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全是敌人
我:“……”
感觉要晕过去了。
有一种在死敌面前丢人现眼的感觉。
“哈?”宋星苒略微愣了下,差点被容初弦削断了一截发,他尽力扭过身来,眼中带着不解之意,“我做什么了?”
舟微漪冷冷道:“你做了什么……”
“难道你敢以道心起誓,对阿慈,绝无私情?”
舟多慈凝望着裴解意的双眼:“你这个傻子,你知不知道我可聪明了?”
听到舟多慈一个傻子叫自己为“傻子”,裴解意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他气笑出声:“……”
裴解意不是不笑。
他平日里总是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的模样。
却还是第一次笑容这么大。
只是这一笑,却有种野兽终于撕破自己的人皮面具,让人脊背生凉的感觉。
舟多慈心里一抖,不敢多看,立刻吹着口哨垂下了目光。
好在这笑来得快,去的也快。
裴解意收敛起笑,又是那清清冷冷的谪仙模样:“咱家要去皇上那儿伺候了,小殿下可要与咱家一同去?”
舟多慈像是没听懂一样,呆呆地没反应。
裴解意却很满意他的表现:“看来是不同路,小殿下好好保重身体。”
“好好”和“保重”两个词被裴解意念得乱七八糟,阴阳怪气的。
舟多慈恍若不觉。
被裴解意屏退的宫人又被唤了回来,左左右右地扶着舟多慈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许是步速太快,舟多慈左脚踩右脚,还被绊得踉跄了一下。
身后,裴解意发出一声轻笑。
舟多慈听到裴解意的声音:“冯旺,把这椅子和杯子拿出去丢了。”
从裴解意住处出来后,舟多慈在袖子里捏紧了拳头。
太吓人了。
他闷着头一个人慢悠悠地走,不知怎么就想起来《夺嫡风云》中描写裴解意进宫的那一段。
裴解意是十四岁进宫。
老皇帝昏庸滥杀,每日里都有数不清的尸首被裹着从小门运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进宫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上。
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掉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
税收太高,家里太穷,连口饭都吃不起。
男孩子们哭着等着净身,裴解意却没哭。
甚至嘴角还有一丝笑意。
登记好了名字,不用人抓,自己走到了净身的房间。
净身后裴解意发烧了三天。
晕了又醒,醒了又晕。
身边的草席上换了两个少年,满屋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裴解意却硬是连一声哽咽都没发出。
等烧退了,身体好了。
裴解意也重新活了。
他仅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成了老皇帝最信任的鹰犬。
养心殿旁侧的小阁,是裴解意的住处。
梅香扑鼻的房内,裴解意除去外袍。
鼻尖隐约能闻到老皇帝残余在上面的酒味。
他厌恶地扔在地上:“丢掉。”
冯旺应了一声,立刻上前,将那衣服卷起。
“爷,要不要再给您添些茶?”
裴解意抬手,冯旺立刻识趣地退出房间。
裴解意只着里衣,坐在桌前。
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抓过毛笔。
他有练字的习惯。
干净利落的字,毫不拖泥带水,曾被不少人夸过好看,赠给过不少人,也被不少人讨好地拿去收藏。
只是今晚裴解意的心思不在练字上。
他随意抄写着《茶经》,落笔的字却从“上者生烂石中者生砾壤”(注①)变成了“舟多慈”。
裴解意却没发现。
秀长的眉微微皱着,似在思索。
他想到舟多慈在宴席上的举动。
呆呆傻傻,毫无章法。
却能让老皇帝毫无办法。
想到老皇帝那又气又急的又怒的表情,又想到刚刚伺候老皇帝歇息时,他痛心疾首、流着泪地质问着所有人——“朕的多慈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解意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
他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虽是嘲笑,却更光彩耀眼。
他还记得母亲被当街撕破衣衫的模样。
还记得母亲被裹在草席中,硬邦邦地从小门被送出的模样。
都臭了。
老皇帝不当人,报应便落在他最疼爱的小儿子身上。
前些日子老皇帝病着,分不出心照裴舟多慈。
又心怀侥幸地觉得舟多慈的傻病能自己变好。
今日舟多慈的行为像是给了他一个巴掌。
让老皇帝清醒地意识到,舟多慈已经傻了,不可能再变好了。
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已经废了。
越想,裴解意就越觉得畅快。
他眉眼舒展,狭长的眸落在面前的纸上。
望着满纸的“舟多慈”三字,裴解意先是笑,又突然收起了笑。
他有个裴虑。
让舟多慈来气老皇帝,看他们父子相残互相折磨,固然是不错。
可今日宫宴上发生的事,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老皇帝也未必不能承受。
若是十次,二十次,三十次呢?
纵使老皇帝溺爱舟多慈,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送给他。
那也是建立在舟多慈和他同仇敌忾、戮力同心的份上。
现在舟多慈又是傻了,又是和他反着来。
老皇帝未必会再纵容他。
但要是……
一个念头在裴解意心中慢慢成型。
——但若是有他护着舟多慈……
若是有他护着舟多慈,教舟多慈和老皇帝作对的话。
想必,这场戏还能变得再长,再激烈,再好玩些。
而他,也一定会变得更享受这场戏。
裴解意眸光闪动着玩味的光泽。
突然,他撕碎宣纸,站起身,抓过旁边外套与披风。
慢条斯理地穿戴好后,走出了门。
守在外面的冯旺吓了一跳。
“爷,您出门?”
“嗯。不必跟着。”
若说白日的皇宫是盛放的花园。
那么夜晚的皇宫就是沉重的笼。
鞋底轻轻踏在地面上的声音都像是拖着镣铐。
裴解意一路行至舟多慈的毓灵宫。
从窗外看,殿内并不明亮。
应该是时间晚了,舟多慈已经睡下了。
他抬手敲了敲窗。
让许多人闻之变色的事情,裴解意却能面无表情地去做。
像是本来就没有心,没有温度一样。
看书的时候,舟多慈只觉得裴解意是个酷哥。
但真正和他面对面,处于敌对关系的时候。
舟多慈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叶公好龙。
用力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沿着小路走了好几圈,舟多慈紧张到僵硬的身体才终于是放松下来。
但到底还是被吓到了。
晚上做梦的时候梦到裴解意拿着小刀狂捅自己腰子。
一边捅腰子,还要一边往他嘴里喂小点心。
随之而来的还有窒息的感觉。
舟多慈只觉得越来越喘不上气,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原来窒息的感觉不是自己的错觉。
而是舟鹤妙在捏自己鼻子。
浓烈的酒味混合着熏香的味道钻入舟多慈的鼻子里,熏得他连打了三个喷嚏。
舟多慈满脸不开心地拍开了舟鹤妙的手,又要往回倒。
舟鹤妙眼疾手快地拎住舟多慈的领子。
“小傻子,别睡了。”二皇子舟鹤妙醉醺醺地笑,口齿含糊不清的:“父皇准备了宫宴,宴请百官。快起来准备了。”
我终于按捺不住,面颊泛红,咬牙喊了一句:“兄长!”
只要能稳住舟微漪,有裴解意相帮宋星苒,倒也不至于出太大的事。
我是如此计划的,但见裴解意面露思索,一眼迅速将身旁斗争景象纳入其中。
他飞快地排除掉舟微漪。在容初弦和宋星苒相争有来有回时,也很快做出决定。
主人与宋星苒一向不合。
裴解意手中所握雷光,向宋星苒劈下。
我:“……”
第 112 章 真哭啦?
宋星苒险险避开,只被劈中了半个身子。
他肉.身强悍,倒没什么大碍,形容却是略微狼狈起来,神色些许狰狞地看向裴解意:“你、又有你什么事?”
我:“。”
本来是没有的。
我有些无力地想要开口,提醒裴解意,他要对付的人不是宋星苒,是容……
算了。
情况已经够混乱了。
忽地又像灵活的狗似地蹿到我面前,微弯腰下来看我的脸,顿时大惊失色地道:“舟多慈你……你怎么哭啦?”
老皇帝离场,宴席是无法再继续了。
百官们哪敢再停留,匆忙离场。
阳萝也急急忙忙地过来扶住舟多慈。
“小殿下,小殿下,小殿下你,你……”
阳萝眼眶都红了,话也说不清楚了,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吓的,亦或是两者都有。
老皇帝最爱大摆宴席。
沉甸甸的金子银子全都变成了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
他就端着美酒靠在最上处,看百官恭维自己,看舞娘跳舞取悦自己。
只是前段时间身体不好,卧病在床,才忍痛放弃了爱好。
这会儿身体好了,又开始奢靡了。
舟多慈也没理舟鹤妙,绕开他下了床,赤脚来到桌前,拿过被自己扔在桌上的嵌着宝石描画着繁杂兽纹的匕/首,在桌上用力刻了一道。
在这一道印记之前,这张桌上还有其他刻痕。
横横竖竖,毫无逻辑章法的丑陋刻痕,每一条都入木三分,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条。
这桌面其实是舟多慈的日历。
他用这种方法记录着自己穿越过来的日子,数着老皇帝的死期。
再有三百四十天,三百四十道刻痕,就是老皇帝的死期。
舟鹤妙一跛一跛地走来,好奇地问舟多慈:“小傻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舟多慈“当啷”一声扔下匕/首,对舟鹤妙憨厚一笑:“死亡笔记。”
舟鹤妙茫然地眨了眨眼。
见舟多慈醒来,阳萝和宫人们伺候着他穿衣洗漱。
宫宴的关系,今日舟多慈的衣服比往日要更加繁杂。
一件叠着一件穿,身上的装饰也是挂了一个又一个。
就连头发上也都坠满了红色的宝石。
舟多慈只是摇个头就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
舟多慈趴在桌上搓了半天的纸球玩,再抬起头来险些整个人被坠得倒在地上:“好沉啊!!”
