在贴财神爷，想发财想疯了！
心里觉得薛三郎是个无辜被咬的倒霉蛋, 无论是李成器还是高力士，看向748的眼神都分外和蔼。
这孩子容易吗？无父无母不说，想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活的好点，这也不知道是碍着了谁, 值得言官一封奏折参了他一本。
他做这不入流的主醢才几天？！连俸禄都没拿多少呢吧！
等再看到桥东村家家户户用上的曲辕犁和火炕, 高力士这心里就更气了，觉得自己这趟差事完全是无妄之灾, 但凡周柏来丰岳县走一遭都不会写出那么离谱的折子。
呵, 他言官高高在上, 坐在京城的名堂里挥斥方遒，他这个内侍省同正员兼右兼门卫将军，就活该千里迢迢南下跑来海州吗？他怎么有脸！
一肚子气的高力士把账都记在了周柏的头上, 躺在火炕上一边吃葡萄一边暗自发狠，回去肯定要把周柏的荒唐之言逐条批驳。
唉, 要是能把这火炕带回京城就好了。宫里虽然银丝碳管够，但冬天躺进去还是要汤婆子, 哪有这火炕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暖和？尤其是在泡了汤泉之后, 人要是往火炕上这么一趟，简直要舒服进骨头里。
想来想去, 高力士就起了献火炕的心思。
他跟在李隆基身边多年，自然是了解自家陛下的喜好的。李隆基喜欢骊山的温泉宫，一方面是因为骊山风景如画, 更有长安城冬日寒冷的缘故。
大明宫里的火炉肯定是够用的，但再暖和也比不得热气蒸腾的汤泉。不过要是有这火炕情况可能就不一样，毕竟这东西坐上去从头到脚无一不暖, 还不用泡在水中，陛下应该会喜欢。
念头一出, 第二日高力士便找上了748，说想学着修葺火炕的方法。
他并没有亮明自己的身份，还以为748会推拒，想着要不要借宋王的名头施压一波。谁知道薛三郎答应的格外爽快，根本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回身取了一叠小册子给他。
高力士一看，是《火炕基础》、《火炕的保温》、《建筑改造要点》等。
“这……”
“这是之前我们开火炕班的教材。”
748热情的给他推荐。
“从基础到进阶，全套都有，还有配套的练习册，可以回家按照习题自行练习。”
“我们这个习题册里面都是实操题，几乎涵盖了所有修火炕可能会遇到的难点，这可是我们的学员在实际操作中真是遇到的，非常具有指导意义的！”
748说的眉飞色舞，代码箱里的薛大壮却差点给他跪了。
统哥！他统哥喂！
大壮光球急得在代码箱里团团转。
他统哥能不能稍微看一下场合对象！？人家这身穿戴明显就是有来头的啊！有来头的贵人谁能自己学习火炕之法，还不是差事底下的人一句话？！
他统哥把给那些庶民瓦匠讲课的册子都送出去，还跟人家说什么回去自己练习之类的，贵人可不是要生气啊？！
高力士：……
高力士还真没生气，反倒觉得薛三郎是一片赤子之心。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和李成器现在都有周柏滤镜，觉得薛三郎被周柏在御前参了一本实属倒霉，另一方面高力士也是被748答应之迅速震慑了一下。大唐的匠人谁不是敝帚自珍，恨不能把祖传的手艺捂得严严实实，哪有人家一问就和盘托出，还生怕人家学不会的！？
就薛三郎这种人，他怎么可能借神鬼图不轨！？
于是高力士揣回来一摞子火炕教材练习册，748还热情地问他养鸡术要不要学，投入少利润率高，只要不生鸡瘟很快就能回本。
它还满喜欢宋王这个高壮的朋友的，不多言不多语，为人沉稳，还给送奖励。
是的，打从高力士出现之后，748就收到了一个支线任务：神秘来客的震惊。
这是一个需要通过情绪反馈而达成目标的任务，任务难度不高，奖励也稀松平常。
但748现在就喜欢稀松平常，最好是一些食物和功能饮料什么的，这样它和大壮漂流太平洋的时候就不愁吃喝了。
高力士的奖励是一缸羊肉汤，羊肉炖煮的软烂入味，汤头香气浓郁，泡些汤饼下去就是一顿美食。
除了羊肉汤还有一些商城币的奖励，不过因为薛大壮的账户还是冻结状态，所以这些系统币被直接扣除抵债，748连钱的影子都没看到。
算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748十分想得开，为了在神秘来客（高力士）身上赚到更多的羊汤，它十分卖力地带着对方参观桥东村的各处“景点”。
高力士婉言谢绝了养鸡术，但他跟着748去参观了曲辕犁，以及刚刚建成的桥东酱园。
酱园里同样修了火炕，炕上挖了坑道，里面一座一座都是酱缸，密密麻麻的，异常壮观。
高力士被这奇怪的场面震慑了，当场给748贡献了一缸羊汤。
有收获的748也很上道，给对方讲解了恒温酱缸发酵、提升酱油酿造速度的秘密。还说有了这些火炕，桥东酱园不久之后便能稳定产能，供给京城。
不过目前还有一道技术难关需要突破，那就是筛选适合的酱曲霉。
筛选酱曲微生物的工作间其实更有冲击感，但考虑到卫生状况，748只能忍痛放弃带高力士进去参观。只跟高力士介绍说制醢署派来的那两个工匠现在正在接受岗前培训中。
每个制曲师傅都有自己的习惯，虽然是制醢署派过来的，但到了桥东酱园那二人就只能算是学徒，师傅怎么安排怎么是。
高力士一个本朝土著对这样的规则接受良好，自然也就没有额外的羊汤供给748。
但748哪能就这样放弃呢！？天知道下一次薅羊毛的机会什么时候到来，羊汤多存几缸绝对不亏啊！
于是在桥东村的这几天，高力士一直没闲着，跟着748把这个小村走的通透，还从乡人口中得到了不少真实的评价。
等到离开的时候，李成器胖了一圈，高力士却看着有些清减。
李成器也没问他这些天都去干什么了，反正不关他的事儿，他宋王此次过来就是给做个见证，回长安还要跟那群耍嘴皮子的吵架，肩负重担可得好好歇歇。
临行前，748送了不少礼物给李高二人，都是桥东村最近做出来的一些“土特产”。
因为开了榨油坊，现在桥东村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大豆集散地。因着本地的豆价便宜，各种豆加工作坊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光在桥东村周围就开了两家豆腐坊。
其中一家人在榨油坊找到灵感，把做豆腐用的豆浆放进层铺的屉布，压紧压实，揭出来一张又一张的干豆腐，大受欢迎。
另外一家更豪横，干脆用豆油炸了豆腐做成豆腐泡，不但易存放而且自带油星，一推出便大受欢迎。
桥东村的豆制品产业初现雏形。
高力士没觉得震撼，但这一路都在感叹薛三郎这小子的确很有意思，看似什么都没做，但其实整个村子都被他调动起来了。
不是说桥东村的村民有多聪明，但他们村的精神气儿肯定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在想怎么能在豆油鸡鸭上搞点花哨，让自家的日子能过得更好。
别说是乡民了，就连他，他这个内侍省同正员兼右兼门卫将军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每天睡醒一睁眼，就琢磨自己能不能也干点什么。
相比之下，京城大殿上那些为了一些小事反复攻讦、互相挑刺计较朝官们，就显得那么面目可憎。
就这样一路感慨着回到长安，长安的秋风里已经满是凉意。
两人当然是第一时间去大明宫复命。
有高力士在，李成器也没多和李隆基寒暄，把自己所见如实汇报之后，又言准备明日大朝参言官周柏一本，之后便很有眼色的主动告退，把空间留给那主仆二人。
