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帮帮我,我想听实话……
场面乱得很, 围观群众一致觉得会发生流血事件。
然而一位男士站了出来。
来人拨开人群,在孙征耳边用气音说了几句话。
还嚣张的人当即不动了,脸色惨白。
“季少爷, 松手吧,会有人教训他,别脏了您的手。”
季卿收回手,扫过孙征脸上没有遮掩的惊愕表情,漫不经心对来人道:“你的声音我有印象, 喻纠的助理?”
“嗯,李琛余。”
谈话的工夫,孙征已经离开。
李琛余寒暄几句,就去结了饭钱和赔偿的钱, 吃瓜群众见没瓜可吃,也缓缓散了。
独独季卿等着人处理好事情, 说:“结账单上, 你那桌的用餐人数是两人, 喻纠让你过来的?带我见他。”
李琛余脸上的稳重表情没绷住, “季少爷, 您让我多活几年吧。”
季卿摩挲着轮椅扶手,掀起眼皮问。
“喻纠喜欢吃柿子吗?”
“不算吧,不过喻爷喜欢柿子树。”
李琛余弄不懂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反正是他说了之后, 面前的人变得冷若冰霜。往他和喻纠原先待过的角落看了一眼, 随后让苏柯遇推着离开。
然而没过多久, 就撞上了明显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席沉衍。
李琛余透过玻璃门,能看见在商场上和喻爷平分秋色的人,蹲下身, 关切地把手掌按在季卿肩上。
似乎在看人有没有受伤,而后是放柔声音的叮嘱,“你现在行动不便,出来吃饭,记得叫上我。”
李琛余有些恍惚,像是第一次认识席沉衍。
分明这人和喻纠在会议桌上冷嘲热讽的样子,还在不久前出现过。
那边,被叮嘱的季卿避而不答,问:“季沐思绑架我的那天,除了季严俞、桑霁和你,还有谁在场?”
写字楼的冷气很足,即使三四十度的高温,季卿的额头依旧清爽。
他看向因为运动,而微微发汗的席沉衍,用指腹拭去对方额角的细汗。
“衍哥,不要骗我,好不好?”
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魔力,苏柯遇看着传言中在商场上恣凶稔恶的席沉衍,倏然软了脊背,在季卿看不见的角落摩挲着指腹。
黑白分明的瞳仁,沉沉的,墨一般洒着。
“我们上去说。”
身姿挺拔的青年低声回答,推着季卿离开,进了直达顶层的电梯。
气氛有些古怪,而造成一切的季卿倒是没什么压力地靠着椅背,看着席沉衍在办公室的茶几上抽了一张湿巾,小心翼翼地擦着他的左手。
不一会儿,纯白的湿巾沾染了些许深黄色的油渍,糯米鸡的气味也在缓缓消失。
席沉衍丢掉湿巾,捏着季卿因为反复擦拭而微微泛红的指尖,“抱歉,力气大了些。遇到危险,直接联系我和严俞好不好?”
“不算危险。”
季卿任由人摆弄他的指尖,顺势勾起席沉衍修长的手指,往他这边拉了拉。
被拉得人,很顺从地把手指送出去。
“衍哥。”
“嗯。”
心跳声有些响。
空调出风口的风慢悠悠吹着。
“帮帮我,我想听实话。”
席沉衍垂下眼睑,不敢去看那人明亮的琥珀色眸子,只觉刻意示弱的声音暖得发烫,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思绪乱糟糟搅成一团。
他反手扣住季卿的纤细的腕骨,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揉碎,又在下一秒倏然惊醒,轻轻揉着泛红的肌肤。
“……你被季沐思绑架那天,我和严俞正在招待喻总,他看到了你的视频,一起过来。”
花了这么多心思,只为得到答案的季卿却淡淡地“嗯”了声。
不知道是故意这样,还是真不在意。
他在席沉衍的注视下抽回手,拉远两人的距离,把过河拆桥四个字呈现得恰到好处。
席沉衍短促笑了声。
“除了桑霁,你还有师兄弟吗?”
“为什么这么问?”
季卿没抬头,摆弄手机,同意了孔知智不知道第几次的好友申请。
“好奇,可以告诉哥哥吗?”席沉衍答。
季卿的手抖了抖,惊讶地注视着和季严俞语气别无二致的席沉衍,“收收,这个表情的和问话方式不适合你。”
被评价不合适的席沉衍没反驳,反而更进一步,捏了捏季卿因为情绪变化而稍显灵动的脸颊。
他想起阳台上冷静自持的季严俞,露出的凶恶表情。
“席沉衍,你不能强迫卿卿。他只是以为我们是一对,从而爱屋及乌,把你当成哥哥,任由你干预他的生活,而不拒绝。”
那时候他没过脑子回了一句话,导致季严俞更生气了,不顾形象地打人。
闹得太过,最后找了医生。
“席沉衍?”
听惯了的声音令席沉衍的思绪回笼,他捏住在他面前挥动的手。
“卿卿,我和严俞一样,都是你哥哥对吗?”
季卿愣了片刻,实在是此时面前之人的表情太过奇怪,像是害怕又像是庆幸。
“嗯,哥哥。”
这人圈住了他,“哥哥会保护你的。”
天气热,又打了石膏,黏糊糊抱在一起,季卿不舒服。
他把人推开。
“你学季严俞撒娇?我懂,什么事都是有来有回,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会回答刚才你问的有关师兄弟的问题。”
季卿转动轮椅扶手上的操作杆,离席沉衍远一些,免得这人又撒娇,他忍不住心软。
他对如季严俞这般的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除了桑霁,还有位徒弟,叫元喻。”
许是房间里太过安静,席沉衍敏锐地察觉到,说到“元喻”时,季卿放缓的语气,像是难过又像是生气。
而这位面上看上去没什么异常的小少爷,在说完话后就专注地玩着手机。
敲击屏幕的频率不低,好似在打字。
季卿也的确是在和人聊天。
他先打开了和张倩优的对话框。
“查一下孙征两千万买了什么,另外这段时间画廊里的交易多注意,程序要合规,别让人钻了空子。”
张倩优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刚吃完饭,美滋滋阖上双眼,躺在办公室沙发上准备午休。
随意问了旁边分管合同的同事。
“有没有叫孙征的甲方?”
“没有呀。”
张倩优倏然睁开双眼,看向同事,“我记得你的记性并不好,问你要东西丢三落四的,怎么这次都不用思考就回了?”
“……孙征不是孙家的少爷嘛,有点印象。”
张倩优实在太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禁不住打了哈欠。
“这两天合同多盯着点,程序上要合规矩,提防一些人使绊子。”
“知道知道,我办事,你放心了。”
“嗯嗯。”
张倩优随意应声,回复季卿,“客户信息里没孙征。合同的事我交代过他们了,稍后再开个会议强调一遍。”
季卿回了个“好”。
画廊的事解决,季卿点开了孔知智头像右上角急速增加的红色数字。
滑到最后一条消息,他开门见山道:“带我去京市。”
不停歇的信息终于停顿一瞬,孔知智问:“为什么去?”
“确定一些事。”
“……怎么不让季严俞和席沉衍带你过去?”
季卿看出了孔知智的顾虑,只问,“去还是不去?”
“去,不过要明天下午。”
季卿发过去一个问号。
孔知智回:“孙家的下一任继承人不知道惹到了谁,两家豪门插手。本来只是教训人一顿就好,最后孙家当家自觉不能两家都得罪,召开了记者发布会,断绝和孙征的父子关系。实际上,就是给外面的私生子腾位置呢。”
“我们家和孙家在生意上合作紧密,老头子要带着我去孙家一趟。孙征这人毒得很,赶狗入穷巷,要咬人的。”
与此同时,席沉衍的声音响起。
“严俞这两天走不开,都住公司里。”
季卿感受到这人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腿上,而后用与平日没什么区别的语调说:“孙征那件事发生了意外,这两天住我家好吗?”
季卿瞥了眼席沉衍手腕上一百往上的心率,问:“热吗?”心跳这么快。
被问的人挑眉,“转移话题?”
“没有,晚上住你那儿,明天下午我要去一趟桑霁的医院,说是商量腿好之后的康复方案。”
“我陪你一起。”
“不用,桑霁在的。”
席沉衍不说话了,办公室静悄悄的,走廊里响起了皮鞋踩在地面的哒哒声。
果然不久,门被敲响,赵乾得到同意后走了进来。
席氏公司的事,季卿不好参与,进了内间的休息室。
随后切换到玄清的微信,把和季严俞有七分像的陈书涵的地址发给桑霁。
“看着点他,别让他出事。”
孙征偏激,保不准用陈书涵弄什么名堂,事关季严俞,季卿总愿意多废话几句。
好在,到第二天下午,季卿和孔知智汇合后,孙征没弄什么幺蛾子,海城表面上仍旧是风平浪静。
季卿接过提前让孔知智准备的干净衣服,由着护工带他去房间里换衣服。
他先是解下所有配饰和手机,塞进沙发上的抱枕下面,而后对在旁等候的护工说:“带着这些和我的手机,待在医院里,季严俞问起来,就说我在和医生商讨康复方案。”
四十多岁的男人欲言又止,最后在季卿冷然的注视下保持沉默。
动作麻利地给人换上普通的白T恤和黑裤子。
然而人好看,即使穿着烂大街的衣服,清清爽爽的模样依旧漂亮,轻而易举将在外等候的孔知智定在原地。
好一会儿才迎上去,给人推轮椅。
孔知智的眼神很亮,午后刺目的阳光到了瞳仁里,却不及分毫。清晰地倒映出坐在轮椅上,连背影都透着疏离冷漠的人。
他弯下腰,低着头颅,将人打横抱起,附在季卿耳边低语。
“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然而被抱着的人并不需要,偏头冷冷道:“离远点。”
这个动作,导致季卿看不见孔知智脸上近乎满足的表情。
第72章 第 72 章 哥,喻纠欺负我
然而, 即使季卿看见了,大约也是不在意的。
当下,他最在意的是喻纠是不是他的徒弟元喻。
太阳西斜, 八月底的高温,热得将黑夜衬成白昼。
季卿沉默地盯着喻氏总公司大楼,看着喻纠被一群人簇拥着出来。
那人偏头,和李琛余交代着什么,又警觉地扫视四周。
季卿挪动轮椅, 避开喻纠的视线。
数秒后,在孔知智惊愕地注视下,将手心里捏了许久的石子冲着喻纠的手臂射去。
没打中。
速度极快的石子,随着众人的惊呼, 被喻纠轻而易举躲开。
然而上一秒轻描淡写的人,下一秒疯了一样地在找着什么。
季卿压了压脑袋上的鸭舌帽, “躲开了, 是他。带我回去。”
孔知智自然应允, 他已经在思考剩下的时间该怎么和季卿一起度过。
他笑眯眯道:“京市31楼的国宴很不错, 我带你去尝尝。”
该回答的人没有回答, 反倒是盯着前方看。
孔知智挑眉,顺着季卿的视线望去,看见了前不久刚被季卿丢石子的喻纠,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他听见凶名在外的喻纠, 颤抖着声音喊了声, “师尊。”
被喊得人, 冷的像一块冰,平静地注视着喻纠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本该冷静执剑的手此刻搭在他的腿上, 指尖不甚明显的抖了一瞬。
季卿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伸手勾住喻纠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好的纽扣,轻轻往里一带,底下的人乖顺垂眸,没有防备地将整个人送出去。
“师尊,徒儿错了,你罚我好不好。”
紧接着赶来的喻家人,正好看见这一幕,面上的淡然没绷住,错愕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然而,更让他们惊愕的是季卿的回答。
只见本该处于弱势,坐着轮椅的漂亮青年,带着羞辱性质地轻拍喻纠的脸颊。
不紧不慢出声,“元喻,你出手对付季严俞呀。”
尾音拉的很长,沉甸甸的,冷冰冰的。
又像即将迸发的火山,喷涌出燃烧一切的执拗。
他们就这样看着一米九的喻纠,刚从谈判桌下来的喻氏掌权人,倏然间褪去运筹帷幄与势在必得,扑簌簌流下泪来。
用柔弱的能滴出水的语气道:“……我,我不知道,季沐思骗我的。”
慌张的小模样,将所有人的定在原地。
围观的李琛余嗅到了浓重的茶味。
其他人,纷纷。
“靠!这是刚刚才把对手吓哭的喻爷?”
“果然熬夜加班要不得,我都白日做梦,看见喻爷哭了。”
“这就是之前喻爷宠着的那位的二哥?又替身?”
