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搞什么“外头都以为你死了。”……
在深山老林里整日面对顾涯,还不一定能轻易下山,三年一千多天想想都教人发毛。
阿吀哼怪一声,被窝里给了他一脚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日子就这么在泉城耗到了二月初九,耗到红叶一催再催;耗到竹叶除了舌头以外,其他伤势都已经尽好。
期间还等来了一封青羽的信,道是暗里查探,被抓走的那些人很有可能就在幽嵯岭。
又是这个地方。
顾涯靠在窗前,手指点了点被放置在梳妆台上的信件道:“感觉这消息像是故意被人一点点放出来一样。”
阿吀对着镜子梳着头发,一脸郁闷:“一天到晚就爱玩些阴谋诡计,我真瞧不上这种人。明知道幽嵯岭大概率是陷阱,我还不得不去。”
“那你为何还理会红叶?”
“她被人利用,说不定还是被至亲利用,在这点上,我怜惜她罢了。”阿吀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这群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不行。”顾涯打断她欲起身收拾行李的动作:“不能这么直接去,再等我三日,三日后再出发。”
“这三日你要干嘛?”
顾涯近前,抬手拍了拍她脑袋:“去趟万花楼,安排下事儿。”
阿吀撇嘴,不拦他也不想跟着去,她连问都没多问。她心里明白万花楼的那位楼主与沈无念之间指不定什么关系呢,否则哪能这么帮衬。
“你得同我一起去。”
“我不去。”阿吀懒洋洋地往椅子上靠:“你自个儿去好了呀,这么久没人追杀日子安生的很啊,哪至于你出去一会儿我就出事啊。”
顾涯本想强拽阿吀一起,可惜她一顿连哄带亲的迷魂汤将顾涯灌得找不到北,搞得他真就自己出了门。
他前脚刚走,后脚阿吀贼兮兮地就挪到了行李处翻起来。
她嘴里念念有词:“银子银子在哪里,荷包荷包在哪里,乖乖自己跑出来,我保证不花你。”
翻了一圈东西翻得七零八落,愣是一两银子一个荷包线头都没找到。
阿吀瘫坐在凌乱无序的衣裳处,脑子发懵。荷包不在也就算了,顾涯手上那么多银票他总不能全放在身上了吧?就不怕被人再偷走?
她不信邪地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不得已将行李照着原来的样子一一放了回去。
阿吀看天色还早,又跑到拴着踏星的地方去。她寻思万一呢?万一顾涯将银子什么的放在踏星身上也不是没可能。
显然这是一点可能都无,耐不住人异想天开。
半下午,春日暖风吹得人嘴巴发干。
阿吀嫌弃地抓了一把干草凑到踏星嘴边儿:“你把身子转过去,让我翻翻你身上有没有东西。”
踏星还真就转了过去,马尾巴顺势就扫到阿吀脸上。她个子也不够高,伸直了胳膊在踏星背上褡袋里摸了一遍,除了两把瓜子啥也没有。
阿吀恼得瓜子全砸踏星身上:“你和你主人一个德行!”
“他是坏人!你是坏马!”
迁怒得莫名其妙,惹得踏星一阵嘶鸣。
阿吀气地跺脚,又往自己院子里回。还没推开篱笆门呢,就听见有人喊住了她。
“红叶,你干嘛啊。”阿吀说着语气不爽地转身:“你又打算找我掐架是不是?”
待她转身,便见红叶同其手下一脸阴郁地站在她身后。
“是你逼我的,明媚。”
阿吀刚想说三日后就启程,却感背后一阵冷寒。再下一息,那位样貌平平无奇的手下手指弹出一东西,与此同时,她脖子处似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发痒发痛。
“你是谁?”阿吀盯着红叶身侧之人问得恼怒,等看到那双眼里露出的骄傲与蔑视之后,她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临昏过去的一瞬,阿吀才惊觉红叶早已不是当年的红叶。四年而已,她却变了太多太多,最起码会演戏得多,也足够沉得住气。否则,她不会发现不了竹青竟然会混迹在她手下里。
那竹叶是被竹青送来的吗?
红叶从始至终都是这个打算吗?还是被逼无奈?
她会死吗?
那顾涯怎么办?
他会来救她吗?
或者又要因为什么放弃她?
阿吀心里都想笑,她这次竟然也是丝毫信心也无。
车轮从青石板路倾轧而过,经过长街,又经过山路,从嘈杂逐渐变得安静。
日升月又落。
阿吀浑然不知外界如何,睡了很长的一觉,长到她除了能感觉到一点颠簸之外,竟觉得很舒服。
当眼睛感受到光亮时,她身子还是不能动,可已经能够听得到一些声音。
她听见竹青在叫骂:“杀了了事!少主到底为何要留她!”
朦朦胧胧间她还听见有人说:“红叶姑娘自断两指装作被伤模样,终于是骗过了顾涯那厮。”
后来几日又有一些断断续续的话传到她耳朵里。
“他杀了多少人!”
“顾涯已濒临走火入魔之态,若不是桑甜姑娘…”
“竹叶欢喜她,也罢。”
“江湖事已了了个差不多,任谁如今也翻不出什么浪花。那群打着救人名号的什么所谓大侠,只要被引入幽嵯岭,便再难逃出生天,单单外圈阵法,没个十年能破阵吗?”
一阵嘲笑声。
“连着顾涯也是,没了明媚,他也不过莽夫而已。”
“若早知他愚钝,都无需为他劳神费心。”
“还不是少主心软,包括竹叶我也没想到少主会愿意放了他。”
“这般才能教我等不心寒啊。”
阿吀一阵气闷,气得她捶人。
陆裴那厮不知从何时起,矛头所对准的人就成了她,雪崩之后这才过去多久,她就又被他掳走!他到底要干嘛!
事实上陆裴到底要做什么,阿吀醒了之后接连三个月都没搞清楚。她被养在一处大宅子里,除了一群武功高强的哑女伺候以外,其他人她一个也看不到。
阿吀先以为陆裴要杀她,结果她被好吃好喝好穿的供着;她又以为陆裴是不是看上她了,结果三个月不见人,连个消息都无。
她就成了笼中雀,外界发生何事一概不知。
阿吀照镜子的时候,甚至都感觉自己胖了一圈。
她被关第八个月的时候,才有了些不一样的动静。
此刻正值辰时,阿吀木着一张脸坐在梳妆台前。
其背后哑女似很欢喜她的头发,十指翻飞梳就垂云髻,带了额饰,华贵得很。
阿吀很喜欢地抬手摸了摸额间那紫玉吊坠,她开口道:“你这手艺是越来越不错啦,今儿这么早摇我起来干嘛。”说着打了个哈欠,都挤了一颗眼泪出来。
这八个月的日子对阿吀来说不算难过,因她本就不爱出门,宅在此处并不觉得憋闷,所以和这帮哑女混得还挺熟。
当然她也会生气也会哭,可安静日子难得,她奔波劳累了太久,这两百多天的舒服日子就过得还挺快的。
哑女打了个手势。
阿吀冷笑:“关了我八个月才现身,你们这破主子是真够装的。”她状似开玩笑道地又说了句,“你们舌头不是无缘无故没的吧?有机会我帮你们杀了这个死变态给你们报仇。”
哑女蹙眉,双手很快地又打了个手势。
阿吀站起身,扭着身子到衣柜前头去挑衣裳:“你放心吧,我和他脑子差不多智力是赢不过了。就看顾涯愿意不愿意救我,他要是愿意救我,陆裴迟早死他手里。”
她是一点不急,慢悠悠地挑了身儿淡紫广袖裙,又磨磨唧唧地抬脚跟着哑女往后花园处走。
如今十月里,难为花农伺候得花圃里头还开了不少花。阿吀一路连走带逛地穿过那假山与长廊,随后在一竹林幽深处的凉亭里,瞧见了陆裴身影。
时隔近一年未见,他是全然褪去了当陆家公子时的温润疏离,成了冷漠的矜贵雅态。他本也足够高位,这会儿更甚,贵气比之当初多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阿吀撇嘴,心里骂了句这人特么的到底咋长的?长得太好看搞得她都恨不太起来。她见陆裴朝自己看过来,脸上露了笑意地小跑进亭子里坐了下来。
“你似逍遥,为何见我还能笑得亲近?”
“因为你长得好看呗。”
阿吀把杯子一推,示意陆裴给她倒茶。
陆裴眼中浮现一抹笑意,抬手给其斟茶:“这是去年冬日里梅花瓣上取的雪水,沥净后腌制了陈皮,加以茯苓,梅花,春素,最后得此茶,你尝尝可否欢喜?”
“你也挺逍遥嘛,还能给我说了茶?怎的?不想杀我了?你不怕有朝一日我出去,你的好事儿再被我破坏了?”阿吀冲其眨了眨她那双大眼睛,语调调侃道:“还是你念着我是银杏好友,碍着她面子,所以才没要了我的命。”
“总不能是看上我了吧!”
陆裴面不改色,对阿吀胡言乱语也不介意,他纤长十指仍在茶盏里流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自带美感。
阿吀抢了他手里那茶盏,顺手就摔到地上:“泡什么茶啊!回答我呀!”
陆裴对那茶盏也不甚在意,笑意更甚道:“明媚姑娘,你到底还是没沉住气泄露了心绪。你想知晓何事?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冷风掠过,激得阿吀打了个喷嚏。
陆裴笑得毫无温度,又道了句:“外头都以为你死了,算着日子,已有半年。”
第82章 做交易“你这番话陆某记下了。”……
这句话音还未落,阿吀气急败坏地又抢了陆裴手里杯子砸了出去。一套十二个,第二次都不一定能再烧出来的珍品,就这么在她手里碎成了渣。
砸到最后,陆裴将茶壶也推了过去。
阿吀接过,狠狠地往亭子外一抛。
碎片四散间,她瞪着陆裴,眼眶发红:“银杏呢?你让银杏来见我。”
“不问顾涯,倒问银杏?”陆裴拍了拍袖口莫须有的茶渍:“你是不敢问吗?明媚姑娘。”
阿吀不想承认,可她的脸色已是一览无余。她何止是不敢问,她连想都不想敢想!
顾涯没她聪明,会不会就这么信了她已死的话?或者会不会钻牛角尖先走火入魔死了?又或者上了红叶的当,去了幽嵯岭被敌人埋伏威胁?
哪一种都有可能,哪一种他都不好过。
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落下。
陆裴好整以暇地欣赏起了阿吀哭态,待哑女送上另一套茶具,他捏着杯子饮了一口,这才道:“明媚姑娘,你安静流泪的样子比张牙舞爪瞧着要顺眼多了。”
“你不要和我说这种屁话。”阿吀坐在椅子上,正着身子哭腔甚浓,神态幼稚,说出的话却无一句不教人心惊:“你以为你八个月不现身就能诓住我吗?用鼻子猜都能猜到你回西丘的日子不好过!你这种心狠手辣的人不杀我便是有所图谋!你想让我为你效力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做梦!”
“从何得知我在西丘日子不好过?”陆裴面色融了两分冷漠,都似有些高兴。
阿吀哼了一声,语速很快:“从小不养在身边的儿子,再能干又如何?纵然慕容壑对温芷凝一往情深,人家对他却未必吧?据我所知,西丘皇子不算你共有六位,凭什么你就能脱颖而出?纵然你聪明绝顶,也架不住你在西丘地基打得不够稳,单单身世一说就能让朝臣对你诟病到底。”
陆裴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他挑眉,语气高深莫测:“我的身世为何会被人诟病?”
