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怎么,你前男友……
015
第一滴雨水落下,“啪嗒”一声打在落地窗前的声音无比清晰。
也许是因为过分震惊,温如琢感觉自己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
他怎么可以提这样过分的要求?
温如琢被他的目光盯的头皮发麻,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场交易,只是对面坐着的并不是个太贪婪的商人。
他只是索求她的一个吻,也许是对她频频拒绝而起的征服欲。
伊甸园寓意着甜蜜与快乐,禁忌与沉沦。
温如琢望着周思珩薄薄的嘴唇,情不自禁舔了下唇,她像个提线木偶一般麻木地朝他走过去。
男人高坐在沙发上,上位者的姿态拿捏的很好,即便她已经走过来,也没有任何要主动的姿态,手指搭在高挺鼻梁上,目光睥睨打量着她。
温如琢难耐地忍受这种目光。
“或许……我可以为您做一些别的事?”
“周董事长不是喜欢听戏曲吗?我可以免费到您家演出,唱多少曲子都可以。”
终于,她还是想要最后挣扎一下,结结巴巴开口,对上周思珩似笑非笑的目光,气势全消。
好吧,她已经知道这是一件徒然的请求。
周思珩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目光自始至终居高临下地落在她脸上,上位者的姿态拿捏十足。
在这样的目光下,一切的坚持都好像是徒劳,一切积攒的勇气都被一击而溃。
温如琢紧紧抿住唇,半晌,摇摇头,还是拒绝他。
“不,我有男朋友,不能和你接吻。”
周思珩温声告诉她:“他已经和你分手了。”
就在刚刚。
在他亲手策划和见证下。
狡猾的猎人无声地笑,掌中的猎物拥有太高的道德感,不过恰好,他也从不做没名分的苟且事,顺水推舟送她斩断孽缘,权当做个好人。
温如琢声音很低的回答:“可我还没有答应他。”
所以分手还不作数。
周思珩听出这一层意思,他眉头一拧,冷冷开口,“你还爱着他?”
这叫什么名字?
温如琢说:“我一直都很爱他。”
这句话落下,室内陷入一瞬间的寂静,周思珩单挑了下眉毛,一簇极小的火苗在他心里“噌”的一下划过,就这样将嫉妒的心点燃。
他悄然走近,皮鞋“啪嗒”落在实木地板上的声音犹如恶魔最后的宣判。
既温柔又冷漠,勾着缱绻的语调,就这样看着她说,“皎皎,我不喜欢听你说这样的话。”
“接下来,我会让你意识到,只有乖乖听话的baby,才能得到甜蜜的糖果。”
温如琢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他过分锋利的眉眼,即便笑意温和斯文,却仍然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要将人完全吞噬的疯狂与偏执来。
她心里忽然被一种恐惧感包围,悔恨自己招惹了这样的人,悔恨自己被他这幅皮囊蛊惑,在某些温情的时刻,还只当他是频频出手相助的好心善人。
命运的馈赠早已在钟表刻度转动之时定好价格,那些看似慷慨大方的温柔,其实暗中已经以她的全部标好价格。
是,就是她的全部。
她的身体、自尊,以及一切的灵魂。
温如琢从来没觉得人生有别无选择的时刻,直到此时此刻,周思珩一声令下,原先在包厢里推杯换盏的程嘉铎就这样被带到她面前。
他们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见面,两个人四目相对,俱是满目震惊的看着彼此。
程嘉铎最先反应过来,极快开口,“周思珩,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别找皎皎麻烦!”
他终于明白过来今天的一切只是一场局,什么好心帮忙的政要大员,原来只是这位周大少爷手下驱使的小兵。
真的只有今天是一场局吗?从这场戏开始的第一幕……程嘉铎已经不敢细想,无辜的女友就在面前,他分外激动的就要往外冲。
唐钰洲脱下西装外套,绷紧的肌肉,一把就将他摁倒在地。
“咣当”一声,是额头磕在地板的声音。
周思珩慢条斯理走过去,俯下身,扬着淡淡笑意的语调恶劣。
“皎皎?程大公子现在可没有资格这么喊她的名字。”
大少爷慢慢直起腰,单身插兜,欠身朝温如琢那边偏过头。
对她的语气倒是别样温柔:“为了发展那家初创公司,你这位前男友向上京银行借了30亿元贷款,还有些零零散散的高额贷款,是找我几个兄弟借的钱。”
“皎皎,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程嘉铎的那家游戏公司,是他从大三开始就努力的项目,也是他想向家里证明实力的一块敲门砖,其中凝结的心血不言而喻。
但是温如琢没想到他会在外面欠下如此巨额贷款,更重要的是,他居然向周思珩的朋友借钱。
所谓的高额贷款,不过是法律灰色地道的高利贷,程嘉铎一个在校学生,怎么会和港岛□□势力扯上关系。
他知道这些人追债的手段有多疯狂吗?
像是为了印证她想法,周思珩拉开抽屉,随手找了一把锋利军刀,他拿手帕漫不经心擦拭,光洁刀面泠泠冷光,折射出他不近人情的一双眉眼。
他微微笑起来,把刀递给她。
“现在还不上,皎皎,你来选。”
“你觉得是用这双手还是这条腿来抵债?”周思珩恶劣地踩下去,动听的惨叫声回荡在他耳边,他心情分外愉悦地看着她说,“也许你可以不用做选择,毕竟他整个人都不值那么多钱。”
温如琢的心脏被紧紧揪成一团,巨大的冲击已经让她无法做出任何决定,男友的惨叫声就回荡在耳边。
她含着眼泪痛苦地摇头,希冀眼前的男人能够施舍一点怜悯,放过程嘉铎,也放过她。
但这显然只是空想。
周思珩目光自始至终紧紧锁住她,漆黑的双眸颜色寡淡,略显薄情的唇微微勾起,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落下的眼泪,似乎极为不理解地“啧”了一声。
一个男人而已,值得她掉下这么多眼泪?爱情究竟有什么伟大动人的地方,让一只漂亮的蝴蝶飞蛾扑火。
周思珩不理解,他只明明白白遵从自己的欲望——他想要她,从见第一面开始后每时每刻。
“我对待猎物的耐心有限——”
“温小姐,我现在对你有点耐心,完全是我有点……”周思珩想了个词,挑着眉偏了下头,用了个自认为不大贴切的词语。
“有点钟意你。”
筹码已经摆出,接下来就看猎物的选择。
不过按照周思珩在赌场上十场九胜的局面,其实态势已经很清晰,他随意地抬起手,叫人上了一架粤绣的鸳鸯戏水屏风作遮挡。
世界在此刻被隔绝,空间里终于只剩下他和温如琢两个人。
周思珩双手交叠撑住下巴,好整以暇等待她的答复。
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温如琢听见自己心里一层又一层筑起高塔防线破碎的声音,她无力地瘫倒在地。
薄薄的屏风隔障,是男人痛苦的呜咽,也是他*们只此一生无法跨过的阶层逾矩。
温如琢的眼泪滴落,最终,她妥协地放弃所有,脆弱地拉住男人垂下的西裤。
崩溃大哭:“周思珩,我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天鹅最终低下高贵的脖颈,蝴蝶终于飞入他的怀抱。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她因为另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哭的如此梨花带雨,周思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上一股烦躁。
他不明白这种感受的由来,驱使理智将其抛出脑海之外,只是猛然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
温如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忽然被人拉起来,全身的力气还没有恢复,她手掌下意识软绵绵搭在他肩膀上,做出一种依靠的姿态。
意识到这一点,她立刻猛烈的挣扎起来,不管不顾把眼泪甩在他的手背。
可是周思珩的力气好大,扼住她手腕的动作不容挣扎,他忽然发力,就这样顺手反手压住她整个人在那扇中工屏风上。
温如琢的呼吸喷涌在轻薄绸缎上,她视线恍惚着,似乎与跪在另一边的程嘉铎对视。
周思珩单手扣住她柔弱肩头,尖锐的牙齿咬住脆弱后颈,阴沉目光流连在她一双泫然欲泣的双眸,满是势在必得的占有。
他语气十分危险地贴近她耳边:“你知道我想听什么的,皎皎。”
温如琢怎么会不知道他想听什么,像周思珩这样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完全得到,又怎会允许她属于另一个人。
他现在的发疯,只是因为刚刚她不愿意分手的那句话惹怒了他。
温如琢顺着他心意继续说:“程嘉铎,我和你分手,以后我们再也别纠缠,也再也别……见面。”
她含着哭腔回过头看着周思珩,言辞恳切,“周思珩,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温如琢眼泪落下来,想要抬头吻他。
男人钳制的手却让她没办法碰到,竭力偏过的头只能够到他下巴,于是她捧着他的手,一边哭着,一边讨好的亲吻。
周思珩安抚地摸着她垂下的长发,他的手指松开钳制的手腕,转而拢住她整个后脑勺五指微微收拢,柔顺的长发从指缝中泻出,这种拥有的实在感令他无比满足。
低下头顺从她的亲吻,突起的喉结几经滚动,浓重的气息就这样包裹她。
温如琢笨拙地撞开他的唇,两片嘴唇相互靠上的时候,她心里难过的像是在下雨,像是为了转移对主动亲吻这件事的反应,她开始放飞的想——
周思珩的嘴唇真软,不像他这个人,拥有一颗冷酷坚硬的心。
触感有点像伊甸园熟透的那颗桃子,她主动亲吻了他,也意味着这颗寓意着禁忌的果实被她采下。
一切都回不到从前。
也许她终生再也无法逃脱名为周思珩的囚笼。
意识到这一点,温如琢忽然伤心的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含在唇舌之间,她想要离开,舌头却被反客为主抓住。
周思珩低下头抹掉她眼角的泪水,不明白只是让她主动接吻而已,怎么会委屈的掉这么多眼泪。
如果不主动踏出这一步,以后的许多日子怎么办?
