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黄昏,海边,沙滩,光与影交错着,如同电影镜头的画面里,身穿白衬衫的少年仰头笑着,身前的少女怔怔看着他。


    姜颂梨没有见他这样大笑过。


    他其实常笑,只是那些笑都不够浓烈,像大人们的笑,只有这一次,他笑得特别少年气。


    是这时候,她才发现,他竟有两颗尖尖的虎牙,他以前笑起来从不露齿,让人都瞧不见他的虎牙。


    她出神的看


    着他笑,而对方也看到了她因他出神的模样。


    少年意识到,她喜欢看他笑。


    那以后要多笑笑了。


    “嗡嗡——”


    兜里传来震动声响,是姜颂梨的手机。


    姜颂梨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出神了,忙忙拿出手机转向一边接电话。


    “梨梨,”手机里传出外婆的声音,“今晚回来吃饭吗?”


    “嗯……”


    姜颂梨有些迟疑,她不知道陈鹤允有没有要和她共进晚餐的打算,但她的鞋子里进沙子了,有些不舒服,她估计陈鹤允鞋子里应该也进了沙子,不适合再去别的地方逛,她的头发还被湿咸的海风吹成了一绺一绺的,等会儿再被头盔一压,肯定丑死了。


    “回来吃。”她回。


    “那多久到家呀?”


    “一个小时左右吧。”


    海边风大,陈鹤允听不到电话里传出的声音,但他大概能猜到电话内容,等姜颂梨挂了电话,他半转过身,“走吧,送你回去。”


    两人打道回府。


    他俩跑得是真够远的,陈鹤允加了不少速度都用了将近四十分钟才把姜颂梨送到家。


    也是巧,他俩在门口撞见了从另一个方向回来的梁思敏女士。


    车窗降下来,在梁思敏女士的视线里,一向清冷沉静的女儿慌慌张张从那辆造型拉风的摩托后座下来,眼神有种偷偷早恋被家长抓住的还强装镇定的尴尬。


    其实也不算强装,她掩饰得很好了,只是作为母亲,梁思敏女士自然更能看懂她的一些小心思。


    反观载着她的那名少年,倒十分坦然,想来他俩还没到那一步。


    要真早恋了,对方明知她家教森严,应当不敢如此明目张胆骑车送她到家门口。


    “梁阿姨。”少年主动向她打招呼。


    他们是见过的,在校庆彩排的时候,梁思敏自然也知道他是谁。


    “小鹤,一块儿进去吃饭吧。”梁思敏女士笑道。


    陈鹤允本欲回绝,肚子却恰好在这时叫了声。


    “你肚子都叫了,走吧。”


    姜颂梨直接拉着他的胳膊就走,故意在梁思敏女士面前表现得大大方方,却忘了头盔都没摘。


    “头盔,”还是陈鹤允提醒,“还有车。”


    “哦……”


    姜颂梨松开他,眼睛慌乱的眨了眨。


    她还是不会解头盔,陈鹤允是当着梁思敏女士的面帮她取的头盔,这样的情况对她来说有点过于棘手了,哪怕她极力控制也还是红了脸,偏偏她皮肤又生得白,一脸红特明显。


    目及她脸上可疑的红晕,梁思敏女士笑了笑。


    “进去吧。”梁思敏女士升起车窗。


    梁思敏女士的车先开进铁艺大门,陈鹤允是推着车进去的,因为姜颂梨还在。


    他把车停在了离大门不远的地方,然后跟着姜颂梨一起进去。


    “梨梨带朋友回来了啊。”外婆迎出来。


    姜颂梨这会儿已调整好情绪,很自然地向外婆介绍,“外婆,他是陈年希的哥哥,叫陈鹤允。”


    “陈家的孩子啊,”外婆看着陈鹤允笑着说,“长得真好看。”


    “阿婆过奖。”


    陈鹤允礼貌地低头。


    “快进来吧,饭还没好,你们坐着玩儿会儿。”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梁思敏女士也开口,“坐吧。”


    陈鹤允随姜颂梨一起坐下。


    梁思敏女士和年希妈妈从小交好,所以自然是听年希妈妈提起过陈鹤允的身世,知道他从前过得很辛苦,但他身上看不出一丝曾经被磨难困住的局促,倒像从小见惯了各种场面,始终很从容,没有一点儿露怯。


    出于礼貌,陈鹤允没有四处乱瞧,双睫自然地半垂着。


    梁思敏女士为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喝茶。”


    “谢谢阿姨。”


    陈鹤允抬眸看着梁思敏女士出声感谢。


    梁思敏女士喜欢他的眼睛。


    他眼底有一份在富人群体里很罕见的坚毅。


    优越的出身让富人们眼底总带着一股高傲,物欲横流的生活也让人的眼睛总是浑浊。


    单从视觉上来说,陈鹤允的眼睛其实也是浑浊的,他的眼白里有很多血丝,但那双眼就是让人觉得很清很透,却又一点儿不浅薄,是有深邃的,有厚度的。


    梁思敏女士收回视线,转而落在他旁边的少女身上。


    “去海边了?”


    “嗯。”


    姜颂梨点点头。


    “去洗个头吧,头发上有沙子。”


    不光有沙子,还被风吹得像一礼拜没洗头了似的,姜颂梨也想赶紧去洗个头,可她总不能把陈鹤允撇下。


    “我跟小鹤聊会儿天。”


    既然梁思敏女士这么说了,姜颂梨只能朝陈鹤允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陈鹤允也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


    “那我去洗头了。”


    姜颂梨起身离开,步子迈得很快,想着早去早回。


    “听年希妈妈说,”梁思敏女士开口,“小鹤你成绩很好。”


    陈鹤允:“还行。”


    “以后准备考什么大学?”


    “港大。”


    听到‘港大’二字,梁思敏女士唇角微掀,“怎么不出国?”


    她抬眸,定定看着陈鹤允说:“据我所知,你们陈家在世界各大名流学校附近都置办了房产和管理老师,你们陈家竞争那么大,出国深造对你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我妈身体不好,我不想离她太远。”


    陈鹤允听出了梁思敏女士话里的试探,试探他是不是因为小狐狸才想去港大。


    “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梁思敏女士没有就此作罢,继续问道,“那你以后呢?有什么打算?”


    “我爸想早点退休,多陪陪我妈,所以我得早日撑起这个家,以后暑假我会去公司实习,港大离公司很近,等上大学后我可以一边兼顾学业,一边参与公司实务。”


    “比起纸上谈兵和阶段性的实习,还是长期的直接参与更有实际意义,这样一来,我在学业上的造诣虽然比不过出国的那一部分堂兄妹,但在生意场上,我能快他们一步。”


    自从决定要成为配得上小狐狸的人,他就对未来做了详细的打算,希望能用最快的速度赶上小狐狸的步伐。


    梁思敏女士似乎没料到能听到这样一番话,她淡淡笑着注视他,眼里带有赞赏之意。


    半晌,梁思敏女士轻笑出声,“那你是不打算在大学期间谈恋爱了?”


    陈鹤允也轻笑,“时间挤挤总是有的。”


    “而且,”陈鹤允补充,“要是我喜欢的人是个有事业心的女孩子,那她估计同样也没多少时间。”


    听到这儿,梁思敏女士心底已然如明镜。


    她笑着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他一杯,“加油,祝你得偿所愿,前程似锦。”


    “谢阿姨。”


    陈鹤允也端起茶杯。


    他能感觉到,梁思敏女士大概看出了他对小狐狸的心思,其实他已经有在努力掩饰了,但又忍不住想浅浅试探下梁思敏女士的态度。


    如果他没感觉错,梁思敏女士应当并不讨厌他。


    之后,两个人聊了些别的。


    姜颂梨洗完头火急火燎地下来,却看见他俩相谈甚欢,陈鹤允脸上没有一点儿局促,她白替她担心了。


    “下来得刚好,”梁思敏女士瞥她一眼,“吃饭了。”


    作为朋友,姜颂梨和陈鹤允自然是挨着坐。


    看着陈鹤允坐在姜颂梨旁边,现在又逢除夕前夜,外婆看他有种孙女婿的错觉。


    “小鹤呀,”外婆笑吟吟地问,“你跟梨梨是通过年希认识的?”


    “算是,”陈鹤允顿了下,补了句,“但我俩也是同班同学。”


    “你还在读高二?”外婆和外公同时开口。


    陈鹤允点点头。


    “你不是骑摩托来的吗?现在未成年也能考摩托证了?”外公问。


    “我休学过两年,去年就满十八了。”


    “这样啊。”


    “外婆,您最爱吃的鳝丝。”


    姜颂梨给外婆夹了筷鳝丝,示意她先吃饭。


    外婆丝毫没有领会到孙女的意思,说了句“我的好孙女”后又扭头看向陈鹤允,“小鹤,你长这么好看,学校里喜欢你的女生肯定很多吧。”


    “这还用问吗外婆。


    “姜颂梨替他解围。


    “那你有没有谈恋爱啊?”外婆继续问。


    陈鹤允摇摇头。


    “是没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吗?”


