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反派修炼手册
白榆满腔热情要带沈殊星融入校园生活。
她给沈殊星介绍同学,带沈殊星游览校园,和沈殊星消磨时间,为沈殊星隐瞒能力。
她的努力被同校校友看在眼里,被同班同学放在心上,使无数人为之动容,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派出代表与她交涉,开门见山就是一句:
“收手吧白榆同学,校园欺凌是不对的!”
不是。
我请问呢?
白榆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不可置信,她挣扎着提问:“姑且一问,我所谓的欺凌对象莫非是……?”
“当然是沈殊星同学。”代表眉头紧蹙,神情严肃,“难道除了沈殊星同学,还有其他受害者?”
沈殊星同学首先就不是受害者!
白榆何德何能欺凌沈殊星同学,倒反天罡啊!
白榆绷住五官,尽量保持住了心平气和:“你——你们怎么会觉得我在欺凌殊星,是什么让你们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代表于是开始细数她的罪恶:管控沈殊星的社交,逼迫沈殊星校园游荡,阻挠沈殊星的休息,时不时拉扯沈殊星、推攘沈殊星、打断沈殊星、干涉沈殊星,带沈殊星走向偏僻小角落。
代表严厉诘问:“为什么要对同班同学做这种事?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白榆:“……”
白榆:“我本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所作所为在外人眼里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会读心的超能力者,你分明知晓一切,为什么不做提醒?
沈殊星嘴唇翕动,无声道:不了解人类的无常识者。
沈殊星!!!
我忙着让你融入校园,你却在等着给我点颜色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白榆悲愤地质问:“你们怎么能如此恶毒地揣测我,就没有想过换一个角度解读我的所作所为么,比如我就不能是帮助转学生融入校园的好心人吗?”
“谁家正经人帮人融入是要捂嘴的?这种帮助法闻所未闻。”代表目光犀利,“别想这么轻松忽悠过去,我们没那么傻!”
有口难言啊!
白榆只好:“退一万步讲,做事总得有动机,你倒是说说,我的动机是什*么?”
“欺凌别人需要什么动机,优越感、毁灭欲、一时兴起……皆有可能。当然,从你以往的表现看,你也不太可能是天生坏种,所以,促成你黑化的果然还是那个吧——”
代表煞有其事地分析道:“你嫉妒殊星大人的美貌!”
……大人?
代表很是痛心:“糊涂啊,白榆同学!诚然,在殊星大人降临前,你是校园一美,无人可及,如今殊星大人出现了,你的地位有所下降,你一时难以接受,也属寻常,但殊星大人不是来与你争锋的,而是来与你共处的呀,错的是不坚定的大家,不是殊星大人!”
“美丽为何要与美丽争斗,心灵美是很重要的,你校园欺凌的行为正在摧毁你的美。”代表苦口婆心地劝说她,“收手吧,现在改悔还来得及!”
这番话才是正在摧毁白榆的心灵美!
白榆如此努力地阻止别人受伤,换来的却是别人的伤害,这对吗?
可恶的沈殊星,你是什么纷争女神?
既然不能让别人欣赏自己的好,那就让别人领略自己的坏。
白榆一把捞过沈殊星:“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不演了,想让我停止欺凌?好啊,但你不会以为只靠区区口头劝告就能奏效吧?想得美。”
代表吃惊:“你不怕我告诉老师么?”
“你就是告诉校长也没用。”白榆冷冷地,“我胆敢如此行事,自然有我的凭仗,老实跟你说了吧,我上头有人,江城没谁奈何得了我!”
“你难道以为我们会畏惧权势?”
“你们畏不畏惧权势我不知道,但沈殊星畏不畏惧权势,你又知道么?”
白榆虚搂住沈殊星的脖子,阴沉一笑:“明明连你们都看出不对劲了,沈殊星却始终一言不发,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是什么让她沉默至今?”
“什么!”
此言一出,暗中观察的正义人士按捺不住了,从各个阴暗角落钻了出来。
有人痛心疾首:“白榆,你怎会堕落至此!”
有人心疼不已:“殊星大人,我们竟然迟钝到这种地步,直到现在才发现真相,让您受苦了!”
有人循循善诱:“白榆,还不放开殊星大人,你不会真要与群众为敌吧?自古站在群众对面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不要执迷不悟了,现在收手,我们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有人强势威逼:“白榆,很嚣张嘛,你上头有什么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让我瞧瞧有没有那么开罪不起。告诉你,我的身份也不简单,你再不收手,我们就只能硬碰硬了!”
有人迷惑:“上头有人?上头不是天空么,哪有什么人,隐形飞机?”
有人追问:“说啊,说啊,是什么让她沉默至今呢?别卖关子了,谜语人滚出江城!”
有人窃喜:“嘿嘿,是美少女贴贴,是强制爱,我嗑到了!”
有人怒斥:“是粮食么你就端上来?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好家伙,一句话炸出大部队,区区一个走廊拐角竟然蹲了这么多人,颜狗,恐怖如斯!
白榆一下就进入状态了。
她稍稍侧了侧脸,沉入阳光打造的阴影之中,唇角微勾,似笑非笑,轻轻问沈殊星:“真热闹啊,瞧瞧他们团结一心的模样,在你心中泛起涟漪了吗?但可惜……猜猜看,如果我现在划花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他们还会如此不畏强权、坚持正义吗?”
“不要哇,你要划就划我的脸,不要划我女神的脸!”
“白榆,你的心是什么做的,面对这么伟大一张脸,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胆敢内涵我殊星大人只有脸?胡说,她美好的品德我都透过她美好的皮囊看到了!”
“忍不了,为了殊星大人,我和你拼了!”
“肃静!”
代表高呼一声,制住了骚动。
她盯着白榆,语气沉重:“你究竟要做什么?你究竟想要什么?不要冲动,只要你放过殊星大人,我们都满足你!”
“都满足我?好大的口气!”
白榆笑了,带着三分薄凉,三分不屑:“既然如此,先把你们身上最重要的东西都亮出来,让我看看实力。”
“我身上最重要的就是对殊星大人的虔诚之心……”
白榆转向开口者,脸上带笑,口中无情:“那就把你的心给我掏出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虔诚。”
“……”
一片吸气声中,有人小小声:“天呐,是活在现实里的美少女反派,家人们,这个我是真喜欢。”
“是谁在嘟囔,是个美少女你就喜欢是吧?这样不诚的心怎配混在我们之中?”
“怎么就不诚了?生物老师都教了,人类的心脏本来就分了左心房和右心房,我有两栋房,住两个人不是很正常?”
“别内讧了!敌寡我众,何必惧怕,大家听我号令,直接出击,将其拿下!”
“为了殊星大人!”
“等等,大家不要激动,不能以暴制暴……”代表还想劝阻,却抵不过浩荡民意。
眼见场面就要失控,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是教务处主任!
秩序来了!
正义来了!
但白榆比他们反应更快,只见她飞快推开沈殊星,脚底一滑就瘫倒在地,手臂微抬,颤颤巍巍吐字:“救、救救我,老师!是校园欺凌!”
“什么?”教导主任大惊,连忙一个箭步上前,“同学不要怕,发生什么了,细细说来,我为你主持公道!”
他锐利的双眼扫视全场:“我们澄江初中绝不允许校园欺凌存在,一旦查实,一定严惩!”
代表团不由愣住:“不,等等,她说的是我们的台词啊!”
白榆嘤嘤假哭:“是、是的没错,是我一个人霸凌了他们所有人。”
“这可能吗?你们竟然当着老师的面都敢说谎威胁,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们是哪个班的,都跟我走一趟,我仔细调查!”
“等等等等,误会啊老师,这不对劲,这剧情发展不对劲!”
“啊,是阴险反派美少女,更喜欢了。”
“殊星大人,殊星大人可以证……不,我不能让殊星大人的把柄被人知道,呜,没错,是我欺凌了白榆……”
“不,是我!”
“讨好殊星大人的机会,休想独占,是我才对!”
教导主任眉头一皱:“什么意思,带头的是这个殊星是吧?哪一个,站出来我看看。”
“?”
“不不不,不是这个逻辑啊!”
“不对不对,老师你什么理解能力?”
“对的对的,完全正确的,老师!”白榆欣喜若狂,“都是沈殊星带的头!”
“白榆你——”
“……”两声短短的气音。
众人回首一看,是沈殊星笑了。
沈殊星笑了。
这一笑,什么校园欺凌,什么栽赃陷害,全被他们抛之脑后了。
呆愣愣的人群中,只有地上的白榆气急败坏: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美人计是吧,王八蛋沈殊星,我跟你拼了!”
……
…………
校园欺凌的乌龙不了了之后,沈殊星基本融入了集体。
但后遗症是,白榆感觉自己的角色定位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似乎被大家戴上了奇怪的滤镜,自那之后,每当出了什么怪事,总有视线在自己身上打量,妄图用情感摧毁她事业的恶毒小伙也是越来越多了。
为了沈殊星,她牺牲这么多。
沈殊星却一看她就心情愉快。
……沈殊星性格越来越糟,一定是沈摇光的错!
白榆面目狰狞地扫着地。
并没好气地回瞪频频打量自己的人:“看什么看,没见过恶役美少女吗?”
“……”
对方一愣,没敢吱声。
好一会儿,他才犹犹豫豫地:“那天没有阻止大家,真对不起,我知道你没有欺负殊星大人,但当时我的话,并不是人人都相信……”
白榆狐疑地抬头:“你以为靠这样的话术就能打动我么?太天真了,我根本不在意这点小事。省省功夫吧,我是不会早恋的。”
“……”
同学噎住。
同学不由澄清道:“我不是这个目的。而且要让我对你产生爱慕之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困难的。”
哦,开始挽尊了。
白榆不语,只一味不屑。
见状,为了个人的清白,同学不得不为做出更多证词:“我没有误会是因为我知道你和殊星大人早就认识……我见过你们。”
呵,谎言,他上哪知道……嗯?
该不会……
不详预感成真,男同学——秦无右用词含糊,给足了她面子:“当年,我就在公园。”
是社死现场目击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72章 秘密保守方法
“帮帮我,殊星大人!”白榆说。
沈殊星没有丝毫犹豫:“不行。”
“这是我今年唯一的请求!”
“不行。”
“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不行。”
“给小狗收拾烂摊子是主人的义务!”
“那也不行。”
白榆很生气:“沈殊星,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友情已经坚不可摧了,但为什么!你竟然连这么小的一个忙都不愿意帮?难道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么,难道认可这段友情的只有我一个么?”
沈殊星冷漠地:“我要走了。”
“不准走,你今天不给我一个合理的拒绝理由,我绝不接受!”
“……因为她是一个正常人,她必不可能帮助你活埋人的!”被白榆按在坑底的秦无右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替人回答。
“救命啊!杀人了!谁在学校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啊,出于什么目的?救命啊!”
“当然是我!”白榆整个人压在秦无右身上,不断尝试捆绑,“这可是我辛苦了半个月的结果,我就知道会有派上用场这一天的!”
“什么?竟然是你?这合理吗?你偷偷在学校施工半个月竟然没人发觉?所以说要一起倒垃圾只是捕获我的诱饵吗,只为把我骗到这路上然后推我下来?卑鄙!”
秦无右大声呼喊:“而且怎么就预判会有派上用场了,怎么还随身携带麻绳啊,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救命——救命——”
当然是为了预防沈殊星一不小心杀了人,出现需要处理尸体的情况,只是没想到沈殊星还没用上,白榆先用上了。
白榆用蛮力强行将他双腿并拢,系上麻绳,语气阴冷:“呵呵,不该知道的少打听!别管为什么,你就说对不对吧。”
“不对啊,这完全不对啊!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是因为我提到了公园吗?我可以保密的,我愿意保密的,怎么沟通都不沟通一下直接就到灭口的阶段了,这流程不对啊!”
秦无右欲哭无泪,竭力伸手,却只能在坑底抓出求生欲极强的手印。
白榆无情地拉回他一只胳膊,同样缠上麻绳:“能够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不要啊,活人也是可以的,给活人一点信任吧,我证明给你看啊啊啊啊——”秦无右悲惨地大叫着,仍不愿意放弃,“不要杀我,我还年轻,我不想死,救命啊!我不服,因为这种理由死了我不服!”