他心疼她落下的眼泪,捧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乖宝宝,我放过他。”
周思珩搂着她的腰换了个地方,他抱着她躺在真皮沙发上,两只手放开给她完全自由,面上挑着肆意不拘的笑意。
“现在继续来吻我。”
温如琢不敢不听他的命令,尤其是在现在关键的节点,程嘉铎还在被往外转移,她听见外面唐钰洲正在联系医生。
她生怕自己一个不从就再度面临刚刚的处境,因为不听从而得到的代价她已经非常明确。
温如琢低下头,看自己被禁锢在男人的两腿之间,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姿势,连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她看了看他,死死咬住下唇,把手搭在他后背倚住的靠背,生疏又青涩地贴近他的嘴唇。
周思珩仰起头,心安理得品味她的甜蜜与青涩。
他偏过头,盯着她嫣红一片的脸颊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打趣道:“怎么,你前男友连接吻都没有教会你?”
第16章 chapter16“既然喜欢的话,……
016
男人恶劣的话令温如琢不禁红了脸庞。
她的确没有任何接吻的技巧,呼吸加重,笨拙地捧着他的脸去找两片嘴唇中心的位置。
屋外总是有人走动,还有交谈的声音,刚刚被拖下去的程嘉铎也许就在门外听着。
这一切令她更加紧张,心跳快要跃出胸膛,亲吻的动作越来越敷衍,到最后,她停下来想要离开。
只是被周思珩察觉,他微微收拢双腿,恰好将她紧紧夹在中间。
抬起手压住她后脑勺,加重的喘息,清脆的水声,他的舌头长驱直入,用一个实体教学的姿态让她明明白白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接吻。
吻完,周思珩抵住她额头听她微微喘息,他的眼睛像星河一样明亮,漆黑的如同夜空星光,闪着细碎的璀璨。
温如琢从来没有以这样近的一个距离观察他,他们实在太近,近到肌肤每一寸细腻的毛流感都能被察觉,他伸出手指轻轻一抚,她全身都颤栗起来。
“这才是接吻,知道吗?”
周思珩嗤笑一声,略倨傲地抬起下巴,仿若在轻蔑地嘲笑程嘉铎的无能,连接吻这样美好的事情都没有让自己的女友体会到。
他伸出拇指拂去温如琢嘴边的水渍,眸子深深锁住她问,“喜欢吗?”
温如琢起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在回应他上一句话。
没想到下一句话更难回应,她睁大眼睛,温吞内敛的性格在这时候开始起反应,她猛地摇摇头,后来又担心他不高兴,整个人立刻又僵在原地。
周思珩眯着眼睛,压在她唇边的手指上移。
他开口:“张嘴。”
就这样恶劣地把手指压进她的口腔,像是一名尽职尽责的牙科医生,用手指摸她口腔深处尖尖的犬牙。
温如琢还从来没有被陌生人进到如此深的地方。
她痛苦地呜咽起来,下压的齿牙,在他修长手指上留下一个警告的齿痕。
周思珩抽出来看,低低笑了起来。
他好心教导她:“说话。”
温如琢本来就只是想将刚刚那个尴尬的问题逃过去,没想到经过一遭,这个话题还是没能够结束。
她突然开始了解周思珩的秉性了,这个看似斯文有礼的少爷,其实是十打十的顽劣浪荡。
如果她今天不亲口说出那个回答。
他一定会不眠不休再问一遍。
与其反复凌迟,不如直接开口。温如琢咬着下唇,强忍着内心的燥意开口。
“喜欢。”
周思珩却好似忘掉刚刚的话题,反问,“喜欢什么?”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
温如琢感受到那种被戏弄的燥热,她扭过头去躲闪他的目光,决心不要再主动和他说任何一句话。
周思珩轻轻笑了起来,难得一次觉得女人的怒容也如此好看。
他捏着她下巴,有一种兔子跳进陷阱里的得意感。
“既然喜欢的话,那就再来一次。”
吻完,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气息,像下过一场雨的港岛,醉人的红酒气息弥漫。
接吻的时候,温如琢一直在看着桌上摆着的花瓶里插的那束紫色剑兰,她数清楚一枝花上开了五个花苞,每一朵花上有五、六、七瓣不等的花叶。
她很怕自己在这种连呼吸都被掠夺的甜蜜里沉溺,最终失去一切自由意志。
等交换唾液的这场吻结束,她的眼睛也变得水光盈盈。
短暂的多巴胺上升,周思珩似乎被抚平一切焦躁情绪,刚刚的不快就这样扫去,冷冽的眉眼多了点温柔的缱绻。
此刻好心放开她,撑着下巴看她不平的呼吸。
温如琢终于顺过来气,也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呼吸,她的脸颊已经发烫到没有知觉,递过来一杯温凉的水。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轻轻抿了一口。
抬起头问他:“请问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周思珩点烟的动作一顿。
他勾了下唇角,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打火机冒出的火光将空气里那些温情潮湿的氛围都驱散,隔着室内昏沉低暗的灯光,周思珩偏着头终于完全看清她的面容。
柔顺的长发微微收拢,低敛长睫遮住一半瞳孔,让人看不见其中的哀愁。
原来情迷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一直都冷静清醒,权当一切十一场交易。
周思珩摸着下巴玩味地笑:“三亿港币,他至少欠我这个数。”
“温小姐觉得自己一个吻,就能够偿还?”
“不,我不会替他还钱。”
“这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和我没有关系。”
温如琢看着周思珩的眼睛,温声说,“我只是想问你,还需要我做些什么,你可以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去针对打压他。”
周思珩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毛。
很少有人能够跳出划好的范围看问题,看样子,她不仅是个皮囊足够对他胃口的美丽女人。
她同样聪慧、狡黠,即便面临困境,也能出乎意料的保持冷静,最关键的是,不轻易把男人一手造就的苦难强加在自己身上。
周思珩撑着下巴,忽然感觉对她的兴趣更加浓厚。
温如琢低眉敛目再度问他:“所以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此时此刻,她不再直视他目光,略低垂平缓的肩头像是某种“臣服”的姿态,但是周思珩明白,这只是她一种妥协的姿态。
聪明的人知道如何和他这样的人打交道,她宛若提线木偶一般等待他的下一个指令,其实只是为了更快的和他结束这场交易。
然后,毫不留情将自己的交际圈和他划清界限。
想通了这层理由,再看她温顺无比的面孔,周思珩忽然不爽地“啧”了一声。
他偏偏不如她所愿。
“等我想好的时候通知你,随时保持联系。”
温如琢从口袋里抽出纸巾,轻轻擦了下嘴唇。
她“嗯”了一声,依然是那副挑不出毛病的乖顺语气。
“好。”
却让周思珩一股没由来的无名火。
好像这只蝴蝶还没有彻底为他所有。
他盯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潇洒转身的姿态毫不留恋,终于忍不住冷声开口。
“温如琢,你最好祈祷,我一直对你有兴趣。”
温如琢脚步顿了下来,自然明白周思珩这句话的意思。
正是因为对她有兴趣,他才会高抬贵手放过程嘉铎。
正是因为对她有兴趣,他才会就这样轻飘飘打发她走。
可是这一切的根源,不也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的“兴趣”吗?
温如琢已经太疲倦,不想去细究其中的因果逻辑关系。
她拎着包的手指都在发颤,一整天的风波巨大,最后所有的力气都消耗在接连的吻中。
她回过头,看着周思珩,吃力地笑了笑。
也送给他一句轻飘飘的话。
“周思珩,你也最好祈祷,不要爱上我。”
这是她第一次全须唤他姓名。
周思珩笑了笑,双手交叠搭在腿上,脸上是不变的骄矜,语气也是完全的自信与从容。
他说:“我对人从来都没有爱。”
*
一整夜没回到剧团,包里的手机也早已电量归零。
温如琢摸出充电宝,终于,站在路边的报亭边勉强将手机开机。
手机里空空几条垃圾短信,还有剩下的唯一是室友沈绵意发来的关心短信。
温如琢给她回了个电话报平安,又劳烦她帮忙和剧团请半天假。
她实在太累了,这一整夜好像消耗掉她所有的力气。
最后从周思珩套房里出来的时候,她仰头看港岛的星光,星星倒映在夜幕之中,也被圈禁在四四方方的楼房之中。
这里是港岛,是世界的繁华之都。
却让她感到举步维艰。
结果沈绵意语气焦急地告诉她段梅英住院的消息,无奈,温如琢又紧急打车赶往医院看望。
来看望段梅英的学生已经过了一波,此刻凌晨五点半的医院寂静无声,住院部只留了值守的医生和护士。
温如琢蹑手蹑脚走进去,没想到段梅英却已经醒了。
她睁着眼睛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听着枝桠上喜鹊鸣叫,颇有闲情逸致地哼出一段小调。
“老师。”温如琢轻声细语唤她,“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没什么事,只是昨天低血糖晕厥,人年纪大了就是精力不济,倒是把大家吓到了。”
段梅英笑了笑:“等医生上班测个血压就可以出院了。”
“小问题,不用太担心。”
温如琢忍不住问她:“剧团投资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吗?是不是很棘手。”
段梅英捧着她的脸颊说:“皎皎,经营方面的事情不需要你烦心,你只要好好练习,拿下明年世界昆曲大赛的入场券即可。”
“哎?你的嘴巴怎么肿起来了?”
段梅英说:“要不要等会找医生顺便帮你看看?是不是吃错了东西?”
“不用。”温如琢慌乱地别过脸,随口道,“只是昨天和绵意吃了一碗巨辣的云吞面。”
段梅英不疑有他,只是念叨着南城房价不景气,她的祖宅挂在二手交易市场上数月也无人问津。
那样好的地段,如果放在港岛,那真是寸土寸金,有价无市。
温如琢并不希望老师把传承几代人的祖宅卖掉,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座祖宅也掺杂着她宝贵的童年记忆。
一种无力的感觉在她心里蔓延,她轻声安慰,“段教授,也许很快就会有人赏识我们。”
很快是多久?
