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二合一)让它下次选个……


    最开始,年幼的喻梨有想过去还原事情的真相,且,她也并不相信,方苒会自杀。


    当所有流言向她泼来,人证,以及方苒的日记里,满满都是对她的憎恨,喻梨无从辩驳,很快的,更大的事件击溃她,消失半年的爸爸,被判入狱,她被学校开除。


    每一件事,都像是掐准了节奏,徐凤芝仅仅在喻爸爸入狱之后一个月就与新任丈夫结婚,她因为愤怒,被徐凤芝迅速打包出国,一件件事情,流水一样淹没她,喻梨没有空闲去思考方苒的死。


    但今日碰见赵可宁,喻梨开始重新思考,她想得头痛,发现与方苒相处的点滴,都变得疑点重重,而关于赵可宁指认方苒偷她钱,她更是毫无印象。


    拼图掉了很多块,喻梨越是着急拼凑,越是拼得艰难。


    当晚,喻梨睡得并不好,第二天感冒加重,但她坚持监督参与了主会场的全部活动,每个细节把控到位,活动办得很圆满,许氏那边的营销经理很满意。


    喻梨强撑着跟对方团队一起合完影,拍完照,再也坚持不住,在小尤送她回程的车上睡着了。


    小尤帮她把车停入底下车库,又有些担忧的叫醒她,喻梨摆摆手说自己睡一觉就好,便迷迷糊糊地进电梯。


    沈廷屹忽然给她弹了个语音,她接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胡话,沈廷屹就下来了。


    沈廷屹下来时,喻梨正在指纹解锁。


    她看见沈廷屹还有点高兴,傻乎乎的说:“沈廷屹,今天活动很成功,我说过,项目结束,要请你吃饭。”


    沈廷屹用手背探到她额头,脸很臭:“你在发烧。”


    喻梨吸了吸鼻尖,带着点儿鼻音:“嗯,我疫情的过后就经常发烧,都烧习惯了。”


    沈廷屹看她对了几次大拇指都没解锁上,叹口气,握住她手指对上解锁:“赚钱就那么重要?”


    “很重要。”喻梨老老实实点了一下头。


    房门打开,沈廷屹带她进去:“你药呢?”


    “包里。”


    沈廷屹打开她名牌包,里面乱七八糟,像她乱七八糟胡乱堆砌很多东西的公寓,忍不住皱眉。


    沈廷屹烧完水过来时,喻梨已经蜷在沙发上,胡乱搭着毛毯睡着了。


    他臭着脸把她叫醒,喂她吃药,她还嫌苦,眉头皱巴巴的,不肯吃,咕哝着:“要先吃糖。”


    “娇气。”把沈廷屹气笑,但沈廷屹找了一圈,还是给她找到糖,喂给她。


    沈廷屹将她抱进卧室,又从冰箱里找到冰块,帮她做简单的物理降温。


    喻梨的家非常杂乱,杂七杂八堆放着很多小女生的东西,像她当年的课桌,但她理直气壮,说什么乱中有序,他好心帮她整理,她还要抱


    怨被他整理过后,她很多东西就找不到了。


    所以她经常找他问:“沈廷屹,我笔袋呢,你帮我放哪儿了?”


    一会儿又问他,“沈廷屹,我英语课本呢?”


    只有这种时候,她嘴里才不会老是沈砚沈砚的,会叫他名字。


    喻梨第二天醒来,脑子转了转,才记起是周日。


    她没有失忆,沈廷屹昨晚照顾她的事还历历在目,于是找了热水喝以后,试探着给沈廷屹发了个信息,问他中午有没有空,请他吃顿饭。


    沈廷屹没回。


    喻梨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家,想起沈廷屹的洁癖,顿时十分赧然,叫了家政服务。


    她给自己熬了点粥做早餐,又去处理了接下来的项目方案,等家政过来收拾打扫时,陆哲问她要不要跟他去郊外泡温泉。


    喻梨看了眼沈廷屹回复的‘可以‘二字,果断拒绝了陆哲。


    家政阿姨弄完,喻梨的小公寓立刻变得整洁如新,喻梨的烦恼似乎也被一扫而光似的,从衣柜里翻了一条鲜亮点的裙子,搭配清新风格的外套,化了点淡妆,眼巴巴的准备出门。


    她给沈廷屹发信息:“可以出门了吗?”


    沈廷屹说:“马上。”


    喻梨就等啊等的,结果20分钟后,喻梨再问,沈廷屹的回答依然是:“马上。”


    喻梨有点急性子,数着腕表又等了十五分钟,忍不住发信息:“好了吗,少爷?”


    沈廷屹:“等等。”


    喻梨:“.……”


    也许察觉到喻梨的不耐烦,沈廷屹这次补充了一句:“要不,你先上来。”


    喻梨眼珠转了转:“房号。”


    沈廷屹把房号发给她,她就果断上去了。


    开门时,沈廷屹正在跟人通电话,穿一套米白色的休闲服,身形优越,眉目俊朗,跟他一同迎接的,还有一只平平无奇的虎斑土猫,大约很少有客人来,小土猫‘喵呜’几声,有点警惕地瞅着她。


    喻梨蹲下身,捏了捏虎斑的脖子,小东西就就范了,往她手心蹭了蹭。


    沈廷屹捂着手机冲她说:“你先自己待会儿,我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就自顾去了书房。


    喻梨抱着猫参观了一下沈廷屹的家,标准的极简主义风格,家具样式非常简洁,但都是价值不菲的艺术品牌家具,喻梨在高奢家具展上看到过,六位数的沙发很软,喻梨试了试弹性,跟虎斑蛐蛐:“还是你主人会享受对不对?”


    这么贵的沙发,她其实也舍不得买。


    等沈廷屹忙完出来时,喻梨已经饿得前胸贴肚皮,抱着虎猫跟他学招财猫的姿势,当面蛐蛐他:“快,问问你爹,他的胃是不是钢筋铁骨,不会饿的,他‘马上’的计算单位是不是年度,我怀疑我要等到风干。”


    午间阳光明媚,房屋南北通透,喻梨穿一条丝绸质地的碎花裙,搭配白色织锦外套,发丝精心卷过,翘起的弧度将她脸型修饰得越发小巧精致,那张白皙小脸上眼睛尤其大,黑白分明,即使皱着眉跟人说话,从杏眼里传出的情绪,也总是带点撒娇的意味。


    “有那么夸张?”沈廷屹发现自己依然很容易动心,环着手臂半靠着木门,忍不住勾唇。


    “少爷,你赶紧去换衣服吧。”喻梨几乎都要求他了,她大病初愈,嗓音还有点哑。


    沈廷屹笑笑,回头说了句:“冰箱里有吃的,你自己先找着垫垫。”穿着拖鞋去了衣帽间。


    等两个人到吃饭的餐厅,已经快1点了,喻梨病刚好,于是找的是家清淡点的私房菜,庭院式的建筑,环境清幽,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有一份独特的闹中取静的奢侈。


    “还是陆哲带我来过两次,他们家的菜味道真的很不错。”喻梨介绍道。


    沈廷屹品茶,据说是餐厅调制的秘门果茶,口感清香,他却只尝了一口,就放置到一边:“陆家那个。”


    “嗯,你可能认识,他可比我懂吃的,嘴巴很挑。”喻梨一边说,一边点菜。


    北城圈子就这么大,陆哲这个纨绔的名声可算不上好,沈廷屹不动声色:“你们怎么认识的?”


    “国外留学的时候。”喻梨头也不抬,“你别看他吊儿郎当的,其实人也精明,很多东西,是他在教我。”


    沈廷屹挑了一下眉,不置可否。


    喻梨点完菜,忽然想起什么,斟酌了片刻措辞,最后还是直截了当:“你还记不记得方苒?”


    “或者说,你对方苒的印象是怎么样的?”喻梨见他沉默,又换了个问法。


    沈廷屹以为,她又在打听沈砚的事,目光顿时微妙,口吻冷了点:“抱歉,她转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出国,对她不会有任何印象。”


    喻梨愣了一下,顿时想起,那一年,沈廷屹确实突然毫无预兆的出国,且以他俩的关系,走之前居然没有联系她,连告别都没有,两个人就这么断了联系。


    喻梨回想起来,又很是无法理解:“对,你当时为什么忽然就出国,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你?”


    “你有联系过我?”


    “肯定啊。”喻梨一脸笃定。


    沈廷屹盯着她,看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薄唇弧度弯了弯,但很快想起什么,垂眸拿起刚在他嫌弃的果茶,掩饰性道:“家里对我有安排,来不及跟你告别,抱歉。”


    喻梨瞥了瞥嘴:“神神秘秘的。”


    但,沈家的人,好像一直这样,无论是沈砚,还是沈清,还是沈廷屹。


    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方苒。


    喻梨觉得,这块拼图,拼凑难度更大,过去的事情,仿佛一团迷雾,她逐渐的在往迷雾深处走,却总是被真相推远。


    “你还迷恋我哥?”沈廷屹看她发呆,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喻梨肃然惊醒,反应很大:“怎么可能!”又补了一句,“你看我像斯德哥尔摩症?”


    又垂下小脸:“他非常讨厌我!我常常被他整,你看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我处境真是遭透了。”光线把她小脸映衬得近乎透明,沈廷屹疑心她要哭,下意识抬手,似乎要接住他眼泪。


    但喻梨又笑嘻嘻抬头,目光明亮:“所以谢谢你,沈廷屹。”


    沈廷屹却觉得心脏仿佛被蛰了一下,清晰的疼。


    南佳音跟的那天晚上其中一位相亲对象吃饭。


    对方寡淡无趣,南佳音兴趣缺缺,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只等吃完饭,彼此互道再见,礼貌性走人。


    但饭刚吃完,男方去结账,南佳音上完洗手间出来时,看见跨进庭院的喻梨跟廷屹舅舅。


    南佳音顿时发现新大陆,眼睛一亮,也不急着走,看两人进了对面一楼的某间包厢。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花枝掩映间,喻梨跟廷屹舅舅的隔桌而坐,一个粉裙清新,眉目精致,一个白衣黑裤,丰神俊朗,气氛怎么看怎么冒着和谐的粉红泡泡。


    南佳音偷拍了张照片,觉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吃完饭,喻梨跟沈廷屹告别说:“我今天有点特别的事情要做,就不打扰你了。”


    沈廷屹‘嗯’了一声,依照他的性格,本不应该多问,却还是启唇:“我能知道是什么特别的事吗?”


    喻梨回给他一个有点尴尬的微笑,沈廷屹就没问了。


    喻梨坐上车,打开包包,拿出产检单,看了一眼小黄豆唯一的一张照片。


    手术定在周三。


    除了她,大概没人知道小黄豆来过这个世界。


    可怜的小黄豆,永远也无法感受这个世界的阳光、雨露、微风、花草、滑滑梯、棉花糖……


    哦,其实还有一个人。


    喻梨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沈廷屹的语音,沈廷屹还没走远,看到她谈过来的语音通话,接起来。


    “沈廷屹,我们……算朋友吗?”喻梨有点犹豫地问。


    沈廷屹想,这个笨蛋的脑回路为什么永远那么奇怪。


    “喻梨,我其实不大跟朋友以外的人一起吃饭。”


    喻梨听懂了,就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那你下午有空吗,介意你的朋友占用一点你的时间吗?”


    沈廷屹‘嗯’了一声,喻梨就把她的车开到沈廷屹面前。


    上车后,沈廷屹还没问喻梨是什么事,就让她把她的手机给他。


    喻梨有点疑惑地交给他,沈廷屹用她的手机拨通自己的电话号码,听到自己的手机响,才重新还给她。


    沈廷屹一边存她电话,一边跟她说:“下次有事记得打电话,但我上班的时候不一定会接,你发信息给我,我忙完会第一时间回复你。”


    喻梨看一眼副驾驶的沈廷屹,他俊逸的五官在午后跳跃的阳光里闪耀极了,帅得超级有安全感,忽然奇怪地想:她当年怎么会瞎了眼,喜欢的为什么不是沈廷屹?


    喻梨口中的特别的事,是想带小黄豆告别,她虽然没来过这个世界,但是想带它感受一天这个世界。


    她是个糟糕且不付责任的妈妈,总是做一些糟糕又容易让自己后悔的事,其实比徐凤芝也好不了多少。


    沈廷屹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于是那天,喻梨跟沈廷屹去了游乐园。


    喻梨给小黄豆买了抹茶口味的冰淇淋,坐了旋转木马以及摩天轮,遇到娃娃机,沈廷屹买了一堆币,给小黄豆抓了一只布偶。


    “当沈叔叔送给它一岁生日礼物。”沈廷屹把木偶丢给她。


    喻梨想了想,不服气的拿剩余的币抓了半响,抓出一只海绵宝宝:“两岁的。”


    两个人像是有了灵感,又去商店买各种礼物,袜子,鞋子,衣服,一直买到小黄豆的18岁,喻梨的车子堆得满满当当。


    最后,汽车停在城郊的河岸边,喻梨靠着栏杆,河风把她的发丝吹得轻轻浮动,隐约的带着某种花香。


    沈廷屹将点好的烟花棒递给她,喻梨拿在手上,看细小的火花绽放。


    花火里,喻梨的脸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伤感,沈廷屹总是疑心她会哭,但其实到最后,她也一滴眼泪都没掉。


    烟花燃完后,喻梨把小黄豆的彩超和一封信拿出来,借用沈廷屹的打火机点燃了。


    沈廷屹问她:“写得什么?”