“你傻呀,明显这位是正主,那位才是替身。要我说,季沐思那样的我是半点也看不上,可看着喻爷学着季沐思做那种事,怪带感的。”
良久,有人回。
“怪想欺负的。”
也有清醒的,“……你们是真敢说,不怕喻爷秋后算账。”
所有人被吓得瞬间清醒,腿有点软。
等他们再去找喻纠,判断这人有没有秋后算账的意图。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只余下一脸阴沉的孔知智。
“人呢?”
李琛余回:“去喻爷不准人靠近的郊区别墅了。”
“为什么不准人靠近,放了什么东西?”席沉衍压低嗓音,问身侧的桑霁。
副驾驶座的季严俞同时回头。
两人默契想到了桑霁在海城的郊区别墅,以及随意一瞥的恋爱套装。
目光太过犀利,桑霁顿了片刻,而后和身侧的席沉衍对视。
答:“装了我喜欢,他却不能喜欢的东西,我毁了一次。”
开车的张宿往内后视镜看了一眼,捕捉到桑霁森冷的表情。
这人看起来像是想把席沉衍一并毁了。
为了短暂的和谐,张宿转移话题,“卿卿不是把衣服和手机都换了,你们是怎么知道他去了京市?还能这么及时通知我开车过去。”
这句话出奇的好用,三位男士几乎同时绷直了脊背,硬邦邦地坐在真皮座椅上。
“不是,怎么都这个反应。我以为只是你们其中之一,另外装了定位,敢情都有呀。”张宿咋舌,“卖这东西的老板都可以去找小外甥进货了。”
季严俞一锤定音,“专心开车。”
张宿安分了好一会儿,十分钟后实在憋不住,“你们在哪里装得定位?”
三位一人一个,也有三个。
倒是稀奇。
而被装了不知道多少定位的季卿,正在喻纠的郊区别墅。
别墅主人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旁边是给他拆石膏的医生,时不时扫来一眼,像是在看喻纠又像是在看他。
事实上,医生两个都在看。
他看见凶名在外的喻纠好似乖顺的猫儿,用脸颊轻轻贴着病人已经拆掉石膏的左腿。
声音比白云还要软绵,“师尊,我好想你。”
而病人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有回。
喻纠也不恼,自顾自说着:“年少时,我天资愚笨,师尊却不嫌弃,简单的剑招拆分百遍,只差揉碎了喂给我。”
“东曲禁地,上古传承只能一人生一人死,你连犹豫都未曾,将死路留给了自己。师尊的恩德几辈子都还不完。”
医生竖起耳朵去听,轮椅上的人淡淡“嗯”了声。
好似语气没之前这般冷了,以至于喻纠的声音更软了,表情更柔了。
也在此时,右腿的石膏也取了下来。
长时间未曾见光的小腿,在暖黄的灯光下好似笼上一层浅淡的光。莹润的,白皙的,如玉一般。
恍恍惚惚将人的思绪勾走。
医生怔愣地看着,隆起的喉结不可控地上下一滚,又在喻纠陡然阴沉的声音中,归于原位。
“乱看什么?”
医生悚然一惊,对上了喻纠阴鸷寒戾的目光。
就在他一位喻纠会进一步行动时,季卿发话了。
“让他离开。”
分明是平静的,没有丝毫起伏的语调。
面前这个阴沉狠辣的喻家掌权者,却肉眼可见地柔和了眉眼,像是夏日午后清冽的冰水,丝丝缕缕的清爽涌入喉间。
医生识趣地滚了。
临走前,仍旧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
坐在轮椅上的漂亮青年懒懒靠着椅背,又漫不经心伸手,将五指穿进喻纠的发间,在人露出欣喜的表情后,猛地发力。
看着对方被迫仰头,细长的眼睫不安颤动,似在忍痛,又不敢发出声,掀起薄薄的眼皮望来。
声音缱绻而温柔,“师尊,小心手。”
“好徒儿,你想用季严俞来威胁我吗?”
医生控制不住发抖,觉得漂亮青年的声音冷得像是尖尖的冰凌,有种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的诡异感觉。
他加快脚步走了出去,刚出别墅大门,就撞上刚下车的一行人。
是桑家、席家、季家了不得的掌权者,该是稳重成熟。
此刻却像是抛弃了教养和礼仪,脚步都有些急,越过他,直直往别墅去。
四周有零星灯光,那最亮的客厅,半遮半掩地传来金属相接铿锵声,以及不容忽视木制家具被撞裂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
那四位像是门神一般站着,少年人的声音漏出来了些许。
“你连同仙妖魔三界,试图锁住我的灵力,将我生生世世囚于霜回峰。我本就该杀你,也的确杀过你一次。生死道消,你我的恩怨,该飘然散去。如今你走上诡道,转修魂灵道法,夜夜受神魂灼烧之苦,我也不会干预。况且我现在的修为不如你,称不上师尊二字。”
季卿冷眼看着喻纠撞翻了茶几和摆件,狼狈地躺在碎片之中。
殷红的血滴滴答答打在地面,不好听。
季卿蹲下,迎着喻纠疯狂灼热的视线,找到了这人眼中的自己。
森冷的,冰寒的,又有些跃跃欲试。
他反转长剑,把冰凉的剑柄抵在喻纠肩膀处深可见骨的划伤,不轻不重地压了上去,听着人堵在喉间的闷哼。
“但是,你对季严俞出手,我不能不管,不能不替他讨回来。”
他本以为在修真界宠爱过头的徒弟会躲,又或者仰着头,用氤氲着水汽的眸子看着他,软软地说一句,“师尊,好疼。”
结果都没有。
狗崽子顺着季卿的力道,狠厉地将伤口对准剑柄。
在寒戾且蚀骨的痛意中,轻轻圈住了失而复得的人,像是看不见在空中对他张牙舞爪的金闪闪。
“师尊,我错了。你取走我的性命,将我的神魂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季卿短促笑了一声,有点冷。
左手钳住喻纠的咽喉,猛地将人掼在地上,右手长剑高高举起,不管不顾刺下去。
“卿卿!”
陡然拔高的声音将人定在原地。
喻纠清楚地看到跳动的纯白灵魂,透出来的无措与惊惧。
他想拍一拍这人颤抖的脊背,却被避开。
小刺猬收起了尖刺,僵硬转身,琥珀色的眸子空茫茫的,脸颊上殷红的血珠因为动作滚落,打在地面,好似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啪嗒声。
“哥,喻纠欺负我。”
空间为之一静。
张宿实在没忍住,“靠”了一声。
小外甥这是把他们当傻子糊弄呢,喻纠的血还在季卿脸上挂着,温热的,还没凉。
总不能真因为季卿一句话,都成了傻子。
然而,下一秒,他看见了四个傻子。
被喊哥的人,快步上前,像是看不见人手里染血的长剑,圈住面无表情的弟弟,一下又一下摩挲着人颤抖的脊背。
“卿卿不怕,哥哥在。”
桑霁挡在季卿和喻纠之间,冷冷注视着倒地的喻纠,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
席沉衍踢开喻纠摔落在一旁的手机,问:“喻总,你自己说监控室在哪,还是我们去找?”
“没监控。卿卿拿着剑玩,我不小心撞上去了。”
张宿哽住了。
傻子太多,以至于他生出了他们四人才是正常人,而自己才是万里挑一的傻子的错觉。
他深呼吸一次,扫了一眼季卿活动自如的腿。
这总不能视而不见。
第73章 第 73 章 不收,让他滚
事实上, 睁眼瞎本就很多,不差他们三位。
季严俞将季卿打横抱起,重新放在轮椅上, 低声安抚,“腿还没全好,不要随意活动,回去我们不打石膏,换个可以拆卸的固定工具, 好不好?”
他摩挲着弟弟惨白的脸颊,“卿卿如果不喜欢,我们回家就不戴。”
坐在轮椅上的人闷闷“嗯”了声,用偏凉的脸颊蹭着季严俞的腰腹。
“哥, 我饿。”
这个别墅,除了主人喻纠, 以及来过一次的桑霁, 其他人都不熟悉。加上没有佣人, 最后晚饭是喻纠做的。
季卿慢条斯理地吃着面, 守在旁边的四人默契没发话, 好似选择性遗忘不久前剑拔弩张的那一幕幕。
直到季卿接了一个电话。
张倩优的声音传来,“老板,画廊出事了, 有一笔两千万的款项被公安异地冻结, 说是来源有问题。本来提供交易合同和一些资料就可以解冻, 但是交易合同不见了。客户是外国人, 现在联系不上。眼下又要给画作作者打款,账面流水不够,你快回海城吧。”
正在吃饭, 季卿开得扩音,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看着季卿卷着最后一点面条,塞进嘴里,等张倩优说完,先是安抚了几句,而后道:“知道了,我晚上赶回去,明天去画廊上班。”
面条吃完,季卿拿起手机,准备再讲什么,就被季严俞抽走手机。
一边离开,一边对张倩优说:“我把YQ法务的微信推你,钱的事不用……”
声音渐行渐远,再后面季卿就听不见了。
席沉衍抽了张湿巾,在另外两人的怒目而视下,给人擦嘴,推着季卿往外走。
桑霁上前去拦,“席总这是做什么,我们师兄弟还没叙旧,总不——”
声音戛然而止,坐在轮椅上的季卿揪住了桑霁的衣摆。
他往下一拉,对方没有防备,又顾忌着人,踉跄两下,才站稳。
桑霁顺势单膝跪下,拍了拍季卿的手。
安抚,“怎么了?有话和我讲?”
被问话的人表情并不好,甚至算得上有些凶。
“我的行踪,是你透露的?”
桑霁有片刻的僵硬,“别气,我是担心元喻狼子野心。”
喻纠冷笑,“我可做不来监视人的事。”
席沉衍淡淡插上一嘴,“半斤八两。”
张宿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三位算得上口才不错的成功人士,幼稚到不可思议的斗嘴行为。
而引起一切的季卿却在轮椅上端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即使对上了他的视线,也是疑惑地看过来,颇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不及席总十分之一。”
“不及喻总二十分之一。”
“不及两位三十分之一。”
季卿问:“讨论数学?”
三位哽住了,话卡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
季严俞扫视一眼,来到弟弟身边,掌心向上,“手。”
三人只见上一秒面容冷漠的青年,当即松开揪着桑霁衣摆的手,柔和了眉眼,乖乖地将手放了上去。
又在下一秒被季严俞打横抱起。
“哥,我想回家。”
“嗯,晚上和哥哥睡好吗?”
“好。”
桑霁:输了。
喻纠:不敢抢。
席沉衍:……
张宿已经先行一步,将后座车门打开。
掌心向下,抵在车门上端,以免季卿的脑袋撞上。
另外三位就这么看着季卿被季严俞抱了进去,黑色帕加尼的门被关上,发出并不小的响动。
那人偏冷的声线此刻染上了暖意。
“哥,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季严俞似乎在思考,揽过季卿的肩膀,轻轻在弟弟的发间落下一吻,“欢迎回家。”
被亲的人像是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嗯”了声。
车外的喻纠却看见,跳跃的纯白灵魂,溢满的喜悦与满足,连空气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甜。
此刻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季严俞在季卿心里的地位,脑海里恍然间浮现师尊在现代的十八年经历。
这人连护他、爱他的法子,都是照着季严俞搬过来的。
喻纠小幅度眨眼,酸意从心脏处缓缓上涌,像是有百虫啃食血管,连呼吸都变得不畅。
“师侄,想什么呢,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桑霁笑容灿烂,钳制着喻纠的小臂,眼神凌厉,“霜回峰那一次,季沐思那一次,伤害他两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喻纠也笑,是那种冷冰冰的笑,“师伯调查得不够仔细吧,还不清楚为什么师尊每次看你笑,都能晃神一瞬。”
针锋相对的话,导致两人的表情都不好看。
席沉衍冷冷扫了一眼,率先坐上了副驾驶。
在场的都是敏锐的人,当即把视线射向渔翁得利的席沉衍。
这人还觉不够,降下车窗,端得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抱歉,位置不够,劳烦两位另外寻辆车。”
黑色帕加尼很快开走,季卿探出头,透过外后视镜能看见喻纠和桑霁阴沉的脸色。
“开心?”席沉衍问。
季卿晃了晃腿,“还好。”
季严俞没有点出弟弟的口是心非,理了理季卿歪斜的领口,“画廊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不用。哥,我不是需要保护的菟丝花,一些事我可以自己处理。”
季卿卸下季严俞鼻梁上的细边框眼镜,塞进左手边的收纳盒里,仔细地给人做着眼保健操。
“多久没休息了?季家的事慢慢来,我会学着帮你的。画廊的事,如果我解决不了,再来找你帮忙,好吗?”