温如琢不知道这个答案,在港岛的每一分钟都是金钱的流失,她忽然在这个时刻理解了程嘉铎欠下高额贷款的行径。
也许在人生的某个绝境之处,她也会铤而走险做出一些决定。
从医院回来,温如琢的心情再一次低沉下去。
经过一晚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她准备洗把澡换一身新衣服再开启新一天的打工生活。
穿过热闹熙攘的闹市区,等了五分钟终于等到慢悠悠从38楼下降的电梯。
她随着等候间拥挤的人群一起挤入电梯间,然后在人流中狭窄地摁下一个数字,再在充斥着各种体味的狭窄电梯里艰难呼吸。
终于,她回到了自己的巢穴。
却在一开门的瞬间,遇到了刚洗完澡出来的沈绵意。
“你从段教授那里回来了?”沈绵意一边擦着头发问她,“你昨晚去哪里了?”
温如琢现在最害怕回答这个问题。
她抽出一张纸遮挡自己的嘴唇,只挑拣最重要的,向自己的好朋友宣布。
“我和程嘉铎分手了。”
“啊?哦。”
沈绵意只是震惊了一秒钟,尔后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原来你夜不归宿是因为伤心去了。”
“虽然你们分手很可惜,但我还是要恭喜你踏入新生活。”
似乎每一段感情的结束,身边的好朋友都会劝慰着踏入新生活,但对于温如琢来说,和程嘉铎分手,反而意味着一切退步。
在港岛这座时刻让人感到萧索的城市,她再度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犹如当年父亲抛下母亲,决意南航下海经商一样。
那天母亲对小小的她说:“皎皎,我们这个家要散了。”
“啤酒还是红酒?”沈绵意从冰箱里拿出几听饮料,“怎么样,今晚不醉不归?”
提到酒精,温如琢刚刚有点清醒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她摆摆手婉拒了好友的好意,叹了口气说,“我现在还没时间沉浸在悲伤里,比起其他的事情,我更担心剧团。”
“段教授还没找到新的合作商吗?”
沈绵意摇摇头,手指捏着易拉罐边缘,鼓着脸,有点犹豫地开口,“其实……我手里有些大佬人脉,是我一个朋友介绍给我的,我本来打算实在不行去碰碰运气。”
“要不然我们两一起去试试吧?”
温如琢偏过头问:“你什么时候在港岛有自己的人脉了?”
沈绵意狡黠地弯起眼睛,非常神秘地靠在她耳边说,“认识了个人傻钱多的富二代。”
哦,就是那个默许她倒卖二手奢侈包包的富二代。
港岛地市鱼龙混杂,即便是朋友介绍的关系,温如琢也不放心沈绵意一个小姑娘单独去交涉。
她低着头,看着交易网站还挂着段梅英的那套租宅,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是应下一句“好”。
沈绵意行动力极佳,在崇文街定下一套僻静包间,拟定本周五晚上六点会面,由她们两个为几位天美娱乐的高层股东讲解昆曲相关知识。
温如琢和沈绵意下午四点半就已经赶到房间,他们亲自试菜,生怕有所招待不周。
为了贴合主题,她还特地换了一身水绿色的旗袍,旗袍沿腰线剪裁贴合,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江南水乡女子柔情。
等到了六点半,几位“大人物”姗姗来迟。
沈绵意最活络,三言两句热了场子。
为首的郑英才推了推镜框说:“两位女士说了这么多,我们还是不太了解昆曲,不如你们两位为我们唱上一段?”
“方便吗?”
“方便。”
沈绵意和温如琢双双对视一眼,彼此心有默契的挑了一段最熟悉的戏腔唱起来,都是在外面常年讨生活的人,只要能拉到投资,别说唱一支曲,就算一百支都没什么问题。
“两位小姐有兴趣进娱乐圈吗?”
“啊?感谢您抬爱,不过我们暂时没有进娱乐圈的打算。”
温如琢微微一笑,双手递上剧团资料,“这是我们剧团的基本信息,您可以看一看,我们剧团是国内顶尖的昆曲剧团,获得过很多相关奖项……”
“温小姐,你还在上学吧?”
郑英才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吊梢眼上上下下扫了她一遍,用那种令人厌恶的审视目光说,“所以才这么天真的认为,我会把钱投入一家看起来并不会赚钱的剧团。”
温如琢愣了一秒钟。
她问:“那您今天来赴约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为你们而来的啊,我见过你的照片,真人比我想象中的漂亮多了,看起来也很上镜,有舞蹈艺术功底,天生是吃娱乐圈的这口饭。”
郑英才忽然站起来,推开椅子朝她们走过来,温如琢感受到他略显油腻的目光已经在她的腰腹流连往下。
她呼吸一窒,有点无法忍受这样的目光。
尤其郑英才充满暗示地对她说:“换一个老板,我会让你们过的比现在好太多。”
“至少不用两个女孩出来讨生活。”
“对不起郑先生,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一趟洗手间。”
在郑英才靠近之时,温如琢飞快躲避了他靠过来的手,她想也不想就推门而入,没想到一场误以为会是转机的宴会,却是人生的另一个牢笼。
这世界比她想的还要残忍,他有句话说的没错,她的确还是天真的孩子。
温如琢闷着头往走廊尽头跑,没注意抬头看路,不小心撞进一道□□的胸膛。
她痛呼一声,连连说“抱歉”,还没抬头,就听见熟悉散漫的轻声笑。
周思珩。
还没有抬头,温如琢脑子里已经自发冒出这个人的姓名。
她一抬头,果然看见他单手插兜,脸上挂着懒散的笑,好似天生都是这样一幅没有正形的模样。
“好久不见啊,温小姐。”周思珩举了举手机,“有没有想我?”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他们的约定,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如此有歧义,温如琢抿住唇,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也因此被他逼到墙角。
方寸之间,似乎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呼吸相互交缠,热度抵触唇上的时候,温如琢不经意想到那天接吻的场景,实在太火热,她情不自禁舔了下嘴唇,艰难地别过脸去。
周思珩单手撑在她靠着的白色墙壁上,俯下身,拱起的肌肉将整套西装衬衫撑起澎湃,他“啧”了声,不耐地松了下领带。
桀骜的目光不经意偏头望进房间里的光景和眼下的狼狈。
带着分外了然的语气问她:“与其浪费时间陪这种人,怎么不过来找我?”
“嗯?皎皎,这些天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
第17章 chapter17“我想要你留在我……
017
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像是一把上翘的钩子,就这样勾住她这一颗婆娑的心。
温如琢仿佛整个人都被他的语调逗弄,颤栗的不成样子。
周思珩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打扮,浅绿色的旗袍像盈盈碧波,这颜色也只有她这样白的人衬得住,此刻低敛着眉,因为紧张止不住发颤的睫毛。
简直格外惹人怜爱。
他再度低低笑了起来,仍旧故意戏谑她,“温小姐,这次可不算是我主动招惹你吧?”
他的称呼时常变化,一会唤她小名“皎皎”,一会又称呼她作“温小姐”,这种介于亲昵与生疏之间的转换,似乎也强行将她拉扯这段混乱不明的关系里。
温如琢满心都是焦急,慌乱地抓住他的衣角,这个出现在她面前的唯一救命稻草。
“能不能麻烦你进去看看,我朋友绵意还在里面。”
周思珩打了个响指,勾着头对后面随口说了句,“阿澍,你进去看一看。”
有周思珩出马,沈绵意应该可以平安出来。
虽然和他的几次交往都不算愉快,但温如琢对他的能力还是深信不疑的,她微微松了一口气,长头发垂下来,有些垂头丧气地靠在墙上。
“怎么,你这是误入传销了?”周思珩讲出一句地道粤语,“边个喺港岛虾你,讲出嚟,我帮你作主。”
温如琢飞速摇头,又想起那天周思珩给她“不说话”的教训。
口腔里被手指碾过的酸涩又浮上来,身体的记忆永远是最清晰,她咬住下唇说,“没有谁欺负我。”
“只是我们误信他会投资,而他只是想签我们进娱乐圈……顺便,接受他的潜规则。”
听到后半段,周思珩的脸色微微一变。
“是吗?”他搂住她的肩膀,推着她往房间里走,“那你和我说一说,是哪一位有这么胆大妄为的心思。”
“敢包养我周思珩的女人?”
话音刚落,房间里就传来郑英才和其他两个同行男人的下流对话。
“怎么样,这两个女孩不错吧,我打听过,都没什么恋爱经验,八成是个雏儿,到时候我们三个先玩一轮,然后扔到娱乐圈随便拍点片子,火不火看她们命,实在不行过两年让她们赔一笔违约金滚蛋。”
“我出这个价,她们还不从?那个破剧团我了解过,根本赚不了什么钱,戏曲传承艺术,名声打得伟大好听,一分钱也没有,整个剧团穷的都要揭不开锅,还得罪了大老板。”
“能被我看上,还是她们的福分呢。”
房间里的污言秽语源源不断传出来,温如琢脸上火辣辣的,无比庆幸刚刚提前将沈绵意转移走。
周思珩恍若未闻,搂着她,漫不经心踢开门,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坐在最外层的位置。
“郑老板,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简短的一句招呼,却见郑英才脸色猛的一变。
“什么风把小周总您吹来了?”郑英才慌忙站起来,赶紧把主桌的位置奉上来,巴巴地靠过来问,“怎么了,您有什么指示?”
“指示不敢有,只是听说有人对我的女人感兴趣。”
周思珩挑了下眉毛,揽着腰的手紧了紧,玩味地看向郑英才问,“听说郑老板心里已经有价位?不妨报出来听听?”
郑英才脸色猛的一变,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
他推开交错的椅子,小跑着过来,“您是在开玩笑吧?”
这怎么可能呢?他早就调查过温如琢的身份背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一个人孤身赴港半工半读。
这样的女孩他见过太多,只要抛出一点橄榄枝,她们就会像疯了一样咬上来。
“是吗,我有这么闲?”周思珩低下头,牵住温如琢的手轻轻吻了一下,似笑非笑道,“能同你开得上玩笑?”