阿吀回望他,眼神复杂至极。
她本以为陆裴不知晓自己身世,他这一反问,证明他不但知晓,恐怕还为了掩盖自己身世做了许多事儿。那他就是想当皇帝,为了当皇帝抛弃陆家一族,也为了当皇帝能抛弃更多。
跟这种目标极端明确的人沟通,简单也简单,难也难。简单在于只要能切中他的核心利益,有些事儿不算难办;难则难在与虎谋皮之后,狡兔死,良狗烹了呢?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
陆裴很是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姿态放松,语气含有贬义道:“我本以为我厌恶蠢人,如今看来你这种聪明人更教我厌恶些。你知晓的太多了,留你性命就仿佛在头顶上悬了一把斧子。”
他眼眸流转,将眼前人打量了一番,竟自笑道:“可也是奇异,连我自己也是在雪崩之后才发现,我原来并不想你死。”
“因为你变态!你个神经病!”阿吀骂得毫不客气。
陆裴不置可否地为阿吀泡茶,将杯子递过去后,他道:“银杏双手受了重伤,暂不能来见你。”
阿吀震惊张口,恼怒地瞪向陆裴。
“蛊山掌门华兮照顾在侧,你不用担心。”陆裴说及此还遗漏了几分无奈:“你不必如此看我,此事纯属意外,她的双手我已是尽力保全。”
阿吀冷笑。
“其他蛊山人,还有那些江湖高手,都在幽嵯岭做苦力,虽算不上过得好,但我也没杀他们。”陆裴笑得浅淡:“我要的是那些技艺医术,造福百姓的东西,却被门派拿捏把持,未免太过小家子气。”
“至于顾涯…”陆裴语气讽刺意味十足:“没了你,他就成了失了心魂的行尸走肉,空有武力,却无章法。让我对取他性命之事,毫无欲望,我已许久没管过他了。”
他闲散地继续泡茶,低垂眼眸似有睥睨之态:“我所图谋太大,你们所想要的在我眼里则是太小。顾寒舟冤案已翻,这之后我们的目的其实不冲突不是吗?未必就非得当了敌人。”
阿吀手心都快被自己抠破,陆裴太会迷惑人,心智不够清醒就会被他这种云淡风轻的温柔模样哄骗了过去。
“你不会以为你多高尚伟大吧!我就呵呵哒了!银杏那日被你无情打开机关落入水牢之后,我就不信她还愿意给你好脸色!你指不定是强迫她干什么!还说得模糊搞得像恩赐一样!你不要脸!就你这样你还想吃银杏做的菜!你算个什么东西!银杏倒八辈子霉运碰上你!”
被骂的人不疾不徐地解释:“如同雪崩之后我察觉到不想你死一样,银杏落入水牢那刻我也察觉到我不想让她死,还有…”
阿吀根本听不进去,说着又想起身砸东西。可惜陆裴不是顾涯,这一回手上一动直接点了她的穴道,教其动弹不得。
“就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小家子气!那本来就是别人自己的东西凭啥给你!凭你不要脸吗!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取之有道啊我靠!就你这样你还当皇帝呢!当了你以后也被人骂!”
“你还敢说顾涯笨!他是天赋点在了武学上!有本事你武功跟他拼啊!拿你长处比人家短处你脸皮是厚到家了!他性子是有点简单也比你心眼子长得像蜜蜂窝好!”
“我最烦你这种一句话拐八个弯的装货!要不是你这张脸长得好看你不就是个不负责任!两面三刀!心黑手也黑的小人!伪君子!你不就是想利用这些人和我做交易吗!你有能耐你自己把控全局啊!别打我主意!我呸!”
阿吀是真的吐了一口口水喷出去。
陆裴爱洁,蹙眉躲开后,不慌不忙地点了她哑穴,声音都沉了下来:“明媚姑娘,每每你如此,都让我很是心烦。你可以哭,但不可以闹,太粗鲁了。”
他取出帕子,低头擦了手上水渍,想到什么眉头皱得更紧:“张口污言秽语,当我是什么人?”
陆裴擦干净手指,不再多言,丢开帕子,就这么负手离去。
十月初九的天,又冷又寒。
一场雨下,冻得阿吀身批兜帽都瑟瑟发抖。
等穴道自动解开,她已是涕泗横流。
阿吀哭得不避讳人,趴在亭子里说桌子上哭得肝肠寸断,她是真的难过。
一想到银杏是个你若无情我便休的性子,真怕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华姨为了弟子恐也是不得不被迫将蛊山医术等尽数道出,陆裴不好糊弄,不压榨出所有来怎会罢休?
顾涯又要怎么办?
真就八个月都找不到她吗!
他到底还能不能救她了!
阿吀想过顾涯会被事儿绊住,也想过他一时半会儿没章法,更想过陆裴那货私下里各种找事儿阻挠顾涯,可她没想到人家都不管他了,他还找不到吗?
心下就觉得顾涯是故意的,她了解他,顾涯算不上智商多高,可他不笨,也不蠢。耗时耗力许久不得其法,只能证明他不想。
阿吀眼下已是将这点咬死,八个月啊!整整八个月!再多的事儿都处理完了!她发誓他这次不管理由多正当,她都不要再原谅他了!
于是乎,哭声更凄惨了些。
泪眼朦胧里,陆裴现身给她披了件大氅她都没躲。他又给她递了帕子,阿吀不接,他倒也耐心地弯身给其擦了眼泪。
阿吀是哭得没力气了,将脑袋转了个方向,不想理会陆裴也不想看见他。
天色渐暗,晚风也起。
亮起的灯笼没添多少暖意,反而将一副初冬园景衬托得更为孤寂萧索。
阿吀跟个小孩儿一样趴着耍赖,陆裴是有些新鲜道:“为何聪慧与稚嫩在你身上并存,却不让人觉得矛盾突兀?”
他语气有些探索意味:“你想要什么?荣华富贵?还是权利?还是美貌男子?这些我统统可以给你,只要你愿意为我所用。”
“你别搞笑了,你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给我荣华富贵和权利,吹牛皮的功夫你练得还挺好。”
阿吀无情拆穿,吸了吸鼻子嘟囔:“西丘的局面你想必看得清楚,找到我无非也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有什么明面上顺理成章上位的法子。要么就是利用顾涯作什么文章,我明白告诉你,我是不可能帮你的。”
她正了身子,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来我自认没那么大本事;二来你志向远大,以你的本事心计薄情程度,当西丘皇帝对你来说也没有很难吧?你奶奶你都不要了,这会儿好讲究什么呢?瞧你那意思典型的想要一统天下呗,大不了你死了以后也立个无字碑,功过自有后世评说。”
静默半晌,无人言语。
陆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什么叫做‘也’?”
“你管那么多干嘛!”阿吀哼了一声:“你让银杏来见我,不然就让我去见银杏,否则我就跳河!”
“此庄无河,池塘流水深度约莫你小腿高度。”陆裴弯身,去看她脸上泪痕,他笑意若有无无,难以捉摸其真实情绪。
他道:“你这番话陆某记下了。”
阿吀因为他离得自己太近,身子被迫往后仰:“说话就说话,你盯着我脸做什么?”
“我是在想…”陆裴凑到她耳边说了后半句。
第83章 意料外“意料之外的人,有你一个已是……
他身上冷香随其动作荡漾到了鼻尖,阿吀被此香气蛊惑,感慨男色。诱人,搞得她对陆裴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半句话都没有很气。
阿吀嗓子发干发痛,拢着披风,红着眼眶道:“你不必将你玩弄人心的那套把戏用在我身上。你对自己样貌太自负了,凭什么觉得我不愿意给你当幕僚,就会愿意给你当王妃?我没想错的话那年除夕相遇,你是怀着色。诱的心思吧?园林里你抚琴哄我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她说着伸出食指,指了自己的脸,神情一下子变得气急败坏:“我就看着那么肤浅?我这个人很有深度的好不好!”
陆裴眼睑微抬,理所当然地仿佛在说一日三餐:“人人皆知你是个穷奢极欲的性子,顾涯为了维持你的用度都干起了挣悬赏金的勾当。你既贪图享受,贪图美色也未可知。”
他不认为这有何难以启齿:“色。诱谈不上,不过的确想试试能否将你从顾涯身边带走。”
陆裴将哑女送来的暖手炉递给她的同时,继续道:“你不愿同我做交易,用权钱请你为我幕僚你还是不愿,我用王妃之尊请你,你也是不愿。”
他浅笑晏晏,用着纵容惯宠语气说着截然相反的话:“你不要让我对你起杀心好吗?”
“你杀啊!你赶紧杀!你不杀我我看不起你!”阿吀哽着脖子就往前伸了脑袋,生怕陆裴不动手,直接抬了他小臂就往自己脖子处挪。
她是眼眶鼻尖都发红,都有些脏兮兮,像个被人欺负的花猫儿。因无人护佑,即便没有恶意地稍稍一碰,都能让她炸毛。可是越是危险的环境,她却越是骄傲倔强,容不得一分一毫戏谑调侃。
陆裴想起上一次见她,她因其母几欲伤痛到窒息的场景他顺手捋了捋她鬓角碎发:“我心里竟是不落忍。”
他扯了嘴角,收回手,轻轻将离得太近的阿吀推开,放缓语调:“罢了,既如此,你我打个商量如何?”
阿吀瞪着他,不太相信他嘴里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自从你替顾寒舟查明冤案之后,大宁一应人事物都已了结,于你们来说是,于我来说同样。只要后续你们不来找我报仇,我也不阻你们行事,如何?毕竟追根究底,你们的仇人应该是那位不是吗?我之前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
“怎么那么难听的话到你嘴里就那么好听了呢。”阿吀忍住骂他的欲望,都被气笑了:“按着办事的前后日子,把江湖人或掳或骗到幽嵯岭的人和你应该不是一帮?怎么?是你的政敌?我没猜错的话是红渊那一脉?他们扶持的是哪位皇子?”
陆裴眉眼松动,瞧着眼前人不吝啬的透出了几分欣赏。
“红叶先是被其父那一脉的面具人诓骗,说法估摸是哄骗她爹人就在幽嵯岭,然后以我能是破除阵法为由,骗红叶催我们前往幽嵯岭。我们一到,好一网打尽是不是?”
“然后你不得已,为了不让这一脉得逞,才将我掳走对吧?我想你一开始也没打算让我活。你是暂先留我一条命,以待万一,你如今所处境况就是这万一发生是不是!你是在朝堂上受这一脉,甚至是头顶上那位严重掣肘,所以才会来找我吧!陆家你都不要了!这个八百年不见一次名义上的爹和兄弟算什么!你这次来根本就是想利用我和顾涯当你手中刀!你没一上来就表明来意就是怕我拒绝,你一再放低要求,就以为我会答应了是不是!”
“这八个月里你足不出户,仅靠我现身这一日,你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陆裴想通什么,摸了摸鼻子:“我修炼的不到位?怎总是在你这里露出破绽?”
阿吀还想再骂他,结果肚子不争气也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此刻亭内只有他二人,因这一声,让刚刚针锋相对的氛围荡然无存,变得有些可笑。
陆裴客气而疏离道:“还请明媚姑娘移步食厅。”
阿吀难得脸一红,明明只是正常肚子饿会发出的正常声响,在陆裴这种人面前搞得像多尴尬的一件事一样。
她嘟囔两句,吸吸鼻子先出了亭子。
十月初,此宅就已生了地龙。
阿吀这几年都是靠炭火过冬,在有地龙的屋子待着立马就爱上了。要不是心里记挂着一些事儿,她巴不得整个冬日过完再想后面该怎么办。
陆裴似也没吃,一顿饭用得安静。
直到阿吀放下筷子,被哑女们伺候着净了手,又瞧着她用了一碗羹汤,陆裴才又开口:“明媚姑娘可知西丘大宁北厉原属一国?”
阿吀狐疑的不太愿意地回道:“你要干嘛?给我上历史课?还是思想课?还是你想说你的宏图霸业?我一点不想听。”
“那我也不强求,我只需要你答应我,不将我视作仇人即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幽嵯岭一行我自会暗中助你,包括华兮时机到位我也会放她回蛊山。”
“银杏呢?”
“她暂还不行,如今她被外头视作我的枕边人,待尘埃落定之后,她若不愿留下,我自会放她走。”
阿吀审视着陆裴。她心里明白面前这个人之所以这么还和颜悦色同她商量,是因为她还有用,有大用。他所谓的井水不犯河水,也只不过是不再针对他们而已,可暗里局面他一定肯定会推波助澜。
毕竟江湖人的怨气里夹杂国仇,不可能不寻仇。
毕竟按着青羽的性子,她两个师妹的命,也不可能白白算了。
连着顾涯都是,这八个月指不定在外面干什么,爹娘和她,他更不可能当什么没发生过。
这些人的恨与怨,都需要一个出口,陆裴希望这个出口指向的是慕容壑或者慕容氏其他皇子。
陆裴也似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只在意她。像是只要她想,她就一定能扭转局面,将矛头歪个方向对准慕容一族。
阿吀心中,因他这份看重,莫名让她对这份赤裸裸的利用生不出反感来。这种反馈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价值。
她没着急答应,顺着陆裴的话继续问:“你到底将银杏当什么?外人将她视作你的枕边人,证明你从没掩饰过对她的重视,可我瞧你对她也不像有何情义。”
陆裴漫不经心地饮茶,眼睫随其话语眨动如扇:“我也不清楚,她在我眼里还是有点特别。她不算聪慧,但很细心,我累极时,在她那处极有烟火气的院子里,我心里竟会觉得松快些;她双手拈花时挑拣花瓣模样,在我瞧来,甚美;她做的菜式也很合我胃口。不过仅限于此。”
阿吀撇嘴:“话还是你比较会说,你怎知你就能仅限于此?”