“所以那薛三郎果真没有假借鬼神之名行不轨之事？”
李隆基笑道。
“那汤泉仙一说又是怎么来的？”
“桥东村根本没人说汤泉仙人……”
高力士一脸无奈。
“奴在村里住了几日从未听此说法，乡民都说是挖土窖撞泉眼上了，因这‘撞’和‘汤’在丰岳土话里发音相似，可能是有人听岔了。”
李隆基：……
“原来是乡音引发的误会。”
李隆基点头，又道。
“那万民淫祀呢？周柏不是说丰岳县人人举祭坛供奉，城中青烟冲天，可是真有其事？”
高力士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
李隆基：……你有话直说，摇头晃脑的朕看不懂。
“没有万民淫祀。”
高力士苦笑道。
“丰岳县民举的也不是祭坛，而是油锅。”
“因着薛三郎在桥东村开了油坊，丰岳县的菽油价格低廉，人人都做起了吃食生意。临着码头的那条街，远看去的确是白烟缭绕，但那都是吃食摊子上的烟气和水汽，所谓供奉也不死给神明的，而是卖给官道上往来的船客。”
“鬼神之说肯定是有的，不过不拜什么汤泉仙，而是财神。现在丰岳城中的食摊子上都贴了财神画，人人盼着自己发大财呢！”
李隆基：……
第35章 谁能不喜欢纯粹的人呢！？
高力士侍奉李隆基多年, 对这位陛下的心思还是摸得很透彻的，知道李隆基就喜欢这种戏剧化的转折。
所以他把在丰岳县的经历如实讲了一遍，主打一个前后反差，果然让李隆基开怀大笑。
“原来如此。”
李隆基单手支颌。
“看来这菽油是真的用的, 丰岳县这么多卖吃食的, 想必生意也是很好了？”
高力士想了想，点头。
“奴之前没去过丰岳县, 不知道县城之前怎样。但奴这次过去, 城中商业繁荣, 人人脸上都带笑，的确与其他地方不大一样。”
“而且因有这菽油，县城的码头往来船只不绝, 更有许多平民划舢板贩售吃食，码头食摊的烟气终日不断, 可见是生意极好的。”
李隆基点头。
他其实不太关心丰岳县的商业景气，大唐虽然不抑商, 但也不会把商人当成国朝根基, 农桑之事才是李隆基最看重的。
“你可看了那曲辕犁？”
李隆基问高力士。
高力士连忙点头。
“奴看了，奴用了, 奴还带回来一架，的确很是轻巧灵便。”
闻言李隆基便让他把曲辕犁送上来，于是大明宫的几个内侍哼哧哼哧抬了一架铁犁上来, 小心地呈放到御前，还被高力士瞪了一眼。
就这么轻巧的一架犁，四个人抬还都累得大喘气, 人家薛三郎自己就能拉着满地走，内侍省这些小崽子们是该好好磨练磨练了！
迅速琢磨了一下如何训练下属, 高力士便又收敛心神，专心跟李隆基奏报曲辕犁的使用。
情况和兆鹏程报的差不多，曲辕犁的好处胜在轻巧灵便，一人便能驱使，而且还可以根据不同的地势更换犁头（748特制），大大提高了耕种的效率。
而且薛三郎在耕种之前往地里种蒜、深翻，下石灰，期间还放鸡鸭入田除虫。虽然桥东村里有不少人去县里卖吃食，但今年的粮收却一点都没耽误，甚至夏末秋初的虫害也没怎么闹。
“看来这薛三郎还真个人才。”
李隆基感叹了一句，又问。
“那此人心性如何？”
时下但凡有些才情的人大都很有性格，比如他大哥李成器结交的那群诗客，哪个不是纵酒狂歌，恃才傲物？是以如果高力士说薛三郎眼睛长在头顶上，李隆基都不会觉得稀奇。
但偏偏，高力士没有。
高力士回忆了一下那些天住在桥东村的场景，记忆中尽是748热情的笑脸和各种安利洗脑包。这哪是什么恃才傲物的大才子啊！？这分明就是一个淳朴的傻小子，自家的手艺都不知道掖着藏着，恨不能一口气都捧到你面前。
打从李隆基登基之后，高力士也算鸡犬升天，身边逐渐围拢起不少人。
这些人对他也是热情的，有问必答，但高力士能看出来，他们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从自己这里搞到更多的利益，他们的笑脸和谄媚都是带着目的的。
但薛三郎就不一样，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从自己手里得到过任何东西，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和那些乡人并无区别，他是真心想把那些手艺教给每一个想要学习的人。
他的笑是无私的！
宦海沉浮，谁能不喜欢纯粹的人呢！？
尤其是在大唐权力中央浸润多年，对于这种单纯利他的理想主义就会更偏爱。
于是高力士稍微添油加醋，把748传授火炕法、建鸡场的情况跟李隆基禀报了一番，顺带着也提了一嘴薛三郎送松纹蛋，但半字不提祥瑞的事儿。
“他真真么说？”
李隆基微微挑眉。
“松纹可是吉祥纹，有松纹的蛋怕不是集了天地精华，吃了能延年益寿？”
他说的都是寻常术士贯有的话术，但高力士却摇了摇头。
“奴也问他是不是祥瑞，但薛三郎一直摇头，还直说是巧合，谁用这办法都能做出来。”
“薛三郎还说，吃鸡蛋鸭蛋肯定是有好处的，但延年益寿不可能天地精华更是无稽之谈，蛋放久了会臭掉。”
“哈哈哈哈哈哈！”
李隆基拍案大笑。
“这薛三还真是个妙人！”
至此，他心里那点被周柏勾起来的微末芥蒂彻底烟消云散。
“你再说说那火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被问起火炕，高力士的精神头就更足了。
火炕他懂啊！回程的时候闲来无事，他把薛三郎送的那一叠小册子全都通读了一遍，练习册也都做完了，现在他敢说全京城也没有他这么了解火炕的人，给他一撮草泥他能现场修一条烟道！
“火炕顾名思义，就是以火烟为热源取暖的炕榻。”
高力士一张嘴就是748在《火炕基础原理》一书的开篇句，听的李隆基眉毛高挑，格外觉得新奇。
主仆两个就这样一个听一个讲，等王皇后带着宫人前来送宵夜的时候，李隆基已经上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火炕教学课了。
“什么这样专心？”
王皇后一进大殿就笑。
“晚膳不吃，三郎也不觉得肚饿？”
王皇后是李隆基的原配，在韦氏乱政期间，王氏在幕后协助临淄王李隆基完成大业，李先天元年后立为皇后，是名副其实的后宫第一人。
因她与李隆基是结发夫妻，又共患难了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是以王氏现在在李隆基面前还是很能说得上话的，两人之间的相处也不像寻常的帝王后妃，更随意了许多。
“阿菱来，让你看个新鲜玩意儿。”
李隆基笑着招呼王皇后。
其实王皇后一进大殿就看到高力士端着一屉草泥在给李隆基演示什么，两人锹我一锹耍得起劲，想来也不是在说什么军国大事。
王皇后是经历过韦氏叛乱的人，当年辅佐李隆基的时候也坐镇后方，政治敏感性没得说，一打眼就知道这两人没在谈论什么正事。
既然不是正经事，那她也大大方方走过去，调侃之余还展示了对夫君身体的关心，拉进与李隆基的感情。
她已经不年轻了，比不得赵氏那纤细的腰肢和婀娜的身段。
那出身卑微的歌女不但生了皇次子，还参加了亲蚕礼，深得陛下的宠爱。
皇长子李琮容貌有损，无缘大宝，赵氏生的李瑛变成了最年长的，朝中也不乏拥立的声音。
凭什么？！
王皇后收敛眸中的郁色，笑着走向李隆基。
“可让臣妾开开眼。”
李隆基没注意到发妻神色的变化，兴致勃勃地给她展示了火炕的修葺之法。
“以火烟余温热榻内烟槽，人卧坐于榻面之上，可越冬。”
“竟有如此巧思。”
王皇后笑道。
“可是高将军想到的？”
高力士连忙摇头。
“不是奴不是奴，乃是发明酱油的薛三郎。现在丰岳县里许多人家都修了这火炕越冬哩。”
他又给王皇后展示了松纹蛋和曲辕犁，还把其中的原理复述了一遍，听的王皇后啧啧称奇。