“不敢,不敢。”郑英才额头滑落冷汗,心里叫苦连连,怎么偏偏就惹上了这位太子爷,港岛谁人不知道他来历,这种黑白都通吃的主,要想为难一个人的手段实在太简单。
“看看,他不敢报了。”周思珩偏了下头,“皎皎,记住了吗?你是无价的,就是整个天美娱乐拱手相赠,也比不上你一根头发丝。”
温如琢整个人被他揽在怀里,四面八方打探的目光投射过来,她下意识偏过头,往周思珩的风衣外套里躲。
光滑的面料拂过她脸颊,嗅着他怀里清冽寒木冷香,好像一切外界的纷扰都被抵挡。
他还在云淡风轻同郑英才闲聊,言语中寸步不让,似乎一定要让对面付出某些代价。
温如琢敛下眸,悄悄拉住他衣袖,低声道,“我们走吧。”
周思珩挑了下眉毛,刚好也不想和郑英才拉扯,丢了个眼神给唐钰洲,没松开搂住的手,带着温如琢去了另外的包间。
这间包间比她们定的要豪华很多,说是一间总统套房也不为过,偌大的落地窗倒影城市每一寸繁华街景。
温如琢挣脱了周思珩的怀抱,像逃跑似的走到落地窗前。
她小声道谢:“今天多谢你。”
“不客气。”
周思珩走到吧台,木质瓶塞被轻松翘起,他抬起下巴,问,“红酒还是威士忌?”
“……不用了。”想到酒后发生的诸多事,温如琢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小口,举起来对他示意,“我喝这个就可以。”
眼见她慢慢喝下一口,周思珩云淡风轻说,“哦,这是我刚刚喝过的。”
温如琢手一抖,杯子里的温水倾倒一半,在她的旗袍上泅开一朵朵水色瓣痕,她又慌乱的站起来,连声道歉。
周思珩看着她所有的慌乱,从容不迫地倒好一杯红酒,双腿交叠,略有些懒散地靠在吧台边,眯着眼就这样端详她。
过了大概几分钟,温如琢终于收拾好狼狈地自己,以及整理好慌乱的心情。
她张了张嘴,意识到此时此刻,是应该说“再见”的时候。
而周思珩也恰好在这时候开口,刻意收敛逼迫的姿态,敛眸望着杯中微微摇晃的酒液,带着充满蛊惑的磁性嗓音徐徐道——
“皎皎,今天你也看见了——”
“留在我身边,名利、钱财、地位,这些属于我的荣光都是你的。”
他漫不经心捏住的酒杯微微向前致意,温如琢循着他指着的方向往后看过去,巨幅落地窗前,悬挂在顶楼中央的“周氏集团”直插云霄,如同一位帝王降临的姿态坐落在这片核心CBD区域。
这就是周思珩所睥睨的资本,也是属于他的荣光,这个由他十八岁那年一手打造的公司,是港岛的核心地标之一,也是他问鼎金融界的第一枪。
然而,温如琢还是摇头拒绝。
“我不要你的东西。”
她倒不是什么过分清高,只是单纯不喜欢这样动荡的生活,跟在一个这样的男人身边无疑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可是得到意味着失去的同样多,她可以接受清贫苦寒的生活,却不能够接受生活充满动荡的不安感。
周思珩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拒绝的话早已被意料到,他笑了笑,没什么被冒犯的感觉,反而被激发了更浓的兴趣,他最喜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喜欢强人所难,一如十八岁那年被所有人不看好的投资,最终他想要的东西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周思珩眼神逐渐加深,眸子里涌动的兴奋因子快要压抑不住。
几番滚动的喉结,他唇齿间溢出一声轻轻的笑,尔后意外不明地看着她说——
“皎皎,话不要说那么早,也许某一天,你会过来求这些东西。”
……
与此同时,包厢另一边,周澍嘉按照指令去拯救另一位姑娘。
他起先不耐烦地推开门,不是意料之中哭哭啼啼的场面,他意外地挑了下眉毛,看见碎了满地的玻璃茬子。
饶有兴味地和手拎酒瓶,骑在男人身上扇巴掌的沈绵意对视。
怪不得能把他踹下床踹门跑路,这姑娘果然带劲。
周澍嘉倚在门框好整以暇看这一场大戏,末尾,他鼓掌拍手叫好。
沈绵意瞪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周澍嘉分外无辜地说:“你那好姐妹求我来救你。”
“但显然她多此一举。”
沈绵意*干脆利落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周澍嘉一眼,他们两个的相识实在算是巧合,作为工作福利,酒吧老板送他们一人一张五星级酒店的套房体验券一张,她不小心拿错房卡走错房间。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身边躺着一个男人,松松垮垮的睡衣系在腰上,身材不错,脸蛋不错,但她还是毫不犹豫一脚把他踢下床。
和周澍嘉相识的缘分就在此,后来他们频频在setsail相遇,她见证了他身边的逢场作戏,也敏锐的发现了一道新商机。
周澍嘉对女人出手很大方,第一次见面就喜欢送名牌包包,而这些附庸上来的女人不乏缺钱的主,高昂的奢侈包包需要一个转手的途径,而沈绵意就成为这样的中间人。
她以专柜正品的保证,以低价七折转让给那些喜欢奢侈包包充当身份的假名媛,事后自己再抽两成。
后来这场中间场交易被周澍嘉发现,男人毫不留情将她堵在洗手台的缝隙之间,漫不经心逼近她。
周澍嘉说:“这么喜欢赚钱,当什么中间商,直接来找我不就行了?”
沈绵意冷笑着说:“你想的真美。”
事后,她被周澍嘉胁迫,愣是抽掉一层的利润分给他,因为他威胁,如果不给他分成,以后他就再也不去专柜买正品包包送给那些姑娘。
他要让她不卖假货的声誉全都毁掉。
什么小气的男人!还富二代呢!
沈绵意面露警惕地看着他:“干什么,你不会要去举报我斗殴吧。”
周澍嘉简直要被这姑娘的脑回路逗笑,他看着她水润润的眸,像小鹿一样柔软,却偏偏有一幅极其不好招惹的个性,用棱角把心脏包裹的完完全全。
他半开玩笑道:“你放心打,进去了我捞你出来。”
沈绵意撇撇嘴:“不用你帮忙,他要是敢报警,我就说他性骚扰我,我这纯粹就是正当防卫。”
“对了,皎皎怎么样了?她在哪里?”
皎皎?应该就是刚刚那位被周思珩带走的姑娘吧。
想到周思珩难得一见的神情,周澍嘉唇边不由蔓延笑意,他挑了下眉毛,故意戏谑道,“怎么,你还不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情?”
“什么事情?”沈绵意皱起眉头,“我姐妹才不会看上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哥。”
周澍嘉说:“巧了,我这哥们也从来没爱过人。”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他回想了一下,徐徐开口,“他对人人都喜欢,也就对人人都漠然,周思珩就是这样的人。”
这句话出自王尔德的《道尔格雷的画像》
沈绵意有点意外地看着他:“你不是纨绔富二代吗,还读过书?”
周澍嘉嘴角扯了下,颇为无奈地看着她说,“沈小姐,我是纨绔,不是文盲。”
沈绵意懒的和他多废话,拎起椅背上的包包就打算离开,推门的一瞬间,刚好和同周思珩一起出来的温如琢打了个照面。
她上前关切的问:“皎皎,你怎么样?”
温如琢摇摇头,安抚她没事。
她回过头,看着紧追不舍的周思珩,一种被掌控的感觉从头到脚笼络住她。
抿住唇,温如琢对他说,“周先生,今天多谢你。”
她再次催促:“如果想好了需要我做什么,欢迎您随时告诉我。”
言语之间是略显焦急的催促,她迫不及待和他扯清关系。
可惜周思珩天生反骨,最不喜欢顺人心意。
凌厉的眉毛微微挑动,漆黑双眸展露兴趣的光芒,他微微俯下身,以一种看似平等的姿态同她对视,却因为两人明显的体型差,显得好像将她完全笼在身下。
“maripaz,我想好了你说的要求。”
当着所有人的面,周思珩长指微挑,暧昧地勾住她长发上捆缚的蝴蝶结飘带。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勾着无数引入遐想的暧昧说——
“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
第18章 chapter18他的字典里没有得……
018
周思珩有对她的欲望,温如琢一直清楚这个事实。
但他的欲望从不为人前展露,这是由他的一概个性决定,一个在外面顶着风流浪荡皮囊的豪门继承子,从不向别人展示自己的核心珍宝。
但今天,周思珩向所有人展露了自己的欲望。
他想要她。
明晃晃占有的眼神不遮挡,就这样向全世界宣告。
宣告……意味着掠夺,温如琢当场心跳停摆三秒钟,她的眸光颤颤,在他深邃睥睨的目光里止不住打颤。
周思珩好心搂住她的腰,亲密贴在她耳边低喃,“皎皎,你太温吞,不过我有的是耐心,等待你这只小蝴蝶亲自跌入我的怀抱。”
……
“快老实交代,你和那位周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深夜是最好姐妹叙谈的时刻,沈绵意抱来啤酒可乐和薯片,从冰箱里取出冷冻鸡翅,在空气炸锅“叮咛”一声响中端出热气腾腾的锡纸盒。
一切“拷问”的工具都已经齐全,看架势今晚势必是要问出结果。
温如琢只好把事情始末都说清楚,她略显为难地捧住脸颊,想到这位盛名在外的周大公子,吃饭的半点兴致都无。
沈绵意略有同情的看着她。
开口安慰道:“放宽心,他们这种豪门富二代的兴趣来的快,消失的也快,说不定哪天对你就不感兴趣了。”
“真的吗?”温如琢双手合十,非常虔诚的许愿,“那我希望周思珩,明天就能对我不感兴趣。”
沈绵意“扑哧”一声笑出来,假装伤感的感慨道,“怎么办,别人都巴不得有这种嫁入豪门的机会,那可是周家哎!港岛顶级豪门,你嫁进去我可就鸡犬升天了。”
“要不然你考虑一下委屈自己,让我幸福一下?”