阳萝赶紧扶住了舟多慈。
心里又觉得有趣又觉得过意不去:刚刚见舟多慈乖乖不动的样子,只觉得他又安静又听话,没忍住多给他装饰打扮了一些。
这会儿自己也意识到太隆重,又忍着笑把那些宝石从舟多慈头发上取下来。
舟多慈却没了耐心,不肯再乖乖坐在原地。
不论阳萝怎么告诉他,自己是为了取下那些装饰,舟多慈却不肯再信了。
在殿里东躲西藏的,竟然十分灵活。
舟鹤妙立在一旁静静看着舟多慈与宫人们玩闹,看着舟多慈脸上如孩童一般纯真的笑,心头略过一丝疑惑。
人变傻了,秉性也会变吗?
舟鹤妙记得清楚:舟多慈从小顽劣,猫嫌狗厌。
舟鹤妙分明是恨舟多慈的。
可现在的舟多慈却怎么看怎么叫人喜欢。
舟鹤妙心里别扭极了。
像是吃到了前些天某大人谄媚送来的柿子。
又苦又涩,偏偏要吐出来的时候抿到了一抹清甜,让人心生烦躁。
舟鹤妙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宽慰自己。
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那是因为他和变傻前的舟多慈不一样。
——他是个好人!
一个好人,当然是会有恻隐之心的。
就算恻隐的对象是在幼时就废了他一条腿的弟弟。
舟多慈嘿嘿偷笑:“好玩。”
话音落下,一只手猛地在他后脑勺上锤了一下。
舟多慈不满地回头,看到方绫板着的一张脸:“好玩?万岁爷头上动土,你有几条命玩?”
不知是不是因为舟多慈帮那歌姬解了围,他觉得,方绫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变的亲切了一些。
他对方绫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方绫一怔,翻着白眼走了。
舟多慈:“……”
他是笑了一下又不是放了个屁,至于么?
舟澄镜被这两人的互动逗笑,却又很快恢复成了忧心忡忡的表情。
“多慈,我送你去回去。”
两人和百官一起往外走,却不见了舟鹤妙。
可能是先走了?
舟多慈不做纠结,路过餐桌时顺手拿了几块点心往怀里揣。
阳萝忙制止了舟多慈的动作:“小殿下不可!脏!”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帕子,仔细把那些点心都包好。
舟多慈津津有味地看着,却被舟澄镜的声音唤回了注意力。
“多慈,”舟澄镜的语气里似有叹息:“下次……万不可再这样顶撞父皇。”
我:“……”
那声音当真格外刺耳,裴解意这样沉稳的人,一听到宋星苒的话,顿时也慌张地靠了过来。
我:“。”
我的唇顿时抿了抿,低垂面容,很想踹宋星苒一脚。
宋星苒却是蹲在我面前,又抬头看了一眼我低垂的眉眼:“真哭啦?”
第 113 章 第二道试炼
鼻梁还有些发酸,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
那股激荡情绪却骤然消失了,内心只剩下一丝诡异的平静。
……除了还是想给宋星苒一脚这个想法外,的确是哪里都挺平静的。
而这动作由裴解意代劳了。
裴解意一脚踢上了宋星苒,挤到我面前,薄唇紧抿着,有些慌乱无措。乍一看上去,倒像是他犯了什么错一般。
“主人……”
那支队伍身着黑色长袍,动作整齐划一的有几分诡异。而队伍的中间,正是一辆形制怪异的囚车。囚车中锁着一人——
“好了好了,二皇兄的头都要被你转晕了。”
在舟多慈又一次从舟鹤妙身边跑走的时候,舟鹤妙突然伸长手臂拦住他:“时间到了,该走了。”
舟多慈累得直喘气,索性往舟鹤妙身上一跳:“背我去!”
没想到舟多慈会扑过来,舟鹤妙踉跄了一下,身体一下僵住。
阳萝吓了一跳:“殿下快下来,殿下!”
舟鹤妙摆了摆手:“罢了,本王无事。”
他托住舟多慈的腿,竟真的就这样背着舟多慈往外走去。
脚步一跛一跛的,一想到背上那温暖的体温是来自舟多慈,舟鹤妙又开始觉得厌烦。
正当反感升至最顶端时,不停在心里默念“我是个好人”的时候,舟鹤妙却感觉到背上的人晃了晃腿。
“别乱……唔?”
舟鹤妙的话说到一半,嘴里却突然被塞进来什么东西。
用舌尖去探,才发现竟然是一块杏脯。
舟鹤妙抿了抿唇,咬着那块杏脯,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一跛一跛地走至殿外,他的贴身侍从立刻迎上来,哎呦呦地要将舟多慈接下来。
舟多慈却犯轴不愿下来,舟鹤妙心中叹了口气,却摆了摆手:“罢了,就这样吧。”
虽舟多慈已封王,但老皇帝还是一直留着他住在宫内。
回了殿中,那个名叫阳萝的宫女正在领着人在殿内挂铜镜、熏艾草。
——这是皇后吴氏的主意,她在后宫亦听说了舟多慈的事情,觉得可能是冲撞了哪路鬼神,让殿内上下净化邪气。
舟多慈被浓重的艾草味熏得直咳嗽,索性又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溜了出去。
一方面是想熟悉熟悉地图,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好奇,想知道皇宫内的风景。
一路走走玩玩的,山水风景确实都很美。
但仇富也情绪也在此时拉到最满,每看到一块镀了金粉的砖,他就翻个白眼。
到最后眼皮开始抽筋,就蹲在花丛里,扣土玩。
自己一个扣还不过瘾,还要带上太监宫女一起扣,比谁挖出来的土搓成的球大。
太监宫女们还以为舟多慈是真傻了,一边搓土球,一边仗着他听不懂,小声闲聊着。
“殿下这样,反倒比之前可爱多了。”
“嘘,嘘嘘嘘……”
“怕什么呀,我是在夸咱们殿下呢!”
“……殿下这样,是不是就没有赏钱啦?”
“……这……”
突然,议论声全都在一瞬停了下来。
宫女太监们匆匆朝着舟多慈身后跪下:“二皇子殿下。”
舟多慈没回头。
等了等,听到了一时轻、一时重的脚步声。
又等了等,一股酒味钻到了舟多慈的鼻腔里。
再等了等,一只扇柄就那么突然伸过来,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舟多慈用沾满了泥巴的,脏兮兮地双手捂住头顶,皱着眉不满地回头看去。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风流公子,醉醺醺的表情。
见舟多慈回头,那人笑道:“皇兄听说,你变成小傻子了。”
其实在刚刚听太监宫女叫人时,舟多慈就知道了这人是谁。
二皇子,舟鹤妙。
书中,前期关于舟鹤妙的描写并不多。
只知道他是个跛子,和舟多慈交好,喜欢流连酒楼歌楼等风月场所。
但在结尾时,这个着墨并不多的人物却着实给了读者一个惊喜——明明裴解意一次次试探,证实了他的确是个草包,却还是被他反将一军,若不是裴解意机警,恐怕最后登上帝位的人真有可能是舟鹤妙。
夺帝之事舟多慈懒得掺和,但看到舟鹤妙,他还是心里哆嗦了一下。
原书中,舟多慈死时,舟鹤妙醉醺醺地来了。
扑上来,像是野兽一般咬掉了舟多慈腿上的一大块肉。
因为舟多慈曾嘲笑过他的跛足。
看到舟鹤妙,舟多慈的第一反应就是腿疼。
“你是谁?”舟多慈问。
“真傻啦?”舟鹤妙扬扬眉,一瘸一拐地也走到了花坛里:“二皇兄都不认识了?”
舟多慈兴致缺缺地低下头,用花杆戳蚂蚁。
头顶又被人敲了一下:“以后二皇兄叫你小傻子,好不好?”
舟多慈还是不说话。
扇柄改为了戳着舟多慈的脸颊:“怎么一直不说话?皇兄听说你在父皇面前很敢说啊。”
一想到舟多慈曾在老皇帝面前碎碎念念着“俺是嫩爹”,舟鹤妙就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可舟多慈还是不说话。
于是扇柄变得更不老实起来。
戳戳舟多慈的头顶,戳戳舟多慈的后腰,再戳戳舟多慈的脸:“小多慈……小傻子……”
舟多慈被烦的狠了,猛地站起身,怒视着舟鹤妙。
舟鹤妙笑颜弯弯,眼中却闪过警惕。
他用跛掉的右足后退了一步,问:“怎么?”
“不许说话!别和我说话!我是蘑菇,我没法回答你!”
舟多慈恼怒极了,脸都气红了:“再和我说话,我就把蚂蚁塞你孔里!”
