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51“这是我的后手,……
051
不论如何,她现在需要忍耐,安抚他的一切情绪。
然后搞清楚一切。
深沉的夜色,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
温如琢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别过脸,伸出手指描绘他的眉眼,长眉入鬓,无限张扬。
她看着周思珩的脸,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盘桓在她心里很久的问题——他爱她吗?
对这个问题的求知欲比答案的本身都令温如琢恐慌。
她深深闭上眼睛,摸着黑拉开抽屉,在里面扣下一粒安眠药吞下。
身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周思珩在黑夜里轻轻起身。
他没有开灯,却能把她的面容看的很清楚,这一张漂亮的宛若出水芙蓉的脸庞,在他们第一年相识的时候,还有些小荷才出尖尖角的青涩稚气。
现在完全剩下了温柔和淡然。
周思珩很喜欢她柔着眉眼看向他低声细语的样子,却又时常在这样的温柔里感到怅然若失。
她并不爱他,所以对他的一切视若无睹。
她并不爱他,所以对他的一切都不会产生诸如生气、嫉妒,愤恨这样的情绪。
她不爱他。
可他好像已经开始产生这些讨厌的情绪。
周思珩走到阳台上独自抽烟。
夜里一点猩红的火光亮起,他想起刚刚他们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交流,一向没什么脾气的温如琢,难得咬着牙不肯认输。
被他欺负哭了也不说一句要他放过的话。
周思珩一口咬住她的肩头,在她看不见的视角里,无意识展露些许脆弱。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离你去巴黎的日子越近,我预感你离开我的日子就越快。”
“我甚至在想,放你出去,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随口感慨一句,这句话却好像触及她的最深处。
温如琢紧张的猛得一夹,周思珩仰头闷哼一声,双手压着她的腰,一寸一寸把往前爬的她抓回来。
他整个人自下后而覆盖着她,有力的双手紧紧扼住她纤弱的肩头,声音带着点势在必得的狠劲。
“皎皎,别乱跑。”
“我这辈子都不会放你离开我的身边。”
是啊,他连他们死后合葬都想好了,又怎么可能在生前轻易放她离开。
温如琢忽然明白了很多,绝望地笑出声来。
周思珩吻住她眼角所有的泪水,虔诚地向她保证,“我会让你一直快乐下去。”
*
三天后,赵恒泽约她在一家咖啡馆相见。
这几天温如琢已经很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行动受限,陈雨生时常守在她身边,然后装作漫不经心问一句“您去哪?”。
今天依旧也是。
温如琢心跳的很快,却仍然面不改色看着他说,“我要和芙嘉逛街,麻烦你把我送到这个地点。”
她今天的确约了周芙嘉逛街。
但时间更晚。
到达目的地,温如琢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咖啡馆对陈雨生说,“你回去吧,我买杯咖啡等等她。”
一间不大的咖啡店,布置却很温馨,非常适合情侣周末约会。
温如琢却全然没有多余的心情,因为她听完赵恒泽给她的录音,整个人都已经如坠冰窟。
这段录音的内容很简单,是一个私人的宴会,赵恒泽和学校里的几位董事吃饭,随口问了这件事的始末。
几个男人喝了点酒,嘴巴上就没有把门,笑呵呵地说这个名额本来是有的,只是学校的大赞助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介入过问,硬生生取消了这笔资助。
学校的赞助人。
据温如琢所知,周思珩在港岛的大部分学校都有赞助,尤其在她入学以后,他更是加大了对港岛戏剧学院的投资。
这一切能说明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学院的赞助名额,关乎着数十个同学在港岛的求学之路,也是那一次穷途末路,温如琢第一次生出想要求助他的心。
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他的蓄意为之,她的所有痛苦,都是他造就。
光想到这一点,温如琢就痛心的难以言说。
她仰起头,努力使眼泪不掉下来,过往的时光她已经流下太多的眼泪,剩下的时间里,她一定要坚强,然后做好所有选择。
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为了让谎言显得更真实一点,温如琢在商场里随便挑了两件衣服,她顺手买了一条领带,走的都是周思珩的副卡。
这样更方便他得知她的动向,不是吗?
她一直坐在客厅里安静地等周思珩回来。
别墅外一盏幽黄的灯渐渐变得暗淡,周思珩回来的时候看她盯了良久,一边松下领带,一边说,“过两天找工人换盏新的。”
她“嗯”了一声,主动伸手接过他脱下来的西装外套。
周思珩诧异地盯着她看了一眼,顺势从后面搂住她整个人。
“今天怎么这么乖?”
温如琢挣脱他的怀抱,把外套挂在晾衣架上,她蹲下身,从一旁的购物袋里拿出新买的领带,假借这个动作逃避他的触碰。
她轻声道:“送你的礼物。”
周思珩挑了下眉毛:“今天什么大日子,送上我礼物了?”
“生日礼物。”温如琢小声解释道,“12月1日,我记得你的生日,我担心你明天不回来,所以提前交给你。”
周思珩站在原*地看她深深良久。
他低下头看那方靛蓝色的绸质领带,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直视着她。
“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的,被很多人爱着。”
温如琢眸光一震,似乎被他这头一回的坦白给震吓到。
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周思珩却像解围似的把领带塞进她手里:“你帮我系一下。”
“有心了。”他低下头赞扬她,“难得你还记得我生日。”
如果温如琢的记忆没出错,这是他们认识的快第三年。
他记得她每一年的生日,而她只从今年开始记得,说来也是温如琢应该惭愧。
也许被哄的很开心,离12月不远后的1月6日就是她的生日。
周思珩顺口也问她:“今年的生日你想要怎么过?”
她想要怎么过?
从她十二岁以后,她对生日的幻想就是简简单单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妈妈为她煮一碗卧了鸡蛋的长寿面,而父亲则为她端上插好蜡烛的蛋糕。
这个愿望注定无法实现。
打完领带后,周思珩顺手把她抱在怀里,越过他的肩膀,她看见落地窗外一片漆黑的天空。
位于半山腰的别墅总是显得如此静寂,令港岛的一切繁华景象都与之不相干。
温如琢轻声说:“我想要一场极盛大的绚烂烟花。”
周思珩说:“好”。
只是要一场烟花而已,她生日那一天,他会在维港两岸令数千烟花齐放,他要让整个港岛为她庆生。
要让她成为港岛举世瞩目的一颗明珠。
温如琢的头微微依靠在他的胸膛之上,这一次她听得很清楚——他心跳的声音如此有力,一声又一声震动她的耳膜。
她再度低声道:“今年的生日礼物送我一场旅行吧,听说瑞士的风景很好,我想去看看。”
周思珩顿了一下。
她生日的那个档口正值新一年,大家族里要笼络的事情不少,他应当不能抽出一段很长的时间来陪伴她。
也许是猜到他心里所想,温如琢看着他,极为体贴地说,“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直觉告诉周思珩,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要求。
然而,情感令他柔软了心肠,看着她眸光闪动,无限期冀,终于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你开心就好。”
周思珩抚着她长发,温声问她,“你今天一整晚都没吃饭,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温如琢浑身僵住,目光不由放向还在厨房内温着的晚餐。
厨师做完饭以后就离开,家里的佣人管家也都被她打发离开,那些饭菜自从进了厨房就再也没有被她端出来。
那么周思珩是怎么知道她没有动那些饭菜?
这个家里除了监视她的佣人,还有谁?
温如琢忍不住浑身发抖。
周思珩俯下身来,以为她被涌入的冷风惊扰,双臂环着她细细的吻她。
在他低下头吻住她的时候,温如琢心有所感地抬起眸。
看见了客厅隐秘角落的一个闪着红光的摄像头。
一瞬间的浑身发冷,她深深闭上眼睛,感受到嘴唇上的所有温度都流失。
到最后,她看着周思珩忍不住问他——
“周思珩,你爱上过一个人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平静的喊他的名字。
一种莫大的恐慌席卷周思珩整个人,然而他很厌恶自己这副慌张失神的模样,于是沉静下来,目光镇静地看着她。
有一瞬间,他看见了她分外受伤的双眸,心里也闪过几许动容。
冲动的想把某些话说出去,温如琢却已自顾自地回答:“你一定没有真心实意爱上一个人过。”
*
她过生日那一天,周思珩依照诺言,给了她一场全港岛最盛大的烟花会。
港岛媒体提前播报:「今日晚间20:32分,维多利亚港湾会有一场无与伦比的烟花秀,系嘉恒控股的实际执行人周思珩先生恭贺所爱生辰快乐,万世无忧。」
此篇报道一出,整个港岛哗然。
垄断整个港岛银行、担保、投资等金融服务的嘉恒控股,居然也出自这位传闻中的周大公子之手。
谁都没想到房地产大亨出来的富二代浪荡子,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后手。
连周庭云也没想到。
他看着这个自小培养长大的孙儿,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和他分庭抗礼的能力。
“这么多年藏着瞒着,暴露出来就为了一个女人?”
周思珩抬起下巴:“就为了个女人。”
周庭云嗤笑一声,龙头拄杖在地上发出重重一声,将这个古老大宅的尘灰都扬起。
“若干年后你会知道这一点也不值得,单说你妈能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
那份关于嘉恒的报告就放在桌面上。
周思珩瞥了一眼,眉毛扬了扬,无限张狂。
“这是我的后手,也是她的底气。”
……
终于换得一天假期,周家的新年向来过的轰轰烈烈,光是走亲戚就要走上十天半个月。
在这新年伊始,最劲爆的就当属周思珩这一桩铺天盖地的八卦报道。
不过他藏的好,女主角的身份不详,只是偶尔有辗转千百回的消息打探里传出点蛛丝马迹,隐约知道主角是个唱昆曲的小演员。
施鸿敏气绿了脸,整个假期闭门不出,就算有人变着法子来打听,她也只是冷冷骂一句,“不成器的浪荡子罢了,玩两天也就收心了。”
周思珩才不管这些。
和温如琢蜗居在家里,净过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最近天气转凉,他们就在家里的花园里围炉烤肉,撒上孜然茴香,火星沿着烧烤架一路往上冒,温如琢也就躲着往他怀里钻。
看完一整场烟花以后,天地间的寂静显得尤为真切。
周思珩捧着她的脸亲吻她,月光下沐浴他们的影子,他额头和她的相抵,眼神发亮地看着她。
脑子里忽然闪过许多画面,有他们初次相识的场景,那并不是太愉快的记忆,那时候她怕他怕的很明显,总是一步并三步逃跑。
周思珩哼笑一声,突发奇想道,“不如我们设个安全词吧。”
“安全词?”
“吵架的时候可以用。”
温如琢陷入思考之中,下意识问他要设什么词语。
周思珩盯着她,忽然勾唇一笑,就这样看着她说——
“我爱你。”
温如琢整个人完全愣住,她的睫毛猛的颤抖,宛若不停扇动的蝴蝶翅膀,她咽下口水,却只听得心跳如擂鼓,几乎快要从胸膛之中约出来。
周思珩也在看她,朦胧的月光为他镀上了格外温柔的轮廓,他这幅连上天都格外偏爱的皮囊,在说一些话时格外令人动情。
她顷刻又湿了眼眶。
只是轻轻伏在他怀里:“但愿我们永远不要有争吵。”
周思珩却握住她的手腕道:“明天你要飞瑞士,我有点舍不得放你走。”
他顿了一下,似乎既不习惯将这句煽情的话说出口,乃至于声音显得有些涩意。
“我等你回来。”
第52章 chapter52“抓到你了,ba……
052
周思珩曾经教过她一个道理。
人生犹如一场赌/博,唯一区别是每个人押注的砝码不同。胆大者求胜,心细者求稳,不动者必败。
要想有所求,就必须行动起来。
温如琢将这句话记在心里,并付诸心动。
发在手机里的航班信息是唐钰洲为她定好的机票,这一趟飞机的终点是法国,瑞士只是一个幌子,温如琢早已打算好远赴法国。
前几天,她收到了巴黎参赛组发来的内部邮件,上面告知因为不可抗力隐私,大赛提前一周举办。
这个消息温如琢并没有告诉周思珩。
她相信在周思珩心里,在比赛没有结束之前她一定不会逃跑,所以她要利用这个时间差逃离他身边。
有了上次逃跑的经验,温如琢这次的计划做的很周密。
她在瑞士提前预定好酒店,规划好的行程提前发给周思珩,接下来每一天如常给他发照片,实际上悄悄在法国布置一切。
不敢住在人太多的地方,她在巴黎附近的小城镇找了个独栋小屋,稍微简陋了一点,但好在二楼的露台视野极佳,她登台而望,可以看见整个小镇最发达的几条路。
就这样,日子到了她要比赛的那一天。
凌晨四点,因为过度紧张温如琢醒了过来,差不多等到八点半,她给周思珩发了今天第一条信息,告诉他今天自己打算练习一整天,可能不能够及时回复消息。
练功时候的她专注到不许任何人打扰,这是周思珩早就知道的习惯。
到达比赛现场,那股紧张的感觉却意外消散了很多,也许是因为一种死到临头的迫近感,一切的情绪已经徒然。
她所剩下的只是全力以赴。
他们三位来自南城的选手彼此互相对望一眼,给予对方无声的鼓励。
轮到温如琢上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临上台前,她想起这场大赛的渊源来,一位国际享有盛名的昆曲艺术家退休后独居在巴黎。
她用自己毕生的积蓄筹措了这场格伦美大赛,并以五百万的丰厚奖金选拔出最优秀的人才。
五百万。
只要她获得这五百万,她可以为妈妈支付转院后剩下所有的医疗费,也可以将和周思珩之前欠下的账一笔勾销。
一股力量奇异的蔓延上来,温如琢拎着裙摆缓缓登台,她看向台下肤色各异的面孔,开口以流畅的法语,将一曲经典的《牡丹亭》带给满座。
属于中国的经典永世流传,但语言之间的鸿沟毕竟存在。
这首温如琢苦心孤诣,几乎字斟句酌的法文版,是她献给世界昆曲的第一份礼物。
一曲唱毕,满堂喝彩。
她微微作揖,以一个完美的转身离场。
台下段梅英微笑的看着她,在人影憧憧中,温如琢恍惚看见一个人坐在段梅英身边。
她不确定是谁,但直觉告诉她,那是传闻中的Mr.zhou。
在后台休息室的时候,段梅英捧着一大束向日葵来见她。
这束花的花语不言而喻,温如琢笑着接过,她有些紧张地问老师自己的反应怎么样。
段梅英想了想说:“不管结果怎么样,你们都是我心里永远的第一名。”
大家各自谦虚地笑了笑,剩下的去找自己在巴黎戏剧院的教授母亲团聚的团聚,和结伴而来的父母相约逛巴黎的逛巴黎。
最后,又只剩下温如琢一个人。
段梅英站在她身边,以一个母亲的姿态陪伴她等候最终的结果。
在等待的数秒钟里,温如琢的心脏始终以一种强有力的速度跳跃着,想到周思珩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脏发出一阵难以掩盖的阵痛。
她捂住胸口,这端倪被段梅英察觉,后者关切的望过来。
温如琢笑了笑说了句“没关系。”
“接下来我打算去一个地方呆一会,我妈妈那边还要麻烦您多照顾。”
段梅英关心地看着她问:“皎皎,你要去哪里?”