    喻梨笑笑说:“让它下次选个好点的,负责人的妈妈和爸爸。”


    沈廷屹没接话,陪她默默吹了会儿冷风。


    周一开例会,财务那边跟喻梨汇报,蒋家商超那边年前的活动经费一直是公司垫付,按理,活动结束后,对方百分之七十的尾款就应该到位,但是拖了两个月,财务这边催了好几次,对方一直拖着,没有打款。


    喻梨开这间公司的初期,头三个月,账上流水撑不下去,差点儿倒闭,没少被徐凤芝冷嘲热讽,但徐凤芝嘲讽归嘲讽,蒋然还是将蒋家连锁商场的季度活动签给喻梨。


    最后,因为活动效果还不错,蒋然索性将商超的所有活动都承包给了喻梨公司,这两年里,蒋氏商超几乎所有活动都有公司承接,从来没有出现过不结尾款的现象,财务这边估计因为是老板自家人,才拖到现在反应情况。


    喻梨转了转笔,果断道:“这件事我来处理。美味多这次的活动,对方的营销部很满意,等美味多的款项到账,应该可以暂时作为后面几个项目的流水资金。”


    例会开完,喻梨立刻跟陆哲联系:“蒋家商超的资金链最近有问题?”


    陆哲:“听说你妈在沈家宴会上穿梭得仿佛一只花蝴蝶,蒋家商超资金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你妈急吼吼地想傍上沈家,你觉得是为什么?”


    喻梨皱了皱眉。


    她抽空回了一趟蒋家。


    蒋然跟徐凤芝在吃晚饭,蒋然50多岁,但看起来比徐凤芝老了一大圈,徐凤芝向来体贴,喻梨回来时,徐凤芝正在给蒋然盛汤。


    “梨梨回来了,张妈,给梨梨添副碗筷。”蒋然乐呵呵地说。


    “蒋叔叔,妈。”喻梨称呼了一声,倒也没客气,在餐桌前坐下。


    “看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现做。”蒋然对喻梨,倒比徐凤芝对喻梨更细致。


    或者说客气,国外留学时,徐凤芝从不过问她,但蒋然会时不时亲自给她电话,问她钱够不够,或者出差时,顺便去看她。


    起初,喻梨是排斥的,但时间久了,蒋然的关心从来是润物细无声的,喻梨又不是冷血动物,不会没有半点感觉。


    “不用了,这些菜就很好。”喻梨用张妈递来的热毛巾擦手,夹了一筷子山药片放进嘴里。


    蒋然又关心了几句她公司的经营状况,喻梨都一一回答了。


    徐凤芝却忽然发难:“你跟你男朋友的事最近传得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人跑我面前打听你到底有没有生病,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喻梨放下筷子:“您如果真的关心我,那应该第一时间打电话问我,如果是相信我不会这么荒唐,那就应该信到底,直接反驳这是谣言。”


    “我倒想理直气壮的反驳传言荒谬,但是姜北被姜家打包送往国外,倒像是坐实了谣言,你当初跟他混一起,我就反对,你非要一意孤行。”


    “姜北被送送去国外?”喻梨惊了一下,脑子里很快划过姜北那条短信。


    “你居然不知道?”徐凤芝目光如炬。


    喻梨便说:“我们已经分手,他的事情,我不需要知道。”


    这下,轮到徐凤芝无话可说。


    蒋然见母女一见面火药味极浓,打起圆场:“先吃饭,一家人好好吃饭最重要。”又给喻梨和徐凤芝各夹了一筷子菜。


    喻梨跟徐凤芝这才又重新动筷。


    吃完饭,蒋然还要处理一些事物,让喻梨有空多陪妈妈聊聊天,去了书房。


    佣人端来餐后水果,喻梨忽然说:”蒋叔叔最近好像瘦了很多。”


    徐凤芝扯了一下唇角:“喻梨,你是我女儿,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不用拐弯抹角的刺探,实话跟你讲,蒋家超市最近经营状况确实出问题,但也没有外人传得那么严重,倒是用不着你操心。”


    “我不是操心这个。我只是想提醒妈妈,如果船遇到风浪,不要急吼吼地先想着怎么弃船逃跑,去傍另一艘船,或者病急乱投医,投靠不该投靠的舵手。蒋叔叔对您挺好的,您别不知足,走了弯路,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徐凤芝顿时怒不可遏:“我做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指点点。喻梨,你现在说话也太放肆。”


    “蒋氏商超流动资金如果真的出现问题,也是因为妈妈您太贪心,不断的跟蒋叔叔吹枕头风让他投资新项目,您要是有良心……”喻梨话还未说完,蒋静姝忽然咋咋呼呼的回来了。


    蒋静姝动静很大,像是买了很多东西,指挥家里阿姨帮她拧,转眼看到客厅里的喻梨,顿时像只开屏的孔雀,挽住徐凤芝手臂:“妈妈,我逛街看到一条丝巾,好适合你,你看看喜不喜欢?”


    徐凤芝夸她:“还是你最贴心。”


    蒋静姝便挑衅得偷偷冲喻梨飞了个眼神。


    大部分时间,蒋静姝幼稚得像个小孩一样跟她争徐凤芝的宠爱时,喻梨是不怎么搭理她的,但今天,喻梨直接将蒋静姝拽去屋外花园。


    她说:“蒋静姝,你在姜北面前造谣我,我当你帮我过滤渣男,不跟你计较了,但是徐凤芝的话,你不要盲从,沈砚——你招惹不起,有空不如多关心关心蒋叔叔,或者进修自己的演技。”


    “你那天还咬我了呢!”蒋静姝玩着自己的手指甲,白她一眼,“现在来装什么好人。怎么?看我那天在沈家宴会出尽风头,你嫉妒?”


    喻梨顿时没好气:“对,我嫉妒,随便你。”转身便走。


    蒋静姝却忽然挡住她,凑到她面前,那双与方苒相似的眼睛透出一丝狡黠:“喻梨,你的秘密,我好像知道了,你跟沈砚的过节,我那天晚上也打听清楚了,你如果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在沈砚面前帮你说说好话的。”


    喻梨低声下气:“我求求你了,“话锋一转,”多长长脑子!”


    蒋静姝:“.……”


    对于蒋家超市,喻梨总有不好预感,她了解徐凤芝,徐凤


    芝说不严重,那事态就一定很严重,刚才吃饭,蒋然头上几丝白发做不得假。


    可,喻梨除了提醒,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


    那天加微信,喻梨有预感,赵可宁一定会联系她。


    果然,周二,赵可宁直接在微信上问她:“姐妹儿,这个月业绩有点惨,听说你现在开公司,不缺钱,不介意帮忙冲冲销量吧?”


    赵可宁在的一家服装店,是一家小众轻奢品牌,服装价格大约都在四位数,倒也不算贵,但不是喻梨中意的风格。


    喻梨坐在沙发上,赵可宁从衣架上直接替她挑,连她意见都不问,一口气连挑了数十件,又配了店内的两个包,让同事直接替她包起来。


    “我朋友买这点,小意思啦。”赵可宁跟同事炫耀道,“读书那会儿,她更夸张,我们一群女生出去吃饭、买文具,挑什么都是她结账,说起来真是怀念那段时光呢。”


    柜姐们一边恭恭敬敬地打包衣服,一边夸喻小姐大方、气质好,一看就是特别有品位的。


    浅薄赤裸的恭维声中,喻梨觉得自己像个任人宰割的白痴,她们嘴巴里的夸赞着,眼睛里却赤裸裸在说,看,那个傻瓜富家女。


    “喻梨,你是刷卡还是微信或者支付宝?”赵可宁将包好一大推衣服,提到她旁边,笑容可掬。


    喻梨冷眼看一眼桌上的大包小包,抬手将其中几件挪开,她手指纤长白皙,背脊打得笔直,浑身上下,是富养出来的骄矜气质:“这件,色系太暗,我不喜欢,这件,样式太夸张,不适合通勤,这件……”


    赵可宁在她一声一声的挑剔中,脸色一点点变得僵硬难看。


    最终她只选了其中看得过去的三件,那两个包一个都没要,将卡递给赵可宁。


    同事们都在看,赵可宁只能僵硬地接过那张卡,去柜台帮她刷。


    刷完卡,喻梨顺势提到:“可宁,我今天鞋跟有点高,能麻烦你帮我一起提到到车库吗?”


    赵可宁正想找她说话,僵硬着笑容点头。


    一到车库,赵可宁就发作:“喻梨,我以为你是为了照片来的?方苒的事你真的不好奇吗,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赵可宁发完那条信息后,配图了一张方苒翻她书包的照片,因为年代的关系,照片有些糊,但喻梨依然一眼认出那是方苒。


    喻梨看她一眼说:“我当然想知道。但是你口口声声说我有钱,我现在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辛辛苦苦赚的,没有兴趣当个冤大头,不如大家都爽快点,你想要多少,才肯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不想这样一次次被你叫来,买一些我不需要的东西。”


    “你变化可真大,我们的傻白甜小公主现在变机灵了嘛。”赵可宁笑得有些渗人,“如果我说,方苒自杀那天,我在现场呢?”


    喻梨被她的话震惊到,瞳孔急剧缩了一下。


    两个小时后,喻梨循着记忆,驱车去了老城区。


    年幼时,方苒带她逃课,去过很多地方,唯一的一次,是方苒自己家。


    方苒的家,在城郊,要转三趟公交车才能抵达,小公主人生第一次坐公交车,娇滴滴的嫌弃座位肮脏,方苒拿出手帕,帮她擦拭。


    方苒用的手帕,真丝材质,属于英国皇室的御用极品牌,缝边的口印有沈砚名字的缩写,小公主认得是属于沈砚的私人物品。


    方苒时常若无其事的拿出一些沈砚的私有物,喻梨总是嫉妒地发疯,咬了咬唇,找了别的位置坐。


    那天下午的天空很蓝,风拂在脸上很舒服,城区的蓝楹花开到荼蘼,风一吹,喻梨似乎抬手就能接到柔软的花瓣。


    跟今日一样的时节。


    喻梨到时,已经傍晚,她循着记忆,一个街道一个街道的寻找,终于找到的记忆里的老巷子,周围早就破旧不堪,但,附近仍然有少量的居住的痕迹,喻梨在附近找了个停车位,下车时,一朵蓝楹花飘到她肩膀。


    “喻梨。”方苒忽然叫她。


    喻梨回头,少女扔了一捧蓝楹花到她身上,笑嘻嘻的。


    喻梨反应过来,立刻从地上捧起一堆,扔回去。


    两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嬉嬉闹闹的打闹了一路。


    “你裙子怎么了,你……来那个了?”


    “回家换吧。我家就在附近。”


    “阿姨会不会知道我们逃课了。”


    “没事,就跟她说学校放假,我妈可好骗了。”


    “……”


    “我妈做得红烧肉好吃,你妈在家给你做饭吗,我妈妈天天做。”


    喻梨顿时一脸羡慕,家里有保姆,徐凤芝是从来不需要做饭的。


    此刻,喻梨有些恍惚的摘下肩头的蓝楹花回头,却再没有记忆里那个明媚的少女。


    赵可宁说:“方苒那个小婊子,肯定很缺钱,想钱想疯了,除了偷你的,还讹我们的钱,她拿我们欺负她的证据威胁,你都不知道她有多鸡贼,我们不过在游泳池捉弄了她一次,她居然偷偷录下来,说完全可以告教务处,说起来,她可比你聪明多了。”


    “你知道方苒为什么缺钱吗,我看到她书包里的化验单,她妈妈好像患乳腺癌。”


    “她那么想要钱给她妈妈治病,怎么可能会去跳楼!”


    多余的,赵可宁不肯多说。


    她开口要200万,200万可以告诉喻梨,方苒自杀那天她看到什么。


    喻梨没有200万。


    赵可宁讥讽她:“你爸贪污那么多钱,你会没有200万?”


    赵可宁提到她爸爸,喻梨就跟她谈崩了。


    但,她忍不住想到方苒家里看看。


    从出事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来过,方苒爆出的日记里,满满当当是对喻梨的憎恨,而当时徐凤芝告诉她,对方家属跟她索要了一笔巨额赔偿,愿意私下和解,然后将喻梨关在家里,不再让她出门。


    喻梨的高跟鞋,穿过两条破旧的巷子,终于在最深处,找到记忆中的小区。


    那是个破旧的属于钢铁厂的单位房,墙体周围有漆喷的‘拆’’字,看起来住户们已经搬出小区,人去楼空,只剩孤零零的两栋楼。


    “家里没有卫生用品,你随便选个牌子吧。”进小区之前,方苒带她去小卖部挑卫生用品。


    小公主随意选了一包,又指着老板摊子上的水果:“你妈妈有喜欢的水果吗?给你妈妈买点水果。”


    “你还挺讲礼数。”


    小公主一板一眼:“我爸爸说过,去别人家不能空手。”


    喻梨的视线,从小区门口的小卖部划过,那铺子的招牌还在,但大门紧闭,显然早就搬走。有些魔怔的,她的脚步不自觉的跟着记忆中的路线进入,仿佛多年前,在那个女孩的带领下,她说:“这边……拐弯……你笨死了……”


    楼道里没有灯,大约早就不通电,喻梨打开手机的电筒设备,看了一眼阶梯,她还记得,方苒家在三楼。


    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喻梨闻到某种恶臭味,她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蹿出一个黑影,披头散发,嘴角带着猥琐的笑,是个流浪汉。


    她尖叫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三步,但流浪汉已经抓住她头发。


    “滚开!别靠近我!”喻梨将手机砸过去,吓得神魂俱灭。


    “救命!”