“原来用石灰和茅草裹着禽蛋腌制，就能得到漂亮的松纹！？”
王皇后举着一枚松纹蛋放在烛光下细细观瞧，果然在蛋清上看到了雪花一样的纹路。
“甚是精巧！”
她赞叹道。
“若要是那薛三郎不说，谁不把这蛋当成祥瑞！？”
可不是！
李隆基点头。
他最介意这种事，不然也不会因为周柏的奏章就派高力士去查看情况，前朝还少了借神鬼之说造反的先例了？！
这个薛三郎直接把松纹蛋的做法公之于众，别人说是祥瑞他自己还主动纠正，可见没什么不轨的心思。
嗯，言官，该整治整治了。
且不说李隆基在心里琢磨着借此事整肃朝堂，单说王皇后。
一夜过去，王皇后打发走前来请安的妃嫔，正准备忙里偷闲喝口茶汤，冷不防听到有宫人通禀，说她娘家嫂子清阳公主求见。
清阳公主是王皇后双生哥哥王守一的妻子。王守一年少时与李隆基是好友，在平定太平公主叛乱中又立下功劳，娶睿宗之女清阳公主为妻，一时风头无两。
清阳公主是新婚，与夫君正是情浓的时候，对这个小姑子皇后也十分亲热。
她来了便送了个匣子给王皇后，神秘兮兮地道。
“我从秋元寺得来了两枚先天胎元，据说吃下去能一举得子……”
说着她打开木匣，露出里面深棕色椭圆形的蛋体。
“这胎元有松纹和雪纹两种。松纹为阳雪纹为阴，对应便是男娃女娃，须得开蛋才知。”
清阳公主一边说，一边看到王皇后神色古怪，还以为她不爱听这生孩子的事儿，便小声劝道。
“娘娘贵为国母，却要带那伎子一同参加亲蚕礼，是为何故？不就因为那伎子生了皇次子嘛！”
“如今她得进妃位，朝中便有人提议立李嗣谦位太子。那李嗣谦才多大？赵氏一人得道，她那个乐工爹和兄弟都做了官，可是没少在长安城里炫耀呢。”
清阳公主是王皇后的亲嫂子，又是出身皇室，自然看不上赵氏的出身。
她把那个木匣子托到王皇后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
“娘娘您是正宫嫡妻，您若要生下子嗣，哪还有那李嗣谦什么事儿！？只要太子是您诞下的，你是后宫之主，那赵氏便是再兴风作浪也是徒劳，总越不过您去。”
“陛下森*晚*整*理喜欢的女子多了，总有新人替代旧人。当务之急，还是要有孕胎啊！”
第36章 这不就是松纹蛋吗！？
清阳公主说得眉飞色舞, 却没注意到她的皇后小姑子兼嫂子，匀净细白的脸上早已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王皇后的眼紧盯着清阳公主手里的那只木匣，里面的蛋圆溜溜的，通体呈现青色, 内里又透着墨一样的黑, 的确颇有些“万物负阴抱阳”「1」的意境。
大唐以道教为国教，李氏皇族中笃信道教的人不少, 今上李隆基的亲妹妹金仙公主更是在神龙二年出家成为女道士, 号：上清玄都大洞三景法师。
王皇后与道士小姑子的关系不错, 平时也没少听她讲法论道，该说不说，清阳公主的这两颗“先天孕胎”还真挺符合道家的阴阳意境。
可问题是类似的东西, 她前几天刚好在大明宫里见过。还是高力士拎着筐呈上来的，满满当当一篮子, 就垫了点蒲草，哪有嫂子这两颗如此的金贵！？
高力士当时怎么说的来着？说那是海州丰岳县的特产——松纹蛋。是因为酿出酱油的薛三郎在村子里开了鸡场, 鸡蛋鸭蛋多了吃不掉, 于是薛三郎的嫂子便用草泥混着草木灰腌蛋保鲜，碰巧腌出了美丽的纹路。
大纹类似雪花, 小纹与松针一般无二，故而又名松花蛋。
至于颜色，那薛三郎也说了, 鸡场的蛋也有批蛋变了色，但好像是因为草泥混了什么东西。因为变了色的蛋实在奇怪，味道又和寻常的腌蛋格外不同, 鸡场便作为残次品给销毁了。
“哥哥可是在哪儿得了这两枚……先天胎？”
王皇后打断了亲嫂子的吹嘘，笑着问道。
因她一直是个和善温柔的性子, 清阳公主也没多想，便说了这两枚宝贝的来历。
“阿耶最近生了一场风寒，好了之后一直气有些促气短，你哥哥四处寻医问药，想求个方子能让阿耶恢复元气。”
“有人便跟他说了东都附近的秋元寺，据说灵验的紧，长安城里有不少信众。”
清阳公主神秘兮兮地道。
“据说这私里的主持明悟和尚法力深厚，但只度有缘人。若是不得他眼缘，便只能在寺里烧香祷祝，得不到明悟和尚的指点。”
“你阿兄去了秋元寺，与明悟和尚一见如故，得了他送的一包草药，回去给阿耶煎服，果然有效果！”
一说起自家夫君的奇缘，清阳公主便眉飞色舞。
“府里请他做了一场法事，母亲想起你在宫中的难处，便让你阿兄去问明悟和尚想法子，得了这两枚先天胎元。”
“以朝露服食，一口气也生个双胎！”
王皇后与其兄长王守一便是双胎龙凤，当年也羡煞了不少人家。王皇后嫁入皇家多年，一直未能有身孕，王家人说不急那真是假话。
毕竟，只要王皇后能剩下嫡子，那就是下一任的大唐之主，王家的荣华富贵至少可以再传两代！
清阳公主虽然出身皇室，但她并不是李隆基一母同胞的妹子，荣宠和权势都比不了出家做了女道士的金仙公主。
因为嫁了李隆基的发小兼当朝国舅王守一，清阳公主在宗室里的能见度高了不少。王皇后要是生了嫡子，她就能凭借夫家的关系跟下一任帝王更近一层，是以她对小姑子的肚子十分上心。
夫妻俩都是一片好意，王皇后却有苦说不出。
她当然也着急，她比娘家人更清楚自己在宫中的处境。
李隆基登位以后，宫中又进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妃嫔。
赵氏能歌善舞美丽动人，还育有皇次子，地位稳固。新入宫的武婕妤是则天大圣皇后的侄孙女，出身显贵青春貌美又善逢迎，怕也是来者不善。
如今的局面是前有赵氏，后有武婕妤，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儿。而膝下空虚的正宫皇后年华不在，唯有当初与帝王共患难的功劳维持着体面。只是这体面毕竟是帝王给的，如空中楼阁一样不牢靠，也难怪王家人会着急。
可再着急，也不能胡乱投医。
王皇后在心里暗暗谈了口气，脸上却挂着笑，让宫人接了清阳公主的木匣。
还能怎么办？嫂嫂也是一片好心，她总不能当面驳了嫂子的面子。
送走了清阳公主，王皇后便又让人呈了那木盒子上来。
高力士从丰岳县带回来的松纹蛋，李隆基给各宫主位都分了一些，王皇后这里最多，看这些精美的纹路也不觉得稀奇。
一样的，一模一样的，就只有颜色的差别。
明悟和尚说是先天胎元，薛三郎却说是用草木灰混着稻草腌出来的，相比之下，这薛三郎果真是个实在人，腌出了罕见的松纹也不故弄玄虚，更没有借机生事，自然更值得信任。
“扔了吧，别声张。”
王皇后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宫人领命退下，只余一室冷寂。
同一时刻，远在丰岳县桥东村的748忽然收到了一则系统提示。
嘀——
恭喜宿主获得新成就“科普战士”，请在以下两项奖励中选择一种：1、钉榫接合术。2、大唐金。
748觉得稀奇，因为在此之前它从不知道还有成就奖励的存在，而且这个奖励在发放前并没有任何预兆，不像支线任务那样会有提示。
不过给的奖励倒是很大方，都是大唐盛世的技术精华。第一个钉榫接合术是唐朝最先进的造船工艺，在同时代的阿拉伯人还在使用椰嗦糖泥缝合木帆船的时候，大唐的工匠已经利用钉榫支撑船体结构，使用水密隔舱提供船舶浮力，降低沉船的风险。
而大唐金就更有名了，其实就是火法镀金，也叫鎏金。利用化学原理制作出的合金颜色比真金还好看，从外观上看难分真假，足可以乱真。
想要发财，当然要选后者更合适。不过748的小目标是漂流太平洋，所以它想也不想，直接点选了第一个选项。
“钉榫接合术？这是啥？”