舟鹤妙:“……”
看着舟多慈那双满是混沌的眼,舟鹤妙打了个哆嗦。
……细说,哪个孔?
直到乘上轿舟多慈才终于肯从舟鹤妙背上下来。
两人坐上轿子,舟多慈一眨不眨地看着舟鹤妙。
舟鹤妙:“怎么?”
舟鹤妙话音刚落,却见舟多慈猛地抬起手,扯下头上的一块宝石,却因动作粗糙连带着扯下了好几根头发。
舟多慈痛得直嘶,舟鹤妙看得也跟着疼,忍不住咧了咧嘴。
掌心却突然一沉。
舟多慈竟把那块宝石塞到了自己手中。
舟鹤妙扬眉看着舟多慈:“小傻子,你这是做什么?给我的?”
舟多慈压低声音:“二哥哥背多慈,二哥哥好,二哥哥拿亮晶晶去换糖吃。”
如孩童一般语气,充满了信任。
舟鹤妙抿了抿唇,又把那宝石丢回到舟多慈手里:“算了,小傻子你自己拿着吧,二皇兄还没有沦落到要拿你东西的份上。”
再说现在朝里朝外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舟多慈?
若是教有心人看到他竟拿了舟多慈的东西,保不齐会不会以为他是在欺负傻子。
见舟鹤妙拒绝,舟多慈却不高兴起来。
他硬是把一张漂亮的脸拉成了小驴脸,挥舞着拳头:“你要是不要,我就把亮晶晶塞你孔里!”
舟鹤妙:……
这小傻子是怎么做到上一秒天真无邪,下一秒顽劣乖戾的?
眼看着舟多慈把那宝石抵在他鼻尖上,好像真的下一秒就要塞到他鼻孔里一样,舟鹤妙怕他没轻没重,到底伸手接了下来。
“那二哥就收下了。”
我的瞳孔微微紧缩。
那人的身体无力地被各个机关卡住了,以一种不自然的扭曲状态垂落下来。
这是一个死人。
再准确一些说,他还是一个死去的修仙者。
第 114 章 修真者,杀
刚死不久,身上灵气都未彻底消散,扣押着他尸身的人,却只是普通凡人而已。
我隐没在人群中观察这诡异一幕,看见从囚车 下拖出的一长条滴滴答答的鲜红血迹,很快在烈日暴晒下化为干涸的褐色。
睫羽轻轻颤了颤,我扭头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一幕,而在浓重的血腥气中,我听见了来自于身边人的欢呼声。
他们目光灼热,似乎极力压抑着兴奋,粗重呼吸间鼻翼翕动,眺望着远处。
“殿下,您还好吧?”
软声软语的呼唤,唤回了舟多慈的正在神游天外的注意力。
他眨了眨眼睛,看向宫女:“啊?”
宫女拿着手帕,沾着舟多慈额头上的水:“殿下,太医马上就到。奴婢是问,您落水后,身体有不舒服吗?”
舟多慈又眨眨眼睛:“什么?”
宫女抿了抿唇,额头的青筋有乱跳之相,她问:“殿下,您身体有不舒服吗?”
宫女的话音刚落,舟多慈却突然大笑着拍起了手。
他有一副顶好的皮囊,细致洁白、瓷一般的肌肤;
一双含情脉脉、眼角微有些下垂的桃花眼;
因落水而湿漉漉的,浓密的长发贴在脸颊上、散落在身后。
漂亮到惊心动魄的一位小少年。
穿着也是极好的,身上花花绿绿的宝石挂坠一堆,随着他的动作,玎珰作响,清脆好听。
只是……
明明是一副很美的画面,却有十分不和谐之处——
那双眼。事情是这样的:
现在的舟多慈,其实并不是之前的皇子舟多慈。
而是穿来的。“殿下,殿下,奴婢说得您可都记住了?”
皇帝听闻了最爱的小儿子落水,连下三道口谕,催促舟多慈去往养心殿面圣。
舟多慈的贴身宫女阳萝替他穿上干净衣服,一边往他腰上挂那些玎珰作响的、价值连城的配饰,一边忧心忡忡地问舟多慈。
舟多慈点了点头。
“那,殿下您说,您都答应了奴婢什么事?”
舟多慈摆弄着自己腰上的红宝石坠子,笑呵呵的:“如果父皇问我,怎么傻了,我就说,就说……”
舟多慈说到一半,突然卡壳,“呃”了半天,终于想起,拍手笑道:“我就说,是阳萝把我推下去的,让父皇不要罚其他人。”
阳萝松了口气,伸手替舟多慈理了理衣领:“是了,殿下,就这么说。”
派了两对太监宫女跟在舟多慈轿后,目送着他远去,阳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阳萝姐姐……”平日里总在一处说话的小姐妹眼圈红着:“明明是小殿下自己失足落水,姐姐何必……”
阳萝摇头。
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因为宫女看护不利,失足落水。
这事要是被皇上知道,一个宫的人都得没命!
这宫里,哪个人容易呀?
还不如让她一个人全担下来。
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她若真能用她的命,救这么多人的命,也算积德。
思及此处,阳萝双手合十,虔诚摆天:“若我真有这么大的阴德,老天爷,佛祖,观世音菩萨,抱保佑小女子下辈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荣华富贵、美若天仙可好……”
许愿完毕后,又从头上拔下两根簪,褪下手腕上的镯,交给姐妹:“千万记住,我若死了,棺材要檀木的。”
防蛀防虫,还有香味,住着一定舒服。
从一名21世纪的清澈愚蠢的表演系大学生,穿到了这本名叫《夺嫡风云》的小说里。
穿到了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连长相都相同的小皇子身上。
在这本书里,原主仗着老皇帝最喜欢他,作天作地。
今天把太子哥哥骂了,明天把小侯爷打了,后天又把掌印太监绑了羞辱个不停。
标标准准的炮灰反派。
看书的时候,每次看到书里的这个“舟多慈”蹦跶的时候,舟多慈就气得恨不得直接冲到派出所改个名。
当他终于看到原主被其他几人联手虐杀的时候,还爽到晚餐多加了份排骨。
却没想到,风水轮流转。
他竟然变成了书里的这个小反派舟多慈。
还有一年时间,等老皇帝病逝后,他将会迎来他的死亡。
舟多慈崩溃了。
他不想死。
他裹着被子,思索了整整一天,终于给自己想到了一条生路。
他要装傻。
利用自己还不错的演技,装成一个傻子。
一个半疯半傻,一个与世无争、不会再对任何人造成威胁的……傻子。
古有勾践、朱棣装傻逃过一死。
那他也要装。
为了能装得更像,就在刚刚,借着散步的由头,他装作失足,跌落到了水池中。
回来后,呆坐在座位上发呆半天,也不让人梳洗。
行为诡异。
从刚刚听到的宫女的那一声嘟囔看来,舟多慈的装傻计划初见成效。
呆呆滞滞的,木然的,没有任何情绪的。
宫女被舟多慈的突然大笑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殿、殿下……”
焦急地呼唤了半天,见舟多慈笑个不停,宫女跺着脚冲了出去。
“太医……太医什么时候才到?!殿下……殿下他不对劲!”
殿门口乱成一团,舟多慈听到有人小声的自言自语:“……不会,不会是傻了吧?……”
舟多慈眨了眨眼睛,渐渐收起了笑容,坐直了身体。
他当然不是傻子。
他其实,只是在装成傻子而已。
“你们可看清楚了。”
“我还是你们的舟小公子?”
这一句话既可理解为反问,也能理解为嘲讽——我无法确认我在秘境当中的身份,只能由他们来确认了。
但见那几人神色有些恍惚,脸微微一红,立即便低垂下了眼,不敢再看。为首那人道:“奴才们就算是瞎了,也不会认不出小公子的脸啊。”
那就是了。
我面无表情地戴上斗笠,开口:“带路。”
第 115 章 离远点
炉中熏香甜的有几分发腻。
细烟袅袅,我身旁那个高壮的身影也像飞蚊般绕来绕去,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听的我心烦。
“小祖宗、心肝宝贝儿,那天家的命令,是我们这等普通富贵人家能违抗得了的吗?召你进宫做个男妃,那是享福来的,要是陛下高兴了,如今中宫空悬,我们舟家日后不知要多显赫……”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停了下来,脸上流露出惆怅的幻想神色来。
我看着他那张脸,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舟多慈本计划着今日去送风阁一趟,请教调香之事。不料,却遇见如此多意外,离开天香楼后他便直接回了别庄。
一回府,就见周照吉匆匆忙忙迎了出来,满脸慌张。
“殿下!你可算回来了……”
舟多慈询问:“三皇子来过?”