温如琢扯了下嘴唇:“有点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近年社会经济低迷,年轻人中时兴的gap段梅英也是有所耳闻,她“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只是说:“近年来我会留在港岛,你母亲那里有我,你一切放心。”
她不是对港岛一向敬而远之吗?
温如琢忍不住问她:“老师,这一次你是为了谁在港岛停留。”
段梅英眼里有她读不懂的温柔。
她抚着自己垂下的长发轻声道:“为一个很久之前的故人。”
……
也是这时候,舞台的灯光全部亮起,璀璨的恍若宫殿一般。
在这明亮的灯光之下,令人振奋的宣布终于到来。
在呼吸被拉到极致的紧张之下,终于,在一片掌声雷动中,温如琢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幸福的泡泡将她击中,她已经忘记自己是怎样走上舞台。
台下所有人的面孔开始变得模糊,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周思珩的面孔,他安然坐于台下,一切如同他们初次见面一样。
她演好一场风月,而他是这场风月渡下的观众。
即便想要逃离他,但凭心而论,在这个人生重要的辉煌时刻,她的内心居然渴望着他的到来。
*
在颁奖前夕,他们举办了庆功宴。
席上提及到各自未来,其中一位表示要继续冲刺下一次的大赛,国内还有不止这一场昆曲比赛,输掉一场总还有下一场,传承不能变。
阮芳芳倒是很动摇,说自己母亲在巴黎剧团给她留了个位置,她大概率是要留在这儿的,至于以后从业与否,还要看后续发展。
段梅英对此不置一词。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她带过太多的学生,也送走太多的人离开,早就对这一行的沉浮看淡。
只是鼓励她们:“明天的颁奖典礼,大家有空都去看看吧。”
希望这一场震撼的仪式,能够鼓励她们为文化传承继续走下去的心。
沈绵意听说了这个好消息,兴奋的恨不得立刻赶过来。
因为拍戏的原因,她没办法离开剧组,于是托巴黎的朋友为她送来一件礼服。
深黑色的抹胸长裙,叉开至小腿位置,腰部系以一个造型夸张的鎏金蝴蝶结,完美展现她的腰线。
在舞台正中央的灯光下,她的肌肤莹白如玉,微微扬起的天鹅颈弧度优雅,款款走向舞台的姿态,俨然如一只漂亮的蝴蝶。
周思珩站在台下无声的鼓掌。
漆黑的双眸一瞬不眨,紧锁住台上的猎物。
marapiz,恭喜你达成所愿。
室内所有灯光灭下,唯有舞台正中央的一束打向温如琢。
这是属于胜利者的光辉,是属于第一名的闪耀。
早已写好的演讲词,在心里串联了不知道多少遍,以至于站到这一刻的时候,温如琢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背下来。
她的眼眶微微湿润,眼前仿若出现了小时候的某一幅画面——她的父母合演一场《牡丹亭》,她坐在院子里纷纷扬扬落下的槐树花下,吵嚷着要吃槐花饼。
爸爸,今时今日,您没有坚持的路,终于由我走下去了。
“我要感谢很多人,一路上一直陪伴我的恩师、同学,朋友,还有我的爱人……”温如琢微微顿了一下,“没有他们,就不会造就今天的我。”
“未来我会继续带着对昆曲的传承走下去,也希望有一天,昆曲能以一个更辉煌的姿态出现在世界的舞台。”
台下掌声雷动。
也是一霎那的事情,舞台正中央的坐台灯光亮起,照耀出一张惊艳绝伦的脸。
温如琢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周思珩怎么会在台下?
他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温如琢脸色一变,几乎无法在舞台上维持,所有的灯光亮起,采访的媒体涌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她拼命向远处眺望,却再也看不见他的一张脸。
难道真的是错觉?
结束了好几场采访,温如琢几度想脱身都没能够成功,最后还是以有庆功宴为由摆脱过分热情的媒体。
站立一整天,8cm的高跟鞋令她的脚腕发痛。坐在更衣室里换掉礼服,几个同赛的选手问她,“真的不参加晚上我们的party?”
温如琢摇摇头,用不太流畅的英语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当务之急,她要快点离开巴黎这座城市。
她已经感受到空气里开始蔓延周思珩的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这种错觉已经令她精神紧张,快要到达崩溃的临界点。
礼服的脱卸比她想象中的要难很多,穿之前有化妆师帮忙,这会儿大家都忙着庆功宴,更衣室里孤零零只有她一个人。
内藏的拉链她怎么也碰不到。
正急的满头大汗的时候,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腰,轻轻扯下了拉链。
温如琢回过头感激地说:“谢谢你,Micky。”
她偏过头,却看见周思珩一张晦暗莫测的脸,纤长无比的手指带着黑色皮质手套,搭在她冷白的腰上,色彩对比鲜明无比。
在看他,深紫色衬衫浪荡不羁,宽松绸质的西装裤无限慵懒,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就这样看着她。
温如琢下意识想逃跑。
繁复的衣裙阻碍了她脚步,给站在身后的猎人一个绝佳进攻的机会。
周思珩单臂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整个人都阴影居高临下垂下来。
温如琢从来没有感受过他的双臂是如此有力,想挣脱不开的禁锢,掠夺她的呼吸,令她难以喘息。
也迫使她双眸溢出眼泪,求救似的看向他。
她无声的泪水仿若在恳求他高抬贵手放过她。
可是周思珩怎么可能这样做?
他单手环住她细长的脖颈,像一条阴冷的毒蛇整个缠绕,勾起的笑容缱绻而又残忍。
“抓到你了。”
“badbaby。”
第53章 chapter53“周思珩,我差点……
053
温如琢最后的记忆,是周思珩捂住了她的口鼻。
他掌心那张浸满乌木沉香的手帕,味道她很是熟悉,那些过去被忽略的小细节都串联成片。
在沉睡里,温如琢终于明白,她招惹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物。
他的爱令人窒息,并且寸步难行。
记不清睡了多少个小时,醒来已经是天明,房子里的陈设全是崭新,窗外的风景也完全陌生。
对面的巨幅电视机屏幕倒映全部景象——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吊带长裙,漆黑长发自然而然垂落,双眸微微敛下,掩不住的愁思,犹如一件易碎的玻璃瓶。
曼妙身躯下一双纤细雪白的腿,是极致的清冷,偏偏纤弱脚腕上缠了一道金色锁链,破坏了这幅美好的画面。
温如琢微微蹙眉,在昏昏沉沉的钝痛里醒来,她略微一动,脚上的金色细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犹如某个宣判。
她被囚禁了。
金色锁链代表的是所失去的自由。
那么,囚禁她的主人在哪里?
门打开了。
进来的人却不是周思珩。
温如琢眸光暗了一瞬,抱着腿,瑟缩了一下,把锁链藏在裙摆里。
可这是根本藏不住的东西,这条锁链自她的脚腕开始,一路蔓延至床尾,精准的计算,恰到好处限制了她所有的自由。
陈雨生推门走进来,一副面色如常的样子。
他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摆放了温如琢一应用品。
“温小姐,里面是您的手机和钱包,手机卡已经被卸了,如果您有联系外界的必要,可以摁铃。”
陈雨生完全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好像从来不认识她。
这样的态度令温如琢有点伤心,她握着自己的手机,因为快到0的电量而紧急关机,在关机前她飞快瞄了一眼时间。
居然已经是颁奖礼仪后的第二天。
她整整沉睡了24个小时。
“麻烦等一下。”温如琢小心翼翼问“我想请问,我现在是在哪里?”
陈雨生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容。
声音却很冷:“当然是您迫不及待离开的港岛。”
“温小姐,您这是背叛您知道吗?”
“珩哥对你那么好,还给了你从来没给过的信任……”
“那他也不能囚禁我。”温如琢打断他的话,“难道对于他,我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吗?”
……
陈雨生没再说任何话。
他留下了今天的午饭,还有一本给她解闷的书,剩下什么都没有。
温如琢心里也有一股气,他不来见她,她也不会屈服。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她一个人呆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
陈雨生送来的饭没怎么动,后来有一次不小心低血糖昏倒,醒来的时候看见朦朦胧胧一个衣角。
她眼疾手快抓住它,也抓到了周思珩一瞬间的回头。
“求你,让我离开。”
干燥起皮的双唇,她脸上哀求的神色显得如此楚楚可怜。
周思珩冷眼看着她:“皎皎,你看见我第一眼,就只会说这样不好听的话吗?”
“五百万我已经打到你账上了。”
温如琢咬住唇:“就当我们一笔勾销好不好?”
“一笔勾销?”
周思珩冷笑一声,凉薄的指尖一寸寸滑过她的锁骨。
“皎皎,你的身体忘得掉我吗?”
温如琢难忍地咬住下唇,被他指尖滑过的每一处肌肤都惊起极致的颤栗,她在这样的颤栗里微微发抖,双眸泛红。
“听说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
她要和他一笔勾销,周思珩也就好好坐下来和她算这一笔账。
餐桌上炖着的蔬菜粥刚刚放凉,他亲自拿了碗勺一口一口喂她。
温如琢没胃口,也不想和他亲近,别过脸来拒绝。
周思珩强硬地掰过她的下巴,警告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吃下去,如果你想试试的话。”
他的威胁果然奏效,纵使没胃口,温如琢还是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口。
到最后她实在吃不下去,求救的目光就这样落在他脸上。
周思珩放下手,拇指指腹擦掉她嘴角的汤渍,起身折返回去拿湿巾。
他的声音很淡,似乎真心向她求教。
“皎皎,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是你想要的哪件东西,我没有给你吗?”
温如琢起先只是沉默的摇头。
后来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渐渐抬起头来直视他。
“学校的赞助名额是你让人取消的吧?还有仇邵康,我见过他来别墅找你。”
“还有我母亲的病,她明明已经进入晚期,你为什么要瞒住我?”
温如琢声音微微拉高,已经是极气愤的语调。
“你怎么可以用这种事情来欺骗我?”
“那么你摸着良心说一说,后来我给剧团投了三千万,给这些学生丰厚的补贴,我有没有影响到他们正常的生活?”
周思珩的声音不见任何变化,仍然是那副又清又冷的样子,他微微扬起下巴,站在床边,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皎皎,我说过,为了追求你,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至于你母亲的病情——巴黎大考在即,我担心你知道这件事会影响备考心态。”
周思珩顿了一下,声音近乎不近人情,“反正就算你知道了,也没有任何作用不是吗?我已经安排港岛最优秀的医生陪伴在她身边。”
他怎么可以用这么理性的思维来分析这件事?
温如琢双目滚下泪珠,分外痛心地说,“你知不知道,如果在我去巴黎的这段时间,我妈妈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宁愿不赢得这场比赛。”
周思珩的漠然地看着她:“一份亲情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何况,她小时候对你并不好。”
“你不明白,这是我在世上的唯一亲人。周思珩,你根本不明白怎么爱一个人。”
又是同样的指责,前段时间他抽空回了一趟周家。
施鸿敏坐在高位上,也是这样轻飘飘的指责他,说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对自己的妈咪都能如此狠心。
周思珩还是那副寡淡的面孔,连声调都提不起一点变化。
他说:“妈咪,爱这种东西你没有教会我。”
此时此刻,他看着少女动容的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泛起一种古怪的情绪。
周思珩握住她的指尖,声音里多了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妥协。
他说:“皎皎,爱这种东西你教会我吧。”
温如琢再一次推开了他的手。
她无法接受任何不真诚的爱,无法接受一段感情里掺杂着欺骗与隐瞒。
她要平静的幸福,而周思珩本身,恰好就是最大的动荡。
“解开它。”温如琢晃了晃脚上的链子,带了点强硬语气要求他。
周思珩抱着手臂命令她:“你说爱我。”
她绝不可能说出这个词。
温如琢别过脸去,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属于周思珩的气息酥酥麻麻爬上来。
他的气息灼热的缠绕着她,带着点阴魂不散的缠绵在她耳边低沉道——
“学不会爱我,就永远别离开。”
和疯子讲道理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温如琢的指尖紧紧掐进掌心,在心里努力思考让周思珩放她离开的方法。
可是她什么都想不到。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以失败告终的逃跑,不论她如何机关算尽,好像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周思珩看着她,带着分外怜悯的同情。
“皎皎,你在巴黎每一天的动向我都了如指掌。”
“从你提出要去巴黎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的计划。”
“你以为让你妈妈转院就万事大吉?”周思珩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对视。
“只要我放一句话,你猜那位柯医生还愿不愿意给你妈妈看病?”
温如琢心里卷起惊涛骇浪。
她似乎还是低估了“港岛是周思珩的天下”这句话,天真以为将妈妈从医院转走就万事大吉。
没想到他手能伸这么长,连熟人的医院都涉及。
温如琢情绪一瞬间激动起来:“你把我妈妈怎么样了?”
“她现在好得很。”周思珩情绪却是淡然,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臀,语气孟浪,“乖宝宝唔好咁激动。”(乖宝宝不要激动)
温如琢近乎绝望的闭上眼睛。
她问:“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放不了。”周思珩把怀里的手机扔给她。
亮起的屏幕,已经解锁的密码,置顶的联系人上俨然是一条未发出去的信息。
「祝一切顺利,拔得头筹。」
在最后决赛的那一刻,他关掉网络,对她予以祝福。
也许是这点不打扰她比赛的体贴,是他最后的一点仁慈。
温如琢握住手机的手深深颤抖起来。
周思珩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给她看这一条信息,也懒得彰显自己的深情。
他只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次是绝无可退,他绝不会允许她再有一次这样的出逃。
“想让我放过你?”
周思珩狠狠咬住她耳垂:“除非我死。”
“知道这是哪里吗?”他单膝跪在柔软床榻,单手拧住那条细细的锁链,顷刻之间,温如琢跌进他的怀抱。
她小声啜泣,在他怀里忍不住发抖。
周思珩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俯身贴近她耳畔,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这座造价22亿元的山顶别墅,是我送给你的22岁生日礼物。”
“皎皎,以后不要走出这里了。”
“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保证你身边一切人平安顺遂。”
可是温如琢不愿意。
她不愿意自己变成笼中雀,在他的阴影下过完一生。
她抵触的姿态很明显,伸出小腿开始往外蹬她,通红的眼眸,满是决绝地望着他。
“周思珩,如果你这样对我,我绝不会原谅你。”
周思珩眯着眼,捧着她的脸说,“如果爱我做不到,恨我也没关系。”
“至少此时此刻,你完全属于我。”
他完全占有了她,在摇曳的纱帘下,月光慢慢随着女人的啜泣爬上窗边。
周思珩从后面钳制住她的肩膀,他很喜欢这个姿势,她微微凸起的脊背犹如展翅的蝴蝶。
最重要的是,他微微俯下身就可以亲吻她的耳垂,然后听见动人的吟唱,而完全看不见她一张不爱他的面孔。
情到最浓处的时候,周思珩慢条斯理挑起她的下巴。
带着几分困惑问:“明明你的身体很爱我,为什么你自己总是不承认?”
“你一边让我依赖你,又一边欺骗我。”
“所有的爱都是精心构筑的一场骗局,周思珩,你真的爱我吗?”