    普通高中早恋的人都一抓一大把,更别说国际高中。


    这话,陈鹤允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想骗老人家,又不想暴露。


    好在,外婆在这时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这个问题倒是很好回答。


    “可爱有趣的。”


    闻言,梁思敏女士和姜颂梨俱是一愣。


    梁思敏女士:嗯?说的是我家小宝吗?


    姜颂梨:呜呜呜呜上次还只是说喜欢有意思的,这次还加了个可爱,他肯定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才会说得这么具体!


    就因为他这句话,姜颂梨成了深夜伤心人。


    她琢磨到大半夜也没琢磨出谁会是他喜欢的人。


    学校里是有很多可爱又有趣的女孩子,但他们和小帅没一点儿交集。


    难道是晚晚?


    可晚晚是御姐长相啊。


    想到长相,她抬眸看向前方的镜子。


    镜子里的那张脸配上托腮的动作,疑惑苦闷的表情,可以说是究极可爱了。


    对呀,她突然想到——


    虽然我性格不可爱,但我长得可爱呀!


    难道小帅喜欢的是我?!


    这不是她第一次怀疑小帅喜欢她,但每每这时候,她就会觉得,好事不会全落在她头上,如今她已经拥有很多了,如果还能拥有双向奔赴的爱情,那她都快赶上玛丽苏文小说女主了,很不现实。


    算了,不纠结了,还是睡觉做梦去吧,梦里啥都有。


    第42章


    除夕夜。


    离十二点还早,外边儿已经响了好久的鞭炮声,烟花铺满夜空,整片郊区亮如白昼。


    电视里,穿旗袍的女明星在舞台上唱着喜庆的歌,一年比一年难看的小品时不时倒也能让老人发出几阵笑声。姜颂梨抱着怀里被鞭炮声吓得瑟瑟发抖的大狗,轻轻拍着他胸脯安抚它,小猫也吓得不轻,估计躲哪间房的衣柜去了。


    比起春晚节目,姜颂梨觉得窗外的烟花更好看。


    客厅有一面高达十米的落地窗,此时这扇窗就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姜颂梨一直趴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不停绽放着烟花的夜空。


    在家她不会放烟花,小猫小狗会怕,也没有人陪她一块儿放,但每年初一陈年希会带她去放烟花。


    正发着呆,手机震动了两下——


    陈年希在群里艾特了她:【明天还是去老地方放炮?】


    她回:【嗯】


    陈年希又艾特陈鹤允:【一起?】


    陈鹤允:【一起】


    看着群里陈鹤允简短的回复,姜颂梨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


    好开心。


    她好开心。


    他与她只是朋友,可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好多像已然相恋的事,抱过,牵过,亲过,明天还能一起放烟花。


    放烟花在她这里,是很浪漫的事。


    想到这些,她傻傻地笑起来。


    好在,她背对着家里人,没人看到她的傻笑,其实看到也没关系,梁思敏女士都陈鹤允喜欢她了,就她还傻傻的不知道。


    夜空里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的绽放,越接近十二点越密集。


    电视里主持人开始倒数计时:10、9、8……3、2、1!


    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两声,通知栏里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提醒。


    【新年快乐】


    简单的四个字,连个表情符号都没有,姜颂梨盯着那个对话框,心跳却莫名快了一拍,因为是陈鹤允发来的。


    单独发给她的。


    不过,她不知道陈鹤允到底是单独发她的,还是一键群发,总之,其他人是在群里发的。


    【新年快乐】


    她先回了他,然后才点进群里在温晚他们的消息下发烟花表情。


    新的一年了。


    她的第十七个新年,再过几个月,她会迈入十八岁,成为一名可以恋爱的大人。


    *


    大年初一的早上,姜颂梨吃了汤圆,去给祖宗敬了香,然后回家等陈鹤允他们来找她。


    陈家人在大年初一要去南於山的华音寺上香,从市区开车上山要花四个小时时间,陈家人丁兴旺,轮到小辈去上香已经是三四点,再回来都早上了。


    都说初一不能睡懒觉,但在陈家这儿,初一都集体睡觉。


    三人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


    今天姜颂梨穿了件红色毛衣,下面搭的白色长裙,像雪地里的一颗红果,是一身难得的少女系穿搭,整个人看起来软乎乎的。


    电话进来时,她正臭美的照着镜子。


    “喂?”她接通电话。


    “下来。”


    手机里传出陈鹤允的声音。


    “我马上下来。”


    姜颂梨小跑着下楼,裙摆晃动成花瓣状,隐隐露出一截纤细漂亮的脚踝。


    铁艺大门外停了辆越野车,在看到那抹红色身影后,坐在驾驶位的陈鹤允降下车窗。


    远远看到他,姜颂梨吃了一惊。


    会骑摩托就算了,怎么连越野车他也会开?


    陈鹤允的驾照都是去年考的,顺手的事儿。


    见姜颂梨离得近了,陈鹤允帮她打开副驾驶车门,“坐副驾驶,陈年希在后边儿睡觉。”


    姜颂梨原本还想,三个人要怎么坐,这不正好。


    坐上副驾驶,她往后望了眼,陈年希斜躺在后座睡得很死。


    “我们现在去哪儿?”她问。


    “看电影。”


    “你抢到票了?!”


    大年初一好位置的电影票比演唱会门票还难抢。


    “我在咸鱼上买的。”


    “咸鱼是什么?软件?”


    陈鹤允先是一惊,但想想又觉得正常,大富大贵之家的孩子怎么会用二手平台,小狐狸平时也不怎么上网。


    “嗯,一个很万能的软件。”他笑笑。


    锁上车门,他将车往前开,“过年期间天气都很好,有时间我们去露营怎么样?”


    姜颂梨自然是毫不犹豫的说好,“去哪儿露营?”


    “我回去选选地方,过年哪儿人都多。”


    意思就是,他要找个人少的地方跟她露营。


    姜颂梨眼波微漾,瞳孔里是快压不住的兴奋。


    野外露营,孤男寡女。


    这要是一对成年情侣,那不得大干一场。


    年龄越往18岁靠,这些18l禁越是库库往脑子里冒。


    姜颂梨想得小脸通红。


    陈鹤允没有片刻松懈地注意着前面的路,却也注意到了她泛红的脸。


    一看她这样子,他就知道她在想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他笑笑。


    等她到了年纪,她脑子里想的那些事儿,他会统统帮她变成现实。


    对了,年纪……


    “今年你就18了吧?”他直接开口问,“生日什么时候?”


    姜颂梨没奇怪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新的一年本身就代表新的一岁,“高考的后一天。”


    那不巧了?


    陈鹤允眼底掠起一抹深色。


    他俩今年就会参加高考,也就是说,高考后,他们的身份既不再是未成年人,也不再是高中生。


    很好。


    等她生日那天,他要不……把自己送给她?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他被自己给无语笑了,还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旁边的姜颂梨自然要问了。


    呃……


    陈鹤允没想到能糊弄过去的理由,只能使出之前那招,“不说。”


    “你又来!”


    姜颂梨记得他在校庆那天就来过这么一次。


    陈鹤允还“嗯”一声。


    姜颂梨气炸,“你肯定在想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此话一出,她立马就后悔了。


    明明是在说陈鹤允,怎么把自己也一块儿批判了,还是这么令人羞耻的事。


    更羞耻的是——


    在她说出这话后,陈鹤允瞥了她一眼,眼底笑意明显,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心虚,她总觉得他那眼神像在说:“你没想?”


    更别说,陈鹤允还来了句:“我已经成年很久了,那点事儿,你想才是少儿不宜。”


    姜颂梨:!!!!


    她再次红透了脸。


    陈鹤允笑笑,没再逗她。


    线上那么狂野,然而线下轻轻一逗就要害羞得露出狐狸尾巴,那她要是知道他早发现了她的小号,反应得多大?


    陈鹤允觉得自己得好好想想,该在什么时机向她坦白。


    *


    看完电影出来是下午五点多,天还没黑。


    再吃个饭,天就黑得差不多了。


    陈鹤允载着两个人和堆满整个后备箱的烟花朝郊外驶去。


    找到处无人的空地,他停车,“下车。”


    “gogogo!”


    陈年希特激动,这个年龄的小孩儿就爱玩鞭炮。


    三人来到后备箱,把堆得满满的烟花放到地上。


    “这什么?”