“那不如你也委屈一下,嫁给那位英雄救美的先生?叫什么来着……”温如琢顿了一下,佯装回想,慢慢念出那个名字,“哦……周澍嘉,那就是你最近新认识的金主朋友吧?”
“……我不行。”
沈绵意表情变了又变,提到周澍嘉三个字,整个人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连垂下的刘海都隐隐有炸毛的趋势。
半晌,她终于憋出一句,“准确来说,是他作为男人的功能不太行,我才不喜欢他。”
这都能知道?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温如琢探究的目光一望再望,为了逃避她的追问,沈绵意主动举起手机,表示愿意帮她问一问周澍嘉,毕竟富二代的思想总有共同之处。
她问周澍嘉他们这种富二代,什么情况下会对女人失去兴趣。
周澍嘉大概也是无聊,居然秒回她消息。
「哦,你是想问阿珩吧?」
「跟你说件事吧,阿珩以前很喜欢一只赛级的汗血马,毛发贼漂亮,就是血性太足,难驯,踹伤了马场好几位专业教练,后来这马都要被放弃了,结果阿珩一眼看中,就算摔断腿,也一定要驯服它。」
「他的字典里没有得不到这三个字。」
沈绵意把聊天记录拿给她看,演技非常假的打了个哈欠假装要睡觉。
温如琢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低下头调出手机里的通讯录,程嘉铎的名字就这样出乎意料的出现在眼前。
她的指尖反复摩挲,原来分手并不是一场骤然落下的雨,后知后觉的潮湿总是在一些夜半时刻将她包裹。
温如琢满是伤感的想,为什么人生不可以按照她所既定的方向,就这样平淡的走下去呢?
*
港岛很快进入了冷秋,夏季的潮湿酷热仿佛只是一瞬之间,即将进入隆冬的冷寒在一场又一场预兆的雨中快要来临。
在这场萧瑟的秋意里,温如琢不幸感染流感,突发咳疾。
然而她顾不得其他,巴黎大赛初选在即,剧团里要内部选定去参加比赛的十个名额,为此,所有人都在日夜不休,抢占时机排练。
而段梅英为了能够让她们安心排练,决定亲自登台筹钱,一曲经典的《牡丹亭》连开三天,昔日昆曲之王的风头不散,港岛大剧院热热闹闹聚了三天,也因此筹措到了一笔丰厚资金用以维持生活。
温如琢粗略估算了一下,这笔资金够他们生活三月有余。
她劝段梅英撤下老宅的出售广告,三个月的时候足够他们周转,去寻找新的投资商。
段梅英摇摇头说:“卖了吧,有些属于那里的回忆也该从我的记忆里清扫掉。”
今日,排练中途,剧团又收到了一束百合花,百合中间精心以一枝红梅点缀,看上去格外别出心裁。
署名依旧是那位Mr.zhou。
不过可惜的是,今天段梅英并不在剧团,因为三天的过度疲惫,她不得不再度前往医院休养。
温如琢代老师收下这束鲜花,晚间训练结束,她把这束花带着一起去见段梅英。
她和段梅英请了个长假,学校里的课业告一段落,她打算抽空回一趟南城,去见见自己的母亲。
恰好母校的百年庆典在即,她也受邀为庆典表演。
段梅英欣然同意,只是叮嘱她回去要勤加练功,切不可懈怠。
“这是祖宅的钥匙,前些天有人要买,出价比我想的还要高很多,如果他要看房,我让他联系你。”
“不用多说,我已经决定好了。”
温如琢不再开口相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段梅英骨子里的执拗,这个从小天赋卓绝的戏曲佳人,当初也在那个时代构筑了一个属于她的神话。
她曾经芳心暗许,也亲手埋葬爱情。
坐上回南城飞机的那一天,是个无比好的晴天,云层在窗户玻璃倒映下似乎触手可及,港岛高耸入云的建筑逐渐远离,到最后,维多利亚港湾的巨艇也变成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小点。
她终于离开港岛,回到自己所眷恋的故乡。
温如琢长长舒缓一口气,近日来,被笼罩在“周思珩”这三个字的阴影终于退散。
港岛的每个角落似乎都有他的痕迹,中央商场的三块巨幅显示屏常年挂着他的照片,食堂里每日午间新闻也会出现他采访,街头报刊亭随处可见的八卦小报尽是他的小道消息。
温如琢知道他近日去了毛里求斯度假,他独自驾驶一座固定翼直升飞机驶过海面,近距离观察壮观无比的海底瀑布。
街头小报将这张照片刊登在首页醒目位置,透过直升机驾驶舱玻璃面板,戴着透明护目镜的男人英俊迷人,锋利的下颌富有不俗魅力,驾轻就熟拉动操纵杆,就这样凌驾于海洋之上。
并配以醒目标题:「惊!继承人入主恒庭,疑似惹父不满,父子夺权大战在即。」
什么烂俗的标题……温如琢简直无力吐槽,不过她心里不免庆幸,大家族里乱成一锅粥,也许这样,周思珩就没空来寻她不自在。
再过几天,他就会把她淡忘,就这样在茫茫人海里他们再也不见面。
飞机在南城落地,温如琢把这个男人抛出脑后。
她一个人下飞机,穿过无比热闹的接机夹道,就这样一个人打车回到住所。
门敲了很久没人应答。
后来还是隔壁邻居听到动静出来看了一眼,见是她,笑着打了声招呼。
“小温回来了啊,你妈不在家,她去医院挂水去了,要不你到我家坐坐?”
“没事,我把行李放在段老师家里好了。”温如琢笑了笑,也许是心里一点点的自尊心作祟,她并不是很想让邻居知道母亲已经很多天不接她电话。
卓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扮演一位心狠的母亲角色,很少和她联系,生活里既不报喜,也不报忧,连挂水这样的事情,她也要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温如琢只好给她发信息,问她怎么样,在哪里挂水。
卓怜依旧很冷酷的回答:「医院,不用,钥匙在地毯下面,你自己拿。」
习惯了母亲冷淡态度,温如琢蹲下身从地毯下摸出钥匙开门。
屋子里一切都没有变,院子里放着的那把木质圈椅满是童年的记忆,温如琢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坐在这张椅子上唱歌、练字、画画。
院子里的那颗很大的老槐树也依旧还在,粗壮的枝干下挂着一个木板和木绳拧起的简易秋千。
她总喜欢哼着歌在树下荡秋千,也是那时候被段梅英发现在戏曲上的天赋。
这里的记忆简直太多,幸福的时光冲击,温如琢眼睛一酸。
她飞快收了几件随身带的东西,扭过头快步就离开。
南城大学依旧和以前一样,坐落在南城山附近,环境无限清幽寂静,道路两边的梧桐因为进入暮秋的缘故,被修剪的只剩下枯干,远远望过去,好像一排Y字型的电线杆。
当初报考的时候,温如琢也想过为了母亲留在这里,可是卓怜丝毫不领情,收拾好她的行李扔出家门,冷冷递过来一张驶向京市的飞机票。
她说:“我不要你留在这里上大学,看见你这张脸就让我想要你那个不成器的父亲。”
没想到后来某一天,她会因为段梅英的原因再度踏入这所学校。
现在还是上课的时间,礼堂并没有任何排练的节目成员在,厚重的舞台幕布垂下,遮住了一切的光景。
温如琢猫着腰钻进去,站在舞台中央,默默排练走位。
这一次的南大百年校庆,她作为段梅英的得意门生,要表演老师成名作《牡丹亭》的一段。
这种经典中的经典剧目,人们对其艺术鉴赏的目光会更加挑剔,要演绎的出彩也有不小的难度。
温如琢从包里翻出水袖,默戏闭目勾勒台布轨迹,凝神敛息,徐徐开嗓。
她未曾着装,也未佩钗环,暮色透过玻璃窗扉,轻柔水袖挑起游丝般的光,嗓音空灵,身姿若蝶,风韵天成。
扔出去的水袖不小心拨动幕布一角,外面天光乍泄。
温如琢余光瞥见第一排位置有人落座,裁剪得宜的黑色西裤一丝不苟,裤管垂落之处泛着质感上乘的光泽度,漆黑锃亮的皮鞋,锋利的轮廓,勾勒出主人不近人情的桀骜。
外面居然坐着人?
温如琢心下一惊,抛出的水袖抖了抖,以一个软绵绵的力道落下,她随意唱了两句,略显仓促的收了嗓,正要推帘一探究竟之时,就听见走出门外的脚步声。
是谁在看她?
*
周思珩走出礼堂门口,校方用作接待的车停在道路两侧,他瞥了一眼,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了一根漫不经心地抽。
总有人附上来要为他点烟,盛情太难却的时候,周思珩微微勾下头,敛眸看细长香烟被火星点燃,他咬在唇舌之间,忽然想到刚刚的画面,意味不明的溢出几声笑。
留下几位校董面面相觑,不明白校园参观到一半,这位来自港岛的投资人怎么就要来大礼堂了。
唐钰洲解释道:“各位校董,周总此番来南城还有别的工作要处理,感谢各位招待,今年的经费赞助我们会如约打到学校账上。”
“好的好的,那我们就不打扰周总的公事。”
吵闹的人群终于散去,周思珩掸了掸手里的烟,反手揿灭扔进垃圾桶,他最后再往大礼堂前深深望一眼。
刚刚听她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语调悠悠婉转,舞台幕布遮不完全的身姿,隐隐绰绰相见的身形。
顾盼生姿,令人心驰神往。
很快,这只漂亮的蝴蝶就要成为他的珍宝。
周思珩勾了下唇,心情颇好。
坐上副驾,唐钰洲拿来一份文件向他汇报,“这是律师提前拟好的合同,您过目一下。”
司机以一个平缓的速度向既定的方向前进。
周思珩拿过来看了一眼,他对看文件已经有了一套得心应手的逻辑,扫一眼就知道最核心的条款在哪里,确定下来,他“嗯”了声,又扔了回去。
“接个电话给爷爷。”
快要到终点的时候,终于接上周老爷子的电话,家里的佣人回信,说周老爷子今日难得有出门的兴致,跑去港岛大剧院听人唱戏。
人老了喜欢的还是那些东西,唐钰洲把电话接到港岛大剧院,终于,周老爷子那台静音的手机最终被人接下。
周思珩说:“爷爷,你吩咐我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你做野我放心,点,南城有咩变化呀?”