悲愤不甘让秦无右爆发了强大的力量,竟在一瞬挣脱了白榆的束缚,滚到了坑的另一头。
顾不上解开麻绳,秦无右赶紧撑着坑底爬起,像肢体僵直的僵尸一般蹦蹦跳跳着意图出坑。
白榆一个翻滚重掌重心,从背后扑上将人往后拽:“放弃吧,给我回来!”
“我不!我不!”
两厢胶着之际,白榆不禁喝问自己的外援:“殊星,你为什么只是看着,帮忙啊!”
沈殊星:“我走了。”
“不不不,不要走——殊星大人,至少、至少,万一我死了,也别让我眼中最后印入的画面是这张恶魔的脸!”
沈殊星无情地迈出了脚步。
可恶的沈殊星,就知道她指望不上,但是没关系,除了她,白榆还呼叫了靠谱的成年人!
“嗡——”
靠谱的成年人携着电锯音效登场。
沈摇光举着电锯,问:“哈喽,需要处理的尸体在哪里?”
白榆:“……”
秦无右:“……”
秦无右:“这是谁,她是在开玩笑吗?她是在开玩笑吧?告诉我她是在开玩笑啊!”
“别开玩笑了!”白榆如他所愿地呵斥了来人。
但不待秦无右庆幸附和,她又紧接着说:“你这没常识的家伙,电锯这玩意除了视觉效果不错还有什么优点?血可难处理了,你可别指望我会帮你洗衣服,更别指望我会给你买新衣服。”
“等等,重点是这个?”
沈摇光失望地关闭电锯:“好吧。”
“这就接受了吗?这个理由这么有说服力吗?”
她拾起坑边的铲子,不情愿地妥协了:“那钝器?”
“对嘛,这就对咯。”
“不对啊,这完全不对啊!”秦无右悲痛欲绝,“救命啊,这偌大的学校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逗留学校的校友在哪里,检查学校的值班老师在哪里,保卫学生的保安们又在哪里?”
“呜呜呜,救命啊——”
沈摇光蹲了下来,有点新奇地打量他:“是稀有的吐槽役!”
“对吧,对吧!”白榆激动地松开了手,“还得是画漫画的懂行,不像殊星,一点珍贵性意识没有。”
白榆给他翻了个面:“你和殊星完全不会吐槽,回回都让我来,你们是快乐了,我可不快乐。再说了,我也不是专业吐槽役,美少女是做不来专业吐槽的,吐槽还是得让这种平平无奇的人物来。”
“我这么平平无奇真是不好意思啊!”
灰头土脸的秦无右不可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你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拉我加入你的小团体?你认真的吗,你认为你可以用假意活埋的方式得到我?”
白榆侧头与他对视,语调不带感情:“我不能吗?”
“……”
人在土坑底,不得不低头。
秦无右真诚地:“从今天起,我就是您最忠实的仆从,白榆大人。”
白榆拍拍他的肩膀,喜气洋洋地对沈摇光说:“看吧看吧,我们身边就缺这样的角色,对吧?”
沈摇光没有附和,只觉失望:“说有埋尸活动,竟然只是撒给我的饵料吗”
“……”秦无右的嘴唇动了动,憋住了。
白榆立刻鼓励他:“不要忍耐,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最看好的就是你这张忍不了的嘴,快给摇光再露一手!”
那太不巧了,秦无右现在最恨的就是自己忍不住的嘴!
秦无右不语,只默默爬出土坑。
沈摇光丢下铲子,朝他伸出手:“你好呀,我是小白和殊星的妈妈,很高兴认识你。”
握、握手?
过于大人的招呼方式让人感到陌生,秦无右先擦了擦手上的灰,才不太熟练地伸了出去……但还没碰到沈摇光,手里先被她塞了个东西。
“这是手榴弹。”沈摇光轻轻说。
她黑漆漆的眼珠锁定秦无右,漂亮的脸蛋好似魔鬼的假面,一字一句尽是邪恶的蛊惑:“丢下去,给这个胆敢诱骗我们的小崽子一点颜色看看。”
秦无右:“……”
秦无右的手一动不敢动。
三秒后,他终于忍受不能,五官乱飞,崩溃大喊:“救命啊,你们这是个什么家庭?黑。帮吗,黑。帮吧?救命啊!”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在这厢泪奔,沈摇光却在那厢嬉笑:“哇,感觉真的不一样了。”
白榆相当得意:“这下知道为什么文艺作品里都喜欢设置一个吐槽役了吧?这就是妙处。大漫画家,你还有得学呢。”
白榆夺走秦无右手里的“手榴弹”,拆开包装,一口咬下。
“呸!你怎么蒸个馒头都蒸不好……我真服了。”
她又把手榴弹塞回了秦无右手中:“这是见面礼,你自己享受吧。”
白榆踢了踢垃圾筐,发号施令:“拿去倒了,这就是老大我给你颁布的第一个命令。时候不早了,该认的都也都认过了,倒完垃圾就回去吧,咱们明天继续磨合!”
磨合。
你管把人推进坑又捆又绑,再喊人带着电锯前来围观——这种行为叫磨合吗?
秦无右敢怒不敢言。
自觉交代清楚了,白榆捡起电锯,转向沈摇光:“你教坏了殊星不够,竟然又开始蛊惑我的小弟和我作对了,孰不可忍,我跟你拼了!”
沈摇光灵巧地后撤一步:“要和我玩追逐游戏吗?好哦,以校门口为界限,输的人没有晚饭吃。”
“嗡——”
白榆冷笑一声,打开了电锯开关。 ?
输的人何止没有晚饭吃啊?
秦无右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她们竟然就这么拿着电锯和铁铲跑远了。
明天,他还得和白榆继续这样磨合吗?
……今晚,详细了解一下转学事宜吧。
*
白榆在见到校门口的破烂时停止了奔跑。
那是一辆黑车,崭新的外皮上豁口遍布,一副遭癫狂人士破坏的惨样,从那口子看,是电锯的功劳。
白榆冷静地观察了一下车标,显而易见,这不是她赔得起的玩意,遂关闭电锯,麻利儿脱手,以免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瞄一眼车牌,白榆问沈摇光:“你干的?尸体呢,留车里了?”
沈摇光反问:“会帮我处理尸体吗?”
白榆大惊失色:“真留车里了?何至于此啊,那好歹是个提款机,不喜欢也可以留着啊!遗产分配怎么说?继承人确定只有你一个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再怎么样我也不至于把哥哥杀掉……”沈摇光笑笑,“是玩笑啦。”
白榆心有余悸:“你那么讨厌你哥,他还总是纠缠不休,一会儿一个借口地企图联系你,一会儿一个手段地想要管控你,这回是借着殊星的名头找上来了吧?你终于忍无可忍把他杀了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我讨厌哥哥?”沈摇光讶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超喜欢哥哥的,他从小就很有意思。”
这下轮到白榆吃惊了:“你不讨厌你哥哥?”
“你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四年,宁可和绑匪肉搏都不要和他讲话,他打来的电话你十秒内挂,他送来的礼物你投垃圾桶,他关心你敷衍,他看望你拒绝,现在你告诉我,你对他那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是喜欢?”
白榆震惊了:“你表达喜欢的方式是这样?那你对我和殊星那么亲和温柔算什么,其实你讨厌我俩?”
“我也喜欢你和殊星。”沈摇光说,“但哥哥和你们不一样,不能用与你们相处的方式和他相处。”
“因为……他已经被我弄坏了。”沈摇光缓缓地说。
第73章 兄妹相处新方
沈摇光和白榆说起了自己哥哥沈开阳。
“爸爸妈妈是家族联姻,讨厌彼此,也很少和孩子互动,喜欢把我和哥哥聚一块让保姆一起照顾,因此,我和哥哥小时候相处机会很多。”
“哥哥从小就很有意思,他情感丰富,情绪波动多,最常生气,几乎什么都能惹到他。”
“爸爸妈妈无视他,生气,保姆姐姐敷衍他,生气,在学校被人比下去了,生气,独自出席宴会被同情了,生气,就连别人说话时目光没有一直落他身上,都能惹他生气……哥哥每时每刻都气鼓鼓的,就像河豚一样,很好玩。”
沈摇光笑起来。
“和他不一样,我就不觉得那些小事有什么值得关注的,都很无聊。感情责任之类的,很无聊,大人孩童之类的,很无聊,学习玩耍……同样无聊。我完全不明白哥哥怎么能和那些无聊的东西纠缠不清,乐此不疲的。”
“于是,我开始观察哥哥,模仿哥哥,尝试以他的方式理解世界。算不上成功,但也让我注意到了生活中很多原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比我自己观察有意思得多,所以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重复这件事,围着哥哥转,当他的小尾巴。”
“本来,这样简单的小游戏很快就会被我玩腻,但是也巧,在我厌倦之前,哥哥被刺伤,腿瘸了。”
沈摇光同白榆介绍前因:“爸爸妈妈一直对将企业做大做强兴趣平平,被按头相处多年,关系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更差。他们心中早有分开的想法,但苦于外公和奶奶的威严,不敢公开叫板,只能偷偷在外经营小家庭。”
“爸爸妈妈胆小怯懦不假,他们选定的伴侣和养育的孩子却是一个赛一个强势,受不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委屈。他们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对我和哥哥使一些暗杀手段了,下毒、买凶、制造意外……各式各样,拙劣,但用来消磨时间还算不错。”
“神奇的是,平时还算机灵的哥哥在这方面却很迟钝,完全没有发觉,挺有意思的。所以我没有告诉他,只默默处理着,想看看他能后知后觉到什么地步。”
“那起事件发生时也是这样,我提前发现沈言胜带了刀,但依然没有告诉哥哥。”
沈摇光补充道:“沈言胜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性子急躁,因为久久不能住进梦中家园,就决定自己动手,在他看来,他反正是未成年,问题不大,等我和哥哥不在了,奶奶也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护他。”
“沈言胜掏出刀时,哥哥呆愣愣地立在原地……”
白榆没忍住插话:“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我要是只是看着,他就不只是瘸腿了。”沈摇光幽幽叹了口气,“发现他真的完全呆住,我只好推开他,毕竟刀剑无眼,我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不是想看他死。”
“但没想到,平时运动神经差劲的哥哥,关键时间动作挺快。我本来打算夺走沈言胜的刀,他却误会我来不及躲闪,笨手笨脚扑回来,反而被刀刺伤,落得残疾。”
“确认腿伤不能完全恢复之后……”
沈摇光的表情有种让白榆形容不上来的奇异感。
她接着说了下去:“哥哥就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以惊人的速度、持续不断地积攒着愤怒、痛苦、怨恨……那是我第一次在别人身上感受到这么多富余的感情。”
负面感情积攒得越多,沈开阳表面的镇定与温和就越摇摇欲坠。
在那强撑的微笑下,他寂静地爆发着,无声地碎裂着,而唯一的观察者注视着他,心里想的却是——
“简直就像魔法一样,靠近他身侧,让我也有了能品味到那些感情的错觉。这简直……”
沈摇光轻轻笑:“太有意思了。”
白榆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沈摇光的目光落到她身上,那种奇异的、危险的气质,一瞬间便撤去了。
她温柔地笑了笑:“那时候的我就是这样的角色啦。会为激烈的情感着迷,会为他人的热烈奔走,哥哥这类感情充沛的类型,是我最喜欢的玩具。”
曾被她评价感情充沛的白榆默默退了一步。
“这样不对,等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把哥哥弄坏了。”
沈摇光继续说:“哥哥在善恶观上和世上大多数人没有太大区别,伤害他人这件事,即使是绝境中不得已的反击也会令他感到痛苦。”
“所以我鼓励他、支持他,在他承受不了时代替他,用心地延长着这可怜可爱的挣扎。”
世间所谓的亲缘友谊,都是不可信的。
沈开阳想。
祖父母薄义,父母寡恩,其余亲缘如鬣狗。
每一个都在为金钱拼尽全力,每一个都因为财富露出獠牙……必须反抗才行,必须对抗才行,必须先下手为强才行。
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只剩下摇光了。
但没有关系,世间所谓的亲缘友谊,都是不可信的,唯有摇光,唯有摇光不同。
如果他不做这些事的话,就轮到摇光去做了!摇光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许多了!