高潮迭起的浪潮将她推至一个顶峰,而周思珩还在不知疲倦的耕耘着。
她哆哆嗦嗦的开始精神错乱,在一片泪光模糊中忽然闪过一个决然的念头。
就让他们在这样浓烈的爱与恨里持续纠缠下去吧。
温如琢忽然笑了起来。
他低下头细细吻掉她眼角的泪珠,她却忽然沙哑着嗓音开口——
“周思珩,我差点就爱上你了。”
果不其然,这句话得到了她意料之中的力量,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她感受到男人瞬间紧绷僵直的肌肉。
一种报复的快感席卷温如琢全身,她就这样笑着看着他。
周思珩停顿了数秒。
在和她满不在乎的眼眸对视的数秒里,他感受到自己心里涌过的惊涛骇浪。
无数种情绪奔涌而来的霎那,他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些不清醒的沉迷都找到了一个关头。
到最后,周思珩挑着她下巴吻了上去。
他低声说:“皎皎,我爱你。”
第54章 chapter54“你喜欢什么样的……
054
是啊,他就是爱上了温如琢,爱上了一个如此可爱美丽的女人,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当“我爱你”三个字说出口后,周思珩发现一切困扰他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他看她的目光侵占性更加强,温存后的双手紧紧搂住她,不允许她逃离一*寸。
睡梦中,温如琢紧紧皱着眉头,她的双手牢牢抱在胸前,似乎在抵触他的触碰。
周思珩很有耐心地打开她的双手,然后一点点把她眉心的褶皱抚平。
他低声说:“如果你不喜欢我的温柔,那么我不妨让你见见我的另一面。”
“皎皎,你逃不掉的。”
周思珩心里嗤笑一声,还以为她真心喜欢程嘉铎那副温柔皮囊。
现在看来,过分的温柔只会令她逃避,她像一只温吞的龟,总是喜欢躲在坚硬的外壳里。
程嘉铎没有打开她的心。
而他势必要拿下。
他灼热的一直喷洒在她颈间的呼吸扰醒了温如琢,她皱着眉头睁开眼,其实也没有多大的睡衣在。
周思珩心情很好,抚着她的脸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
“程嘉铎那样?还是赵恒泽?好像你对这一类型的男人都比较感兴趣。”他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下一秒语出惊人。
“你喜欢什么样,我可以装出来。”
听到第三句,温如琢一口气已经被吊起来。
她胳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却还是很生气地一巴掌扇脸过去。
清脆的一声响,连温如琢自己都惊愕。
随之而来的是恐惧。
周思珩舌尖抵住下颚,被打过的半边脸还是发烫,他想了想,这灼热的痕迹也是被爱的一种标志。
毕竟能在床上被她打的男人,全天下也只有他一个吧?
她那么脾气好好的一个人,怎么都不打别人?
打他还不是因为有恨,没爱怎么产生恨?
“又有力气了?”
周思珩坐了起来,他轻而易举扼住她手腕,带着点轻佻说,“皎皎,这种扇脸的情/趣,我们不如留到床上玩。”
*
周思珩爱上她,是一件比他不爱她还要可怕的事情。
温如琢以前就隐约明白这个道理。
她不认为周思珩会有爱上她的一天,这个向来眼高于顶的男人,对于她,也只是对待拍卖会上璀璨的珍宝,有着霎那的吸引力。
从巴黎回来后,她就正式进入了被囚禁的日子。
也是这种出不了门的日子,让她得以好好打量这座别墅。
这座建造于山顶之上的中樾庄园,是周思珩以22亿元港币拍下送给她的22岁礼物。
但现在却成为了圈住她22岁自由的牢笼。
多可笑。
庄园的安保很严,据温如琢观察,从山上一直到山脚的位置,都有专业保镖看守,更不要提密布在每个角落里的摄像头。
周思珩甚至已经不避讳她。
施工队进来的那一天,他搂着她的腰,温声问她,“皎皎,第一个监控,你想装在哪里?”
温如琢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知道和他硬碰硬完全没有任何好处,于是换上一种商量的语气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如果你非要一个日期的话——”周思珩哼笑一声,“等你爱上我的那天喽。”
“那不可能。”
温如琢冷声道:“再说了,如果我真的爱上你,我还会离开你吗?”
周思珩赞同地点了点头。
“baby真聪明。”
温如琢扭过头去:“我绝对不会爱上你。”
“是吗?那就循序渐进。”周思珩抱住她的腰,托着她慢慢往楼上的卧室走,“我先调/教一下,让你的身体爱上我。”
温如琢吓的落下眼泪,紧紧揪住他衣领。
她连忙说:“不需要。”
周思珩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兴味的笑容落在她巴掌大的脸上,逗她还真是一种乐此不疲的游戏。
“给我个理由。”
温如琢想不到任何的理由。
男人是个不讲任何道理的脾气,床上的时候尤其流氓,她欲哭无泪地看着他,虽然嘴硬,但气势已经不自觉软下来。
周思珩捏着她的下巴命令道:“说爱我。”
说爱我就放过你。
可是温如琢无法将这么神圣的话作为条件吐露。
她别过脸,下唇咬出深深的唇印,僵持着不肯说一句话。
直到周思珩解下了她的外衫,单薄的紫色开衫,他用力卷成一截,就这样将她的手腕捆在床边。
温如琢闭上眼睛,默默等待一场终结。
周思珩却没有任何动作,他站在床边深深的凝望着她,脑海里忍不住想,他们究竟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的?
哪怕是最初相识的时候,她讨厌他讨厌的很明显。
那时候好歹也是有真情在的,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日明显一日的厌烦敷衍。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皎皎?”
温如琢闭上眼睛深深吐息:“我想要见我妈妈。”
“至少让我看一眼,她过的好不好。”
“不要逃。”
周思珩拉开抽屉,随手取过一沓缴费单,抽出最上面一张让她签字,他冷声道,“以后每一天上面没有你的亲笔签名,你母亲的治疗就终止。”
这一招实在太残忍。
周思珩并不想走到这一步,然而,她比他想象中的要更有主意一点,稍微有一点可趁之机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他不能再允许有一次这样失控的状态发生。
她属于他,必须完完全全,时时刻刻属于他。
周思珩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威胁她。
温如琢绝望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终于认命。
就这样看着他说:“我不会再逃。”
*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温如琢这两年跟在周思珩身边,过的并不太好。
原本就刻意控制的体重,这两年更是瘦的明显,下巴尖尖显得一双眼睛更大,只是大部分时间失神地望着窗外,像一朵失去生命力的玫瑰花。
可是花园里种下的小树却长的很旺盛,冒了新芽,在一片大好的阳光下焕发出勃勃生机。
以至于周思珩时常抱着她感慨:“我们的小树已经发芽长大,你怎么还不快快长肉?”
温如琢有些困倦地靠在他肩头,她前两天刚发过一场高烧,现下整个人虚弱无比,连和他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骑马?”
周思珩说:“我叫周芙嘉来陪你。”
如果说这些年,她唯一还能有点兴趣的,除了唱戏以外,也只剩下一项骑马。
骑在马上的感觉很自由,那种随风而动的感觉,扑面而来是久违的自由。
为了她这个爱好,周思珩命人修建了一个豪华无比的马场,又把最爱的那匹珍珠让给她。
如此大的手笔,就连周芙嘉都感叹。
有一次,她半开玩笑道,“如果有个男人这样追求我,我一定死心塌地跟着他。”
“可是开场不对,结果怎么样都不会好。”
温如琢眉眼淡淡,站在花园里给那棵小树浇水。
周芙嘉怎么看都感觉她状态不对。
太淡了,人淡的几乎没有一点生命力,要说原来还算是一副色彩相宜的水墨画,现在的温如琢,真是一点色彩都没有了。
她哥哥怎么能把人爱成这个样子?
想到这儿,她一边可惜,一边凑近过去低声说,“如果你想走,我愿意帮你。”
周芙嘉也是下了决心了。
她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多危险,但再怎么样,她和周思珩也有点浅薄的血缘,顶多挨顿打的事情,死之前前面也有周澍嘉这个厚脸皮挡着。
她怕什么。
没想到温如琢听到这话一点动容都没有。
她把手里的浇水壶放在花架上,折返回来的步伐轻轻,看着她苦笑了一声,说了句“谢谢”。
“我不会再走了。”
“至少在我妈妈康复之前。”
之前他们因为这件事发生过嫌隙,现在医院最新的诊断报告不经过周思珩之手,直接第一时间送到她这里。
也因为如此,温如琢明白卓怜的病情恶化的有多快。
癌症本来就是令人害怕的疾病。
平心而论,这五年,如果没有周思珩找最顶尖的医疗团队给卓怜吊着命,她一定活不到今天。
周思珩对她的好,温如琢心里都明白。
她爱他。
可她心里被好几件事情缠绕,始终无法接受他这份爱。
所以就这样吧。
温如琢已经累极,生不出一点斗争的心。前两年她还会和周思珩吵架,有时候怒极了也会亮出爪子,在他胸前抓出深深指印。
而周思珩重重顶她:“皎皎,说你爱我。”
“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那几年,中樾真是被她闹的鸡犬不宁。
她以为外头的周家不会坐以待毙,势必要插手。谁知道这几年的日子比谁都平静,周思珩竟然没让一丁点不相干的人打扰她。
如果没有他,也真的算是平静的生活了。
只是晚上还是出现了不速之客。
一身香奈儿高定装扮的施鸿敏怒气冲冲走进去,无视一干保镖大喊道,“怎么,我儿子的家我都来不得了?”
“这些年他不干正事,我倒要看看他在里面养了个什么玩意!”
话音刚落,施鸿敏就和从房间里出来的温如琢打了个照面。
她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说,“好久不见,温小姐。”
“你比数年前出落的更漂亮了。”
这话做不得假。
数年前一瞥,还是个青涩的小丫头,这几年沉淀下来,漂亮的像江南水岸边抽条的柳枝,清一色的水灵之外,还多了几分富养下来的温柔娴静。
可想而知,她那位不成器的儿子费了多大的功夫在她身上。
施鸿敏讥讽道:“之前你没跑成,我还以为是我那儿子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如今看来,未必不是你欲拒还迎的好手段。”
“那一次,难道不是因为您没上心,没有如约将我母亲转出港岛医院吗?”
温如琢轻声道:“您视我们这些人如草芥,自然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好啊你,现在都敢用这幅语气和我说话,果然是翅膀硬了。”
施鸿敏皮笑肉不笑道:“你以为他现在非你不娶我就没办法?你要进周家的门,还非得迈过我这道槛。”
温如琢轻笑了两声。
那股对什么都不在意的语气和周思珩学的很像:“可我又不想他娶我。”
她眨了下眼睛,轻而易举将施鸿敏气的半死。
施鸿敏脸色几度变化,实在不明白今天自己为什么要受此等屈辱,和这种没有素质的下等人进行一番较量。
她闭上眼几度深呼吸,终于找到了一个正经的理由。
“你跟阿珩不会幸福终生,他是我的儿子,我不能看他受苦受难。”
“是吗?”
温如琢偏了下头,仍然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冷淡的语气,连应付的场面话都不说,直接反问她,“难道你不觉得,今时今日他在爱情上的失利,正是你造就的不幸吗?”
这话令施鸿敏犹如锥心刺痛。
她嗓音蓦然拔高,喊出一个巨大的“不”字,引得一干佣人回头。
也是这个音节发出后,她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心跳快要蹦出来,楼下的汽笛声由远及近,她飞快地望窗外扫了一眼。
还是决定不计前嫌,顺便忍辱负重靠近她低语。
“如果你想要逃跑,我还可以帮你。”
“这次,我发誓上一百二十分的心。”
温如琢一直站在门口目送着施鸿敏离开。
看她微微弯着腰,特意从侧门和周思珩避开的样子,心里感到一阵好笑。
小时候主宰他所有情感的人,随着时光的流逝,主与臣的地位完全逆转,居然有一天也会害怕起这个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来。
周思珩急急地从前厅走过来。
他先在她面前站定,上上下下将她全身打量,见神态还算正常,这才放下心来搂住她。
然后温声问她:“她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温如琢冷声道:“你的监控听不见?”
周思珩心头一滞,这两年被她刺的也算习惯,心里承受能力强很多,再说前几日她生病,病恹恹的连多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才更令他担心。
人果然是经过比较才能更珍惜的动物,经过那几天,他现在觉得温如琢骂他的样子都格外生动可爱。
倘若能长长久久,他情愿她以后骂他一辈子。
而他也绝对逆来顺受,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我想听你说。”他耐着性子哄她,“明天戏剧院我定了两张票,是你最喜欢的一场戏,要不要去看?”
“和谁?”
当然是和他。
周思珩不假思索要这么说,然而话到嘴边还是收住了,他抿了抿唇,妥协道,“看你。”
“你想和谁去就和谁去。”
温如琢的心情好像勉强被这句话安慰到,她低头看着那两张票,这些年,周思珩将她的喜好记得很清楚,他的确是个百依百顺的爱人。
只是,他对她越好,越令她心中难过。
温如琢看着他忽然说:“周思珩,我不欠你什么了。”
这五年的时光,她全然和他纠缠,所有的爱恨付诸眼泪交递,也是一生难动的真情。
今天遇到施鸿敏,她没忍住,仗义为他执言,权当为幼时无助的他出气。
温如琢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的落雨上。
周思珩却蓦然从她这一句话里品读到“两清”的意味。
最近几月,他已是惊弓之鸟,温如琢微末的一点情绪都能影响到他,卓怜的病情不乐观,即便高精尖仪器续着命,私底下医生也跟他交代过底细。
左不过是数着日子了,具体哪一天未可知。
全看命运的造化。
这已经是他最后强留住她的唯一手段。
牵绊住她的亲情不在,这只自由的蝴蝶,他又能留住她到几何?
不夸张的说,这几天周思珩甚至比温如琢这位女儿还要关心卓怜的病情。
好几次,他也如今天这样站在她身边,翕动的双唇,欲言又止的双眸落在她脸上。
周思珩很想问她:“如果一切条件都不在,你是否也会愿意为我留在这座城市?”
他不敢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温如琢却很坦诚地看着他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走?”
“听说周家有意为你和许家结姻亲,听说你的未婚妻长得很漂亮。”
他们之前做过一个不成文的约定,这段混乱的关系就终结到他订婚为止。
温如琢也是有点傲气在的,她想,她可以与一个风流男人厮混终生,但绝不可能与一个有妇之夫苟合。
那样,她宁愿去死。
在某些原则上,她也决然。
周思珩望着她一双凛然的眸子,仿若浸了整个寒冬的冰霜,他怎么呵护这株小树,都无法使她温暖。
生平第一次,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油然而生。
“都是那群记者放p。”他难得气急败坏爆了粗口,“我连她的人都没见过,怎么就成了未婚妻了?”
“是吗,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见。”
温如琢语速慢慢,正好拿捏着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调子。
“说不定你也能对她一见钟情。”
周思珩真是被她气笑了。
他陪着她站在廊下看雨,噼里啪啦的响声打在玻璃上,忽然似笑非笑一声。
“是吗?我对别的女人硬不起来。”
人怎么能讲出这么糙的话?
想骂人的话终究被咽下去,温如琢还学不会他这幅没脸皮说脏话的样子,只扭过头恼怒地瞪他一眼。
她以为这个微小行径没人发现。
却不像被擦的锃亮的落地窗倒映他们相依的身影,周思珩眼角含笑,喜欢看她如此生动可爱的样子。
他伸出手轻轻挠她的下巴,声音放得很低,别有一番磁性味道。
“何必搞的恨海情天,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开心吗?”