“好。”
头顶的星空缓慢而固执地驱散了黑沉的夜。
有风吹过,卷起行人戴着头顶的鸭舌帽,又被相似的年长青年按住。
那人道:“弟弟,别乱跑。”
季卿收回视线,将脸埋在季严俞的肩窝。
“哥,我回来了。”
他察觉到季严俞回抱他,搭在脊背上的手有些抖。
此刻,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或许季严俞比他认为的更早发现他回来。
只是太过浓烈的情感混淆了他的判断。
许是太久没有和季严俞好好讲话,今晚季卿来了兴致,窝在哥哥的怀里说了好多话。
不过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在京市发生的事情。
等第二天早上,季卿起床去厨房拿水喝时,撞见了睡眼惺松的张宿。
舅舅扫了一眼他的腿,似是无语似是纵容。
“卿卿,注意点,你至少要给我装瞎的反应时间。”
季卿“嗯”了声,踩着拖鞋,转而来到冰箱面前,举着冰鲜奶,问:“喝吗?”
还没等到人回答,就从侧边伸来一只手,拿走了他手中的鲜奶。
“大早上喝冰的?”
季卿顺势往后倒,等着哥哥接住他,“想喝。”
季严俞单手托住季卿的腰,“别撒娇,中午再喝,好不好?”
嘴里问着好不好的人,实际上已经收起了冰牛奶,转而圈着人来到嵌入式饮水机前,接了四十五度的温水。
季卿也不恼,顺从地喝了。
脸上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眸子里的暖意,沉甸甸的,像是要把人融化。
以至于张倩优不顾柠檬大厦地下停车场有些浑浊的空气,多看了两眼,和季严俞告别后,才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季卿往电梯走。
“老板,遇到什么好事了?浑身上下美得像是开花了。”
被问的人耳廓微红,挥手让张倩优停住,往角落里瞥了眼。
他耳力好,即使隔得远,也能模糊地听见对话声。
“真要这样……直播……席沉衍护着……说是脾气不好……”
另一位的嗓音更高,季卿也听得更清楚。
“担心什么,我打听过了,虽然那人变化很大,但是十八岁前也就是个小崽子的性格,涉世未深怕什么。出车祸后更不用怕,像个小孩子,随意一激就能失控。至于现在,沉稳了些,但是话少,想来是不知道怎么怼人,又解释不清的。你按我的计划来,资金冻结可是个大新闻,很有搞头的。”
电梯门也在此时打开,在季卿的示意下,张倩优推着人进去。
“倩优,今天画廊的安保做好,不要让不相关的人混进来。”
“好的,我吩咐安保一声。”
然而两人刚在办公室坐稳,就有人拜访。
先是李琛余。
这位穿着整套职业装,看起来专业又睿智的助理,表情古怪,递来暗红色的小本子。
张倩优好奇地瞥了眼,“房屋所有权证”映入眼帘。
随后听人道:“季少爷,这是喻爷让我给您的,京市瑞佳公馆的别墅。”
“靠!老板,那里的别墅一个亿起步呀!”
季卿不为所动,冷冷道:“不要,告诉喻纠,以后别来烦我。”
偷听的同事惊得差点撞上墙。
“疯了吧,一个亿不收呀!”
“我行,可以我上吗?”
人事主管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喻纠可是凶名在外,他给人的东西,老板不收,你要是上去抢,手都不知道怎么没的。”
那人抖了抖,“这么恐怖?”
“反正从那离职的高层,每位对喻纠都是又敬又怕的。”
谈话间,李琛余已经离开。
众人也打算散了,结果又来了位大约三四十岁的男人。
人事主管定睛一看,眼睛一亮,“影帝桑霁的经纪人呀!”
画廊有三分之二的工作人员是他的粉丝,当即闹哄哄起来。
办公室里的季卿蹙眉,瞥了眼躲人的地方。
“季总,桑霁送你的劳斯莱斯浮影。”经纪人把车钥匙挡在季卿的办公桌上,每个字都像是很努力从唇齿之间蹦出来。
结果季卿事不关己。
倒是张倩优有些恍惚,“靠!售价1.8亿呀。”
这总得收了吧。
张倩优偷偷去看季卿的脸色,就见这人连眉毛都没抬一下,把钥匙丢进经纪人的怀里。
“不收,让他滚。”
张倩优人已经麻了。
总不能再来一位阔佬给人送超过一个亿的东西。
然而,想什么来什么。
办公室的门打开,席沉衍走了进来。
张倩优暗暗好奇,心想这位来得太晚。
送房太俗,送车人不喜欢。
算来算去,竟是没什么好送。
第74章 第 74 章 卿卿真厉害
直到这位看似运筹帷幄的席大总裁, 接过赵乾递来的文件,放在季卿面前。
张倩优定睛一看,是股权转让协议。
她像是忘记思考, 呆愣地立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在海城扎根已深,算是老牌豪门里顶尖存在的席氏,这一份股权转让合同代表着什么。
季卿也终于有了情绪变化,他挑眉, 问:“做什么?”
“给你的。”
席沉衍来到季卿身侧,将刚才因为赶人出去而歪斜的无事牌扳正,单手搭在椅背上,远远看去像是把人圈在怀里。
在季卿投来疑惑目光时, 轻轻扣住人下的下巴,用指腹擦拭嘴角。
“有脏东西, 早上吃得什么?”
擦东西的人一脸正派。
被擦的人坦然的报出食物名字。
倒是把围观的赵乾和张倩优弄得表情微妙。
两位默契地把视线落在季卿干净的嘴角上, 又转了几个弯扫过席沉衍干干净净的指腹。
张倩优这才恍然惊觉, 好似季卿从庄园回来后, 对席沉衍的态度有了颇大的转变。
本来只对季严俞的展露的柔软与迁就, 到了席沉衍身上也开始适用。
比如当下,要是别人来做这动作,这位非得让人吃次苦头。
但是季严俞就可以, 如今又加了位席沉衍。
张倩优的视线在席沉衍充满爱意的眼睛上逡巡, 在纠结要不要提醒一下季卿。
然而下一刻就对上了席沉衍警告的眼神。
她保持沉默。
总归季卿能打, 又不喜欢这位, 吃不了亏。
报完菜名后,两人的话题又回到股权转让协议。
“卿卿,签了它。”
“……不要。”
季卿将协议推开。
大约是一天的随意行动, 让他有些不适应轮椅,下意识想站起来去拿放在办公桌另一边的手机。
好在,手臂刚搭在轮椅扶手,准备起来的时候,止住了动作。
这个举动并不明显,但是席沉衍注意到了。
他道:“赵乾,倩优,我在后备厢放了礼物,给画廊里的工作人员分一分。”
颇懂人情世故的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出去了。
玻璃门阖上前,席沉衍软下来的声音透过缝隙传出来。
“股权是赔礼。之前顾忌着伤口不能吃海鲜,今晚我带你过去吃,好不好?”
以及季卿带着些许疑惑的嗓音,“你做了什么事,需要赔礼?”
张倩优眼尖地看见某人绷紧的脊背,以及藏在身后偷偷摩挲着的指腹。
门彻底阖上,张倩优眼圈有些红,拉着赵乾道:“赵助理,你要不让席总打我一拳,我也想要席氏股权的赔礼。”
赵乾没有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妹妹,天还没黑就开始做梦?”
总之,最后季卿没签股权转让协议,席沉衍也没拿走,把合同塞进办公桌的抽屉,只说:“什么时候签好了,和我说声。”
他蹲下身,和季卿平视,拍了拍细白的脖颈,“你叫我一声衍哥,有解决不了的事,都可以找我,我会帮你。”
季卿没拒绝。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席沉衍公司事情多,待了半小时就离开了。
等张倩优分完礼物回来,季卿正对着手里的股权转让协议发呆。
“老板,警察来了。”
“嗯,让相关人员都过来。”
两千万不是小数目,合同交易涉及的人又多,几乎中午的时候警察才录完口供,准备告辞。
张倩优想留人用餐,两位警官自然推拒。
季卿撑着下巴,看着成年人心知肚明的客套拉扯,也不觉虚伪。
他拉开白色纱帘,任由夏日正午的暖阳落在身上,将空调吹出来的冷意一点点驱散,恍若面前升起了一道又一道脉脉流动的金色光河。
金闪闪也乖顺的圈着季卿的手腕,缓慢而温柔地安抚晒太阳的人。
“老板,你看起来不一样了。”
张倩优的声音很轻,唯恐惊动眼前人。
季卿很平静地应了声,难得问了句,“有什么不一样了?”
张倩优托着下巴思考。
人还是这个人,脸还是这张脸,甚至于说话的声音依旧疏离冷漠。
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柔软,好像找到了丢失许久的东西。
“活过来了。”
刚说出口,张倩优就觉得有点好笑,难不成季卿以前是死的?
她转移话题,“两千万的事,该问的也都问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只能等调查结束。法务那边说是客户在地下钱庄换的人民币,导致这笔款项有问题,才会被冻结。如果后续合同还找不到,等法院判决划款后,我们可以拿着判决书去找客户,但是客户是外国人,恐怕追不回这笔钱。”
“嗯,我和玄清可以晚点打款,把这笔先挪出去,用来垫付。”
张倩优舒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这笔钱可以解燃眉之急。都怪我,那时候你提醒我注意合同的事,我没在意。是上次你提到的孙征,搞的事吗?”
等了一会,没人回答。
张倩优偏头去看,该回答的人正在摆弄手机,察觉到视线后才抬头。
“是他。”季卿回。
而后把手机放在一边,张倩优瞥了眼,手机界面停留在和陈书涵的聊天框。
上面是陈书涵发来的一个定位。
以及一句“过来。”
季卿回了个“好”字。
等她想细看时,手机已经被季卿反扣在桌面。
那人淡淡道:“眼睛不想要了?”
想要。
所以张倩优识趣地离开了。
之后离开的还有护工。
季卿以要休息为由,让人把他抱到休息室的床上后,就打发人走。
实际上却是揪过金闪闪团着的功德金光,开始吸收。
这是季卿吸收的第四道功德金光,除了一身汗,以及花费的三个小时,基本没什么其他问题。
倒是护工将季卿从休息室推出来,张倩优突兀地问了句话。
“老板,你喷香水了?怎么这么香?”怪诱惑人的。
季卿抬起手嗅闻,片刻后道:“没有。”
而后看向守在一旁的护工。
张倩优来了之后,护工离得有点远,他动了动鼻子,说:“沐浴露的味道?柚子味的。”
“不是。”张倩优狐疑上前,鼻尖微动,“奇怪,现在又闻不到了。”
季卿不是很想对此作出评价,他敲了敲轮椅,估算着席沉衍到达的时间,让张倩优推着到外面走走。
临近下班点,柠檬大厦旁的道路已经开始热闹,车辆穿行其中。等着路灯的行人或是摆弄手机,或是焦急地盯着跳动的红色倒计时看,变绿的一刹那,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季卿在繁杂的背景音中,被张倩优推着往不远处的公园走。
“老板,你的腿什么时候能好?”
“……来了位专家,说是再过一个月就能好了。”
“那就是九月底,还能赶上国庆出去玩。”
遇上了台阶,轮椅上不去。
张倩优踩下刹车,叮嘱,“别乱跑哦,我去找找无障碍通道,或者找人帮忙。”
还没等人点头,雷厉风行的女士就开始执行口头计划。
然而她走了,又有人来了。
两位男士扛着设备,收音装置就怼到了季卿面前。
“季总,有人说您参与洗钱,导致画廊账户被冻结,对此您怎么解释,怎么看待洗钱这一行为。”
季卿挑眉,听出了这两道声音是停车场遇到的,说他话少不会怼人的两位。
早上等到下午,颇有毅力。
只不过,他对除了季严俞以外的人,没有纠缠的打算。
他瞥了眼黑色的直播装备,淡淡道:“不接受采访。”
那人不依不饶,堵住了季卿轮椅的前进方向。
想着季卿经不起激的脾气,一咬牙,刺耳的话就吐了出来。
“说说嘛,还有人说您画工奇差,却为了追求席沉衍开了画廊,您发表一下对勇敢追爱这一行为的看法。”
果然,这人收回了放在轮椅操作杆的手。
来人欣喜不已,给同伴使眼色,随时准备抓拍季卿的破防瞬间。
正在录像的人却不这么觉得。
他对上了季卿冷沉的,如刀一般的视线,惊恐地定在原地。
又见面前这人一秒后恢复平静,好似刚才的随意一瞥不过是他的错觉。
坐在轮椅上的漂亮青年冷静发问,“谁说我洗钱?”