    陈年希从最底下拖出来一个没有任何商标和图案的纸盒。


    “水母烟花,我把原来的包装拆了,节省空间。”


    “水母烟花!”陈年希瞪大眼,“我刷到过,这个放得越多越好看!”


    “嗯,但我们只有三个人,所以我买的是有接驳器的,可以把这几十版全接在一起同时放。”


    “我靠我靠,那我们先放这个!”


    三人将水母烟花的接驳器接好,一版接一版平铺在空地上。


    “我来点,我来点!”


    陈年希拿出打火机,在引线前蹲下,姜颂梨和陈鹤允没走开,就在旁边等他。


    “嗤——”


    引线被燃尽,火星瞬间冒出来,三个人尖叫着拉起彼此往回跑。


    背后很快传来烟花升空的声音,他们赶紧转身,看见数十只发光水母腾空而起,蓝荧荧的伞盖拖着长长的光尾游向天际,在半空中交错着绽放。


    这一刻,天空像变成了大海,无数青粉与烟蓝的水母在夜空中游动,光尾随风摇曳,洒落点点星火,将整片草地都染成了流动的银河。


    “我——靠!”陈年希蹦起来,草屑沾了满身。


    姜颂梨仰着脸,烟花的光在她瞳孔里明明灭灭,她张开嘴,有种想要尖叫呐喊的冲动。


    “新年快乐!”


    耳边炸开一道少年气十足的高声呐喊。


    姜颂梨转头看向发出呐喊的陈年希,心底忽的就没了顾忌,不管不顾地喊起来:“新年快乐!”


    陈鹤允在一片看着她,眼底笑意浮动。


    随后,他也仰头跟他们一起喊起来。


    漫天的烟花下,三个人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放完水母烟花,他们又开始放筒状烟花,这种烟花不管是升空还是绽放时的声音都很响,会让人听不清任何其他的声音。


    烟花炸开的轰鸣声不停在耳边炸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血液沸腾着,姜颂梨偏头看向身旁的陈鹤允,烟花的光亮在他轮廓上明明灭灭。


    一种剧烈的冲动攫住了她——


    她想像刚才那样喊,喊出对他的喜欢。


    反正他也不会听清。


    “陈鹤允!”她真的喊了他。


    陈鹤允转头。


    两道目光撞在一起。


    姜颂梨深吸一口气,空气裹挟着硝烟味灌入肺腑,她笑起来,在又一簇烟花炸开的瞬间喊道:“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砰——”


    烟花在空中绽开,陈年希兴奋的尖叫盖过了一切,陈鹤允只看到她的双唇一张一合,笑着摇头,“听不见!”


    少女眼底的笑意更浓。


    她朝他走过去,踮起脚凑到它耳边,“我说,你买的烟花好漂亮。”


    陈鹤允垂眸看她。


    少女的睫毛在光影中簌簌颤动,像停驻在烟火旁的蝶翼。


    说谎。


    他回忆了下她刚刚的嘴型。


    忽的,他也笑起来。


    “小狐狸,”他轻声开口,“我也喜欢你。”


    “你说什么?”


    姜颂梨没听清。


    陈鹤允俯身,将双唇凑到她耳边,嗓音带笑,“后边儿还有更漂亮的。”


    两个人都说了谎。


    空气中弥漫烟火的味道,无数光点在他们之间坍缩成星河,热烈又短暂,像转瞬即逝的青春,可抬头看的人都知道,那一刻的光,会始终在记忆里微微发烫,那些未说破的心事,也在记忆深处持续缓慢燃烧。


    总有一天,或许就是十八岁那一天,他们不会再有任何顾虑,然后告诉对方——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第43章


    初一过后,大家走亲戚的走亲戚,吃席的吃席,即便相隔就十几分钟的距离,要聚在一起还真不容易。


    见不到陈鹤允的这几天,姜颂梨的乐子都是陈年希提供的。


    初二大早上,陈年希在群里说:【要走亲戚了好害怕,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喊那些亲戚。】


    温晚:【来考考你,姥姥的弟弟叫什么】


    陈年希:【姥弟。】


    群里先是一阵沉默,然后集体发出爆笑表情。


    周丞洋:【老弟,你是个人才。】


    陈年希:【逗你们的,真当我傻?】


    温晚:【你是不是逗我们的,我不知道,但你是真的傻。】


    陈年希开始舌战群儒,但谁也说不过。


    初五这天,他又闹了个笑话。


    他发了条朋友圈:


    【2025年正月初五下午三点,八斤】


    周丞洋评论:【你把谁肚子搞大了?!寒假前你不还是处男吗?不还是片都没看过的纯情小男生吗?!!】


    陈年希:【我说的是钓鱼!钓鱼!】


    当天,他又在朋友圈发了张和鱼的合照。


    下边儿一水的评论:【哟,这不是纯情小处男吗?】


    姜颂梨正看着评论笑得不行,一条消息进来。


    【明天有空吗?】


    陈鹤允来约她了。


    【明天只有下午有空,要去参加婚礼,后天是空的。】


    【那明天出来逛逛?后天早上去露营。】


    【好。】


    姜颂梨又快乐了。


    现在她在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完全没什么事干,于是她开始回味这个寒假所有关于陈鹤允的点滴,光是回味,她都幸福得不行。


    也是这时候,她才忽然发现,曾经发在微博上的那些愿望,竟一个接一个的实现了。


    甚至连“宝宝”他也叫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愣了好久,像被惊喜冲昏了头,大脑一片空白。


    等回过神,心跳急遽加快。


    她想手舞足蹈,想尖叫,想张开手臂转圈,想大声宣布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这会儿她在全是亲戚的宴席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拿出手机在微博上释放自己无比激动的心情。


    【啊啊啊啊啊啊!】


    【我这是遇见心软的神了吗?!】


    【明天还会有心软的神为我实现愿望吗?!】


    手机发出提示音时,陈鹤允刚吃完席准备回车上学习。


    看到小狐狸发的微博,他笑了笑。


    有没有心软的神他不知道,他只知道——


    他的心软了。


    话说回来,她还有什么愿望没实现吗?


    剩下的那些好像只能等在一起才能为她实现了啊。


    正当他苦恼之时,通知栏上又弹出一则微博内容提示:


    【我不贪心,只希望明天他能穿白色毛衣,那样我俩就是情侣装了!要是能拍个合照就更好了!】


    陈鹤允


    扬唇,这还不简单?


    *


    第二天。


    姜颂梨一早就跟梁思敏女士说了要和陈鹤允出去玩儿,参加完婚礼午宴后,她来到山庄门口等陈鹤允。


    既然知道她要穿毛衣,陈鹤允自然不是骑摩托来的,这次不需要载东西,他也没开越野车,开的是辆挺低调的卡宴。


    到了地方,他第一时间是降下车窗,所以姜颂梨一出去就看了他穿的那件白色毛衣。


    老天!


    真的是白色毛衣!


    姜颂梨惊得表情都失了控。


    啊啊啊啊啊难道真的有心软的神吗?!


    她赶忙在心底虔诚地祈祷:


    神啊,请让我和他谈场一辈子也不分手的恋爱吧。


    陈鹤允没有读心术,但看她表情也知道,她很开心。


    其实这是很冒险的一件事,因为他之前从未穿过白色衣服,习惯使然,他喜欢穿耐脏耐穿的深色衣服,而她一许愿,他就穿了白色衣服,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知道她小号。


    幸好的是,除了在校期间,他们不经常碰面,姜颂梨并不知道他不爱穿白色衣服。


    上了车,姜颂梨按耐不住自己的小心思,说了句:“挺巧,你今天也穿白色毛衣。”


    陈鹤允笑笑,“我妈让我以后多穿白衣服。”


    “为什么?”


    “说是看起来没那么凶。”


    他本来气质就冷,还寸头,再穿黑衣服,看起来是真的很凶。


    “你不留寸头应该就不会显凶了,”姜颂梨顺便一问,“你为什么喜欢留寸头?”


    但刚一问她就猜到了原因,估计在以前是为了省理发费,现在是习惯了。


    “以前是为了省理发钱,现在是习惯了。”


    他说的和她想的一字不差。


    姜颂梨不由得笑起来。


    “你笑什么?”


    姜颂梨当然不会说因为觉得跟你很有默契,“就是觉得……幸好你没改掉这习惯,你留寸头很好看。”


    “你不觉得我凶吗?”


    “不觉得。”


    她当然不觉得他长得凶,从始至终都只觉得帅。


    小帅不光长得帅,还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那我留一辈子寸头。”


    “啊?”姜颂梨有些吃惊,“这就一辈子了?不采纳采纳别人意见?”


    “用不着,你觉得好看就够了。”


    带笑的嗓音入耳,姜颂梨心底倏地漏了一拍。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迟疑半晌,她问。


    还能为什么?