温如琢依旧很干脆地说:“可这不是爱。”
“那什么是爱?”
“爱是你我坦诚相见,真心以对,我情愿将所有的软肋偏向你,并坚信你绝不会有一颗伤害我的心。”
她不应该和他说这么多的。
这无异于袒露心怀,直觉告诉温如琢,这已经超越了她本心。
可是也许今夜的雨声扰乱了她的心绪,也许心里某些直觉在作祟,日历本上的日期一页页被撕下,温如琢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有些话再不说,大概以后都不会有时间再说。
而周思珩若有所思看着她:“那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爱到如痴如狂,无法自拔。”
第55章 chapter55“佛祖不渡我,风……
055
周思珩住院了。
前段时间中沙湾港区爆发一场大动乱,在这个和平年代,发生暴乱已经是很罕见的情况了。
在电视上看到新闻的时候,周思珩已经住院三天有余。
温如琢心脏揪住,立刻给陈雨生拨去电话。
她知道周思珩有两位左膀右臂,明面上公司的事情找那位斯斯文文的唐钰洲,背地里见不得光的事则要找陈雨生。
想当年,她还真被他爱看霸道文学的高材生人设给蒙骗。
电话那头的陈雨生还在糊弄她:“电视报道都比较夸张啦,也就两个扑街发瘟,拿把刀上街讨薪要砍人。”
温如琢才不相信他这套说辞。
周思珩是什么人?出行一辆加长林肯,周围少说三四个保镖维着的人,轻易有人能伤害到他?
她抿唇,坚持道,“他已经一周没回家了。”
“可能在外头有事吧。”陈雨生随口扯道,“阿嫂你放心,珩哥在外面还是很洁身自好的。”
谁要听他喊这句“阿嫂”,好像港片里混□□的架势。
温如琢难得带点强硬语气:“我要见他。”
“不然我就当他死了,马上离开。”
大约两个小时后,一辆黑色奔驰在楼下等候,温如琢被带到一家医院。
电梯一路上了最顶层,她忐忑的心一直在不安,直到见到他咬着糖,撑着腿躺在洁白病床,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周思珩拉开抽屉,从里面抓出一把巧克力扔她手心。
心情很愉悦:“你还是关心我的。”
他仰起头,微眯着眸打量她额头生出的薄薄汗水,现在是冷冬,她一定跑的很急。
“承认吧。”周思珩用肯定的语气看着她说,“你还是有点爱我的。”
温如琢拿澄澈的一双眼睛看他:“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
她的呼吸还有些急促,周思珩从来没遇到过一个人有如此清澈的一双眼睛,似乎一切谎言都不会存在。
她不说假话。
有点爱他是真。
不爱他也是真。
想到这里,他心痛如刀割。
滚动的喉结,咽下的糖块变得苦,一下下割开他喉咙,迫使他继续说话。
“对不起,为过去的一切,刚认识的时候我应该好好追求你。”
“可是我当时已经有男友,你不应该追求我。”
“你这样说,那我们这道题无解喽?”
周思珩双手抱住,掀起眸看她,那副乖巧的样子装不了一秒钟,他又恢复那套死缠不放的浪荡样。
“那我不后悔了。”
“死也要缠着你。”
“你伤的怎么样?”温如琢指了指他肩膀上缠绕的绷带,上面还浸了血,看起来很可怖。
她往后退了两步,而周思珩也伸手捞过扶椅上的外套穿。
只是他还是不方便,外套就这样松松垮垮挂在肩头。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医生一定要我戒烟戒酒戒房事。”
周思珩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有点心猿意马地勾着她说,“最后一个太难了,所以我不敢见你。”
温如琢低声说:“你要好好听医生的话。”
然后伸手把他的打火机没收,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整包香烟,一并收进自己的口袋。
周思珩全程看她一系列动作,他默许她的行为,甚至有点儿享受这样被管教的感觉。
他开始享受病人特权,嚷着自己口渴。
温如琢转身去给他倒水。
他盯着她背影,慢慢叮嘱她,“你近日少和周家的人打交道,他们来找你直接不要理。”
“爷爷身体不大行了,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温如琢疑惑地问他:“你们家不就你一个孩子吗?”
“表面上的而已。”周思珩撑着下巴数数,“之前我算到哪里了?好像有七个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听说今年又新添一对双胞胎,中日澳美血统,哪个国家的都有,我实在是分不清。”
这一番话听的温如琢简直瞠目结舌。
有钱人的生活还真是……闲的没事就生孩子。
原来周思珩也没有表面上的光鲜亮丽。
她静静地把放凉的水端到周思珩面前。
他却握着她的指尖保证:“你放心,我一生一世只你一人。”
被他触碰的指尖好似在发热,温如琢慌张地抽回。
她的睫毛忽闪忽闪,像跳跃的心脏一样。
“你没事就好。”
温如琢落荒而逃:“我顺便去看一下我妈妈。”
周思珩盯着她逃似的背影低低发笑。
正笑着,周芙嘉推门而入。
她端着一小盅从早上就开始煨的老母鸡汤走进来,大小姐不会伺候人,东西摆在他面前让他自便,懒惰的连盖儿都不愿意打开。
周思珩万分嫌弃:“你想烫死你哥?”
“你自己不会等凉了再喝?”
周思珩“啧”了一声:“这点你就没你嫂子好了,她连喝水都要先替我探探温度,生怕我被烫着。”
“是吗?那嫂子对你可真好。”周芙嘉垮着脸说,“可是哥,你把她养的很差。”
“怎么说?”
“她现在连逃跑都提不起精神,一个连抗争都失去的人,还有什么灵魂?”
周芙嘉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警告他:“如果你不想要她最后行尸走肉和你在一起,还是快点干预吧。”
“我找过她之前的心理医生,她一直有失眠症和焦虑症的问题。”
周思珩顿了一下继续说:“你知道这两年总有一些风言风语冒出来吧?她精神够脆弱了,我怕伤害到她。”
这两年互联网时代发展迅速,一些平台涌出的恶臭发言也变多。
周芙嘉深受其害地点了点头。
她又说:“可是哥哥,我能感受到现在她很不快乐。你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不快乐的事,她就是想爱你,也没办法毫无嫌隙和你对视。”
周思珩若有所思。
他伸手打了个响指,打趣道,“你最近恋爱了,这么会讲道理?”
周芙嘉一脸高深莫测:“非也非也,全是二十年言情经验而已。”
“是吗?我怎么听家里说你最近大闹天庭,当众拒婚?”
周思珩笑得分外无辜,却轻轻松松挑起周芙嘉心中怒火。
自由生长二十余载,突然某一天冒出一个未婚夫。港岛谁人不知,这是周大小姐近日的心头大患?
周芙嘉冷笑一声:“我就是嫁给一只狗,也绝不跟沈琮良订婚。”
周思珩挑眉:“那就拭目以待。”
他伸手递过来一张卡:“过几天你嫂子生日,买点你们女孩子喜欢的礼物。”
“她今年的生日会你来筹备,做得好有奖励。”
周芙嘉近日正因为抗婚被停了卡。
她高呼“哥哥万岁”,欢天喜地接下这桩差事。
推门而出的时候,听见周思珩在背后似是自言自语。
“不过你提醒我了——”
“有些势力,的确该清一清。”
*
卓怜近日昏睡的时间要比清醒的时候多。
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护士小姐欲言又止的神情,大概绞尽脑汁在想宽慰她的话。
这家医院上上下下都被周思珩打点过一遍,所有人对她们母女的照顾不可不谓精心。
温如琢体贴地笑了下,表示自己都明白,伸手拿了一把水果刀削苹果皮。
等她削到第三个的时候,卓怜幽幽转醒。
不确定她现在是否是清醒状态。
温如琢试探地喊了句:“妈妈。”
没想到她立刻回应:“皎皎。”
温如琢立刻握住她的手,丢下手里的水果刀坐在她床边,像小时候一样,头枕着依偎在她胸前。
只是妈妈已经瘦骨嶙峋,她只敢收着力气,生怕多余一点力气会伤害到她。
卓怜静静望着她慢慢开口:“皎皎,你有没有做过欺瞒妈妈的事?”
温如琢愣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才语气如常道,“妈妈你说哪一件?”
“是小时候不许我唱戏,我还是叛逆跟着段老师学唱词?”
“是后来寄宿学校,你不许我回家,我还是偷偷坐长途大巴回家看你?”
“还是你一心想要我报考京大,而我偏偏要留在南城照顾你?”
她和卓怜的母女关系,一个永远在靠近,一个永远在拒绝。
谁知道卓怜一直在摇头。
她那双痛苦的眼眸闪烁着泪光,就这样落下面。
“一个男人。”
卓怜哽咽道:“妈妈不是瞎子,也还没有失去判断。你告诉我,我在这家医院的疗养费,是你用什么换来的?”
“您都知道了?”
卓怜“嗯”了一声,出乎意料的平静。
“网上看到的,虽然消息被买断,但偶尔也有蛛丝马迹。”
“皎皎,如果你为我受委屈,我情愿去死。”
眼看她又要激动起来,温如琢立刻安抚她,“妈妈,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您住院的费用是我大赛第一的奖金支撑的,您忘记那个五百万了吗?”
“那他?”
温如琢低下头:“对不起。”
卓怜瘫软在床上,感觉浑身的力气如同抽丝剥茧一样泄掉。
她哆哆嗦嗦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卡来。
温如琢诧异地看着她:“妈妈,你不骂我吗?”
她记得小时候卓怜最痛恨她和男生走得近,所以早早送她去读女校,不和任何男人扯上关系。
“我都到这个时候了,骂你的话早就说不出来了。”
“这张卡里我存了50万,是我从你刚出生就开始存的,你生下来那一年我就发誓,要让你衣食无忧做最幸福的女孩。”
卓怜顿了一下继续说:“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些年无论你爸如何抄家一样跪地恳求我,我都没有动这笔钱。皎皎,这是我给你攒的嫁妆,就算我死,也绝不动这笔钱。”
“五十万,你去喜欢的城市买个小房子,过自己的人生吧。”
“往后你再也不会被我拖累。”
温如琢从这大段话里读出一种诀别的味道。
她眼泪决堤涌出,开始忍不住哭出声。
卓怜用力直起身,擦干她的眼泪,分外不舍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我以前总是把你往外推,因为你是个太善良的孩子,总想着留在我身边照顾我,可我不想要你被我连累。”
“做母亲的私心大抵如此,你是我的孩子,理应飞向广阔苍穹。”
温如琢已经泣不成声。
明明生命还没有走到最后一刻,告别的意味却已经很浓,某些预知的事情正在到来,最后,她坚强地站起来,努力不在母亲面前露出哀伤的神色。
卓怜微笑着看着她说:“妈妈很爱你。”
*
梵山寺的香火鼎盛,听说祈福最是灵验。
坐落于天坛之上的青铜大佛慈眉善目,微微抬起的掌心似乎在聆听众人心愿。
温如琢三叩拜,恭恭敬敬请了三炷香。
生死面前,她穷途末路,只信神佛。
周思珩陪着她一起来,他肩膀上的胳膊还没好全,捏着香的手略一抖,未燃尽的灰烫在他掌面。
他“嘶”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进温如琢耳朵里。
她看了他一眼,把包里的矿泉水拧开,在他烫伤的地方冲洗。
周思珩反倒一副很荣幸的样子。
“看来佛祖听到我的许愿了。”
香灰落在手上,有一种不成文的说法叫做“得手”,传闻中是因为天上的神明听到人间的祷告,以这种方式表示愿望可能被实现。
一生顺风顺水的周思珩,也有什么人力无法实现的心愿吗?
温如琢轻声问他:“你有什么愿望要实现?”
“说出来不灵验了,你替我实现么?”
她不说话了,直觉告诉她这个愿望多半和她有关。
梵山寺有一道请平安符的工序,供上一盏长明灯,将心中想要护佑的人写在字条上,恭恭敬敬呈上三炷香,取下一枚平安符,然后去找殿内的大师开光。
港岛的人很信奉这一套,源源不断的香客过来,为心中所挂念的人求符。
温如琢甚至还听说,每家新诞下的婴儿,他们的父母也会不远万里奔赴过来赐福。
想到这儿,她不由看了一眼周思珩。
供奉的环节需要心诚和静心,她打算一个人进去,临进去之间,她回头遥遥望了一眼周思珩。
他站在一片红墙绿瓦之间,香火燎燎,在一片人*海茫茫之中,他只偏头望着她浅笑。
温如琢进去供了灯,平安符还在开光中,稍后有人递过来,她站在等候区等待。
因为心事重重,一路上都没怎么讲话。
周思珩搂着她肩膀,忽然拍了拍她后背。
他宽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雨后会天晴,电闪雷鸣后会有彩虹,你只管往前走,我永远在你身后。”
温如琢看着他说:“如果我一直不回头呢?”