代码箱里的薛大壮也同步到了奖励提示。他抓了抓头，点开钉榫接合术的说明书，然后看得一头雾水。
——获得该技术后，宿主在建造船只的时候，可以直接选择使用钉榫对船体进行整体接合，省时省力，安全可靠。
“诶？这不是造船用的吗？”
薛大壮奇怪道。
“统哥你选这个干撒子嘛，咱们又不造船。”
“钉榫比炼金有用。”
748含混地道。
它还没准备把自己的小目标告诉薛大壮，当然也不会说钉榫是为他将来漂流美洲准备的，现在还不是泄露计划的时候。
“金铜都有朝廷管控，你就算学了大唐金的炼制方法还敢用是怎么的？私自铸金是要杀头的哦。”
748吓唬薛大壮。
大壮吓坏了，缩在代码箱里不吭声。
他忽然觉得他统哥说的有道理，造船就是比炼金好，炼金有杀身之祸，造船只要肯卖力气，那……那至少还能赚个辛苦钱……
“那咱们是怎么拿到这个成就的？”
他窝了一会儿，又问748。
“咱俩最近也没干啥啊，为啥说咱们是科普战士？啥叫科普？”
“科普就是普及科学知识，扫除封建迷信。”
748胡乱给他解释。
“科学知识就是你晚课学的那些，你前段时间不是给泥瓦匠们加课了吗？就是因为那件事，系统认为你在做科普。”
“真的吗？”
薛大壮还挺高兴。
他的确是给泥瓦匠们讲过自己之前学过的知识，只是没想到讲课还有这般好处，能获得一个带奖励的称号。
“那我能把这个称号顶在头上吗？”
薛大壮十分眼馋成就栏里那个金光闪闪的四个字。
他现在是意识体，把称号顶脑袋上是能够做到的。系统称号的亮度可比薛大壮的生物场高多了，就像一道霓虹灯招牌，老远就能看到。
“诶？这称号怎么还有副作用？”
盯着“科普战士”四个字的大壮光团忽然发现了华点。
——称号效果：明悟的好感值－30，秋元寺众好感度－15。
薛大壮不明所以。
“明悟？谁啊？还有秋元寺，为啥和尚庙的好感度降了啊？”
748哪知道这里面还有王皇后一家子与松花蛋的恩怨情仇。
它想了想，瞎猜。
“可能是庙里的火炕没砌好吧？人家不满意了呗。”
“泥瓦匠都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活干的不利索，人家肯定认为是师傅的手艺不行，这个秋元寺的火炕肯定是憋烟了。”
薛大壮觉得他统哥的推测十分有道理，自己还觉得自己挺委屈。
“这谁干的活？！不行就别装大瓣蒜啊！现在闯了祸，还连累了为师，我招谁惹谁了！”
“还有这明悟和尚也是，不满意你就直说嘛，背后偷偷摸摸记小账算什么！？幸亏称号上的副作用写的明白，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人……”
正说着，忽听门外想起了当当当当的急促锣音。
村长宋大全一边敲锣一边扯着嗓子在门外喊。
“老少爷们都拿着家伙事儿往村西头去！”
“——野猪进村了！”
第37章 748大战野猪王
野猪？！
748精神一振。
它来大唐这么久, 还没见过野猪呢！
村里倒是有几头黑猪，天天在泥里打滚，还都瘦巴巴的，不知道还以为是跑进村的野狗。
是以宋大全刚在门口喊了一嗓子, 748就忙不迭地跑出了院子, 深怕自己去晚了连根野猪毛都看不到。
“哥！统哥！统哥你慢点啊！”
薛大壮在代码箱里着急地喊它。
“野猪凶得很，哥你好歹拎根棍子再出去, 不然它冲过来能把人撞个好歹！”
748一只脚都跑出大门了, 听他这话又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半路又折了回来，在火炕底下抽出来一根烧火棍。
这个时候，村里已经集结了不少人。大家各持棍棒叉斧往村西头走, 脸上既兴奋又紧张。
兴奋的是眼看就快过年了，要是能杀几头野猪各家还能分些野猪肉。但野猪毕竟是凶兽, 而且经常成群活动，一个不小心被猪顶了撞了, 受伤就不美了。
“叔, 野猪怎么下山了？是不山里没吃的了？”
张二嫂家的二小子问宋大全。
宋大全看这些来凑热闹的半大小子就来气。他张罗的是村里的丁壮，这些娃子跟出来做撒子嘛, 一会儿要是那野猪发起狂来，还能看顾着他们。
于是他没好气地回道。
“还能是因为啥？总不能是你给撵下山的吧？”
“嘿嘿，那不能。”
张家二小子笑着挠头。
“那是谁先发现的啊？听说野猪专门往暖和的地方冲, 木头门都能给撞碎了……”
这话倒是没错，第一波野猪进村的时候，的确是往屋里冲来着。
不过这个猪群运气不好, 村西边刚好是鸡场的所在地。鸡场那围墙建的结实啊，为了防止狐狸黄鼠狼偷鸡, 鸡场的墙都垒的高高的，还进行了底层加固。别说靠蛮力冲撞的野猪了，换成是个大小伙子也翻不进去。
桂香带着两个女儿就住在鸡场的后院，野猪呼啦啦地从山上冲下来，一开始给这娘仨吓了一大跳，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
又等了一会儿，发现这些野猪根本撞不开门，两个小丫头的胆子就变大了，不停地朝着墙外的野猪扔石头，一遍扔还一边喊人。
桂香则是敲起了鸡场的吊锣。这锣是之前金七娘让挂的，怕桂香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女娃被人欺负，有事敲锣村里都能听见。
桂香在鸡场做了一年的工，欺负孤儿寡母的没遇到，倒是今天这窝野猪用上了。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锣声响彻全村，一群人呼啦啦地杀往村西头，在半路上与野猪群遭遇。
“好家伙！这么多！”
薛大奎大惊。
他媳妇金七娘现在管理着鸡场，前几天有又刚刚入了股，听说鸡场那边进了野猪，薛大奎比谁冲的都靠前。
当然他也不是只知道蛮干的莽夫，他还给村里拉来了三个助力——金七娘的爹和两个兄弟，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猎户。
“这是猪王啊！”
金大爹皱眉。
“等开春雪化了母猪生崽子，你们村后山早晚要出事啊！”
金家家传的猎户本事，父子三人进山的时候也不是没打过野猪，但都没像今天这样混乱。
主要村里来的都是丁壮，力气是有的，但普遍没什么章法。野猪发起狠来横冲直撞，有人害怕的躲避，有人举着石块打散猪群，还有人追着猪屁股后面跑，想把猪群哄出村子。
“这不添乱嘛！”
金大哥气得直皱眉。
“野猪又不是家猪，你哄它它就听你的？！”
于是等748拎着烧火棍跑出家门，野猪已经在桥东村四处乱窜了。
“统哥！统哥门口有猪！”
薛大壮眼尖，一眼就看到一头肥壮的大野猪正从酱园的墙后转出来。748关门的声音惊动了它，野猪眼露凶光，粗壮的蹄子刨了两下，然后闷着头朝着748的方向冲来。
“哥！哥！猪过来了！”
薛大壮吓得光团都黯淡了，缩在代码箱里瑟瑟发抖。
748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凶的猪，它下意识地退了一下，避开了野猪王的第一次冲撞。
但野猪王的机动性远超它的预估，还没等748调整完身体姿态，野猪王已经再次发起了冲锋，两根尖牙狠狠插进了树干，距离748仅仅一寸之遥。
“腰……腰腰要折了……”
薛大壮在代码箱里露出半个脑袋，心惊胆颤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以一个奇怪的角度避开野猪的撞击。
“哥，哥咱跑吧，这这这这……这真是打不过啊！”
他小小声地嘟囔。
“这么凶的猪，咱俩哪是对手啊？再折腾两回我就零碎了……”
他说这话748不爱听，748还啥也没干呢，怎么就零碎了？！