就算是为了摇光,他也必须……
就当是为了摇光。
一切都为了摇光。
“不知不觉,哥哥就变成了打着我旗号就什么都可以做的烦人家伙了。一天到晚围着我,满脑子都是我的事,简直就像寄生在我身上的虫豸一样,非常、非常烦人!”
沈摇光抱怨道:“我也提议过让他出门交交朋友,或者找个恋人,把烦人的视线从我身上挪开,但是哥哥性格糟糕,完全没法和人建立健康积极的关系。”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开始做什么都打着为我的旗号,却无视我的意愿,无视我的想法,再也生不出愤怒以外的感情后,终于不得不承认。”
她做出结论:“我把哥哥弄坏了。”
曾经活泼的、快乐的、感情充沛的沈开阳,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角色。
发泄自己的怒火,需要打着沈摇光的旗号。
陈述自己的想法,必须带上沈摇光的名字。
他无时无刻关注着沈摇光,为她的情绪心惊胆战,为她的举动担心受怕……又无时无刻漠视着沈摇光,从不了解她,也不接受她的变化,只一味沉浸在沈摇光某一刻给出的虚假印象中……
这样无能的、破烂的哥哥,才不是沈摇光想要的。
“所以。”白榆猜测,“你离家出走了?”
沈摇光颔首:“总是待在明都很无聊,和哥哥一起更加无聊,所以我离开了。没有了我,哥哥也一定会慢慢恢复原样。”
“……真的吗?”白榆谨慎地问,“你是大漫画家你说了算,漫画里如果出现这种情况,结局不会是哥哥黑化吗?”
沈摇光思考了一瞬:“哥哥难道不是在瘸腿后就黑化了吗?”
她分析道:“哥哥黑化的原因之一就是我在旁边怂恿吧?如果没有我的支持,脆弱的哥哥既撑不到胜利,也活不到胜利。没有我的话,他黑化进程应该会停滞才对。”
“我离开后,他感情种类明显变多了,不仅能听得进去人话,开始反省自己,还主动和下属、心理医生联系了,就连工作都比以前认真努力了,怎么看都是在变好吧?”
沈摇光肯定道:“嗯,没错,我是对的。”
“就算不对,也没有关系。哥哥会原谅我的,他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我楚楚可怜地拜托一下,即使他快要饿死了,也会毫不犹豫地把面包递给我的……虽然我并不需要他做到这种程度。”沈摇光轻轻说。
“我也是第一次尝试去修护什么东西,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就算我没有拜托,哥哥也应该体谅我,说到底,一切都是哥哥那么容易被操控的错。换做别人,他可没有被修复的机会了!”
沈摇光垂眸,很浅地笑了一下:“暂时的分别是意义的,我也在这段旅途中学到了很多,等到他不再依赖我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他大吃一惊的。”
夕阳落到她的脸上,为她镀上温柔的金光。
这一霎,隐隐约约,白榆好像明白了沈摇光想要成为普通人的理由。
……
“听起来,这应该是个亲情感化了愉悦犯,让愉悦犯自省并开始尝试抵抗本能的温馨故事,对吧?”白榆像沈殊星确认道,“但为什么我总觉得怪怪的?”
沈殊星按动琴键,优美的旋律从她指下流出,她漫不经心地答道:“因为缺少沈开阳的意见。”
“对,就是这个!”白榆恍然大悟,“摇光说他哥哥自以为是自说自话,她自己不是更甚吗?没准哥哥就喜欢自己黑化的样子呢?”
白榆咂舌:“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沈殊星淡淡地回:“在出问题之前,摇光不会听的。”
“说的也是。”白榆放下了无用的担心,“反正他们相亲相爱两兄妹,再闹腾也上升不到流血事件,随他们去吧,出了事再收拾烂摊子。”
“真是无能的大人,竟要小小年纪的我们兜底,我们以后可不能变成那样。”
感叹完,她换了个话题:“殊星,你最近对音乐感兴趣了吗?不如我们来组建一个乐队吧!”
白榆激动地站起来:“美少女乐队,我看行!”
沈摇光不置可否。
白榆就当她赞成。
她迫不及待邀请秦无右加入。
“我看不行。”
秦无右却不识时务地拒绝了她。
“为什么!”白榆不满地,“美少女乐队理念经典,长盛不衰,我们一定会红的,怎么就不行了?”
“我不是美少女。”
“哦,小事,美少女乐队也不是要求全员美少女的,由我和殊星组成美少女,由我们仨一起组成乐队!”
“那也不行。”
“啧,真拿你没办法。”白榆妥协道,“同意你女装行了吧,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既然你这么渴望,我会努力把你化妆成美少女的。”
“我没有这种渴望,也没有请求过女装!你不要篡改我的发言,擅自给我添加奇怪的设定!”
秦无右抓狂地说:“我在婉拒你!美少女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乐队是没有前途的!”
“即使有美少女也没有前途?”白榆不可置信。
“即使有美少女也没有前途。”秦无右斩钉截铁。
“这不可能!”
“这完全可能。”秦无右冷漠地说,“毕竟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只乐队的组成乐器是钢琴——”
他指指沈殊星。
“唢呐。”他看向白榆。
最后,他挥两下手中物件,吐字,面无表情。
“——和快板。”
第74章 白榆计将安出
在白榆看来,前无古人意味着创新,创新意味着开天辟地,是极好的,所以尽管秦无右无比抗拒,乐队还是罔顾他意愿地成立了。
秦无右纵有千般不服,在白榆可怖的武力值下都化作了“好的”。
……秦无右不理解!
在白榆面前,男女体格差异仿佛成了一个笑话,他对白榆那是比力气力气比不过,比反应反应跟不上,正面对抗时唯一能胜的只有奔跑速度。
可是逃跑可耻还没用,白榆和他是同班同学,秦无右总不能真为了躲白榆转班辍学吧?
事已至此,他决定认命。
“早这样不就完了*?浪费时间做那么心理建设有什么用,你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白榆鄙夷地说。
秦无右悲愤地:“你都已经得偿所愿了,还要羞辱我一顿吗?恶劣的家伙,反派路线还走上瘾了是吧?”
白榆不屑道:“你又何尝是真的抗拒呢,我已经通过……知道了。我告诉你,吐槽役禁止傲娇。”
“谁傲娇了,谁傲娇了!”
白榆无视了他。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白榆认为他们已经有资格登上更大的舞台了,是时候报名参加三校联合音乐大赛,打败对手,成为江城第一校园乐队了!
白榆对优胜势在必得。
论人气,秦无**不上用场,但白榆和沈殊星两人足矣。
论水平,秦无右和白榆派不上用场,但沈殊星一人足矣。
“听起来我完全派不上用场不是吗?既然如此,放我走啊,拜托了,放我走吧!”乐队短板秦无右不仅不以为耻,甚至顺势提出退团,将不求上进的内核演绎到了极致。
“不行,我不会放过你的。”
“为什么,你究竟看中了我什么,是我该死的记忆力吗,还是我该死的吐槽技?我可以改!”
“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白榆认真地说。
秦无右一怔。
白榆接着说:“团队团队,怎么也得有三个人才称得上团队,如果只剩我和殊星,那不成音乐小组了吗?都不满足报名的最低人数要求了!”
秦无右:“……”
秦无右恨自己!是灯光,是气氛,是流言,是怂恿,是白榆的脸迷惑了他!好丢人好丢人他刚刚一瞬间居然以为……
“你这是什么表情?”雪上加霜的是,白榆偏偏在这种时候观察力惊人,“你该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反应过来他为何突然神情羞愧,白榆哈哈大笑。
“天呐,你该不会以为,哈哈哈你该不会以为……”
白榆冷酷地:“你想得倒美。”
秦无右立刻反驳,结结巴巴说着什么“是灯光的颜色不对劲”、“气氛都烘托到这了”、“青春期躁动是这样的谁都可以”、“少自作多情了其实你也就一般”之类的令人发笑的怪话。
终于,他不堪羞怒,从反省自己走向了指责他人:“还不是怪你!”
秦无右很委屈:“要不是你和殊星大人的追随者天天警告我保持本分,我怎么会有奇怪的联想?人类就是这种越不让想什么越忍不住想什么的生物!”
“我的追随者?”白榆奇道,“我也有追随者了?我也是好起来了!”
白榆沾沾自喜:“我就知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即使是殊星,也压制不了我的魅力。”
秦无右:“……”
秦无右:“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他们在骚扰我!”
“和你打架了?”
“那倒没有。”
“那是排挤你了?”
“那也不至于”
白榆礼节性地笑了一下:“那么?”
“那么没事了……”
秦无右委屈地打起快板。
参加三校联合音乐大赛,除了成员人数有限制,指导老师也被要求配备一名。
白榆决定参加的时间太晚,有资格的老师都分配完了,现在再去要求老师获得资质,也有些强人所难,因此,在正式比赛前,他们需要先从现有的参赛队伍手中抢夺老师。
我方有美少女在手,人气傲视群雄,焉有难度?
被他们盯上的老师所属之乐队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抢在了白榆之前发起挑战。
“老师只配强者拥有,要抢走老师,就摒弃美貌之类的东西,和我们来一场堂堂正正的音乐比赛吧!”将白榆约至无人教室,对方主唱呐喊道。
白榆不被热血打动:“比赛是投票制,人气也是实力的一环,这是明明白白写在规则里的,我们靠美貌积攒人气打败你们,怎么就不算堂堂正正了?”
“那是因为规则制定的时候没有人能想到会有殊星大人这样完美的存在!”
吉他手争辩道:“正常情况下,人气与实力是正相关的,就算有点颜值加成,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你们要是和我们比人气,我们不服!”
“哦?”白榆双手叉腰,“你的意思是,殊星的实力远不及她的颜值,她就是个花瓶?”
“胡说,殊星大人是完美的,从内到外!”
“那不就得了,还不速速为殊星大人让开道路。”
“好、好的……不对!不好!”
吉他手突然恢复了清明。
“一码归一码,殊星大人个人的实力不代表你们全团队的实力,乐队不是一个人的游戏,单对单我们可能会输,群对群可未必。因为说到底——你们根本就不是乐队吧!”
终于有人说出实情了!
秦无右激动地抬起头来。
自从组建这乐队以来,抢着听他们练习的人越来越多,都诞生出摇号机制了,几乎要让秦无右以为现代乐队的标配就是钢琴唢呐和快板……
现在终于!
终于出现了第二个质疑这配置的人!
被白榆强制拉来壮势的秦无右一下精神起来,屏气凝神,期待地注视对面。
白榆也很意外:“胆敢挑战殊星的傻瓜竟然真的不止摇光一个……”
秦无右大惊:“意外点在这里?”
主唱握紧拳头:“和殊星大人为敌这种事,我们也不想的,但音乐、音乐不是如此简单的东西,所谓乐队,不该是你们这样的组合!”
打嘴仗,白榆岂能认输?
她向前一步,中气十足地:“迂腐!乐队岂是如此不便之物,什么该不该的,音乐没有该不该,更没有配不配,音乐好不好唯一的评判标准就是观众,凡是观众所喜闻乐见的,就是好音乐!”
白榆问:“你敢昧着良心说,我们不是观众所喜闻乐见的吗?”
……你又敢昧着良心说观众喜闻乐见的是我们的音乐吗?
秦无右敢想不敢言。
主唱一时语塞,干脆屏蔽她蛊惑人心的话语,直入主题:“多说无益,就让我们用实力来证明对错吧。”
白榆抱臂:“实力?除了人气,又有什么能用来评判实力?难道要我听信什么专业评委不成,呵,所谓的专业又真的有那么专业吗?还是别异想天开了,人气才是王道!”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么公平起见,就专业评委和普通观众一起邀请吧,两个结果放在一起共同评判。”主唱提出方案。
“不过,必须加上新规则。”久久不言的贝斯手缓缓开口,做出补充,“表演时不露面,也不公布表演人员。”
什么?秦无右不看好他的提案。
那不是输定了?白榆必不可能答应。
“好,我答应了!”白榆却说。
她甚至还帮忙完善了方案:“现在开始,我们不会离开这间教室,就由你们去组织和布置场地,等你们布置好了,我们再联系殊星,悄悄移动过去。除此之外,你们还要留一个人在这里监视,证明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联络过外界。”
“监视就不必了,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不,至于。”白榆坚决地,“既然要比,就贯彻到底,我要让你们输的心服口服!”