    陈鹤允轻笑了声。


    “我相信你的审美。”


    他如是说,把心底那个答案藏了起来。


    得到这个答案,姜颂梨也还是很开心。


    陈鹤允踩住离合启动车辆,“我们去哪儿逛?”


    “你想去哪儿?”


    “我对南城不熟悉,你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那去井巷吧。”


    井巷并非只是一条巷子,而是由四条巷子组成一个“井”字的古城。


    现在很多古城都大同小异,但井巷却是个当地人都很爱去逛的地方,那里有很多特别有意思的小店。


    一男一女来逛街,自然很容易被当成情侣,去饰品店,店员会给他们推荐情侣手链情侣项链,去服装店,店员会给他们推荐情侣装,去文创店,店员给他们推荐的都是情侣系列的文创。


    起初姜颂梨还会解释他们不是情侣,但换来的都是店员的调侃,什么“男帅女美,不谈个恋爱多可惜”,还有“现在不是,应该很快就是了吧”,听得她小脸通红。


    偏偏,陈鹤允还买了好多,还在出巷子后把女款全送给了她。


    “你干嘛送我,这是情侣款?”


    “你不喜欢?”


    陈鹤允作势要收回。


    姜颂梨忙道:“喜欢倒是喜欢。”


    “那不就行了,管他是不是情侣款。”


    本来,姜颂梨又双叒叕以为他也喜欢她,但这事儿又很符合他的风格,他确实不像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可问题是这根本不算细枝末节啊!


    他真的不喜欢她吗?


    他真的不喜欢她吗?!


    他真的不喜欢她吗?!


    姜颂梨忍不住在心底一遍一遍的问,心脏简直快要炸掉。


    “你很热吗?”


    陈鹤允很贴心的为她打开了一点车窗。


    “有点儿。”


    岂止有点!


    陈鹤允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样子够了勾唇,“去吃点儿什么?”


    井巷里凡是卖吃食的店铺都爆满,附近也一样,他们只能去稍微远点儿的地方吃。


    “火锅?”


    “行。”


    “那我手机上找找先。”


    姜颂梨赶紧低头看手机分散注意力,这还没吃上火锅,她整个人却跟刚从煮沸的火锅里捞出来似的。


    附近评分最高的火锅是家重庆火锅,等脸上的温度稍稍降下来一些,姜颂梨开口问:“你能吃辣吗?”


    “能。”


    “那我们去重庆火锅吧。”


    “行。”


    南城冬日的夜晚还是有点儿冷的,火锅店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要中辣?”陈鹤允拿着菜单问姜颂梨。


    “嗯。”


    都来重庆火锅店了,当然不能吃微辣。


    姜颂梨不是第一次来吃重庆火锅,自以为完全Hold得住这里的中辣,但她以前吃的都是不正宗的,这家,很正宗。


    服务员端上来的锅底红得刺眼,表面浮着一层厚厚的辣椒和花椒,沸腾时散发出的辛辣气息让姜颂梨的鼻子一阵发痒。


    第一片毛肚下锅,再捞出来时已经裹满了红油,姜颂梨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镇定地将其送入口中。


    下一秒,一股灼烧感瞬间从舌尖蔓延到喉咙,然后直冲天灵盖。


    姜颂梨耳膜嗡嗡作响,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鼻尖沁出细密汗珠,下眼睑开始高频颤动,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姜颂梨赶紧转过头去,背对陈鹤允,用手背擦眼泪。


    太丢人了,还问别人能不能吃辣,结果自己第一口就被辣哭。


    “太辣了?”


    陈鹤允的声音传来。


    “不是……,”她被辣得声音都在抖,“就是……有点呛。”


    “都被辣哭了,就别逞强了,”陈鹤允起身将酸梅汁递给她,声音明显带着笑,“喝点儿这个。”


    姜颂梨也顾不得面子了,抱起酸梅汁吨吨吨往下喝。


    陈鹤允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两眼泪汪汪的喝水,被她这样子萌得止不住地笑。


    喝完整杯水,还辣得不行的姜颂梨以为他在笑话他,气不打一处来,“笑够没!”


    陈鹤允偏偏还笑着来了句:“没够。”


    姜颂梨这下是真的生气了,看向他的眼神像能杀人。


    “好好好不笑了。”


    陈鹤允强忍住笑意,然而姜颂梨依旧用死亡目光瞪着他。


    “是不是非要我也哭给你看?”


    陈鹤允语气有些无奈,眼里却带着万分纵容。


    “是!”姜颂梨赌气道,“你哭。”


    “可我干哭哭不出来,等我找部催泪电影来看。”


    他来真的?


    姜颂梨顿时乐了。


    男人的眼泪,女人的兴奋剂!


    陈鹤允真的在手机上找了部电影,还坐在了她旁边,“一起看。”


    两人就这么肩挨着肩,坐在同一排,戴着同一副耳机,一边吃着换成微辣的火锅,一边看起了催泪电影。


    陈鹤允找的电影是《七号房的礼物》,这部电影简直就是催泪炮弹,姜颂梨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这部电影剧情也很好,姜颂梨经常看着看着就忘了手里还夹着菜。


    正当她看得入迷时,肩膀被人轻拍了拍。


    紧接着,一道微哑的声音入耳:“姜颂梨,看我。”


    姜颂梨先是一愣,然后才转头看过去,转得很慢,有种机械般的顿感。


    声音的主人终于出现在她视线里时,一滴泪刚好滑落,在那张极好看的脸上留下一道泪痕,像玉石上令人惋惜的‘裂’,于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那样深邃的一双眼,平日里总带着疏离的冷意,此刻却洇着泪……


    睫毛被打湿了,墨色得愈发浓重,衬得眼底


    的泪光亮得惊心。


    被泪水淹没的瞳孔里清晰映着她的影子。


    人来人往的火锅店,吵吵闹闹的嘈杂声,所有画面和声音都像懵了一层雾,看不清,听不清,清晰的只有眼前的这张脸,这双眼,以及胸腔之下,震耳欲聋的心跳。


    她像被夺走了灵魂和呼吸,怔在那里。


    一秒,两秒,十秒……


    良久,一声轻笑打破了这层朦朦胧胧的雾。


    “你看了我快起码两分钟了,”陈鹤允朝她凑近了些,“就这么喜欢看我哭?”


    “嗯,”她声音低低的,“喜欢。”


    第44章


    “把你手机给我。”


    陈鹤允眼底还噙着泪,声音却带笑。


    “啊?”


    姜颂梨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把手机交给了他。


    “这么看我哭喜欢,”陈鹤允拎着她的手机在手里转了圈,“那给你拍张照留着继续看好了。”


    “——!”


    姜颂梨双眸大睁。


    “看镜头。”


    陈鹤允靠过来,让两人的头贴在一起。


    姜颂梨愈发错愕。


    不是吧!


    不是吧!


    昨天许的愿真的都实现了!


    他不仅跟她穿了情侣衫,现在马上还会有合照,而且是他哭着跟她合照!


    姜颂梨有点不敢相信,这到底是真有心软的神存在,还是纯属巧合,抑或……


    她想到另一个可能——


    陈鹤允知道她的小号。


    但不应该啊。


    她做事一向谨慎,都是在独处时才会打开微博,他哪儿来的机会看她微博。


    姜颂梨排除了这个可能。


    “拿着呀。”


    陈鹤允将手机递回给她。


    姜颂梨忙忙回神。


    接过手机,她看了下照片,陈鹤允大概是为了拍得清楚些,所以凑得很近,屏幕里只有两张贴在一起的脸,完全是情侣才会拍的那种贴贴大头照。


    救命!


    这让她怎么招架?


    “我……我去上个厕所。”


    姜颂梨火速逃离,感觉要继续呆那儿,她的脸会比刚刚吃了辣椒还红。


    陈鹤允这个魅魔!


    躲到厕所,她再次点开照片。


    看着照片上陈鹤允洇着泪的眼,两人贴在一起的脸。


    啊啊啊啊啊!


    姜颂梨感觉自己快疯掉了。


    这张照片断不能留在相册里,要是被看到,不管谁都会怀疑她跟陈鹤允的关系。


    她登上微博,将这张照片传上去,配文:


    小帅简直迷死我!


    接着,她把这条微博设置仅自己可见,然后将相册里的照片删了,避免被其他人看到。


    陈鹤允在另一边只来得及看到通知栏弹出的文字内容,但他能猜到下边儿配的是那张图。


    他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以后免不了还得哭。


    姜颂梨在厕所激动了好久,又冷静了好久,出来时店里都空了一半。


    陈鹤允没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只问:“还吃吗?”