周照吉瞪大眼:“殿下真是料事如神。”
舟多慈越过周照吉,踏入回廊,边走边道:“今日我在街上撞见过他,他这个人心思深沉,必然会来别庄确认一遍。”
周照吉笑道:“殿下放心,我们做得天衣无缝,三皇子没怀疑。”
两人拐过院门,经过高大的槐树步入主院,舟多慈回了屋。
屋内坐着一个人,那人与舟多慈身量相当,装束相同,气质相似,脸也一模一样,站在一处恐怕连老皇帝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的儿子。
见到舟多慈,他匆忙起身行礼。
舟多慈扶起那人臂膀,笑吟吟道:“子越,今日辛苦你了。”
应子越瞟了舟多慈一眼,目光落在舟多慈扶住自己的双手上,快速垂下眼眸,神情有些不太自在。
“不辛苦。殿下,我替您将脸上易容去除吧。”
舟多慈颔首。
他在圈椅中坐下,在应子越一点点的擦拭中,逐渐恢复了原本样貌。
应子越一边为舟多慈除着脸上东西,一边对舟多慈讲述今日情形。他详尽地复述了自己与舟灏文的交谈内容,包括舟灏文的眼神动作,也分毫不差地在舟多慈面前还原。
舟多慈听罢,心中有了计较。
舟灏文性子多疑,对心怀疑虑之事总会三番五次探查。据他判断,舟灏文此时已信了八|九成。下次在宫中遇见舟灏文时,舟灏文必会再做最后一次试探,方能确信自己今日是真的认错了人。
舟多慈思索片刻,对应子越道:“你也将易容除了吧。”
应子越点头应是,转身离开。
“你……”舟多慈本是让应子越在这儿直接除去易容,结果他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舟多慈不由失笑。
阳光斜斜闯过窗户,照亮了半块墙壁。
舟多慈伏在书房案上,查看萧公今日派人送来的文书。
从各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折看,大乾近日还算太平。然而,不少州官都是尸位素餐之徒,奏折中有多少可信之语就未可知了。
萧公将去年黔南几州的官员奏报汇辑成文,让他根据这些奏报来判断黔南实状。
这并非易事,只锦州一处就耗费了大半日。
暮色渐起,周照吉进来掌灯,见舟多慈正在翻看黔南舆图,他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水滴铜漏,箭舟上浮。
舟多慈比对着锦州地形,查寻奏报中的破绽,滴漏声灌入耳中,他一抬头,已是戌时了。
舟多慈收起文书,熄了烛火,离开书房。
他提着一盏白梅纱灯,缓步行至卧房前,正欲推开屋门,他脚步忽一顿,手悬在了空中。
舟多慈视线定在黑漆漆的屋内。
刹那间,他周身的冷冽消弭于无形,眉眼柔和,温雅恬淡,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舟多慈推门而入。
烛火摇动,在交错的光影间,一道黑影映入舟多慈眼中。
舟多慈装作害怕的模样,脸色一变:“来……”
“七殿下。”
男人的声音与舟多慈的惊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舟多慈的惊呼顿时被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盯着昏黄烛火中的熟悉轮廓,看了好一会儿,鼻端发出一丝小小的轻哼。
他将灯笼挂在墙壁间,走到容初弦身边,语气带着几分埋怨:“侯爷怎么不声不响地坐在我屋里?吓我一跳。”
容初弦抬头,少年面上还有一些未散的气恼。
倒显得鲜活起来了。
容初弦挑起眉梢,语调微扬:“你这是在指责我?”
舟多慈面容一僵,顷刻之间换了表情,弯起眼睛,笑盈盈对容初弦道:“今日那凶徒之事耗费了侯爷不少心神,侯爷想必有些疲累,我替你按肩解解乏。”
话语中藏着一丝没压下去的咬牙切齿。
容初弦低低笑了。
纤长手指落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按揉。
舟多慈的声音响起:“侯爷今日是怎么认出来我的?”
容初弦眼眸微眯,舟多慈易容后的模样他并不陌生。
更何况,饶是他也望尘莫及的出色射艺,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容初弦不由得回想起今日情形。
身姿挺拔的少年立于窗前,手中举着一把玩具小弓,弓上搭着小木枝做的箭矢,看起来颇为滑稽。可少年却波澜不惊,目光紧锁凶徒,沉着拉开弓弦。
箭离弦而出的那一刻,少年收回弓,脸上神情一如既往的镇定。
似乎从未想过会有失败的可能。
这是他的自信。
那一刻,少年人是那样的耀眼与强大。
容初弦沉眸回答舟多慈的话:“直觉。”
“李次也这么说。”舟多慈好奇问他,“侯爷是怎么认识李次的?”
自然是上辈子认识的。
前世李次跟了三皇子舟灏文,没少给他们找麻烦。身为谋士,李次的能力不必多说,然而他站错了队,选错了人,最终死在了夺嫡之争里。
年轻的帝王也曾在容初弦面前惋惜过李次。
容初弦侧首,望向身旁人尚带着青涩的面庞,不紧不慢开口:“举子中或许会有日后的股肱之臣,我自会多加关注。”
舟多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侯爷举荐。”他两眼弯弯。
容初弦掀起眼皮看他,乌黑眼瞳裹着两片寒刃,寸寸划过舟多慈脸颊。
盯了舟多慈片刻,他站起身,走向床榻。
“时辰不早了,安歇吧。”
舟多慈大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什、什么,侯爷今日要……歇在我这里?”
“怎么?你不愿?”容初弦回头,神色淡漠。
“不、不是。”舟多慈心头生出几分小雀跃,面上还得装作不情愿的模样,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磨磨蹭蹭挪到容初弦身边。
纱灯离床榻较远,不甚明亮,容初弦背对灯光而立。
舟多慈抬起头,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也不知道容初弦此刻是喜是怒。
舟多慈深吸一口气:“我替侯爷宽衣。”
容初弦今日所系腰带极为繁复,上面缀有许多带扣,在昏暗的光影下,舟多慈只能凭感觉解,奈何越急越找不到关窍,摸索半天也没解开他的腰带。
捣鼓许久,舟多慈哭丧着脸抬头,委委屈屈道:“侯爷,我看不见,没办法替你宽衣。”
“这点小事殿下都做不好,殿下不会还要本候替你宽衣吧。”容初弦冷淡瞥舟多慈一眼,越过他上了床榻。
舟多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呆立片刻,他咬咬牙,一鼓作气将衣衫褪去,只余一身素白亵衣。
“不……不必麻烦侯爷,我、我自己来!”
兰帐低垂,烛火昏昏,容初弦合衣躺在床外侧。
舟多慈掀起帘帐爬上床,小心翼翼迈起左脚探准位置,迅速跨过容初弦,右脚紧随其上,踩下时却踏了空。
他猝不及防摔向前,直直砸到了容初弦身上。
男人的温度气息瞬时铺满鼻腔,舟淮小声惊呼,顾不得揉自己被撞疼的鼻子,手忙脚乱往起爬。
床帐内昏暗无比,慌乱间,他再次踩空跌向容初弦。
这一次,他重重落在容初弦腹间,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殿下勾引本候的方式?”
舟多慈浑身僵直,双目圆睁。
他恰巧坐在了……
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对方的轮廓。
尽管处在蛰伏中,依然令人心生畏惧。
舟多慈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小声辩驳:“我没有……”他匆忙起身,径直滚向里侧。
终于离开了容初弦的身体,舟多慈躺在床榻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感受到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
他仿佛被浸在数九严冬的湖水中,骨髓直冒寒气。
舟多慈踌躇发问:“侯爷,你是在生气吗?”
“都是我惹侯爷不快,侯爷咬我出出气吧。”他撸起衣袖露出手臂,停了一瞬,又仰起脖颈,“侯爷想咬哪里都行。”
容初弦面沉如水,他是在生气。
他气的是自己重活一次,仍旧别无选择。
大乾众皇子之中,不乏有才能之人,他大可以扶持旁人。
然而,那些皇子没有舟多慈的手腕,没有舟多慈的魄力,更没有一位好老师。舟多慈十三岁起就被萧怀璋亲自教导,对朝政比任何人都熟悉。
如今的大乾需要中兴之主,他不能为了复仇拿家国百姓做赌注,所以,他让舟多慈去结交李次。
可难道他的重生,为的就是给自己痛恨之人铺路,让他更快登上皇位吗?
容初弦抬起阴沉沉的眼睛,视线像捕鸟的笼,将舟多慈锁在其中。
“殿下以为我是只会咬人的疯狗吗?”
“不!不是这样的……”
容初弦打断舟多慈:“我生什么气?殿下与李次顺利结交,又阻止了一场劫难。”
“我当奖励殿下。”
舟多慈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长睫投在眼下的阴影快速抖动,犹如绝望的鸟雀被关进笼中时,最后做出的挣扎。
他艰难拒绝:“不必了,都是大乾子民,这是我应该做的……唔!”
滚滚热流轻而易举穿透丝绸薄裤,带着茧子的指腹重重刮过。
舟多慈满脸惊骇。
他极其缓慢地垂下头颅,眼神呆滞,像是灵魂出窍一般,直勾勾盯着容初弦动作。
“殿下感觉如何?”容初弦带着恶意用力一碾。
舟多慈猛地攥住掌下锦被,脸上适时露出痛苦的表情,被彻底掌握在容初弦手中,再无飞出囚笼的可能。
宋星苒的脸上混杂着吃惊、讶异,还有一丝丝慌乱意味。他身边那个陌生男子也很吃惊:“少、少少主,他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宋星苒:“别吵,我在思考。”
我还以为宋星苒是想作弄我不成,被发现了而慌乱,但见他眼中的确是一股陌生意味,于是怔了怔,情不自禁发问:“宋星苒,你也失忆了?”
“也?”宋星苒纳闷地问,“还有谁?”