“我若连七情六欲都无法控制,谈何一统天下?”陆裴将泡好的茶杯递给她,继而道:“意料之外的人,有你一个已是足够。”
阿吀是个不禁夸的性子,她想隐忍住笑意,可该死的嘴角就是自己翘了起来。她抿嘴抿了好几下都没抿住那被人夸的嘚瑟劲儿。
陆裴领略到她这份得意,大方的又夸了一句:“我将你视作对手,若你我手里赌资同样多,京城那次被大雪掩埋的人便是我不是你。因为势均力敌所以惺惺相惜?这话有些不恰当,可你的确是我的意料之外。”
阿吀哼了一声,扬着下巴接过了他递来的茶杯,她嘴角笑意死活没憋住,索性放开了笑道:“你的提议我答应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个要求。”
“但说无妨。”
“我活着的时候你不许打仗。”
陆裴没有任何犹豫拒绝了她:“不可能。”
“那二十年内你不许打仗。”
“不可能。”
阿吀笑不出来了,怒道:“有你这么谈判的吗!”
“你对朝堂之内事情知之甚少,我只能告诉你,战比不战对百姓更好。”
阿吀用鼻孔出气,瞪着他:“那十年内你不许打仗。”
这次陆裴竟然很快答应了,他笑道:“如今兵权不在我手中,而是在三皇子慕容成手里。”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阿吀都赶不及后悔十年说少了,她不得不感叹陆裴是个很会装的人。先抛好处,再夸得她心里冒开花,最后又挑中合适的话茬儿说了目的。
他不就是希望自己能在慕容成起战之时,把这事儿搅黄了吗?最好矛盾对准这人,将其杀害。
还有华姨也是,他在派系不同的情况下,还能将华姨捞到他身边,指不定是要干点啥。
别到时候顾涯还没报成仇,慕容壑就先被他弄死了。
阿吀自知自己局限,她能护住一部分人已是吃力,更多的人她做不到。她也不是多么心怀天下非要拯救苍生的那种人,她的心很小,就希望身边的人都好好的,也希望不再有人因为顾涯身死。
既陆裴已退到不需要她做什么,按着陆裴的心机,只要她不帮忙,顾涯估计也没办法杀了他。
阿吀还有个私心是,她不想慕容壑,顾涯的亲舅舅死在他这个当外甥的手里。
她很快做下决定,也半委婉半直接地道了句:“顾涯身世我不想他知晓,他娘亲既以李素雪而非慕容飞雪的身份死去,那她就只会是李素雪。照理来说,他寻仇的人只会是慕容壑,可身为国君深居简出,这恐怕还得你…
她说及此,没再挑明,只是盯着陆裴。
眼神交汇间各自心知肚明了彼此所求。
“自然。”陆裴行事并不墨迹,他即刻道了句:“明日一早,我命哑女送你回顾涯身边。”
阿吀冷哼:“我不要,他要是找不到我,我还不如给你去做王妃。”
陆裴这回真是笑出了声。
笑声还未绝,没想到外头就传来了兵刃相接之声。
第84章 小狗啊“是不是不擅长逃命啊!你个陆……
陆裴挑眉,调侃之意甚浓:“这下倒省了我的功夫。”他不紧不慢地看向阿吀:“明媚姑娘,这处残局交由你处理,你我约定信守不渝。”
阿吀烦躁地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走吧你,一会儿被他看见了又麻烦,你就当你没来过。”
陆裴含笑起身,一点无逃命姿态地从小门处离开。
外头火光渐起,吵闹声渐大。
阿吀也怕无辜哑女死在顾涯剑下,即使心里烦乱,仍是起身推开门冲着远处喊了句:“别打了!哑女们照顾我八个月呢!别滥杀无辜啊!”
话音未落,就见一黑衣身影以肉眼不可捕捉之速朝她飞身而来。
匆匆一瞥间,他的憔悴令人心惊。
顾涯所着衣裳一瞧就是风尘仆仆的样子,高马尾都梳得凌乱,鬓角几缕发丝垂落显得太过沧桑。胡子拉碴,那等俊秀面容虽不至于难看,但有人不喜欢他长胡子啊。
还有他眼眶里红血丝太多,竟夸张地爆裂了一根眼内血管,成为一小块血斑在眼白处,很是明显。这不算什么大毛病,休养几日就能好,却加重了他的狼狈程度。
下颌线瘦削了许多,让他的眼尤为深邃起来,去了他身上的良善之感,显得冷冽暴戾。
阿吀是躲不开,要不然她真不想被顾涯抱住。他也真是的,八个月而已,瘦了这么多。
她扭身子,不高兴地推开他:“你身上臭死了,你离我远点。”
顾涯顾不上这话,反复抱了人几次,确定抱着的人是阿吀,又确定她里里外外都好好的,才低了嗓子冷声问道:“陆裴呢?他人在哪?”
他身上警惕感太强,像是他正面临什么生死危机。
阿吀被他这股子紧张惹地啊了一声,她还在纠结想怎么圆谎的时候,外头传来一声:“不许逃!”
之后的事儿就超出阿吀对顾涯的了解。
她没想到顾涯竟聚集了一百来号江湖人士,不尘桑甜夏时月同顾涯到了宅内。其他人被分为四队,以孟青榕、青羽等人为首,安排在了此宅四周的各个出口处,这是围杀之举。
而这会儿半空里打得如火如荼的人是夏时月以及四个黑衣人。
阿吀猜测这四人可能是陆裴身边九大暗卫之四。其他五个不知道是不是护送了陆裴从密道离去。
其实她对陆裴死活不是很在意,即便两人打了个商量,可他此遭身死,她们这帮人救完人不就是大仇得报了吗?若不是银杏和华姨还在陆裴手里,阿吀是真的不想管他,眼下搞得不得不为这厮打个掩护。
阿吀被顾涯紧紧箍着身子,她一侧头,见他脸颊都皴了一小片儿,这搁在之前何曾有过?
她拽了拽顾涯袖子,一时又将陆裴抛诸脑后,质问的话问得委屈:“你是不是先去的幽嵯岭救的这些人,然后才来救的我?”
她仰面,容貌如瓷釉白皙光滑,一双大眼睛里含切带盼,还有怒气。
顾涯捏着她的手心,深沉如海如坠冰窟的破碎眼神比言语更快地回答了阿吀。
他声线变得低哑,夹杂几分哽咽,听在耳朵里就感觉比八个月之前成熟了许多:“我不会拿你冒险,我先去幽嵯岭是为查探你在与否,你不在,我便一直没真进去。这些人也是为救幽嵯岭那些人而来,我所有都查探了个清楚,也明言告知,能破除阵法的人,唯你而已。”
阿吀对这话还是不满意,她不高兴道:“那你还花了八个月。”
顾涯心中愧疚有之,羞耻有之,凌驾在此之上更是无边愤怒,他没掩饰杀气地望向房顶上打斗处:“所以此遭,我要陆裴死。”
这平淡九字,让阿吀犯了难。
顾涯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将人推到不尘身侧:“照看好吾妻。”
“哎哎哎!你别!”阿吀想喊住顾涯,可这人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听她的。
银光煞气月下显,顾狂之姿越前人。
阿吀惊叹出声,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无他,顾涯武功越发精进,那四位高手比之夏时月武功高出不少,可在顾涯手底下就呈黔驴技穷之态。
一剑封喉,血液飘洒空中。
不尘在旁道了句阿弥陀佛,随后看向阿吀:“明媚姑娘,他武功在走火入魔之后再破巅峰,如今除其师父沈无念,他已是无人能敌。这八月他犯下杀孽无数,有些人该死,有些人却是罪不至死。”
阿吀下意识反问:“不是说走火入魔会死吗?他怎么活下来的?”
桑甜蹙眉接话:“应是阴阳和合经的缘由,我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是姐姐,他杀人杀得越来越随意,连着红叶手下”
“红叶如何?”阿吀急得跳脚:“你快说呀!”
“初初赶至幽嵯岭之时,我们不过刚入外围阵法,就被人埋伏。顾涯知晓上了红叶的当,他废其武功,断其一臂,想要从红叶口中套得你的下落,红叶誓死不言。就在顾涯正要断其头颅之际,来了个面具人将红叶救走。剩下的赤霞山庄人,就都成了他剑下亡魂。”桑甜苦着脸:“外围阵法不算难破,从那之后顾涯一直濒临走火入魔边缘,他连竹叶都想杀如果没有不尘小师父在,这一路还不知道死多少人。”
“那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桑甜摇了摇头:“我们哪里找得到,是顾涯日夜不眠地去了西丘,等他再出现时就要我们这些人来此蹲守了。他去干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阿吀听完,心里快气死陆裴了!她又被他诓了!
雪崩之后,陆裴知晓顾涯和江湖人所恨所针对的人成了他,这是他迟早需要面对的外患;回到西丘,面对政敌,处境艰难,这是让其如履薄冰的内忧。
以陆裴未雨绸缪的性子,估计早早就琢磨着如何破局。
她,明媚,便成了破局关键。
从这个时候开始,陆裴便放下了对她的杀心。
他趁机掳她来此庄好吃好喝的供着,这般化被动为主动。又耐心极好地等到了顾涯越来越疯,她也越来越放松防备之时现身。
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的劝解,一退再退,让阿吀以为她占了大便宜。暗里再以银杏华姨要挟,最后再切中她反战心理和顾涯身世,诱得她答应了他所求之事。
她就说陆裴怎么可能不管不问顾涯的消息!他就是怕她的聪慧!也怕顾涯的武功!为了让自己利益最大化,才会设下这么一场局!
陆裴让她不得不保他!毕竟这里头有着两条她亲近之人的性命!还有前尘旧恨!更有将来无数百姓的安危!
陆裴还让她不得不将矛盾挪向慕容成,替他解决了一桩大麻烦!
一石二鸟!
该死的陆裴!
果然是好的怕坏的,坏的怕无赖,无赖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心眼多的!
阿吀思绪很快。她在想,这遭如果趁机把陆裴结果了呢?他能捞出华姨,那很有可能幽嵯岭里有他的人。说不定幽嵯岭里的江湖人士都会死,他的手下也不会放过银杏和华姨。更远的,则是他说兵权在慕容成手里,切合御雷山庄等人失踪,怕是一场仗就在近期。顾涯倒是能万人之中直取将领头颅,那取了之后呢?没人断后处理后事,还十年太平?估计一年太平都无。
她心里将陆裴骂成了个筛子,这人心眼儿多得很,竟让她甘心入局。阿吀暗自恨恨,日后陆裴最好别落她手里,不然,他为了给自己筹谋,不惜冲着毁掉顾涯心神的这笔账,她非得超级加倍讨回来不可!
阿吀双手放在嘴边,一声含怒带吼冲着房顶上就喊了出来:“顾涯你再给我乱杀人试试呢!废了武功不就行了!弄脏了怎么住啊!”
幸亏她脑子想得够快,喊得够快,也就只有她能让顾涯收敛杀气。
剩下两个暗卫借此机会欲逃,可惜被夏时月峨眉鞭勾住了脚腕,阻滞一瞬,他二人就被顾涯擒住。
还看不清楚顾涯如何动作,两人身子发软地跌坐在房顶上。
阿吀见状又喊:“把两人拎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顾涯一脚一个,踢到了花坛边。
还没来得及上前查看,就听两人跪地求饶呼喊着:“饶命啊饶命啊!不要废我们武功,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阿吀顿时无语凝噎,瞧这两人举止不可能是陆裴身边那九大暗卫。他也真是步步算到,用这四人拖延时辰模糊重点,这应是他送给自己的厚礼,用来解决幽嵯岭之事。
她心里有了数,问话问得就憋气得很:“幽嵯岭外围阵法内里机关你二人可清楚?”
两人连连称是。
阿吀火大地上前,抽了树干子就往这二人身上砸:“敢诓我就让顾涯要了你们狗命!”
她气急败坏:“武功还是得废掉,不然我不放心。”
呜呼哀哉痛!