    姜颂梨摇摇头。


    “那走吧,送你回去。”


    到了车上,姜颂梨想起来明天要跟他去露营,遂问:“明天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东西吗?”


    “你把自己带上就行。”


    他既然这么说,第二天姜颂梨就当真什么都没带,而陈鹤允带的东西把越野车后座和后备箱都装满了。


    “出去露营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啊?”姜颂梨不禁问。


    陈鹤允:“看追求,想要越舒服,带的东西就越多。”


    “那这得多舒服?”


    陈鹤允扬唇,“包你满意。”


    姜颂梨一愣,莫名有点想歪。


    “我们去哪儿露营?”她感觉转移话题。


    “绿野露营基地。”


    安全起见,陈鹤允没有考虑野外,毕竟他们就两个人。


    绿野露营基地在山上,路程稍远,到地方已经是十一点多。


    过年期间哪儿人都多,绿野露营基地是难得的清净之地,这儿消费很高,会选择来这儿露营的人非富即贵。


    与价格对应的自然就是环境和体验感,绿野露营即便在冬天也有碧绿的草地和森林,风景很漂亮,设施也完善,甚至可以空手来,这边什么设备都有卖,载一车东西来也不愁没人帮忙搬。


    工作人员帮他们将车上全部东西搬到了指定区域,接下来,就全得靠他们自己了。


    看着这一堆东西,姜颂梨完全无从下手,“是要先搭帐篷对吧。”


    陈鹤允“嗯”一声,却拿起一个坐垫和一张折叠木桌来到她身后的一棵树下,“来,坐着。”


    姜颂梨以为他是要让她在桌上拼什么东西,乖乖去坐好,然后看着陈鹤允拿出一堆小零食和水果摆在桌上,并在她面前放了个ipad。


    “你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ipad里我下了很多电影,你要是觉得无聊就看看电影,这山上紫外线强,你女孩子,不要跟我一块儿晒,帐篷我一个人搭就行。”


    “啊?”


    姜颂梨都懵了。


    这不对吧。


    活全都他一个人干,她只负责在旁边吃东西看电影,这是朋友的待遇?


    这是女朋友才有的待遇吧!


    姜颂梨一边觉得这样不太好,一边又狂喜。


    她再次怀疑小帅就是也喜欢她,他对她是真的不要太贴心。


    如果他真的喜欢她,他们又会在一个大学,那……


    陈鹤允搭帐篷的功夫,姜颂梨已经从他俩在大学没羞没躁的日子,想到了婚后没羞没躁的日子,脑子里的画面比电影还丰富。


    “想什么呢?”


    搭好帐篷的陈鹤允过来在她跟前打了个响指。


    姜颂梨猛地回神,紧跟着小脸就是一红,“没……没什么。”


    “帐篷搭好了,可以做菜了,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我不挑食的。”


    “成。”


    由于并不在这里过夜,陈鹤允搭的是四面通风的天幕帐篷。


    见陈鹤允从冰袋里拿出食材,姜颂梨蹲到他旁边说:“我来洗菜。”


    “不用,这些菜是已经洗好了的。”


    “那我来切!”


    “我来切,你没切过菜,容易伤到手。”


    姜颂梨左看右看,瞧见放在一旁的柴火,眼睛一亮道:“那我来生火!”


    “这柴不好烧,还是我来吧。”


    姜颂梨的双眼暗下去,撇撇嘴,“什么都你来,那我干嘛?”


    “什么都我来做还不好?”陈鹤允轻笑。


    “不好。”姜颂梨闷声道。


    “那等我把火升起来,你帮我添柴。”


    姜颂梨这才再次喜笑颜开,“好!”


    添柴是件很轻松的事,每添一根柴,接下里的好一会儿时间姜颂梨就只用看着陈鹤允做饭,她很少见人做饭,全程在一旁看着也一点儿不无聊,更别说做饭的人还是陈鹤允。


    看他做饭简直是一种享受。


    他的手一秒钟都没停过,却一点儿也不显得忙碌,每个动作都带着行云流水的从容。


    艺术,太艺术了。


    极品,太极品了,完全是极品贤惠人夫!


    姜颂梨不禁感叹,“这么贤惠,以后你女朋友可有福了。”


    陈鹤允抬眸看向她,忽的笑了下。


    那笑不像是被夸奖之后的得意或满足,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姜颂梨实在读不懂他这个笑容,索性直接问他:“你笑什么?”


    陈鹤允:“不说。”


    “又来这套!”


    陈鹤允轻轻瞥她一眼,“该添柴了。”


    “哦!”姜颂梨立马埋头添柴。


    看着她连添个柴都一脸认真的样子,陈鹤允笑了笑,在她抬头时才继续手里的忙碌。


    见他突然变得有点忙不过来的样子,姜颂梨不好意思追问打扰他,继续像之前那样撑着腮看他做饭。


    十来分钟后,几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出锅。


    陈鹤允的手艺真的一绝,每道菜都特别好吃,姜颂梨再次在心里感叹:


    呜呜呜当他女朋友那得多幸福?!


    她只是暗恋他,都已经幸福


    得不行了。


    和他一块儿坐在帐篷里,吃着他为她做的饭,一边谈天说地一边享受大自然的美景,即便暗恋到最后始终只是暗恋,有这样的回忆也够了。


    “对了,”吃着吃着,姜颂梨突然想起来,“你也是今年高考,那你下学期还去学校吗?”


    “你不去了?”陈鹤允反问。


    “不去了,在家里备考。”


    国际中学的课程本就不适用于高考,临近高考,在家备考更好。


    “我也是。”


    那也就意味着,他们不能每天见到对方了。


    姜颂梨有些后悔问出了这个问题,本来好好的心情。


    “你应该还是每个月可以休息一天的吧?”陈鹤允继续吃着饭,神色如常。


    姜颂梨暗暗看他一眼,“半个月就可以休息一天。”


    “那高考前,”陈鹤允抬眸,目不转睛看向她,“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见面。”


    姜颂梨呼吸一滞。


    他说我们,是她和他,还是大家呢?


    她轻轻“嗯”一声。


    吃饭完,收拾好餐具,姜颂梨打了个哈欠,午后的阳光总晒得人懒洋洋的。


    哈欠真的会传染,跟着她打了个哈欠后,陈鹤允问她:“要不要一起睡个午觉?”


    姜颂梨愣了愣。


    一起睡午觉?


    要不要一起睡午觉?!


    那不就是邀请她一起睡觉吗!


    陈鹤允一看她微表情就知道她脑子里又在想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他笑着躺下去,“我睡会儿。”


    姜颂梨知道是自己想歪,这在野外,空气清晰,微风徐徐,躺在天幕下睡一觉是件很享受的事,也是大多数出来露营的人都会做的一件事。


    耳边是草叶摩挲的沙沙声,混合着远处溪水流动的细微声响,头顶的天幕布料在风里轻轻鼓动,像一片柔软的云,姜颂梨侧头,看向躺在她身旁的人。


    被天幕滤成浅金色的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投下的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他的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截锁骨,风过时,衣料紧贴胸膛,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清瘦线条。


    姜颂梨不自觉渐渐屏住了呼吸。


    少年在她怔愣的目光里睁开眼。


    被抓住偷看,少女轻垂的长睫慌乱地颤起来。


    “你不睡?”


    “睡!”


    姜颂梨立马背着他躺了下去。


    心跳重如擂鼓。


    一时半会儿,她不敢再偷看。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身旁的人像是已经睡着,而她一丁点儿的睡意都没有。


    犹豫半晌,姜颂梨悄悄翻过身,再次偷偷看他。


    他为什么要长这么好看?


    让人真的很想……亲他。


    风掠过草尖,带来泥土和树叶的气息,姜颂梨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作响,她屏住呼吸,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凑近。


    “陈鹤允。”


    她低声喊他,像一种试探。


    对方并未转醒。


    心跳越来越快了,心底的那股冲动也越来越剧烈。


    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她终于鼓起勇气,低头,靠近,在他的侧脸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一触即分的亲吻。


    做了坏事的少女迅速缩回原位,整张脸瞬间烧得发烫。


    远处传来几声鸟叫,天幕下,少女蜷缩成一团暗自激动,她紧闭着眼,没看见——


    身旁的人睫毛轻颤了颤,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个弧度。


    第45章


    初八之后,大家陆陆续续都回了青港。


    姜颂梨是抱着万分满足的心情离开南城的,这些天,她好好陪了家人,和朋友一起放了烟花,也和喜欢的人有了好多回忆,今年是她生命里最开心的一个新年。


    可惜,人生不会永远圆满,缺憾很快随之而来。


    姜颂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温晚他们,不用等高三毕业,他们就得分开,她和陈鹤允的学习生涯里没有高三这一年。


    最开始,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先行离开,在会考申报名单上看到陈鹤允的名字时,她有些诧异,可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陈鹤允刚转过来就名列前茅,证明他早就把高中知识都学透了,毕竟普高和国高学习内容差异很大,既然如此,他会选择先一步参加高考,这再正常不过。


    回到青港,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陈鹤允,什么时候跟大家说他们要提前升学的事。


    陈鹤允说不急,等开学。


    两人想法一致。


    大家在开学前还会一起出来玩儿,说了难免影响情绪。


    到了开学前一天,几人去玩剧本杀,结束已经是晚上,他们找了个大排档吃串。


    眼见吃得差不多了,姜颂梨正组织语言准备告诉大家她和陈鹤允这学期不去学校了的事,一阵从外边儿传来的吼声却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妈的给老子装什么纯!”