“那就不回头。”
他抬了抬下巴:“我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你。”
“我走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住持和我说了一句话,我觉得这句话应该对你说。”温如琢抬起眸,大着胆子对他说,“执念勿缠。”
“嗯,这话对我没用。”
周思珩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单手插兜,语气很拽,“佛祖不渡我。”
“风月渡我。”
第56章 chapter56“你下来,我放你……
056
平安符被托盘递了出来。
还未等周思珩看清楚,温如琢已经飞快抓进手心,也正是这时候,陈雨生急匆匆的跑进来。
一种不好的念头冲上来,乃至站在他身边的温如琢也隐隐约约感受到。
果然,陈雨生急促着说,“快,医院那边来电,说温太太不行了,要家属快点赶回去。”
温如琢双目一瞬间睁大。
她什么也顾不得想,推开重重叠叠的人群,穿过逆流就要奔跑。
尚未失去理智的周思珩拉住她胳膊,给她另指了一个方向。
“走那条小路下去。”
盘山公路汽车飞驰,油门踩到底的极速,仿佛在进行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车内安静的出奇,连呼吸声都好像消失。
从坐上车后,温如琢就一个人无知无觉的靠在车窗边,她的双目失神,好像已经被剥离了所有的灵魂。
周思珩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渐渐的,他的指尖深深嵌入她的关节,和她十指相扣。
温如琢眼眶一下夺出泪来。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时候,他强硬而霸道挤入的潮热的掌心,是她冰冷身躯所能触及的一切温暖。
“周思珩。”她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终于还是将所有的脆弱展露。
“我害怕。”
周思珩立刻拥抱她到怀里,他的呼吸如此灼热,沉重的头颅紧紧压在她肩头,掌心托住她的后脑,似乎要把一切力量都传输给她。
“不要害怕,皎皎。”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温如琢闭上眼睛。
父亲去世的那一天,遗体被摆在灵堂前,那时候她对生死还懵懂,只听见人群中哭声凄惨。
母亲牵住她的手,声音很轻地说,“不要怕,以后妈妈会保护你。”
走来走去,这条路最终还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温如琢从来没有感受过,医院的走廊是如此看不见尽头的一条路。
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跌撞撞往母亲的病床上扑过去,犹如二十年前,牙牙学语的她蹒跚着步伐,第一次跌进妈妈的怀抱。
那时候卓怜兴奋的大喊:“我女儿会走路了。”
而这时候,温如琢无力地哀求她,“妈妈,不要走。”
“上天已经待我不薄啦。”卓怜握住她的手,“我还以为我没有两年好活,好歹多活了三五年。”
“我和你父亲,相识于梨园一场戏,他在台上唱,我在台下看,冥冥中的一眼,我对他一见钟情。”
“这些年我爱过他,也恨过他,临到了,最想念的还是他。”
卓怜抬起手轻轻抚慰她眉心:“不要哭。”
“但愿上天眷顾你,令你以后都幸福。”
温如琢供奉的那一盏长明灯还是灭了。
她挣扎着从病床边站起来,站起来的瞬间,膝盖一软,确是重重地跪下去。
再剧烈的疼痛都比不上麻木的脑子,紧握的手已经开始慢慢失去温度,病房仪器发出长串的“滴”声,鱼贯而入的医生护士一把推开她,开始做最后的抢救。
温如琢一直在喊“妈妈”,企图用声音唤醒她。
最后声嘶力竭,医生遗憾向她宣布——
“抱歉,温小姐,您的母亲卓怜女士已于16点04分抢救无效死亡。”
*
温如琢从来没有觉得港岛的冬天有这么冷过。
阴冷的风好像要灌入她的五脏六腑,她每吸入一口,就感到钻心的疼。
从医院出来以后,陈雨生的车一直都等在楼下,他有什么话想说,似乎又顾及她的情绪,什么都没有说。
她看着他面无表情说:“我想自己走一会。”
陈雨生应了句“好”,得了命令把车开走。
温如琢宛若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在走出第328步的时候,城市的灯光亮起。
也是那一瞬间的绚烂,她看见灯下打着的一道颀长影子,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将她整个人笼罩。
她下意识转过头去。
看见指尖夹着烟,一身风衣抄兜的周思珩。他还和初见时没什么两样,上挑起的丹凤眼,那股不吝的风流味很足。
多稀罕的事情,这次连周思珩都学会和她保持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他好像并不想被她发现,体贴的留有恰到好处的空间,又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守护她。
温如琢站在原地不走了。
路灯下倒映出她的影子,在风里簌簌摇曳着,像浮萍一样弱小无助。
过了一会儿,周思珩揿灭手中的烟,慢慢走了过来。
他站在迎风口,风衣被风吹的沙沙作响,额前的发全部都被吹起,露出一双漆黑的眸。
光影照耀在他脸庞,那双常年漠然的眼,温如琢居然从中看到了万分的怜惜。
她轻声说:“走吧。”
“什么?”
“回家。”
周思珩眸中隐隐有震惊闪过,滚动的喉结泄露他百转千回的心绪,到最后,他哑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去。”
他主动牵住她的手。
温如琢没有挣脱开,只是扯着嘴唇机械地笑了笑,就这样慢慢往前走。
风吹动他们的衣角在港岛这片霓虹灯闪烁的城市里缠绕,十指相扣的双手,一切都显得如此登对。
但周思珩望着她的侧脸,心中已经隐隐有直觉闪过——
他要留不住她了。
*
属于母亲的那枚平安符最终随着她的骨灰一道被送往南城。
温如琢也是第一次操办丧事,本家几乎已无亲戚来往,一应流程都从简。
在灵堂守夜的那几天,她几乎不吃不喝,只是一个人木然地坐着。
诵经的和尚一声声叩下木鱼,满目菩萨低眉慈目,温如琢无望地仰起头,她自年少时便失去父亲,至今天,已经孑然一生。
就算世间有苦,也该渡尽了吧?
她闭上眼睛,很想就此沉睡不醒。
最好就这样死掉,反正她也不想再借助那些数量日益累加的助眠药物入睡。
……
再有意识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周思珩彻夜不眠守在她身旁,唐钰洲进来好几次,大约是有公事要找他,后来情况实在紧急,顶着重重压力还是敲响门。
就这样,周思珩还是不愿意离开她身边,让人把一应办公的东西挪到她旁边。
卧室里没有摆放办公用的桌椅,他就靠坐在沙发里,把文件堆在低矮的茶几上。
周思珩何时何地,为一个女人卑微如此?
在这一刻,他明白,他无可自拔的爱上了她。
只是不知道,这一场风月,究竟渡不渡他。
温如琢醒来以后什么话都不说,睁着眼睛麻木地望着天花板,眼泪是已经流不出来了。
周思珩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他恨自己这时候口舌笨拙,想不出能令她快乐的话,只能静静望着她,最后,他低声说,“我还能留下你吗?”
温如琢别过脸,没再说话。
她的眸中满是破碎的脆弱,像被折断翅膀的蝴蝶,周思珩很笃定,这样的蝴蝶放出去,下一秒就要死在外面的风雪里。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咸湿的眼角:“我让你朋友来陪你,或者你想见谁?”
温如琢摇摇头。
在这个时刻,她谁也不想见,她想要走,走到一个风雪掩盖的地方,走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让所有的孤寂将她掩盖,让她就这样静悄悄的死掉。
“不可以。”
她眼中那种毫无生机的死寂被周思珩察觉,他俯下身拥抱住她,把所有的体温传递,声音无知觉的颤抖。
“你不可以离开我。”
*
港岛凌晨的写字楼里,隔着玻璃幕墙能看见一张张疲惫的脸。
近日,集团政权交替在即,内部动荡不止,各项工作也以超速前进。
周思珩在办公室独自熬了个通宵,出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恍惚,又被人在半道拦下来,说是周庭云请他回家一趟。
走近家里,这座巍峨的公馆静静陷没在群山之中,周思珩有些恍惚地停下脚步,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这座偌大的庄园到最后,也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他们这个家,太缺少人情味和生活的吵闹。
踏进客厅,倒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从南城远道而来的段梅英,换了一身地道的苏绣旗袍,外面披了一件墨绿色的大衣,她身上有岁月沉淀的温柔和不减的风情。
周庭云深深看着她,良久出声,“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到我这儿。”
“有缘总会见。”段梅英微微一笑,同他寒暄,“看来你过得不错,三世同堂,欢声笑语。”
周庭云脸色微微一变,欲言又止的神色,到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段梅英却不再理会她,笑意吟吟对周思珩道,“周总,好久不见。”
周思珩摘下手套,略一颔首。
“段教授,久闻大名。”
段梅英单枪直入:“我今天来贵府叨扰,其实是来求一件事。”
“我的徒弟不成器,还望周先生高抬贵手,放过她。”
来之前,段梅英就已经向周庭云叙述过来意。
四十年的光阴匆匆而过,当初她爱也张扬恨也张扬,最狠毒的时候扬言,他们下一次见面,必然是她为他吊唁。
如今重逢再见,场面却比想象中的要平淡一万倍。
段梅英拢了拢大衣上的披肩,温声道,“庭云,倘若你还记得我们彼此之间的初恋情分,就帮我这一回。”
“我不愿意皎皎在这段痛苦的感情里挣扎,何况你也是知道的,掠夺并不能带来任何爱情。”
“只会带来最后的鱼死网破,死生不复相见。”
……
周庭云把这句话带到周思珩身边,他拍了拍孙子的肩膀,长长叹了口气道,“阿珩,放她走吧。”
周思珩没说话。
他很少有这样沉默寡言的时候,又或者说,很少有人令他陷入如此犹豫的境地。
她的爱已经像缠满藤蔓的牢笼将他锁住。
周思珩仰起头,近乎绝望的想,那么又有谁来放过他?
*
周公馆有客人,温如琢所在的中樾庄园也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门厅传来消息,说是一位名叫梁暄妍的女人递上名帖,说要来拜访她。
周思珩不在家,温如琢就成了这个家里唯一主事的人,哪怕她精神再如何不济,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见人。
略一思量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周思珩的那位妹妹?
只是她好奇怪,似乎极为厌恶姓周,而打定主意要和母亲姓。
梁暄妍捧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进来,百合花香气宜人,不俗不浓,最适宜摆在客厅。
还有一些滋补的药材,大约也是听说她生病的事情。
只是真正见了面,梁暄妍才发现她病的到底有多重,原本就很苗条的身材又瘦了不少,这下站起来,好似弱柳扶风,轻易就被吹倒。
温如琢微微一笑:“梁小姐。”
她偏了下头,看到后面紧跟着的施鸿敏,脸上的笑意顿消,只冷淡的点了下头。
施鸿敏现在已经成为这栋庄园禁止进入的名单。
她手里拎着精致的挎包,摆摆手,对梁暄妍俨然一副利用完招之即去的样子。
“妍妍,你先去花园逛逛吧,我同这位温小姐有话要单独讲。”
温如琢坐下来,静静等着她。
“阿珩书房里这份文件,你想办法帮我拿出来。”施鸿敏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倨傲,“条件是,我帮你离开。”
“这次我保证万无一失,巴黎?纽约?你想去哪个城市?”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和你做交易?”
温如琢没什么感情地回望着她。
她的眼睛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仔细较量之下,居然也学得了周思珩的三分威严。
有一瞬间,施鸿敏被这样的眼神吓到。
她站起身来,冷冷落下一句,“你自己考虑一下。”
出来的时候撞见了梁暄妍。
她笑了笑要离开,温如琢却轻声喊住她,将刚刚叫人收拾出来的那件lv披肩还给她。
梁暄妍挑了下眉毛:“你居然还记得还我。”
“提醒你一句吧,那个女人说的话你最好别信。”
温如琢问她:“为什么要帮我?”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好像就在帮我。”
梁暄妍暗暗惊讶她的聪慧,勾起的唇笑了笑,只道,“因为将来某一天,我也会需要你的帮助。”
“所以早点振作起来吧。”
……
周思珩回来的时候,温如琢正在餐厅用午饭。
她今天难得有一点食欲,只是还吃不了太荤腥的东西,见到周思珩,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平淡的放下汤勺,问他要不要也来一碗。
周思珩顿了一下,问她,“我妈下午来找你了?”
她“嗯”了一声,知道这栋房子里的一切风声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可是周思珩还是问她:“说了什么?”
温如琢说:“你不应该都知道吗?”
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就这样望着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顾及,将一切尖锐的语言刺过来,偏偏面上还是一副没有任何情绪的样子。
周思珩轻轻叹了口气,温声哄她,“皎皎,除了别墅必要的安保监控,其他的监控设备我都已经拆掉了。”
“以后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做。”
温如琢并没有给他想要的反应,她对这件事的态度好像已经无所谓,只是机械地抬起手,再度咀嚼。
周思珩不再打扰她这份宁静,收敛脚步走上二楼。
一向紧闭的书房大门有未完全关合的缝隙,他脚步立刻顿住,眸光凛然。
推开门,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的陈设,只是周思珩敏锐的观察力还是捕捉到原本压在最下层的文件不知何时被翻了上来,就这样平铺在桌面上。
这是集团内最新土地的收购报告,算不上绝密,但关乎下一季度的财务指标,是他和周同天较量的关键一环。
这份文件被人动过。
周思珩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手撑着卓边,自顾自将这份杂乱的文件整理好放进保险柜。
他想起来之前爷爷对他的忠告——你想要一棵茁壮成长的小树,还是一片枯叶?
周思珩把这个问题的选择权交给温如琢。
他走向窗外,看港岛满天灯光在星光下闪烁,这万家灯火中的每一盏,曾经他不屑,如此他渴望却不能拥有。
那么皎皎,这一次逃跑的机会,我给你。
如果,你逃得掉。
又是一个难眠的凌晨。
周思珩捏着烟盒去露台抽烟。
港岛的天还没亮,整个城市陷在一种半睡半醒的氛围里,天空微蓝发黑,偶尔还能看见几颗星星闪烁。
“噌”的一声,周思珩点上烟,咬着烟尾慢慢往上走。
很意外,转角扶梯的尽头,他看见了温如琢。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风吹起黑色绸缎一样的长发,瘦削的脊背,苍白的面孔,在暗夜里,犹如飘逸的蝴蝶,美丽无双。
周思珩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做梦。
他低低唤了一声“皎皎。”
温如琢立刻回过头看他,她微微笑着,脸上是从未显露的温柔。
周思珩却陡然从这温柔里察觉出一丝危险的意味,他全身上下汗毛都立起来,连声音都从喉咙里滚出来。
“皎皎,你别乱动——”
“你这样很危险,先下来。”
温如琢无视他的话,只是自顾自说,“人生了无牵挂了。”
“周思珩,我不想跑了。”
“你什么意思温如琢?”周思珩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紧张时刻,他眼睛一瞬不眨地紧盯住她,声音几近颤抖地威胁她。
“如果你敢跳下去,我就让你身边人陪你一起。”
“你说我是一棵独立成长的小树,而你甘愿做滋养我的土壤,某些风雨交加之刻,我也可以向你倾倒,寻求爱的庇护。我照做了周思珩,那两年,我生出了软弱的心,偶尔依赖你,眷恋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已经分不清真假。”
“我眼前看到的一切事情都是真的吗?”
“某一天你说你爱我,是否也只是梦一场?”
说完这些话,温如琢比想象中的要平静很多。
时至今日,她已经明白他是个色厉内荏的孩子,只要稍微哄一哄,就会把满世界的星辰递到她怀中。
初次相见的周思珩,高傲睥睨,目空一切,他对她感点兴趣,但绝不承认是出于爱。
那时候她就知道,他是个比她还要缺爱的小孩。
可她也不是什么富裕的人。
她的爱吝啬、稀薄,只要有一点儿欺瞒和不真诚,她立刻就要收回。
如果可以重来,但愿他们能有个初识的好开场。
“你还记得我们的安全词吗?”
温如琢目光温柔地望着他,在昼与夜的交替之时,在月落日升来临之际,她生平第一次把所有真情袒露。
“周思珩,我爱你。”
……
周思珩完全楞在原地。
在这一刻,他想到很多,太阳爬上地平线,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他们共同种下的小树,他无比希望这棵树快快发芽,然后茁壮成长。
当时玩笑话许下的安全词,居然在今天突兀又自然的吐露。
是真心话还是求救,周思珩已经不想再辨别。
他望着她哀伤的眼睛,在这一刻明白了所谓爱的真义——他爱她,甘愿将她捧上一切至高的位置,此后她的所思、所想、所念,俱牵绊着他。
他爱她,所以甘愿退让。
周思珩缓缓向后退了一步,生平第一次向人妥协。
“皎皎,你下来,我放你走。”
第57章 chapter57“这么狠心,头也……
057
分开那天,港岛下了一场大雪。
港岛这个地界从来不下雪,温如琢是知道的。
只是那天很奇怪,雪怎么也下不停,后来才听说,是哪家的公子哥求婚,888台造雪机造就一场无可比拟的浪漫。
离别的最后,温如琢拒绝了陈雨生要送她的好意。
她用了一个下午简单收拾了行李,打算一个人静悄悄的走。
路上积雪难走,寒风冷嗖嗖灌入领口,路边的灯光几盏亮几盏灭,昏昏暗暗的让人看不清。
忽然一道明亮的灯光亮起,整条街的来路都被点亮。
温如琢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在她身后,一辆黑色迈巴赫始终以低速跟在后面。
她仍旧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每走一步,就好像迈过一年的光阴,兜兜转转,她和周思珩居然也纠缠了五年。
她跟着他从二十岁迈向二十五岁,也算是爱过一场恨一场。
这一场曲勾下的风月,终归是渡尽了。
后来周思珩下来了。
车停在她前面,挡住一切去路。
他撑着伞,仍然是一副懒散不成调的样子。
指尖的雪茄烟雾袅袅,勾出他几分玩味的面庞。
“这么狠心,头也不回?”