    第15章 第15章她没有注意到,沈砚提起……


    沈砚出拳狠厉,招招致命,三下五除二将流浪汉控制在地,面无表情的盯着缩在墙角已经吓得不停发抖的喻梨,打了个电话:“来两个人。”


    她外套乱糟糟的,被扒掉仍在一旁,胸前的扣子更是被扯掉两三颗,这会儿紧紧捂着胸口,显然已经吓傻,乱糟糟的发丝里,小脸惨白得可怜。


    沈砚看了一眼赶来两个男保镖,脱下西服,裹到喻梨身上。


    方苒家的小区,连同周围


    几个小区一起,三年前就有政府计划拆迁,作为开发项目,被沈氏旗下控股的房产公司买下后,却迟迟未曾动手。


    沈砚今日过来,除了带他上次拍卖的刺绣外,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调查。


    听到救命声赶过来时,喻梨正被流浪汉撕扯衣衫,此刻,沈砚推定,她应该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掏出手帕擦了擦那张被眼泪弄花的脸,他手指握着她下颌,桃花眼凉薄,口吻更是带着的淡淡讥讽:“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喻梨目光失焦,毫无反应,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惊惧中,但明显,沈砚的出现至少让她暂时觉得安全了点,至少对方的外套提供了一丝温暖,传递着绵绵不绝地安心感。


    “老板,这个人……”保镖们处理好地上挣扎的流浪汉,下意识询问沈砚的意思。


    沈砚看地上的人宛如看垃圾:“送去该去的地方。”


    随即,他打横抱起喻梨,爬上台阶,直至三楼,熟门熟路地打开了方苒家门。


    他将喻梨扔在沙发上:“卫生间可以用,自己清理一下。”


    喻梨抽噎了两声,沈砚抬腿,转身要走,被喻梨猛得拽住衬衫衣角,经过刚才一遭,她决计不敢一个人待在这儿。


    沈砚似乎懂她意思,只说:“我拿个东西。”


    喻梨咬了一下苍白的唇说:“我……我手机掉在那里,还……还有包。”


    “知道了。”


    沈砚下楼时,喻梨环顾了一圈,方苒家跟记忆里重合,似乎依旧是当年的模样,但客厅里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过来打扫。


    一座待拆迁的空楼,居然时常有人打扫,沈砚一定花了很多心思。


    她垂下湿漉漉的长睫,正想着,沈砚已经回来了,手里是上次拍卖会上的刺绣展品,以及她的手机。


    沈砚将手机放在她面前茶几上,喻梨拿起来,发现屏幕摔碎,开机都不能,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顿时十分失落,暂时联系不上别人帮忙,又看沈砚正找位置搁置那副刺绣,抿了抿唇,默默去洗手间整理。


    方苒家是老房子,房屋结构异形,跟普通房屋的基本设置不大一样,譬如,洗漱间设置在厨房里,需要穿过厨房才能找到隐蔽的洗漱间。


    喻梨没问,直接从厨房进入,沈砚看她背影,对这里分明熟稔的模样,眯了眯眼。


    洗漱间居然还有热水,喻梨捧着水洗了一把脸,再抬头,发现镜子里,自己狼狈不堪,整个人糟糕透顶,想起刚才那个猥琐肮脏的流浪汉的触碰,她生理性的想吐,干呕了几下没呕出来,又开始掉眼泪,如果不是沈砚恰好出现,如果不是沈砚……


    喻梨闭了闭眼,一想到方才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就忍不住给自己一巴掌。


    她草草的收拾了一下自己,但胸前的扣子已经被扯掉,只能暂时借助沈砚的衣服遮挡,再推门出去,发现沈砚正在厨房清理。


    沈砚的伤,是刚才被流浪汉抓到胸口,破了皮,大约他也难以忍受对方的肮脏,这会儿正偏头简单擦拭伤口。


    西服给她,他身上只剩一件白衬衫,松松上挽,小臂健壮结实,肌肉鼓起,青筋虬露……


    沈砚的拳头,沉闷,凶狠、每一次击打从不落空,刚才的混乱里,喻梨能听到他扭断流浪汉骨头的声音。


    厨房水池旁边有插电烧水壶,水壶里发出咕噜噜的烧水声,很快,跳闸,水烧开,沈砚随手拿出厨房里的纸杯,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喻梨接过来。


    “喝杯水冷静一下。”沈砚语气平稳道,“然后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水很烫,连同纸杯也是滚烫的。


    喻梨抬头看他,旧式房屋电压很低,厨房内灯光昏黄,沈砚高出她一大截,整个人笼罩着她,脸很英俊,不同于沈廷屹眉清目秀的那种俊,他气质更禀冽,眉眼更深邃,即使气息平和的盘问,也仍然透着属于上位者习惯性的威压。


    “我说的话,你会信吗?”喻梨与他对视。


    “先说说看。”沈砚不置可否。


    不足5个平方的厨房光线忽明忽暗,卫生间年久失修,透着返潮的恶臭味,沈砚的目光看不清楚,但至于其中的喻梨清晰的感受到一种荒谬感。


    很久之后,喻梨再也不会妄想,沈砚有一天可以心平气和地询问她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许刚开始的时候想过,她也很多次试图解释,却被对方冷暴力推开,喻梨在一次次失望中,逐渐失去叙述这段过往的全部欲望。


    电压的关系,灯泡光亮又闪了一下。


    于是,喻梨看清沈砚目光里的审视、琢磨,很明显,他也在观察她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以此判断她有没有说谎。


    喻梨不无讽刺地想,她终究在他心里,是个满口谎话的撒谎精之类的吧。


    “我以前欺负她的时候,来过她家,所以知道她家的位置。”喻梨轻描淡写地说,“至于为什么忽然过来,是最近有人忽然跟我提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沈砚,你有没有想过,方苒,也许不是自杀?”


    沈砚在黯淡的光线里,辨别她素淡的脸上,每一个眼神的变化,她眼睛还是红肿的,睫毛湿漉漉,显然刚才在厕所里,又哭过,眼底的害怕情绪已经褪去,但当他让她‘说说看’时,那双黑白分明润着水汽的眼睛里分明有很多情绪闪过,最终,化成一种挣扎后脱力般的平静,仿佛已经失去辩白的欲望。


    以前喻梨总会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欺负过方苒!”


    “方苒的死不是我造成的!”


    嘶声竭力、气急败坏、肝肠寸断,伴随着她每每失控的情绪,没有人想听,沈砚更是懒得理会。


    于是喻梨如今口吻,变成懒得挣扎辩白的自认,她的解释里,上半段被她敷衍而过,明显想要提的是下半段,沈砚今日也正是为此而来,但他不欲跟喻梨分享。


    在沈砚的沉默里,喻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方苒的妈妈,似乎在她死之前,查出乳腺癌,方苒在为此筹钱,如果真是这样,方苒肯定不可能自杀,我记得她死之前,她妈妈的病还没治好,我听徐凤芝说,他们家跟我们家要了很大一笔赔偿款,她妈妈治好了吗?”


    沈砚有些诧异喻梨的重点,明明说得是方苒的死有疑虑,但她最后的重点落在关心她妈妈有没有治好。


    沈砚的目光,依旧一眨不眨地落在喻梨身上,关于方苒,他最近有新的发现,于是对于喻梨今日的出现,更有强烈探究的欲望。


    偏他不动声色:“你觉得,失去女儿,她妈妈还有心情安心治病吗,方苒死后,她妈妈不到半年,也去世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沈砚随手从旁边的水壶里,也给自己接了一杯。


    喻梨想起记忆里的那顿红烧肉,有些恍惚地‘喔’了一声。


    她没有注意到,沈砚提起方苒的死,面对她这个‘罪魁祸首’,已经没有往日的暴戾与激动。


    什么东西,忽然‘啪’地一声,打破此刻的静谧。


    喻梨吓一跳,还在刚才的恐吓中,立刻应激地瑟缩着抱住脑袋,蹲下来。


    沈砚看她受惊的模样,偏头看一眼厨房的晾晒区域,是只野猫,他迈腿过去,将其驱赶走,又顺便关上窗户。


    再过来时,喻梨依旧瑟缩着,仿佛又陷入方才被流浪汉袭击的惊恐。


    “一只猫而已,是因为被害人家里,所以才这么害怕?”沈砚俯身,嘴唇擦过她耳畔,有意激她,有些恶劣地说。


    喻梨从手肘里偏头看他,那双眼睛红肿,出人意料,这会儿蓄满晶莹液体,睫毛湿漉漉颤动。


    很久以前,喻梨很会哭,大多是撒娇的,佯装的,女孩子娇滴滴的,在


    大人面前,在沈砚面前,在每一个她哭两声,就会心软的人面前。


    因为眼泪有用。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就不在他面前哭了。


    每一次,沈砚几乎以为她都要哭出来的时候,在他让她站在车流里,她吓得面色惨白回来时差点昏过去时,在她从冰冷的池水里找着那只打火机羞辱地碰到他面前时,沈砚都以为她要哭了,可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不知为何,沈砚此刻被这双蓄满泪水的眼睛蛰了一下。


    喻梨推开他,因为沈砚的恶劣,她言语顿时也充满攻击性:“沈砚,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失败,方苒缺钱,妈妈得了乳腺癌,你那么有钱,方苒居然没找你借,反而要……”她顿了一下转而说,“而你,还要拿一幅她奶奶价值80万的刺绣来怀念她,你不觉得讽刺吗?”


    沈砚的情绪出乎意料的平静,但口吻依旧冷冽,手指下意识将她拽过来一点:“在这里,这个时间点,你可以再刺激我试试看!”


    喻梨猛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果断不再吭声,眼底的眼泪又一次憋回去。


    喻梨的脸,在灯光下,即使倔强,仍旧透着如丝绸般的莹润感,沈砚本想收拾她,却听到自己鬼使神差地问:“喻梨,上上个月的19号,你在哪里?”


    喻梨本来已经做好承接沈砚的暴怒,但沈砚的问题,忽然变得风马牛不相及,她在哪里,关他屁事,她想。


    可,脑子飞速运转,喻梨身体颤了颤,想起了什么。


    她用尽全身克制,才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是说:“我每天那么忙,上上个月19号是哪天,做了什么,我怎么知道?”


    沈砚目不转睛得盯着她,最终扯了一下嘴角,仿佛自嘲自己的一瞬的鬼迷心窍,放开她。


    喻梨舒出一口气。


    沈砚迈开腿。


    喻梨到底不敢在在这里多呆,跟上他脚步。


    她的脚开始疼痛,喻梨偷偷看一眼,发现自己左边脚踝红肿,应该是刚才跟流浪汉挣扎时,崴脚所致,也许是从刚才到现在情绪时刻紧绷,被自己下意识忽略,这会儿疼起来,她也只有忍耐。


    喻梨跟着沈砚下楼,出小区大门,拐出没办法停车的小巷道,终于见到自己的宝马。


    她整个人忽然放松下来,疾步走到自己车前,拉开车门。


    沈砚没有计较她的不告而别,只是上车前,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走路极为不自然,垂眸,终于注意到她路灯下红肿的脚踝。


    他挑了一下眉,从下楼到巷口,大概因为害怕被他丢下,他能明显感觉喻梨跟他跟得很紧,整个过程一声不吭,以前那个稍微疼一下都会嚷嚷地满世界都知道的小公主居然也会忍耐。


    喻梨进入车内第一件事,是找自己的备用外套,她把自己的外套换好,看见不远处,沈砚的车还未开走。


    于是开到沈砚的库里南旁边,按了一下喇叭。


    沈砚降下车窗。


    喻梨把外套递给他,有点不甘不愿的:“今天谢谢你。”


    车内后座,沈砚手上还拿着她碎掉屏幕的手机,喻梨方才搁置在茶几上的,但走时,她大约以为手机已经被她放在包包里,并没有注意到手机已经被他拿走。


    沈砚也并没有归还的打算,只是深深看她一眼,接过那件西装外套。


    喻梨便像是觉得晦气似的,脚下猛踩油,利箭一样冲出去,只想立刻逃离这个鬼地方。


    沈砚看了一下喻梨的手机,神色并不像表现得那样平静。


    喻梨讽刺他,拿方苒奶奶的刺绣怀念方苒……


    可方苒几乎很少提及自己的奶奶,没有任何同学知道她有一个刺绣工艺极佳的奶奶。


    “找人复制一份手机里的数据。”到酒店时,沈砚将手机交给下属说,“看看有没有跟方苒有关的东西。”


    第16章 第16章“我说见一面,你听不明……


    喻梨回家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那个破旧的房子里,但今晚经历的一切,让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和胆量再折返回去。


    找出冰块简单地敷了一下脚踝,喻梨用自己的备用手机,联系赵雨浓,跟她确认酒店监控删除的事情。


    赵雨浓跟她保证,监控早就删除,且是无法恢复数据的删除法,她前男友计算机系的,她也懂点这方面的技术好不好。


    喻梨松一口气,想起沈砚突如其来的问题,仍旧觉得心有余悸。


    好在,明天所有的事情就会结束,喻梨忍不住摸了摸小腹,而方苒的事,她也决定不再理会。


    喻梨承认,对于过去的事情,她最近确实有探索的欲望,她因为方苒,被冤枉了很多年,苦主却只有一个沈砚,除了沈砚,其实已经很少有人再在她面前提及当年旧事。


    沈砚今天问她的时候,喻梨原本以为,自己会趁势将这么多年的事全盘托出,包括自己遭受的冤屈,可她放弃了。


    因为站在被沈砚费心维持的方苒家里,喻梨终于明白,沈砚对方苒的爱意,是真的抵过时间的漫长,偏执又情深,而她从很多年前开始,在他们的剧本里扮演一个跳楼小丑,由始至终,是他们剧本里的第三者,背锅侠。


    喻梨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和自怜。


    她都那么可怜了,凭什么还要帮着沈砚回忆方苒?