周庭云操着一口地道粤语,无比怀念地说,“我也有近二十年没回去了。”
“这里一如往昔。”周思珩言语概括十分简洁明了。
这简单的语言令周老爷子不快地“啧”了一声,这就是养个小子的坏处,一点儿也没有细腻的情感,让他多说两句话比登天还要难。
想一想,他的年纪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
周老爷子一合计,干脆说,“等你返嚟,我带你去见几个女仔,后生仔倾一倾。”
周思珩从大衣口袋里抓出一把薄荷糖,剥开一颗含在舌下,凉津津的冷气冒出来,浸得他的话也冷冰冰。
一点儿也没带面子地说:“您要搞这套,那我不回去了。”
电话挂断,唐钰洲回过头问,“等会签合同需要我下去吗?”
毕竟出来交钥匙看房的可是那位温小姐,丢下一堆重要会议,从港岛千里迢迢跑到小小南城,唐钰洲一点都不相信,这里面没有周思珩的一点私心。
“我不去,你下去。”
周思珩吩咐他:“就按照正常的收购流程来走,不用特殊化。”
唐钰洲:“那如果温小姐问起呢?”
“她不会问,就算问,她会有机会亲自来找我的。”
车在一处四合院前停下,狭窄的过道无法通行,只能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点,降下的半盏车窗,露出周思珩一双冷清寡淡的眉眼。
他脑海里勾起在这里的许多记忆,称不上有多美好,也算不上多难堪,平淡的好像过往每一天一样无法动容。
不过有一件事,却令他血液里的兴奋因子隐隐沸腾。
周思珩微微抬起下巴,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
姿态宛若一位帝王:“天时地利人和,该收网了。”
“我的蝴蝶不能在外流落太久,她掉的眼泪已经太多了。”
亲手卖掉恩师的祖宅,的确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
唐钰洲看着周思珩,终于忍不住问,“您爱她吗?”
这个问题稍显冒犯,唐钰洲做好了被周思珩忽视甚至责骂的后果。
但他没想到周思珩居然会回答他。
那双凌厉上挑的丹凤眼眯起,似乎有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稍许,他轻轻笑了起来,脸上挂了点不变的傲慢。
“我不会爱她。”
他反问:“爱很重要吗?”
唐钰洲一下被噎住。
这个答案要怎么说,缺爱的人万分渴求,不缺爱的人弃之如敝屣,世界上无数的爱如水流缓缓流淌,令人欢喜,令人伤感。
跌下地平线的暮色,爬上来的夜色将周思珩的面孔衬得更加冷峻。
他接着说:“保护她、呵护她、让她不再受风雨的侵扰,像一棵小树一样在我身边尽情发芽,追求梦想,享受人生,难道这不比爱可贵?”
第19章 chapter19“现在,你逃不掉……
019
在欲望伊始,周思珩有想过放弃追逐她。
他不喜欢拥有这种随时牵绊情绪的“软肋”,不喜欢时刻有人影响理智的判断,他尝试过刻意抹掉她所有的痕迹。
但戒断反应反而令欲望更浓烈,他开始时时刻刻想到她的名字。
也许是因为还没有得到。
周思珩不再戒断,选择顺从自己的心意。
时针划向七点钟,职业习惯让唐钰洲校准了一下手表指针,然后一丝不苟拿着文件下车。
巷子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低跟鞋落在青石板路的声音明显,还有急促的喘息声,无疑都昭示着来人的慌乱。
唐钰洲微微皱起眉头。
如果是他,一定不会如此仓促的和人谈价,不过想一想对方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他决定少几分挑剔的目光。
“不好意思,我下午在学校有一场排练,只能结束以后赶过来。”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一位西装革履的商人站在门口等候,温如琢低下头赶紧从包里翻钥匙,一边翻找一边向他走过去。
话刚说完,她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惊愕不已。
“唐秘书?你怎么会在这里?”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温如琢立刻想到了和唐钰洲关联的另一个名字,她心跳顿了一拍,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扫视四周。
果然,一辆深黑色的布加迪缓缓停在巷子口,深红色的车标,在南城这座朴素的小城格外显著。
“周思珩也来了?”
这是不需要答案的问句。
温如琢心跳一下变得飞快,紧张地攥住包带,她张了张嘴,被笼罩的失语感又令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钰洲推了推眼镜,用那种很温和的语气舒缓她的紧张。
“温小姐,这次只是巧合而已,老爷子在这里有块地,刚好连着这一带的房子,打算买下来做个温泉别墅养老。”
“我们打算保留建筑原有的形态,不改动分毫外观,按照您给的价格收购,这是相关合同,您可以看一下。”
这无疑是个很令人心动的条件。
不改变这座院子的原本形态,即便是售出,也给人一种记忆仍旧存在的错觉。
手机里弹出段梅英的短信,她留言——合同你替我过一眼,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签了吧,这房子我不打算留了。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的很顺利,毕竟周老爷子算是个很不错的买家,一分钱也没有还,完全按照她们的出价拟定合同,合同一签就打款,至于过户,全凭他们时间方便。
南城这两年发展并不是太行,为了GDP效能引入大量重化工企业,把原本清新空气破坏殆尽,渐渐的,连游客都变得很少,连带着这一排的老房子都没那么有价值。
短时间能够抛售出手,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拿出钥匙,带领唐钰洲在院子里参观,最终她领着他去了会客厅,从橱窗柜里找出一幅紫砂茶具,清水细细洗了一遍,亲手煮了一壶茶水递过去。
唐钰洲接过来,放在桌面上,却没有喝。
他没主动说话,温如琢也就一动不动地坐着,膝盖紧紧合拢,双手略恭谨地搭在两膝之上。
她实在没有太多和商人打交道的经验,何况对面坐着的唐钰洲有如此重的精英感,她还是觉得一切好像梦一场,稀里糊涂的,怎么买家又变成了周家。
唐钰洲检查了一下她的签名,确定没问题低头拿手机拍了一下给老板发过去。
他不再多留,夹着公文包站起来非常正经地说,“温小姐,合作愉快。”
“期待和您的下次见面。”
不知道为什么,温如琢从这一句话读出了另一种深意,她心下一惊,想要探究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就见唐钰洲已经大步往前迈出门槛。
她送着他走到门口,隔着蒙蒙夜色,那辆布加迪的车门打开,隐隐约约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眸。
果然是他。
他也跟过来了吗?
温如琢垂下眼眸,心脏被冷不丁揪紧,想到在港岛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句话,她忽然无比深刻的认识到这并不是一句随口的玩笑话。
他是认真的。
以一种温和有礼,却又不容拒绝的方式,提醒她来到他身边。
如果她不去呢?
会是什么样的代价?
*
周思珩。
从那天以后,这个名字像梦魇一样,笼罩了温如琢的全部。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因为程嘉铎产生的潜在失恋悲伤,也因为他而渐渐消散,在未知的即将产生的掠夺恐惧之下,一切的伤痛都显得太过于无关紧要。
在一次夜半咳嗽声起中,温如琢再一次失眠坐了起来。
她还是不能在这个拥有太多回忆的家长久待下去,父亲的音容笑貌就好像触手可及,这种被眷恋包围的感觉令她难受的想要流泪,眼眶却干涩的滴不下一点泪。
胸腔处传来难以呼吸的钝痛,空空如也的胃里也发出绞痛讯号,温如琢掀开被子,扶着墙面吃力地走到厨房。
烧水壶传来呼噜呼噜的煮沸音,在等待煮沸的过程中,放在卧室里的手机也叮响个不停。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给她打电话?
一种不太好的念头就此击中温如琢的心,也许人真的有某些不可说的直觉,她顾不上疼痛,快步走过去接听电话。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值班护士打来电话:“您好,请问是卓怜女士的女儿吗?”