“好吧。”见她坚持,主场也认可了她的决心,冲吉他手点点头,示意他留下。
秦无右不理解!
他浅薄的音乐水平不足以让他判断沈殊星的造诣,但还分辨不清自己和白榆的水平么?如果这是游戏世界,音乐技能有等级,他和白榆连达到1级都够呛。
失去了魅惑技能,他们要如何战胜对面?要知道,白榆挑的可是学校最厉害的指导老师,人家带领的,自然也是学校最厉害的乐队。
白榆……究竟在想什么?
区区秦无右,当然不能理解。
白榆想的可多了。
比音乐,白榆当然会输,但比超能力,则不然了。这世界是没有科学的,在超能力面前,什么天赋勤奋,都是无用之物!
要用钢琴唢呐和快板演奏天籁,在专业层面赢过对面,白榆和秦无右只需要随意发挥就行,沈殊星要考虑的就多了。
换作平时,沈殊星当然不会无聊到用超能力欺负凡人,但现在不一样了。
沈殊星胜负心极强,绝不可能败北。
对方前来挑战,她也断不可能避战。
打破沈殊星原则的时刻即将来临了……
激将法老土,却实在有用,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白榆组建乐队提议是沈殊星最大的错误。
讨厌吵闹,所以大部分时候都会刻意屏蔽远距离心声,更是错上加错。
白榆选择这个指导老师,为的就是此刻,这就是她针对沈殊星的阳谋!
七岁与沈殊星相识以来,白榆就被这腹黑女玩弄于鼓掌之中,如今,终于让她找到机会,翻身农奴把歌唱……
太聪明了,白榆都为自己的智计折服。
之后固然可能被沈殊星修理,但那又怎么样呢?算计到了沈殊星,白榆能吹一辈子!以后,摇光就是三人组的最底层了。
想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白榆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榆终于还是疯了。
秦无右沉重地想。
第75章 掌握一技之长
沈殊星沉思。
把唢呐和快板融入琴音不难,难的是把噪音融入。秦无右还好,白榆的音乐水平委实太差,奏乐在大多数人耳中,堪称噪音中的噪音。
尽管在她开始思考之际,超能力就给出了选项:扭曲评判标准、改变观众听觉、操控选票、篡改噪音……不一而足。且随着她思考时间延长,越来越多的超能力冒头,争先恐后想为她解忧。
但沈殊星不打算使用超能力。
超能力让沈殊星生活得很轻松。
气温会变化,她便拥有了让身体恒温的能力,空气有病菌,她就得到了抵御一切病菌的肉身。
走进了人群聚集地,于是读心出现了,不喜欢人类纠缠,所以学会了如何改变人类意志。
这具与人类相似的身体,尽管同普通人类一般托生凡胎,却从一开始就与众不同。
所以被母体流产而不得,遭血亲遗弃而不死。尽管天寒地冻身埋雪堆,尽管没有食物,野兽环伺,她依然轻松活了下来。
超能力就像免疫力之于幼子,智力之于孩童,一直在为她的安全服务,依她的需求成长,因她的思索进化。
此时此刻也是一样。
但就如普通人类并非事事依赖手臂,沈殊星也不是什么都必须依靠超能力才能完成。
或许是超能力者与人类的生理差异,沈殊星的诸多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类,例如力气,例如记忆力,又例如学习能力。
人类大部分技艺技巧,沈殊星都无需使用“手臂”。
乐器自然也是如此。
她选择钢琴,是因为这乐器的老师距离最近——沈摇光能教这个,仅此而已。
白榆和她一起生活多年,却没弄明白,不用超能力不代表不能用、不想用,只说明不必用。
白榆兴冲冲强迫沈殊星使用超能力取得优胜的前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不过。
既然白榆期待这样的戏码,就陪她玩玩。
不用能力取得优胜的方法……
消弭噪音负面影响的方法……
一瞬就能掌握的音乐技艺……
沈殊星起身,拿起了话筒。
*
赢了。
毫无悬念地赢了。
沈殊星绝佳的歌唱技巧杀死了比赛。
赛后,评委无不热泪盈眶,观众更是一个一个排着队,只为轮流凑近那么一丢丢看一眼沈殊星,虔诚至极,也卑微至极,他们甚至不敢奢求一个签名。
对方主唱眼眶红红:“白榆,我认可你们了!你说的对,音乐没有该不该和配不配,我太拘泥所谓的经典配置,竟然忽略了音乐真正的内核,是我错了。仔细想想,经典配置也是前人摸索创新出来的,如果没有当初的不该,怎会有今日的搭配?你们正在开创一种全新的配置,你们一定会成功的,我认可你们了!”
白榆震怒:“我不认可!这算哪门子全新的配置,又是哪门子的成功,就算全世界都认可了我也不会认可的!沈殊星,你心中有一丝一毫团队的概念吗?”
白榆悲愤:“音乐、音乐才不是如此简单的东西,所谓乐队,不该是这样的配置!主唱直接压死配乐什么的,队友疯狂捣乱也掩盖不了主唱什么的,乐器的存在感不及主场的万分之一什么的,我是不会认可的!”
秦无右:“你的部分台词是不是有一些版权争议……”
沈殊星慢条斯理地:“乐队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乐队就是如此不便之物!如果只是主唱一个人的艳压,还组成什么团,单飞算了!呜,我的阴谋,我的诡计,竟然如此轻易地泡汤了……沈殊星,你这个人,心里真是完全只想着自己呢!”
秦无右无语:“心里完全只想着自己的是你吧,搞半天这是你的阴谋诡计么?你在想什么啊,哪有盼着自己人输的。”
“我才没有盼着自己输,我是……呜,和你这种一般路过凡人说不通!”
“活世上谁还不是个凡人了?说得好像你是超人一样,你要是有什么特殊能力,倒是使出来让大家看看啊。”秦无右没好气地接茬。
白榆鼓着脸,死死盯着沈殊星。
沈殊星视若无睹,只道:“你想要强化集体,突出团队整体?可以。”
……等等,不好,秋后算账的时间到了!
白榆拔腿要跑。
但沈殊星仅用一根手指就压制住了她起身的动作。
“我会训练你的。”沈殊星居高临下地宣布,“我应该让你拥有一技之长。”
白榆虚弱地:“哈、哈,哪有什么应不应该的,现在不流行鸡娃了,拒绝动物表演更是新的社会共识,放养万岁,散养万岁,快乐教育万万岁!”
“会是一场快乐教育的。”沈殊星保证。
“——对我而言。”她慢悠悠地补充道。
……
“拜托了,帮我转学吧!”白榆向沈摇光递茶。
事已至此,三十六计走为上!
沈摇光轻轻撇了撇奶盖,慢悠悠抿了一口:“一千万,一口价。”
白榆立刻把茶抢了回来:“再见。”
她一口将茶饮尽:“我就不明白了,凭什么我挑战她一次就要受到如此严酷的惩罚,连梦里都要练唢呐,正经初中生哪能上这么多音乐课,这是畸形的课表,我抗议!”
沈摇光微微一笑:“这么抗拒的话,要不要换成和我一样的惩罚方式?殊星应该会答应。”
白榆好奇:“你被惩罚什么了,我怎么没发觉?”
“牛马。”
“……嗯?”
沈摇光微笑道:“我输给殊星的当牛做马时长还剩4541年248天16时50分。”
白榆果断:“我去练唢呐了,拜拜。”
沈摇光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唢呐很无聊,你其实也不喜欢不是吗?殊星就不一样了,殊星很有趣,你也很喜欢殊星。”
白榆浑身使劲,努力抽手:“这就不至于了,我倒也没有喜欢她到要超越人类寿命极限去给她当牛做马的地步——”
“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你本来就是殊星的狗,狗和牛马又有什么不同呢,种族什么的,无所谓的,寿命的限制,在超能力面前也不值一提。”
沈摇光快速道:“你会适应得很快的,而且今后再也不用担心挑战失败的惩罚了哦?失败的次数多了,就会变成数字的堆砌游戏,不痛不痒。”
“不不不不,婉拒了哈,我也没那么强的挑战欲,而且狗和牛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一个是被养的一个是养的,怎么能混为一谈……更别说狗只是一个玩笑,我实际的身份是她的朋友!”
白榆努力努力再努力,奈何她的防身技巧就是师出沈门,目前还达不到出师水平,努力也是白努力。
白榆试图晓之以理:“就这么一个玩笑就已经让我在外抬不起头很多年了,再降级成牛马,我会变怎样我都不敢想,还是不了,所以放手——你给我放手!”
沈摇光纹丝不动,亦无动于衷,只一味低语:“来吧,一起做奴隶吧。”
“……刚刚还是牛马呢,怎么变奴隶了,这么快就不演了?你不要这样,会显得殊星像变态一样,更让人害怕了!”
白榆很慌:“放手!快放手!我错了,我不转学了。初中生就该学唢呐,日日学,夜夜学,不学不是初中生,我太满意课表了,我超喜欢练习唢呐的,唢呐万岁!”
“救命啊——”白榆悲呼。
“救命啊……”白榆喃喃。
“我的人生,我的理想,我一切美好的品德,都被唢呐毁掉了。”
演出前,白榆双眼无神地在后台吹了一首唢呐。
参加三校联合音乐大赛以来,白榆每场比赛都要来上这么一段,秦无右已经从吃惊、迷惑、窃喜、怀疑、担忧……进化到了情绪新阶段:波澜不惊。
他现在把这当做白榆的赛前动员,和“加油”起同一个作用。
“……你礼貌吗?我喊救命你当加油,你是什么心理扭曲的魔鬼吗?”
秦无右冷冷地:“怎么会,救命最能鼓舞人心了,人之常情不是吗?这还是你教我的,就在那个垃圾场旁的土坑里。”
白榆:“……”
白榆:“这对吗,我招你是来当吐槽役的,你怎么能擅自融入,觉醒了不得的属性,你这样下去还怎么吐槽?”
“吐槽是没有前途的,这职业规划不要也罢。”秦无右冷静地说,“我要转职。”
白榆顺势倒地:“不要啊,拜托了,为了我继续吐槽吧,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捧哏逗哏的吗,为什么要弃我而去?”
她拿起纸巾擦擦眼角,做哀伤状:“转职什么的,试过一次就够了吧,你都已经从快板手转职成快板手兼主唱,取代殊星的位置了,还不满足吗?你难道真的要与殊星为敌吗?”
秦无右抽了抽嘴角,还是没忍住:“怎么就和殊星大人为敌了,大喊着建设团队逼我代替殊星大人当主唱的是你吧?我又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你组队一辈子了,不要擅自创造不存在的回忆!”
闻言,白榆立刻从地上爬起,睨他一眼,冷笑:“这就破功了?就这还想转职呢?真天真啊。”
秦无右惊怒:“你算计我?卑鄙!”
“呵呵呵呵呵……无能的狂怒,燃烧得再猛烈一些吧!”
“该出场了。”沈殊星说。
“……沈殊星你这个读不懂气氛的笨蛋,这时候应该吐槽才对,气氛都被你败光了!”
白榆气鼓鼓地拿起唢呐:“走吧走吧,决赛的时刻到了,去摘取属于我们的桂冠!”
秦无右走在最前头,即将登台前,忽然有一丝紧张:“我、我们这就到决赛了?”
“啊,糟糕,气势被我破坏了。”
秦无右瞪大眼睛:“你是为了消除我紧张才表演那出的?”
“不然呢?难道我真的会为区区课表悲泣吗?呵呵,我在加课方面的眼泪,早在被迫学习资产管理的时候就流干了。”
“……你一脸得意地说什么呢,听起来并没有很厉害的样子,只是单纯地被殊星大人压制了吧。”
“什、竟敢这么说我,胆子很大嘛!不像是会紧张的人啊,怎么就慌了?还需要白榆大人我纡尊降贵地……你又是什么表情,我做这种善解人意的事难道很不可思议吗?”