而且面前这头胖野猪也忒气人，两只豆豆眼半眯半睁，搭配它左边那颗格外突出的大龅牙，妥妥一个看不起人轻蔑表情，看得748火大。
再加上薛大壮怂怂的叨逼叨，就跟浇在火上的油一样“腾”地点燃了748。它也忘了之前的害怕，脑子快速计算了一下，然后拎着烧火棍就朝着胖野猪的方面冲。
野猪王：……？
野猪王哪见过这场面，以往都是它追着别人四处跑，怎么这个两脚兽还朝它过来了呢？！
结果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被748抓到了破绽。748提着棍子跳上了树，然后借着反弹的力道腾空一跃，举着烧火棍朝着野猪王的面部砸去。
咚——！
一棒正中猪脸，野猪王疼的眼前一花，鼻子又酸又痛，脑子嗡嗡的响，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还没等它恢复感知，烧火棍着风声又砸了下来。这次打击的角度更惊奇，野猪王只觉下腹部猛地被打飞了起来，剧痛之下瞬间没了直觉，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
噗——
野猪王两眼翻白，口吐白沫，肥壮的身体重重摔在了地上，挣扎了一下，很快没了生息。
748活动了一下手臂，发现薛大壮两只手的虎口全部裂开，鲜血滴答地落在烧火棍上，可见刚刚这一击的力道有多大。
“壮……壮士……”
随后赶来的金家兄弟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他们是追着野猪王过来的，原想着用箭射伤野猪的前后腿，限制它的行动。结果刚才野猪王一直与一名少年公子缠斗，两人瞄了几次都没敢动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误伤了人。
也就是犹豫一下的功夫，两人就看到那小公子疾跑冲刺上了树，在半空中轻巧的一个转身，举着棍子就砸了野猪一下，然后趁着野猪吃痛的当口攻其下盘，角度既狠又准，看得他俩也下意识地护住了脐下二寸。
金大哥：……疼。
金二哥：……疼。
等两人走进了观瞧，心里的惊愕几乎要溢出喉咙。
虽然看着只有简简单单的两棍，可打到野猪身上的效果简直惨绝人寰。
第一棍把野猪鼻打得凹进去了片，第二棍……野猪腰部以下已经成了血糊糊，血肉粪便都混在了一起，根本不能看了。
这娃子的力气咋这么大？！
金大哥看得心惊，金二哥却起了兴致，问748是谁家的孩子，想不想学打猎的手艺。
748对打猎没什么兴趣，刚刚那一击完全是人应激之下肾上腺素爆发的结果，也就是最近薛大壮一直严格执行训练计划，每天跑圈榨油推磨一样不落。不然光有肾上腺素也没用，身体底子在那儿摆着呢。
它礼貌地谢过金二哥的好意，并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你就是薛三郎！？”
金二哥惊喜笑道。
“那咱们还是亲戚哩！我是你堂嫂金七娘的二哥，这是我家老大，你叫我俩大哥二哥就行。”
“我听说过你哩，县里有名的秀才公！七娘养鸡的手艺就是你教的，我娘一直说要好好感谢你愿意拉拔兄弟！”
金二哥是个自来熟，平时见谁都能唠几句。
他本就欣赏748打猪的本事，又听说它跟自家能攀得上亲戚，当下便把748当成了一家人，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起打猎的各种小技巧。
“有话回去说，三郎的手还伤着呢。”
金大哥不得不提醒话痨弟弟。
金二哥陪着748回薛家处理伤口，金大哥一人拖着野猪走在后面。
一上手他才知道这猪有多沉，阿耶说这是野猪王说得一点都没错，他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野猪！
之前听妹妹说这薛家三郎之前不着调，浪子回头之后有如开了灵窍一般，不但酿出了鲜美无比的酱油，还用廉价的菽榨油，让桥东村家家户户锅里都多了油星，连京城的贵人都看重他，还给他封了大官。
原本他以为薛三郎应该是个文弱书生，清秀文雅谈吐风流。结果今日一见，清秀文雅是有的，举手投足间都和他们这些粗人不一样。
但文弱……
金大哥撇了一眼野猪王血葫芦一样的下身。
这哪里弱？
……这分明是力能扛鼎的霸王嘛！
第38章 猪猪好吃的方法
“力能扛鼎”的748可不知道金二哥脑子里的念头, 此刻的它正兴致勃勃地研究野猪的尸体，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能用得上。
村里人一提到野猪，那当然就是吃肉。肉食在大唐虽然不算什么稀罕玩意，但是对普通的农户来说, 能吃上肉也不是一件常有的事儿, 这群冲进桥洞村的野猪理所当然成了年货。
野猪王是748杀掉的，所以一整头从里到外都可以由他自由支配。村里的规矩就是这样, 自己击杀的猪归自家, 与他人合力击杀的, 几家自己商量，能得多少野猪肉全看各人本领。
野猪王膘肥体壮，肉质紧实, 看得金二哥十分眼馋。
“这么多肥油，吃过正月没问题！”
肥油吗？
748摇头。
它又不缺油, 这个秋收它屯了整整一仓库的大豆，就算明年要捐出500石赈灾也不怕。
它有点好奇野猪肉的味道。
不过野猪皮和野猪鬃可都是好东西。野猪皮耐磨保暖, 不管是做鞋还是做背包都是不错的选择, 野猪鬃坚韧硬直，适合做刷子或者梳子。这头野猪王正值壮年, 毛皮都在最佳状态，着实不能浪费。
748决定找皮匠做两双鞋、两个背包，再找木匠定制一批大鬃刷, 用来清洗酱园的酱缸。剩下的野猪肉当然是吃掉，不过野猪肉质比家猪紧实，要长时间炖煮才能酥烂, 而且这么大的野猪拆分也很花费功夫，于是卷王748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坏主意。
它问代码箱里的薛大壮。
“红烧猪肉, 吃吗？”
不争气的眼泪从大壮的嘴里流了出来，但他还是压制住疯狂点头的冲动，小心地问道。
“统哥需要我干什么？”
748一指盆里被打得稀烂的野猪。
“这个你处理掉，再加修一门野猪解剖课。”
薛大壮琢磨了一下，点头。
“成交。”
于是在金二哥毫无觉察的时候，眼前的薛三郎已经由748转换成薛大壮，开始吭哧吭哧分解野猪。
748在脑内给他播放野猪的结构图，包括骨骼、肌肉和筋膜的走向，薛大壮拆解到哪儿解剖图就播放到哪，操作错误的时候748还会发出提示，效果堪比点读机。
金二哥看得十分稀奇。他都不知道妹妹婆家的这个亲戚竟然还会杀猪？！
虽然动作了看着十分生疏，但大体的位置和走刀的路线还是很精准的，一看就是有专门练过。
“三郎喜欢猪肉？”
金二哥好奇地问道。
薛大壮一愣，本能摇头。
“我不爱吃猪肉，猪肉太过腥臊。”
薛家虽然没落了，但是家底还是有的，再加上系统发放的任务经费，薛大壮从小到大的衣食用度都不差。
李唐皇室发迹于陇西，受北方游牧民族生活习惯的影响，从达官显贵到平民百姓，对于羊肉更加推崇。这一方面是羊肉一直有药用价值的说法，再有就是猪肉腥臊，需用许多香料蒸煮烹饪，这可不是平民百姓能负担得起的。
不过748没这个常识，在它的认知里，猪肉一直是人类重要的肉质来源，是薛大壮说他不吃猪肉，第一个惊讶的反而是他统哥。
“你不吃猪肉吗？”
748诧异地问道。
它回忆了一下，好像打从来到大唐还真就没接触过猪肉，可它明明看到桥东村有好几家养了小黑猪！
“统哥，吃猪肉不划算啊！”
薛大壮苦着脸。他觉得他统哥的态度有点不太对劲，难不成统哥是嫌弃他挑三拣四，等会儿还要按头吃猪？！