得到肯定答复,这位护士接着说,“您的母亲在路边昏倒,现在正在一院急诊室抢救,麻烦您带上病人证件尽快赶过来。”
温如琢彻底愣住,呆呆地应了几声好,慌乱地抓起玄关处的包,匆匆收拾好需要的东西,在路边随手招了一辆车就走。
她没想过深更半夜的南城为何偏偏恰巧有一辆车停在路边,满脑子都被卓怜进入急诊室抢救的事情占据。
卓怜早年被查出来患有肺部小结节,进一步检查后确诊为早期肺癌,三年前进行了手续切除后一直在南城静养。
温如琢没有听说过母亲有复发的迹象,但她总是不安心,想带母亲来港岛做一次全面的复查。
坐上出租车的路上,城市的夜景以一种死寂的氛围呈现在眼里,温如琢的心随着一个又一个冒出来的猜想渐渐坠入谷底。
她紧紧攥着包带,再一次,来到熟悉的急诊室——多年前,他的父亲温广秀也是在这里因为抢救无效被宣告死亡。
莫大的恐惧在踏入这里的第一时刻就已经笼罩,温如琢感觉自己心脏一阵阵发紧的痛,她几乎已经很难分辨出身体的痛到底来源于何处,只是分外冷静地听医生一字一句说话。
“结合既往病史来看,我们发现卓女士的肺癌已经扩散到附近的淋巴结,如果不尽快进行干预,扩散到全身发展成晚期恶性,后果不堪设想。”
“患者本次抢救是因为酗酒引发的酒精中毒,我们已经打了醒酒针,但是病人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异常激动,非常抗拒医生的治疗,不得已,我们给她使用了束缚带,以免她伤害到自己。”
一个又一个消息劈下来,温如琢脑子里一阵阵发懵。
她扯了扯唇角,很勉强地对医生说了声“谢谢”,紧接着说,“我母亲一直都有心理上的问题,有时候喝过酒以后神智不清,会引发躁狂症,她总是幻想我父亲还在的时候,然后就会发狂和他吵架,也因为我父亲的缘故,她一直很抵触医院。”
“麻烦你了医生,我母亲的肺癌……”温如琢忍不住哽咽。
医生温声建议:“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建议你带着她去一些专业性的大医院看,癌症是个大病,不仅仅需要各种专业介入设备,更需要经验丰富的顶级医生。”
为了赞助稳定住病情,温如琢帮卓怜办理了住院手续,病房很紧缺,高昂的单人间更不是她所能负担的起的,预交完半个月的住院费用,她身上已经没有一丁点钱。
然而,逼迫到眼下的是卓怜后续数十次的化疗费用,保守估计要小十万,温如琢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筹得这笔钱。
爷爷奶奶已经去世,早年因为温广秀的缘故,家里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早已和他们家断联,眼下是一分钱也掏不出来。
凌晨的急诊室陷入无比繁忙的时段,陆陆续续的人走进来又出来,一辆又一辆担架周转床被推进来,有的停靠在温如琢身边,又很快被推出去。
很快,一声响亮的啼哭,是婴儿的出生,也是亲人逝去的仰头长鸣。
天空在这响亮的声音里蓦然大亮,合上的电梯门遮住温如琢一张惨白的脸,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着转运床一起去了东南角的病房。
房间是五个人一起住的,环境很是一般,空间也逼仄,租用一张行军床每日要付80块钱的租金,温如琢想了想,搬来一个凳子,手肘撑着膝盖,就这样捧着脸短暂休息。
一整天过去了,卓怜人一直处在半昏半醒当中,偶尔起来也只是吐,到了后半夜医生打了针,她渐渐沉睡下去。
因为心里记挂着医药费的事情,温如琢怎么也睡不着,陷入黑暗的病房,只剩下静悄悄的呼吸声。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摸着黑走出了病房。
医院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小小的窗户,旁边连接着安全通道,狭窄封闭的空间,看上去是个暂存悲伤的隐秘安全所。
温如琢低着头慢慢走过去,她太累了,累到就这样抱着膝盖蹲下去,连地上的灰尘都顾不得。
小小的啜泣声渐起,满心的焦虑与一种即将失去母亲的恐惧将她缠绕。
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失去了父亲,难道就连最后一位和她血脉相连的母亲,也要就这样离开吗?
不,她不要成为这世界上孤零零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无法承受的痛苦令温如琢的眼泪大片大片涌出来,她下唇咬出血,心脏在这时候狂跳,连四肢都忍不住颤抖,躯体发作的痛楚令她无法思考。
她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人的生命就是一张又一张的钞票堆叠,唯有金钱,才是和死神赛跑的资本。
可是她到哪里能获得这么多钱?
……也许有一个人真能实现她这个愿望。
一种荒诞的,又令人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在温如琢的脑海里,她挣扎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好似要用疼痛令自己清醒。
温如琢已经感受到贪婪的欲望正将她一步一步往下坠,很快,她会陷入金钱堆积的沼泽,失去所有自由与灵魂。
她擦干眼泪,恢复理智,开始给身边所有的朋友发信息。
「绵意,你睡了吗?如果你身上有余钱的话,能不能借我点钱。」
……
一条条信息发出去,很多石沉大海,那些意料之中的拒绝,温如琢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得以思考更多的对策。
狭窄逼仄的楼梯走道隔绝外界一切声音,紧紧闭住的大门忽然被人叩响,尔后是一道清脆的叩门声音,值班护士迟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请问里面的是温如琢温小姐吗?”
飞快擦干眼泪,温如琢略显狼狈地扶着墙站起来,因为眩晕不小心磕碰到楼梯扶手的膝盖发来阵痛,她仓促地应了声“嗯”。
好在这位值班护士似乎并没有进来的打算,被微微推开的门缝透出一道微小的光,一张薄薄的金色名片就这样被递进来,在阳光下完如双翅展开的金蝶。
值班护士意有所指说:“温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是周思珩的名片,这并不是她丢下的那一张。
他又以这样的方式悄无声息出现在她生活里,好像一切的苦难逃不出他的眼睛。
所有的意志都已经被击溃,从男友分手走到今天母亲重病,温如琢承认他是个手段无比高明的好猎手。
她眼泪麻木地流着,颤抖着手接下这张薄薄的名片。
第一次,她主动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电话等了三十秒,忙碌的机械语音播报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温如琢挂断电话,沉下来等了五分钟。
五分钟过后,她再次回拨这个电话,这次也许被人接通,但很快就挂断,通话里传来欲盖弥彰的“对方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像一个毫不犹豫的拒绝,为她从前许多次的无礼的惩罚。
温如琢死咬住下唇,再度拨了个电话过去。
这次终于被接通,不再是冰冷机械的电子音,温如琢由心底长长舒缓一口气,同时不可思议,居然有一天,她会因为周思珩接通电话而产生一种类似庆幸的情绪。
这是一种很不好的预兆,昭示一切失控,她清醒明白的看见自己踏入某个深渊。
“皎皎,你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意料之中的难堪场面并没有发生,那些她过去所执着的拒绝和冷淡的态度似乎并没有令眼前的这个男人记恨,他语气有一种一切往事随风散的轻淡,反倒温声引导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哄她的语气简直把她当作一个孩子。
温如琢心脏狂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愈显温和的姿态里,她方寸全乱,那些提前构筑好的言辞就这样轻而易举被击溃。
她竭力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周先生,求您帮帮我。”
电话那头的周思珩轻轻笑了笑,像是一种意料之中的愉悦,他低哑磁性的嗓音贴近话筒,引诱她。
“皎皎,你回头看。”
温如琢下意识回头,位于两层楼交界之处的窗台上,不知何时立着一只精美的丝绒礼物盒。
她的蝴蝶胸针被安静而又沉默地放在上面,在璀璨阳光照耀下闪烁出仿若碎金一样的光芒。
温如琢默不作声走过去,她瞳孔微微一缩,看见下压在锦盒之下一张飞往港岛的飞机票。
这是周思珩要表达的意思,也是温如琢心甘情愿选下的牢笼。
他说——来到我身边。
第一次哭着求他,她用一个吻换来了程嘉铎的暂时平安。
那么这一次,她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周思珩慢条斯理把玩着手上的宝石怀表,钟表指针的咔嚓声预示着他们再次见面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他心情愉悦的勾起唇角,在漫长沉默的声音里磨掉她所有的冷静棱角。
终于,温如琢蝴蝶骨发颤,忍不住开口问他,“请问,这一次需要我做什么?”
她现在一定在浑身颤抖,也许还会落泪,毕竟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在异乡辗转,一定受了许多委屈。
不过没关系,很快她就会回到他的怀抱之中,整个港岛会是她温暖的港湾,让她这艘倔强的小舟在风雨中停靠。
想到这儿,周思珩眼眸中翻涌出汹涌的情绪。
他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深深压抑住这股澎湃的欲望,可惜温如琢看不见他势在必得的目光,她只听见男人低沉淡漠的声音,好像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皎皎,我给过你三次想清楚的机会。”
温如琢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刚刚的电话是他有意为之,因为过度紧张而加重的喘息就这样被男人轻易捕捉,她听见话筒那一边轻轻笑了一声。
仅凭声音,周思珩也能轻而易举将她一切掌控。
他姿态透着懒散,语速刻意放缓,好似故意伏贴在她耳边,要她将一切都听清楚。
温如琢整个人开始忍不住颤抖。
因为周思珩一字一顿说:“现在,你逃不掉了。”
第20章 chapter20“哭的好可怜。”……
020
和周思珩的这通电话结束后,卓怜被转入了高级单人病房,24小时配备私人医护进行护理。
同一天,温如琢也踏入返港之路。
飞机一落地,手机里涌来很多人的讯息,她母亲重病的消息传到剧团里,大家不知道从哪里为她筹措了一笔钱,委托沈绵意交给她。
剧团里在这里生活的大部分人生活也都不富裕,温如琢感谢了他们的好意,又将钱退了回去。
港岛仍旧是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机场人流不息,路边的士不停摁下催促的喇叭,在拥挤不堪的人流中,温如琢拎着自己小小的行李箱往前走。
这是她全部的身家,这些年她一直都是如此,从南城匆匆奔赴京市读书,又从京市匆匆赴港研学。
有人早就在门口等待她。
vip通道出来后清一色的车队长龙,西装革履的陈雨生抱着双臂倚在最前面的一辆车边,见到她的一瞬间站直身体。
半开玩笑问了句:“周总派我来接您,温小姐,您想坐哪个品牌的车?”
温如琢在这一刻真切的感受到,生活里发生的惊天巨变。
她顺从地坐上真皮柔软的坐垫,陈雨生微微躬身为她拉开车门,宛若童话世界里的南瓜马车,她好像一个公主一样,驶向自己的城堡。
可是终点并不是城堡,而是一座囚笼。
陈雨生跟着温如琢一起坐在第一辆车的副驾驶位上,他闲的无聊,偶尔目光会向后打量,后视镜的女孩乖顺,眉目微微下敛,即便是坐在车里,也依旧坐姿笔直,两手安分地搭在双膝之上,身上有掩不住的学生稚气。
漂亮是没话说的,脸比他巴掌还小似的,尖尖的下巴,如雾沁水一样的眸子,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攻击力。
这样的女人怎么就拒绝了周思珩好几次呢?
陈雨生想不通,不过他开始明白,女人的性格并不都是如长相一样。
他给周思珩发了个人已接到的短信,当时周思珩让他派车来接,他鬼使神差问了句,“派哪辆车?”