“不可思议的与其说是贴心,不如说是细心,你竟然能发现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紧张……”秦无右心情复杂,“你是这样细致的人物吗?感觉好微妙。”
“你是不是以为马上要上台了所以你这一刻是无敌的?”白榆质问道,杀气腾腾的。
她不耐烦地:“你那劣等纸张一样的心灵屏障有什么隐瞒作用,看穿你就和看穿草履虫一样容易。打扫的时候跑过来搭话是想交朋友,其实超喜欢吐槽超喜欢不平凡生活的……要是看不穿,你还会在这里?”
白榆鄙夷:“我都说了拒绝傲娇还非要傲娇,感恩戴德吧,得亏是我和殊星,否则哪有傲娇上市的份?”
秦无右愣住。
是吗?
他在打扫时小心地搭话是想要交朋友?
他其实渴望不凡的生活渴望万众瞩目?
是的。
否则他为何不认真地逃窜,严厉地拒绝呢?就算打不过,他还跑不过不成,就算跑不了,他还不能寻求帮助吗?
原来如此……秦无右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切原来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所以尽管被警告,被劝阻,只要白榆还坚持,他也就能坚持着,厚着脸皮待在校园顶流周边。
他竟然如此迟钝,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真心。
而白榆和沈殊星,也这么默默地包容了自己的怯懦自卑。
秦无右眼眶湿润了。
“别哭!”白榆赶忙道,“眼泪留到胜利后吧,不要毁了重要的演出啊,你知道我为了这决赛这有多努力么?睡觉都不得休息!你要是敢出一点意外,我真的会杀了你的,就埋第一次那个坑里!”
“好,不会出意外的。”秦无右重重地点头,“就让我们一起……摘下胜利的桂冠。”
“快走。”缀最后的沈殊星说,“别挡路。”
“别催了别催了,殊星,你有时候真的很像人机。”
“不能因为迟到这种愚蠢的理由失败。”沈殊星难得说了个贬义词。
“我不喜欢重复言语。“她此刻冷若冰霜,简直像个冰雪暴君,“走。”
……不要试图和你胜负欲极强的队友在关键时刻讨论什么友情啊羁绊啊之类的磨磨唧唧的东西。
“好、好的。”
两位队友如闪电般冲上台。
第76章 再会12月21日
“我也是时候考虑一下未来了。”
高二某一天,白榆宣布道。
“老秦,你的理想是什么,说出来让我参考一下。”
“我要当一辈子妈宝男。”秦无右认真地说。
白榆:“……”
白榆:“想让我接替你当吐槽役的心还没死吗?但可惜,我是不会中计的。”
“我是认真的。”秦无右抱着毛绒娃娃,一脸幸福,“我要和妈妈生活一辈子,以后要给妈妈打工。”
这娃娃是秦无右妈妈今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之一,似乎独得秦无右恩宠,不像往常那些只充当摆件的玩偶,时不时就要被他薅起来蹂躏一番。
“……不过是在玩偶上绣了一句「愿我的孩子秦无右永远幸福」而已,你至于吗?”
“妈妈可以把字绣在玩偶表侧了,小巧自然,这可是巨大的进步,要知道,以前为了美观,字都是绣在玩偶衣服内侧的。而且不是一句,是十七个玩偶共十七句,句句不同。”
秦无右严肃地纠正她:“虽然句子每年只新增一句,但玩偶是妈妈每年纯手工新做的,每一个都不一样,才不是什么‘而已’。”
他喜滋滋地科普:“我妈妈的创业是从摆地摊开始的,当时贩卖的就是这种手制毛绒玩偶,后来建的第一家厂,毛绒玩偶也是第一批产品,这娃娃对我们家意义非凡!”
“好、好的吧。”
白榆不理解这奇怪的仪式,每年差不多的东西不会很没有期待感吗?而且开端怎么就意义非凡了,沈殊星要是敢年年生日送白榆项圈……
白榆不自觉生出了杀心。
秦无右对白榆的腹诽一无所知,珍视地摸了摸玩偶的脑袋,一本正经地交代起自己的未来规划:“我打算去东部念大学,发展一下人脉,从而切入东部市场,将我们家企业做大做强。”
“专业我还没有想好,不过不是很重要,院校大过天,学校有名气就好,我愿意服从专业调剂。”
说完自己,他又替白榆琢磨起来:“你成绩好,肯定要去天清、明都或者澄阳念书的,学校倒是不用多想,专业却要好好考虑考虑。你有什么心仪的职业么?”
不问不知道,一问小伙伴竟然就摇身一变成了富二代……白榆周边的富二代含量是否有些过高?
白榆怨念地看着他:“你要这么说,我就想当星宝女了,沈殊星或者瑶光星都行,我不挑的,实在不行,我就出去创业,自发成为富一代,公司名我都想好了,就从我们仨名字里取,叫三星——”
“打住。”秦无右说,“这名字听起来莫名有种不妙的感觉,还是算了。你要创业的话,你准备拿什么创业,你有资金么?你有人员么?你有一技之长么?”
白榆挺起胸膛:“我的唢呐技术登峰造极。”
超能力者匠心打造!
秦无右:“……”
秦无右:“那你去搞殡葬,一定会大红大紫的。”
“什么刻板印象,凭什么唢呐就得依附殡葬业,我就不能进军演艺界么,我可以开唢呐独奏音乐会!”
秦无右:“……那我祝你成功?”
“还是算了,以我的资质,进军演艺界一定会成为世界名流,到时候干什么都会被别人拿放大镜看,太不自由了,我还是低调些,小有名气就好。”
白榆摇摇头,转念又有了奇思妙想:“或者我和殊星合作,躬耕畜牧业呢?”
她指指不远处,沈殊星正在奖励大家玩接球游戏。
“我们一定会发达的!”
秦无右:“……”
秦无右:“你们一定会坐牢的!这对吗?就算是殊星大人也太夸张了些吧?校园禁止发展畜牧业!!!”
……
和秦无右的讨论毫无意义,白榆决定再参考参考大漫画家的意见。
虽然大漫画家职业生涯无比坎坷,是个收入只够温饱线的可悲大人,但好歹多吃了十多年饭,说不定还是能派上些许用场的。
“画漫画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大漫画家却说,“我现在的职业是超级人类!”
“……啊?”
面对白榆“你在说什么怪话”的目光,沈摇光选择展示新技能——
沈摇光伸出手,手心的水笔忽然发光发热,窜起小小的火苗。 ?
白榆谨慎地:“魔术?何时学的?”
沈摇光松开手,火焰覆上笔身,顷刻将之吞没。
灰烬坠落地面,被沈摇光一指,又冒出热焰,开始蚕食地板。
地板被引燃了。
瓷砖地板竟然被引燃了。
这可不是魔术可以解释的!
白榆震惊地抬头!
沈摇光悠悠地说:“是货真价实的超能力哦,我现在是世界上第二个超能力者。”
“怎么做到的?”白榆难以置信地问。
“怎么做到的!”白榆难掩兴奋地冲上去。
“教教我,教教我,摇光大人,我想学这个!”
沈摇光没有卖关子:“殊星分给我的。”
“……分?分是什么意思?超能力是可以像餐后水果一样和人分享的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分给我?”白榆大惊,“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许愿。”
“许愿就可以了吗?”
白榆不服,她第一次见面也许愿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得到!
哦,不对,她是得到了但是又拒绝了,那没事了。
不不不,痛觉和这种火焰能力还是有区别的吧,前者根本不超自然!
“我也要!”白榆大喊。
“我不管,既然你有,我也要有!”白榆大呼。
她气呼呼地:“人人生而平等,我要捍卫人权!”
沈摇光笑起来:“现在吗?那你要失败了。”
“为什么?”白榆难以置信。
这必不可能是因为沈殊星厚此薄彼更看重沈摇光,虽然沈殊星不说肉麻话,但白榆坚信,沈殊星超爱的,不存在这种情况,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好吧,分能力竟然有技能冷却时间?有缺陷的超能力,好难得。”
“没有这种事。”沈摇光却否定。
“啊?超能力还有年龄限制?这对吗?”
“这不对,所以也没有这种限制。”
“户口歧视?更离谱了!”
“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白榆怒:“那凭什么?怎么就料定我会失败?我不信,我现在就去问。”
逗够了,沈摇光也不再藏着掖着,拿来三个材质不同器皿上下叠放,开始公布答案。
她轻轻点了一下最上层的玻璃品,然后拿温度计靠近。
温度计上的数字一路狂飙,顷刻突破了玻璃的软化点,但玻璃却毫无变化,依然是果盘的模样。
“这是……玻璃变成了火,但形态却没有变化?”
“没错。”沈摇光再一动手指,火焰掠上果盘,飞速将之吞没,共组炽热火焰。
沈摇光说:“我的能力是把物品转化成火焰,可以保其形态不变,也可以让它彻底转化成火,前者会使火的特性都固定在物品原形态内不扩散,很适合布置陷阱,后者则可以随我心意被操控——理论上是这样。”
“但实际上……”
第二层的陶瓷骤然起火,与第一层火焰融为一体。
沈摇光苦恼地:“可能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超能力者,控制起来很困难。明明想要陶瓷保持不变,却让它被火焰吞没了……这已经是我苦练控制力的结果了,之前连熄灭火焰都常常失败。”
“简单来说。”她总结道,“超能力分出来之后,普通人很难控制,风险性较强,在摸清注意事项前,不适合未成年人使用。”
白榆理解了。
擅长打架,反应灵敏,控制力惊人的沈摇光是如此,白榆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与沈摇光不同,白榆没有痛觉,不小心误伤自己也会无知无觉,所以沈摇光料定沈殊星不会答应。
白榆有些不甘心:“那我岂不是要等摇光玩腻了才能得到?不公平!”
“不公平也没办法,怪只怪你没有抢先许愿吧。”沈摇光笑吟吟地说,“超好玩超有挑战性的超能力,被我独享了。”
话虽如此,见白榆真的闷闷不乐了,她又笑道:“好啦,开玩笑的,我会尽快掌握然后出使用指南的,就在……”
考虑了一下,沈摇光做出承诺:“新年之前,好吗?到时候你就把超能力当*作为新年礼物向殊星讨要好了。”
白榆数了一下,还有两个月,勉勉强强可以忍受吧。
她嘟囔着:“一言为定!”
沈摇光笑:“一言为定。”
白榆这下理解秦无右了,提前知道礼物可太有期待感了!她都望眼欲穿,只恨不能伸手到钟表盘里拨动世界时针。
好期待!
生活都有了盼头!
不过在新年之前,还有另一个重要日子。
12月21日,沈殊星的生日。
在向沈殊星讨要礼物之前,她得先送沈殊星礼物,这礼物可能直接关系到新年礼物能否顺利到手,因此必须格外用心。
可日子渐近,白榆却丝毫没有头绪。
不如看看别人的答卷!
“不行。”沈摇光一边整理围巾一边拒绝她,“不过来得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白榆看她拎着行李箱,有些疑惑:“你又要离家出走了?”
“我要去一趟明都。”
“那不就是离家出走吗?”白榆大惊失色。
“我会回来的。”沈摇光瞥她一眼,“别做独占超能力的美梦,没有我的使用指南,你休想得到超能力。”
切。
“那你的指南准备好了吗?”
沈摇光照了照镜子,确定围巾被好好地收纳在了脖颈处,不会给她造成任何的不便,才转身,好整以暇地:“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
沈殊星,看看你的不公带来了什么!
罪恶的等级之分就这么产生了!
白榆谄媚地:“摇光大人,您的是否已经准备妥当?有没有小的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当然,用不着你鞍前马后,摇光大人不会让你失望的,敬请期待吧。”
沈摇光从提包里拿出一个物件递给白榆:“给你的,你上门的时机刚刚好,说不定有心灵感应的天赋呢。”
白榆拆开一看,竟是一个毛绒娃娃,做工略显粗糙,玩偶衣服的内侧歪歪斜斜绣着一串难看的字:希望小白天天开心。
白榆惊喜地抬头!