“猪肉腥味大，要想做的能入口，那得往死里放姜葱橘皮桔叶黄酒，还要用老豉汁浸泡。光是这些佐料的费用都快和羊肉差不多了，关键总是去不掉那股子膻气，不如羊肉味香啊！”
“猪有腥膻气是因为没劁，劁了就没有腥膻味，而且更容易长膘。”
748认真地给薛大壮科普。
“劁你知道吗？就是给猪去势。等下你分解到猪下身的时候我给你好好讲讲，最好你能顺便把劁猪的手艺学明白，转过年来咱们也可以养猪。”
它见薛大壮一脸惊恐的表情，便给了他一颗甜枣吃。
“红烧猪肉美得很，猪油渣也很香。要是能做成腊肉香肠，那绝对是漂……飘上天的美味，系统商城第三页第四行的腊肉焖饭你不是馋好久了吗？还有第六页的酱肘子、八珍猪头肉、猪肉香肠……”
不得不说，748还是很了解薛大壮的，知道用美食利诱这一招永远好用。
于是薛大壮便在对腊肉闷饭的渴望中克服了阴影，大着胆子跟着解剖课件学起了劁猪，学习进度竟然还不错。
只是苦了一旁的金二哥。
热心的金二哥没走，一直在给薛大壮打下手忙里忙外。一开始他还能跟薛三郎聊一些闲话，后来不知怎的薛三郎忽然开始分猪，神情之专注让金二哥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便站在一旁看热闹，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搭把手。
等到薛大壮开始学习劁猪的手艺，金二哥就有些蹲不住了。
别的就算了，这薛三郎怎么就专门盯着猪的下三路招呼？还好像对那子1孙1根的地方特别感兴趣。
关键他一个小娃子好奇就算了，还用刀剥去1卵1蛋那是在干什么？难不成他还想去宫中做宦官？！
一想到这个可能，金二哥就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妹夫家传到这一代，那也就剩大奎大壮这兄弟俩了！薛家大房的老大早早病亡，要是这薛三郎要进宫做内侍，那岂不只剩妹夫一根独苗？
单传之家肯定要开枝散叶的，那他妹子岂不是要不停地生孩子？不行！他得想办法劝劝薛三郎，薛家的列祖列宗还在天上看着呢，咋就要给自己断子绝孙！？
想到这里，金二哥心急如焚，想劝又不敢劝，嘴巴几次开合多没发出声音，生怕一个说不好反而刺激到薛三郎的自尊心。
唉，这娃子咋怎么想不开？明明都成了酱园的主事有了官身，为啥还要净身去那槿宫之中，那伺候人的活可是那么容易干的？！
他心里这样想，脸上就难免带出些心思，一时之间表情扭曲纠结，想上又不敢上，犹犹豫豫在原地拉锯。
薛大壮见他这样，还以为他也想学劁猪的手艺，便问748能不能把金二哥一起教了。
现在的薛大壮，已经体会过卷人的快感。当初他学火炕术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可这些苦在他开火炕班的时候都变成了甜，尤其兆县令送那些衙役过来健身，薛大壮把他们卷的哭爹喊娘，十分有成就感。
现在他为了腊肉闷饭苦练蛋蛋剥离术，心理压力要远超操作难度，就想再拉个难兄难弟。
748当然没有异议，事实上，它还惦记着之前那个“科普战士”的成就，想着什么时候能更进一步，把密封水舱的技术也拿到手。
它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传播技术，尤其是自己掌握的、适合本时代发展的技术，这种行为主线剧情系统是提倡的，多半都会给奖励。
“行，那你带着他一起学吧。”
得到了他统哥的批准，薛大壮一下子就抖了起来，开始热心地给金二哥讲一些基础解剖知识。
他们的目的是劁猪，所以其他系统的内容根本不用细讲，只专注于猪猪的泌尿和生殖系统，接下来就是熟能生巧了。
于是金二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学了一手劁猪的手艺，而且因为他是猎户，对于猎物拆解的很有心得，学习进度竟然很快就超过了薛大壮。
大壮十分郁闷，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加倍刻苦用功，用自家葡萄偷偷练习，以求能逆风翻盘。
“原来你是要给猪去势啊！”
得知真相的金二哥哈哈大笑。
“我还以为……啊，可是你为啥要这么干啊！？猪要是去势了那还能生猪崽子吗！？”
薛大壮终于找到了炫耀的机会，得意洋洋地给金二哥讲起了猪育肥的原理以及不劁的害处。
“有腥膻味，好斗暴躁，而且还费饲料。”
“劁了之后更容易长肥膘，性情也比之前温顺，劁的早没有腥膻味，好吃。”
啥？!
金二哥抓了抓头。
他早就听说有劁匠这个行当，但丰岳县的猪通常不劁。一是县里没有劁匠，再者劁猪还要多一笔花销，猪肉卖不上价，大家也都不愿意多费银钱。
薛三郎把猪肉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难道真这么好吃？
其实薛大壮也不知道腊肉焖饭好不好吃，但他相信系统出品的质量。
你看那金边力群都是神仙一样的感受，这个腊肉焖饭比金边力群还要贵个几信用点，肯定更好吃。
于是这两个少年在薛家的灶房里，对着一具横尸的野猪你一言我一语，越说口水流的越凶。
最后两人答成一致意见，决定明年开春就抱两头猪仔回来，劁了之后好好喂上一年。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就有好吃的红烧猪肉、腊肉焖饭、猪肉肠、酱肘子、烤猪蹄、炝拌猪头肉吃啦！
——吸溜——
第39章 大壮：我从没这么干净过！
关于猪猪美食的畅想给人以无上的愉悦, 但愉悦过后还是要面对现实。
“你说的对，这野猪肉是真不好吃。”
748对薛大壮抱怨道。
“没阉割的猪就是不行，肉质不好味道也难闻，难怪你不吃。”
劁了之后就会好吗？猪不还是那头猪？
薛大壮有点想象不能。
但他也实在不想吃这又硬又膻的野猪, 于是便问748要怎么处理。
“猪皮和猪鬃毛留下, 别的都送人吧。”
748说道。
于是薛大壮便问金二哥要不要野猪肉，金二哥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开玩笑, 野猪肉也是肉啊！庄户人家一年能得几回荤腥, 不吃白不吃！
不过他只拿走了肉, 野猪厚实的板油他麻利地清理了出来，还笑着说道。
“知道你们不缺油，但谁家还嫌弃油多是怎的？要说做菜香甜, 那还得是大荤。”
金二哥扛着一扇野猪走了，留下一张新鲜的猪皮和一盆猪板油。
“统哥这皮怎么处理？”
“要硝。”
748指点薛大壮。
“用鞣质对皮内蛋白质进行加工, 让胶原蛋白变性，鞣好的皮不容易腐败变质, 而且还坚固耐磨。”
它原本想着找个皮匠处理野猪皮, 心念一转忽然又改了主意。
既然在不远的将来要让薛大壮去横漂太平洋，那么皮革处理的手艺还是尽快让他掌握起来, 毕竟艺多不压身嘛。
“我去给你找明矾和芒硝。”
闻言薛大壮抓头。经过748的恶补，他大概能知道一些基础的化学物质名称。
不过硝皮子也不算什么稀罕的行当，金二哥他们村有个皮匠, 做出来的皮子又结实又好，金家父子背上的箭筒就是他给鞣的，好几年都没坏过。
“硝皮的要点是利用碱性物质匠皮子上的油脂去油脱水, 软化皮质并防止腐烂。这个过程也是芒硝还原成硫化钠的过程，硫化钠能使牛羊皮脱脂脱毛……”
748一边知道薛大壮处理皮质, 一边给薛大壮讲解其中的原理。
大壮听的糊里糊涂，主要是这野猪王的皮实在太臭了，腥膻中混着恶腐，还夹杂着血腥，着实有点辣眼睛。
这一夜，大壮没睡好，748也失眠了。
他俩处理完猪皮后去温泉里清洗，洗了好几遍也没洗干净身上手上的味道，一整夜鼻子里都萦绕着野猪的恶臭。