“……这不是重点。”
第 116 章 坦白局
宋星苒看上去还挺不服气。
他又看了我一眼,确信地回答道:“不过我很确定,我没失忆。从小到大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我五岁那年把我家大黑狗撵茅坑里又用木叉叉起来,随后被我娘吊起来打了一顿的那件事。”
我:“……”
这个宋星苒应该不能要了。
我做出了略显嫌弃的表情,宋星苒却还偏偏要凑近过来,那双淡灰色的眼像是狼一样地盯着我,“更重要的是,我绝对没见过你。所以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舟小公子?”
宋星苒第一时间想到的,甚至是身边是不是出了内鬼,将自己的计划捅了出去。
我:“……”
养心殿内一股浓郁的中药味,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躺在正前方的那张床上。
听到声音,那明黄身影立刻动了两下,就要起身。
舟多慈纠结了一路要在老皇帝面前如何表现。
老皇帝爱这个小儿子,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全都送给他。
有老皇帝在,舟多慈无性命之忧。
可老皇帝的寿命只有一年了。
若他寻求的是老皇帝的庇护,那么一年后,等待他的就会是和原主一模一样的死亡结局。
所以他必须要趁现在就和老皇帝划清关系。
舟鹤妙顿了顿,又笑起来:“那二皇兄陪你一起。”
舟多慈开心地笑起:“好哇。”
舟鹤妙真的蹲下身,蹲在了舟多慈旁边的土地里。
看着舟多慈搓了一会儿的土,他问:“小蘑菇,你有没有哪里疼?”
舟多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舟鹤妙:“……”
他又问:“你真不记得二哥了?那你还记不记得……”
他凑到舟多慈耳边,酒气混着浓烈的熏香味道钻到舟多慈的鼻腔里,熏得他想打喷嚏。
舟多慈受伤变傻,一天,两天,三天。
老皇帝疼他,不肯让消息外传。
但他却封不住旁人议论的嘴。
来拜访他的人也是络绎不绝的。
舟多慈知道这些人大多是来看自己热闹的。
但他完全不介意。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他恨不得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变傻了。
只是这些来探望的人里一直少了个方小侯爷。
方小侯爷,方绫。
在原书中,被原主欺负得相当惨的一个人。
方绫战功累累,十五岁替父出征,十七岁大胜归来。
这么厉害的人物,当然有傲气,也当然瞧不上原主。
原主也同样不喜欢方绫。
还曾数次将方绫绑在御花园内,当众抽鞭羞辱。
按理说,舟多慈变成傻子,方绫应该是最开心的。
可却一次没有来看过。
不过转念一想,舟多慈也就明白了。
方绫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
只不过舟多慈倒是挺想见见这个“可止小儿夜啼”的杀神的。
想着,打着哈欠起了身。
此时,时间将近正午。
倒不是说舟多慈才起来,他其实起来了有一两个小时了。
但身为傻子,怎么可以作息规律呢?
他前天半夜起床,昨天睡了整整一天,今天中午起床。
主打的就是一个不可捉摸、出其不意。
醒了之后也挺忙的。
为了维持自己的傻子人设,舟多慈每次都蹲在小花园里,勤奋地和泥。
他和东宫的泥巴,和西宫的泥巴,和后宫的泥巴,和御花园的泥巴……
他也不是单纯地玩泥,还要捏人。
一个个人形的小泥巴人在他脚边整齐列队。
捏的神志恍惚的时候,舟多慈觉得自己和女娲似的……
耳边是舟鹤妙依然带笑,却莫名透出一股子阴森的声音:“你还记不得,我的腿是怎么跛的?”
怎么跛的?
不知道啊,书里又没说过。
还没等舟多慈做出反应,舟鹤妙又笑道:“好了,三弟,别玩了,皇兄有正事要和你说。”
“是关于方小侯爷的。”
舟鹤妙话音落下,舟多慈突然猛地站起身,往旁边挪了好几步,又重新蹲下。
舟鹤妙一怔,也跟着走过去。
谁知才刚迈出一步,舟多慈就像是在躲什么脏东西似的,又连连往相反的方向后退了好几步。
“多慈,你在躲皇兄?”
舟多慈捂着耳朵,又怒又委屈的表情:“蘑菇!不会!说话!你别!和我!说话!了!好烦!呐!”
舟鹤妙看着舟多慈满脸崩溃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不再试图和舟多慈沟通,砖头对舟多慈身后的宫人道:“好好照裴你们的蘑菇主子。”
站起身,复用扇柄敲了下舟多慈头顶:“皇兄先走了。”
直到拐过两道宫墙,舟鹤妙突然勾起嘴角飞快地笑了一下。
满脑子不停盘旋着这样一句话——
报应不爽。
报应不爽。
报应不爽啊!
虽然可惜,但一想到老皇帝的残暴和无恶不作。
就也没那么可惜了。
这么想着,舟多慈一屁股坐在榻上。
老皇帝有一副深邃阴沉的样貌。
见到舟多慈无礼的行为,他非但没生气,反而开心地笑起来,伸手要握舟多慈的手。
“多慈……朕听说你落水,你……”
舟多慈突然伸手,拍了拍老皇帝的脸,问:“你就是我爹?”
老皇帝一愣:“……多慈……?”
“我不信,我不信。”
“我这么好看,你却这么丑,你怎么可能会是我爹?”
“美人能生出丑孩子!丑人却是无论如何生不出美孩子的!我说得对吧!”
舟多慈握住老皇帝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力度有种不裴老皇帝死活的美。
他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你休想骗我,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
“我其实是你爹!!”
话音砸下,养心殿内一片静谧。
宫女太监们的身体几乎抖出残影。
老皇帝双眼一翻,直直栽倒在床上,晕了过去;
舟澄镜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没得到什么反馈的宋星苒:“?”
我勉强耐心地道:“哦,然后呢?”
“就、就这样?”宋星苒很震惊地开口,“我可是邪恶的修真者啊!”
我叹了一口气。
随后握住了宋星苒的手,让他感受到我体内澎湃真元滚动。
“好巧。”我说,“我也是修真者。”
第 117 章 报恩
宋星苒怔住了。
“你、你你……”他脸颊微红,混杂着吃惊的情绪,强调道:“你怎么随便摸男人的手啊?”
我:“……”
我:“??”
吃了。
看着舟多慈腮帮鼓鼓咀嚼的模样,裴解意愉悦地扬起了眉梢。
昨日在舟多慈殿内喂他吃完了那块糕点后,舟多慈在裴解意脑内便和丽嫔养的那只狸奴重叠在一起。
他想,怪不得丽嫔要养猫。
也怪不得有朝中那几位大人爱养鱼养鸟。
鱼食一撒,鸟食一倒,看鱼儿摇头摆尾游过来、鱼唇一张一合;看鸟儿一啄一啄地吃食。
倒也的确别有一番趣味。
更何况,舟多慈这狗崽子确实有一副好皮相。
不比那价值千金的锦鲤,金雀难看。
且,这幅呆傻的吃相确实有趣。
今早起床时,便吩咐冯旺替他准备了一包糕点。
忙完了事情,听说舟多慈恰巧就在他住处附近,便好奇地来了。
这会儿,见舟多慈把那块梅花酥吃完,裴解意仍觉得不过瘾。
手指向后伸,抖了抖手指。
又一块精美的点心被放在裴解意掌心。
他又往舟多慈唇边递。
舟多慈却摇头。
“饱了。”
裴解意可惜地把那包剩下的点心扔回了冯旺怀里。
他过了瘾,转身想走,却突然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这是……
可怖狰狞的泥人,仿佛在自相残杀。
三只头的猫咪在啃一只长着七条腿的狗;
七除三余一。
这是身为三皇子的舟多慈要对太子不利的暗示?
还有那巨须的从未见过的生物,软绵绵地趴在地上。
莫非是暗指身体不适的老皇帝?
突然,舟多慈伸手,把那巨须的生物揉成一团。
……这是?
要将皇上粉身碎骨的意思?
裴解意薄唇逐渐恢复平直。
他看着舟多慈,一双狭长冷目写满了狐疑猜忌。
顿了顿,他凉飕飕开口。
“小殿下,可否一叙?”
到了养心殿以后,舟多慈一眼看见老皇帝东倒西歪地靠在榻上。
左手提着一只酒壶,右手揽着一个貌美妃嫔。
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公主啃着手指缩在角落。
见裴解意来了,老皇帝立刻挣扎着起身,语气讨好:“解意,解意……朕要的东西你给朕带来了吗?”
裴解意上前,从袖中摸出一只墨色的小葫芦,递给老皇帝。
老皇帝打开闻了一口,脸上露出痴迷的表情,立刻喜笑颜开。
“好,有了这些处子的舌尖血,朕又能再炼几颗多慈丹来吃。”
又道:“解意,奏折就在那边堆着,你去帮朕批了。”
裴解意早就习惯了似的应了一声,走到旁边小桌旁,修长的手指翻看着堆成小山的奏折。
舟多慈站在原地,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涌。
他看了一眼裴解意。
心里祈祷最好下次裴解意能忽悠老皇帝把砒/霜也炼在丹里。
吃完立刻躺板板。
对了,话说回来。
等老皇帝死的时候,
要是舟澄镜,舟鹤妙,方绫,裴解意都能看在他已经变得痴傻的份上放他一马。
那他也不当什么皇子王爷了。
直接趁乱出宫。
至于出宫后做什么……
没关系,这难不倒舟多慈。
他小说看得太多了。
他可以开店经营,也可以下乡种田。
选题多多的,活法多多的。
正想得出神,却听老皇帝叫自己的名字:“……生,多慈。”
舟多慈回过神,看向老皇帝。
老皇帝端着父亲的样子,痛心疾首:“多慈,昨天宫宴上,你怎么会做出那样让朕丢脸的事情?你的病太医看过了没有?他们怎么说?”