    她跟方苒的过往,沈砚不配知道。


    至于方苒的死因,喻梨觉得自己没有能力追查,她不过心血来潮,想去方苒家里看看,差点儿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光是想起流浪汉猥琐的目光,喻梨就抱着被子又哆嗦了一次。


    她会把赵可宁推给沈砚的,喻梨事不关己地想,赵可宁不是要200万吗,别说200万了,为了方苒,沈砚估计2000万都能花。


    大约是今日实在发生太多事情,喻梨一晚上噩梦不断,一会儿梦见方苒跟她说来,喻梨,走这边,喻梨向她走过去,方苒的脸忽然变成那个流浪汉,猥琐的笑着要来抓她头发,喻梨吓得尖叫,一会儿又梦见沈砚掐着她脖子说,那晚上居然是你,他眼底的厌恶那样明显,铺天盖地,深深刺痛她。


    喻梨在那种情绪里惊醒,摸到自己满眼冰凉泪水,抱膝坐在床头,不知道怎么熬到天亮。


    第二天,喻梨先是一瘸一拐的拿着身份证去营业厅重新办理SIM卡,又在小尤找来的高级护理赵姐的陪同下,去预约的一家私立医院。


    医生建议她手术时,最好能有家人陪同,且术后休息两周,但喻梨清楚,她没有那么多的休息时间,因此只给自己规划了周三到周日的五天时间,这五天里,将由赵姐全方位24小时陪同。


    喻梨的状态,非常差,眼下有青影,脸色很苍白,脚踝依然没有消肿,走路不稳当,比昨日疼得更明显。


    “喻小姐,距离上次的检查已经三周,我们可能需要再给你身体做一次具体检查,再确定手术。”


    喻梨表示配合,她特别怕死,也很怕疼,躺在检查椅子上时,被检查室里的白光晃到眼睛发疼,也许因为没睡好的关系,总觉得周遭一切变得十分朦胧,荒谬又缺乏现实感。


    等报告的时间,赵姐见她脚实在是疼,提议她干脆挂个骨科,喻梨点头,骨科那边人不多,医生都不用拍片,确认她没到骨裂的程度,开了点云南白药喷雾之类,建议她最近一段时间尽量不要用脚,注意休息。


    “正好,做完手术,我可以休息五天。”被赵姐扶着出来时,喻梨有点乐观地说,好像事情碰到一块儿,她能一次性解决,真是运气不错。


    赵姐被她缺心眼的乐观逗笑,又隐约叹口气。


    这位雇主,赵姐第一次接触,没觉得多么难伺候,但好端端一个女孩子,做这种手术,能是什么好事,早晨见到小姑娘脸色白的像鬼,她还吓一跳,又想到她身边居然没个陪同的人,竟然要花钱雇人帮忙照顾,也觉得可怜。


    赵姐搀扶她去妇产科那边,走廊


    上,远远的,沈廷屹环着手臂站在诊室门口,见到她模样,眉头紧锁,大步朝她走过来。


    “怎么不接电话,怎么弄得?”沈廷屹穿一件黑色夹克,里面是白色圆领卫衣,显得脖颈很长,喉结凸出,身上有种介于成熟与少年感之间的独特清隽气质。


    喻梨有点懵:“你怎么在这里?”


    沈廷屹看她这副鬼样子,眉头皱很紧:“我先问的,回答我。”


    喻梨就掏出新手机:“昨天电话丢了,才买的新机,刚才在检查,开静音了,你给我打电话了吗,什么时候?”喻梨正说着,发现未接来电提示里有显示昨晚9点跟10点多,沈廷屹就给她打过两次电话,今早9点半和10点多分别又拨过两通。


    昨晚确实是联系不上她,今早安装好卡,喻梨精神不济,心不在焉,确实没看到来电信息。


    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沈廷屹的目光放在她脚上,喻梨又解释说:“昨晚崴了一下脚,没什么大问题。”


    沈廷屹闭了闭眼,忍住想骂她一顿的冲动,不明白为什么他稍微一不留神,她就有办法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喻梨眨了眨眼,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廷屹浅浅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口吻看起来冷淡又平和:“你主治医生是我大学校友,不是说朋友吗,过来帮你看看。”


    “喔。”喻梨心里一暖,同时又忍不住觉得怪怪的。


    她正想着哪里奇怪,看见赵姐看沈廷屹万分嫌弃的眼神,喻梨一下子就明白赵姐误会了,刚想替沈廷屹解释,赵姐忍无可忍:“别挡这儿,没见喻小姐腿还疼着,您要不乐意搀扶一把,道儿总得让开。”


    估计赵姐心里,沈廷屹就是逼她手术的罪魁祸首,不负责任的渣男之类。


    喻梨都替沈廷屹尴尬,张嘴想解释,沈廷屹倒没计较,从赵姐手腕里接过喻梨,跟她说:“身体重心靠向我,能走吗?”


    “能的。”喻梨有点尴尬,又替赵姐解释,“我请的护工,赵姐。”


    沈廷屹‘嗯’了一声,跟对方点了一下头。


    报告已经出来,主治医生指着这片子跟他们解释:“因为喻小姐延迟过一次手术时间,目前胎儿已经超过8周,头围大于2CM,这种情况下做手术,廷屹知道,风险比上次的时间节点,会大很多。”


    喻梨皱了皱眉,仍然坚持:“只是有风险,但是其实也没有想象危险,对吗?”


    “理论上是这样,可喻小姐,您是特殊血型,就是所谓的熊猫血,如果在手术过程中发生大流血,根据我们目前的血库储存来看,情况不会太乐观,你有加入一些特殊血型救助群或组织吗,如果手术时能保证血库充足,成功率会更有保证。”


    “我没有特殊血型救助群,赵医生,您只需要告诉我,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赵医生叹口气:“目前看来,百分之八十,但是依然存在产妇在手术过程中因为胎儿头围过大发生大流血……”


    赵医生还没说完,被喻梨打断:“赵医生,我做。我们还是按照计划,半个小时后手术可以吗?”


    赵医生看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沈廷屹:“你们……谁签字?”


    “我自己签。”喻梨说,“手术由您亲自做,对吗?”


    “对。我马上让助理带您签字。”赵医生说完,喻梨被赵姐搀扶着,出去签字。


    沈廷屹一直没动。


    赵医生叹口气,转身给他接了杯水,拍他肩膀:“哥们儿,我做这类手术倒是碰到不少熟人,是真没想到有天也能碰到你,你说咱留学那会儿,你一向清醒寡欲、生人勿进,怎么的一回国就搞这出?”


    沉默半响的沈廷屹只是问他:“手术的风险?”


    “不好说,她血型太特殊了,这种熊猫血型的事故,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去年,就隔壁医院,发生过一例,啧啧,也是一年轻鲜亮的姑娘,想想就惨烈。但是你带来的人,哥们儿我怎么的也得帮你保住不是?”


    沈廷屹的瞳孔微缩。


    赵医生见他愁眉的模样,试探着:“要不,再劝劝,考虑考虑?这年头,英年早婚也没什么,我看人姑娘也条盘靓顺的,配你还算凑合。”


    沈廷屹握了握手指。


    出去前,赵医生将报告拍他肩膀上:“你女儿8周照,留着做纪念。”


    沈廷屹捏着报告纸,清隽的俊脸上,情绪不明。


    人一出去,赵医生哼了哼曲子,拿水壶浇办公室绿植,由爱故生忧,有爱故生怖,他这个老同学,当年在学校,那叫一个炙手可热,多少姑娘前仆后继,人愣是半点儿凡心不动,端得那叫一个高岭之花,没想到这回也是栽了。


    沈廷屹出去时,喻梨正在助理的指导下签字,医院的手术同意书都是范例,没什么可看的,喻梨也只是大致看一眼,没什么犹豫的就签下。


    喻梨抬眼看见他,便说:“沈廷屹,今天谢谢你,有赵姐帮忙,就不打扰……”


    沈廷屹却直接拿走她签好的同意书:“手术不能做。”


    喻梨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廷屹本想直接将他拽走,但看一眼她脚裸,忽然改为拦腰抱起,喻梨其实很轻,被他轻轻松松抱到走廊僻静拐角处。


    “沈廷屹,你干嘛!”喻梨挣扎着,最终被他妥帖放在座椅上。


    沈廷屹蹲下身,跟她平视,眼底情绪汹涌,但他极力克制,口吻也是沉静的:“你刚才也听医生说了,你的血型,如果在手术过程中发生大出血,这家医院根本没有充足的血库可以应对,你也没有加入相应的救助群,情况会非常危险。”


    “你也说了只是可能,如果,手术失败的概率很小,我可以赌!”喻梨其实也不是不怕的,她可怕死了,也可怕疼了,但是她没办法跟沈廷屹解释那晚的荒谬,她得纠正这个错误,她已经够痴线的了,绝对不能等到沈砚的查到她头上,她都不敢想象那个场面沈砚会怎样羞辱她。


    “喻梨,在医学界,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手术,任何突发情况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你需要郑重的考虑,况且你今天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先回去好吗?”


    “我已经慎重、郑重、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的考虑过了,这个手术今天一定要做!”因为睡眠的关系,喻梨的小脸,看起来带着几分惨白,但她态度坚决,因为争执,眼底染上一点猩红。


    沈廷屹喉头滚了滚,他情绪其实也很复杂,因此说出的话带着几分冰冷:“我不会让你今天在这里接受这台手术。”可能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过分生硬,于是补充,“不管是作为一个医生,还是作为你的朋友。”


    喻梨:“.……”


    喻梨垂下长睫,嗓音低了点:“沈廷屹,我很感激你今天能特意过来关心我,还有上次你陪我跟它告别,可能你不懂,这种事情,我没有多少朋友可以分享,甚至连我妈妈那里,都不敢告诉,谢谢你,但是就到这里吧,我自己的事情,你让我自己做决定可以吗?”


    穿堂风从两人中间掠过,沈廷屹感到一种冷,又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但他已经下定决心不会让喻梨完成这场手术。


    “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位师兄,临近博士毕业,还在挂科,要不是家里有点闲钱,不一定能顺利拿到毕业证。”沈廷屹轻描淡写的开始造谣。


    喻梨:“……不……不会吧。”


    “这家医院,也是他们自家医院,家族企业。”


    喻梨:“.……”


    “我认识一些特殊血型的救助中心,至少先联系一下,准备好,再做手术,好吗?”沈廷屹循循善诱。


    沈廷屹的眼睛,干净,清冽,目不转睛看着人说话时,给人莫名非常可靠


    的感觉,早晨阳光稀疏,他整张脸在那种光线里透着温柔又令人安心的镇定。


    喻梨大概是被他蛊惑,有些犹疑的,不确定的,迷迷糊糊的,点了一下头。


    赵姐被打发走,喻梨抱歉的多补了两天天工资,赵姐笑眯眯的,多了嘴说:“喻小姐,孩子都是缘分。”


    喻梨有些疲倦得懒得解释。


    折腾了大半天,几乎坐上沈廷屹的车后,她大约是精神不济,居然睡着了。


    到地下车库时,喻梨还是没醒,沈廷屹本想叫醒她,但难得看她睡得香,抬手的一瞬间,又生生止住,改为只是将她挡住眼睛的一缕发丝别开,露出白皙的,眼角带着些许雀斑的小脸。


    沈廷屹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某个夏日午后,体育课,他运动完回教室拿东西,发现某个翘课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教室,趴在他座位上睡着了。


    那天,少年的沈廷屹就完全忘记自己原本要拿什么,轻手轻脚地拉了跟凳子,看她看了半响。


    整间教室安静极了,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年少时期的沈廷屹越看越觉得可爱,有种隐秘的快乐。


    但这会儿,沈廷屹心绪复杂。


    静谧的车内,忽然想起手机铃声,喻梨被惊动,睁开疲倦的眼睛,摸到自己的包,接电话。


    是公司部门的人。


    “老板,抱歉,我知道您在休假,但是蒋总那边……”


    “嗯,我知道了,待会儿我找出来发给你,还有别的事吗?”


    沈廷屹听她又说了几句,明显是公事,她嗓音还带着睡醒后的沙哑,但是条理清晰,几句话将事情问清楚,便跟同事交代了后续问题的处理方案。


    喻梨挂完电话,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沈廷屹车上,车内光线黯淡,显然已经开到地下车库,她抓了一把头发,侧头跟沈廷屹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你很疲倦,状态很糟糕,昨晚没休息好?”沈廷屹指出。


    喻梨想起昨晚的梦境,心里很难受,但面上不显,自嘲的口吻:“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没经验,失眠也正常吧。”


    沈廷屹没接话。


    喻梨就说:“今天谢谢你,走了。”推门下车。


    她下车的一瞬,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回头说:“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把自己过得糟糕透了,对不起啊,沈廷屹,老是让你看见我狼狈的一面,我也不想这样的,要不然,你还是别管我了。”她说到后半句,不自觉垂下视线。


    沈廷屹一直看着她,目光沉静,渐渐的,生出一丝心疼。


    说完,喻梨也不等他回答,转身走了。


    她脚还红肿着,被沈廷屹很快追上,扶着她。


    沈廷屹扶住她胳膊的手,坚定有力,目光落在她身上,沉静温柔:“没觉得你很糟糕,从来没有,你只是遇到点困难,喻梨,谁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过去了就好,就像你的腿,需要帮助,但,总会复原的是不是?”