薛大壮想躲回代码箱，但748不同意，坚决不肯接手这具臭臭的身体，于是一人一统拉锯道半夜，最后还是薛大壮屈服了。
但748森*晚*整*理也没比他好多少，代码箱和大壮的五感是连通的，大壮能闻到的恶臭它也能，还因为BUG代码的缘故不能即时切断。
就……很煎熬。
明明系统智能都没有嗅觉来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人一统就不约而同被熏醒了。
薛大壮一骨碌爬起身，苦着脸跟748商量。
“统哥咱能不能想个办法，这味道实在太冲了，我怕今天再干一天下来，咱俩都给腌入味了！”
748也很郁闷。
它只是没常识不是傻，它要早知道硝皮子怎么臭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薛大壮干。
现在可倒好，皮子才硝了一小半，总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吧？这个口子一开以后薛大壮就不好管了！
“我想个办法……”
748忽然想起了金二哥临走的时候留下的那盆野猪板油。
对了！它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现在有油脂，大唐有石碱有草木灰，混合在一起进行皂化反应，它这不就有肥皂了吗？！
有了肥皂，就算硝皮的过程再臭，只要能用肥皂清洗干净就也不会留下太明显的味道，又干净又卫生！
748其实还是有点洁癖的，这一点从它那干净到一根杂草（冗余代码）都没有的工作间就能看得出，对于臭臭的大壮格外接受不能。
薛大壮在绑定之前一年不洗一次澡，现在每天早晚两次，还都要使用皂荚粉洗头，其中未尝没有748的推动。
皂荚粉能消除大壮体表的汗臭和污垢，但对于野猪毫无抵抗之力，于是748不得不下定决心，搞一次彻底的洗化改革。
“咱们来做皂。”
“啊？！”
薛大壮抓了抓头。
“皂？什么皂？皂荚吗？”
“不是皂荚。”
748翻看系统商城日用品专区，指着第一页一个商品说道。
“这个，这就是皂。”
“不过他这个皂太奢华，添加了什么花瓣晶露珍珠粉之类的没用东西，咱们就做个简单版，能洗干净臭味就行了。”
他这个提议薛大壮举双手双脚欢迎，同时十分好奇地翻阅系统商城的日用品区。
他以前只关注食品，根本没注意商城还有这个分类，趁着这回多看两眼，好长长见识。
现在的薛大壮很清楚，系统商城出品的都是好物，而且品质比现实中的普遍要好一些。
当然价格也是真的贵，第一页第一个商品名叫“玉润明珠皂”，系统售价400点，能买8条金边力群，有这个钱他干点什么不好嘛。
于是等748说要制皂的时候，薛大壮格外积极。他按照748的要求准备了铁锅、草木灰、清水和麻布，将草木灰倒入锅中煮至沸腾，再加入捣碎的野猪板油煮至开锅，混合盐巴其中等待冷却。
这个过程其实很消耗体力，因为要一刻不停的搅拌。不过对于以榨油作为健身项目的大壮来说，造化反应的搅拌过程就是小菜一碟，都没怎么眨眼就干完了。
“看到那上面析出的黄色东西了吗？用夹子把它们都夹出来。”
748一声令下，薛大壮便麻利地将软皂块捡到了麻布上，倒入模具后加入土粉做填充，以增加肥皂的硬度和耐使用性。
到了这一步，其实肥皂就已经做完了，剩下就是靠时间硬化干燥。
不过副产品甘油也不能浪费，可以用作筛选酱曲的培养基，还能顺便把牙膏和放冻裂膏搞一搞，这是很珍贵的日化原料。
“主料是小苏打和盐，混一些甘油。”
748指挥薛大壮操作。
“想要消炎去火可以加一些中药粉末，不过现在咱们这里没有就省了，只做最基础的清洁版。”
“可惜野猪毛太硬了，不能用来做牙刷。”
薛大壮以前都是用柳枝蘸着盐巴刷牙，现在自己动手做牙膏，他还觉得挺稀奇。
“除了药粉咱们还能加点啥？”
他问748。
“我觉得这牙膏的味道怪怪的，这要是放进嘴里能好吃吗？”
“又不是让你吃的。”
748把牙刷和牙膏的使用方法给薛大壮讲了一遍。
这回大壮听得格外认真，一是因为这牙膏是他亲手所制，是全天下独一份的东西，说出去格外有面子。另外也是因为他对刷牙这事儿很好奇，听说在京城看一个人出身如何首先要看他的牙，因为贵人们都是从小用牙粉洁齿，牙齿又白又整洁。
自从做了流外五等的主醢以后，薛大壮对自己的要求也提高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混吃等死，不修边幅，平时很注意对外的个人形象。
他不但对牙膏肥皂感兴趣，对748一带而过的防冻裂膏也很上心，想着有时间一定跟他统哥好好打听打听，这个膏用起来是不是真能让手脚细嫩。
几天过后，大唐第一批肥皂和牙膏都造好了。
748找村里的王屠户买了一些猪鬃，让薛大壮削了一些木头扎成牙刷，然后便是桥东村牙膏的首秀。
薛大壮刷得很仔细，边边角角都刷到了，他十分喜欢自己混在牙膏里的一些茉莉花末。
虽然漱口的时候还要吐出来，但嘴巴里面香香的，清清爽爽，大壮一下就爱上了这种滋味。
“这牙膏真好啊！”
大壮一边砸吧着嘴一边说道。
“这可比盐巴好太多了，不涩不苦的，我差点就直接咽进肚里了。”
“最好还是不要咽。”
748提示他。
“虽然用的都是可食用原料，但毕竟还有甘油和碱的添加，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大壮乖巧点头，然后又满是期待地问。
“那肥皂呢？”
“肥皂可以用了。”
算算时间肥皂熟成的也差不多了，现在拿出来刚好可以用。
于是薛大壮端着木盆和肥皂，高高兴兴奔去了后院的温泉。
别说，统哥搞出来的肥皂还真不是盖的，把他身上的陈年老泥都给洗下来了。
大壮痛痛快快洗了一个温泉澡，然后又用牙膏牙刷刷了一遍牙，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
可惜统哥说的防冻裂的膏药没搞出来，不然洗干净之后再涂抹一番，是不是也是贵人们保养的享受了！？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大唐第一块肥皂和第一盒牙膏都在他盆里，而且还是他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亲自验证过效果的，京城的贵人都没这体验！
等等，京城的贵人……
薛大壮忽然心念一转，开始呼叫748。
“统哥，你说这肥皂和牙膏的生意咱能不能做？”
“要不然今年的年节礼，咱们就给宋王殿下送个洗刷大礼包吧！？”
第40章 大壮要干票大的！
大壮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他就是想炫耀一下他亲手制作的肥皂和牙膏，他觉得自家的东西比那些澡豆子皂荚粉都出彩太多，恨不能全大唐的人都知道。
还有什么渠道比宋王更容易广而告之的呢？君不见易不静他家的酒楼都要倒了，宋王提了一句“牢丸一绝”就给救了回来, 现在俨然已是海州城鼎鼎有名的食铺！
薛大壮对自家的肥皂和牙膏有信心, 怎么想都不可能比易厨子那没滋没味的汤牢丸差。汤牢丸虽然少但也不是没人家在做，但他的肥皂和牙膏绝对是大唐独一份, 说不定连那些走南闯北的胡商们也没见过呢！
大壮把自己的想法跟他统哥说了, 748想了想, 觉得这事儿也不是不可行。
做肥皂和牙膏的材料本来就是村里得的，没什么稀奇冒泡的东西，只是个中原理借鉴了后世的成果, 不过这也没什么，唐朝道士炼丹炸炉其实也炸出过□□呢。