“……有人说。”
季卿不为所动:“名单,YQ的法务会联系他们。”
这人不说话了,看起来有些心虚。
“你是记者还是主播?”季卿问。
“……记者。”
“你上学的时候,导师没教过你,记者需要通过客观且真实地报道,来维护公众的知情权吗?这就是你从业多年,交上去的答卷吗?为了流量不顾事实,断章取义,扭曲事实,这就是你的职业操守吗?”
记者哑口无言。
录像小哥低声问:“这就是你调查的不善言辞?”
多犀利呀,几句话就将记者说得羞愧难当。
席沉衍到达时,季卿的话刚说完,他挥了挥手,让赵乾去处理,补上造谣的律师函。
上前一步,推着季卿往车上去。
“这么懂,对新闻行业感兴趣?”
季卿将手机屏幕给席沉衍看。
搜索框上显示“如何将新闻从业者怼到破防”。
坐在轮椅上的人,淡淡道:“衍哥,擅用搜索。”
席沉衍笑笑,倏然想起二月底时,这人对银行系统和一些常识的缺乏。
有风吹来,带起季卿偏软的发丝,不厚又不薄的唇瓣轻轻抿着,有种不易察觉的笑意。
席沉衍伸手撩起季卿垂落在鼻梁的发丝。
夸奖:“卿卿真厉害。”
许是此刻席沉衍太像季严俞,又或者是哄孩子的语气太过缱绻。
适才还侃侃而谈的人,红了耳廓。
缓了一会儿才道:“衍哥,吃完饭送我去陈书涵那。”
起先刚解决掉记者的赵乾,还没反应过来陈书涵是谁,但是余光扫过席沉衍陡然间收拢所有情绪的表情,想了起来。
那位和季严俞有七八分相像的青年。
又见某人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季卿。
用分不清是平静还是压抑的声音问。
“找谁?”
第75章 第 75 章 醉了?
回答席沉衍的, 是季卿字正腔圆的“陈书涵”三个字。
席沉衍“嗯”了声,将季卿打横抱起,往车那边走, 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影响。
然而被抱着的人,却是蹙眉拍了下席沉衍的上臂。
“做什么?还离这么远,把我放轮椅上。”
动静太大,路过的人看了过来。不乏在柠檬大厦上班的青年男女,细碎的交谈声或高或低的传入耳中。
去找无障碍通道的张倩优也看见了, 犹豫一瞬,没上前。
又听见季卿有些不耐的声音,“席沉衍,听见了吗?他们说你不要脸。”
某人是这样回的, “嗯,要我把你脸挡住吗?”
“……毛病。”
也听不出有没有生气, 反正黑色帕加尼车门关上的速度比往常都要快。
以至于到了目的地, 季卿避开了席沉衍伸来的手, 让赵乾过来帮忙。
被点到的赵助理, 属实是真切的诠释了汗流浃背。托着人腋下和腿弯时, 后面的视线差不多把他洞穿了。
赶忙把人放在轮椅上,找店家弄来可拆卸的安全通道的金属板子,推着轮椅进店。
全程席沉衍没说了一句话。
但是又好像每走一步都在说话。
季卿恍若未觉, 点了几样海鲜和一些河鲜, 然后把点菜的平板递给席沉衍。
“你海鲜过敏, 其他的你看着点。”
席沉衍随意应声, 想起应当算是初见时,季卿点的三份海鲜炒饭。
拉到主食界面,把数量加到三, 再按对方的口味点了些素菜。
状似不经意发问,“找陈书涵做什么?”
“他找我有事。”
包厢门被打开,一盘盘菜肴上桌,碗碟磕在玻璃的声音渐大,以至于季卿没有听清席沉衍刻意压低嗓音的回答。
“你刚说什么?没听清。”
季卿挑了一筷子海蜇头,放进小碗里。
席沉衍沉默一瞬,有些话不好说第二次。
他按住了匀速旋转的玻璃转盘,等人又夹了一筷子海蜇头,才放开。
热菜还没上,赵乾趁这个时间汇报。
“席总,季二少,刚才那两位记者,法务已经发了律师函。另外他们也在社交媒体上发表了道歉声明,采访视频,我们这边备份后,也让他们删掉了。”
席沉衍偏头应了声“好”。
季卿睨了一眼,道:“席总,下属执行力高,该夸一夸的。”
“……又谁教你的?”
“倩优。”
两人一来一回说了好多话,赵乾安静吃饭,觉得有些违和,一时间又找不出原因。
直到席沉衍问了一句话。
“今天话多,遇到了什么好事?”
季卿想了想今天到薄荷画廊的经历,没一件好事。
“没有,单纯开心。”
赵乾也终于因为两人的对话,找到了违和之处。
眼前这位季家二少,虽然每次说话不长,但是频率明显增加。
分明是一张冷淡脸,在普普通通的灯光下,难以抑制的让人看到其中的柔软。
似水,似雾,瞧上一眼便舒服极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从进店开始气压有些低的席沉衍也笑了。
他把三盘海鲜炒饭放在季卿旁边,又将赵乾剥好的皮皮虾在上面铺了一层。
“吃饭。”
季卿留下了铺满皮皮虾的那碗,其余两盘重新放在转盘上。
“衍哥,养猪呢,吃不下。”
陡然间,气氛沉寂了下来。
席沉衍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看出什么。
赵乾是实实在在的把惊讶写在脸上。
他恍恍惚惚道:“季二少,您给席总省钱呢?以前您的饭量一个顶十。”
季卿面不改色,“哦,那时候长身体,现在一个只能顶六个,说不定再过几个月就一顶一了。”
赵乾感觉被忽悠了,在想找证据的时候,被席沉衍岔开话题。
“这里有一款果酒很好喝,要尝尝吗?”
“嗯,没试过,可以尝尝。”
青梅酒被端了上来。
包厢服务员尽职尽责科普,“青梅酒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汉朝。色泽碧绿,酒香浓郁,是朝廷的贡品。有补脾健脾、生津止渴的功效。”
季卿取了一小杯,慢慢啜饮。
酸甜交织,不过甜不过酸,味道正好,很合口味。
他晃动酒杯,看着醇香的液体撞击玻璃杯壁,发出不甚明显的声音。
好似晃的太快,有一两滴飞溅在脸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季卿举起酒杯,往温热的脸颊贴了贴。
“卿卿?”
“嗯?”
季卿疑惑抬头,伸手去摸低头看他的人,抚上了薄薄的眼皮。
瞳仁黑白分明,不是红的,不是楼思危。
手被抓住,有人问:“醉了?”
百年前,在东曲禁地楼思危也问过这句话。
那时候,他和喻纠身陷险地,上古传承只传一人。
过于险峻的形势容不得思考,季卿果断的把喻纠踹进传承里,倒是余他一人面对仙人铺天盖地的机关。
储物袋里但凡有灵力的东西都被他用了个干净,最后只剩楼思危酿得灵酒。
自从两人闹掰,他已经很少想到楼思危,可能是因为生死攸关,反而满脑子都是那个疯子。
他喝了酒,拼了个境界跌落,活了下来。
晕乎乎的,脑子像是要爆炸。
恍惚间听到了楼思危的声音,也是如席沉衍一般的语调,他问:“醉了?”
大概是真醉了。
分明上古传承一生一死,启动后无人能进。
分明醒来时,什么人都没有。
“卿卿?”
季卿抓住席沉衍乱晃的手,也反应过来这人提议喝酒的目的。
“衍哥,心挺黑,故意不让我见陈书涵?”
说话的人,在一下秒安安静静窝在席沉衍的怀里。
独留赵乾面对一桌饭菜,看着席大总裁用眼神制止他跟上去,抱着人离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赵乾觉得季卿说得对。
席沉衍是挺不要脸的。
而现在,不要脸的人,回了金山路的别墅后,拒绝了管家搭把手的动作,将人往房间里带。
“太晚了,我来照顾,董叔去休息。”
门阖上,把管家先生的下一句话堵在外面。
静谧的空间里,能听见季卿清浅的呼吸声,而后是脚步声,以及细小的簌簌声。
席沉衍用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擦拭季卿微微汗湿的额头,像是在和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严俞大概在和你见面之后,就发现你回来了。我该早点和你说,这样你是不是更早看开点,像现在一样,热烈而鲜活。”
“意定监护的事,我也该和你解释。可是我不敢,说了之后,我和桑霁、喻纠没什么区别。你不会让我靠近的。只有这样,你才能爱屋及乌。”
没有人回答。
床上的人偏头避开了脸上的毛巾,咕哝一声,“热。”
席沉衍收起对折的毛巾,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因为酒意而灼烫的唇瓣。
醉酒的人似是不舒服,张开唇瓣,含住了,用牙齿不轻不重的咬着。
他能感受的指尖的濡湿,酥麻的刺痛,以及压在指腹的之下的温热舌尖。
像是汹涌的海浪,将呼吸搅成乱麻。
“乖一点,别乱动。”
凄凄沥沥的雨滴落下,不管不顾地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啪声响。
白色的雾气攀上玻璃,朦胧的,梦幻的,如同身在云端。
黑白分明的双眸,沉沉的,墨一般洒着。
有人很轻的笑了声,俯下身,在额间落下一吻。
季卿模模糊糊避开,好似听见了不甚清楚的说话声。
“卿卿,别怨我,我只想让你多爱我一些。”
唇瓣有些干,季卿迷糊间喊了声,“衍哥,渴。”
随后是温热的液体,他下意识的圈着人的手臂,蹭了蹭。
“好香。”
熟睡的人察觉不到,那一瞬间的僵硬,以及电子手环上急速跳跃上升的心率,红了一片。
总归是跳了一晚上,在季卿醒来时,被人短暂的丢进了床头的抽屉,
席沉衍看着季卿蹙眉,而后将搭在他腰间的手拨开。
“不舒服?”
寒着一张脸的季卿没回,他揉了揉额头,类似感冒的宿醉痛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到底有些气,不轻不重的踹了一下某人的小腿肚。薄薄的被子随着动作,虚虚垂下,半遮半掩的盖在腿上。
“席沉衍!”
被踹的人圈住了季卿的腰,顺着往上安抚般的拍了拍脊背。
“头疼?”
房间里的窗帘没拉实,清晨仿佛带着青草香气的阳光,从缝隙投射而下,攀上了席沉衍颇具力量感的小臂。
本该极为符合季卿审美的一个画面,他却没注意到,也不是很愿意注意到。
毕竟面前这人,算准了他昨天心情好,半哄半骗的忽悠他喝酒。
他拉着人宽松的睡衣领子,往前一揪,看着人错愕的表情,冷冷道:“这么不想我去见陈书涵?”
“嗯,不想。”
面前这人应了声,随后手臂肌肉发力。
恍惚中季卿就被人抱在怀里,温热的指腹轻轻地揉着酸胀的额头。
“我让管家煮了醒酒汤。”
季卿显然不想和罪魁祸首说话,掀开被子去了浴室。
再出来,对上了已经洗漱好的席沉衍,旁边还放着一碗醒酒汤。
“喝了。陈书涵那边我昨晚派人去看过,孙征在找人麻烦,事情已经解决好了,不用担心。”
季卿一口闷了醒酒汤,闻言打开手机,微信上的确收到了陈书涵的感谢信息。
他随手回了句,“席沉衍做的,不用谢我。孙征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点。”
等到了饭桌,季卿也差不多把堆积一晚上的信息回完了。
董管家在这时候问:“先生 ,玄清先生的画还要收起来吗?”
“挂起来。”
席沉衍对上了季卿疑惑的视线,拿起温热的餐巾,缓慢地擦拭着季卿回过陈书涵信息的指腹。
他已经知道喜欢谁,没必要躲着玄清。
季卿挑眉,“手不脏。”
“饭前擦手。”席沉衍表情不变。
第76章 第 76 章 一起跳呀,好哥哥
“我记得你买的是那幅血池。”
席沉衍“嗯”了声, “想看?”