顾涯夏时月二人下手干净利索,没伤到人一分一毫就将人武功废了个彻底。
阿吀觉着耽误了这会儿功夫,陆裴应该是溜掉了吧。心里气归气,也晓得保住他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最优选。
她一抬眼瞪着顾涯,跟个小老虎一样地叉着腰走到了他跟前,她是抬脚就踢他小腿:“笨死了你!八个月才找到我就算了!精气神儿还被人搞坏!你个傻子!你乱杀人损了福德怎么办啊!你下辈子还想不想和我在一起啊!”
顾涯眼睫低垂,在眼下形成一片暗影,他神情极为复杂。像是欣喜,又更多悲痛,紧抿的唇线显了无措,眼角处的红斑与发红的眼尾让其竟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可怜小狗,低着头站在那里任由阿吀踢骂。
桑甜嘶了一声,扯了阿吀胳膊:“姐姐,顾涯小腿伤还没好呢。”
阿吀抬头白了顾涯一眼,正要弯身去掀他裤腿儿。
与此同时,东侧以孟青榕为首的那拨人放出了烟花信号。
顾涯揽着阿吀当即就要飞身过去。
阿吀心里火是蹭蹭冒啊,心道你个陆裴什么都算到了,怎么到了逃命这就算不到了是吧?
是不是不擅长逃命啊!你个陆花瓶!
第85章 是我的“恐惧在熬煎,不安又搓炼。”……
轻功跃起落下的几个瞬间里,阿吀想着怎么才能在顾涯那么猛的剑术下,留住陆裴性命。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待注意到他下巴处起了一颗燎泡,心里又有些不落忍。
其实在这八个月里,如果她想早些离开,亦或早些见到顾涯,她不是做不到,可她就是不想做。
阿吀忘不掉锦城之时,他为了报仇放弃她的那桩事儿。心里有个疙瘩,差不多的处境,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再主动去为了重逢做什么。
她唯一愿意做的,只有等待。
实则等待她都没有多少耐心,顾涯来此的时间,超出她预期太久太久。若不是他形容皆是狼狈,精气神儿又差了许多,她态度还能更差。
阿吀这时候才有些将锦城的气,撒出来一半的感觉。她是吹毛求疵,在这种事情上她就是较真,顾涯不受当年和她差不多的罪,她心里就是放不下这桩事儿来。
可惜她忽略了“关心则乱”四字,不明白当爱人生死横亘在头顶之上,时时刻刻的危机感有多教人发狂;她不明白,智谋不显时的捉襟见肘有多让人难堪;她也不明白自责、羞愧、懊悔、愤怒等等情绪在二百多天的日日夜夜里是有多么折磨人。
恐惧在熬煎,不安又搓炼。
顾涯不说强弩之末,也是游走在崩溃边界。他甚至都没有实感,觉得怀中这温热只是他的一场梦。
阿吀心里一边可怜他,一边又气他,待落地之后推开人,一抬头见着孟青榕睁大眼睛的喜色,酸了句:“你倒精神挺好。”
孟青榕想开口解释,他身后众多江湖人先他一阵嘈杂。
说的那些话无非就是,这人竟是明媚姑娘?广传江湖各处、顾涯的姘头画像,竟然是明媚本尊!
阿吀不耐烦地扫了一遍众人,又不耐烦地瞧了瞧眼前境况,发现只不过是找到了地道入口而已。她心知肚明,按着事发的前后时辰,陆裴定然还在地道里转悠,可说出口的话却成了:“我人也没事,还在这附近围着干什么,早点出发去幽嵯岭救人啊!”
“不行。”顾涯双手环胸,眉头紧皱:“此古庄四面环山,我一路尾随他来此,便是在山外丢了他的行踪。他手下都没来得及走,他也一定还在地道里。”
他说罢要一掌将地道口震得再大些,阿吀忙上前跨住他胳膊:“我就昨儿见了他一面,估摸早溜走了。”
顾涯脑海划过食厅一幕,他清楚记得,长桌处,放着的茶盏是两个。
阿吀晃他手臂,语气装嗲的能甜死人,她大眼睛还眨巴眨巴:“反正他也没把我怎么着,我们在山庄休憩一晚,明日启程好不好?我们要早点救人早点报仇回大宁啊?”
她被顾涯瞧得心里打鼓,别开视线去瞧四周:“这古庄呢?是在哪国地界?”
“两国交界地,绵延五百里的荒山。”
阿吀捂着嘴,作怪地哎呀了一声,往顾涯怀里缩:“我害怕,你快带我走吧。”
良久,久到阿吀都发慌,顾涯才嗯了一声。
如若不是他抱她回山庄时,手背小臂处过于明显的青筋,以及沐浴之后坐在床边满脸冷寒模样,阿吀都发现不了他在生气。
她是做了亏心事儿,心里忐忑,面上儿就没那么理直气壮。她自己都没发觉她都有些讨好意味地去握住了顾涯的手,脸上那笑就更谄媚。
顾涯扫过她手背,这是记忆里第一次,她会这么牵着他。是陆裴的习惯?她最终还是被陆裴美色迷惑了心神?也是,她同陆裴无冤无仇,何须剑拔弩张?
那这八个月,她之美貌姿态,越发风情万种也是因为陆裴?
所以才会掩护陆裴离去?
那她为何不走?
为何还要留在自己身边?
顾涯喉结滚动,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刚沐浴完,从头洗到脚,发髻没干透,几分凌乱地盘在头顶,胸膛不比之前结实,肋骨清晰可见,锁骨处的凹陷比女子都深。他刮干净胡子的面容,去了粗犷,因其眼神郁郁,竟显得这张满怀心事的脸,尤其迷茫了起来。
阿吀素了八个月,被他这又惨又帅的模样惹得心里发热,脑中一息之间闪动无数两人亲热画面。她一时都顾不上他生气的事儿,觉得他再生气睡一次不就好了,不行就两次,缘由不管是什么,反正他都会自己好。
这么久没一处,顾涯不主动,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只默默起身半跪到他手边。小手去拉他的大手,低头害羞带怯地邀请。
顾涯没动。
阿吀被他水汪汪的眼睛,还有鼻子上那颗痣勾引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越来越多。她凑首到顾涯面前,抬头嘟了嘴:“你都不亲亲我吗?”
顾涯还是没动。
阿吀不管了,胳膊揽住了他的脖颈,吻了上去。什么事都先撂一撂,让她过了瘾,解了馋再说。
阴阳和合经修炼至深,再到行房时,功法会随着气息自发游走在筋脉之间。虽会将人欲望加深,但也多了快活不是。
舌头相抵的一刻,几乎是天雷触动地火。
阿吀要个不停。
顾涯是怨多深,恨多切,爱便有多浓。他在阿吀耳边一遍遍重复:“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动情时候,阿吀也一句句认真回应。她的指腹抚过他身上细细麻麻的伤口,小腿磨蹭到了他腿上结痂的起伏。每每感受到一次粗粝的摩擦,她心荡漾得也更厉害。
阿吀察觉她没多欢喜顾涯被人瞩目的样子,却更欢喜他的脆弱,他的伤口,这些是只对她显露的,最真实的模样。
顾涯是发了疯地控制不住自己力道,让阿吀整个人最后都被顾涯身上、嘴里,莫名不知哪里来的药草香气,浸染了个遍。
亥时末,二人双双洗净上榻。
阿吀入睡尚不足半个时辰,她就又被顾涯的亲吻与抚摸闹醒。
整整一宿,顾涯如同不知餍足的饕餮,至多停歇一个时辰,便又将她从困梦里卷入情事中重来。
到了第六次时,阿吀已经完全受不了了,太疼了。她哭得梨花带雨,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顾涯唇间的吻里。
“你疯了是不是啊,我会死的。”言语夹杂吐息,说得若即若离,似断似续。
顾涯抑制住心里空洞,俯身紧紧贴着她。他也忍心再让她痛,从今夜第一次时他感受到的极致窒息,他就明白阿吀至多只有一点点不专心,就算沉迷陆裴美色,也没有过,就算有过,也不像与自己一处时夜夜沉溺。
她是他心尖尖儿上的人,就算了。
至于陆裴,他会去亲手杀了他。
阿吀还不知晓顾涯脑子里完全误会想岔了事儿,她是痛并快活,被折磨得意外攀至了另一高峰。
顾涯退出来时,见她有了血丝,起身下床去拿了两人之前常备的药膏与药杵来给她上药。
阿吀累得什么也不管,她嗓子都发哑,只闭着眼睛由着顾涯去了。
他跪在她身前,上完药后,提来热水又给她仔细擦洗。
顾涯最后才管了自己,用凉水沐浴,想要冲淡满身杀气。天冒了鱼肚白,他才躺到床上将人拥进怀里。
他还记得,阿吀在发现荷包之时,问过他,如果她与自己在一起时,已和别的男子有过,他还会不会爱她。
那会儿他觉得不可能,内心反应也是不会。
当真发生,顾涯才明白,有多煎熬。他杀不了她,比怨恨更多的是对她的渴望,那就如此好了,没她在那许多日夜折磨,已经够了。
他一点也不想在去承受任何,可能没有她的恐慌。
十月初十,约定好的赶路。
阿吀睡得起不了身,被顾涯伺候着起身。她迷迷糊糊在临走前拉住了一直照顾自己的那位哑女,眼睛都睁不开,打了个哈欠:“你们自己过日子去吧,大好河山,你们又没病又年轻还会武功,在这深山老林里待着干嘛。”
她也不多说,后缩在顾涯怀里,被他送进了马车。
顾涯也困,两人就这么在马车里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阿吀赖床不起身,实乃平常;顾涯陪着她,也实乃平常。可比她醒得还晚,在她起身之后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便不太寻常了。
她也不觉得他会生病,除了走火入魔那一回,这几年里他连个喷嚏都没打过。他走火入魔都挺过来了,难不成还能病了?
阿吀伸脚碰了碰他,见人没反应,便侧起了身子抬手去摸他额头。平日里他身子就滚烫滚烫,她摸不太出来,只好推开马车双开门,喊了桑甜来。
桑甜正围着竹叶编花环呢,闻声小跑来:“姐姐,怎的了?”
阿吀拢着褥子,不满地吐槽:“顾涯好像生病了,他竟然会生病啊?”
事实证明,顾涯不但病了,还病得是绝顶高手最少得的伤寒。他烧得猛,到黄昏之时,已是烧得阿吀觉得他额头都能摊鸡蛋了。
阿吀促狭,真去林雀那拿了个鸡蛋过来在顾涯额头上滚,她就想试试能不能熟,半生不熟也行啊。
玩了一会儿,她刚想着去给顾涯拿药呢,手中的鸡蛋便碎了。
黏腻发腥的蛋液顺着顾涯脸侧脖颈往褥子里滑,阿吀眼疾手快地伸手挡住,赶紧拿帕子给他擦干净。
她是玩心重,等玩够了,见顾涯还是没动静,心里又难受。
阿吀去给顾涯端药,破天荒头一次还打了盆热水。她没着急给人喂,而是先将顾涯脸上脖子额头那些剩余发干的蛋清给擦了一遍。
她嘟囔:“说你不聪明,偏偏知晓美人计和苦肉计最能拿捏我。”阿吀哼笑,凑近人耳边又来了句,“幸好你这次找到我了,不然我就去给陆裴当王妃。”
顾涯那眼睛猛地一下就睁开了。
第86章 可怜吧“你还好意思和我提定情信物!……
他这动作无声无息,让阿吀脑袋退远了一些之后愣是吓了一跳!
她嗔怪地拍了顾涯一下:“你干嘛呀,醒了不先说话,搞什么真的是。”
阿吀说着将药汁倒进碗里,人醒着她喂药动作便温柔了许多,慢腾腾地用着调羹吹了药汁,待凉了些又先给顾涯垫了个软枕,随后才将调羹凑到了他的嘴边。
顾涯坐起身,瞧了面前这张美丽的脸,他于此小意之中明明多眷恋,却又因眷恋生出粘稠的伤心。这份粘稠撕扯、攀附、包裹、拉拽,以致于他的脉搏都慢了下来。
心都从胸口落入不知名地。
她与陆裴竟已好到了要去当他王妃的程度了?他第一反应是不信,可一想到她与自己也是两个月就有了亲吻之举,就容不得他不信。
顾涯木偶般地张口,舌尖触及苦味他都觉察不出来。他没再让人喂,将她手中瓷碗接过,一饮而尽。
晚食,林雀特意做了合适病人用的饭菜,顾涯强忍着吃不下的抗拒,硬生生吃了一碗。
他吃得如同嚼蜡,阿吀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皱眉,不满地将他手中筷子抢走,牢骚道:“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八个月把精神都搞生病了,吃不下就不吃,非逼着自己吃干嘛啊?”