听到这句话,温如琢蓦然红了眼眶。
五年的爱恨交织犹如一场难以醒来的迷离梦境,她姿态无比决然。
“但愿你不要再纠缠我。”
“这可说不准。”
周思珩晦暗不明的眸子紧紧锁住她,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
他说:“我只放走你一次。”
漫天飞雪扑满有情人的发,有一瞬间,他们遥遥相望,似乎可以窥见彼此白头到老的场面。
过了会儿,他还是毫无底线地软了语气。
脱下的大衣担在手臂上,在手里抖落两下,散掉幽幽缠绕的烟味,周思珩亲自披在她肩头。
他那双微微挑起的丹凤眼,此刻深情不作假。
“皎皎,如果你过得不好,我会立刻抓你回来。”
温如琢别过脸去:“我一定会过的比现在好。”
他低低笑了起来,把衬衣口袋里最钟爱的那方怀表递出去,上面嵌了一颗价值连城的红宝石。
“离别礼物。”
周思珩低声道:“皎皎,如果那里艳阳高照,你就留下。如果那里凄风苦雨,欢迎你随时回到我身边。”
*
清晨八点钟整,温如琢登上飞往巴黎的航班。
她太疲倦,却一丁点睡意也没有。
最后的夜晚,她没有再和周思珩僵持,那辆低速前进的黑色迈巴赫,像是契而不舍的追逐者,始终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关系跟随她。
藕断丝连的,像他们纠缠不休的五年。
温如琢从不自诩贞洁烈女,五年的时光消磨掉她所有的精力,到最后,她爱也不得,恨也不得,徒有倦意。
此刻在周思珩面前站定,也只是淡淡说一句——
“如果你想送我,我就上车。”
路上周思珩打着方向盘,半开玩笑道,“到巴黎,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成不成?”
“周思珩。”
温如琢第一次郑重其事唤他姓名,她那双蒙在雾色里的眼睛,此时此刻格外清明,就这样看着他,分外清醒地说——
“我们所有的爱与恨,都到此为止。”
下车后,她再也没有回头。
周思珩拔下车钥匙,身后是紧促的车笛声,港岛这座繁华如梦的都城,人们大多在这里行色匆匆,他却极有诚意地等待她走近,脸上还是那副万年不变浑不吝的模样。
“看来你爱过我。”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笑容不减,“皎皎,期待你我重逢。”
听到这句话,温如琢向前走的步伐猛的一顿。
她紧紧咬住下唇,警告自己不要回头,渴求的自由就在眼前,她要大步往前走。
港岛飞往巴黎,需要12-14个小时。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温如琢将一切情绪消化,然后规划新的人生里程。
卓怜临终前紧紧握住她手的画面就在眼前,向来柔弱的母亲却好像用尽一生的力气,死死抓住她。
“一定要幸福。”
温如琢又开始无知无觉的流下眼泪,向上拢了拢披盖在身上的毛毯。
过了会儿,打扮精致的空姐小步走过来,然后在她身边轻轻蹲下,用一种格外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温小姐,有位先生托我转交给您一份礼物。”
离航班起飞不足五分钟。
是谁别出心裁,将东西亲自呈递至她面前?
不用想,温如琢已经知道是谁。
她目光敛下去,端详是什么东西。而空姐似乎也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包装精美的小盒递到她面前,空姐脸上舒展出一个完美笑容。
温柔对她说:“航班即将起飞,祝您旅途愉快,从此飞向广阔天地。”
舱内昏黄的灯光里,一切真情都好像变得明灭不可见。
温如琢摁下阅读灯,带着一种轻缓的东西,打开了这方盒子。
盒子里面的东西不太多,一枚蝴蝶胸针,被她刻意搁下来的那件红宝石怀表,还有一份公证书,那栋拍卖价22亿的中樾庄园正式转入她名下,成为她真正的生日礼物。
短短的三件东西,包含了他们牵扯的一生。
下面压了一封字条,龙飞凤舞的钢笔字,一如他们初见时他提笔写下的一行字。
温如琢情不自禁湿润了眼眶。
*
温如琢的航班驶向巴黎的那一时刻,周思珩独自一人在机场外驻足。
他抬头看天上的云层变化,勾勒出一张她的容颜,恍惚地眨了两下眼睛,意识到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她还会回国吗?
如果国内已无牵挂,大约为了不想见到他,真能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回国
想到这儿,周思珩苦笑一声。
陈雨生从一旁走出来,拎着一把钥匙递过来,神色莫测道,“在巴黎给温小姐的公寓安置好了,钥匙也想办法送过去了。”
“这是剩下一把。”
周思珩瞥了一眼,吩咐道,“在那边找个可靠的人交过去,她练习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得,忘记带钥匙也是正常的事情。”
陈雨生却诧异地问:“您不留一把?”
完全的放手,不留一点底牌,这太不像周思珩的风格了。
“她不会喜欢我这么做。”
他转头问:“你说我要不要把周芙嘉送去法国念书?她大学学的也是艺术相关专业吧?”
周芙嘉念书的时候就很闹腾,逃课看演唱会是家常便饭,把人送到巴黎再经历一波毕业的折磨,陈雨生想象不到这个画面。
不过他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来,尽职尽责汇报。
“昨天港岛为周芙嘉小姐落了一整夜的雪求婚,芙嘉小姐已经答应这桩婚事,拟定下下个月完婚,应该抽不出时间去读书。”
“靠。”
再好的修养在这时候都荡然无存,周思珩低头点了一根烟,忍不住暗骂道,“我分手失意,她谈上恋爱了是吧?”
陈雨生又说:“不过周暄妍小姐不日也要赴法读书,她主动拨来电话,愿意去温小姐在的任何城市。”
周思珩抖了两下烟灰,冷淡问,“条件。”
“她希望,以后她可以叫梁暄妍。”
对于周暄妍这个名义上的堂姐,周思珩是没有多大印象的。
她虽然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却常年在母亲梁明疏那里长大。周家这个权利的漩涡,有人趋之若鹜,有人避若蛇蝎。
人与人想要的东西果然不一样。
周思珩勾了勾唇角,开始明白那些温如琢坚定拒绝他的心。
他欣然允诺:“可以。”
最后叮嘱道:“不必离她太近,也不必刻意奉承,只需要远远地看着她,保证她像一棵小树一样无忧无忧的生长即可。”
这些年时光流淌下的眼泪,周思珩发誓,日后的时光倾其所有,也绝不会让她滴下任何一滴泪。
港岛轰动一时的雪终于停了,地上满是落雪留下的残烬。
周思珩一步步踏上去,想到那一晚,她迎着风,说爱他。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句话。
也正是因为她爱他,所以他明白,爱是尊重、理解和成全。
她离开了,自己反倒爱到无可自拔。
想到这儿,连周思珩自己都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低低叹了口气,二十余年的意气风发,在此一刻,也终于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失意的颓然。
“比起我快乐,我更愿意她幸福。”
陈雨生却凑过来好奇地问:“珩哥,最后那张字条,你写了什么?”
周思珩笑了笑,没说话。
远在巴黎的另一边,临下航班的那一刻,机场大屏恰好在播她在巴黎歌剧院表演的那一场《牡丹亭》,她作为杜丽娘的扮相获得了国外友人的一致好评,纯正法语发音更是将醇厚的戏曲风情带往巴黎的每个角落。
法国人赞叹她是一场皎皎风月,令人如痴如醉。
其实对于温如琢而言,《牡丹亭》这出戏也是她人生中独一无二的一场风月。
她因为杜丽娘的扮相意外和程嘉铎相识,赴港的第一台戏,一掷水袖,台下的周思珩与她遥遥相望,勾扯出港岛连绵不断的缠绵悱恻。
一场风月一场情。
巴黎再无她的风月。
可是周思珩给她的那张字条上却写着——
「人生何处不相逢,下次相见,愿你这场风月渡我。」
第58章 chapter58任风月无数,她从……
058
“风月不渡我!”
在巴黎公寓看完一整场昆曲戏后,梁暄妍发出巨大的感慨声。
这声音把在厨房做晚餐的温如琢吓了一跳,着急慌忙跑出来看,却见梁暄妍一拉抽屉,抱出一整包抽纸开始泣不成声。
温如琢连忙跑过去安慰她,一边安慰一边说,“Micky,不至于吧,我排练的剧本也没有这么伤感吧。”
梁暄妍哭着说:“男女主都死光了,还不伤感吗?”
“两心相守,两情相悦,守着甜蜜的爱情共同赴死,难道不是一种he吗?”温如琢小声地反驳她,“而且世界上的大部分感情也都没有善终吧。”
“最后能够走下去的反倒是那些平淡如水的合适真情。”
“谁说的?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一定是有爱情的。”梁暄妍扬起头,“如果这辈子我*结婚,一定是因为找到一个爱我轰轰烈烈的男人。”
“谨以此片,纪念我的第13次约会失败。”
原来是这个原因。
温如琢“扑哧”笑出声来,撑着下巴道,“不是吧,好歹我们在巴黎三年了,你怎么连个称你心意的都没挑到?”
“我也没什么条件啊,至少混的不能比我那个前未婚夫差吧。”
梁暄妍在这件事上有执念。
她曾经有个算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港岛金融银行之子,家世和她很是相称,她以为他们天造地设,两心相许。
从周家独立那一日,她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他。
却领回了一封退婚的道歉书。
从此以后梁暄妍明白一个道理,世间大部分爱情不过是金钱利益之上的稍稍美化,像一匹昂贵绸缎,烈火一烹,只剩下徐徐烧尽的灰烬。
她郑重地告诉温如琢:“在绝对的利益面前,爱轻如天平上羽毛。”
温如琢却轻声告诉她:“不是的。”
“爱总有意外。”
曾经有个人为她,不顾一切。
那枚价值连城的帕拉伊巴被做成一枚精美无比的戒指,周思珩捏在手里,半开玩笑问她,“用它来娶你够不够格?”
那一瞬间,他的真情不作假。
那些年,他正值迈向三十岁的大好年华,温如琢不是没听过有人向往他身边的位置。
只是任风月无数,她从没听闻,有人在他身边驻足。
如今又是三年的时光须臾,他的身边应当早有佳人相伴。
“我觉得我得扩大一下交际圈。”梁暄妍拍板道,“刚好要毕业了,我们办个party怎么样?”
她是巴黎一呼百应的社交圈,举办一个小小的party当然不在话下。
温如琢却思忖:“毕业那天吗?我可能会有事。”
“我朋友说来陪我毕业。”
“那个大明星沈绵意?”
梁暄妍挑了下眉头:“你让她也一起来玩呗。”
“不用担心,party的主题就定为面具主题,进出都需要邀请函,我保证,没有任何一家媒体会拍到你朋友的照片。”
三年是人生一个跨度。
三年后的沈绵意,已经不是刚入行的新时代演员。
凭借着多部高口碑电影,她成功入选界内最具影响力的电影奖,领奖的地点刚好定在巴黎。
似乎上天有意让他们一干好友在巴黎重逢,这座举世闻名的浪漫之都,终于迎来了相逢。
在机场穿过拥堵的人群接下沈绵意,温如琢难得犯了社恐症。
坐在房车里,沈绵意带着黑色墨镜和口罩,俨然一副武装十足的样子,和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大明星没什么两样。
温如琢笑着打趣她:“你现在好有名。”
“我在哪个社交平台都能看见你的名字。”
“毕竟我是天生的挨骂体质。”沈绵意双手合十,“保佑我这次成功入选,我不想再天天啃草了。”
旁边经纪人适时插嘴,宽慰她,“放心好了,这次巴黎之行,有周先生为你保驾护航。”
温如琢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字了。
她偶尔在热搜的八卦头条上看见沈绵意和周澍嘉的名字挂在一起,大部分是他们同频的照片,两个人容貌出色,走在一起很是登对。
更何况周澍嘉作为沈绵意经纪公司唯一的老板,自沈绵意出道后便是一掷千金的力捧。
两个人的关系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一直以来也绯闻不断。
面对揶揄,沈绵意倒是很坦荡。
“我跟他,男欢女爱,你情我愿。”
“不谈感情。”
经纪人连忙捂住她的嘴:“祖宗啊,我不是教过你怎么说吗?”
“你要说周总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对他是感激之情。”
沈绵意撇撇嘴,不以为然。
进娱乐圈以后,她就磨掉了一切棱角,世故的圆滑之下,她只剩下一颗和周澍嘉纠缠的火热的心。
很多人提醒过他。
和周澍嘉这样的人纠缠没结果,毕竟他们天壤之别。
但沈绵意是个爱恨都分明的姑娘。
人生苦长一生,她就要和一个人轰轰烈烈爱一场。
经纪人很爽快的放了沈绵意几天假,只是叮嘱她颁奖典礼前几天要液断,保持最佳上镜姿态。
沈绵意乖乖点头,敷衍地“嗯”了两声,下了车,立刻挽着她的胳膊指明要吃火锅。
她还是第一次来温如琢在巴黎的公寓,一进门就忍不住感叹,“你这公寓配套设施还挺好,还在市区核心位置,租金挺贵吧?”
“还好,是Micky朋友的房子,闲置空下来租给我们的。”
“是吗,那你们还挺幸运。”沈绵意嘴上这么答,实则早就看透一切,市中心的核心公寓,怎么可能轻易闲置,这位大名鼎鼎的Micky小姐,她一眼就知道是周思珩派出的探子。
这么多年,他根本就没有对温如琢死心。
也只有温如琢这么天真的人才会相信,一个欲望深沉的猎人会放走自己的猎物。
准备晚餐的时候,梁暄妍刚好在筹备party的酒水单。
她特意叮嘱:“不要放辣椒,maripaz喜欢清淡口味,还有忌放洋葱,她不爱吃。”
沈绵意震惊地从厨房探出脑袋:“你怎么比我还了解皎皎?”
“你是不是暗恋她?”
冰箱里的千层蛋糕已经被洗劫一空,眼看冷冻层的大桶冰淇凌马上也要被消耗,温如琢挡在她面前及时阻止。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
梁暄妍简直是她心目中的完美室友。
早睡早起,出门聚会从不晚归,每次回来还会给她带大堆投喂,没有大部分富二代留学生的不良习性,她课业上堪称努力到极致。
是来巴黎后上天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梁暄妍对这话没什么意外,这三年,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过。
她挑了下眉毛:“我只是对美女有特殊关照而已,虽然我爸是个gay,但我可没有继承他的劣质基因。”
一句话抛出一个足以惊愕港岛的惊天巨瓜。
沈绵意语气分外迟缓地说:“你是说,恒庭现任市场部总监周同天先生,是个同性恋?”