    喻梨眼睛就有点酸胀。


    但好像因为沈廷屹的安慰,情况一下子变得没那么糟糕了一样。


    部门需要的活动照片以及一些方案数据,除了喻梨商务电脑上面,还有一部分在原来的手机上。


    喻梨还是需要修复原来的手机才能拿到,但是手机被忘在了方苒家。


    喻梨思考怎样才能拿回自己的旧手机,发现唯一的办法是通过沈砚,但是她其实连沈砚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思来想去,要沈砚的联系方式,总觉得应该避开沈清和沈廷屹,于是喻梨唯一想到的人,只剩南佳音。


    她给南佳音打电话时,南佳音正在给姑婆挑礼物。


    沈砚母亲过两天生日,算是家宴,只是简单的吃顿饭,南佳音在讨好长辈这点上十分得心应手,于是约闺蜜一起挑礼物。


    看到是喻梨的电话,她还有点奇怪,但想起喻梨当初忽悠她怎样拿捏未婚夫许池,以为她又来忽悠她,于是接起来便说:“喻梨,我跟许池已经解除婚约了,你可别想再跟我推销你的公关套餐。”


    喻梨:“那恭喜你啊,远离渣男,但找你,不是为了这个事。”


    南佳音就撇撇嘴:“你找我还能为什么事,不会是上次宴会的事吧,喻梨,你都把顾甯推下水了,你还想怎么样,我那天又没取笑你,你说你报复心怎么那么重,你不会为这个找我麻烦吧,我告诉你,你休想,顾甯还等着收拾你呢,你最好别再惹上我,否则……”


    “否则怎么样?”


    “否则我就告诉我表舅舅,让我表舅舅收拾你!”南佳音软趴趴的威胁道。


    把喻梨逗笑:“好吧,那你直接让你表舅舅收拾我吧,你表舅舅的联系方式发我一下。”


    南佳音:“.……”


    她忽然又想上次撞见喻梨跟沈廷屹吃饭的事:“哪个表舅舅?廷屹舅舅,喻梨,你别不要脸,我廷屹舅舅绝不会看上你,你少打他主意。”


    喻梨不知道她为什么扯到这个,皱了皱眉,再次打断她:“沈砚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


    南佳音简直惊讶极了:“……喻梨,你还对我砚舅舅不死心呢!”


    喻梨忽然觉得,找南佳音可能是个错误,她有点头疼,但是还是解释道:“别的事情,佳音,麻烦你帮个忙好吗?”


    她一下软了语调,有点求人的意味,像是在南佳音心坎儿上挠了一把,南佳音怪不自在的:“可我砚舅舅要是知道我私下给你他联系方式,他会打死我的。”


    “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心地善良又貌美如花的小仙女佳音,肯定会帮忙的对吗?”


    南佳音把沈砚的私人号码发过去时,才反应过来,草,喻梨这个死妮子,也太会撒娇了点。


    蒋静姝陪沈砚参加一场商务应酬。


    那天晚宴过后,沈砚联系姜静姝频繁了点,破天荒的,也会带蒋靖姝参加一些私密聚会,仿佛一种变向公开。


    蒋静姝心里如同揣了一只珍贵的小兔,七上八下,怦怦直跳,虽然沈砚待她依然举止规矩,没什么变化,但出入的场合里,她俨然是太子爷正牌女友的待遇,无人敢为难,有的只有客气恭维。


    沈砚参与的一些场合,大佬云集,席间,男人们聊的都是国家政策,商业投资领域,蒋靖姝听得半懂不懂,只竭力扮演好花瓶角色,乖巧替沈砚布菜,但每晚回去,徐凤芝会让她复盘沈砚最近接触过哪些人,以及聊天内容。


    蒋静姝烦不胜烦,徐凤芝却提醒她,蒋家商超资金流断裂的事情,很有可能捂不住,再不用剩余的钱翻盘一把,她蒋家小姐的风光是真的怕保不住。


    许志恒手握巨额财富,又是华尔街著名投资圣手,从那场宴会开始,无数名流投橄榄枝,寻求合作意向。


    今日,许志恒也在,蒋静姝坐在沈砚身侧,已经尽量去记忆他们散乱的聊天内容,但她实在记不清,只能偷偷用手机录音。


    沈砚送她回去时,录完音的蒋静姝因为心里有鬼,有点坐立难安,且她今日穿了一双品牌新鞋,再昂贵的鞋子,第一次穿也总有磨脚的时候,蒋静姝忍着磨脚的疼,坐在沈砚身边。


    豪车驶过车水马流的街道,窗外夜色繁华,沈砚在车内看一份文件,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过了会儿,他接了通电话,蒋静姝听他聊起公事,且似乎与许志恒投资方向有关,正好是徐凤芝让她留意的部分,蒋静姝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沈砚却在打电话时,瞄到她不太自然的脚踝,因为磨脚,已经破皮红肿,令她不能再淑女得将伤口陷进鞋子里。


    沈砚的目光投过来,蒋静姝有些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脚,但沈砚目光疑惑,长久地落在她伤口上。


    蒋静姝有点不安。


    挂完电话,沈砚忽然说:“脚受伤,怎


    么不说?你很能忍吗?”


    沈砚说这句话时,盯着她的脚踝若有所思,明明只有她们两个人,蒋静姝却有种奇怪的,沈砚好像不是在问自己的感觉。


    “也不是很疼,新鞋,总是要磨脚的。”那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蒋静姝立刻答道。


    “呜呜呜……超疼的,沈砚你轻点儿!”沈砚的脑子里,却响起一道奇怪的女声。


    他脸色有点难看,像是想将那种想法立刻摒弃,去找车内的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张创可贴递给蒋静姝:“自己处理一下。”


    蒋静姝手指碰到他指尖,内心又升起某种动容,像上次他帮她处理伤口时,沈砚一些突如其来的无意识的举动,总能让姜静姝迷惘不已。


    于是她贴完创可贴,想了想,试探地问道:“沈砚,伯母过两天生日,我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可以亲手送给她吗?”


    沈砚偏头看她,光影交错间,他目光锐利,蒋静姝又感到一种头皮发麻的窒息感,为自己的冒进和逾矩。


    但沈砚很快似笑非笑,目光有些耐人寻味地说了句:“可以。”


    蒋静姝心里的小兔子又开始跳舞,唇角久久难以下压去。


    到别墅门口,蒋静姝推门下车,但她忽然有更大胆的想法,忽然转身,拽住沈砚衣领,唇大胆地贴向他的薄唇。


    几乎快偷袭成功时,沈砚抬手,偏头,姜静姝的唇堪堪碰到他下颌的位置,目光所及是他锋利的侧脸,侧脸往下,脖颈有轻微抓痕。


    沈砚视线再挪过来时,蒋静姝又有一种对方似佛子,高贵,冷冽、不容亵渎,他脖颈修长,喉结凸出,蒋靖姝第二次被他拒绝,居然没有羞恼,只是想,这个人装什么?


    脖颈那样暧昧的位置,难道不是被女人抓出来的?


    “你对曾经喜欢的方苒也这样吗?”开了遮挡板,司机看不到后面,蒋静姝在密闭的空间里这样问他。


    沈砚视线冷冷垂落,看她一眼,当然没有回答,只是推开她:“到了,你可以下车了。”


    蒋静姝咬唇下车。


    沈砚的私人手机忽然震动,是一串陌生号码的信息。


    第一条是:“我手机掉在方家了,你可以派人帮我找一找,然后送来吗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还存在手机里。”


    第二条是:“作为交换,上次跟你提有人告诉我方苒的事,你如果好奇的话,我可以把那个人推给你。”


    沈砚扯了扯领带,懒得回信息直接拨通号码。


    喻梨发完信息,还有些忐忑,她怕沈砚懒得理她,特意加上了赵可宁作为筹码,原本以为还要等一会儿,但沈砚直接打过来。


    喻梨愣了愣,还是接起来,那头沈砚直接说:“见一面。地址时间待会儿发给你。”


    喻梨脑子转了一下:“你这么快找到我手机?”


    沈砚侧头,看蒋静姝进入别墅区,面无表情的撒谎:“打扫的人发现了。”


    喻梨就说:“不用见面,你派人直接把手机寄给我,至于我跟你提的人,手机拿到以后,我立刻推给你。”


    沈砚的头微微靠上后面真皮座椅,想起手底下人交代的喻梨手机里的东西,只有两张照片跟方苒相关,一张是聊天记录里,一位叫赵可宁的微信号发给她的,方苒正在翻动书包里钱的画面,以及对方聊天记录里提到的‘方苒偷你钱’的证据。


    所以喻梨嘴巴里的交换条件根本不成立,因为沈砚手底下的人早就查到方可宁。


    另一张照片,在喻梨的相册里,相册上锁,是喻梨跟方苒的自拍,两个小姑娘穿着同样的棉布裙站在一起,关系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我说见一面,你听不明白吗,喻梨。”沈砚的口吻里透着一种极度的疲倦和上位者惯来的施压。


    夜深,光影交错,他俊脸在奢华豪车内隐约透着某种尖锐戾气。


    第17章 第17章沈砚,如果确定方苒的死……


    与喻梨见面之前,沈砚提前见的人是赵可宁。


    沈砚多年前跟喻梨就读的贵族学校,近日发生了一起轰动的贪污案件,案件审理过程中,随着犯罪者们狗咬狗般更多细节出现,警方惊讶的,还查到一起谋杀案,便是方苒当初定性为自杀的案子。


    方苒家,还有她爸爸跟弟弟,当初方苒跳楼,方家从喻家索要的巨额封口费,并没有用于治疗方苒妈妈已经扩散的癌症,方苒妈妈死后,方苒爸爸拿着那笔钱跟儿子搬离去了另一个城市。


    然而,钱很快花光,方苒的哥哥方禹厚着脸皮找上沈砚,沈砚让助理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


    方禹花钱很快,渐渐不满足,还私下纠缠过几次喻梨,但被姜北找人收拾过,人就老实下来,喻梨口中的姜北对她好,其中包括的也是帮她摆脱方禹纠缠的事。


    方苒的案子有新变化,警方找上方禹,事情很快也被沈砚知道,沈砚那天才会去到方苒家里,企图拼凑一些事情原有的真相。


    赵可宁被沈砚的保镖带到酒店的豪华套房,全程胁迫,但对方手段强势,她再不甘不愿,也无能为力。


    一被人松开,她便表现出极大的愤怒与暴躁:“你们这是非法胁迫他人!我要告你们!”


    很快的,她看见沈砚的那张恶魔般的脸,赵可宁顿时哆嗦了一下。


    对沈砚的恐惧,从家里破产开始,至今赵可宁还能回想起的被爸爸煽耳光告知因为自己的荒唐,家里工厂倒闭,必须立刻搬离别墅区的恐惧。


    从那天开始,赵可宁的人生彻底跟光鲜亮丽无关,连基本的毕业证都没混到,不得不在商场干一份柜姐的工作,学着笑脸相迎,做个销售。


    “沈!砚!”赵可宁从齿缝里咬出这两个字,混杂着憎恨与恐惧,“你把我抓来干什么?”


    沈砚坐在一张原木办公桌后面,长腿交叠,烟灰缸里有他捻灭的烟头,俊脸因为逆光的关系,神色有些模糊难辨,但身上气质一定是气定神闲的:“听说,方苒自杀那天,你在现场?”说这句话时,他随手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茶杯里瞬间冒出腾腾热气。


    赵可宁忽然就没那么慌了,手指下意识玩弄自己头发:“是喻梨告诉你的,我跟她闹着玩儿的,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沈砚就笑了一下,把茶杯往前身旁推了一下,那里站着方禹:“不急,喝杯茶慢慢想,也许喝着喝着就想起来了。”


    方禹便很乖觉地拿起茶杯递给赵可宁,还偷偷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赵可宁确实渴,一路被抓过来,担心受怕,这会儿听沈砚的意思,心里稍稍镇定,于是一饮而尽,一屁股坐在旁边矮几上:“告诉你跟告诉喻梨可不是一个价,沈砚,拜你这个疯狗所赐,我们家现在什么样你也是知道的,200万是告诉喻梨的价格,你的话,得1000万,不然怎么对得起你为方苒那个小婊子立的深情人设呢?”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方禹听她提起妹妹,立刻威胁。


    沈砚淡淡扯了一下唇角,后背有些放松得往后靠,没顺着她的话,反而说:“怎么,你问喻梨要两百万喻梨没给?”


    “这姑娘现在精明着呢,没以前好哄,还是以前可爱,对不对?以前问她借什么,要什么,她想都不想就答应,多仗义。”赵可宁玩着手指甲。


    “仗义你们一起冤枉她搞霸凌?”


    “怎么算冤枉呢?小公主高高在上,讨厌谁,还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吗,我们天天追她屁股后面跑,拿她好处,总得帮她做点什么呗,我们都是好心。”


    沈砚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


    “贱货!我妹妹就是被你们这些烂人逼死的!”方禹听到这儿来气,抓住了赵可宁的领口。


    “你妹妹的死关我们屁事,你以为她是什么好鸟,她精明着呢,成天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还要勒索我们!跳楼,谁信她会跳楼!”赵可宁有点慌乱,但是嘴巴上依然伶俐。


    “你胡说八道,我妹妹胆子小得很,要不是你们逼她,她怎么会……”方禹说不下去,方苒的案子基本已经确定,是他杀。


    “放开,方禹。”沈砚


    说。


    方禹不得不放开她。


    “当年你们的口供里,怎么没有提这些?”沈砚抬手给自己添了茶,行云流水的动作,透着惯常的优雅。


    赵可宁:“先给我来根烟。”


    沈砚没犹豫,随手将旁边的打火机跟烟盒丢给她。


    赵可宁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要我说也行,后面的得收钱,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套我话。”


    沈砚挑了一下眉,摩挲了一下茶杯口:“你的话不值那么多,警方那边已经掌握比你更有利的证据,但是赵可宁,你们涉及到当年集体给假口供,你说,我该不该把你们都交给警方?”