    姜颂梨回头,看见外边有个肥头大耳的壮汉站在一女生面前,似乎正在恐吓对方给他微信。


    “艹!”


    陈年希的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他几乎是弹射出去的,手里还拎着半瓶没喝完的啤酒。


    “你这头猪在发什么疯?”


    陈年希提着酒瓶子站到壮汉面前,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


    壮汉脸上的横肉抖了抖,隔壁桌几个同样体型的男人齐刷刷站了起来,手里同样提着酒瓶子。


    靠……


    摊上事儿了。


    闹事的壮汉嗤笑一声,目光扫过随后跟出来的几个人,“你们跟他一块儿的?”


    几人迅速后退,连连摆手。


    陈年希眼睛瞪得像铜铃:“????”


    壮汉没计较他们是不是真的认识,转头也操起一酒瓶子,指着陈年希鼻子说:“小瘪三,今天叔叔教教你多管闲事的下场。”


    他都这么说了,陈年希当然是——


    转头就跑!


    然而才刚跑出一步,另外两名壮汉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完蛋。


    陈年希立马抱头蹲下,只求这些人别打脸。


    下一秒,几声惨叫响起,却不是他发出来的。


    陈年希疑惑抬头,刚好看见温晚拿着凳子砸在一个壮汉背后。


    其他几个壮汉也是同样被凳子砸到在地。


    陈年希顿时两眼泪汪汪,原来他们没有抛弃他!是操家伙搞偷袭去了!


    另一边,姜颂梨刚把一人砸趴下,转头就又对上一个。


    发现她被盯上,陈鹤允冲过来想挡她身前,却见她一脚就将那起码两百斤的壮汉给踹翻了。


    陈鹤允惊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一旁的温晚和周丞洋却一点不意外,周丞洋投来的目光里仿佛还写着:“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怕她!”


    姜颂梨,柔道,黑段。


    壮汉那边人多势众,没时间给他发呆了,姜颂梨过来拉住他,并大喊了声:“跑!”


    还在地上蹲着有点没反应过来的陈年希也被温晚拉了起来,朝着人多的地方狂奔。


    几人正值精力最充沛的年纪,那些个一身横肉的壮汉根本追不上。


    “被问微信那女生呢?”陈年希还有功夫边跑边问。


    温晚:“早溜了,人家又不傻!”


    周丞洋回头看了眼身后那群肥猪,肆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还挑衅他们:“来追我们啊,你们这群猪一样的傻逼。”


    肥猪们想捡东西砸他们,奈何青港城市建设做得太好,路边别说什么碎石碎砖,就是根烟头都没有。


    见他们才跑几十米就累得哼哧哼哧,周丞洋甚至停下来朝他们比中指。


    剩下四个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也跟着抬起中指,然后一起大笑着往前继续跑。


    夜风扑面而来,姜颂梨散开的长发在脑后飞扬成一面黑色旗帜,笑声像气泡水里的二氧化碳,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涌出来,和其他人一样,她肆意大笑着。


    陈鹤允看着她此时大笑的模样,唇边的弧度亦深了深。


    姜颂梨只在刚刚回头比中指时偷偷瞄了


    眼陈鹤允,此时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他脉搏在皮肤下急促跳动,和自己胸腔里那颗快要炸开的心脏保持着同样的频率。


    “往左边跑!”温晚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一点儿没有被人追的紧张,语气带着飞扬的兴奋。


    五个人在霓虹灯牌下急转弯,撞碎了一地彩色光斑。


    温晚拉着陈年希跑在中间,由于运动鞋底在潮湿的地面上打滑,陈年希差点栽进路边卖气球的推车里,好在周丞洋一把揪住他卫衣帽子,而他自己却因为惯性撞上了电线杆,捂着肩膀边跑边笑骂。


    不知什么时候起,姜颂梨变成了被拉着跑的那一个。


    此刻,她不用回头就能看到陈鹤允笑出一道括弧的侧脸。


    她再一次看到了,如同那日海边,他少年气十足的放纵笑容。


    身后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群人的影子,但谁都没有停下。


    他们一直往前跑着,笑着。


    少年人的体力倒也不是无穷无尽,在不知跑了多久后,他们终于停下。


    所有人撑着膝盖喘气,个个累得不行,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但不知谁忽然笑了声,这笑声像是会传染,很快五个人都再次笑起来,一阵接一阵的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和朋友一起做了很疯狂的事就是这样,会没完没了的疯笑。


    一滴汗从鼻尖坠落,在柏油路上洇出深色的圆点,姜颂梨盯着那颗圆点,没来由地又笑一声,这会儿大家是真一点儿力气都没了,笑声低下去很多,她这声笑异常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朵里。


    “咋的太奶,在回味自己刚刚贼帅的那一脚?”


    姜颂梨抬头,表情有点懵,什么也没说。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笑了。


    陈年希捋了把头发,露出汗湿的额头,“你那脚是真的帅!”


    他夸张地模仿着她当时的动作,差点把鞋给甩出去。


    “柔道黑带能不帅?”温晚用肩膀撞了下姜颂梨,一脸骄傲,有种老母亲炫耀女儿的既视感。


    “黑带?”陈鹤允出声。


    “对哦,”温晚冲他挑眉,“黑带!”


    她哼哼笑两声,“以后你可别惹宝宝生气,小心宝宝家暴你。”


    “家暴?”陈年希和周丞洋同时注意到这个词。


    温晚一愣,慌乱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嘛。”


    这个说法实在牵强。


    周丞洋跟陈年希眯起眼,用怀疑的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扫视,姜颂梨和陈鹤允身正不怕影子歪,倒是温晚显得很是心虚。


    “对了,”温晚赶忙转移话题,“其实今天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周丞洋和陈年希还在那儿挤眉弄眼,觉得她这个转移话题的伎俩实在拙劣,并更加怀疑起了姜颂梨和陈鹤允之间的关系,直到听见温晚说:“这学期我要转去艺体班了。”


    “什么?!”


    大家齐齐看向她,没人再有心思关注别的。


    “我想了很久,”温晚满脸认真道,“我想去舞台上跳舞,越大的舞台越好。”


    说起舞台,她的眼睛亮得像燃烧的星,“想当一名专业的舞蹈演员就必须要参加集训,每天花时间练舞,如果继续待在三班,我只能当一名舞蹈业余爱好者。”


    “又不是去了艺体班就见不到我们了。”


    姜颂梨冲她笑,伸手与她十指相扣,让她不必有任何顾虑。


    “嗯!”温晚抱住她,闭着眼在她脸上蹭了蹭,“我会经常来三班看你的宝宝。”


    “但我也不在三班了。”


    “啊?”温晚猛地抬起头。


    周丞洋和陈年希也一脸懵,“咋的?太奶你也向往舞台了?”


    姜颂梨摇摇头,往陈鹤允那边看一眼,“我和陈鹤允今年就要参加高考,所以这学期要在家里备考。”


    信息量接收过多,周丞洋和陈年希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首先,我很支持你们的决定,也特别希望你们都早日达成目标,”周丞洋率先开口,“只是吧,这还没毕业,咱五个人就突然只剩下两个了。”


    “以后只有咱相依为命了呜呜呜。”


    周丞洋扑进陈年希怀疑夸张地假哭起来,哭是假的,但伤心是真的,要不是顾及自己大老爷们儿的面子,估计就真哭了。


    陈年希拍拍周丞洋后背,“你们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靠,”温晚不爽道,“说得我们要死了一样。”


    她给了陈年希一脚,陈年希也不躲,这会儿她还能打他,开学后,他想挨打都没多少机会了。


    “虽然我俩要在家备考,”姜颂梨在这时开口,“但我们都住在一块儿,以后只有半天时间的时候我也会来找你们的。”


    “只要是你的休息日,我肯定不会缺席的。”温晚拍拍胸腹。


    “我也绝不缺席。”陈鹤允说。


    陈年希:“那必须的!”