“集团安排的虚职而已,他权利早被架空了。”
梁暄妍满不在乎地说:“对啊,当年骗婚哄骗我妈生下我,见我是个没什么指望的女儿,彻底摆烂放飞,从此再也没回过家。”
“我是梁暄妍,永远不是周家的附属品。”
决定去法国留学的那一天,家里的每个人都不看好她。
家族政权更迭的关键时期,她却选择临阵脱逃。
人人都觉得她出国读个随便的专业混日子,但梁暄妍却一反常态要读金融,要啃最难的书,过最难的考试,发誓要冲刺巴黎毕业率最低的专业。
当时温如琢也问她,好好的大小姐不做,怎么孤身一人跑出来读书。
梁暄妍笑眯眯道:“家里争家产争的天翻地覆,我出来躲个清闲。”
“家里最近乱成一锅粥了,周同光带回来一个二十二岁的私生子,还有一对刚刚满十八岁的双胞胎。我这个叔叔真是自己争不过,开始让自己的孩子争。”
梁暄妍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过我看周思珩胜局已定。”
忽然提到这个名字,温如琢心里“咯噔”错了一拍。
她微微偏过头去,装作漫不经心在看窗外的风景,只是一颗心开始变得很乱。
这个在她生活中消失了三年的男人,在这三年的时光里,她一直刻意不提他的名字,竭力忽略他在社交媒体上的一切动向。
只是周思珩这三年变得十分高调,动不动登顶的热搜,在ins上高清放大的无死角照片,似乎存心要在她的网络时代里留下痕迹。
透过网络上的只言片语,温如琢知道,他这几年过得很好,在商场里犹如常胜将军,意气风发的锐气无人可挡。
梁暄妍也感叹:“你知道嘉恒控股吗?这个垄断全港岛的金融机构居然是周思珩的资本。天啊,他居然还有这个后招,”
“现在他继任恒庭,无人敢置喙。”
周思珩一直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温如琢一直知道他藏在顽劣皮囊下的野心和欲望,他雷厉风行的手段注定了这一生有所成就。
有些人注定要走一条繁华与锦绣织锦而成的显赫之路。
而她,平凡如萤虫,只是这场风月路上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
直到今天,温如琢仍然没有改变心中所想。
她想要的,仅仅只是人世间最平淡的幸福。
对于周思珩,她只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的信息。”
梁暄妍却八卦地凑过来问:“这三年,你有想过他吗?”
温如琢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巴黎的夜色绚烂辉煌,一如港岛。
这三年,她有想过他吗?
偶尔。
只是偶尔而已。
落雪的时候会想到他,登台唱第一出戏的时候下意识看台下观众,只是巴黎如此之大,他们在人海茫茫中竟真的再也没有相见。
所谓邂逅,不过是有一方的处心积虑。
现在时过境迁,他的兴趣消失,自然一切相逢都不再有。
想到此,温如琢微微扯动了唇角,“没有。”
“早就没感觉了。”
*
法国的9月是最适合旅游的季节,天气晴朗,气候宜人,偶有微雨,也权当是意趣。
在这一天,巴黎迎来了众多的学子毕业。
想到三年前的朝朝暮暮,温如琢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些不分昼夜备考的时光,刷不完的题目将她一切思绪与外界屏断,到最后,她如愿以偿,港岛也天翻地覆。
梁暄妍的毕业晚会定在一家高级酒店的宴会厅。
场所很大,分为上下两层,一层跳舞,二层供有甜点酒水。
赴约的面具是自己准备的,作为艺术系的特长生,大家施展一百八十中技艺,做出各种形态各异的面具。
温如琢做了一张蝴蝶面具,纯金与靛蓝勾丝缠绕的面具看起来无比精致,是她特地用掐丝工艺制作而成,蝴蝶的翅膀羽翼自然而然垂下,拢住她尖尖下巴。
这张面具的漂亮性远远大于实用性。
沈绵意选了个可爱的小兔子面具,一整张面具把她整张脸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眸。
她打量着温如琢手里的面具:“你这面具会不会太显而易见了?”
“我一看就能认出你。”
“也许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梁暄妍以一种夸张的语气说,“毕竟以我们marapiz在学院的受欢迎程度,如果今天蒙面,一定会有很多人趁乱向她告白。”
“话说,巴黎这座浪漫的风情之都,你真没遇见喜欢的人?”
“没有。”温如琢斩钉截铁地说。
她半开玩笑道:“Micky,我现在已经28岁,我不是那个20岁的小女孩了。”
“我对爱情没有任何憧憬了。”
晚会在一曲浪漫的钢琴曲中开场了。
如预想的一样,温如琢找了个安静的观赏位坐下来品酒。
来巴黎以后,她无意间品到正宗勃艮第酒庄出场的葡萄酒,从此染上了喝酒的爱好,有时候写论文写到灵感枯竭的时候会想要酌一口。
只是她不过量,总是很克制。
只是温如琢显然错估了最后一场毕业会大家的热情,搭讪的人一个两个没停过,抬起的酒杯又落下,有眼力见的侍应生适时为她更换新的一杯。
渐渐的,她有些体力不济。
站起来眯了眯眼睛,感觉全世界都有些微微晃动。
带着浪漫腔调的法国同学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微微弯下腰,绅士般地发出邀请。
“marapiz,等会第一支舞开场的时候,我可以邀请你和我一起吗?”
温如琢有些为难地摇摇头。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有点不舒服,大概要先去洗手间一趟。”
说完这句话,她微微弯下腰,假装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跑到顶层的露台。
在踏上露台最后一层阶梯之时,温如琢听见寓意着第一场舞的圆舞曲缓缓走向,台下的男男女女相互交挽,飘起的裙摆宛若一幅美丽油画,一切显得如此欢乐。
她天生和热闹是不相融的。
每每有这样团体性的聚会场面,温如琢都会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抽离在外,然后,她独自带着自己的游魂到处游荡。
夜晚的风有点冷,吹散了点酒醉的眩晕感,温如琢摩挲着手臂走到下风口,心里埋怨着梁暄妍在一干中长袖礼服裙中偏偏为她选中了这件吊带鱼尾裙。
梁暄妍说她的肩膀线条好看,宛若线雕一般精致,带着蓝色闪片的鱼尾裙,即便在背后微末的灯光映衬下,也发出熠熠光辉。
她像个发光的美人鱼。
温如琢蹲下身,松了松高跟鞋。
幸好她发现这块无主之地,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一切。
“砰——”
黑暗中,一簇靛蓝色的火苗升起,照亮暗处男人模糊的面庞。
温如琢宛若被惊吓的兔子,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8cm的高跟无法驾驭,她扭了下脚,开始不受控地往旁边倾倒。
一双熟悉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
与此同时,温如琢也终于看清这个男人的全部面貌。
他戴着一张遮住半张脸的黑色面具,薄而平直的双唇微微抿住,漆黑幽深的眸微微敛下,就这样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很少有男人把粉色衬衫穿出惊艳的感觉,绸缎质地折射出闪耀的光泽感,袖口半挽,小臂微屈,修长手指极有分寸搭在她腰间。
温柔又绅士,孟浪又轻佻。
她望着他的眼睛,一时间,却又好像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难道真是因为思念太深?
她居然在法国,也能生出看见他的错觉。
鬼使神差的,温如琢伸出手,想要摘下他的面具。
在面具舞会上,这完全是一种特别失礼的行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指尖探及到冰冷面具的一霎那,她的手腕被人轻轻握住。
男人俯身看着她,微勾的唇角,他的视线贪婪地掠过她的发丝,纤细的腰,笔直的腿,三年的时光,她比之前出落的要更加漂亮。
周思珩松开手,在她面前站定。
他偏了下头,带着几分玩味地盯着她。
“想摘下我的面具?”
他换一口低醇法语对她道:“Bébé,alorstudoisfaireunedanseavecmoi.”
(宝贝,那你可要和我跳第一支舞才可以。)
第59章 chapter59仅仅因为她身上沾……
059
周思珩不会讲法语。
说不上来什么感情,温如琢推开他,一个人径直走到角落整理鞋子上的绑带。
那男人一直都没走,斜靠在墙边好整以暇打量她。
温如琢不喜欢这样气质的男人。
他们大多有一种风流的气质,笑容很坏,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偏头看向你的时候,好像要将全世界女人的心魄都勾住。
她讨厌和周思珩一样的人。
舞会差不多还有一个小时结束,温如琢打算在这里待到散场。
过了一会儿,那男人走出去,慢悠悠拎了一瓶葡萄酒,他指尖夹着两个透明高脚杯,问她要不要来一杯。
法国是座随处都能拥有浪漫邂逅的城市。
在大街上遇到个和缘的陌生人,共饮一杯酒,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温如琢恰好也有些干渴。
恰好他也在激她:“怎么,害怕?”
“都是同学,我怕什么。”
温如琢接过杯子,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个专业的?”
那男人慢条斯理说:“Milo,Micky是我朋友。“
原来是梁暄妍的朋友。
温如琢“嗯”了一声,没再继续交谈。
她仰起头看天上的星星,从视野中最东面开始慢慢数,数到第三十二颗的时候,那男人开始问她。
“怎么一个人在顶楼,舞会不好玩?”
温如琢也反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在顶楼,舞会不好玩?”
她比以前狡黠了很多,也难骗了许多。
周思珩轻笑一声,随口胡诌,“下面没有我想见的人,没意思。”
接下来他们便不再交谈了。
温如琢是对人极其有防备心的性格,纵然国外风气开放,她也没做好和人发展一段新感情的准备,更别提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酒精令她精神慢慢放松下来。
也许今晚能够不用借助药物入眠。
不知道为什么,温如琢渐渐闭上眼睛,冷风肆无忌惮灌入她的胸口,朦胧间,她恍惚看见一个男人,挺立着站在上风口的位置。
她看不见这个男人的面孔,只是觉得熟悉,曾经也有一个人,时常为她挡住风。
另一边,梁暄妍得到周思珩的消息急匆匆赶过来。
她脸上尚有香艳吻痕,高跟鞋随意踩在脚下,忍不住埋怨道,“阿珩,你明明答应过我不出来见她的。”
周思珩摊开手,没什么诚意的道歉。
“sorry,我忍不住。”
“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去。”梁暄妍见状要扶起她,谁知道手还没碰上衣边,就被周思珩冷冷拂开。
周思珩单手将她抱住,三年不见,她似乎比之前更娇小。
他双臂微微收拢,终于,在肌肤相触的瞬间,感受到自己失去的,久违的心跳声。
梁暄妍站在原地暗自心惊,因为刚刚那一霎那,她看见周思珩身上,特属于温如琢的浓浓占有欲。
仅仅因为她身上沾染了其他男人的香水味而已。
他们这场风月,看来还没完。
*
宿醉以后醒来,除了有点记忆缺失,温如琢反而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反应。
梁暄妍撑着下巴说:“可能喝的酒比较高档吧,有的酒喝了就是舒缓心情,放松助眠的。”
“是吗?我已经很久没睡这么好了。”温如琢说,“milo你认识吗?他说他是你的朋友,有空你帮我问一下是什么牌子吧。”
“对了,顺便问一下这个是不是他的吧。”
在温如琢的掌心之中,是一截链子细长的蝴蝶项链,醒来时这串项链缠绕在她的面具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纠缠时遗落下来的。
梁暄妍一眼就看出品牌:“Graff的蝴蝶幻影,还挺漂亮。”
周思珩还真有眼光,粉蓝色相接的宝石,她记得这串项链当初周芙嘉要了很久都没拿下,没想到,他轻飘飘的当礼物挂人家姑娘面具上了。
真不怕一个没注意被当废品扔掉?
“那挺贵重的,你赶紧帮我问一下吧。”温如琢立刻觉得这串项链变得烫手起来了,如此高昂的价格,她甚至在思考要不要去警察局报警,免得某一天被当成盗窃小偷抓起来。
“行吧行吧,我拍个照片问一下,不过说不定是人家送给你的礼物呢?”梁暄妍敷衍地拍了两张照片,开始随口胡诌。
温如琢却完全不信,甚至在这件事上付出了十分的认真。
在等milo回音的那几天,她同步把这个项链挂到各个社交平台寻找失主,现如今她的大号在ins也有百万粉丝,涉及面很广。
可惜,这串项链虽然售价高昂,但并不是独一无二。
来自全世界的买主数不胜数,还是要从她身边人出发。
回学校的某一天,温如琢也抽空去见了梁暄妍口中的那位milo学弟,令她大失所望的是,milo只是一个相貌平平的普通男生。
那天晚上有人冒用了他的姓名。
会是谁呢?
对珠宝情有独钟的男人,在她所认知的范围内,只此一位。
他们又再见了吗?
温如琢不知道自己该有的反应,一如当年,她不知道该爱他还是爱恨他,在诸多复杂情绪的冲击下,她又一次失眠,绝望地坐在露台下,看那株他们共同种下的小树。
小树总是在春夏更迭的四季里慢慢生长,可她感觉自己快要枯萎。
那天晚上周思珩很紧张,他似乎误会她要跳下去。
理智和冷静终于从他身上摆脱,她在他脸上第一次看见“恐惧”两个字,他不顾一切发疯,开始妥协,妥协她的所有条件。
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放走她,并且答应,再也不来打扰。
仅仅是她的生命,也会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吗?
想到这个问题,回国前夕,温如琢依旧失眠了。
挂在失物招领上的那封布告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撤,并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电话,万一真的是party中有人不慎遗落,出具相关购买证明,她愿意从国内邮寄回去。
就这样,温如琢带着两个行李箱回国。
她和梁暄妍也分道扬镳。
回国前夕,大家曾经坐在一起彻夜长谈未来的去路。
梁暄妍打了个哈欠说梁家虽然这几年发展不好,但勉强还有家公司给她打理,她回去要好好做生意,然后供养自己的母亲,继续做风风光光的周太。
“你呢?”她转头问,“我可听说,你拿了不少offer,港岛南城都有。”
“怎么样,做好选择了吗?”
回国后,温如琢打算继承段梅英的衣钵在大学当讲师,顺便在几家戏剧院兼任,努力工作几年,应该也可以攒一笔丰厚的资金。
南城和港岛戏剧院都给她发来了offer,尤其是港岛戏剧院,开出的薪金高昂,甚至主动提出可以为她在港岛落户,提供住宅和出行工具。
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offer。
温如琢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在她看来,越甜蜜的东西越令人害怕,在港岛开出如此丰厚的薪金,必然是因为得了某个人的授意。
这是周思珩挽留她的试探。
而离开港岛的那一天她已经言明,所有的爱和恨终止,他们绝不再纠缠。
回到南城那一天,段梅英亲自来为她接风洗尘,还有剧团的其他几个小姐妹一起。
也是在这一刻,温如琢忽然有了一种故地重游的不真实感,段梅英两鬓已经有微微白发,她没再刻意染黑,而是坦然地面对时光的流逝。
一起聚会的几个朋友,有的仍然在戏曲行业深耕,有的已经转行,还有一两个结婚生子,孩子下个月恰好满月。
只是三年过去了而已,大家却好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有同学笑吟吟地夸她:“三年没见,你倒是没什么变化,好像比之前更漂亮了。”
“我见过你的表演,从你第一场我就开始看,我记得第一场戏在巴黎,你们是义务表演吧?当时台下观众都没有多少,真是太不容易了。”
是啊,一开始在巴黎,戏剧的受众范围还是很小的一部分华人。
她把戏曲改编为法文版,受到了一些守旧派的冲击,他们开始抵制她的戏,一时间,陷入一个艰难的境地。
后来某一天,她受到梁暄妍的启发,不收一张门票开始以免费表演的噱头吸引这些老牌观众来看,终于令他们消去成见,自发宣传。
这些年,温如琢行走在各个舞台,偶尔她也会单独排练一些古典舞蹈发在自己的ins上,收到广泛好评,而这,也成为了支撑她在巴黎举办舞台的经费支撑。
“我记得你有个头部粉丝吧,你一发照片就给你哐哐赞赏,看头像应该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我看你回国,她ip跟着也变了,难不成也是中国人?”