    赵可宁又哆嗦了一下,几乎从踏进这间房间开始,她已经隐约预感,自己讨不了什么便宜,沈砚可没有喻梨那么好糊弄。


    “你少吓唬我,我们当时年纪小,能知道什么厉害关系,口供不口供的,我们吓到忘记跟警察叔叔说而已。”她强装镇定。


    沈砚漫不经心:“10万,只值10万。要么,把你交给警察,你跟警察慢慢解释补充,要么,你把你知道的卖给我,反正方苒的案子已经定性,你知道的,也不过是对真相的具体补充而已?”


    赵可宁琢磨了一下,咬咬牙:“我们当时年纪都太小了,方苒的死,警方说可能是自杀,推断是一起校园霸凌案件,大家其实都很害怕,幸好,方苒的日记里提到的只有一个人,喻梨。”


    “喻梨的名声,学校里都知道的,她为了你,找过多少女生的麻烦?顺水推舟的事情而已,谁不想第一时间把自己摘出来,喻梨家有权有势,比我们更能处理这种事,她不会怎么样的。”


    “太害怕了,父母的压力,警察的压力,学校的压力,谁经历过这些,都只想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况且,方苒自己也写日记,都是对喻梨的讨厌,大家都只想早点结束这件事,明白吗?”


    “我也是那天看新闻才知道方苒的案子警方重新定性,然后想起方苒死我确实跟她见过面,她妈妈的癌症化验单无意间被我看到了,我才知道她为什么勒索我们。对了,说什么霸凌,我们就捉弄过方苒一次,游泳池里,把她推进去单独关起来过而已,谁知道她能录下来,还反过来勒索我们,她不是小婊子,谁是?”


    “我看到方苒妈妈的化验单,讽刺她就是诡计多端,妈妈才会生病,我们俩吵架,她说她妈妈会治好的,她很快就有一大笔钱,可以治好她妈妈,我以为她的意思是找你要,学校里谁不知道你跟方苒在一起了,你那么有钱,所以我也没深想。”


    “看起来,方苒依然用的是勒索那套嘛,她当时确实在学生会,学生会跟校方的基金会有联系,她是看到基金会里面一些不该看到东西了吧?”


    “你可以走了。”沈砚漠然道,垂眸时长睫遮住桃花眼里的锋利,“钱,会有人打给你。”


    喻梨的脚还没好全,好在走路勉强不需要被人搀扶。


    她隐约猜到沈砚为什么约她,但对在酒店跟沈砚见面这种事,有很大的排斥感,因此不肯上楼,坚持找服务员要了一间包间。


    喻梨昨晚,看到赵雨浓推给她的社会新闻,原来方苒的案子,涉及到一桩贪污案,方苒当年很有可能是因为缺钱想替妈妈治病于是勒索了不该勒索的人。


    沈砚一个人下来的。


    他推门进去,喻梨的第一句话是:“我手机呢?”


    包间位于酒店餐厅一楼,喻梨的位置,身后是落地窗,窗外正对酒店花园,四月底,植物枝叶茂盛,喻梨穿一件同色系的丝绸衬衫,衬得人很白,素颜,但五官精巧,发丝处理得很随意,午后阳光跳跃在上面,整个人有种逆光的虚幻感。


    沈砚后来想起,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留意过喻梨。


    沈砚将她碎屏的手机放在桌面。


    喻梨抬手去拿,被沈砚按住手机的另一半,他看她的眼神平稳,但到底含了些别的复杂东西:“你跟方苒到底什么关系,那天为什么去她家,为什么对她家很熟悉?”


    喻梨对沈砚找赵可宁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她已经决心不再理会这件事,于是利索的从自己的新手机里翻出赵可宁的联系方式。


    她将赵可宁的微信方式推到沈砚面前:“你找她吧,我想,她知道的事情比我多,手机还我。”


    沈砚瞄了一眼页面,不为所动,目光落在她脸上:“喻梨,我在问关于你的部分?”


    喻梨很多次的幻想过,沈砚有一天可以心平气和地听她将她跟方苒的事,那么,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沈砚,自己没有欺负过方苒,虽然曾经时常诅咒两个人分手,但她绝对不是霸凌方苒的元凶。


    直到这一天真的到来,喻梨发现自己心如止水的可怕,原来在长久的误解与折磨里,早已失去解释的欲望。


    她平静看一眼面前迷恋过很久的面孔,忽然间,忘记自己为什么会迷恋,她没回答,反而忽然说:“你会跟我道歉吗?”


    沈砚眯了眯眼。


    她重复一遍,目光笔直得跟他对视:“沈砚,如果确定方苒的死真的跟我无关,你会跟我道歉吗?”


    沈砚喉结滑了一下,喻梨的眼神,犀利、冷静,早已褪去少女的天真幼稚,黑白分明得可怕。


    他没理会她的问题,只是坚持:“细节,我想知道你跟方苒相处的全部细节。”


    喻梨觉得挺可笑的,真的,她为什么到现在还要被这个男人审判?


    “方苒的日记里有,你不是喜欢睹物思人吗,里面记载的就是全部细节。”说着,喻梨去抢自己手机。


    但很快被沈砚没收,他甚至还能腾挪出剩余的一只手,拽住她手腕,连同脚下动作,将她整个椅子一起勾过来,成为他范围内的猎物。


    “喻梨。”她整个人被迫距离他近了点,好似这样才能仔细辨别她到底会不会撒谎,沈砚声线有种执着又令人发冷的平静,“你听清楚我问题了吗?”


    喻梨被他握得很疼,但挣扎不开,瞬间被愤怒裹挟:“沈砚,你想听什么回答,怎么样才算满意。“


    “我跟方苒是朋友,或者至少我单方面当她是朋友,但是日记里她塑造了另一个我,用来满足自己的憎恨,我不懂她这么做的原因,我也不想去懂。”“”怎么,这么年过去了,你终于想起来在我跟方苒的日记之间去选择一方相信吗,你是不是忽然发现自己的可笑,被背叛,被欺骗,你应该挺生气的吧,但是又没处发火?“


    “你真可怜!”


    “放开我!很痛!”随着沈砚眼神的碎裂,喻梨这次终于挣脱开。


    喻梨白皙的手腕,已经被他捏出红印,但她看清沈砚眼底的破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包厢里,空气一时静默到诡秘。


    喻梨不敢再刺激他,于是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平稳:“现在,手机可以还给我了吗?”


    沈砚看她一眼,将手机扔到桌面。


    喻梨赶紧拿过来,恰此时,桌上另一部手机响,是喻梨的新手机,她刚才给他翻赵可宁的推荐放置的,伴随着铃声的响彻,沈廷屹三个字清晰地印在上屏幕上。


    第18章 第18章所以,要不要结婚?……


    喻梨眼疾手快的捞回手机,并按下挂断揣进自己兜里。


    但沈砚明显已经捕捉到屏幕上的名字,瞳孔微缩。


    喻梨拿回手机,懒得跟他折腾,拧起包就走,她脚踝依然肿着,似乎用了很大克制,让自己显得稳当。


    一出门,喻梨脚就疼得难受,且情绪极度低落。


    她讽刺沈砚被背叛,但被人背叛的又何止沈砚。


    沈廷屹给她打第二通电话,她被迫接起来,压抑着鼻腔‘喂’了一声。


    “你脚怎么样?”


    喻梨将喉咙里那丝酸涩感狠狠咽回去,清了清喉咙回答:“脚没事,反正多休息休


    息就行。”


    “嗓子怎么有点哑?”


    “可能感冒还没好。你呢,今天忙吗?”


    “还好。我找到一些稀有血型的救助站分享给你,你可以先看看。”


    “好,谢谢你,沈廷屹。我挂了啊,有同事对接工作。”说完,喻梨挂了电话。


    她眼睛很酸,情绪差点儿控制不住,但她想,不是这里,她应该可以重新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


    但走到酒店通往大堂的走廊,喻梨被方禹截住。


    方禹身上有种流氓气质,跟方苒的清纯截然不同,喻梨下意识握着包后退一步。


    “终于让我逮到你,喻梨你这个小贱人,听说姜北出国了,那小子,把我搞进医院,你说这笔账,我该不该找你讨回来?”


    喻梨冷着脸:“你姐的新闻你应该知道了吧,你被揍,不是活该么?这里是酒店,你最好规矩点。”


    方禹有些流里流气地顶了顶下颌:“我姐的账,算跟你一笔勾销,你找人揍我的账,没那么容易算了,喻梨,你……”


    “那你想怎么处理?”沈砚走过来,神色很淡,不知有意无意,挡在二人中间。


    方禹一下子卸了气:“不是……砚哥,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吓唬吓唬她。”说完,觑沈砚的脸色,忍不住腿抖,“砚哥,我有事,先走了。”


    “站住。”沈砚语气平静。


    方禹已经迈出脚步只能憋屈地收回来。


    “我问你想怎么处理?”沈砚单手插兜,问得平淡。


    但方禹又不是白痴,琢磨着沈砚明显是来撑腰的态度,心里纳罕,但看一眼他身后喻梨,立刻伏低做小:“喻小姐,咱俩的事,我也多有得罪,都是误会,您放心,我姐的事情既然已经真相大白,咱们的恩怨也就了了,我挨过的打也算我活该。”说完,方禹还特别会来事儿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沈砚没理他,转而问喻梨:“满意吗?”


    喻梨咬了一下唇,没吭气。


    方禹就又给了自己一巴掌,这回去看喻梨脸色,心里门儿清,要是喻梨不点头,他这还走不了。


    喻梨还是没说话。


    方禹看一眼沈砚,见他也不吭声,心一横,又果断给了自己几巴掌。


    沈砚始终就那么闲闲的站着,单手插兜,两个人都没看,仿佛事不关己。


    但方禹不敢停下。


    最后喻梨终于说:“够了!”


    方禹将自己脸都扇红,心里也十分憋屈,小心翼翼瞅一眼沈砚眼色。


    “滚。”沈砚终于大发慈悲。


    方禹就麻溜地滚蛋了。


    喻梨偏头去看沈砚,讽刺:“你真虚伪。”


    如果这算是刚才她问他会不会跟她道歉的回答的话。


    沈砚目光轻飘飘从她身上掠过,连声音都透着某种缥缈的轻薄低沉感,他说:“喻梨,你如果看得清楚事情的所有真相,就会明白,我对你,已经足够仁慈。”


    说完,沈砚抬步,只剩喻梨一个人站在奢华又空寂的走廊。


    喻梨不明白沈砚的意思,但她已经不想去琢磨,很多时候她会觉得,沈砚讨厌她,其实跟方苒没有关系,他只是单纯得讨厌她。


    她以前还会费尽心机去琢磨为什么,但现在,她已经放弃了。


    她连眼泪都憋回去,不想再为这件破事,掉任何一滴泪。


    沈廷屹介绍的救助网站需要注册填资料,喻梨填完资料后,有一个网名叫白果的女生联系她。


    【你好,后台看到你资料了,你是RH阴性血A型对吗?】


    【是的。】


    【欢迎加入我们熊猫血小组,我待会儿把你拉进群,有问题你都可以在群里问,我是群主,咱们群很和谐的。】


    【好的,谢谢。】


    喻梨扫二维码,加入了名叫‘熊猫大侠’的微信群。


    很快有群友欢迎她,喻梨简单打了个招呼。


    她不是多话的人,就看群里的人默默聊天,又翻看了一些网站救助资料。


    这个网站大概已经有1000多个稀有血型的注册者,在宣传栏上,有几个特别感人的例子,都是稀有血型的人发生意外,需要及时输血时,网站的救助新闻。


    喻梨从小到大,没怎么注意过这些,只晓得小时候稍微磕着碰着,爸爸就对她格外关注,叮嘱她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偏她淘气,整日上蹿下跳的,喻爸爸也拿她没办法,但家里保姆跟司机格外注意她安全,喻梨是直到上小学,保姆都必须要牵着她过马路那种。


    原来一旦危险真的发生时,她血型因为稀少,如果没有及时血液输送,确实是致命的。


    喻梨又逛到论坛,发现有很多求助帖,大部分是需要做手术的稀有血型患者。


    她想了想,试探着在论坛上发了一个问题。


    没想到过半小时,白果直接艾特她:【宝,一胎二胎?】


    喻梨:【一胎】


    白果【你千万别冲动啊,你的情况,一胎不要的话,二胎孩子溶血率很高的。】


    喻梨:【我咨询过这方面的专家,现在医学发达,也不一定会发生溶血。】


    白果:【千万别信所谓的专家,宝,我们群里有两个女孩,都是因为一胎滑胎,后面再怀,一直有问题,我们这种血型的,怀孕方面一定要慎重。】


    喻梨心情顿时乱糟糟的。


    晚上,她又翻看了论坛,有几个宝妈,出来现身说法。


    【我怀一胎的时候,孩子平安顺利,到老二这里,新生儿溶血症,出生时严重贫血,肝脾肿大,医生建议换血疗法,幸好有捐赠,但是看孩子遭那么多罪,我真的情愿没生他。】


    【我是第一胎不慎滑胎,后面再怀之前,去医院做不规则抗体筛查,结果是阳性,医生说这种情况备孕的话,孩子溶血率非常高,不敢生。】


    【一胎生下来,注射过扛D免疫球蛋白,但是二胎依然发生溶血,只能说这些医学手段都不是绝对的,都有风险。】


    喻梨心情更加复杂。


    第二天早晨,沈廷屹忽然提出跟她视频,是上次救助的小男孩,手术完成后正在休养身体,但是听她妈妈的话,想要谢谢她。


    “喻阿姨,妈妈说是你开车救了我,让我一定要自己跟你说谢谢。谢谢你,喻阿姨。”小男孩躺在病床上,身后是白色病房,脸色看起来比那天红润多了,眼睛亮晶晶的,冲她甜甜地笑。


    “不客气,你好好养病,下次一定不可以再调皮了啊。”喻梨叮嘱道。


    “喻阿姨,你好漂亮呀,比我妈妈还漂亮。”


    喻梨有点囧:“……”现在小朋友嘴巴都那么甜吗?