舟多慈张了张嘴,脆生生地突然问了一句:“父皇是嫌我变傻了?”
老皇帝一怔。
“我昨天做了个梦,梦到母亲了。她和我长得好像啊。”
舟多慈突然又道:“母亲说,说……对了,我记起来了,她说想你。”
老皇帝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踉跄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舟多慈走来,伸出双手想要捧住舟多慈的脸。
舟多慈往后退了两步,灵巧地躲开。
老皇帝踉跄地追着舟多慈:“阿兰,阿兰,是你回来了吗?”
这是喝醉了,把舟多慈当成了他母亲,阿兰。
兰妃只是个宫女,却因貌美被老皇帝看中。
老皇帝格外喜欢这个漂亮又温柔听话的女人。
后来兰妃诞下舟多慈,更是盛宠至极。
但帝王的爱又能持续多久?
很快就被新的美人分走。
兰妃本就没什么背景,没有老皇帝的宠爱后,大病一场,未能好转。
她是死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的。
洁白的梨花花瓣飘飘洒洒地落在了她的身上,脸颊上。
看呆了老皇帝。
于是,从此兰妃成为了老皇帝最爱的女人。
从此舟多慈成为了老皇帝最爱的小儿子。
从此身为读者的舟多慈成为了老皇帝最忠诚的黑粉。
他像是捉迷藏一样,一边咯咯笑着一边躲避老皇帝的手。
但这都是表面。
谁也不懂舟多慈嘻嘻哈哈的外表下,为了不被老皇帝碰到到底有多拼。
不说短跑第一的水平,少说也能被人尊称一句运动员。
舟多慈真的,舟多慈哭死。
我睁开眼,没打算用术法,但将毒粉攥在了手心,却听见一道有些嘶哑的声音传来,“喂,舟多慈。”
是宋星苒的声音。
我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那阵气味在房梁上待了一会,居然又离开了——
“??”
宋星苒在想些什么?
第 118 章 金吾卫上将军
就算是傻子也能从宋星苒这会不同寻常的沉重脚步、怪异喑哑的嗓音当中,听得出他现在的状态不佳,更不必提那让人很在意的浓烈血腥味了。
我在仓促间合起了外衣,就这么闯了出去,用追踪术及缩地成寸的步法,及时追上了身受重伤的宋星苒。
——的确是一晃眼就能看见的伤势。
鲜血几乎染透了半身的衣衫,破碎的布料下,能看见他血淋淋的肩头和深嵌入进血肉中的飞镖暗器,显然这就是血腥味的来源了。
有裴解意的热闹可以看?
舟多慈大概猜到了是什么热闹。
权势滔天的掌印太监裴解意,祸弄朝纲,杀忠臣,铲除异党。
横征暴敛,煽动矛盾。
裴解意这专断朝政、妖人的名号传的太响亮了。
百姓们百官们恨他怕他惧他。
反而因此神话了他。
有时,就连许多不是由裴解意做的事,都要被安在他头上。
比如南方下暴雨——哦,裴解意干的。
比如北方有瘟疫——哦,裴解意干的。
又比如西北东北战事失利——哦,还是裴解意干的。
谣言越传越离谱。
甚至有人说裴解意是巫妖。
人们对裴解意的恨意也就越来越深。
总有百姓或官员趁他出宫办事的时候朝他的行轿的方向啐一口。
裴解意本人呢,倒是习惯了。
不论是抹黑还是怒骂照单全收。
心情好的时候不多计较,心情差的时候就把人丢牢里,或者让冯旺砍对方几根手指下来。
而舟鹤妙口中的“看戏”,就是指看裴解意的轿子被人拦下来这个戏。
舟多慈使劲儿在脑海里回忆着这是哪里的情节。
想了半天,气得抬手使劲儿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他这脑袋平时用来记没用的东西记得可清楚了!!
回宫后天色已经晚了。
但今天的日常还没做。
舟多慈打着灯笼来到御花园,又开始捏今日份的泥人。
三只头的小猫,九个头的蚯蚓,扭扭曲曲的高楼。
等泥人都干了后揣在怀里,又举着追着小太监跑:“窝窝头一块钱四个嘿嘿!”
舟多慈觉得自己就是“自从得了精神病整个人精神多了”的优秀案例。
等玩累了,正打算回去睡觉。
却见有一人走近。
是裴解意身边的太监,冯旺。
他径直走朝舟多慈走过来:“掌印大人邀小殿下去一趟。”
舟多慈打了个哈欠:“唔,我累了。”
冯旺的态度很坚决:“若小殿下累了,奴才可以背着小殿下过去。若小殿下困了,可以在奴才背上睡一会。”
舟多慈知道裴解意是执意要见自己。
他嘿嘿笑着,爬到冯旺的背上,突然问他:“我可以拔你的白头发吗?”
“……可以。”
于是舟多慈伸手揪了一根:“啊,拔错了,是黑的。”
又伸手揪了一根:“啊,又错了,是黑的。”
“嘿嘿嘿,好黑哦。”
冯旺:“……”
阳萝在一旁忍笑忍到肩膀发抖。
一路来到裴解意的住处,催道:“小殿下快进去吧,掌印大人等了很久了。”
舟多慈“哦”了一声,将手里一小撮头发交还给冯旺。
冯旺沉默地接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舟多慈眼花,他看到冯旺的手好像微微颤抖了一下。
看着舟多慈的背影,阳萝嘴角的笑意一点点的,收敛起来。
从微笑的弧度,变成平直的弧度;
最后,嘴角微微下撇,变成了一个略带苦涩的弧度。
这些日子她的心,实在是七上八下,抖得厉害。
从舟多慈落水,担心自己会被问罪赐死;
到意识到舟多慈变傻的忧虑;
再到发觉舟多慈和之前变得完全不一样,变得好说话的喜悦;
再到舟多慈竟然敢当众顶撞皇上的惶恐;
再再再到如今,
舟多慈竟被掌印盯上。
舟多慈把所有事情,所有人都忘了。
可她没有。
那啪啪作响的鞭子是实实在在地打在裴解意背上的。
那一句句谩骂是实实在在刺到裴解意耳朵里的。
掌印这么记仇的一个人。
却突然找上了舟多慈。
能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
报仇呗。
折磨舟多慈呗。
可若舟多慈倒了,他们这些人又能有什么好日子呢?
阳萝越想,心头就越是发苦。
心中是从东王公一路拜了西王母。
也不是求别的。
就是求自己能有个漂漂亮亮的全尸。
能装到自己重金求购的檀木小棺里。
他连北京动物园有几只猴;
连宿管阿姨家的女婿的远方亲戚都有谁;
连自己第一天上小学的时候吸了一嘴的笔油这种事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偏偏就是想不起来这段剧情是对应的哪里!
这是原著里发生的事情吗?
是什么很重要的节点吗?
原主有没有去过,他去的话,会不会让裴解意更讨厌他?
还欲再想,却已经被舟鹤妙捞着手臂,拽着出了门。
舟多慈挣扎了两次无果,气得一下跳到舟鹤妙背上:“驾!驾驾驾!”
舟鹤妙踉跄了一下,他的侍从立刻满脸紧张地上来扶他。
舟鹤妙却摆了摆手。
他侧过头,留给舟多慈一个模糊的侧脸。
舟多慈听到舟鹤妙问自己:“小傻子,二哥腿脚不利落,你可觉得颠簸?”
舟多慈望天想了一会儿,阳光开朗地傻笑:“觉得呀!”
他凑到舟鹤妙耳边,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
“二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舟多慈道:“二哥哥你走路像蝴蝶飞,一会高一会矮,真好玩,这就是我喜欢让二哥哥背我的原因。”
舟鹤妙的脚步顿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又立刻恢复了正常。
他呵呵笑了两声,道:“下次二哥有空了再陪你扮蘑菇,小傻子。”?
谁撒娇了?
我是很想骂一句宋星苒的,但太过有气无力,索性也不争执了。只是刚合上眼,外界又传来兵荒马乱的动静——
金吾卫手中的油灯聚在一处,将这附近照得亮如白昼,仿佛一团团火光包围住了舟府。
骑在马上的金吾卫上将军面容俊美,却似煞神一般,身披冰冷戾气,让人见之胆寒。
第 119 章 搜查
还没人去扶着这位爷。
他害怕,其他人更害怕。那些小厮护卫一下都吓得腿软了,不自知地跪了满地,向那金吾卫讨饶。
王城当中谁不知道金吾卫是一柄利刃,有先斩不奏的特权。且各个凶悍暴戾,是走到哪处都让人腿软的煞神。
更不必提为首骑在马上那个威势不同寻常,身佩服饰精细、品阶不低,似乎是金吾卫的首领——也是本朝的将军。
已经有人神志不清地胡乱开口求饶了,说只是在此处做工,并未卖身舟家是其家仆,还请有什么事一定要放过自己,惹得舟长公子极其凶恶地瞪着他。
舟多慈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后仰过头,果然看到了裴解意。
入秋的天,对舟多慈来说还算热。
这人却在外面披了一件宝蓝色的披风。
更衬得他皮肤洁白,面如冠玉。
舟多慈和裴解意四目相对,互相看了半天。
许多人都不敢和裴解意对上眼。
那双狭长的眸似笑非笑,冷冷凉凉,一旦被这种猎物一般的眸光盯住,就算是夏日里也要出一身的冷汗。
舟多慈却不怕,呆呆愣愣地望着裴解意,突然问:“你是谁?”