它只不过, 是把东西合理利用起来而已嘛。
想到这里，748就很痛快地答应了薛大壮的提议, 并顺带着提醒他给宋王送东西最好兼具风雅和新奇, 普通的肥皂块未必能得李成器欢心。
“那不如你把防裂膏的方子也告诉我吧，我好搭配一个沐浴套组。”
套组的概念也是他从系统商城里学到的, 商城里的套组价格会相对便宜一丢丢，但会让宿主多买一些目标商品之外的东西。
薛大壮并不是想要捆绑销售，他只是听说长安的贵人们在沐浴之后都会涂抹一层香膏润肤, 只有那些不讲究的平民才只擦干净就了事。
大壮觉得自家的牙膏和肥皂这样惊艳，万万不能在浴后细节上让贵人们瞧不起，要搞就搞全套！
防冻裂膏其实在大唐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 只不过底质用甘油的是头一遭。
748是个直统，你让它写代码搞化工它能给你完成得齐齐整整, 可要是换了带花活的洗化营销，它就是一只没用的废统了，想的都是奇葩方案。
比如葡萄芦菔香调的肥皂，以及黄连蒲公英牙膏，美其名曰“败火”。
“确实败火啊！”
748不服气的抗议。
“黄连和蒲公英都有清热消火的功效，虽然刷牙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儿，但系统商城里的那些洗面产品不也号称添加了各种赛博功能的成分？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但是黄连太苦了啊！”
薛大奎苦着脸，他刚用完他兄弟新送来的黄连蒲公英牙膏，和媳妇金七娘四目相望，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生活的沧桑。
“大壮啊，你这牙膏怎么样咱们先不说，这里面的黄连末和草叶子是真噎人，我刚刚不小心没吐干净，现在舌头根还发麻呢……”
他这样说，748不吭声了，夹着自制的一盒子牙膏就往外走。
金七娘苦的五官变形，但还不忘担心地看向门外。
“大……大奎，你跟去看看啊……别不是……想想想不开了！”
“啥？想不开？”
薛大奎望着堂弟远去的背影，挠头。
“啥就就就就就想不开啊？我我我我我不就是说他那膏……膏子苦嘛，是真真真的苦啊！舌舌舌根现在还麻着呢……”
“唉唉哎呀你你你说你真不会说话！”
金七娘又气又急，但苦于自己说话也不利索。
“人人人大壮好好心给送，你你你实话……说什么大实话……就不能忍忍？”
被媳妇骂大奎也很委屈。
他他他他这不是忍不住嘛！那苦的……心里能忍脸上也忍不了啊！媳妇你自己不也是呲牙咧嘴的，大壮又不是看不出来！
“唉，要要不……不是我嘴巴苦的张不开，我高低不能让你开口……”
两口子互相埋怨了一通，到最后也没搞明白送礼上门的748是来干什么的，还以为是他那道士师傅给了他什么仙方。
统哥铩羽而归，自觉在搞花活一途上没什么天分，于是这任务最后还是落在了大壮的头上。
大壮干别的不行，吃喝玩乐他是第一名，加之又是大唐开元年间的土著，大唐的贵人们都喜欢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肥皂嘛，肯定是要加各种花香的。
唐人喜爱牡丹，但牡丹的香气并不浓郁，于是只加一些花瓣点缀。
苃葀，后世称薄荷，是西域胡商传入大唐的草药，味道清冽，加入肥皂和牙膏都能增加清爽的触感，平时嚼一嚼也能提神。
香气的来源当然首选茉莉，胡商带来的玫瑰香气同样浓郁，但土法提炼的玫瑰精油价比黄金，薛大壮舍不得花这么多钱买原料，便只能选择价廉物美的本土茉莉。
不过精油的提炼是海外的不传之秘，薛大壮不得而知，只能简单粗暴地往肥皂中添加茉莉花瓣。
这样做出来的成品卖相虽然不错，但效果还是不能令人满意。尤其茉莉花瓣在冷却的过程中会褪色，香气也有很大的衰减，看上去就和残花碎瓣也没什么差别了。
“要是香气能再大一点就好了。”
躺在火炕上的薛大壮整夜失眠，愁得快要脱发。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认真经营的生意，以往浑浑噩噩躺平到中年，从未有过如此鸡血上头的时刻，大壮十分珍惜，也想要做到最好。
“花瓣虽好，但也不能碾碎了擦在身上啊，完全遮不住肥皂的味道。”
“我也不是说肥皂不好啊，但就是那种烧灼的味道，系统商城里卖的那些花香皂啊牛奶皂啊肯定没有吧？其实肥皂虽然洗的干净，但是澡豆子也能达到大差不差的效果，我觉得咱们的皂必须得全面，统哥你可不知道长安的那些贵人们有多矫情，他们总觉得自家传下来的方子才是最好的，外面的东西都粗鄙不堪……”
“那你就自己提纯点香味剂呗！”
748闷闷地叨逼叨。
“香料有很多成分是能够溶于水的，比如炖肉的桂皮，加热沸腾了冷却就行。香叶煮的时间要长一些，不然味道不够浓郁。”
薛大壮：……
薛大壮翻了个身。
“统哥以后这种时候您能不说话吗？谁想用个皂带着一炖肉味儿啊。”
748有点不服气。
它觉得人类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都是香料，非要分个三六九等，好像炖肉的就比花香低了一头似的。
“那你要花香的，你就得学习精油的提纯。”
748“Duang”地一声扔出一个课程套装。
“提纯精油需要蒸馏设备，要先学习烧玻璃和制作温度计，学好了同样能用来蒸馏白酒。冷萃的话你得自己制作离心机。不过哪怕做出来一个原始版你以后做奶油就不愁了，因为这东西同样可以用来分离牛奶。”
“到底要走哪条技术路线，你自己选吧。”
薛大壮比较了一下课程的厚度，然后又在白酒和奶油之间摇摆了几秒钟，果断选择了后者。
他不喝酒，但他喜欢奶油霜啊！
之前在海州他看到统子哥给宋王做过，那香甜的气息他至今难忘，不过那时候他和统子哥的关系还不怎么样，而且这奶油霜做起来也的确麻烦得很，所以他一直也没找到机会开口提要求。
现在统子哥自己说能用离心机分离牛奶，那岂不是以后他想吃多少奶油霜就能吃多少了？！美哉美哉！
建议离心机的原理是利用高速旋转分离不同比重的液体或半固体，其实结构并不算复杂，只是对于工艺的要求稍微高了一些，不过这难不倒748，因为它前熔铸铁锅的小高炉还留着呢。
“哥，咱真要干这么大吗？”
临到头上，薛大壮有点犹豫。
他也没想到他统子哥这么猖狂，竟然敢在自家建炉子打铁，而且还让他手作沙模一体成型。
为了一个离心机，值得吗？
“是啊……”
他统哥似乎有点犹豫。
“就是啊，其实我就觉得桂皮香叶皂的味道挺好，只要滚个开就能入味，简单……”
还没等748说完，薛大壮就瞬间坚定了立场。
“要干，就干一票大的！让京城贵人们都开开眼，别以为咱们桥东村就没好东西！”
人生第一次上头的薛大壮果然不一样，赶在腊月之前成功做出了离心机，并提取出了大唐第一份机械分离出的植物精油。
这份植物精油来自枸橘。橘在开元年间是十分受大众喜爱的果品，淮南橘清甜可口，气味芬芳，除了价格高几乎没什么缺陷。
薛大壮可舍不得买高价的橘来提纯，他选的是枳，一种长得和橘树差不多，但口味远逊于橘的作物。枳的价格便宜，几文钱就能买一板车，浪费了也不可惜。
别说，枸橘虽然不好吃，但它提纯出的味道跟橘子差不多，有很浓郁的果味清香。
更重要的，枸橘的气味和薄荷搭配起来，简直绝配，大壮本壮十分满意。
“这个，”他指着用定制木匣包装好的沐浴三件套。
“这才像贵人用的精贵东西嘛。”
“我敢说今年给宋王殿下送年货的人里面，咱们桥东村这绝对是头一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