    视频完,沈廷屹走到医院走廊上跟她继续聊天。


    喻梨感叹道:“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为什么选择做儿科医生了。”


    “怎么说?”沈廷屹穿着白大褂,单手插兜,手机放置在耳边,窗外阳光毫无保留撒在他清隽的脸上,神情恬静。


    “原来救人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如果救的又恰好是会对你笑天使宝贝,心情会更加美妙。”


    沈廷屹低笑了一声:“也不一定都是天使,也有很多小朋友因为害怕医院,一见到我就鬼哭狼嚎。”


    “你的脸也不行吗?”喻梨调侃。


    “我什么脸?”沈廷屹嗓音很低。


    喻梨想了想:“就是那种小朋友一看会觉得,啊,这个温柔帅气的叔叔下一秒应该会笑着给我一颗糖,而不是会把我拐走的怪叔叔吧。”


    沈廷屹:“事实是,叔叔下一秒掏出了听诊器,告诉他也许要打一针。”


    喻梨被逗笑。


    “喻梨。”沈廷屹忽然叫她,“你想不想知道一个孩子从受精卵开始怎么长成天使的?”


    傍晚,两个人坐在小区中庭的儿童游乐区。


    夜风微凉,长椅上,沈廷屹拿出手机照片跟她科普:“婴儿的生长发育从精子与卵子结成受精卵开始计算,受精卵运动到子宫内膜后开始进行着床,形成囊胚,然后囊胚继续发育,成为妊娠囊。”


    “妊娠囊内,胎心、胚芽,都会有节律的搏动。你现在能看到的,你肚子里的宝贝的照片,就是它的妊娠囊。”


    “但是再过几周,大概到12周的时候,他就会逐渐形成胎儿的样子,身体各个部位长全,头最大,手跟脚也都长出来了,大概七八厘米。宝


    宝的四肢呢,也会开始活动,但这个时候你还感觉不到它活动。”


    “等再长大一点点,18周以后,你会慢慢发现它开始跟你打招呼,提醒你它的存在,就是所谓的胎动,然后到24周,宝宝各个脏体器官会发育成熟,你会感觉更加明显,因为它会在你肚子里踢腿、伸胳膊、吃手指,甚至会重复喝羊水吐羊水。”


    “……”


    喻梨静静听着沈廷屹讲,他语速不急不慢,嗓音略低,带点低音炮的磁感,在隐约带着花香的春夜里,搅得连空气都温柔了几分。


    讲完,沈廷屹见喻梨只是看着他,没什么反应,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听见喻梨眨巴着眼睛很认真的问他:“沈廷屹,你是不是生过?好详细。”


    沈廷屹:“……”


    被沈廷屹抬手狠狠弹了一下她额头。


    喻梨刚要抱怨,游乐区忽然飞来一颗球,眼见着要砸过来,沈廷屹眼疾手快,把球拍开了。


    他看了一眼愣在那里的几个小孩,走过去把球捡起来,颇有些严肃地走向那几个小朋友。


    喻梨不知道他跟人家说了什么,眼见着小孩们快被他哭了,结果不一会儿又高高兴兴地笑起来,其中一个最大的小朋友还跑到她面前,特别陈恳地道歉:“阿姨,对不起,下次我们玩球会注意的。”


    喻梨假笑:“没关系。”


    沈廷屹再回来时,喻梨就说:“我现在,有种你确确实实是儿科医生的真实感,沈廷屹,你简直整个人都在发光。要是换了以前的我,肯定没那么好的耐性,我会把球踢得有多远算多远,让这群小屁孩哭鼻子去。”


    “那现在呢?”沈廷屹偏头看她,目光沉静。


    喻梨眨了一下眼,听懂沈廷屹的暗示。


    她把手揣进外套口袋里,双腿长长得伸展着,没去看沈廷屹,只是说:“你知道我这个人吧,轻狂、任性、神经大条、做事不顾后果、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是BUG。”


    “最初拿验孕棒检查出来的时候,我给了自己两巴掌,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粗心大意,后来到医院,医生说我的血型问题,最好还是生下来,我觉得上天在跟我开玩笑。但是我仍然自私得觉得生就生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养不起,总好过以后我找到一个我喜欢的人,他也很爱我的,希望跟他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却发现自己不能生好吧。”


    “那个决定我只花了两三天去想,拼命鼓励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生就生呗,跟自己说不要去想那么多,就算是个错误,我也有能力为这个错误买单。”


    “可其实不是那样的,就像你说的,我不得不去思考,孩子真的出生的话,我能不能给与它一个健全的生长环境,它不是一只猫,也不是一颗盆栽,它会成长,会有一天跑来问我,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它没有,我都能想象,它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眨巴着它的小眼睛,会有多悲伤。”


    讲到这里,喻梨忽然偏头看他:“你知道我小时候很幸福吧,我爸爸是真的把我宠成小公主,徐凤芝在我的整个幼年时代也丝毫没有缺席,所以,沈廷屹,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儿科医生,你已经把你能尽的人道主义关怀都尽到了,下面的事,让我自己承担,这段时间谢谢你,我已经决定手术,我不会让我的小孩有一天跑来问我,为什么只有它没有爸爸。”


    两人的目光在夜色里对视,天已经完全黝黑下来,彼此的目光都格外沉静。


    但沈廷屹忽然开口说:“所以,要不要结婚?”


    “诶?”喻梨没有反应过来。


    “喻梨,你要不要跟我结婚?”沈廷屹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平静地重复一遍,口吻是沉着的,理智的,看不出半点儿玩笑成分。


    但喻梨脑子一下炸开,还是觉得——


    疯了!


    第19章 第19章砚舅舅,廷屹舅舅肯定只……


    沈砚母亲生日,依照沈太太的意思,只在家里办个家宴,家里人一块儿吃顿饭就行。


    说是家宴,沈家支系旁多,盘根错节,能来的亲戚也在厅里满满当当坐了三桌。


    南佳音给姑婆挑的礼物是块羊脂白玉,她这位姑婆,喜欢一些旧物,闲来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插花剪枝,或书法造诣,或研究古派建筑,总之,南佳音每次见这位姑婆,都觉得她沉静得可怕,但她保养极好,喜旗袍,有时站在园子里,让人觉得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沈二太太坐在沈太太旁边,跟大姑婆对比,南佳音还是觉得二姑婆可爱些,譬如经常会问她一些年轻人流行的玩意儿,二姑婆不服老,最大的兴趣爱好是做保养,美容院时兴的养肤项目她都感兴趣,每月光是花在保养上的钱,保守估计,至少是八位数。


    二姑婆也活泼,是个话痨,这会儿就在抱怨:“阿砚一根筋就算了,怎么到了廷屹这儿,相亲了好几个了,我看了看,从家世到样貌,都是万里挑一的,让他送人回家都不肯,一句‘不喜欢,不乐意’就给我打发了,把我给气得。”


    南佳音讨喜,跟两个姑婆坐一桌,闻言想起自己那天偷拍的照片,不知道要是这会儿爆出来,会不会炸锅。


    沈大太太笑笑,接话:“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阿砚现在我两三个月也见不着他几面,一打电话就说忙,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你生日他总该回来的啰。”二姑婆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菜。


    “说是下午回来,晚上陪我吃饭。”


    沈二太太顺势道:“廷屹也说下班后过来给大伯母过生日。”


    又感叹一句:“你还有清清陪着,清清又给你生个宝贝外孙佑佑,还是大嫂福气好,我什么都不羡慕,就羡慕你有个佑佑,廷屹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生个宝贝孙子。”


    “年轻人的事,急不得。”沈太太笑容很浅。


    许佑坐对面,自己拿着自己的小碗吃饭,一边吃饭一边竖着耳朵听大人们聊天,听沈二太太提及自己,立刻举起手手说:“佑佑在这里,我是佑佑。”


    把一桌人都逗笑,沈二太太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隔了会儿,沈二太太又转头去问南佳音:“音音,听说你表舅舅给你介绍了几个男孩子,有没有喜欢的?你不要学你廷屹舅舅,一心扑在他工作上,不开窍。”


    南佳音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努力憋啊憋的,还是没憋住:“我看我廷屹舅舅可会撩女孩子了,跟人家吃饭笑得跟不要钱一样,哪里会不开窍。”


    “什么女孩子?”廷屹妈妈惊了。


    南佳音:“没什么,我乱说的。”赶紧闭嘴,低头啃菜。


    但话已经说出去,再怎么也收不回,廷屹妈妈越看越觉得可疑,但饭桌上人多,也就不好多问。


    午饭后,家里爱打麻将的支了麻将桌,沈太太爱听琴,南佳音会谈琵琶,主动去亭子里给沈太太弹琵琶。


    一曲弹完,沈太太把人拉过来,夸她:“音音打小学琵琶,磨得手指头都疼了,小时候背着妈妈偷偷跑来跟我抱怨不想学,让我帮忙劝劝他妈妈,如今也谈得有模有样。谢谢你的琴声,待会儿有人来做旗袍,你也量量身材,挑两件,姑婆送你。”


    南佳音拨得手疼,换来两件旗袍,也觉得划算,乐颠颠的受了:“那谢谢大姑婆了。”想了想,喝了口茶,随意问道,“怎么挑今天做旗袍?”


    沈二太太有点嫉妒地说:“那可不是普通旗袍。”


    确实不是普通旗袍,而是一场旗袍展。


    业内知名旗袍大师,多少人上门去求都求不到的手艺,


    但居然在沈宅开了个展览,带模特走秀那种。


    “是你大姑爷给你大姑婆的生日礼,听说跟人家央求了好久,知道你姑婆懒得出门,专门把人请来的。”沈二太太便说。


    南佳音顿时一脸羡慕:“我爸妈从小就爱吵架,家里一点都不开心,所以我小时候都只爱来找表舅舅们玩,大姑婆可好了,会问我爱吃什么点心,她拿给我,后来我才知道,是大姑婆爱吃点心,大姑爷就请了两个点心师傅在家里,南北的点心都会做,我从没见大姑爷跟大姑婆吵过架,红过脸,两个人都温温柔柔的,我要是有大姑婆的福气就好了。”


    “谁不是呢。”沈二太太看一眼旁边看秀的沈大太太,有点酸溜溜的。


    就这样一场旗袍秀,都是纯手工缝制,后期再做几套,怎么也至少九位数打底。


    但看了看坐在乌木玫瑰椅上的沈太太,她面容淡淡的,腿上抱着许佑,笑容疏离,并不因为这份生日礼物显出几分特别的高兴,脸上隐约能看到皱纹,但仍然可窥见年轻时的貌美。


    沈二太太比她嫁进沈家晚些,想起大嫂当年的确实是京城难得的美人,气质更是没得挑,大哥走哪儿都带着,宝贝得紧,两个人说句如胶似漆都毫不夸张,圈子里谁不羡慕。


    沈二太太以往每次跟老公吵架,总要提及大哥的温柔细致,羡慕大嫂命好。


    这几年再吵架,不提这茬了,隐约的,沈二太太总觉得大嫂跟大哥一定出了问题,两个人相处的模式没变,但有些东西,就是不对劲。


    大嫂也越来越静,越来越懒得出门,连上次许佑生日宴会,她懒得出来应酬,跟朵没精气的花似的,在沈宅这座院子里悄无声息的枯萎。


    蒋静姝跟沈砚进来时,恰逢沈太太跟几个亲戚在园子里看秀,她上次来,只敢在沈家宴会厅转悠,听说喻梨被沈砚收拾,赶过去,路过的沈园黑漆漆的,来不及观赏,这会儿跟沈砚一路进来,越看越心惊,园子里的花草扶木,奇石异珍,简直是中式艺术美学。


    走得越深,隐约听到古音悠扬,园子里搭了台子,展台上的旗袍模特们步履轻盈,举手投足,都是中式风的婉约秀美,模特们一般,但身上的旗袍却件件华丽,能看得出来,每一件都是手工绣制,做工复杂精美,绝对不是品牌店里那些普通旗袍可以比拟。


    蒋静姝听说过一些老钱们是从不需要去逛所谓的奢侈品店的,因为每年品牌的新款永远是由销售经理毕恭毕敬地送上门,但居然直接把秀台搬进家里,她不经咋舌。


    佣人附耳在主位的沈太太耳边说了句什么,沈太太偏头,看见跟沈砚一同进来的蒋静姝,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蒋靖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磕磕盼盼地走到沈太太面前,奉上自己的生日礼。


    当着亲戚面,沈太太客客气气地让人接了,又让人加了位置,温温柔柔说蒋小姐喜欢旗袍的话,也一起看看吧。


    蒋靖姝看一眼沈砚脸色,很是矜持地找位置坐下了。


    沈砚坐沈太太旁边,位置很近,长腿交叠,有些疏懒地随意坐着。


    沈太太抱着许佑,眼神没分给儿子,只是冷冷用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私下喜欢就好,我不管你,但不要把人领我跟前。结婚什么的,想都不要想,我也不会同意。”


    沈砚看一眼沈太太沉静的侧脸,语气淡淡的:“知道了。”


    许佑似乎能感觉外婆的情绪,不耐烦待在外婆怀里,朝舅舅伸手:“舅舅……抱……带佑佑玩。”


    沈砚对小侄子向来有求必应,把许佑抱过来,许佑闹着要去别处,沈砚倒也耐心地带他去转悠。


    南佳音正在跟沈家几个小辈聊天,看见沈砚将姜静姝带来,几个女孩子都有些惊讶。


    “上次宴会算公开了吧?”