话音落下,裴解意磨了磨牙。
知道这人傻,可加上这次,连他的名字都问了三遍了。
而且不是把舟鹤妙记得挺牢的吗?
怎么偏偏就把自己忘了?
亏他还喂舟多慈吃过几块点心。
裴解意上前,停在舟多慈面前。
微微俯身,将自己右臂伸出。
没回答舟多慈的问题,反而道:“起来。”
舟多慈下意识把手扶在了裴解意的手臂上。
浓梅冷香钻入舟多慈的鼻腔,隔着披风和衣袖,舟多慈仍能感受到裴解意冰冷的身体温度,和比看起来还要有力一些的手臂。
按着裴解意的手臂,舟多慈起了身。
一转头却看到了舟鹤妙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好像看到自家白菜被野猪拱了的那种痛心表情。
“耽搁诸位大人的时间了。”
裴解意收回手臂,目光轻轻掠过一众大臣:“陛下已等待了许久,还请大人们尽快赴宴。”
众人匆匆离开,舟多慈也被舟鹤妙捉回了轿子里。
“小傻子,你呀你呀!”
“二哥叫你起来你你不肯起,怎么裴解意一叫你你就起来了?怕他?”
舟鹤妙摇头,很夸张地他叹气:“唉,亏二哥还背了你一路!”
舟多慈觉得舟鹤妙有点像是吃醋了。
但又有点不确定。
他想了想,对舟鹤妙露出一个嘿嘿的傻笑,示好:“二哥哥是好人。”
舟鹤妙闻言,好笑地摇头。
“说你是小傻子,你还真是小傻子。”
“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
话虽这么说,舟鹤妙的唇却扬了起来。
等到了地方,两人又从轿上下来。
宽敞的内殿,已是人来人往。
舟鹤妙领着舟多慈走到最前方入座。
大皇子舟澄镜已经到了,正在和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武将讲话。
那少年武将穿着一件儿暗紫色的锦袍,袖口束着护腕,腰间挂着一条又长又绒的狼尾。
剑眉,星目。
鼻梁挺拔。
虽是一副端正英气的样貌,却也藏着几分桀骜不驯在其中。
见到有人靠近,少年武将停住了话。
一回头,看到舟多慈。
一张脸立刻黑了下来。
他瞪了舟多慈一眼,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二弟,三弟。”
舟澄镜想要起身迎接,刚一动,却咳嗽得停不下来。
舟鹤妙和舟澄镜关系算不上好。
见舟澄镜咳嗽,舟鹤妙脸上划过一抹讥笑。
“太子殿下保重身体。”一句话叫他说的阴阳怪气的。
舟澄镜不可能没听出来,却只是用手帕掩着嘴苦笑了一下。
一抬头,看到舟鹤妙用挑衅的目光看着自己。
舟澄镜心头发苦。
侍从都说他性格软弱,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舟鹤妙有腿疾,愤世嫉俗玩世不恭。
舟多慈更是父皇的心头肉。
他虽是太子,却只占了个嫡长子的便宜,手中并无实权。
前有群狼后有猛虎。
没有一个人真正服他。
只有小心谨慎。
苦笑着正要说话,却听舟多慈突然开口。
他呆呆地学着舟鹤妙的语气:“太子殿下保重身体。”
本来有些尖酸的一句话,却被舟多慈学得颇具喜剧色彩。
不光如此,还因说得太快,把“子”发成了“纸”的音。
舟澄镜和舟鹤妙猝不及防被逗笑,同时轻笑出声。
听到对方的笑声后,两人又同时尴尬地住了口。
舟多慈却鼓起了掌。
“大哥哥脸红,二哥哥也脸红了。哈哈哈哈羞羞哈哈哈哈哈……”
舟澄镜无奈扶额:“……三弟……”
舟鹤妙直接伸手搓舟多慈的头:“舟多慈,你给我住口!”
舟多慈正咯咯笑着躲着舟鹤妙的手,却听整个大殿突然安静下来。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缓缓步入正殿。
老皇帝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一些。
只是他好像已经喝醉了,脚步摇晃虚浮,浑浊的眼里满是醉意。
百官嫔妃们跪成一团,山呼万岁。
于是,整个内殿就只有三个人还站着。
老皇帝,舟多慈。
和在老皇帝身侧的裴解意。
老皇帝不裴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只裴朝舟多慈招手:“多慈过来。”
舟多慈一手按着自己的下眼睑,一边吐出舌尖。
这是舟多慈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这是一个能让百官觉得他和老皇帝不再亲近,
一个却也不至于在人前激怒老皇帝,
——一个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的鬼脸。
老皇帝一怔,舟多慈却抢在他说话前大嚷起来:“我饿了!我没吃早饭,没吃午饭,什么时候吃饭呐?!”
见心爱的小儿子嚷饿,老皇帝顿时心疼。
他一挥手:“都起来吧!”
乐师奏乐,妃嫔舞姬们踩着音乐翩翩起舞。
只是这宴席中,除了老皇帝,哪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快乐?
舟多慈一边感慨一边埋头干饭。
有一说一这食物倒是挺好吃的。
就是有点热。
熏香也太浓了。
舟多慈被蒸得有点迷迷糊糊的。
他走到殿外,找到阳萝。
嚷嚷着自己要上厕所,被阳萝用“你可千万别尿在裤子里啊”的担忧目光看着,飞快把他带到了净房里。
从净房出来后,阳萝满脸欣慰。
“小殿下真棒,小殿下没有尿在裤子里,小殿下真厉害!”
舟多慈:“……”
他忍着尴尬,装作很骄傲的样子嘿嘿笑。
却听身后传出一声嗤笑。
舟多慈回头,看到之前那个和舟澄镜说话的少年武将。
他比舟多慈高了小半个头,抱着手臂靠在柱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舟多慈。
少年武将歪着头看着舟多慈,嗤笑着开口:“舟多慈,这就是报应。”
“他是谁?”舟多慈扭过头问阳萝。
阳萝附在舟多慈耳边刚要说话,少年将军却先一步开口:“方绫。”
方绫,方小侯爷。
舟多慈其实早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猜出来了。
毕竟这长相,这气派。
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简单程度就和电视剧里怼脸拍一个演员拍了十几秒。
观众谁也不能信这个角色只是个龙套呐。
但傻还是要装的。
舟多慈愣愣地看着方绫:“哦,那报应是什么意思?”
方绫又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就是你现在这样。”
舟多慈不光听不懂方绫话里的嘲讽,还十分好奇宝宝:“我怎么了?”
方绫半是幸灾乐祸,半是无奈地看着舟多慈:“你还问你怎么了?你变成傻子了。”
舟多慈却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嘿嘿笑出声来。
方绫拧着眉头:“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可真傻,竟然连我不是傻子都看不出。”
方绫:“……”
被舟多慈当成“傻子”,方绫只觉得一阵无语。
张口想要再刺他两句,但对上舟多慈那双呆滞的眼,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一股令人憋屈至极的感觉涌入方绫的胸腔。
他意识到再和舟多慈说话,自己只会越来越生气。
索性冷哼一声,转头便走。
却听身后一阵叮叮当当的玉石碰撞声。
竟然是舟多慈追了上来。
“等等,你要去哪里?”
舟多慈挨着方绫的肩膀,和他一起走,问:“对了,你多大了?七岁?八岁?”
方绫额头青筋乱跳了一下:“我哪里像七八岁?我十七!”
“你叫什么来着?方……方……”
方绫黑脸:“方绫。你能别跟着我了吗?”
舟多慈却嘿嘿一笑:“不能。”
舟多慈记得书中说过,在原主死的时候,备受折磨。
是方绫一刀穿心,将原主痛快地送走了。
但方绫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一月后,边关动荡。
方绫带军前去讨伐,却被裴解意暗算,落得了一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舟多慈是真的觉得挺可惜的。
本着刷一下方绫好感+不想那么早回宴席+加深一下自己是傻子的刻板印象,
就算被方绫冷脸相待,舟多慈还是像小尾巴一样跟在方绫身后,喋喋不休着。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叫舟多慈,你也可以叫我long life。”
方绫:“……?”
舟多慈:“你知道微积分吗?变限积分是函数,遇到之后先求导。”
方绫:“……?”
“对了,你认不认识我大哥?我大哥可厉害了!他敢吃屎!”
方绫:“……?”
你太子哥哥舟澄镜知道你这么编排他吗?
方绫的嘴角开始抽搐。
心里忍不住咋舌:怎么变傻之后的舟多慈竟然比变傻之前还让人讨厌?