顾涯也不言语,抿着嘴,低了头,将矮桌推开就侧身躺了下去。这时,他才闷闷回答:“我怕到了幽嵯岭体力不支。”
“还有那么多人在呢,又不是非得你出力。”阿吀收拾碗筷,声音都大:“你瞧瞧你要死不活的样子,我都无语,你都找到我了,你还这幅模样。”
她哼了一声,喋喋不休:“我竟还得干伺候人的活,委屈死我。”
阿吀埋冤着下了马车,脚步很快地朝前走,她见孟青榕迎她走来,索性将托盘碗筷药壶都塞到了他怀里。
“明”
阿吀不爽地扫了他一眼:“不许喊我大名!我最烦别人喊我大名!”
孟青榕有些莫名,又有些喜色,他试探性开口:“那阿吀?”
“阿什么阿,你吀什么吀?不许你喊我!”阿吀伸出食指凑近他,用手指了他脸,气冲冲道:“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以为我死了以后,然后将顾涯身世和他说了?不然他怎么要死不活?”
孟青榕虽疑惑,但还是迅速伸出三指作发誓状,郑重道:“我若有违当初诺言,我便”
“行了行了,烦死了,那顾涯到底怎么回事啊!”阿吀没再管孟青榕,嘴里嘟囔着打算再去找其他人问一问。
一圈逛下来,问不出个所以然,她才回了马车。
四方小室内,只有四角夜明珠发出昏黄的淡淡荧光。这里头比外头暖些,可也是冷的。
阿吀不若顾涯耐寒,往常赶路到冬日还在野外的话,不管她冷不冷,顾涯都会先抱了她给她暖手。这会儿他闭着眼躺在一侧,阿吀晓得他估摸是药效发作睡了过去,可她心里就是特别委屈。
她钻进褥子里,也不管自己双手凉得很,就顺着顾涯衣角处,从腰身处窜到了他小腹地。
待顾涯半梦半醒地翻身将她搂在怀里,阿吀才凑近他身前咬了一口,语气好了些:“让你差不多就行了差不多就行了,你偏偏不听,生病了吧,你活该!”
顾涯鼻音很重,沙哑地嗯了一声。
阿吀往他怀里蹭了蹭,也闭上眼满足道:“好暖和啊,不过你还是快点好起来,我还想让你用内力给我干头发呢。在古庄里头,两个哑女内力轮换着来都没你快,害得我脖子都酸。”
顾涯拍了拍她后背,没接这话。
病来如山倒的道理,阿吀还是懂的,没再闹他,乖乖躺在他怀里安心睡了。
又过三日,在桑甜精湛医术之下,顾涯伤寒渐好,可他精气神仍然很差。差到一日里很多时候都在出神,阿吀逮到他四五次眼神放空,都不知他在想什么。
要不是顾涯退烧之后,夜夜将马车驱赶得极远,又狠狠地恨不得把她吃了,揉进骨血里,她都怀疑他是不是要出轨。
阿吀怀疑顾涯要出轨的疑虑在途经瑞禾镇时达到了顶峰。
说来也是她闹,非要趁着大雪天让顾涯带着她去湖边钓鱼,说是要感受感受独钓寒江雪的意境。
顾涯没听过这句诗,不管烟云滚滚压顶,竟也就带她去。
可惜没什么独钓,不少人都在凿冰钓鱼,其中还有不少渔女。
阿吀当时没所谓,觉着群钓寒江雪也不是不行,拿着鱼竿就去了湖心。
大雪纷飞里,她坐在一望无际的冰上默默钓鱼,顾涯则执伞默默站在她身侧为她撑伞。
阿吀带了林雀的水粉虎头帽,又带着水粉虎头手套,跺着脚还挺激动。期间不乏冷了让顾涯蹲下来,拿手去冰他脸,见人躲鱼竿也不管了就追着顾涯非要冰到他不可。
她是兴致高,浑然不管旁的百姓死活。
殊不知冬日来此捞鱼捕鱼的人,都是家中缺了口粮才会来此,和阿吀玩闹不同,这些人是生存都堪忧。
她和顾涯这么一闹,吓走冰下鱼儿,原本就难捞的鱼,变得更难捞。
不远处一渔女在捞空了两次鱼兜之后,满脸怒气地朝着二人走了过来。她瞧不见顾涯英俊,也不管阿吀貌美笑颜如花,走近就开骂:“你们富贵好命!就不顾旁人了吗!能不能别乱跑乱叫了!鱼都被你们吓跑了!”
阿吀扫过渔女身上补丁之后,赧了脸色,鼓了嘴说了一声好吧,她是知道自己错,偏偏嘴贱又加了句:“冰这么厚呢,万一是你运气不好呢,这么凶干嘛呀。”
熟悉她性子的人知晓她在撒娇,不熟悉她的人便觉被挑衅。
渔女眼眶一红,嘴巴说了方言叽里咕噜说的什么阿吀也听不懂,渔女最后又骂:“下辈子这苦日子就让你来过!”
“你诅咒我!”阿吀也生气了,侧头去看顾涯,见他没反应,还看渔女看呆了,她火就冒得更大。
她叫喊:“顾涯她欺负我!你给我点了她穴道!让她一个时辰不许动!”
顾涯回神,不过他没听阿吀此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渔女,他头都不回地伸手拦住了欲动的阿吀,朝着渔女道:“内子顽皮而已,这作为赔礼,还望姑娘不要怪罪她。”
“你神经啊!她都诅咒我你还给她银子你是不是疯了!”阿吀叫骂蹦起,待看到那银票数额,她更怒了:“你给她这么多!我呢!我冲你要你都不给我你给她?!”
阿吀紧紧盯着渔女,她承认渔女长得还挺好,也没那么好吧,顾涯至于吗?还是他看自己看腻了,欢喜这种蒲柳之姿了?!整整五百两啊!她现在想在顾涯这里捞个十两都难,他随手就给人五百两?
渔女一瞧银票金额,脸色瞬间由怒转喜,她不管阿吀气性儿,向顾涯颔首行礼,就这么喜滋滋地离去。
阿吀不高兴了,虎头帽一摘,手套一丢,披风一丢,嘴里叫喊:“你是看人楚楚可怜动心了是吧?你就好这口是吧?我说我当初那么难看你怎么就看得上我呢?合着正中你下怀啊!银子不给我给别人?那这些你都给她好了啊,就趁现在赶紧送!”
她是边走边丢,顾涯跟在后头连捡带哄,到了岸边才解释:“她是眉眼有几分像我娘亲。”
“你骗鬼!”阿吀要不是瞧过慕容壑的画像就真信了他的邪,他舅舅长成那样儿,身为慕容壑的亲妹子,李素雪怎么可能是中人之资!
“你就是觉得我这八个月吃太胖了是不是!”阿吀以前的衣裳好多紧了不少,她吃胖了一两圈,可绝不至于难看。
她看顾涯就是喜欢瘦的!就是想出轨!
顾涯一连哄到了十月末,快到幽嵯岭之际,阿吀都天天念他要出轨,不出轨这个渔女,也要出轨旁的美人。好脸色是不可能有了,使唤他就更顺手。
什么要他去给她捡好看的石头,又是要冰雕,又是说什么夜观星象会有流星,让他守着祈福,搞得顾涯在冰天雪地里愣是站半宿。
阿吀肆无忌惮,心里对他八个月才来,还有锦城事儿的气倒也消了不少。而且,她觉得她还愿意让顾涯夜夜和她同眠,就算她大发慈悲,也不算气到顶峰。
一百来号江湖侠士,男女老少都是瞧着的。对这明媚姑娘算是见识了个透透的,难免闲言碎语顾涯怎么能忍得了。
这会儿阿吀又闹上,马车摇摇晃晃,全是喊声。
桑甜竹叶青羽孟青榕坐在一处烤着地瓜,说是等林雀做好吃食前先垫垫肚子。
孟青榕时不时耳朵动一动,眼神飘一飘往那华贵马车瞧。
青羽挑着柴火,弯了嘴角调侃:“怎的?你想代顾涯去受罪?你当真能忍得了阿吀?”
孟青榕收回神色,摇了摇头认真道:“她与顾涯之间,无人能横插一杠。”他早有此感,不单单是这二人从不分神的缘由,还有一种直觉,很玄妙。
这二人望向彼此的眼神也好,还是举手投足的寻常举措也好,就会无端流露一种,两人像是一株绞缠一处的藤蔓一样。
根都一处共生。
旁人能如何?
即使孟青榕至今仍不觉得顾涯算何良人。
马车传来阿吀更为尖刺的声音。
“你还好意思和我提定情信物!”阿吀推开人,光着脚便推开了双开门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绕到了林雀的小马车那处后面,翻出了个大木盒。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挤满了各种丑荷包,少说七八十个。
阿吀一股脑儿地抓了就往顾涯身上扔:“荷包!荷包!够不够!都给你啊!这么多全给你啊!够不够!”
“我就问你够不够啊!”
荷包各色名贵料子都有,刺绣却都如同鬼扒,难以辨出其形。
第87章 呜呜呜“你以为我很好哄啊!”
顾涯原本皱紧的眉头,被荷包砸得逐渐舒展。随着从眼前滑落荷包的数量越来越多,他面色多少有些控制不住地低了头。
也不知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私底下偷摸生怕被他知晓的模样,想想都教人发笑。
是怕绣不好拿不出手吗?
还是怕丢人?
阿吀扔完光着脚转身就走,顾涯并不着急去追,只是蹲身在地上一个一个地去捡。
他捡到手里,细心地拍掉荷包上的灰尘,这才放入锦盒之中。
整整是一百一十八个。
虽荷包样式布料多有不同,那刺绣也绣得乱七八糟,但顾涯分辨出来这些其实都是一个花样子。
是并蒂莲。
绣了一百多次都摸不出一点窍门吗?
顾涯想到阿吀当时懊恼样子,弯了嘴角,眉眼都被笑意侵染。
他将东西都收好,这才抬头去看阿吀人在何处。
这处休憩之地,距离幽嵯岭只剩下不到一百里路,越靠近,从未见过的黑石便越多。
此刻眼前被高低错落,疏密无致的灌木与黑石晃得眼花缭乱。人也三五成群挤了一堆又一堆,一眼望过去,哪里瞧得见阿吀身影。
顾涯环顾四周,寻人模样被不少人调笑,他也不恼,旁人问起,只道是自己又将阿吀惹哭了。
换来意味不明地打量,更没所谓。
顾涯绕过一堆又一堆人,最后还是在顶顶角落里的灌木后头找到了阿吀。
他武功好,突破心魔之后,功力更甚,走路已是悄无声息,于是蹲在地上拔着野草喃喃自语的阿吀,根本不晓得自己后面有人。
她是真委屈,觉着自己和顾涯相识至今,连着中间那三年,她除了多花点银子,有哪样对不起他顾涯的啊?
等待的是她,出人出力出脑子的是她。
无论是正事儿还是谈恋爱,她哪一样不是顺着顾涯,就嘴巴坏一点脾气差一点,顾涯也该明白她没坏心思才对。
要不是他最近稀奇古怪,时常出神,她至于这么难受吗?
相处一处这么久,他都不了解她吗?
阿吀想到这,眼泪吧嗒一下就从眼眶里冒了出来,以为身边没人,抹了把眼泪,自己哄自己:“我不哭,哭了也没用,反正没谁心疼我,谁还管我啊!哭都白哭!”
“我肯定也没多喜欢顾涯,我心里难受是因为中午吃太多了。”
她吸吸鼻子,哭腔很重:“顾涯有什么好喜欢,又笨,又可怜,又没爹又没娘,又抢我银子,和他过一辈子肯定被气死。”
“我不就是胖了点儿,至于吗!就非得喜欢骨头架子?被关八个月,身边都是哑巴,我除了吃睡我还能干嘛?要不是他那么笨我至于吃出来这么多肉吗!”