    “这次是家宴,砚叔是专门带人见家长么?”


    “真人看着比电视上瘦好多啊。”


    南佳音撇撇嘴,看蒋静姝端庄淑女的坐着,一动不敢动,总觉得她好装,明明上次宴会,出尽风投,嘚瑟得不行。


    唉,砚舅舅也不知道什么眼光。


    廷屹舅舅也是,干什么跟喻梨约会?


    她两个舅舅怎么都跟蒋家脱不开干系,真是作孽。不会一个娶姐姐,一个娶妹妹吧?听起来,好乱七八糟的关系啊。


    南佳音越想越心乱,忽然被沈二太太拍了一下肩膀,沈二太太笑眯眯的:“音音,二姑婆手链松了,不知道是不是掉刚才亭子里,陪二姑婆找找。”


    “哦。”南佳音乖巧应了。


    许佑拽着舅舅的手,在园子里东走西逛,他是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年纪,一会儿蹲下来看看石砖缝里的蚂蚁,一会儿又被飞来的蝴蝶吸引,让舅舅帮他捉,不知不觉又走到那棵樱桃树下,许佑小脑袋望了望树上零星的果实,指着高处的红果,拽了拽舅舅的手:“甜,甜的,佑佑要,舅舅抱,摘,摘。”


    沈佑抬头看树。


    一个星期而已,树上原本沉甸甸的樱桃已经只零星剩了些许,有些是被佣人们摘了,有些是被鸟啄,稀稀疏疏,却饱满火红得仿佛要溢出汁水。


    沈砚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恍惚了片刻,许佑拽了他两次手,他才回神似的,将许佑抱举起来,让他自己去摘果实。


    “怎么会是喻梨。”隔壁墙,传来沈二太太因为大惊小怪而显得尖利的的嗓音,“你没看错吧?”


    “我怎么可能看错,廷屹舅舅跟人家吃饭吃得可开心了,脸笑得跟不值钱似的的。”南佳音最终还是出卖了他廷屹舅舅。


    沈二太太还有些受惊似的:“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只是一起吃个饭而已。”


    “廷屹舅舅可很少跟女孩子单独吃饭。”南佳音努了努嘴,又想到什么,“对了,我还拍了照片。”


    沈二太太看完照片,有点心绪不宁地走了。


    南佳音还有点奇怪,感觉沈二太太的反应十分异样。


    她正想着,沈砚不知道什么时候牵着许佑从拱门过来,一双桃花眼里,目光静而暗,问她的口吻也很淡,仿佛不过是随口一问:“什么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南佳音却觉得周围空气都透着一丝紧张,砚舅舅讨厌喻梨,廷屹舅舅要是跟喻梨在一起,砚舅舅一定很不开心。


    她下意识将手机往后藏。


    但沈砚目光落在她身上,无声的威压,南佳音不敢不从。


    只好拿出手机照片,卖力的颠倒黑白:“砚舅舅,廷屹舅舅肯定只是跟喻梨吃顿饭而已,他肯定不会喜欢喻梨的,至于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肯定是廷屹舅舅喜欢笑,嗯嗯,一定是的。”


    沈砚目光划过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花木扶疏,沈廷屹与喻梨隔桌而坐,两个人不知道聊起什么,光影里,笑得明媚灿烂。


    许佑忽然觉得自己小手被捏得有点疼,皱了皱他的小眉头,抬头抱怨:“舅舅,你捏痛佑佑了。”


    南佳音忽然有种预感,她闯祸了!


    第20章 第20章不是喻梨的错,她当时还……


    沈廷屹下班后,开车前往沈宅。


    前晚,跟喻梨提完‘结婚’两个字,喻梨当时震惊的表情还历历在目,然后她佯装镇定,探了探她额头,挤出笑容问他是不是发烧说胡话。


    沈廷屹当时顺势拽住她手心,目光凝视她,陈恳且直接的表白:“喻梨,我说真的,我喜欢你,这种喜欢包括你身上好的或者不好的部分,糟糕的,或者不糟糕的部分,如果你愿意,我们结婚吧。”


    喻梨愣了好久,才把手从沈廷屹手心里抽回,忽然说:“那边,球!”


    沈廷屹以为又有球砸过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再回头,发现喻梨已经滑不溜秋的溜走了。


    他没忍住笑了笑,觉得她小时候就特别擅长这招,长大了也不过如此,但他好像次次上她当。


    再给喻梨发信息。


    【我认真的,很认真。】


    【也请你认真的考虑一下。】


    喻梨从昨天到今晚,一直没有回复。


    沈廷屹第一天给她点时间考虑,今天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灵,没忍住又给她发信息:【不是趁虚而入。】


    【喜欢你很久,表白的时间不太合适,如果你觉得太冒昧,可以告诉我。】


    喻梨依然一整天都没有回复。


    沈廷屹心


    情微妙,又觉得该找她说清楚,但,没有时间。


    所以晚上在沈宅吃饭,他也有些心不在焉,南佳音一直偷偷瞅着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母亲更是一改往日的热情,仿佛生他什么气似的,对他不冷不热。


    他心下诧异,但仍旧在饭桌上礼貌回应大伯的问题,表示自己目前在科室待得不错,工作很顺心,不需要大伯再去费心思安排什么,又提醒大伯跟大伯母今年应该抽空去做体检了。


    一场家宴吃得很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伯跟大伯母之间的氛围就变得极为诡秘,客气生疏到另外人都能轻易感受得到,有大伯在的场合,大伯母话总是更少,就连今晚生日,大伯温和问起旗袍定得怎么样,大伯母也只简单回应了句:‘定好了’。


    还是清姐插话:“定了好几件,母亲做了三套,我也厚着脸皮做了一套,佳音跟二伯母分别挑了一套,样式很不错,妈喜欢的。”


    儒雅的大伯便又欣慰地重新动筷:“喜欢就好。”


    饭后,许佑送上给外婆的生日礼物。


    小家伙话还说不圆,已经会弹钢琴,像模像样地给大伯母谈了一首‘生日快乐’歌。


    大伯母脸上好容易露出点笑容。


    沈二太太私下拽着他胳膊,严厉道:“今晚回家住,有话问你。”


    沈廷屹有些不解,但母亲不肯多说,直到南佳音又顶着一张便秘脸说找他有事。


    南佳音支支吾吾地将他带到花园,颇有些尴尬地朝他笑,说:“廷屹舅舅,我给你免费分享一个八卦吧。砚舅舅今天下午把蒋静姝带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家长的意思,大家都挺惊讶的,大伯母客气的让人坐下看了会儿秀,结果一结束,又客气地当着大家面说今晚是家宴,不好留外客,让蒋静姝走人了,蒋静姝当时的脸色特别搞笑,但沈砚舅舅没有多说什么,蒋静姝就只好灰溜溜走人。你说砚舅舅对蒋静姝什么意思,认真的么?”


    沈廷屹笑了笑,敲她额头:“你敢八卦你砚舅舅?”又说,“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我看你一晚上看我很多次,一脸内疚的小样儿,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南佳音捂着被敲痛的额头,可怜巴巴的:“那我都跟你分享八卦了,就算跟人说了你的八卦,你也不许怪我。”


    “我什么八卦?”月色下,沈廷屹微微挑了一下眉梢,目光清明。


    南佳音破罐子破摔,干脆道:“对不起廷屹舅舅,我那天看到你跟喻梨约会了,你还笑得可开心了,我从来没看你笑得那么舒展过,我就没忍住把这个事跟姑婆讲了,还,还把照片发给她了。”她小心翼翼瞅着沈廷屹脸色,像是害怕他发火,但又实在忍不住燃起熊熊八卦之火,“所以,廷屹舅舅,你是不是喜欢喻梨?不不不,是不是喻梨死缠烂打得追你了?”


    出乎意料,沈廷屹居然没生气,但也没回答她问题,只是平静问:“什么照片?”


    南佳音就摸出自己手机,拿给沈廷屹看。


    沈廷屹看一眼,心想,原来我看她是这样心悦的眼神啊,他单手插兜,微笑说:“拍挺好的,也发我一份。”


    南佳音:“.……”


    走之前,沈廷屹特意坦荡地回答她:“还有,不是喻梨死缠烂打追求我,是我对她纠缠不休,因为很喜欢。”


    南佳音:“.……”


    沈廷屹沿着砖石路走了没几步,便碰到在亭子里吸烟的沈砚。


    月色皎洁,整个庭院像是笼了一层薄纱,凉亭的灯也带着也是古式,光线亮堂,沈砚的半个影子倒影在一旁湖泊里,被粼粼湖面搅得宛如一张水墨画。


    沈廷屹抬腿走过去:“哥。”


    沈砚便看一眼面前棋盘,说:“杀一局。”


    沈廷屹:“行。”


    沈砚顺手将烟头捻灭在旁边烟缸里。


    摆子的时候,沈廷屹提起:“最近好像经常看你抽烟,我记得哥戒了一段时间。”


    沈砚执黑子,落子后说:“现在才发现,原来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好戒。”


    沈廷屹目光从他脸上落在棋盘上,笑了笑:“但是哥一向自制力超越常人,记得以前学棋,师傅老说我心不沉,棋不定,哥总是被夸的那个,师傅说依哥的个性,想做什么事都一定能成。”


    沈砚淡淡一笑,又落下一子:“心不沉,也学不好医,师傅看错了,你的个性,跟你下棋倒很像,有时看似没什么章法,但都是谋定而后动。”


    “再深思熟虑,也总是输给哥。”


    “我们之间,输赢不重要。”沈砚落子犹豫一秒,没有进攻,选了守黑子,“搬出去住,还习惯?”


    沈廷屹看一眼棋局,黑子退守,不是沈砚惯常的棋风,似乎因为说自己总是输,沈砚有意相让。


    沈砚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因为自己身体差点,他便习惯性让自己。


    “没什么习不习惯的,国外的时候也一个人住。”沈廷屹这次没退让,白子开始攻击,“哥不也住酒店?”


    “应酬太多,酒店方便点。”


    沈廷屹忽然抬眸说:“哥其实是想问,我为什么搬进跟喻梨一个小区吧?”


    沈砚这次落子更慢了点,但语气平稳:“你的事你自己做决定。”


    “所以想跟哥说,我打算追求喻梨,哥介意吗?”轮到沈廷屹落子,沈廷屹没下,而是坦荡望着对面沈砚。


    两兄弟目光在夜里对视。


    沈廷屹俊脸清隽,目光如平静的水面,但隐约可以窥见水面下的暗涌,执拗撞击水下击石,沈砚五官更立体,眉目深邃,眸色更深一些,于是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错觉。


    “说了你自己决定。”半响,他开口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你们不合适。”


    沈廷屹笑了,像是已经自顾决定:“只要哥不介意就好。”


    沈砚喉头滚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一盘棋到底没下完,白子虽然处处进攻,黑子也沉稳达成防守,沈砚接了个商务电话后,有些抱歉地看一眼沈廷屹。


    沈廷屹便说:“没事,哥先忙,今天也晚了,我们改天再下。”


    沈砚颔首,抬腿去处理公务。


    沈廷屹在亭内坐了片刻,月色清亮,银色湖面隐约泛起薄薄青雾,他想起从小到大,沈砚总是宠他,让他,唯一争的一次,是为了喻梨。


    那年喻梨因为生理期在学校晕倒,沈廷屹立刻背她去医务室,没走几步,高中部收到消息的沈砚赶来,固执地要从他背上接过喻梨。


    沈廷屹那天不知道犯了什么牛劲儿,不肯想让,坚持说:“我可以。”


    少年时期的沈砚看他一眼,抬起的手没有放下,很平静的说了句:“我的人,我来。”然后从他背上,抱走了喻梨。


    剩年幼的沈廷屹一个人站在那里,恍然间明白,哥嘴巴上的厌倦,终于在长久的对喻梨纵容的习惯里,形成了喜欢和占有欲。


    可,是他先放弃喻梨的,沈廷屹握着白子,看着局势不明的棋盘,心里沉着的想。


    “为什么不能是喻梨?”因此,当夜,当沈二太太也来质问他的时候,沈廷屹眉毛一抬,嗓音清清冷冷地反驳。


    “你明知道沈家跟喻家当年定的是你大哥?后来又闹出那种事,你大伯父是彻底寒心,你哥到现在,走哪里都得带着保镖,有你大伯安排的人,还有你哥自己的人,还不是吓怕了,你以为是为什么?”沈二太太言辞也十分激烈。


    沈廷屹的气焰似乎被压下来,长睫垂下,半响挤出一句:“不是喻梨的错,她当时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沈二太太气得不行:“


    也许她是没错,但她有那样一对父母,你跟她,没可能,我跟你爸爸绝不同意。”


    客厅奢华灯光下,沈廷屹清俊的脸,隐约泛起某种苍白,但他目光坚持,口吻镇定:“很好,我也并不需要你们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