不管想不想看,这幅画已经被管家指挥人搬到客厅,正在找位置挂上去。
旁边, 是一扇颇大的落地窗,阳光投射而下时,整个空间都亮堂堂的,连了无生气的宣纸都染上了暖意。
季卿咽下口中的食物,擦了擦手, “来都来了。”
说完,操作轮椅往客厅去。
后面是亦步亦趋的席沉衍。
而此刻,掀开画作遮阳防水布的管家,正呆愣地立在原地。
他是第一次看到这幅画, 也只需一眼,便深陷其中。
宣纸上, 是偏暗的黑红。浓郁黏腻的血池在中间飘飘然荡着, 连池边漆黑石块的尾部都染上了深邃的红, 像是下一秒, 就有寒戾的灵魂撕裂而出, 发出响彻云端的嘶吼。
年纪颇大的老人家被惊得后退一步,被赶来的席沉衍扶了一把。
不知道是不是血色太过浓郁,模糊间, 席沉衍黑沉沉的眼珠子有片刻的红色闪过。
随后是不甚明显的闷哼。
季卿将轮椅往前一动, 抵住人的小腿, 接住了歪倒的席沉衍, “怎么了?”
低着头的人没回。
恍惚中,席沉衍看见残破不堪的石室里,有零碎的火光照着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那人偏头, 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伸手。
“楼思危?”
有人眷恋地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醉了?”
“席沉衍?”
陡然拔高的声音拉回席沉衍的思绪。
他反手握住季卿的手腕,慢慢起身,拍了拍季卿的肩膀。
语气平静道:“没事。我还有公司上的事要处理,你在这里玩一会儿,半小时后,送你回去。”
没人回答。
季卿盯着人踉跄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管家解围,“先生照顾了您一晚上,可能是累了。富贵很喜欢您,如果不介意,您带着它在别墅逛逛。”
季卿没拒绝,管家朝人使了个眼色,不稍一会,同样被药倒过的德牧进来了。
亲昵地蹭着季卿的裤腿,尾巴摇得像是螺旋桨。
甩在腿上稍显疼痛,季卿往右边走了一步避开,结果狗子呜呜咽咽叫了起来。
金闪闪也跑出来凑热闹。
等席沉衍下楼,就看见季卿面无表情地盘坐在沙发上,富贵狗头直往人怀里钻。
钻不进,嘤嘤哭。
而后被季卿揪起后脖子,一人一狗,一冷一热对视。
席沉衍很轻地笑了声。
季卿听见了,偏头,动了动鼻尖,“抽烟了?”
“嗯,想抽。”
这人脸上的表情不好分辨,像是不开心,又像是有些庆幸。
比楼思危的血池还要深,什么都往里塞,迟早要崩。
好歹叫人一声哥,季卿提醒,“憋久了,不好。”
被提醒的人小幅度眨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舒展,阴霾一扫而空。
问:“送你回家还是去上班?”
“回家,季严俞那儿,不是季家。”
“知道,你的家。”
管家看着性格偏冷硬的席沉衍推着季卿往外走,在到达车前时,将人抱起,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座。
以及季卿疑惑的声音:“虽然后座也该扣安全带,但是我是第一次见别人在平坦的路面这么做。”
“安全。”席沉衍回。
开车的司机诧异地看向内后视镜。
里面一本正经扣着安全带,且说着安全的席大总裁,实际在坐后排座位时,少有扣安全带的时候。唯一一次还是两年前出车祸刚出院的时候。
结果车子刚开出去十分钟,这人好似克服了不足一提的恐惧心思,把安全带解了。
这些季卿不知道,他现在知道这人的表情认真得可怕。
以至于问了句:“你到底怎么了?吃完饭后就开始不对劲。”
“没事。”
季严俞的别墅到了,得到消息的哥哥,已经在门口等候,将季卿抱了出来。
和席沉衍寒暄之后,带着弟弟回去。
边推边说:“季家的产业大部分理好了。签完字,卿卿等着年底拿分红。”
张宿啧啧两声,“小外甥,这世界上又多了一位二十岁的阔佬。”
阔佬没理两人的调侃,随意将文件抽出三分之一,签字后,将剩下三分之二塞进季严俞的怀里。
“哥,我只要这些。太多,花不完。”
惊讶地不止季严俞,还有等在一旁的律师。
从业二十余年,他见过富贵人家的虚与委蛇,见过贫苦百姓的大难临头各自飞,也见过视金钱如粪土的崇高者。
但往往临门一脚时,脸上的表情总是复杂的。
不像季卿,冷冷淡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在眼中,什么都不在乎。
只有仰头看向季严俞时,转瞬即逝的光。
而那位哥哥蹲下,轻轻圈住了弟弟,亲吻人的额头,像小时候一般摩挲着脖颈。
“签了它,能让你提前康复,摆脱轮椅的医生会过来。”
这话之后,律师发现坐在轮椅上的漂亮青年表情变了,似愤怒又似不可置信。
随后低声骂了句,“什么毛病。”
再之后,就乖乖签字,不带丝毫犹豫。
等律师离开时,别墅里爆发了张宿幸灾乐祸的笑声,以及季卿压低嗓音的骂声,还有拍在季严俞脸上的抱枕。
季严俞笑着接住抱枕,像是不知道弟弟的腿已经恢复,抱着人上楼,放在床上。
“国庆想去哪里玩?”
“你还欠我一次蹦极。”
季卿轻轻踹向哥哥的小腿,知道这人守规矩得很,不喜欢刺激的运动。伸出指尖挑起人的衣领,反手揪住,往自己这边拉。
坏心眼道:“一起跳呀,好哥哥。”
好哥哥短促地笑了声,按住季卿乱动的手,“好,哥哥陪你。”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反正在国庆到来之前,季卿的腿终于恢复了。
虽然这人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是画廊和基金会的人都知道这位很开心。
毕竟在季卿丢掉轮椅,双脚踏入办公室的那天,说了一句所有人都爱听的话。
“全部涨工资。”
所以,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午,薄荷大厦和葡萄大厦的社畜们,陡然间听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等打听到原因,才咬牙“靠”了声。
以至于季卿带着苏柯遇出门时,收到很多或嫉妒或羡慕的视线。
季卿不为所动。
苏柯遇哈哈直乐。
然而笑容没持续多久。
因着季卿双腿恢复第一天,季严俞不准人开车,所以两人出门是打算坐苏柯遇的车子的。
结果苏柯遇的车坏了。
“季总,等等,还有一辆车,我去拿钥匙。”
“尽快。”
三分钟后,季卿被苏柯遇拉到粉色电动车前。
他沉默一瞬,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没成功,被人按住。
按住他的人说:“季总,来不及。我看过了,去福利院那条路堵车,去晚了,耽误孩子吃饭。”
下午三点的葡萄大厦,并不安静。
簌簌的翻页声,高跟鞋踩在地板的哒哒声,以及领导开会的昏昏欲睡声,像是绷紧了神经的皮筋,紧紧揪着。
百忙之中仍旧关注着季卿和苏柯遇动向的人,发现短时间成为艳羡对象的两人,在进入地下停车场后,过了许久才出来。
并且出来时,开着小电驴的苏柯遇意气风发,坐在后座的季卿表情有些微妙。
知道季卿家世的人“哦吼”一声,招呼人来看。
众人就见,小电驴没开多久,就被穿着制服的交警叫停,四人不知道在谈论什么,一顿操作后。
有人惊呼一声,“快看朋友圈。”
赫然是苏柯遇发出的有关电动车的行车规范。
赵乾也扒着手机在看,不过很快就被席沉衍抽走手机。
而季卿也在此时收起刚发了朋友圈的手机,看向仍旧在教育苏柯遇的交警。
“胆子肥了,电动车限载一名12周岁以下儿童,我和你强调过多少遍?全忘了?”
显然这两位认识,且很熟。
但是熟人,仍旧颇有职业素养地开了罚单。
季卿瞥了眼,问:“前男友?”
苏柯遇的表情像是有些尴尬,他抖了抖手上的热敏纸罚单,冲着冒汗的额头扇动。
“前前前男友。”
多了两个前的男士表情并不好看。
视线自上而下地扫过季卿,问:“现男友?”
作为有一定情商的老板,季卿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向苏柯遇。
苏柯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没点头也没摇头,反倒是轻轻推了一把三前男友的胸廓,视线若有似无地朝着警官证瞟去。
疑似忘记了人的名字。
等苏柯遇缓了一会才喊出面前人名字,季卿确定他的确是忘了。
“……陆武麟,我们已经分手了。在一起时我们的确很相爱,反抗家族,放弃前途,遇上雪崩,我为了救你差点没了命。但是我们已经分手了,没有出轨没有狗血,就是有一天我不爱了。这是你一直找我要的答案,别为难我,好吗?”
年长的交警好整以暇的听着人叭叭不停的讲话,和季卿攀谈。
“你不知道,那次雪崩,这两人九死一生,那时候小武腿受伤,危在旦夕。但是小苏愣是没把人丢下,吃得喝得都给了小武,用血淋淋的双手将人从雪山里救出来。小武感动得稀里哗啦,放弃了升迁的机会,陪着小苏。怎么可能因为一句不爱了,就彻底分开。”
他本以为说了这话,某位现男友会嫉妒会吃醋,更有甚者会愤怒。
没料到季卿什么都没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越来越亮,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柯遇看。
又用牙齿咬着指关节,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低低说了句话。
“得情而后忘情,无情道圣体!”
尾音都有些抖。
年长的交警怔愣片刻,脸上缓缓浮现了问号。
好似在疑惑现男友的精神状态,是不是看仙侠小说看傻了?
而这位看起来有毛病的漂亮青年,上前拉走和陆武麟纠缠的苏柯遇。
将人带到一边,压在矮墙上,在说着什么话。
耐人寻味的是苏柯遇的反应,先是惊讶,后是脸红,再然后轻轻地将脸颊贴向季卿的掌心。
陆武麟的脸都绿的。
几秒后又来了位脸又黑又绿,整张脸都成了调色盘的人,身后跟着疑似助理的青年。
哑着声,喊了句“卿卿”。
第77章 第 77 章 打扰你们了?
被喊得人像是没听到, 也像是不知道他如今和苏柯遇的姿势多么暧昧。
普普通通且四季常青的樟树摇曳着,小片叶子随着摆动簌簌落下,划过斑驳的树影, 虚虚地贴着柔软的发丝,又在恰到好处的劲瘦腕骨上流连。
恍然间连叶子都因为季卿添了几分柔软与暧昧。
许是有些痒,季卿偏过头,叶子顺着往下滑,落在两人交叠的小腿上。
苏柯遇颤了颤, 脸颊通红。
少年人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源源不断涌来,就连呼吸都染上了热意,烧得人头晕,分不清东南西北。
显然, 轻而易举带来这些变化的季卿,没有这个自觉。
他握着苏柯遇的手腕, 道:“叫师父。”
“师父。”
尾音缱绻, 连犹豫都未曾。
围观的陆武麟脸色彻底黑了, 想阻止前任的师生play。
但是有人快他一步。
面容冷峻的青年身量极高, 沉着脸扣住季卿的五指, 一点点将他和苏柯遇分开,又用湿纸巾认真地擦拭季卿的指尖。
看起来危险又克制。
季卿缓慢眨眼,觉得这人对着苏柯遇的冷意, 比指尖的湿巾还要凉。
他挡在新收的弟子面前, 问:“衍哥, 怎么了?”
席沉衍擦拭指尖的动作一顿。
面部肌肉紧绷, 以至于让季卿难以分辨这人是在生气,还是单纯天气热带来的燥意。
只是身后的赵乾表情扭曲一瞬,像是有很多话要说, 憋得不行。
季卿注意到了,视线越过席沉衍落在赵乾身上,“有事说事。”
“……说出来怕吓死我。”
回话的人极快吞咽口水。
试图转移话题的席沉衍,按了按季卿的肩膀,在他的疑惑中,问,“要去哪里?”
“森林之家福利院。”
苏柯遇指着面前的招牌,回答了席沉衍半个小时前的问题。
边走边说:“给小朋友们做饭,本来是我和另一位同事过来的。季总好不容易可以不坐轮椅,想出来玩,就跟着我过来了。”
赵乾诧异道:“我以为你们只是提供资金,这种志愿者都做?”
“冯希安排的。”
前面有水坑,季卿单手掐住苏柯遇的小臂,帮人避开,随意说:“小心水坑,晚上我发你一份文件,一个月内……”
季卿顿了顿,深觉无情道心法好懂,说:“七天内背熟。”
苏柯遇想回,又把话憋回去了。
因为刚避开的水坑被席沉衍踩进去了。
踩进去的人表情淡淡的,分不清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脏水溅了苏柯遇一裤腿。
“卿卿,我踩到了。”
“……席沉衍,你虎?玩水?”