“别人家小朋友有的东西,我们家小朋友们也得有。”沈摇光悠然道。
白榆赶紧搂住她:“摇光,你洞察人心的本领也有用到正道上的时候嘛!谢谢你,我好喜欢你!喜欢到你如果带哥哥来参加生日聚会或者新年聚会也可以接受的程度了!”
“哼,我也是学会了很多普通人本领的。”沈摇光有点得意。
“不过我去明都可不是打算见哥哥,而是处理一点出版上的问题,你的宽容暂时派不上用场。”
沈摇光说:“如果他这次没有未经允许突然冒出来,我再考虑考虑你的提议吧。”
瞄一眼外头的大雪,她又拿上了雨伞:“归期……嗯,不确定,但殊星生日前我会回来的。”
“21号见啦。”
于是,白榆对21号的期待又增加了一重。
第77章 命运的转轮
“够了摇光,为什么要说这些伤人的话?是不是只有把你关起来,你才会乖乖的?”
沈开阳这么说着,突然冲了过来。
肢体碰撞的瞬间,风刺进了沈摇光的身体。
有什么滴滴答答落到了地面。
沈摇光怔怔地低头。
痛楚开始蔓延的地方,血液不住流淌的豁口,银色的刀刃反射着灯光,亮得让人几乎要睁不开眼。
刀……?
刺入我身体的……是刀?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哥哥刺了我……?
哥哥用刀刺伤了我……?
为什么……
沈摇光近乎茫然地看向身前的人。
明明二十分钟前,他们还在因为沈开阳收购出版商,伪造事实骗沈摇光来明都——这件事拌嘴。
明明十分钟前,沈摇光还在用分享沈殊星和白榆的可爱来缓解紧张气氛。
明明一分钟前,一切都还好好的。
为什么?
“有麻痹的感觉是正常的。”沈开阳此刻的声音无比冷静,冷静得让她感到陌生,“我在刀上涂了麻痹神经的药,有止痛的功效,也能防止你反抗。”
为什么?
“听我说,摇光,不要动,我会小心地把刀拔出来,我不想加剧你的伤势,也不想让你承受更多痛苦,乖乖听话,好吗?”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
就算她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与沈摇光目光相接的一霎,沈开阳的瞳孔猛烈地震颤起来。
他几乎下意识地放低了姿态,语气近乎惶恐:“对不起,摇光,别害怕,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练习过了,这伤只会让你暂时行动不便,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都是摇光不好。”
下一秒,他又移开目光:“如果不是你非要离开,我做什么都不能挽回,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都是摇光不好,我会这么做,只是想让你留下而已……想要你留下,我必须这么做。”沈开阳重复道。
“我们可是彼此世上最后的血亲啊,怎么能疏远对方呢?明明从小到大都和我在一起,为什么忽然就说着哥哥听不懂的话跑掉了?哥哥心都碎了。”
“但是没关系,我会原谅摇光的。”沈开阳说,“因为我是哥哥,是摇光的血亲,摇光的依靠。”
“摇光也会原谅我的,对吧?”
沈开阳注视着她,眼中饱含期许:“因为摇光是妹妹,是我独一无二的、最珍贵的妹妹。”
……
沈摇光狠狠推开了他。
哥哥坏掉了。
第一个瞬间,沈摇光想。
和玩具不一样,坏掉的哥哥好像修不好了。
是哥哥赢了。
第二个瞬间,沈摇光想。
本想着让哥哥大吃一惊,结果是哥哥让她大吃一惊,哥哥的变化和她以为的完全不一样,是她输了。
哥哥好厉害。
第三个瞬间,沈摇光想。
此刻涌上来的情绪是什么呢,是悲伤吗?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热烈地体会到这情绪,不愧是哥哥,又教会了她新东西。
是哥哥不好。
第四个瞬间,沈摇光想。
明明都是哥哥的错,哥哥分明什么挽回的事都没有做,不肯认错,不肯认真思索她的话,不肯接纳殊星和小白,不肯面对现实,害她迟迟没法回家。
都是我不好。
第五个瞬间,沈摇光想。
都是她把哥哥害成这幅模样的,如果那时候没有隐瞒暗杀的信息,如果那时候没有引导哥哥惶恐,没有支持哥哥报复……如果没有她,哥哥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
都是摇光不好,以至于事到如今,悲伤与忏悔同至,却……即使是哥哥,也不会倾听人渣的真心了。
对不起……
哥哥,对不起……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骗子!”
“骗子!”沈摇光骂道。
哥哥是骗子。
她明明是因为相信哥哥珍惜自己,坚信哥哥永远不会伤害自己,才变得如此任性自我,肆意妄为的。
事实却并非如此。
事实竟并非如此。
摇光被谎言欺骗了。
骗子,骗子,骗子。
滚烫的泪水从眼眶涌出,沈摇光重复道:“骗子。”
沈开阳被吓住了。
沈摇光从没有流过眼泪,和沈开阳不同,即使被亲人伤害,被熟人中伤,被攻心暗害,她也从未流过一滴眼泪。
可是现在,沈摇光流泪了。
沈开阳赶忙丢开刀刃,惶恐不安地上前:“怎么哭了,摇光,摇光?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是伤口疼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方式——”
“别碰我!”
沈摇光打开他想要搀扶的手。
“骗子,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沈摇光向身后退,她如此决断,于是烈焰顺从她心意,生长、蔓延、肆掠,将靠近她的路径尽数焚毁,将接近她的物件一一烧却,地面、房梁、屋顶……
——和她自己。
糟糕。
空间在眼前扭曲,沈摇光仿佛听到了来人呼唤自己的声音,也仿佛看到了对方伸出手触碰她、安抚她、熄灭她的场景。
和哥哥不一样,这个人不会欺骗自己,不会刺伤自己,是真正珍惜沈摇光的人,只要握住她的手,沈摇光就能从这滔天的悲伤与痛苦中逃离了。
但她做不到。
她已经无法握住这双手了。
沈摇光知道。
因为那只是自己卑微的、脆弱的、死前的幻觉。
……
…………
白榆被吵醒了。
眼前一片漆黑,哭嚎不绝于耳,地面不住颤抖,什么砸到了她身上,让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发生了什么?
她试图开灯,却发现身体被压得死死的,四肢无法动弹。
发生了什么?
无法理解这一切,困意还不管不顾地上涌,在白榆厘清一切前吞没了她。
……
白榆惊醒。
她坐起来,心脏还在强劲地跃动,四肢却恢复了正常,可以随意调动。点亮室内灯光,驱走黑暗,视野内的一切都与躺下前没有区别,毫无异常。
噩梦?
好真实的噩梦,活像真的发生了地震,让白榆被倒塌建筑压死了。
白榆深呼吸几口,试图稳住精神,平复心跳,却不防听到了窗外不眠者的惊呼:“流星雨!快看,那是流星雨吗?” ?
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白榆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飞速翻窗入院里,迫她仰望天空。
此刻天际热闹非凡,漫天虹光流淌,宛若彩虹奔逃。
1236.12.1923:30:00
虹色流星雨唐突降临,短暂占领半个世界的天空。
自那以后,白榆再未见过沈殊星和沈摇光。
毫无预兆的,她被抛下了。
第78章 末日的前兆
1243.12.19
或许是这个日子太特殊,让白榆梦到了从前。
回想起来,都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七年前的那一个晚上,虹色忽然划过天际,流星虽然没有坠落,但从那天起,包括人类在内的哺乳动物开始异变,觉醒超能力。
超凡动物们没有获得类似人类的理性,却拥有了远超人类的强健肉身。
在那超能力重塑的身躯面前,钢铁洪流宛若纸糊,能发挥的抵抗作用微乎其微,以至于短短几月,人类这一族群就被逼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好在超能力同样眷顾人类,随着超能力者数目增多,联合政府重整旗鼓,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组建起全新的队伍,誓死拼杀,奋力拼搏,终于天道酬勤,逆境重生。
从被超凡动物压制到与之势均力敌,再到反攻胜利,反压制超凡动物重建人类家园,人类用了五年。
胜利如此来之不易,安宁却没有眷顾他们太久。
堪称迫不及待的,新的灾厄降临了。
超自然能力所有者躯体过载综合征,简称过载。
这是一种被普遍认为源自超凡动物的新型病症,可以通过血液、**和呼吸道传播,传染力惊人,且潜伏期很长。
过载感染者初期会出现免疫力、情绪控制能力下降症状,中期则体表现黑色晶状凸起,并可能伴有痛觉增强、易疲惫、短时精神失常等新症状,末期,感染者将时感阵疼,常伴幻觉,极具攻击性。
感染过程中,病患的超能力是曲折上升的,这让控制末期患者变得十分艰难。
更可怖的是,过载同样会感染普通人,染病的普通人潜伏期短则半年,长达两年,没能觉醒超能力的,将会自然发病后三十天内死亡,觉醒超能力的,一旦觉醒立刻达到感染中期,且必定伴有短时精神失常症状。
尽管联合政府已经在发现病症第一时间进行隔离和病患筛查,但过载过长的潜伏和发育期,让病症被发现的时间注定太晚。
人类恢复集聚不过几个月,过载已肆虐横行。
对感染者的恐惧与歧视蔓延开了。
团结一致战胜超凡动物的喜悦还未被细细品味,人类就被迫蛮不讲理地划分成了两个阵营。
迫于生存压力,联合政府只能选择委屈感染者。
感染者的限制令层层加码,生活环境也在日渐恶化,上一秒被欢呼仰望的英雄,下一秒就因为指尖生出的黑色水晶变成了人们避之不及的定时炸弹。
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矛盾持续升级,绝望中,不知是谁开出了一枪,为双方对立献上了第一滩热血。
那之后,冲突进一步升级,极端感染者更是联合起来成立组织「超凡未来」,开始用暴力手段表达自己的主张、夺回自己的权利……宣泄自己的愤怒。
局势终于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1243.12.19
超凡未来攻入了白榆所在的澄阳新城。
乌云密布,天空阴沉沉的,但还没哭。
白榆和其余澄阳居民一样,缩在竣工不久的简陋房屋里,透过窗户密封不严的间隙窥探街上的情况。
超凡未来的人在挨家挨户清点人员。
士兵们包裹严实,语气也算温和,乍一看好像很关心普通人死活似的。
但白榆知道,这是假象。
过载并不是某种病毒,与科学没什么干系,用人类针对呼吸道病毒研发的防范措施防护尚且收效甚微,更别说依靠区区衣物头盔遮挡了。
因为通讯瘫痪,人群分散,这消息并非人尽皆知,但身为感染者组织的超凡未来不应该不知道。
就算真的那么匪夷所思,这极端感染者组织的底层不知……目前攻入澄阳的,可是超凡未来首领解铃亲率的精锐,焉能有解铃也不知的可能!
超凡未来感染者扎堆,解铃手下哪有什么非感染者,让感染者挨家挨户与人接触,分明就是要让全澄阳都感染上过载。
甚至让士兵伪装降低民众戒心……
解铃……
白榆回忆起她被公开的履历。
解铃本是个经历坎坷的可怜人。
因为貌美,她在还是个孩童时就被当做货物贩卖、流通,为肮脏犯罪者的美好生活奉献一切,等到染病跌价时,又被迫不及待地送上手术台,摘下漂亮的器官,满足变态的人体收藏癖好。
但她同时也是个坚强的人。
即使生活在方寸之地,没什么接触外界的机会,她也没有被驯化,反而无师自通了讨好的要领、撒谎的诀窍,一边改善生活一边磨练技艺,怀揣反抗之心,愣是在身体支离破碎的时候抓住机会逃出魔窟,爬到了阳光之下。
不幸的是,在这短暂的喘息间隙,不曾有哪位好心人恰好路过,将她拾起送往医院救治。
幸运的是,人类不曾怜惜她,超凡却很眷顾她,治愈她伤口,赋予她伟力,赐给她新生。
1236年,虹光落下,改写了她人生的剧本。
解铃的超能力很强,攻防一体,是正面近距离作战的一把好手。
在人类与超凡动物作战时,她就因赫赫战功打出了名声,又因为励志履历充当了相当长时间的正面典型,广受宣传。
她能快速集聚人心建立超凡未来,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白榆看过她以前的宣传照,老实说,非人感很强,解铃在普遍畸变的超能力者也是畸变较为严重的那一小撮人。
现在回想起来,那空洞右眼框长出的水晶花、单薄肩臂间点缀的黑纹理,或许并不是纯粹的畸变,而是过载中期。
如果是这样的话,算算时间,解铃在感染者中也是先遣了。
也真难为她能顶着那副千疮百孔的身躯一线奋战,直到今日也依旧维持在感染中期……难道有什么延缓感染速度的妙计?