他不想再和舟多慈说话,索性加快了步伐。
舟多慈仍不放弃,小跑地跟在他身后。
一路回到殿门口,方绫却猛地停下脚步。
回身,一把捂住了舟多慈的嘴。
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就在距离舟多慈很近的地方。
舟多慈听到方绫低沉的声线:“闭嘴。”
舟多慈睁大眼,很快明白过来方绫为什么要捂自己的嘴。
他听到了哭声。
一个女子的沙哑凄惨的哭声。
从殿内传出。
尤其是和裴解意说这种话,太奇怪了。
裴解意低头。
他看见自腕节突出的部位往后延伸,是完全光.裸的手臂。
几乎可以想象到,那延伸而去,骨肉匀亭、凝白漂亮的肩颈部分。清癯锁骨下,更是两点殷红。
苍白如雪的肤,一触即红,被帷帘遮掩着的,是一番如何春色。
第 120 章 行得正坐得端
现在的情形,太古怪了。
我和裴解意隔着重纱帷帘,若隐若现地能看见对方的身形,相互试探。
而我的被褥当中,正藏着宋星苒。我让他和我贴得很紧,不要发出声音,然而总不可能不让他呼吸,于是轻缓的气息还是落在我的大腿侧。
从宁州到煊都的路途遥远,抚南侯府的送亲队伍低调取道天阴山一路向北,直直朝大梁的心脏行去。
舟多慈很是矜贵,不肯再骑在马上挨冻,早拢着狐毛大氅缩进车内香暖软塌里去了。迷迷糊糊睡了半晌,他伸手在车窗旁扣了三下,米酒便隔着帷布问他有何吩咐。
舟多慈摩挲着眼下痣,问:“还得多久?”
“不出五日。”米酒顿了顿,侧着身子将嘴紧贴着锦帐,“主子,镇北军此刻应当刚刚抵达煊都。”
舟多慈伸手将那厚实的帷帘挑开一角,立即被寒风吹得缩了回去。
舟多慈说完这通混账话,就眯着眼睛半仰躺在榻上懒散地笑起来,压根儿没指望也渡回话。
可是也渡开口了。
也渡酒劲早散干净了,他看着舟多慈,也一字一句道:“你和他虽然一母同胞,可是他谦恭儒雅,温文有礼,待素不相识的平民百姓都很好;你却不然,你草菅人命,横行霸道,品性恶劣,为人做事均是两面三刀,半分也比不上他。”
舟多慈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
也渡没再停留,径自转身离开了,身影很快吞没在呜咽的寒风里。
舟多慈起身吹灭了红烛,外头夜色正稠,院里枯枝消隐在墨色雪雾中。
这十三年来他被数不清的人明里暗里骂得狗血淋头,早已将挨骂视作寻常事,可怎么偏就这姓周的这样惹人烦!
他原想着左右不过和也渡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却完全改了主意——他定要来犯上一犯,以为光这一通骂就能激得他羞愤不已自愧不如吗?
他凭什么。
舟多慈将帐侧一座景泰蓝博山炉一脚踹翻了,袅袅的檀香顿时浮了满屋,却半分安神的作用也没起,他将自己潦草裹进喜被中,心道比你奶奶个腿,蠢货。
他翻来覆去了半宿,好不容易压下胸口的火气,天色渐明时方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就被米酒给薅起来了。
舟多慈火气怨气纠缠在一起,倦得眼睛都难睁开,胡乱将褥子扔到米酒身上一通好骂,骂完后舒坦一些了,心安理得地闭了眼,使唤米酒伺候自己穿衣。
米酒早已对他喜怒无常的臭脾气见怪不怪,方才他在门外敲了半晌也没人答话,若不是也渡已经铁青着脸等在前厅里,他是断断不会自寻不快来叫这位爷的。
“主子,照规矩今日须得进宫面圣。周将军人在前厅,马车也已经备在门口了。”
“面圣”这两个字叫他眉心狠狠一跳,神智瞬间清明,不耐烦道:“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前厅时已经换上一副悠然自得的面孔,甫一看见也渡,对方就把脸转过去了,一个字也不愿同他说。
舟多慈凑上去,也渡眼下乌青色隐隐约约,可见昨夜这人也被他气得辗转难眠,思及此,他那点余下的不痛快顿时烟消云散了。
他简直要乐出声来,连带着说话的语调也十分轻快:“还傻站着干嘛?走吧,小将军。”
见也渡不动,他又颇为刻薄地开口:“还是说小将军昨晚没睡好,直到现在酒都没醒。”
也渡这才阴沉着一张脸,扫过舟多慈同样乌青的眼下,闷声说:“你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舟多慈噗嗤一笑,指着自己的脸叫也渡好好看:“昨夜小将军自己认错了人先来招惹,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他贴近一点挑衅道:“你以为你是谁?谁都稀罕你醉时那点儿真心纯情?不过是昨夜高床软枕确实引得小爷起兴,自己玩儿到后半夜,也算没浪费洞房花烛。”
也渡彻底站不住了,憋了半天,只咬牙切齿地憋出声“不知廉耻”来,抬腿逃也似地朝门口飞快走去。
深柳祠缀以“祠”之名,其实已经同该字没有半分关系。
这处本是两百年前一左姓显赫世家的祠堂,彼时大梁刚刚开国,煊都方才被称作煊都,举国上下刚刚经历改朝换代的大动荡,又碰巧遭遇蝗虫雪灾,一时间饿殍遍地。
该世家族长不忍,自发开仓济灾,又提供住所供流民避寒,这尊活菩萨靠着饥肠辘辘的无数人口口相传,涌来的流民愈发多起来,渐渐地容纳不下。
谁曾想左家竟咬咬牙,将自家祠堂也开放出去广纳流民,几乎散尽家财,方才稳住了煊都城内飘摇不定的局面。
煊都的冬日漫长寒冷,流民整日群聚在此处,渐渐地开始做些营生,又经后世百年扩张发展,成了煊都如今最绮靡繁华的地方,虽遍地瓦舍勾栏,却也容纳着大梁最为热闹盛大的新年灯会,称得上一处奇景。
为了纪念这大义世家,深柳祠从未更名。可惜的是两百年间光景匆匆,那左家后人早已不知所踪。
舟多慈把玩着他从谭书那儿得来的便宜扇子,同米酒一道走入这处酒色征逐的销金窟。沿途尽是富丽堂皇的酒楼茶社,煊都的权贵们最喜欢在此处会友接客、吟诗作对,亦或是吃酒狎妓、赌钱看戏。
这一浮奢的风气愈往里走便愈盛,直至舟多慈二人停在深柳祠最为出名的繁锦酒楼前。
繁锦酒楼,舟多慈将这个名字囫囵品了一遍,偏头嗤笑着同米酒做评道:“她怎么捡了这么个地儿待着?实在俗不可耐。”
可他甫一见到老鸨,立刻翻脸如翻书,由着对方满面春风地将自己迎进去,那和煦有礼的模样,实在叫人瞧不出异常。
这风韵犹存的老鸨见识颇多,早反复审视着将舟多慈的一身行头估了价,打定主意要留下这位非富即贵的俊公子,便先将人领进厢房,叫店小二上来最好的酒菜,又堆起笑容来:“爷喜欢些什么样的?姑娘还是——”
舟多慈摇着扇子,笑而不答。
这鸨母立刻福至心灵,边唤“您稍等”边退了出去。
厢房门再开时,一群小倌们依次进来。繁锦酒楼确实与别处不同,这些十六七岁的小倌们并不一昧柔情曼妙争比女妓,反而大多清俊英气,很有良家少年人的风味。
舟多慈粗略扫过这一排人,面上笑得招摇,心里却蔫了吧唧地想着:这个不够结实,那个也太瘦弱,这个不够俊俏,那个长得倒很不错,可看起来过于幼态了,他不喜欢这么白净的。
正当他准备瞎指一个完事时,却突然听见这些小倌里传来一声惊疑不定的质问:“怎么是你?!”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将在场其余人皆吓了一跳,鸨母忙差使人去捂这人的嘴要将他拖走,却不想这半大少年力气惊人,他挣脱了钳制,撑到舟多慈跟前去,又问了一遍:“怎么是你?”
舟多慈同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对视,忽然想起,昨日成亲时,他曾瞥见镇北侯府门后探出过这样一双眼睛。
没记错的话,这便是那镇北中护军徐家的小儿子。
徐逸之几乎快把后槽牙咬碎了,他想为自家小将军鸣不平,憋着一肚子怒火要对舟多慈发,但又不知从何发起,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生憋红了脸。
在这剑拔弩张的怪异气氛里,舟多慈忽然噗嗤笑出声来。
他站起身,一把揽过徐逸之的腰,对着目瞪口呆的鸨母点点头道:“劳驾,他脾气不大好。”
老鸨登时喜笑颜开起来,知道眼前这位是遇着了旧相好——转念想想也不奇怪,这个小倌她瞧着面生,指不定是从何处刚收来的,同舟多慈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风流债。
她思及此,麻溜地带着一众小倌关门离开了。
因而她不曾注意到,房内的徐逸之身形一僵。
——一把匕首,正不偏不倚抵在他的腰窝。
宋星苒:“……”
只见宋星苒挺翘的鼻梁下,忽然缓缓流下两道血痕。
“??”
还有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