阿吀抬手摸了摸自己肚子,又伸出手捏了捏,眼泪珠子更多了:“都是我自己的肉,我才不嫌弃,是顾涯不懂欣赏你们。”
呜呜不停,边哭边拍拍肚子,也不知她是安抚自己,还是真的安抚自己胖出来的肉肉。
顾涯仍站在灌木背后没动,阿吀这番言语,还有因冷用衣裙裹着腿脚的动作,让他心里又酸又涩。
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竟先是自悔。
他其实不懂自己总觉得阿吀会离开他的缘由是什么;也不懂自己总觉得阿吀迟早会腻烦他的猜测由何而来;更不懂自己揣揣不安到底是在怕什么。
可思及前后,不周到的是他,不清楚自己想要过什么日子的是他;总怀疑阿吀会见异思迁的人是他,不相信阿吀能抵抗容貌与富贵的人依旧是他。
顾涯曾觉自己与孟青榕之流不同,他是真正能看到阿吀本色的人,此刻,他自觉自身还是太过肤浅。
轮迹不论心,阿吀几乎舍尽自己。
论心不论迹,阿吀从来也是将自己放在他之后,甚至是众人之后。
顾涯垂眸,望着蹲坐在地上的人,喉头都被堵着。他真不明白自己,怎能认为阿吀会与陆裴有何苟且?
自悔里则生自责,从此中诞出丝丝缕缕的心疼将他缠覆环绕。横亘在躯干里的淤堵,便在这一瞬里通透了起来。
顾涯稍稍动了动脚,故意踢动地上黑得发亮的鹅卵石,这点动静才终让哭泣的阿吀察觉到身后有人。
她下意识回首,透过灌木看到黑衣,再抬头,就瞧见顾涯一脸不知道什么德行的样子望着她。
阿吀不想理他,扭过头开始对地上那点野草发脾气。
顾涯也怪,想明白归想明白,太好听花里胡哨的话他却说不出口,只会绕过灌木蹲在阿吀身边儿陪她一起拔草。
阿吀力气哪比得上他啊,她最多就是拽拽叶子,顾涯那是一动手把野草根都给拽了出来。
她本是不想言语,可顾涯辣手摧草那样子像是非要赢过她一样,阿吀一急,抓着手里的草就朝他砸了过去。
顾涯没躲。
阿吀冷哼,侧了头不理他,起身就往北边儿无人偏僻地走。
她一起来,顾涯自然跟着,他哄阿吀哄惯了,脸皮算厚,走到其身侧牵起她右手。
阿吀要甩开他,顾涯则趁她动作,手上一拽,将人带到身前,顺势低头,一吻便落在她额间。
“我告诉你顾涯!我不吃你这套!你阴阳怪气这么久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心里想什么!”阿吀指着他那张脸,老一套话叫唤着。
顾涯是真怕她说出来自己那难以启齿的心思,又听她一不高兴就是这种我告诉你怎么怎么的句式,觉得她这口才也不怎么样,怎么偏偏就让人觉得她聪慧呢?
“你还是模样长得太古灵精怪了。”
他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听得阿吀皱了眉头,她泪痕都没干,发脾气也发得没架势。
顾涯弯身凑首到她面前,亲了亲她嘴角,语气发腻:“你长得显笨些,我也不至于心疼你心疼得不够多。”
“说这种屁话。”阿吀一个白眼地抬了手:“你放开我呢,我可不吃你这套,你以为我很好哄啊!”
顾涯不置可否,他觉着她真的很好哄。要么是他床笫间多卖卖力气,要么是多给她花些银子,要么是他语气好些,她就能好。
就像现在,她语气明显好多了。
如此,算不算她喜欢自己也是喜欢到了骨子里?
“脚冷不冷?”顾涯问着先蹲了身,取了帕子给她擦着脚上一点脏污:“幽嵯岭地处偏南,天算暖和,否则照你这样,岂不是要风寒。”
“风寒就风寒,反正你只会莫名其妙地和我冷战,我风寒你也不心疼有什么好讲,只会嘴把式你说得轻松我还嫌听着累呢。”
顾涯被否的不知说她什么好,无奈地转了身子:“我背你回去,你要是不喜人多,我们就先行一步,到了幽嵯岭山脚等其他人到就是。”
“你还晓得我不喜欢人太多啊。”阿吀撅着一张嘴,都能挂油壶,不过她还是老实地趴到顾涯背上,胳膊也老实地环住了顾涯脖子。
她脑袋一靠在顾涯颈窝,体肤触碰到的一刻,她哽咽着小声埋冤:“非得把荷包翻出来你才信我喜欢你是不是?真搞不懂你是嫌弃我胖,还是怕我八个月里被陆裴怎么怎么了。”
“你总轻看我,我不喜欢你这样。”
“你比我坦荡。”顾涯回的这句很没底气,他也没想到自己那点心思被她琢磨了个透。
还想再说点什么,不想让她难过,可他一张嘴嗫嚅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
阿吀哼哼两声,右手锤他肩膀:“你这人就这点讨厌,笨死了,好几次我手上都有针点你就会问针点哪里来的,猜不到吗?有这么难猜吗?”
顾涯含笑不语。
阿吀看不见他神态,以为自己又将他说难受了,郁闷地低声道:“算了,路上也折磨了你这么久,我消气了,锦城的事儿我不怪你了,你八个月才找到我的事儿我也不怪你了,不过你和渔女的事儿我还是要怪你的。”
她咬了他脖子一口,恶狠狠地在他耳边威胁:“你要是敢出轨,我就让你生生世世都见不着我!”
“若是移情,还怕什么生生世世见不到。”
“你…”
顾涯打断她的急音:“你聪慧,我愚笨,我若真有心思,你不会察觉不到。这种事,若真发生,也只有你做的份儿,我是不会的。”
阿吀不禁夸,又嘚瑟地哼唧。
时辰尚早,日头横在头顶,照应黑石灌木明明硬朗,可因顾涯背着阿吀从远处走来的身影,竟显了几分缱绻柔情。
顾涯将睡着的阿吀送到马车里,便去和江湖众人道明要先行一步探路。他连林雀都没带,驾着马车于半下午启了程。
他二人行路至今,身边多是有旁人陪伴,回头想想,只属于他和阿吀的时日少之又少。
因着难得,所以隔着马车双开门,都觉窝心。
顾涯支着腿靠在车舆处,驾得慢,望着前路,他心中生了退却的同时又生了急切。
说是心绪复杂,可有阿吀在,他一点都无惧怕。
车轮倾轧过黑石,踏星在前嘶鸣。
当着这么吵阿吀睡不了多久,可她还真就是愣是给谁到了黄昏,才揉着眼睛从马车里钻了个脑袋出来。
她见顾涯正在给踏星拆着马套,嗓音沙哑问:“林雀人呢?我饿了,要吃饭。”
“我给你做。”
阿吀眨了眨眼,脑袋嗖地一下,连带着身子都整个缩回了马车里。
第88章 幽嵯岭(上)“快快快!快来抱抱我!……
顾涯撂开手边的东西,三步跨成两步走到车舆处,他伸手要拉双开门,不成想阿吀竟在里头将门给扣上了。他不在此处多做缠连,绕到窗棂处掀开帘子,便瞧见阿吀还在门后面挡着,生怕他会撞开一样。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别挡了。”
阿吀反应过来,懊恼地爬到窗棂边,抬手就要将顾涯的脑袋推出去,嘴里还振振有词:“你做饭不好吃,我不吃。”
“我手艺已是长进许多。”顾涯说着,握住了她的手腕:“你试试?一百两成不成?”
“成交!”
马车之外依山傍水,黑石与清澈溪流作配,好一副硬中生柔山水画。
踏星甩着尾巴跟在顾涯身后踩水,后撒了欢儿,竟躺到了水里。它躺下的动作溅起一片水花,在黄昏景中显出金色光芒。
阿吀坐在溪边岩石上,被溅湿了衣摆,她气地捡了手边石子就往踏星身上砸。踏星乃不多见的良驹,相当通人性,它被砸了恼怒起来,索性四蹄踩水踩个没完没了。
一人一马这边闹得厉害,让左侧顾涯根本捉不到鱼。他是有心要露一手厨艺,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后被阿吀踏星闹急了,轻功飞身到了水深处,一掌击落水中,震天动地。
谁还能想到,名剑银光有朝一日会串了鱼,还是一连串了十条那种。
阿吀被此情此景惹高兴,一时顾不上反击踏星,双手拍着掌,双脚激动得蹦起来,更喊道:“好厉害!好厉害!再来一次!”
只见煞气缠绕水流,于晚霞里如游龙翻转,顾涯两臂大开大合,银光穿透,让煞气几如银河散落天地。
阿吀张口哇声不绝,看都看傻了,哪里还顾得上同踏星玩。她站在岩石处张着手蹦跳:“快快快!快来抱抱我!我被你帅到了!”
顾涯歪头,忍俊不禁的笑意里含着疼爱,他闪身到其身前,银光都顾不上只好先扔到一旁,张开双臂先去接了人。
阿吀一蹦,整个身子就跳到了顾涯身上,她抱着顾涯脑袋,去拽他的高马尾,咯咯笑道:“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她是丝毫不掩饰眼中惊艳,低首亲在了他额心处。
顾涯托着她身子,双臂稍稍往下一坠,阿吀便轻呼一声地揽住了他的脖子。鼻尖相磨的一瞬里,顾涯凑首亲了亲她的嘴角:“和踏星你都能玩得一身水,冷不冷?”
“冷冷冷冷,所以你千万得抱紧我啊!”
她撒娇时总是如此,稚若孩童,不管自己已是年二十足以为人娘亲的年纪。她骨子里天生存着烂漫,却被过往诸多事宜摧毁打压,几乎将她这份简单天真粉碎。
顾涯爱她如此,真正了解她本性之后,每每她这般,他心中除却欢喜之外还总藏着几丝心疼。他或许不明白其中由来,可也依循着本能,纵着她。
阿吀不愿意从顾涯身上下来,他便单手将人翻转至背后,叮嘱她搂紧自己的同时,又去捡了银光。
连处理鱼儿也就这么背着。
阿吀是真高兴,趴在他背上闹他,后头还是自己力气不足,趴不住,双脚才愿意碰了地。说是要乖乖坐着,可她坐了一会儿,还是磨磨蹭蹭地走到河边,蹲在了顾涯身侧。
“可瞧什么?林雀做吃食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好奇。”顾涯目不斜视,手上匕首动作利落迅捷。
阿吀支着脸,问道:“你手艺什么时候变好的呀,我怎么不知道啊?”
顾涯答非所问:“我如今才发觉,你言语最后总是带着呀,啊,这些字眼,像是不带就不会说话一般。”
阿吀哪里记得住这些,顺着此话道:“那我还有何习惯啊?你说来我听听看。”
“你还喜欢说,‘我和你没完’,‘别以为’,‘小心我让顾涯如何如何’;你高兴时候,脚趾总是蜷着,撒谎时也是;还有你不喜深色衣裳,偏好浅淡;生气得意就爱哼哼,动不动撅嘴叉腰,骂起人来手边东西都得遭殃;还总是口是心非,心里难过也不说,张牙舞爪地生怕别人晓得你心里苦楚”
“行了行了别说了别说了。”阿吀听得肉麻,起身就要走。
顾涯拽了她衣摆,他抬头,笑问:“既我已说了,你且说说我的?”
阿吀哼了一声将裙摆拽回来,脸上骄傲:“我才不说,说出来你肯定得意,我不许你得意,只能我得意。”
顾涯勾了唇角,对此不置一词,继续处理着吃食。
他是有心露一手,一份鱼锅子而已,折腾了半个时辰,才算能入嘴。
阿吀坐在火堆旁捧着碗,相当给面子的催促什么时候好。等真吃到,她品出来味道,便笑眯眯地扭头在顾涯脸上亲了一口:“我原想着等事儿了结,林雀定是要放走去开她的酒楼,我怕我没饭吃还愁过呢,现在你手艺好了,我也不用愁了,真好呀。”
顾涯要开口说话,阿吀凑近在他嘴上亲了一口,顾涯要再说,阿吀又亲了一口。
反复几次,顾涯不说了,闷头吃完东西,就在一旁盯着她,等她吃完。
阿吀知晓顾涯什么心思,故意吃得极慢。她手里盛了第三碗,实在吃不下,又不想顾涯得逞,硬逼着自己抿了好几口。
她这模样被识破,顾涯靠近,伸手去按了按她肚子:“怎这么能吃?明日岂不是要再多做些才能喂饱你?”
言必,他还低头去听她肚子,意思想听听里头是个什么构造。
阿吀委屈地吐舌头,矫情兮兮:“刚吃完,不能做,万一累得胃疼,岔气了怎么办啊?”