总之,季卿松了开钳制苏柯遇小臂的手,席沉衍也从水坑里出来,换了双备用鞋。
远处脚步声渐近,苏柯遇在不急不缓的背景音中,对上了席沉衍黑白分明的眼睛。
恍然间,读懂了某种警告,生出了这人弄出这么大动静,就是不想季卿扣住他手腕的诡异想法。
“抱歉,路不平,昨天又下过雨,把你们的鞋子弄湿了。”
脚步声停下。
季卿循声望去。
是位六十多岁的女士,头发花白,风霜在她的脸上留下了道道沟壑,便是连手在这个并不寒冷干燥的夏天都是皲裂破口的。
“没事,是我不小心。”席沉衍回答。
来之前他看过福利院的资料,问:“您是福利院的院长?”
“是的。是小希让你们来的吧?这孩子就是瞎操心,这么多年我们都习惯了,哪里需要志愿者帮忙呀。”
季卿的视线扫过面前类似学校操场的空地,孩子一堆一堆地聚着,旁边都有年长的阿姨叔叔照顾。
院墙破旧,上下左右好似每个缝隙都在诉说着拮据与衰败。
季卿问:“您和冯希很熟?”
“冯希是在从森林之家走出去的,他父母造孽,大冬天的把孩子往门口一丢,要不是我起夜,说不定他都活不过那一晚。”
“一看这孩子是男孩,我就知道他身体有毛病,才被人丢掉。去医院一查,这孩子心脏里有个洞,忘记是房缺还是室缺了。可笑的是,医生说是小毛病,缺口这么小,等长大了就能痊愈。”
“还好那孩子争气,现在有出息了。”
院长女士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故作可怜的姿态,像是觉得这些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有着世事无常的感慨。
倒是一旁的苏柯遇面露不忍,“那冯总怎么不从基金会给森林之家拨款?”
大概是因为季卿起初告诉冯希的条件,只帮好人。
季卿瞥了眼六七岁大的男孩,他正含着手指,眼睛盯着地上看,像是对什么都没有反应。
这里几乎都是残障儿童,冯希应该存着不能分辨好坏的想法,就没从基金会拨款。
“他应该自己有资助森林之家。”
院长笑道:“是呀,小希每个月都会打十万到森林之家的账户上。”
一群人东拉西扯了几句。
看时间不早,就陆续进了厨房。
席沉衍熟练地系上围裙,将季卿堵在厨房门口,“油烟味不好闻,别进来,你去处理土豆。”
一米九的青年宽肩窄腰,气势也不好惹,偏偏穿着围裙,胸廓半遮半掩的露出来,恰到好处的透出些强势和偏爱。
一言一行都能让人软了骨头。
季卿多看了几眼。
苏柯遇暗骂心机。
咬着牙附和,“是呀,季总,你把土豆处理好就行,其他的我们来。”
当然不止苏柯遇、席沉衍以及赵乾三人,阿姨们也一起来帮忙。
见厨房里多出来的三位大小伙,个顶个的好,忍不住追问财产、感情等等的话题。
等季卿把削好的土豆搬进厨房的时候,正听见席沉衍回答。
“财产状况尚可。”
“有喜欢的人。”
“送药的时候喜欢上的。”
季卿挑眉,问:“季严俞什么时候生病了?”
他没等到席沉衍的回答,阿姨们凑了上来。
“小伙子,力气好大,这么一大盆土豆,往常我们都要两个人搬进来。”
“干活也利索,才十分钟就削好了。”
“小伙子有女朋友了没?”
太过热情。
季卿放下土豆,退后两步,背部抵上了温热的胸廓。
紧接着是不甚明显的震动,以及头顶上熟悉的声音。
“嗯,他厉害。”
“孩子小,不谈恋爱。”
“我是他哥。”
苏柯遇趁机将季卿拉出阿姨们的包围圈。
好在席沉衍情商也不错,几句话把阿姨们哄得飘飘欲仙,没再追着季卿问。
一小时后,将近一百份餐食,才被众人合力弄好。
资金原因,都是些饱腹性强的食物,例如土豆,例如玉米。
满登登一碗,显得一旁的水煮蛋以及牛奶有些可怜。
院长另外给季卿他们加了碗肉,四人一致没吃,给孩子们分了。
季卿吃了半饱,顶了一位阿姨喂饭的活,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沿着米饭的上层刮了刮,给含着手指流口水的孩子喂了进去。
他像是很开心,哇哇拍打着桌子。
时不时蹦出两个字,“饭饭。”
收拾好残局,已经是晚上八点。
席沉衍看着季卿和揪着他衣摆的孩子告别,带着人上了车。
福利院地处偏僻,没了孩子们的咋呼声,清脆的虫鸣声显得有些过分安静。
赵乾开着车,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听着身后的动静。
席沉衍问:“晚饭没吃饱。”
该是问句却被人说得笃定。
季卿靠着席沉衍的肩膀,撕开巧克力的包装,慢慢吃着将近两个星期没有碰过的东西。
这一个月断断续续又吸收了三道功德金光,加上之前的,有七道。算下来,现在他的饭量只是成年人的三倍,很少需要高热量的食物补充能量。
“还好,你做的土豆挺好吃的。”
声音越来越低,等席沉衍去看,季卿已经阖上双眼,还剩一半的巧克力被人叼在嘴里,随着垂落的手,慢慢往下滑。
没掉下去,席沉衍接住了。
舒缓的轻音乐也在此刻关闭。
关闭它的人正坐在驾驶座,透过内后视镜看吃着巧克力的席沉衍。
“席总,你没加季二少的微信呀?”
当时那条电瓶车科普的朋友圈,还是用他的手机看的。
“没有。”
赵乾一时间不知道是吐槽对方,都追到这份上了,微信还没加上。还是吐槽这人,追人都不知道加微信。
就听见了席沉衍不紧不慢的声音。
“加了微信,一些小事,就不能直接去找人。”
赵乾“靠”了声。
想说什么,被席沉衍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就看见人模狗样的席大总裁托着季卿的后脖子,换了角度,将人抱在怀里。
等季卿醒来时,平静发言,“肩膀靠着不舒服,你睡我怀里了。”
被忽悠的人愣了一会儿。
在赵乾以为这人被骗时,就见季卿挑眉,勾着席沉衍宽松的衣领,躺在人的大腿上,和俯视着的席沉衍对视。
“衍哥,忽悠人呢?”
声音柔柔,脸上却没什么情绪波动。
生气的小刺猬最难对付,也最好对付,只需要一句带着关心的服软话语。
席沉衍拍了拍季卿的脸。
“嗯,抱歉,我担心你着凉。”
果然,这人收回了寒霜般的视线。
也在此时,车窗被敲响。
席沉衍降下车窗,对上了季严俞森冷的目光。
而后这位相处了多年,且在不久前警告过他的好用,在扫了一眼两人的姿势后,森冷转变成寒戾。
尤其是最后的视线是落在贴着弟弟脸颊上的那只手上。
季卿喊了声“哥”。
季严俞没应,和席沉衍对视。
躺着的季卿恍惚间看到了电闪雷鸣。
又听季严俞冷淡的嗓音,“打扰你们了?”
即使季卿面对季严俞的时候,时常思想劈叉。
但是此刻也发现了席沉衍和季严俞微妙的关系。
第78章 第 78 章 这个世界,不欢迎我……
只是有外人在场, 不好追究。
季卿下车后,盯着席沉衍和季严俞看了好一会儿,等看够两人的针锋相对, 才跟着季严俞回去。
他问:“席沉衍有给你送过药吗?”
季卿猜测季严俞本来是想回话的,不知道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开始抿唇,保持沉默。
他很轻地笑了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食指和中指并拢对哥哥勾了勾。
那人听话低头。
季卿顺势拍了拍季严俞的后脖子,淡淡道:“哥哥,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张宿端着杯咖啡,跷着二郎腿, 看热闹。
个子稍高的青年低着头,将自己送出去, 以至于弟弟能够轻而易举地勾住他的脖颈。似是察觉到季卿的情绪, 也不反驳。
反而将脑袋埋进季卿的肩窝, 一副示弱的姿态, 端得可怜模样。
弄得围观的人差点忘记, 这人对季洪峰和季沐思狠辣、不顾血脉亲情的手段。
季卿又问了一句,“有什么事瞒着我?”
“有的,太多, 不好说。”
张宿就在季严俞称得上心平气和的声音中, 猝不及防地喷了咖啡。
导致兄弟俩一瞬间收了继续深究的心思, 动作一致的给对方抖了抖沾上的咖色液体。
而后盯着他, 眼神不善,“舅舅累了,回房间去。”
张宿:……
被迫累了一把的舅舅回房间了, 但是刚才没结束的谈话,也让季严俞用另一种方式结束。
季严俞拉着想一探究竟的季卿回房,将毛巾打湿,擦拭弟弟汗湿的额头。
“今天累吗?”
“不累。”
只是因为碰到无情道圣体,过于兴奋,以至于有些饿。
季卿从床头柜里拿了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慢慢咀嚼,听着季严俞说话。
“在今天下午,钱生财申请保外就医。去医院撞见了季沐思和徐杨,一番周折后杀了他们,而后被民警当场击毙。”
季卿缓了一会儿,才想起在席沉衍生日宴试图绑架他的钱生财,以及画廊实习生高瑞昱的男朋友徐杨。
“因着警察在徐杨家里搜到的证据,高瑞昱的牢狱之灾也免不了。”
“嗯,既然事情结束,你别掺和进去。”季卿叮嘱。
好似完全不在意这些人的结局,更在乎手中的巧克力。他顺着出厂印记掰开,分了一块给季严俞。
“吃吗?”
不等人点头,季卿塞进哥哥嘴里,堵住人准备说话的嘴。
继续,“海城这么多人盯着这件事,豪门花了这么多功夫,不会如此简单让钱生财保外就医,还凑巧遇到苏柯遇和徐杨。我不管你知不知情,不能插手。”
“你觉得是谁做的?”嘴里有巧克力,哥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
季卿答:“喻纠。他做事向来干净,不容易抓到把柄,我也不好平白无故冤枉他,只是我的猜测。”
他不想探究喻纠这么做的原因,也懒得探究。
总归是往事随风,孽徒该骂也骂了,该打也打了。如今新徒弟也收了,他唯一的愿望是和季严俞在现代好好生活。
季严俞圈住蹭过来的季卿,轻轻抚摸弟弟的脊背,垂着眼,分不清眸中的神色。只当没有注意到季卿对喻纠的熟悉。
然而东拼西凑的只言片语,足够他在脑海里铺开,弟弟离开他的两年时光。
“我不插手。”
季严俞将偏冷的掌心贴向弟弟的脸颊,安抚,“哥哥在的。十点了,快去睡吧。”
怀里的人含糊应了声,大概是真的累到了,呼吸声越来越轻。
等人完全睡着,季严俞才托着季卿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将弟弟放在床上。
“晚安。”
脚步声,以及房门阖上的声音。
黑沉沉的夜静谧又平静,好似和每个普通的夜晚没什么不同。
然而到底是有些不同的,随着时间来到凌晨,书房里传来了细微的交谈声。
以及更低更缓的脚步声。
季卿靠着书房的墙壁,听着里面传来的,属于季严俞和张宿的声音。
“严俞,我不建议启动心理剧,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卿卿对两年前的车祸并不在意。而且我能看出来,他对席沉衍是有好感的,也把他当成了可以信任的哥哥。”
“卿卿只是爱屋及乌,他误以为席沉衍的意向监护协议是给我的,认为我们相爱,才会对席沉衍产生好感。”
显然张宿停顿很久,声音听起来有些狐疑。
“按我对你和席沉衍的了解,确定不是你们故意让卿卿误会?”