否则,白榆实在想不出这群感染者追随她的理由。
因为解铃实际的行动和他们起事口号显然没什么干系,看不出有为感染者争取权利的心思。
毕竟没有哪个着眼未来的人干得出让占领区民众全部患病的暴行来,难道全人类都被感染,歧视就自动消失了么?
或许吧,但大概率,人类这个族群会和歧视一同消失。
除非解铃能在人类灭绝之前找到治愈过载的方法。
她能找到吗?
她有试图去找吗?
白榆无声叹气。
过载会降低人的理性,激发人的野性,让人变成容易被煽动利用的棋子。
如今,这群走投无路又理智匮乏的棋子跻身在一艘破烂却战力惊人的巨轮之上,举着苍白的旗号,尽情发泄着心中的悲伤、身体的疼痛和灵魂的愤怒。
作为让他们登上这艘无敌巨轮肆意发泄的报偿,巨轮的主人要求棋子们追随她,追随这个憎恨世界的狂徒,和这艘破船一起撞向冰山。
……
澄阳已经完了。
人类大概也要完了。
但……
白榆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窗外人悲苦的面庞,终于还是决定做些什么。
澄阳新城再次热闹起来了。
关于解铃要灭绝人类的流言甚嚣尘上。消息放出者有备而来,将传闻分成三类,简单易记的口诀流窜街头,半真半假的谣言口口相传,例证详尽的分析暗中流转,从而确保传言最大限度为人所知。
再时不时在城中制造一些骚乱,和无能的超凡未来士兵玩一些猫捉老鼠的游戏,营造超凡未来在封锁真相的景象,再搭配上超凡未来糟糕的外在印象,很快就让澄阳新城满溢着对解铃的恐惧和怀疑。
舆论发酵如此迅速,已经到了就算解铃即刻下令屠城都无法杜绝的程度。
可以预见,在解铃生前死后,这流言都必定将与她相伴,成为仇敌与拥趸的辩题了。
解铃对此却并不在意。
因为那传言句句属实,既非谣传,也无足轻重,她已经不再需要假扮高尚的救世主。
过载散播到如今的程度,存在非感染者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就算解铃停下,超凡未来停下,人类灭绝的进程也不会停下了。
比起关心消息提前走漏,她更关心消息何人走漏。
为了提高行动成功率,解铃在起事的第一步就端掉了指挥部,将联合政府智囊团一网打尽。
得益于这些年人类命运共同体牢不可破的惯性思维,这一步轻轻松松,毫无难度,直接导致解铃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只需要和一群莽夫武力碰撞。
正义阵营尚且缺乏智将,超凡未来就更别提了。
能被解铃假大空口号号召而来的人,能具备多么出色的思考判断能力?深受过载侵蚀折磨的人,又能有多少思考判断的余力?
更别提,他们已经不想再思考和判断了。
行动推进比想象中还要简单迅速。在享受战果的闲暇时刻,解铃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无聊。
现在,余兴节目巴巴地主动送上门来,她怎么会有微笑和期待以外的反应呢?
事到如今,还会有谁胆敢在她的视下行为乖张?
是因为正义心还是因为求生欲?
是为了生还是渴求死?
解铃开始期待了。
第79章 心灵的悲歌
超凡未来的搜捕很用心,更近距离接触这支首领直属军后,白榆心中的困惑解开了。
他们还真是为了建设感染者家园这个口号……不,应该说,这个希望,追随解铃。
不是没有发现蹊跷,不是没有觉察异常,只是如果不去相信那个虚妄的希望,难道要去相信过载是无可救药不可治愈的吗?要去相信和超凡动物艰难抗争的年岁是白费的吗?要去相信往昔的情谊荣耀这么容易被过载碾碎践踏吗?要去相信自己做错了事、跟错了人、回不了头——这种残酷的事实吗?
可怕的不是绝望贯穿始终,而是希望骤然破灭。
不能拆穿,不想拆穿,不要拆穿……事到如今,就这么沉湎幻梦又有什么关系呢?
继续心怀期望吧。
明白他们所思所想的刹那,白榆就放弃了鼓动士兵叛乱。
就像她并不真的认为这世上还有几个非感染者,也不觉得揭露真相就能挽回官方颓势,只是在为细微的不忍和微茫的期望行动。
无路可走的士兵自然也有权选择自我欺骗。
尽管并不正确,但已至人类末日的前夕,又何苦苛责最后的人类们。
不过,士兵是士兵,解铃是解铃,士兵的叛乱可以不必掀起,对解铃的袭击却不能落下。
在确定自己散播的情报一定能走出澄阳,又知晓解铃莫名其妙要留自己活口和自己见上一面后,白榆只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就让士兵们俘虏了自己。
这是接近解铃最快的方法了。
曾经为了关键时刻与超凡动物同归于尽才埋入体内的超能力炸弹,过去没有机会发挥作用,现在或能发挥余热。
反正解铃与超凡动物没什么两样,也算物尽其用了。
自超凡未来入城,天空阴云密布,偶尔雷鸣,却始终不肯落泪。
还在等待什么呢
还在坚持什么呢?
“……如果你期望从我口中知晓这种高深问题的答案,那只能恕我文化不够了。”
被士兵押送到解铃面前的白榆慢吞吞地说:“毕竟我只是一个失学女高,学历栏只配填初中,哲学从不在我的选课表上,我答不上来。”
她晃动两下手铐——白榆当然没有原地金蝉脱壳的本事,更没有能扭转乾坤的超能力,只是这种场景,总觉得不做出点试图逃脱的动作,押送会见BOSS的场面显得不是很完整。
解铃打量她片刻,语中含笑:“应付我这样的文盲,高中辍学绰绰有余。”
她走向白榆,莫名一副兴致盎然的姿态:“难得的机会,让我们聊聊吧?从哪里开始呢,我想想……”
一步。
两步。
三……她停下了。
解铃说:“以前抗击超凡动物的时候,流行过在体内埋超能力炸弹,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呢?就从这个话题聊起,如何?”
白榆“啧”了一声:“这么敏感,你被袭击的经验丰富啊。”
“我的荣幸。”
解铃咧开嘴,笑容灿烂得有些吓人。
应该说,她此刻的模样就很吓人!
本就畸变严重的她已经没留多少人样了,黑水晶成片覆盖在她的体表,甚至膨胀着,几乎要组成丑陋的外壳。
白榆深感不适地蹙眉:“你真的只是感染中期?”
“怎么会?”解铃毫不避讳,“怎么会有中期感染者拥有这么大面积的侵蚀面?我当然是末期感染者,很早以前就是末期,毫无疑问。”
超凡未来成员自欺欺人的程度真是超乎白榆想象,他们竟然跟着一个末期患者……!但,如果解铃真是末期患者……
“末期患者一般具备高攻击性,难以沟通……”白榆有些难以置信。
解铃虽然形容可怖,声音略显高亢,有种癫癫的气质,神智却很清明,比大部分中期感染者的状态都好。
解铃笑吟吟的,语中带刺:“这世上再没有忍耐攻击欲望更容易的事了,用这个来作为衡量病情阶段的标准?”
她轻蔑地哼笑:“真是愚蠢。”
如果这攻击性是可以被控制的,那么从前那些末期病患无意识造成的伤亡算什么……不!不能用解铃去推论常人,就算是相同的病症,在不同人身上也会有不同症状和体验,不能一概以论。
白榆更深切地理解了超凡未来成员自欺欺人的理由。
解铃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她难以抑制地联想起来、对比起来、怀疑起来。
士兵们与这么一个意识清醒、活动自如的末期患者日夜相处,又怎能不心生动摇、怀疑自我、幻想未来呢?
变成这样说不定都是我控制力太差了,首领是与众不同的……这样的想法自然会生长。
是天赋吗?还是经验之举?一连串恶势力都洗脑不能的解铃偏偏如此擅长打造盲从的队伍。
真讽刺。
见她谈天兴致颇高,白榆也不在心里暗暗猜测了,直接发问:“既然你无时无刻不充满攻击欲,过去为什么又保护人类?”
“保护?”解铃笑笑,“你指抗击超凡动物?呵呵,才不是这么高尚的东西呢,那只是一场‘交易’。”
她干脆地交代了:“获得超能力后,我第一时间就和我亲爱的主人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他们也很热心地帮助我测试能力,我们玩得很开心。实在太开心了,有点忘乎所以,不小心被警察发现了……不得已,我只好用武力交换自由了。”
“为了不被关起来,我只好努力地、费力地、竭尽全力地虐杀小动物了。”解铃不无惋惜地说,“明明它们都那么可爱……竟然逼迫我做这么残忍的事,联合政府好冷酷。”
“没有人可以永远逼迫我。”即使在说这么杀气腾腾的话,她也依然保持微笑。
如果没有那可怖的外观,那一定是一个温顺的、漂亮的、令人放下戒心的笑。
交易……联合政府也是会踩雷的。
又或许,这也是无奈之举。
在当时的情势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力量没有错,错的是被交易中解铃的表象所迷惑、强大所蛊惑,忘了交易的实质,忘了解铃讨厌做交易、讨厌被强迫的内核。
为解铃造势,抹除黑历史,究竟是为拉拢还是为怜爱?事到如今,深究也不再有意义了。
做了错误的决策,就必须为这错误付出代价,不管这代价有多么残酷。
白榆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解铃尖利而短促地笑了两声,答道:“我习惯了弱小,也习惯了隐藏,总是胆颤心惊制定备用计划,但最近你在城里传播真相之后,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不在逆境之中了。”
“你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不会有哗变,也不会有反抗。”解铃说,“就算有哗变,就算有反抗,你的所作所为也毫无意义。”
“即使我殒命此刻,人类灭亡的进程也不会停下了。难道这世上真的还有非感染者么?难道人类真的还相信这世上有非感染者么?难道人类真的还能容忍这世上有非感染者么?”
解铃无情地嗤笑:“有没有我已经不重要了,人类在伤害同类这方面从来天赋异禀,过去没有灭于外敌,现在必将亡于内战!既然我怎样都不会再失败了——你让我意识到,那我做什么都可以了不是吗?”
黑色的晶体又生长了起来,在那丑陋的表壳之下,她近乎癫狂地笑着:“我为什么要等到结局再品尝胜利的果实?我现在就可以品尝胜利的果实!”
“你提醒了我,理应得到嘉奖,你有这样的能力和志气,也理应得到满足!”
“所以安心吧,我将你带到这里并不是想谋取你的性命,让你为城中的惶恐情绪付出代价。事实正正相反,我会放过你,给你时间也给你装备,让你尽情策反我的士兵。”解铃说。
她破开白榆周身的束缚,笑中有种恶劣的期待:“去将他们从幻梦中唤醒吧,让我品尝那甘甜的绝望!”
超凡未来听命于她,为她的图谋买单,解铃一路走来行动太顺利,她竟然还嫌弃起情绪价值不够了!
白榆一动不动:“我为什么要去满足你的毁灭欲?”
“因为你坚韧不拔,身处我的领地还不放弃,因为你颇具智计,不会太快一败涂地,因为你善良正义心软,因为你——被我掌握了弱点。”
解铃说:“如果你不陪我玩游戏,我现在就杀了你,将你的头颅高悬府邸,再屠杀澄阳住民。求生是生物的本能,愤怒和恐惧到了极点就会化作力量,死到临头,总会有一两个有用之才冒头的……你不愿意担任这样的角色,我就只能这么另请高明了。”
“疯子!”白榆骂道。
“我的荣幸。”解铃笑说。
过载对她的神智显然还是有不小影响的,即使白榆不搭理,她也能一个人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得起劲:“不过,要做我的玩具,只有智计胆量和人手也不够,超能力是必要的,你没有超能力吧?”