“做什么?”
“哎呀!”阿吀啧了一声,去推他:“你明知故问嘛!”
顾涯憋笑不停,没忍心说她什么,拿了她手中碗放到一边,这才牵着人起身。
两人绕着河边来回走了几圈,阿吀就叫唤走不动了,要人抱。
这回顾涯没管她,拽着她,拉着人来回又走了一刻钟才算罢休。
都说吃饱了好干活,可吃饱了也容易犯困。
后头顾涯洗净了自己往马车里钻,阿吀已是披头散发地睡着了。
他是自打阿吀回来就没尽兴过,先是人多,再来是心绪不佳,越做心里越空,生怕怀里的人有朝一日不再属于他。
今儿误会解开,他情动至极,哪里会轻易让阿吀就这么睡过去。
他钻进褥子里半刻而已,阿吀迷迷糊糊地吟出声,低头见罪魁祸首还在褥子里作怪,嘴里哼唧着不要,可双腿已是曲起。
到后头是溪水潺潺之声还是她之声,已然分不出来。只这摇晃不停的马车动静惊到山林一片,鸟儿双翅扑腾,叫声与马车内里莺啼做配,教这冬景更胜春,沉溺其中,不分昼夜。
阿吀腿上没了力气,软倒在侧,哭哭啼啼道:“不行了,饶了我吧…”
顾涯闭着眼,靠在她肩头,将憋在心里许久未出的话问出:“你告诉我,你那日为何要放走陆裴…?”
吐息在耳侧,惹得阿吀意乱情迷间根本兜不住嘴,她若断若续道:“他想让我劝劝你不要找他报仇,他愿意将其父亲慕容壑与其兄长慕容成的性命来换。”
顾涯哼笑,更卖力道:“你为何瞒我?”
“还不是气你八个月才找到我…而且谁知道你会不会根本想不通其中厉害…鲁莽行事呢…”
顾涯不再言语,一味地将自己对其的怜爱与疼惜化作实际地用到了阿吀身上。
他逼着她与自己十指相扣,一次一次地去问去说,道是爱字不绝于耳,娘子,心肝儿唤个不停,唤得阿吀如泡在了蜜罐子里。
最后顾涯还跟着阿吀学会了喊宝宝宝贝,一声一声,恨不得死在彼此之间。
这么连玩带逛带恩爱,两人到幽嵯岭山脚正是十一月初八。说来尴尬,顾涯与阿吀明明先行走的还是更近的小路,结果到的时候却迎面碰上了断后的大批人马。
明眼人见他二人一副蜜里调油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年长些的江湖人更是出声讽刺顾涯明媚不堪大任。
顾涯不生气,阿吀一脑袋窜出来喊了句:“我不堪重用是吧?那你们自己进去好了呀!奇门阵法想来长辈你也是精通,机关你这么老见多识广肯定更不在话下了!不如长辈你先进去,绕一圈再回来喊我们好了啊。”
那老头被说得吹胡子瞪眼,不好同伶牙俐齿小女子计较,便拿顾涯发作:“沈无念就是这么管教徒弟的不成?何为礼仪尊卑都不教了是吗!”
阿吀看顾涯要抬手作揖,一个步子上前挡了他的手,还捂着他的嘴,没好气冲地冲那老头怒道:“你少欺负顾涯老实!真看不惯你找沈无念算账去啊!在这叫叫叫叫叫个什么劲儿!”
她喊完当真不管了,爬了马车拽着顾涯道:“救什么救!我们走!我们去塞外去玩!还管这些屁事儿!”
林雀桑甜架着马车从人群里挤出来,她二人连着附赠的夏时月与竹叶,是什么都听阿吀的。尤其是桑甜,她不觉得阿吀是任性,反而觉得她阿吀姐姐定是发现了什么,要诈一诈。
就跟御雷山庄时一样,眼前这些江湖人里说不定也有些问题!
不过阿吀这回是真没想那么多,她就是看不惯这帮武功武功比不上顾涯,脑子脑子比不上她的人在这里拿资历压人。
可惜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阿吀欲走之举,以及顾涯完全听之任之的态度,逼急了某人,竟在这节骨眼上露出了马脚。
第89章 幽嵯岭(中)“庚金破木,五气崩催。……
除却桑甜以外,众人还没注意到这等细节。
只见那老头被阿吀欲走之举惹得下不来台,还是门下弟子上前连哄带赔罪。
可阿吀就是不动。
她靠在车舆处,斜睨着那老头,语气不屑道:“你们同我接触少,大抵是不知晓我的脾性,我这人是别人待我如何,我便待别人如何。你不尊重我,我也不尊重你,你既嘴欠,非要在我这里摆谱,那你摆个够好了。”
阿吀丝毫不给人留脸面,顾涯竟也就容她如此,在旁捏着缰绳随时准备跑路模样看得教人眼疼。
周遭顿起嘈杂,说什么的都有。
幽嵯岭凶险,上次顾涯连带不尘等人连外围阵法都没能闯入,何况深入?
就算有两个西丘走狗带路,万一这两人就是敌人故意留下来引江湖众人深入险境的呢?
在场论武功心计,无人能出顾涯明媚二人左右。人家本事在这里,不服软都不行。
那老头被众人逼着,不得不朝阿吀道了歉,阿吀乐了,下巴一扬,笑道:“把那两个武功被废的人拉出来带路!我们这就进山!”
这二人一直都是孟青榕与青羽兄妹看管,这会儿被青羽一脚踹出来,其双手上铁链随之动作发出汀泠声响。
浩浩荡荡一群人紧跟其后,终是进了这等待他们已久的幽嵯岭。
此山如其名,山脚曲径幽深,凹坑处有流水,在此十一月里发出冷寒,那寒气直从人脚底板钻入躯干;视线往上抬,则是巍峨陡峭,遮天蔽日,除却连绵不绝的山体与其内绿到发黑的树木什么也瞧不见。
阿吀在蛊山待过三年,面对此情此景还不至于说害怕,可心底也跟着发毛。
阿吀微微侧头去看顾涯脸色,见其蹙眉专注模样,往他身边挪了挪,挽着他胳膊,嗲嗲地道了句:“你可得护好了我哦,没我允许不准你随意动手。”
顾涯唔了一声,牵紧了她的手。
半个时辰之后,山路之间出现一牌楼,上书“幽嵯”二字。
阿吀顺着牌楼往里望,多是藤蔓缠绕黑石之景,还瞧不出什么阵法模样。
顾涯在侧解释道:“待跨过这牌楼,顺着石阶往前再走一盏茶功夫,便能瞧见一石林,上次我瞧那石林蹊跷,并未深入。后来回想那地应是在阵法边缘处,还不算入阵,我凭武功硬闯,方才逃脱。”
阿吀闻言,心里也发毛,她当初研究阵法不过是玩了个模拟的游戏,能不能派上用场都不好说。
她没自信归没自信,可还是朝被铁链锁着的两人招了招手,装腔作势道:“你俩过来!带路!要是不好好带路我就让顾涯捅死你们!”
两人连连求饶,你推我搡地跨过牌楼。
深入幽嵯岭内,林木其形怪异至极。倒影扭曲间,教这树木都显狰狞之态。
阿吀害怕这跟原始森林一样的地方,挽着顾涯胳膊贴着他,脸色都吓得不行。
她已经甚少出现这种可怜样儿,顾涯抿唇,忍不住笑意地问她:“要不要我背你?此地还总有蚂蝗。”
一听蚂蝗两个字,阿吀尖叫一声,身子一弹就蹦到了顾涯身上。顾涯将其稳稳接住,就这么正面单手抱着她。
这两人前头多吵闹,总见阿吀姿态高傲随意驱使顾涯,此刻她一副小女人情态依靠顾涯,皱着脸朝着他撒娇咕哝,旁人便多少理解了为何她会被那般爱重。
伸爪子的猫儿是讨人厌,可撒起娇来憨态可爱,教人无法抗拒。
众人浑然不觉周遭变化继续往前走,阿吀突道了句:“已经入阵了。”
“上次快入阵时,这里似不是如此景象。”顾涯拍了拍她后背:“你确定已入阵了吗?”
阿吀点了点头,她拍了拍顾涯的肩膀:“一会儿我说什么,你用内力告知众人即可。”
在一旁的桑田夏时月等人还有点迷糊,孟青榕和青羽更是眼中显出一股迷茫。在他们看来,这条路上回走过,上次这个位置也没发生什么特殊事情,怎么就会已经入阵了呢。
阿吀没着急说什么,而是先理了理鬓发,这才语有恍然大悟之感道:“我就说呢,上次你们若真入阵了,怎么可能凭借武功硬闯,实则是有人给你们放水了。”
包括顾涯在内,众人脸色则更迷茫了。
阿吀叹了口气,心里觉得顾涯的身世,西丘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大抵都是知晓的,比如红叶的父亲红渊一定早早就知晓。从顾涯出山到如今,敌人有些行为的割裂,都是因了一部分人心中的那份不落忍罢了。
她理了理思路,才又开口:“此阵唤做乙木困阵,是一种以森林为根基,融合五行之中木元素的阵法而已。听着很厉害,实则很多都是障眼法,以东南方向那颗巨木为阵眼,若那颗巨木不毁,你们只会在这里面绕死,根本不可能出得去。我不晓得是谁对你们手下留情,可能敌人是为了救红叶吧,才会放你们走。”
没人听得懂阿吀在说什么。
顾涯也不想对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多问,照葫芦画瓢把话传了出去。
人群顿时噪杂起来,不少人问怎么出去。
阿吀不耐烦:“都说了巨木是阵眼了,毁了那颗巨木不就完事儿了,脑子都不会动动的吗?”
顾涯又照葫芦画瓢,将这句话给传了出去。
阿吀白了顾涯一眼,无语道:“不乏敌人会以阵围阵,或是以陷阱围阵,毕竟我们采取的是暴力破阵的法子。你们动手的时候,警醒些,我怀疑毁了巨木之后,此处就会塌陷,按照此地地形,地下应是有暗河。若是落入水中,也不清楚水里会不会有些什么大玩意儿,那也不好对付。”
她没好意思直接说有鳄鱼,森蚺这些东西,她对顾涯放心的很,往顾涯后背一蹦,晃了晃顾涯脖子:“你赶紧拿腰带给我绑好,一会儿要是有动静,千万别把我弄丢了!听到没!”
顾涯认真嗯了一声。
阿吀又扭头冲着不尘,孟青榕说了句:“你俩抓好陆裴那两个手下,我怀疑这两个人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真有什么危险,或者什么野兽,就拿这两货当诱饵!”
那两人一听,脸色顿时煞白,竟是当即就想逃走!
可两大高手盯围,他二人武功被废,哪里有可能。
为了一线生机,二人跪地,声泪俱下,这才道了实话。
“我兄弟二人不过是侍奉三皇子慕容成的侍卫,还不是贴身侍卫,更不是暗卫,说白了就是会些武功的额小喽啰。自打大皇子回了西丘之后,和三皇子多有争锋,我二人莫名奇妙就被送给了大皇子,这次前往山中古庄,大皇子是有意将我二人甩下,我二人怕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会被杀,这才顺着明媚姑娘的话来了此地。”
阿吀当即脸就黑了,她霎时觉得陆裴那货太坏了,没控制住脸色,脑袋都跟着隐隐作痛。
她气地指这二人道:“那你们说!现在这地方那些被掳走的人到底在不在这里!这幽嵯岭到底是慕容成和陆裴谁的地盘!管这地方的到底是不是红渊!红渊是不是效命慕容成!”
二人磕头:“此等机密并不是我等喽啰能知晓的,不过,姑娘口中的红渊,应是俪王慕容渊,他乃皇族旁枝,行事直达天听,想来不会为哪个皇子效力。”
阿吀破口大骂:“陆裴那个孙子竟然拿我对付他老子!”
她就说哪里不对劲,合着陆裴胃口那么大,他恐怕根本没把慕容成放在眼里,盯的就是他老子!那些所谓艰难的话,不过是陆裴顺势而为的示弱而已。
阿吀心里顿生冷笑,陆裴太狡猾,如果此遭寻不到蛊山的人,她打算直接让顾涯去西丘陆裴府邸,一剑捅死他得了!他不是怕顾涯的武功吗!要是顾涯弄不死他,她打算再去求求沈无念,就不信弄不死这货!