温如琢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这位粉丝的具体信息。
只是有一次,她和某个公益组织一起发动对残障儿童的救助工作,她发了一则ins,问是否有志同道合的粉丝愿意和她一起。
这位粉丝不语,只是一味砸钱。
事后她把一些捐赠证书和照片发过去表示感谢。
半晌,这位粉丝发来消息:「有没有你的照片?」
温如琢以为她是要查验这次活动的真实性,她没有自拍的习惯,但幸好同行的人拍了几张她的照片,她发过去,只收到对方一个冷淡的“嗯”。
随后是更疯狂的砸钱。
在她看来,这位女粉丝是个言语冷淡,但在行动上,对公益非常狂热的热血青年。
中午简短的聚餐完毕,温如琢恰好接到了南城大学的面谈电话。
段梅英开车送她去,顺便关心她感情生活。
人上了年纪总是喜欢催促,温如琢苦笑着摇摇头,直言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段梅英皱着眉头道:“你都二十八了,还没想法吗?”
“我认识好几个年龄和你合适的,回头周末有空见见。”
“周末我可能要去戏剧院看看,这事回头再谈吧。”温如琢打开车门飞速下车,笑着打哈哈,“预祝我今天面试顺利吧。”
面试比想象中的要顺利,除了在最后签完合同以后发生了一个不算愉快的小插曲。
校长助理温声告诉她:“温小姐,我们学校有联合培养的项目,凡是在我们学校新入职的老师,都需要参加为期3-5年的定向培养。”
刚刚谈合约之前,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温如琢微微皱起眉头问:“去哪儿?”
“港岛。”
“那不可以。”她立刻拒绝。
“为什么呢?港岛要比南城发达许多,在那里我们有专项的房补车补,很多新老师选择我们南城都是因为这个项目。”
校长助理有点不理解地看着她:“是您对港岛有什么特殊的说法吗?”
“签合同之前,您并没有和我说有这项培养,我想,我应该有权利拒绝。”
“合同上写了。”校长助理指着最下面一行极小的字说,“合同履行期间,乙方有权利为教学工作到各个地区学校进行学习参观。”
被资本家摆了一道。
温如琢冷着脸问:“毁约要赔偿多少钱?”
“何必上升到这一步,如果您实在不愿意,呆着三五个月有了新老师我们就把您换回来。”校长助理劝她,“港大不差的,有了这段经历回来以后直接升职称,何乐而不为呢。”
“新来的老师基本都是奔着这个项目,我以为您也是,这才没特意说。”
回去以后温如琢找段梅英问了一下情况。
段梅英说这个项目是这几年才有的,南城这两年发展尚可,南城大学作为城市代表,也拥有了更充足的资金,于是自然而然就有了这个吸引生源的政策。
听起来,是她多想了。
思虑再三,温如琢还是答应了这份工作。
她站在路边望着远方,眼前似乎出现了维多利亚一望无际的海湾,那是繁华如昼的港岛,是金子造就的一片难忘港湾。
那么,她终究要踏入这片土地吗?
就像冥冥之中的一切注定,有些人,天生该相逢。
另一边,港岛CBD核心区,周思珩长身挺立,站在巨幅落地窗前。
窗外倒影是三座如高塔耸立的写字楼,年前他将嘉恒控股迁入这里和恒庭并列,至此,这片坐落于港岛繁华区的土地,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周氏集团。
周澍嘉进来打趣他““呦,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周大总裁可真够敬业的。”
“我有什么地方可回?”
周思珩转身看他,漫不经心地散漫。
“我的bb又不在这里。”
周澍嘉取下开瓶器,自然而然在他酒柜里挑一瓶年份最好的上等酒,“砰”的一声,瓶塞弹出,他倒了两杯,一杯递出去,意味深长。
“那你甘心放手?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当然不会。”
周思珩接过酒杯,微微仰起头,透明酒杯倒映他一双冷峻的眉眼,这些年外界总称他不近人情近乎冷漠,可偏偏在想起那个人名字的时候,他唇角总挂上几分柔情。
连语调都变得温柔起来。
“快了。”
我们就快要在港岛重逢。
在这座爱情伊始之都。
在周思珩衬衣口袋最贴近心脏的地方,有一封略显陈旧的描金平安符。
这是温如琢离开后,他在书房的抽屉里发现的,梵山寺亲自叩首,一盏长明灯供奉求来的平安如意。
周思珩知道卓怜有一封,后来火烧带入地下。
但他没想到那日,她居然偷偷也为他求了一封。
其实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就不太好,他囚/禁她,违背她的意愿禁锢她的自由,而她也不再反抗,却失去了所有笑容。
那是周思珩第一次觉得,他看似得到了她,却又好像完全失去她。
原来她爱过他。
这个认知令周思珩悔恨莫及。
第60章 060“跑什么?”
060
回港岛之旅,比温如琢想象中的要顺利一点。
住宿由校方提供,在校外一栋高层内,她住其中一间房,虽然楼层仍旧很高,但和以前合租的鸽子房比起来,条件已经好太多。
港岛的*工资水平很高,来到这里的时候,温如琢开始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对这座城市趋之若鹜。
坐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的时候,她却已经收到了来自港岛朋友的电话。
“姐姐,听说你来港岛了?”
周芙嘉声音欢快:“我们是不是又可以一起逛街了?”
她的热情令温如琢有点招架不住,没想到三年过去了,这个姑娘还是一点也不变,虽然他们是因为周思珩的关系而认识,但关系本身,已经超脱了最初。
温如琢眉眼弯弯,轻声道,“对呀,周末放假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
“真的吗,那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来找你玩。”
小女孩的心思起的快来的也快,温如琢地址发过去不过十五分钟,下一刻,门铃被敲响,打开门,是周芙嘉一张笑嘻嘻的脸。
她手里捧着一大束粉色玫瑰花,笑容甜美可爱,宛若一个漂亮的洋娃娃。
“hello,欢迎你重新踏上港岛这片土地。”
“你怎么来这么快,我还没收拾好呢。”温如琢打开冰箱,空空如也,她调出外卖软件,“想喝点什么?”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被一个大大的拥抱搂住。
周芙嘉抱着她,万分伤感地说,“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温如琢哑然失笑:“怎么会见不到。”
周芙嘉睫毛闪闪看着她:“我以为你和哥哥分手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原来是有这个想法的。
温如琢有点心虚地移开目光,随口扯开话题,“你最近怎么样,之前听说你订婚了?”
“对呀,不过我们还没扯证,扯证太麻烦了,而且我可不想赶在哥哥面前结婚。”
周芙嘉“啧”了一声:“周思珩这些年太可怜啦,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跟他结婚,反正他不结婚,我也不结婚,我才不要早早失去单身生活。”
周芙嘉这个妹妹,在坑哥的路上还真是一骑绝尘。
温如琢“扑哧”一声笑出来,一边叠衣服一边随口说,“你确定是没有女人愿意和你哥哥结婚,还是你哥哥没看上任何人。”
“有什么区别吗?”
周芙嘉耸耸肩:“不过我听说这两年送到他身边的女人很多。”
“大部分很像你。”
温如琢手里的动作顿下来,脸色一变。
“我说的玩的啦。”意识到自己失言,周芙嘉吐了吐舌头,赶紧补救,“只是有某些特征像而已,比如和你同一所学校毕业,唱昆曲学古典舞的……那些人就知道投其所好,却一点也不了解我哥。”
“不说他了,谈谈你吧。”
温如琢问:“你那位未婚夫怎么样?”
谈到自己那位未婚夫,周芙嘉难得有些扭捏,脸微微红了起来,含糊道,“就那么回事吧。”
“胸肌很大,晚上失眠的时候我可以枕在他柔软的胸肌上睡觉,伤心的时候也可以埋在里面擦干眼泪。哎呀,你知道我们这种坚强人,偶尔也是需要一个温暖的胸肌港湾的。”
早几年温如琢就听到圈内共同好友的风声,说全港岛最难搞的周大小姐被一个男人拿下。
现在看来,传闻是真的。
原来搞定周芙嘉的条件很简单,硕大胸肌是她的癖好,她喜欢埋在男人的胸前思考人生意义。
周芙嘉有点不好意思地看过来:“其实我不是这么肤浅的女人啦。”
下一秒,她扔出一个重磅炸弹——
“他服务意识很好,经常帮我口。”
温如琢出门拿外卖,听见这句话略一踉跄,有点吃惊地回头望着她。
周芙嘉坦然地张开手,欲望在她这张明艳的脸上叙说的很生动,也给她平添许多特别的生动。
在这一时刻,温如琢发自内心的羡慕她。
羡慕她的一切坦然和从容,对欲望情感的直视,是她一生都不能拥有的天赋。
咬下一颗爆浆珍珠,周芙嘉邀请她,“对了,晚上有一场我的生日会,你来陪我吧?”
温如琢问:“你的生日不是在十一月二十三日?”
“对啊。”大小姐咋眨眼,“我的生日party提前7天就要预热,而你是我第一场就出席的重磅嘉宾。”
温如琢偏过头笑问她:“份量摆得这么重,我还有不去的可能吗?”
当然没有!
没有人能拒绝周大小姐的邀约,作为港岛千金圈的风向标,她的邀请函就是趋势所在,梦寐以求。
知道她的顾虑,周芙嘉笑眯眯说,“放心,那个你不想见到的人,绝不会来。”
“我没给他发邀请函,而且,上个月我已经用过生日这个理由敲诈他了,他肯定以为我已经过过生日了。”
这样最好。
身边的朋友大概都看出来她对周思珩避之不及,只是每每刻意的强调,反倒令温如琢心里不是滋味起来,好像她从来没忘记过他一样。
“其实也没什么。”
温如琢轻声说:“我早就对他没感觉了。”
*
周芙嘉的生日宴会摆在周公馆,中式庭院足够招待客人,这座令港岛人人艳羡的千亿豪宅,终于,得以一览全貌。
临走前,温如琢特地去商场挑了礼物。
周芙嘉是什么人呢?
在温如琢的印象里,她像是一只精神很足的小孔雀,全身上下镶满了漂亮的珠宝,就算遇到再大的挫折,精致夺目的羽翼抖一抖,下一秒也精神抖擞的战斗。
她给这只小孔雀选了一只稀有皮的爱马仕雾霾蓝。
额度用的之前在商场积累下来的,钱她自己另付。
那些年,周思珩偏爱买各种奢侈品装点她,不过她那时候年纪小,很多东西撑不住,他最喜欢给她买miumiu,将她装点的宛若公主一般。
那时候温如琢不明白,一个平平无奇的发卡为什么要卖到三千块。
后来她明白,有些东西的存在,仅仅是某个场合的准入门槛。
周芙嘉亲自派了车过来接她,在某些方面,这位大小姐也细心的过分。温如琢从车上走下来,一瞬间闪光灯疯狂亮起,她被晃了眼睛,下意识抬手遮住脸。
大小姐站在门口派发红包,一边发一边赶人走。
“各位行行好,今天本小姐二十五岁生日,都别拍了。”
“这点红包拿走,给你们报销今天的工资和路费。”
厚厚一沓红包,少说里面也要有五千,温如琢暗自咂舌,心想这出手真是阔绰,难怪这场生日宴会的邀请函在外网被拍卖到上万元。
周芙嘉眼尖看见了她,立刻跑过来。
“你今天好漂亮。”她发自内心赞叹。
温如琢微微一笑:“比不上你这位主人公。”
“我说真的!”
温如琢今天穿了一身改良版的旗袍礼服裙,礼服保留了旗袍原有的修身线条,样式改为抹胸,完美展现她颈部线条,雾粉色温柔又秀气,微微走一步,好像春水在荡漾。
果不其然,自她出现那一刻起,在场就有许多人向周芙嘉打探她的身份。
“这是我的贵客。”周芙嘉皱起脸,心想周思珩再不努力,马上单身一辈子。
在守护哥哥爱情和守护友谊两件事上,周芙嘉心里的天平左□□倒。
她带着温如琢走到二楼的单独一个包间,玻璃是单向的,可以看见楼下全部的风光,隐私性极好。
“知道你喜欢安静,我特地给你安排的,你坐在这里,不会被任何人打扰。”周芙嘉尾巴翘起来,一幅邀功的样子,“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今天来了我很多朋友哦,都是知根知底的,你坐在这儿,就负责看有没有喜欢的。”
怎么又变成了她的大型相亲宴会。
从南城躲到港岛,怎么还躲不开。
温如琢捂住耳朵:“我什么也不喜欢。”
“真的假的?”
“那个那个。”周芙嘉伸手指过去,“190大帅比,刚刚从美国毕业留学回来的高材生,人巨温柔有家教,你不就喜欢这个类型吗?”
到底哪里传的谣言,说她喜欢这种温柔好学生型。
温如琢瞥了一眼意兴阑珊:“这么温柔,你怎么不喜欢?”
“我喜欢顶一点的。”周芙嘉口出狂言,“床上公狗腰,这种才带劲。”
温如琢撑着下巴往下看,清一色的白衬衫黑西裤,看起来都很斯文儒雅。
她没仔细听周芙嘉的话,只顾着敷衍她一颗热情的心,随口应和道,“嗯,我也喜欢这种的。”
“是吗?那我帮你再找找。”
周芙嘉苦思冥想,宴会中却有人来叫她,毕竟她是今天的主人公,不可以消失太久。
“没事你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可以。”
“好吧,你有什么事就摇铃铛,会有侍应生来服务的。”
温如琢“嗯”了一声,收拾了一整天行李,困意席来,她撑着下巴看楼下风景,微一偏头,不小心碰到旁边的摇铃。
“叮”一声,铃响了,门开了。
“不好意思,麻烦给我一杯冰水。”温如琢头也没回。
有人递了一杯冰水,她接过来,指尖触及壁沿的水雾,再往前探,是男人微凉的手指,带着明显的骨骼感。
温如琢心里“咯噔”一下,手指下意识往回缩。
男人伸手,主动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灼热的体温探及,她惊慌地挣扎,抬起眼,恰好与周思珩一双过分深情的眼眸对视。
他看着她,宛若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滚动的喉结几经吞咽,最终,所有的欲望被理智克制,只余下心潮的澎湃。
他站在原地盯着她。
温如琢立刻站起来,如临大敌向后退了两步。
隔着三年的时光,她终于再度看见他,和从前没什么变化,时光的浸润了点成熟,浑不吝的气息还在,头发三七侧分,即便是最简单的黑色衬衫,也被他穿的很有腔调。
“跑什么?”
他伸手拨了一下头发,掀起眸漫不经心打量着她,然后迈开腿,慢条斯理走到门边,他撑着扶手,那姿态很懒散,大有不放她过的意思。
温如琢瞪着他问:“周思珩,我们说好了不纠缠。”
“是吗?”
周思珩向她走过来,他伸出手,还没触碰就就看见她闭着眼躲避。
他低低笑了一声:“不是说没感觉?”
“那你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