被问的人不回答了。
门外的人也不想再听。
他想,他该生气的,该冲进去好好教训一下自以为是的季严俞,以及可能在其中插了一脚的席沉衍。
最终还是离开了。
以至于没有听到长时间沉默之后张宿的话。
“大外甥,虽然话不中听,但是席沉衍在卿卿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并且不是因为什么爱屋及乌。”
季严俞似乎不想直面这个问题,“舅舅,准备心理剧吧,复原妈妈那一次车祸,卿卿还没痊愈。”
他的弟弟可能出于大脑的保护机制,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失去了那次车祸的记忆。
却本能地厌恶番茄,讨厌血。
一场谈话,在季严俞的不配合下,草草结束。
他的房间在二楼南面,楼梯的左手边。从书房离开,要经过季卿的房间。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在弟弟的房门前站了许久,像是能透过紧闭的房门,描绘出季卿细长的眼睫,随着翻身,微微颤动的模样。
实际上,床上空无一人。
季卿扫了眼房门,换下睡衣,拿上车钥匙,没有丝毫犹豫地从阳台上跳下去。
稳稳落地后,直奔车库。
半个小时后,季卿敲响了陈书涵的房门。
门还未完全打开,声音就透了进去。
“一百万,让我往你脸上揍一拳。”
陈书涵“嗯?”字还没落地,人就进来了,在客厅的沙发上端坐着。
“和你哥吵架了?”
“没有。”
季卿并不客气,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叼着。
朝陈书涵递来个眼神。
这人识趣地点烟,透过升腾往上的细白烟雾,打量季卿。
容貌出众的青年半垂着眼,像是忘记了刚进门说得揍人的话,又像是来这儿只为了抽一支烟。
本就冷淡的眉眼,在缭绕的烟雾中更显淡漠,隐隐带着几丝桀骜不驯。
疏离又勾人。
季卿偏头,对上陈书涵没有遮掩的视线,轻轻拍打人的脸颊,看着该是冷静端庄的脸,露出些许错愕。
笑了一下,缓缓道:“算了。半个小时路程,足够消气,不凑你了。”
被拍脸的人也不恼,“凌晨两点,突然跑出来,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
季卿“嗯”了声,没拒绝。
视线穿过厨房黑色边框的玻璃门,看着忙碌中的陈书涵。
问:“出车祸后的那两年你有和我联系过吗?”
“没,你删了我的微信,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季卿挑眉。
是另一位‘季卿’删的?
还是那位掌控欲突破天际的哥哥?
孙征也被删过。
他想到了席沉衍。
按照另一位‘季卿’对人的痴迷程度,这人应该至少会存席沉衍的电话,结果去买车那天,接到席沉衍的电话并没有备注。
新号码,还是被删?
“孙征不是什么好人,因为我的关系,他会找你麻烦。搬家吧,钱我出。”
“不用,席总安排好了,新工作也给我找好了。”
陈书涵将煮好的面端上餐桌,看着季卿拿起筷子卷起来吃。
“季卿,我喜欢你,但是我知道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
吃着面的人呛了一下,像是受不了有人顶着和季严俞相似度百分之七十的脸,说这句话。
表情称得上惊悚。
脸颊和脖颈连着红了一片,很好看。
陈书涵缓了一会儿,做足心里建设,才笑着上前。
给人顺背,直直望进季卿的眼里。
“那天在会所,我看出来了,席总的眼里只有你。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除了季严俞,还有信任的人。你喜欢席沉衍的。”
陈书涵像是看不到季卿瞪大的双眸。
自顾自想着。
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
漂亮又矜贵的小孩,如今也长成了大人模样。
恍惚间,这人将银行卡塞进他的口袋的场景就在眼前,他还记得这人小幅度颤抖地眼睫,攥在一起的双手。
季卿对他说:“我打人不痛的,你让我轻轻揍一下你的脸。你喊声痛,说句对不起,这些钱都是你的。好不好?”
那时,他妈妈等着做手术,爸爸车祸身亡,全家的担子压在他的身上。
没有丝毫犹豫的回了“好”。
被圈在中心,漂亮得惊人的少年人成了他的救赎。
两条平行线有了交集,他也知道这人叫季卿,有一位和他很像,处处管着人的哥哥。
听着人明显带着笑意的埋怨,说着季严俞管得真多,又或是讲述自己躲避季严俞的小聪明。
孙征和他说,别放太多感情进去,小少爷就是无聊找个和哥哥很像的替身。
但是陈书涵知道。
少年人只是太过戒备,以至于太孤单,找到和季严俞相似的人,就卸下尖刺,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他说:“我不明白的,我的世界好像在六岁后全变了。妈妈走了,可我不记得她是怎么离开的。但是我看到番茄就恶心,碰到血就难受。”
“好像自此之后,全世界就逮着我一个人霍霍。我也不是那种干净的长相,不招变态喜欢呀,出门就被坏人盯上,不是绑架、车祸,就是离谱到没边的意外。有一次差点没命后,季严俞去哪里都不放心我一个人。”
陈书涵忘记了那时候季卿说话的语气,只记得那双琥珀色眸子里露出的迷茫。
“……这个世界,不欢迎我。”
不过还好,两年前的车祸之后,据他观察,这种要人性命的情况已经明显减少。
甚至于在季卿回国后,一些没有理由厌恶他的人,也在慢慢的改变态度。
曾今说着被世界讨厌的人,也得到了世界的偏爱。
即使面前这人,可能对这种爱意弃之敝履。
陈书涵小心翼翼上前,圈住了季卿不算宽广的肩膀,带着祝福拍了拍小孩的背。
“我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下次实在生气,就直接和你哥哥说,他会道歉的。”
季卿闷闷“嗯”了声,把头埋进他的小腹,“季严俞,你好坏。”
声音好似释然又好似解脱。
无论是什么,陈书涵发现冷漠的青年有一瞬间变回别扭的少年人,鲜活和肆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也在此时,门铃响了一声。
许是此刻的气氛太过美好,屋里的两人都没管。
直到季卿的电话响了,屏幕显示是“席沉衍”。
以及这人新发来的短信。
“卿卿,我在外面。”
“我们聊聊好吗?”
第79章 第 79 章 你会把我关起来吗
实际上, 来的不仅仅是席沉衍,还有季严俞。
数秒钟后,桑霁和喻纠都来了。
陈书涵的公寓不大, 最后是季卿和他坐在沙发上,另外四位肩宽腿长,在豪门圈子里叫得名号的人,两两站着。
都是表情微妙,以至于陈书涵有些分不清这些气质不俗的人, 是来教训季卿,还是做什么的。
毕竟,这几位好似放下对外的冷酷和倨傲。
矜贵冷静的男人们抿着唇,像是不知道怎么哄人, 又像是微妙地保持平衡,防备着除季严俞以外的人, 进一步动作。
季卿就是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 避开季严俞灼灼的视线。
被哥哥看到相似的脸, 导致的羞耻感令他想将陈书涵的脸遮住, 但转念一想, 这人又没做错什么。
他低下头,盖住了自己的脸。
空间更安静了,连呼吸声都几近于无。
直到季卿察觉到身侧的陈书涵起身, 而后另一人坐了下来。
那人圈住他, 将他的脑袋埋在胸口, 轻柔地拂过他的发丝。
“我和舅舅的谈话, 你都听见了?”
是季严俞的声音。
季卿顺势放下遮脸的双手,圈住季严俞的腰,蹭了蹭, “嗯。”
“……卿卿,对不起。”
“我原谅你了,季严俞。”
分明该是季严俞喜欢听的话,季卿却察觉到哥哥放在他头顶上的手在抖。
他仰头,对上了季严俞浅棕色的眼睛,里面的情绪浓烈到他不想细究。
“别怕,我在的。”季卿将季严俞比他宽上些许的掌心圈在手心,一根根地捋着人颤抖的指尖。
“哥,我不会离开的。”
两兄弟互诉衷肠,倒是把另外赶来的三位晾在一边。
他们也不恼,跟着季卿一起离开。
快要上车,季卿才像是注意到存在感极强的三人,在喻纠的绷紧的手臂肌肉上停顿一瞬,转而落在席沉衍身上。
“衍哥,聊聊?”
无视桑霁和喻纠能将后背洞穿的视线,席沉衍亦步亦趋地跟在季卿身后。
看着人找了季严俞看不见的角落,打开了小巧的信号屏蔽器。
动作太过熟练,以至于即将面对判决的席沉衍漏出几丝笑意。
季卿捕捉到了,挑眉,“很开心?”
席沉衍听懂了不轻不重的威胁,“没有,很难过,很害怕。”
他看着人摸着兜里的烟盒,伸出手按住了。
转而拿出自己口袋里的烟,等季卿含住,给人点火。
席沉衍:“偶尔一两根没事,多了伤身体。”
收手时,指尖蜻蜓点水般地拂过唇瓣,温温的,软软的。
轻而易举的搅乱一池死水,将深埋池底的,难以启齿的情愫闹得天翻地覆。
席沉衍清楚,此刻提意定监护有关的话题对他没有丝毫好处。
他该服个软,等着面冷心善的青年放松警惕,而后再徐徐图之。
然而,怎么能忍。
怎么能让心爱之人觉得,他是位不择手段的混蛋。
“意定监护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不怪严俞,他只是担心你。卿卿,我喜欢的是你。”
季卿意味不明地“嗯”了声,靠着树干,视线穿过席沉衍落在不远处的喻纠身上。
徒弟目光森寒,又在对上他的视线后,柔和了眉眼。
季卿从鼻腔里哼笑出声,将只吸了一口的烟,虚虚夹在指尖。
懒懒问,“我不喜欢你,你会把我关起来吗?”
不知道是问的席沉衍,还是那位养了很多年的徒弟。
“不会。卿卿,你只要开心就够了。”席沉衍答。
季卿笑了,对上了席沉衍的视线,在人黑沉沉的眼珠里,找到了如今的模样。
眉眼弯弯,阴霾和执念散去,好似看见了春日里簌簌抽芽的青草。
做错事的,一直不是他呀。
前尘种种,总该随风散去。
季卿任由人抽走他指尖上的烟,看着黑夜里的点点微光熄灭,成灰成土。
他想,总归不修无情道,不用想着大道至公,不用背负整个修真界的因果,不用被条条框框束缚。
死道友不死贫道,才是我辈修行人的信条。
他本就坏,守什么世俗和规矩。
季卿扣住席沉衍的手腕,看着人脸上的诧异表情,问:“衍哥,我可以利用你吗?”
席沉衍笑笑,像是猜到他要做什么,顺着力道轻轻在唇边落下一吻。
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与胆大包天的试探。
他回:“可以利用我。”
身后轰隆一响,像是拳头击打树木的声音,而后是树木倒塌的牙酸声响。
被他亲的人笑开了花,把头埋在他的肩窝,轻声道:“你也是真不怕呀,那人凶得很,你什么能力都没有,就为了我,不管不顾和他对上?”
席沉衍圈着季卿的腰,像是不在乎这些,安抚般地拍着季卿绷紧的背。
“卿卿,你回来了,我和严俞都在的。不会强迫你,不会拘着你,只想看着你,守着你。”
季卿正低着头,想着席沉衍不问他这么做的理由,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喻纠该不会伤害他的。
也因此错过了席沉衍的表情。
陈书涵却看得清清楚楚,看着教科书里多智近妖的人,眉眼温和,冷静和睿智飘飘然散去,只知道用手圈着人,送出一颗真心。
天色黑沉,一盏盏路灯亮得惊人。
“困了,我想回家。”
“嗯,饿不饿。”
“有点。”
席沉衍牵着人往车上走,“我学着做了海鲜面,可以帮我尝尝吗?”
车门打开。
季卿点头,准备进去。
喻纠按住了季卿的小臂,脸色并不好看,声音倒是温柔,“师尊,徒儿错了,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季卿没理,拍开喻纠的手,离开了。
海城的天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像什么都变了。
薄荷画廊里,张倩优窝在季卿办公室的躺椅上,一口接着一口吃着酸甜可口的提子。
“老板,听说了没,席家和喻家又对上了。这次真是你死我活的架势,我还是真切感受到了,三十六计是可以放在商战里的。”
季卿满不在乎地“嗯”了声,继续写字。
“海城京市的小家族人人自危,生怕战火波及自己,一不小心就破产。实在闹得太过,上面的人也怕纳税大户闹出好歹,下场警告过。两家虽然有所收敛,小动作却是不少,也就是把明面上的不对付,转几个弯,扯着其他大旗,继续斗。”
张倩优挑眉,写着字的人,依旧不为所动,事不关己的态度很明显。
“有人说,是因为席家的一位小辈被喻家的人欺负了。也有人说,是上次偷袭喻纠的人,就是席沉衍。我是不信的,席沉衍和喻纠,一位理智一位狠辣,能闹到这种地步,怎么会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她不知道,她猜测了很多次的原因,正收起笔,平静地啜了一口茶。
“管这么多做什么,又波及不到你。”
“老板,八卦不积极,脑子有问题呀。”
被指脑子有问题的人也不气,来到电脑桌前处理今天的文件,不过八卦之一的对象很快打乱了这个计划。
喻纠冲进办公室时,张倩优惊得吞了一整颗提子,差点噎得背过气去,好在季卿眼疾手快在人背上拍了一下。
还没缓过气,就听见八卦中心之一说:“师尊,你不心疼我了吗?”