当然这些都是气话,在战争面前,阿吀自己心里的这点儿私恨还是能放下的。
她深呼吸几口气,也不再理会这两个喽啰,催着众人去毁东南方向的巨木去了。
巨木树干粗约三丈宽,高则耸入云霄,参天古木,连枝叶纹路都散发着古朴苍老,教人心中无端生了敬畏。
阿吀仰头望了一会儿,都有些头皮发麻,她有些不确定地晃了晃顾涯脖子:“这么大颗树,你们真能毁得掉吗?”
顾涯没先回答她,而是将其旋至背后背好,又重新用腰带将彼此绑了个结实。
他柔声道:“放心,不过得先封了你的五感,我怕你受不住。”
顾涯话声落,旋即桑甜就掏出了个药丸给阿吀吞下,又封住了她几处大穴。
只见顾涯含着内力不知说了什么,随后顾涯、孟青榕、不尘、夏时月四人各站巨木东南西北四方位。
其他武林中人则胳膊挽着胳膊做围栏状绕了一圈,以抵挡一会儿可能会出现的地裂塌陷之况。
不尘掌力旋绕,夏时月效仿,以内力相辅。
银光,朽枯剑破鞘而出。
四人呈蓄势待发之态。
下一息,内力激荡,衣袂翻飞,煞气迸发。
又见庚金破木,五气崩催。
周遭忽听得一阵低沉轰鸣!
轰隆!
轰隆!
接下来果真如阿吀所料,阵法被破的刹那!巨木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摇晃地倒下,以巨木根系为脉络的地面便开始大范围塌陷!
可地下根本不是暗河!
而是交错复杂如迷宫一般的地下城!
众人还未从惊讶中回神,就已齐齐往下陷落!
第90章 幽嵯岭(下)“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地下城常年不见天日,青苔厚重,藤蔓交错,蝙蝠奇多。在此天崩地裂的动静之下,黑影乱飞。
同时,东南西北四方出现玄铁巨门将阵法区域封了个死,顶端更是落下玄铁牢门,根根分明的玄铁瞧得让人绝望,因那缝隙根本无法容人穿过。
这是一座地下城,还含着一座巨大的地牢。
下坠之中,除却濒死挣扎的绝望,其他人再生不出其他心思。
在一阵动荡之后,这下坠之势终触到了底。武功低些的,有晕过去不省人事的,有落地姿势不当骨折的。武功高些的长辈也没见过此等奇景,吓傻惊呆有之,慌神无错更有之。
一时落地之后,何止一个乱字了得。
以顾涯为首的桑甜、竹叶、不尘等人要冷静些,可在落地之后还是围到了阿吀身边。
因为此情此景,已经完全让他们乱了阵脚,他们都没来得及看清楚这座地下城里有什么,是不是空的,就被封在这巨牢里。
那些被掳走的人呢?那些所谓为了战争所备的军火与炸药呢?到底在哪里?这个地方,他们又要怎么出去?
还没等阿吀五感被解开,也没来得及让她反应,头顶的铁牢缝隙处,便见一帮人出现。
为首之人那一袭红衣,不是红叶又是谁?从其身后又一身影出现,更是早就传出身死消息的红渊庄主。
虽众人早从阿吀口中那些话,知晓了当初武林泰斗红渊庄主不但没死还是西丘奸细,但真当这个事实摆在眼前,众人心里又格外不是滋味起来。
桑甜见状低声咒骂:“早知如此,那日顾涯真不如一剑将红叶杀了了事!”
她气闷得厉害,赶紧跑到阿吀身边喂了药,又解开了阿吀五感穴道,见阿吀眼神有了神采之后,连忙指天画地的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阿吀脸色发白,却不是因被关在地牢里而惊惶。她早就知晓幽嵯岭之行,无论怎么处理,都少不得让敌人来一遭瓮中捉鳖。可绝对不是以这种绝对下风的状态,让人除却被迫承受,毫无招架之力。
阵法就是个幌子,敌人是巴不得让她破阵!
真该死啊!
希望陆裴是真的有在这里安插他的人,能帮他们一把,可把这点抛却一边不说,还有个预感让她感到害怕。
红渊之前处处对顾涯下不了死手,是因为李素雪。可在顾涯断了红叶一臂之后呢?又或者说红渊背后的西丘国军慕容壑对自己胞妹遗孤终于失去了耐心呢?
那会如何?
会不会直接将顾涯身世公之于众?那顾涯要怎么办?他会不会崩溃?报仇是个笑话,爹娘双双自刎的过往又让顾涯怎么接受?西丘去不了,大宁留不下,那顾涯又能去哪?
逍遥山吗?恐怕顾涯为了不连累他师父,他自己也不会再回逍遥山。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让阿吀脸色在一息之间就变得煞白至极。
此时此刻,这么多江湖人,真发生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可已容不得阿吀担心,很快,红渊带有内力的浑厚之声就已传遍了整个地牢。
回声飘荡。
教人应接不暇。
“顾涯你身为西丘庄穆公主慕容飞雪之子,当真要帮着大宁与西丘做对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
在场除却阿吀与孟青榕竹叶三人之外,所有人的脸色都惊讶非常,齐齐侧头看向了顾涯。
桑甜都惊讶地合不拢嘴,反应最为激烈的是青羽,在此话音未曾落下之际,已是灵蛇剑出鞘,以一副防备姿态盯着顾涯与阿吀二人。
阿吀暂顾不得其他,她动作慢,可还是亡羊补牢般地捂住了顾涯耳朵,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顾涯背着他的双手正在紧绷。
顾涯还没反应,阿吀已是脑袋发白地喊了一句:“红渊红叶!你们父女俩要不要脸!”
她没有武功,没有内力,这一声喊叫实在是太弱太苍白,也间接承认了红渊所言属实。
紧接其后,红渊又一句带有内力的话语在地牢中飘荡。
“顾涯!今日只要你归顺西丘,这些江湖人,我便放他们离去!若你不愿!此地便当作是你与明媚坟冢!”
顾涯托着阿吀的双手,已在隐隐颤抖。
阿吀心口如同被巨石碾压而过,她几乎透不过气,手脚发凉,下意识地晃着顾涯脑袋,声音都带了哭腔:“你不许听他瞎说!听到没!你要是敢自乱阵脚!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像是生怕顾涯再做挣扎,红渊又道:“江湖各位!听好了!今日是他顾涯不忠不义不孝,将你们卷入风波之中!若你们众人能合力绞杀顾涯与明媚二人,我自当放你们与失踪的那些人离去!如何决断就看各位了!”
此话一落,头顶上的那一片黑影毫无留恋,连看戏心思都无,利落地转身离去。
地牢里的人群更是一片哗然。
以和阿吀起过争执的老头为首,竟自发围成一团,青羽的飞身加入则格外伤阿吀的心。
她忍不住哭着骂了句:“青羽!你至于吗!你难道没拿我当朋友吗!”
青羽脸色煞白,与阿吀面对面,声音更是寒凉:“为何不至于!我秋水宫鼎力助他报仇!如今瞧来简直就是个笑话!你明媚早就知晓他身世,那你岂不是将我秋水宫如同傻子一般戏耍!我两个师妹因你二人而死!你又将我至于何地!我若仍旧帮你,我两个师妹岂不是无端枉死!”
“没错!我就说明媚为何能被西丘掳走八个月还安然无恙!合着都是亲戚!”
“任由他顾涯武功再高,今日大伙一起上!就不信不能杀了他!他是祸害!杀了他就能还江湖一个安宁!”
“蛊山的人也和明媚顾涯是一伙的!看她带个西丘哑巴就知道早已沦为西丘走狗!”
众人还没动手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孟青榕、不尘、夏时月三人还在顾涯身侧。
阿吀咬着下唇,委屈至极地看着这三人。她明白,只要这三人还愿意帮顾涯,那扭转局势就在一瞬间,可她也明白,顾涯身世与掀起的风浪太大,波及的人太多,这三人背后是三个门派,也是身不由己。
她们当真不帮顾涯,阿吀也无法去责怪。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不尘,他念了声阿弥陀佛,便轻功飞至一藤蔓上闭眼打坐。这就是中立,不打算再管的意思了。
因不尘做出决断,夏时月也不再犹豫,她并未再看阿吀与顾涯,只低声道了句:“对不住了,我身后是峨眉,我不能陷峨眉于不义境地。”
夏时月闪身至不尘下首处,这就也是要中立的意思了。
于是眼下,站在阿吀顾涯身侧的人,只有桑甜、竹叶、孟青榕三人。
人群里又有人喊叫:“孟少侠!你难道要帮着顾涯吗!他师父沈无念乖戾!江湖人畏他已久,如今连他徒弟身份都不干净!可见逍遥派乃是邪派!你武当难道要帮着邪派和江湖做对吗!”
多年被逍遥派与沈无念横亘在头顶的怨气,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出口。人心复杂,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阿吀尖叫一声从顾涯身上蹦下来,她跟个被人欺负的孩童一般,抓了地上的石子就冲着说话的那人扔了出去,泪眼婆娑地嘶哑喊道:“你才不干净!你全家都不干净!你再乱说一句!你信不信我让顾涯撕了你的嘴!”
桑甜也哭了,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她不知道为什么原先那么好的几个人为何就能这么快不帮她姐姐和顾涯了。她也不晓得自己该不该把蛊山被毁,师父和同门失踪的罪过怪在她明媚姐姐和顾涯的身上。
她只是好难过,她觉得青羽说的没错,可要说顾涯有错,顾涯又错在哪里呢?她姐姐又错在哪里呢?
桑甜本能地去牵阿吀的手,哭着道:“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隔了这么多年,青羽第一次唤出了大哥二字,她厉声道:“你若拿我当你妹妹,你就不要护着顾涯!否则!秋水宫从此与武当势不两立!更与你孟家恩断义绝!”
孟青榕眉头越皱越深,可他身形未动,只是伸手拦住了阿吀稚若孩童的举措。
他声音清泠如山间泉,一句话就将众人问住,也将陷入泥沼的顾涯从失神里唤醒。
“当年李素雪选择与顾寒舟,自刎于城楼处,便已证明李素雪此人选择了大宁,既是选择了我大宁,又何来顾涯是西丘人之说?”
孟青榕不紧不慢道:“顾寒舟李素雪因西丘含冤而死,镇国大将军楚怀川与大宁十万将士也同样因西丘而死。红渊父女蛰伏中原,掠取我大宁人、财产、物、更是因西丘无耻。为何今日众人不过听了个西丘人的几句话,就要去怪罪一个爹娘都因西丘而身死的孤儿?还是说你们不过是寻得了由头讨伐逍遥派?”
“孟某在这里奉劝各位一句,今日能带我们出去的只有明媚姑娘,红渊之言,不可信,不能信。”孟青榕右手一动,朽枯剑剑光闪动,他心如磐石,坦荡至极:“我也好,我身后的孟家也好,武当也好,都不会怪罪我今日之择,若你们还要动手,便动手吧!我孟某自当奉陪到底!”
阿吀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桑甜也是。
许久未有反应的顾涯这时站到了孟青榕身侧,他将阿吀护在身后,抬头一瞬,目光坚定。
他一言未发,可缠绕银光迸发猛烈的煞气,也足以证明他的怒气。
阿吀心里是真的难受,她顾不上什么从两人中间挤出来,对着对面的青羽喊:“我气着急了我就说不出来话,是我不够冷静,我现在我就问你,孟大哥都这么说了,内里意思你懂没懂!你还要不要和我做朋友!如果你不要和我做朋友,还要找顾涯麻烦的话!”
她挡在顾涯身前,眼泪鼻涕一起流着,对着青羽大喊:“我就这辈子再也不要理你了!”
青羽不为所动,只问出一句:“那你告诉我,为何你在古庄八个月,都安然无恙,陆裴不惜制造雪崩都要杀你,为何那八个月你都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等你再出现之后,明显不如之前报仇心切,甚至隐隐逃避此事。陆裴足够狡诈,你也足够聪慧,可我也不是傻子,你不能将我等全然的信任和性命,当作你们这种人手里的玩物。”
阿吀张口,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不得不承认,为了不想打仗,她的确没有再想过为青羽的两个师妹报仇过了,可那两条活生生的性命,甚至更多的性命都是因陆裴而死无错。
她无法反驳,也不觉得自己为了不想打仗与陆裴合谋的所作所为就是对,咬着牙说不出什么,只能流泪更多。
阿吀这副模样也只教青羽更多失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