    周丞洋:“就算腿断了我也一定爬出来见你们。”


    温晚啧一声,“假的要死,说不定就你第一个缺席。”


    “我赌八百,这逼绝对第一个缺席。”


    “八百,哟,小处男这是过年发财了呀。”


    “你他妈不是处男!”


    两个幼稚鬼一言不合又吵起来。


    吵吵闹闹的声音像过年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让冷清的夜晚变得热闹、明亮。


    远处摩天轮的彩光倒映在每个人的瞳孔里,仿佛真有一场微型烟火在这个夜晚绽放。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五棵正在抽枝的白杨树,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生长,但根须始终紧紧连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


    第46章


    在家备考的时间过得飞快,姜颂梨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学,学到天昏地暗,头昏眼黑。


    不光要学高考知识点,还要学语言、金融、思维认知,出于锻炼身体的考虑,柔道也没落下。


    日子冷清枯燥,一个月下来,除了休息日,姜颂梨连微博都没发几条。


    群里倒是很热闹,陈年希和周丞洋不管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往群里发,每天要往群里发八百条消息,姜颂梨只能把群消息设为免打扰,不然手机从早到晚都在震动。


    每到休息节点,姜颂梨第一时间就是点进群里看消息。


    这天,她看到周丞洋在群里艾特她和陈鹤允。


    【学校要组织大家后天去海边捡垃圾,你俩去不?】


    陈鹤允很快回:【去。】


    姜颂梨当然也想去,立马发消息给梁思敏女士申请,梁思敏女士现在总是很忙,过了几个小时才回复她:【去吧。】


    【我也能去了!】


    姜颂梨立马在群里说。


    温晚:【到时候我来找你们嘿嘿。】


    陈鹤允:【后天见。】


    周丞洋和陈年希各自发了个搞怪表情包。


    想着后天就能见到大家,姜颂梨学得都更有劲儿了。


    窗外的雨已经下了三十六小时,背书时能听见雨滴敲打玻璃窗的声音,这雨一直下到了活动的前一天。


    经过一夜的风干,地上没了积水,空气里的潮湿气息也散去,呼吸间满是树叶的清新芬芳。


    时隔两个多月,姜颂梨穿着校服在校门口下车,看着学校大门的一砖一瓦,她有种见到老朋友般久违的欣喜。


    “叮叮叮——”


    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的声音。


    顷刻,少女的眼底亮起一道光。


    她回头看向骑着自行车的那人,双眸含笑。


    “早。”


    陈鹤允从自行车上下来。


    “早。”


    姜颂梨笑起来。


    陈鹤允推着自行车来到她身边,和她一起进校门。


    很多人朝他们看过来,嘴里纷纷窃窃私语着什么,有一些女生还特别激动。


    姜颂梨不觉得奇怪,反而有些开心,她猜她们是在磕她和陈鹤允的cp。


    陪陈鹤允去把车停好,从停车场出来,姜颂梨转头对上一双幽怨的眼——


    宋辞阴沉沉地看着他俩。


    “姜颂梨,我不会放弃追你的。”


    想起上学期他说的这话,姜颂梨以为他会过来缠着她,然而并没有,他只是幽幽地看一眼他们就扭头走了。


    “我以为他会过来找你。”旁边的陈鹤允也说。


    “我也以为。”姜颂梨眨了眨眼。


    “梨梨!”


    姜颂梨的目光从宋辞身上移开,看向校门口那边朝她奔来的温晚。


    温晚跑过来一把抱住她,冲击力


    简直像小行星撞地球。


    自从开学后,只要一见面,温晚就抱着她不撒手。


    从停车场到操场,温晚一直保持着双手将她环住的姿势。


    一路走过来,温晚自然也注意到大家都在往他们这边看。


    “知道他们为啥都在看你俩吗?”她问。


    姜颂梨:“为什么?”


    温晚瞟一眼旁边的陈鹤允,狡黠地笑起来,“因为学校里都在传你和陈鹤允偷偷恋爱了。”


    “啊?!”姜颂梨脸上难得露出惊色。


    陈鹤允倒是一点不意外。


    “你想啊,你俩明明读的是国际高中,却都要参加高考,还都是在高二参加,还都考港大!”温晚啧啧两声,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我都有点磕你俩了。”


    眸光颤了颤,姜颂梨将头转到一边佯装去看那些人,以掩饰自己的慌乱,过了会儿才转头过来轻瞪温晚一眼,“你别跟着瞎凑热闹。”


    温晚不说话,只看着她笑。


    陈鹤允也看着她,目光若有所思。


    今天所有人要先在操场按班级集合,领完清扫工具后再按班级排队坐大巴。


    到了操场,温晚松开姜颂梨,“等到了海边我再来找你们。”


    来到三班集合的位置,班里好多人都凑上来问:


    “颂梨颂梨,你们是约好一起考港大的吗?”


    “是不是还要一起读金融啊?”


    “听说你们在谈恋爱,是不是真的啊?”


    “真的没谈吗?”


    姜颂梨被他们挤得踉跄了一下,陈鹤允上手扶住她,情急之下的动作像是情侣间自然的搂肩。


    “喔哦~”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姜颂梨的脸烧了起来,肉眼可见的红。


    这下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吵什么?!过来领工具!”


    老师算是帮他们解了围。


    周丞洋和陈年希来迟了,没看到这一幕,不然他俩也得说他们不对劲。


    领完工具,大家排好队到停车场上车。


    车里吵吵闹闹的,一个个都特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去捡垃圾,是去捡金子。


    学校带他们去的那片海滩不知从哪儿冲过来一大片垃圾,绵延几公里的海岸都飘着股臭味儿。


    五个人分公明确,陈年希和周丞洋背垃圾桶,剩下三个用钳子捡垃圾。


    垃圾的味儿实在太丑,几人yue个不停,但手里也没停。


    不远处,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奶奶也捡着垃圾。


    老人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手上戴着已经发黑的线手套在垃圾里翻找着可回收物。


    温晚不由得感叹:“捡垃圾的老人都好可怜啊。”


    “不是所有拾荒的老人都可怜,”陈鹤允专注地在架一个垃圾袋,没有看到那个老人,“有些老人就是闲不住,拿着几千的退休金还是要出去拾荒,一年能挣几十万,惨的是既没有退休金又无荒可拾的老人。”


    “可天天和垃圾待在一起会很容易生病啊,”温晚说,“一二十万够他们治病吗?”


    陈鹤允没反驳,她说的对。


    他也不理解,明知垃圾对身体有害,那些本身并不差钱用的老人为什么还要去拾荒。


    海水被垃圾污染,大家都穿着雨靴在浅滩处清理垃圾,最多走到海水刚刚漫过一半雨靴的地方,但在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姜颂梨看见有人竟然走到了淹过膝盖的深水区去夹一个漂浮在上面的垃圾袋。


    “同学。”


    姜颂梨想把喊他回来,一个易拉罐却在这时砸在他头上,有人故意扔的,还很恶劣冲他吼道:“动作快点,磨蹭什么?”


    姜颂梨蹙眉朝岸边望过去,看见一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


    没记错的话,这人叫齐晁,初中跟她一个班。记忆里,他是个品学兼优的人,绝不会做出此等行径。


    “齐晁!”姜颂梨面带怒色地朝他走过去,“你干什么?”


    齐晁瞥她一眼,表情很不爽,“眼睛不好使就去配眼镜,没看到我们在捡垃圾吗?”


    姜颂梨:“让别人打湿裤子去捡,你就在这儿使唤?你以为你谁?”


    “你又以为你是谁?”齐晁说话夹枪带棒,“不是会长了还管这么宽。”


    说完,他还嚣张地又朝那名男生砸过去一个易拉罐,“少他妈在那儿装可怜,动作快点。”


    “齐晁!”姜颂梨怒不可遏。


    齐晁充耳不闻,自顾自把玩着手里的另一个易拉罐,这些不带一丝脏污的易拉罐明显不是他捡的。


    陈鹤允过来挡在她面前,以防齐晁也朝她扔易拉罐。


    周丞洋朝海里地同学喊道:“同学,赶紧回来。”


    齐晁冷笑一声,不打算与他们纠缠,转身欲走。


    “站住。”姜颂梨喝道。


    齐晁继续往前走。


    见状,陈年希冲过去一把拽住他领子,扯回来往前一推,“准你走了吗?”


    “你他妈!”


    齐晁旁边的人正准备动手,被同样冲过来的温晚一把推开。


    这些人其实不敢跟他们来真的,但凡动真格,只有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份儿。


    “没完了是吧?”齐晁一脸不耐烦地睨向姜颂梨。


    姜颂梨同样睨着他,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失望,“我真不明白齐晁,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这话不知怎的戳到了他肺管子,他表情突然扭曲,“你他妈以为我愿意变成这样?你以为我不想跟你一样?!”