地下停车库里停着的车不少,大部分是周思珩的私藏,价值连城,除了他亲自开,很少让别人上手,停在角落里的是待客常用的车,没什么稀罕。
当时周思珩语气淡淡:“开几辆车,让她挑个喜欢的坐。”
车缓缓往既定的方向走,城市的街景像胶片电影一样倒映,温如琢视线放在窗外,心绪意外的平静。
事情已经往她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她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思考,就好像在水面漂浮的小舟,此时此刻,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行进方向。
“你好。”
“我叫陈雨生,雨点的雨,生活的生。”陈雨生有点无奈地又介绍了一遍自己,暗恼她一点不上心,明明之前他们有见过面。
“陈先生,能否麻烦您先让车停一下。”
温如琢小声说:“如果您方便的话,不方便就算了。”
车绕了一大圈,在一处荒凉的废弃工厂停了下来,陈雨生盯着那个新做的剧团牌匾,低下头给周思珩发了个定位。
温如琢向他保证只要半个小时,她一定会回来。
陈雨生笑了笑,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打算在路边抽一支。
他有点好笑地看着她说:“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怕珩哥,他人还是挺好说话的,尤其是对你。”
是吗?
温如琢看着他说:“如果我说,我不想坐上这辆车,不想跟你走呢?”
陈雨生摁下打火机,烟咬在舌下,他翘起唇笑了笑,“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
时隔一周,温如琢回到了剧团。
她的突然到来打乱了剧团的练习节奏,沈绵意第一个从房间里冲出来,将她一把抱住。
“你怎么样了,皎皎。”
“我听说了你家里的事,你怎么突然赶回来了,不用照顾阿姨吗?”
“我……没事。”温如琢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的说辞一口气念出来,“你不用再帮我到处借钱了,我妈妈治病的钱已经有着落了,有个好心的慈善机构赞助我一笔善款,暂时钱够了。”
“真的吗?我就说上天会眷顾你。”沈绵意拉着她的手到休息室坐下,“那我也告诉你一件好消息吧。”
“剧团的经费有着落了!”
沈绵意挑了下眉毛:“放心,不是周澍嘉那个傻瓜富二代,是周思珩,他以周氏集团的名义为剧团注资了。”
“还要给我们修建新的训练基地,以后我们根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只需要好好练习冲刺比赛。”
周思珩。
在港岛,这个名字几乎渗透进她生活的每一寸缝隙,温如琢瞳孔缩了缩,一把抓住沈绵意的手。
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对沈绵意叮嘱道,“我妈妈生病的事拜托你不要和段教授说,她自己还在医院养病,为了剧团亲手卖掉了自己的房子,我不想再让她操心了。”
沈绵意点点头,倒下一杯热水递给她。
“你还好吗?你看起来脸色很差,是这些天没休息好吗?”
“嗯。”
窗外隐隐看见等待的人影,温如琢知道是要说再见的时候,她站起来,转头轻声说,“我先回去休息了,学校里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可能今晚不会回来了。”
温如琢又坐回了那辆车。
她没有去问这辆车的终点在何处,事实上,这个问题也并不重要,她知道这条路的归途是去见周思珩,他弹指之间解决她所有的困难。
那么,他要什么?
走进那座依山傍水的别墅,感应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陈雨生体贴为她开下车门,微微一笑,像是某种暗示一样说,“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温小姐,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
周思珩的别墅很安静,修剪得宜的花枝将整个花园装点,其余多余的一个人影也见不到,整座欧式城堡孤零零的掩映在一片昏黄暮色之下,有种和港岛不融的沉寂感觉。
温如琢仰起头,看见三楼的某一间房亮着唯一的光,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四下望了一眼,攀着旋转扶梯慢慢走上三楼。
往里数第三间房,应当就是在这里。
她深呼吸,轻轻叩响了门。
远程解锁的声音响起,门就这样打开,出乎意料的,屋子里还有其他人,赫然就是刚刚下了车消失不见的陈雨生。
他摸了摸鼻子,分外无辜地看着她说,“抱歉,温小姐,我以为你会坐专属电梯上来。”
这座城堡还有电梯?温如琢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但她读出这个男人眼里明晃晃戏谑的意味,果然,什么样的上司培养出什么样的下属,陈雨生身上有和周思珩一样顽劣浪荡的气息。
“还要再看别人吗?”
周思珩停下签字的手,温声看着她说,“难道你这次回来,不是来找我的吗?”
“是……”
温如琢走进来,她的目光哪里还能被别人吸引,他坐在那里通身的气度掩盖不住,视线淡淡抬过来,不经意压下的威压令人心颤。
她局促地站在他面前,修长的脖颈微微垂下,连说出来的话都断断续续的在打颤。
“我想请您帮忙,借我一笔钱。”
“那么,你能给我什么呢?”
周思珩头也未抬,钢笔落在纸上的声音沙沙,空气里流淌着静谧又不完全寂静的氛围,像一汪暗潮涌动的海。
不知道哪一秒会忽然涨潮。
她能给什么呢?
温如琢视线垂下来,盯着他手里握着的那支万宝龙钢笔,钢笔笔帽镶嵌切割式钻石,金黄色的镂空笔杆图案对称,这支尾部镶嵌了绿色孔雀石的钢笔,价值超过三十万人民币,全球限量一百支。
周思珩用这支钢笔签下自己漂亮的名字。
黄金笔尖摩挲在纸上的声音扰乱她的心绪,温如琢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之中,她低下头,视线冷不丁和他对视。
在那双温和的,泛着淡淡笑意的眼睛里,她方寸大乱。
“如果您需要,我家里南城的那套宅子,我愿意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卖给您。”
“如果还不够,我可以以后慢慢还,利息高一点也没关系。”
钢笔“啪嗒”一声被搁置在桌面上,墨水在一串英文字符下断联,周思珩极为可惜地“啧”了一声,把文件随手扔在一旁。
他那双过分锋利的丹凤眼微微眯了起来,看人的时候总像在审视,令人头皮发麻。
周思珩问她:“你觉得我对钱感兴趣?”
难道不是吗?世界上有谁是对钱不感兴趣的吗?
温如琢张开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什么话,因为她看见周思珩忽然站了起来,他站起来压迫感就更重了,接近一米九的阴影垂下来,那双晦暗莫深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有一种即将狂欢前的压抑感,还有即将享用正餐前的万分耐心。
周思珩无比宽容她说的每一句话,她侥幸妄图逃避的目光令他感到可爱,像是一只即将溺水小兔最后的倔强挣扎。
不过他不会真的让她溺亡,他只会让她在温柔的水里抵达天堂。
不过眼前这个内敛的姑娘显然无法说出令他满意的答案。
周思珩略微抬了下下巴,直接了当告诉她——
“我对你更感兴趣。”
他走到她身边,玩味的语气缠绕住她。
“皎皎啊皎皎,你真是个笨孩子,怎么到现在还看不出我对你感兴趣?”
他的呼吸薄薄贴近她肌肤,在这个气温骤降的深秋,温如琢身体陡然发颤,她感受到男人的手微微摁住她的肩头,这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道。
随后,泛凉的指尖撩拨起她因为出汗黏腻在锁骨的发。
周思珩勾住她长发在掌心把玩,不知何时走近她身后,他俯身贴近,呼吸不经意擦过她敏感的耳垂低语。
“还是你到这时候,还故意和我装糊涂,企图蒙混过关?”
隐藏的小心思就这样轻而易举被看穿,像上帝祈求的侥幸就这样被他以一种轻飘飘的语气都解开,温如琢双瞳水盈盈的发颤,她仰起头,就这样和他对视。
所有的欲望都明晃晃坦荡,好像在说她在劫难逃。
周思珩目光遗憾地看着她说:“你好像总是在逃避这件事。”
“我本来想对你循序渐进,让我们留下一个好开场。”
他们哪里有什么好开场?
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她说:“你有男友,但我还是想要你。”
温如琢闭上眼睛,不必在此刻装的如何贞洁,在踏入这里的某一时刻,她已经想到即将会发生的所有结果。
生命至上,一切之下,都可抛弃。
周思珩懒洋洋地捏住她下巴,忽然问她:“你喜欢在哪里?沙发还是书桌?”
她愣在了原地,脸瞬间涨得通红,伸出来的手指都在打颤,不得已选了一个柔软的地方。
周思珩却慢慢松了力道,属于他的气息正在抽离,他拿了书桌上的钢笔,折返慢悠悠往书房那张小憩的沙发上走。
他两腿打开,手臂搭在靠背之上,修长指节微微收拢,棉质布料微微塌陷掌心之中,又不安分地从指尖缝隙溢出。
温如琢读懂了他全部的含义。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有所舍就必然要有所得,大咧咧的姿态,明显就是要看她的诚意。
这是上位者最常用的一种姿态,选择权全然在手上的游刃有余,你抛出多少令我心动的筹码,我便为你添上几分赌注。
温如琢心沉下去,她慢慢朝他走过去,颇有一种背水一战的壮烈感。
颤颤巍巍贴上男人的大腿,她的第一反应是他的西裤布料干涩,摩挲她腿间细腻肌肤。
男人的大腿像一艘稳稳当当的巨艇,拖着她永不坠落。
温如琢笨拙地朝他靠过去,想要主动吻住他,却发现两个人的距离还是不够。
她微微拱起腰背,像猫儿一样慢慢攀缘到他身上,两条细长的手臂搂住他。
周思珩拿着钢笔漫不经心在她的肩头描摹。
他恶劣地用笔尖勾住垂落而下的衣带,用一种询问的语气问她——
“我可以在这里写下我的名字吗?”
温如琢屈辱地流下眼泪,浑身都在发颤,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难堪的事情,这在二十年的人生里头完全是头一回。
抛下了所有的自尊和羞耻心,她忍不住流下眼泪,哭着尝试取悦他。
周思珩伸手轻轻搂住她,他的掌心摩挲在她瘦削的脊背,因为发颤一开一合的蝴蝶骨,在某种程度上很像一只振翅的蝴蝶。
他支撑着她全部的双腿微微张开,这只蝴蝶立刻就跌落在他的怀抱,完全被他包裹。
周思珩的指尖抚过她眼角滑落的眼泪,看她像个婴儿一样蜷缩在他怀里发抖,还是忍不住怜惜她。
“第一次还是我来吧。”
他舌头卷过她眼下的泪珠,就这样吻了上去,“哭的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