“让我帮帮你。”解铃说,“生死边缘最容易觉醒超能力了,正好你也需要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更好地领导反抗不是吗?”
她笑得过分灿烂,立刻让白榆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从我手下生还了,如何?放心,在超能力拯救你之前,我会控制力道的。”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袭击便降临了。
“轰!”
白榆一个侧翻,险险躲过重击,在烟尘中不禁再次骂道:“疯子!”
解铃毫无对话的价值!
在澄阳新城负隅顽抗?开什么玩笑!白榆才没有打必败之战的想法。
生死边缘觉醒超能力更是邪论,如果危机就能激发超能力,早就完成全人类进化了!
七年时光早已证明,无论情况多么危险,超能力都不会再拯救她,白榆也早就不期待超能力拯救她了。
讨厌的超能力。
跌跌撞撞逃窜的间隙,白榆想。
如此随心所欲又蛮不讲理,轻易将体格差距与勤奋锻炼踩在脚下,来时没有缘由,离去更没有音讯,只会令人烦躁。
和它从前的主人一模一样。
七年前,沈殊星和沈摇光一道消失,为了寻觅她们的踪迹,白榆曾在混乱中匆匆前往明都,试图与沈开阳搭上线。
可却得到了沈开阳被超凡动物袭击身亡的消息。
沈殊星与沈摇光的下落再也不明。
整整七年,颠沛流离的深夜她在想,沈殊星大概是死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大抵如此。
否则,超能力怎么会落到如虹雨四散,任他人驱使的境地?否则,沈殊星又怎么会轻易抛下白榆,坐视白榆遭遇危机狼狈流亡,还依然杳无音讯?
沈殊星一定是死了。
只有她死了,白榆才能原谅这不告而别。
超能力不会拯救她,唯有这一点,白榆确信。
但无所谓了。
解铃显然病情上头忘了点重要的东西,于是,在解铃靠近的刹那,白榆引爆了炸弹。
第80章 孤独的叹息
真无聊……
黏腻的液体从脸侧淌下,自爆炸中重伤生还,解铃深感无趣地转身,却在下一个瞬间画面一转,回到了台阶之上,与台下手戴手铐的白榆对视。 ?
剧烈的疼痛消失了,溃烂的脸庞复原了,连因爆炸失聪的耳朵都恢复*了听觉。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幻觉?不。
和白榆面面相觑半秒,解铃果断扭头看向钟表。
时间倒流了。
时间倒流了!
没工夫错愕,澄阳新城原本阴沉的天完全黑了下来,乌云压境,几乎要将白昼转换黑夜。
而后,雷起。
雷鸣骤然响彻!
密密麻麻的电光遍布天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中,雷电不带间隙地劈落,毫无科学性可言,就这么径直将钢筋水泥劈成了齑粉!整个场面声势浩大,简直犹如天罚。
这还没完,亮光紧接着在天际聚拢成枪,伴随着尖锐的爆鸣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下,深深贯穿解铃的皮肉,碾碎解铃的肩骨,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将战栗钉入解铃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
解铃想要大声地痛呼,却痛到连呼吸都难以进行,更遑论发声。
骨头在瑟瑟,血液在逃窜,神经在惨叫,这具躯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枚细胞都在为超凡力量的入侵而感到恐惧。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怎么回事是谁发生了什么好痛呜呜——
风惶惶至,雨坠如倾。
时间倒转,空间扭曲。
大地震颤着迎接不速之客。
她有无人可以匹敌的伟力,更有常人不敢直视的威光,通身威压远胜往昔,姿容却与七年前没有半分差别。
沈殊星唤:“小白。”
白榆没有回应。
束缚眨眼湮灭,沈殊星向她走来。
一步一步,没有任何作假的痕迹。
汗水浇了解铃一身,她哆嗦着,艰难地喃喃:“神……请您息怒,神明大人……”
神并不理会。
漆黑的水晶外壳紧紧锢住解铃的咽喉,造成几近窒息的压迫,让她彻底发声不能,风雨雷电还在此流转,却偏偏没有豁免她。
好痛,好冷,好难受。
当她四处播撒的痛苦发芽回馈到她自己身上,她也会感觉受不了。
对无能反抗她者,她猖狂肆意,对轻松压制她者,她匍匐求饶,受害者与加害者的身份切换如此自如,受害者与加害者的相互理解如此艰难,思之令人发笑。
无人在意她的感受。
沈殊星向白榆伸出手。
白榆知道,只要触碰到这双手,不论是昔年战斗留下的旧伤,还是多年流离积攒的沉疴,都会不药而愈,但她微微偏侧,避开了。
“别对我使用超能力。”白榆说。
“我讨厌超能力。”白榆继续说。
沈殊星垂手:“我……”
白榆打断她:“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也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你向来不屑于说谎,鉴于我对现在的你一无所知,只能姑且认为你现在也保留着这种美德了,希望不是我的白白笃信。”
白榆问:“你当时所面临的情况,让你没有任何办法知会我丝毫,是吗?”
沈殊星说:“不是。”
“那么。”白榆轻轻说,“你就不再需要向我述说什么了,反正那都一定是我没资格知道的。”
沈殊星失踪的第一年,白榆很是担心。
沈殊星失踪的第二年,白榆非常慌张。
沈殊星失踪的第三年,白榆学会接受。
她曾想要第一时间拥抱,第一时间哭诉,也曾想要第一时间出拳,第一时间指责。
但现在已经是沈殊星失踪的第七年,那些执着的,不满的,追忆的,设想的……都已如尘埃散入空气,随风而去了。
白榆已不想知道这个问题以外的其他。
也无法在得到否定回复后再体谅任何。
……
…………
1236.12.1923:09:07
沈摇光被火焰化作灰烬的第1196秒,沈殊星学会了操控时间。
但和以往的能力不同,操控时间拥有很大的局限。
她无法操控那个没有掌握时间能力的自己的时间。
世界上有且仅有一个沈殊星,如果从1236年跳跃到1246年,这10年间,世上就没有沈殊星。
从1246年跳跃回1236年,那就只存1236年的世界和1246年的沈殊星,她的记忆永远连贯,她的存在始终唯一。
她可以在1196秒后的每一个时间随意行走,却不能走到1196秒之前,去覆盖掉因为没有时间能力所以不可能同意覆盖的沈殊星。
不论她如何命令,超能力也没有朝她希望方向进化的迹象,她依然可以克服所有,只除了她自己。
沈开阳还在痛哭流涕。
好吵。
亿万心声因为飞速进化的超能力狂涌而来。
好吵。
烦闷、不快,负面情绪累积着,在胸腔争执不休。
好吵!闭嘴!
指令下达,超能力放开,万籁俱寂中,沈殊星终于得到了跨越1196秒的方法,然后踏上了改良方法的旅途。
——失败。
失败,失败,失败。
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1243.12.212:19:22
沈殊星降临后,超自然能力所有者躯体过载综合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正牌超能力者果然不同凡响。
两个小时对凡人来说很短暂,对正宗超能力者来说却足够漫长,漫长到她可以镇压所有超凡力量,以不明标准筛出一批超能力者,再一息完成测试。
测试似乎不太顺利。
白榆冷眼看着,瞧她轻车熟路的样子,觉得这也不像第一次。
不,她又凭什么用自己的标准去判断堂堂超能力者?拥有超越人类力量的存在,拥有超越人类的学习能力又有什么稀奇的?
沈殊星和她不一样,不是她能轻巧判断的生物。
和这样的存在相处九年,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曾经的白榆实在太过贪心,竟然还妄图和这不可思议的存在交友……为其所救,被其所养,恩重如山,她不思感恩就算了,竟然还妄图与之平起平坐,甚至在对方单方面中止联系后心生怨怼……真可笑啊。
仔细想想,她在沈殊星面前和狗有什么分别呢?她们的组成结构存在根本上的不同,完全不能被称作同一种生物。明明关系从一开始就注明,她却莫名其妙将之理解为朋友,真可笑。
就像大街上的流浪狗们被抛弃时没有任何征兆一样,沈殊星离开她,自然也不需要做出任何通告。
“不是这样。”
沈殊星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说。
“我讨厌被读心。”白榆冷冷地说,“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学会尊重他人的隐私。”
“对不起。”沈殊星说,“因为目的是回到……”
“我不想听。”
“回到1236年12月19日22时……”
“我不想听!”
“可是你很难过。”沈殊星轻轻说,“我没想让你难过的,对不起,小白。”
“……”
被人们惊惶着朝拜的神停在她身前,低声下气地关心她的情绪,白榆却并不因此感到慰藉。
道歉是最无济于事的应对。
愧疚是最蛮不讲理的反馈。
“别说这么轻描淡写的话。”白榆说。
心脏好像喝了一瓶碳酸饮料,翻滚起痛楚的气泡。
白榆明明不会感觉痛。
如果不是沈殊星,白榆明明永远都不会感到痛。
“别这么轻描淡写地和我说话!”白榆重复道。
那刺痛的气泡顶起情绪,迫使言语被呕吐出来。
“没想让我难过……?哈,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发生超能力者不想发生的事?多么新奇的说法!你可以操纵时间,你可以移动空间,你可以心灵感应,你甚至可以抹除我的记忆,就像你无数次对别人做过的那样——”
“沈殊星。”白榆压下情绪的翻涌,平静地说,“你有无数种办法不让我难过。”
沈殊星睫毛颤了颤,不再说话了。
澄阳还是太冷了,十二月的雨淅淅沥沥地下,让白榆有些瑟瑟,可冰雨也好,寒气也罢,都不会有一丝溅到沈殊星的身上。
普通人与超能力者。
她们是如此不同。
过去的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大概是因为……太过相似的体型,让人先入为主了。而如今,与成年的白榆相比,少女的身姿已经显得单薄,所以那些错觉也就轻易地烟消云散了。
与沈殊星视线相接时,白榆仿佛看到了过去。
可过去已经过去了。
“你能读心,理应明白我此刻所思所想。”白榆说,“我体谅不了你。”
“你或许有你的委屈,你的无奈,你的不得已,但此刻的我已经无法体谅,因为对我来说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实在太遥远了。”
“你曾在屠刀下拯救我,不仅给我容身之地,还认可我人类的身份,许我入世的理由,我很感激你。”
“过去,我是一个特殊的孩子,但在你面前,我不再特殊,无需在意自身的缺陷,无需在意别人的想法。不再关注他人,反而让我融入了集体,融入了集体,反而让我满不在乎……对当时的我来说,这不过是与你结交的随赠品,随赠品怎么样都好,我有你就足够了。”
“虽然你我有差距,但我能求同存异,理解你,体谅你……是我错了。”
白榆的声音很轻,却如有千斤。
“我理解不了你,也体谅不了你,我不能承诺我做不了的事,也不该承诺我做不了的事。该说抱歉的是我,让你失望了,我和你不一样,你可以轻松地穿越七年,但我不行,你可以在七年后一如往昔,我却不行。我不能承担你的一瞬七年。”
“我想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也不再是和监护人谈天说地的年纪了。而你想要做的似乎也已经完成了,该回到你该去往的地方了。”
白榆说了谎。
除了那问出口的问题,她还有另一个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但“你有没有受伤?”……重逢的刹那,她已经得到答案。
所以,她能说的只剩下一句。
白榆说:“再见,沈殊星。”
1236.12.1923:20:55
白榆被沈殊星强制请离梦乡。
“怎么了?你不用睡觉我需要睡觉的,我还在成长期,熬夜是大忌!”白榆揉着眼睛抱怨。
“摇光死了,因为超能力失控。”沈殊星说。
白榆打了个激灵,一下清醒了,万分错愕地抬首:“什、怎么回事?”
沈殊星紧接着说:“我需要找到没有代价的倒流时间方法,为此需要前往未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白榆赶紧把被子丢到一边:“这还需要征求我的意见?这时候搞什么民主啊,走走走!”
沈殊星再度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啊?这难道是什么能力发动条件吗?你能力的操控方法也是越来越不简易了……愿意愿意我愿意的。”白榆火速薅几下短发,就当梳头了,“快走快走,和你去哪我都愿意,出发!”
“嗯。”
沈殊星有些用力地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