张倩优没缓过来的一口气,又被吊起来了。
这次季卿没管,一巴掌拍在喻纠伸过来的手,冷冷道:“离远点。”
跟过来的李琛余倒吸一口凉气,腿肚子都在抖。
似乎对季卿的态度感到惊恐,又害怕平日里本就不留情面的喻纠忍不住脾气当场教训人。
喻纠却不惊不怒,甚至笑了一下。
像是听不见张倩优没控制音量“靠”了一声,以及李琛余险些当场跪下的举动。
“在气我之前对付季严俞?”
喻纠摸了摸被打肿的手背,“师尊还是心疼我的,都没直接杀了我。”
季卿起身去休息室拿剑。
喻纠跟了过去,把门关上。
门外的两人愣愣地盯着隐形门。
数秒后,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
张倩优怕季卿吃亏,当即去拿手机,联系季严俞。
号码还没按出去,门就被人踹开了。
一起被踹出来的还有喻纠。
人模狗样的喻大总裁,身上到处是被拳头凑过的青紫,却也不恼,盘坐着,泪眼婆娑地看向季卿。
“师尊,疼。”
季卿想让人滚。
没成功,席沉衍先来了。
挡在他的面前说:“徐杨死了,高瑞昱被捕,他家里人来画廊闹,是你滚去处理,还是我帮你处理?”
喻纠蹙眉,瞥了眼神色冷漠的季卿。
安抚,“师尊不怕,我去处理。”
喻纠带着李琛余离开了,张倩优也不敢在看到如此诡异的场景后多待,赶忙溜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席沉衍和季卿。
自那晚之后,席沉衍已经七天没有见过季卿。
如今得了喻纠赶来的消息,才有借口过来。
他把季卿按在沙发上,确定人没受伤后,才用手拨开季卿散乱在额前的发丝。
“明天就是国庆,想去哪里玩,我陪你?”
季卿扫了眼席沉衍绷紧的指尖,以及脖颈处鼓动一瞬的青筋。
笑着勾住黑色衬衫上扣上的第一颗纽扣,等人凑近。
“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明明心里想问的是为什么我要对付元喻,分明那人不敢对我做什么的。”
离得近了,鼻腔里满是清新的薄荷味,以及若有似无的一点甜。
席沉衍喉结滚动片刻,缓缓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季卿气笑了,反手扣住席沉衍的手腕,将人压在沙发上。对上这人极具侵略性的,成年人之间心知肚明的眼神。
膝盖抵在两腿之间,听着人堵在喉间的闷哼。
“你可真行,嘴上是不敢问,脑子里成年人的事倒是想得挺多。”
第80章 第 80 章 别怂呀
“卿卿, 你长得好看,性格又乖,我是正常的成年人, 总不能让我什么都不想。”
席沉衍表情不变,掌心贴着季卿劲瘦的腰,将自己往沙发背靠了靠,等着底下的东西渐渐恢复正常。
季卿睨了一眼。
心想,席沉衍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不要脸的。
好像是在薄荷画廊门口, 他怼了两位新闻工作者,说了要去找陈书涵之后。
他听到大厦里的工作人员,和同伴蛐蛐,席沉衍不要脸, 光天化日下抱着人走,存着什么心思一目了然。
那时候他大概就隐隐约约知道一点, 可能他被不知道谁牵引, 误会了席沉衍给他意定监护的原因。
但是, 心情颇好的他下意识压下了这个心思。
至于陈书涵说的, 他喜欢席沉衍这件事。
他认为不对。
有些好感, 谈不上喜欢。
只是习惯了和兄长之间的亲密无间,和席沉衍相处时,乱了一些分寸。
季卿缓了一会, 收回失了分寸的膝盖, 试图拉开和席沉衍的距离。
又被人按住膝盖。
按着他的人眼睛很亮, “卿卿, 我可以大胆一点吗?”
季卿怔愣片刻,回忆起刚才对席沉衍说的话。
“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明明心里想问的是为什么我要对付元喻,分明那人不敢对我做什么的。”
“……你是真不要脸了?”
“嗯, 可以吗?”
季卿面无表情拒绝了席沉衍的提议,问:“你刚和喻纠说,高瑞昱的父母来画廊闹事,是怎么回事?”
“在徐杨家里,警方找到了高瑞昱参与绑架你这件事的证据。大厦里的监控显示,你出事前,高瑞昱曾在地下停车场和徐杨接头。证据确凿,高瑞昱牢狱之灾免不了。”
“他爸妈帮亲不帮理,即使你对警察说的口供只是阐述事实,没有添加主观情感,他们仍旧认为是你的口供把高瑞昱送进去的,想找你改口供。”
席沉衍解释完前因后果,松开按住季卿膝盖的手,理了理他因大幅度动作,有些歪斜的上衣下摆。
轻轻拍向季卿的小腹,“动作太大,腰露出来了。”
有些痒,季卿退后,瞪了眼席沉衍。
冷静自持,说一不二的席大总裁,像个耍无赖的混子。
季卿道:“席总没什么事,就离开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嗯,明天我来接你和严俞。”
季卿拒绝了。
被拒绝的人像是没听见,礼貌道别。
随着人离开,画廊里吵吵闹闹的声音也没了。
过了一会儿,张倩优来报告最新消息,高瑞昱的父母已经被请走了。
她舒了一口气,“老板,可算是把人送走了,你是没见到人耍无赖的架势。不过喻爷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话,就吓得人连滚带爬地走了。席总和喻爷还在展区撞上了,这场面,啧啧……”
季卿不想听,打断,“不见得他们会放弃。我去YQ一趟,先下班了。”
人说完,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在张倩优看资本家的目光中离开了。
等到了YQ,季严俞已经在办公室等着。
助理经过上次季卿来YQ的插曲后,事先打听过少爷的喜好。
当即端来白毫银针,熟练地在小零食里添上季严俞每天准备的巧克力,以及芋头酥。
关门离开时,往里头看了眼。
少爷躺在沙发上,头枕在季严俞的大腿。
而被枕着的人,似乎忘记了平日里最看重的规矩,没有纠正弟弟不端正的姿态,低头翻看少爷带来的文件。
抽空问了句:“沉衍和喻纠去找你了?”
“嗯,一个疯子,一个不要脸。”
助理挑眉,显然这个并不算客气的评价引起了她的兴趣,想再听,抬眼就对上季严俞冷然的视线。
手一抖,啪嗒一声,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季严俞收回视线,放柔语气,“不要理他们,嫌烦就来YQ。这个策划是你做的?”
头顶上的文件被扬了扬。
“嗯,第一次做,不是很懂。据我观察,森林之家福利院的院长人不错,不会发生款项私吞这类事。季沐思曝光后,季家对外的形象并不好。你可以资助森林之家,找媒体宣传,能稍微挽回点形象。 ”
季卿撑着沙发坐起来,挑了块芋头酥。
“我对这些不是很了解,你让你手下的人评估,重新做个策划,愿不愿资助,你说了算。”
“卿卿,如果只是挽回形象,你的基金会就足够了。”
季严俞揪了揪弟弟鼓起的脸颊,笑道:“是你想资助他们。”
季卿没回,继续吃。
季严俞并不吝啬夸奖。
“策划做得很棒,你的水平比入行一两年的人的厉害。”
“……哥哥,这和说我是菜鸟没什么区别。”
捏着他脸的季严俞笑了,丝毫没有顾及形象。
季卿啧了声,咽下芋头酥,扑上去捂嘴。
沙发很大,仍旧容不下两位成年男性,季严俞护着季卿的后脑,放松抵抗,顺着力道和弟弟滚在地上。
背后是地毯的绵密触感,身上趴着季卿,心脏柔软得不可思议。
季严俞笑着圈住弟弟的腰,“明天我们去蹦极,迟来的十八岁成年礼的礼物。”
“你就这么打发了我?”季卿像是不满意这份礼物,起身后盘腿坐在季严俞的腹部,轻轻拍着人的上臂。
“哥哥,肌肉练得不错,人不行呀,你缺了我三年的礼物呢。”
季严俞握住季卿的手,将自己的掌心贴上去,“嗯,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我们办一个盛大的生日宴,欢迎卿卿回家好吗?”
“俗气,心理剧听着洋气,弄心理剧吧。”
季卿垂眸去看陡然间呼吸加快的季严俞,轻轻拂过哥哥绷紧的脸颊。
曾经这个世界不欢迎他,但是他的哥哥一直在保护他。
下午三点的阳光并不弱,强势地穿透玻璃,打在茶几上,在地面留下一个不规则的阴影。恍若带着勇往直前的豁达与锋利。
“不过国庆封路不道德,等假期过去吧。”
“……卿卿,不一定要心理剧,你现在这样也很好。”
分明是先提出心理剧的人,反而犹豫了。
季卿笑了下,“季严俞,别怂呀。”
他总该弄清楚的,这个傻逼世界从六岁开始到十八岁的抗拒。
以及二十岁以后疯了一般的偏爱,他都不喜欢。
他讨厌孔知智对季沐思浓烈的爱意转嫁到他的身上。
他厌恶总是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
这些让他有种回到了修真界的错觉,扭曲变态的爱意几乎将他淹没。
也就自制力不错的那一小拨人不为所动。
比如季严俞,比如席沉衍,还有那两位即使不想承认,但是的确如此的故人。
金闪闪从口袋里钻出来,像是有些急,在空中划了好几个圈。
不好懂,也不想懂。
季卿无视金闪闪,起身,将躺在地上深思的季严俞拉起来,拍了拍哥哥沾了灰尘的后背。
说:“饿了,去吃饭。”
季严俞也因此发现,食量难得趋近正常的弟弟,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但实际上已经吃了将近十个人的食物。
他想问理由,每次都被季卿示弱避过去。
好在第二天一早,弟弟就恢复了好转后的食欲。
季卿推开门,果然看见了等候的席沉衍。
这人迎了上来,将手里送了很多次,价值两千万的车钥匙塞进他的怀里。
又趁着他接钥匙的功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房产证压在钥匙上面。
“卿卿,生日快乐。”
季卿“嗯”了声,看向一旁抱臂盯着席沉衍的季严俞,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只说:“昨天,我不该说你的生日宴俗气,还有人比你更俗气,”
海城的十月天气变化颇大,早上需要加一件薄外套,中午就只需要一件短袖,以至于街上时不时出现秋天和夏天的穿搭,看得人眼花缭乱。
而就在进入景区前的那条街上,人群开始骚动。
起初戴着鸭舌帽的季卿不明白原因,等他抬头,又觉得这时候该是瞎了比较好。
街对面的巨大屏幕上出现他高中时的照片,巨大的红色缎带刷得一声展开。
随着上面的“卿卿生日快乐,卿卿我爱你”,人群的骚动达到顶峰。
季卿觉得对席沉衍的那句俗气说早了。
这话该塞进桑霁这位香火修士的脑子,好叫他明白,他修功德,不修香火,不需要如此乱七八糟的出名方式。
有人问:“卿卿在哪?”
“靠,绝了,署名是桑霁。”
“啊啊啊!我好喜欢桑影帝的新戏!”
“卿卿,快找卿卿。”
季卿脸都黑了。
席沉衍和季严俞动作一致地伸手护着季卿。
不知道睡喊了句,“在这呀!”
人群如水入油锅,刹那间溅起火花。
好在席沉衍和季严俞反应很快,早早带着季卿往人群外走,等听到响声,拉着人就跑。
十分钟后,骚动几乎听不见。
季卿挣开席沉衍拉着他的手,准备给桑霁打电话。
然而此刻,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出现在他的面前,脸上挂着灿烂极致的笑容。
“卿卿,不气,我只想快点找到你。”
香火修士就是这点方便,粉丝皆是眼线,一位找到人,他就也能找到人。
季卿冷着脸,握拳。
看着人捧着木匣子来到他面前。
“看看,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材料打得鹤唳。会在你用功德驱动时,兴奋嗡鸣,会在染血时,流光溢彩。”
这人像是对自己的礼物很有信心,连发丝都透着欢快。
季卿保持沉默。
席沉衍从这沉默里读出了一点爆发的苗头。
季严俞拍了拍季卿的手,“法治社会,别闹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