    他嘶吼起来:“当初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就为了能跟你争一争第一,结果发现你整天都在他妈学什么西语法语金融法律,就这样我还争不过你。”


    “你是天才,我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所以我不追了,不干了,我他妈不干了还不行吗!”


    他情绪激动,额头上青筋暴起,面红耳赤。


    姜颂梨始终冷着眼,平静地看他发疯,“你脑子不好使想自甘堕落,没人管你,”但你凭什么祸祸别人?”


    她抬手指向陈年希,“陈年希的脑子比你还不好使,但他比你好一万倍!”


    陈年希:……我是该笑还是该哭?


    既然被cue到,陈年希索性也来了两句:“就是,老子比你好一万倍,再让我知道你拿别人撒你的窝囊气,我让你彻底变成窝囊废。”


    说完,他一脚将齐晁踹进海里,让他也体会体会泡在垃圾里的感觉。


    “我们走。”陈年希没再给他任何眼色,拉着温晚迈开步子。


    姜颂梨也不想再搭理他,转身走了,陈鹤允跟上。


    周丞洋带那名男生去找老师,顺便倒垃圾。


    “这人真矫情,能当上富二代就够好命了,一点儿不顺心就搞自我堕落那一套。”温晚在走出一段距离后还不忘继续蛐蛐他。


    虽然不赞成他的堕落,但姜颂梨能理解他。


    上天在投胎这件事上极不公平,却在情绪上很公平,再有钱有势的人也会有压力有痛苦,钱财家世能为他们的未来兜底,但无法消除痛苦。


    心理学上存在一种痛苦悖论的说法,越是试图用金钱或地位消除情绪痛苦,反而越会强化痛苦,就像试图用手按压伤口止血,结果却阻碍了自然愈合过程。


    “温晚你倒是看着点儿啊,别倒我身上了!”


    思绪被周丞洋的思绪拉回,姜颂梨抬眸,刚好看到周丞洋踩到一个水母尸体,然后一个摔跤,把垃圾自己倒自己身上了。


    “哈哈哈哈!”陈年希在旁边无情嘲笑,还学着他刚刚的声音说,“你别倒我身上了,等会儿我自己倒哈哈哈。”


    出于道德和对朋友的同情,姜颂梨觉得实在不该笑,但她又实在忍不住。


    其实也没有不道德,纯粹的笑声何尝不是一种抚慰。


    化


    解痛苦最好的良方从来不是金钱与地位,是真挚的朋友、温暖的家人,还有贴心的爱人。


    第47章


    六月的夜晚,风里裹着白日的余温,像谁在暗处呵出的热气,房间里内的空调徐徐送着凉风,将燥热隔绝在外。


    书桌上,台灯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姜颂梨捧着书温习那些早已记得烂熟的知识点。


    桌角的高考倒计时牌已经翻到了第0天,很多人在这天夜晚会选择让大脑放松,但比起休息,姜颂梨觉得温习更能让她感到平静与舒心。


    窗外夏蝉未眠,蝉鸣时断时续。


    房门被轻轻叩响,梁思敏女士推门进来,“还在看书啊,今天早点睡吧。”


    “嗯,我等会儿就睡。”


    “明早我送你去考场,”梁思敏女士冲她笑笑,“晚安。”


    片刻的惊讶后,姜颂梨也笑起来,“晚安妈妈。”


    门关上,姜颂梨回头,看见手机屏幕亮了下,群里有人发消息。


    温晚艾特了她和陈鹤允:【未来的港大学子,高考顺利!】


    周丞洋和陈年希也跟着发了两条祝福。


    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姜颂梨回了个爱心表情。


    陈鹤允也在群里艾特了她:【明天你几点出发?】


    姜颂梨:【不确定诶,明天我妈妈送我。】


    陈鹤允:【那我早点去,等你一起进考场。】


    他的考场就在她隔壁。


    虽然熟悉过考场,但还是有人陪着更安心。


    她再次发了个爱心表情后回道:【好,我尽早出发。】


    温晚跟着发了个表情,是只小熊在左看右看。


    姜颂梨瞧着这个指向不明的表情,总觉得温晚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心下一紧,她深深吸了口气。


    今天不适合想这些有的没的,明天就高考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放空脑袋去睡觉。


    这一晚,她睡得很好,心里并没有太多紧张。


    早上起来,她心里依旧没有紧绷感,只觉得有些恍惚。


    于她而言,高考并非只是对知识的检验,更像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成人礼。


    十八年的人生像被装进一个透明的盒子里,被无数双眼睛审视、掂量、评判。小时候的她曾以为盒子的四周是坚不可摧的牢笼,长大后才发现,那是一层茧。


    今天是她破茧的日子。


    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地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来到餐桌坐下,她向往常一般吃着早餐,嘴里有些尝不出滋味,味蕾如同蒙了一层纱。


    吃完饭,她听见梁思敏女士说了声“走吧”,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让她意识到——


    那个她以为能战胜一切的自己,原来也会对即将迎来的成人世界感到无所适从。


    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再进入陌生的地方,路边的梧桐树在车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世界似乎比平时安静,连早高峰的车流都像是被按了静音键,偶尔有穿着校服的学生匆匆走过,神情或紧张,或昂扬。


    姜颂梨低头看准考证上的照片,指腹摩挲过塑封的边角,发着呆。


    “宝宝,到了。”梁思敏女士转头提醒。


    姜颂梨回神,“那我进去了妈妈。”


    “嗯,加油。”


    一中的校门口挤满了人,车子只能停在外围,还需要往前步行一段距离。


    人群像一座座连绵的小山,姜颂梨穿行其中,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


    她在校门口看见陈鹤允的身影。


    陈鹤允今天穿着简单的白T恤,浅金色的阳光在他周身镀了层釉质的晕影。


    他也看到了她,冲她笑起来。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调高了饱和度,所有的声音、色彩、气味伴随着他的出现都渐渐变得鲜明起来,连同她的眼睛。


    她朝他小跑着过去,“你等多久了?”


    “没多久。”


    也就等了半个多小时,尽管她也来得很早。


    高考不比平时,可以踩点,考生们都早早来到学校,考场外的过道上大家三三两两的聊着天,姜颂梨和陈鹤允在天桥上吹风。


    两人没怎么说话,默契地静静感受清晨的微风。


    “同学们注意,”广播里传来一道声音,“现在开始有序进场。”


    “考试加油。”


    “考试加油。”


    两人同时和对方说出这四个字,然后同时愣了愣,再一起笑起来。


    考场前的队伍开始缓慢移动。


    她和他望着彼此转身,直到身体完全转过去,视线才错开。


    几分钟后,金属探测仪贴上手腕,姜颂梨将准考证交给监考老师检查。


    进教室找到自己的座位,她坐下来,看见桌角贴着的考号和姓名,旁边有几道划痕组成的猫咪图案,不知是哪个调皮鬼留下的。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她右手边,她将手放过去感受阳光的温度,整个人有些放空。


    还是监考老师拆封试卷袋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第一张答题卡传到她手上,那种奇怪的平静感又回来了。


    她写下姓名和考号,笔尖在纸面上摩擦的沙沙声融入整个教室的声浪里,像春蚕啃食桑叶。


    150分钟的考试时间转瞬即逝。


    交了卷子,姜颂梨走出教室,发现陈鹤允已经在外边儿等她。


    “你怎么出来得这么早?”


    “我坐在靠门的位置,”陈鹤允说,“走吧,去吃饭。”


    两人走在一中的林荫道上,讨论着今天的作文题目。


    来一中考试的大多是十七中的学生,十七中和青港国际中学相隔甚远,没人认识他们,但他们却成了大家口中炙手可热的议论对象。


    “我靠,他们哪个学校的?长得太牛逼了吧!”


    “感觉像是情侣诶,这颜值太配了,美女就得配帅哥!”


    “老天,这是高考现场还是偶像剧现场?”


    姜颂梨的耳朵很灵,总能听到一些她们说她和陈鹤允很般配的话,搞得她时不时嘴角就失控地翘起来。


    之后每一科考完,陈鹤允都会在教室外等她,和她一块儿吃饭,讨论题目。


    只要和他待在一起,走到哪儿都有人磕他俩的cp。


    姜颂梨总觉得陈鹤允肯定也听到那些话了,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时不时也会扬起嘴角。


    她不由得想,这是不是可以证明,他也喜欢她。


    在回南城前,一旦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她会在下一秒就立刻否定,但现在,否定反而变得牵强。


    他喜欢她,在南城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概率极大的可能。


    若非是在高考的特殊时期,她现在肯定又和那天一样,开始想很多没羞没躁的事情。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


    她要在这个盛夏里蝉鸣最响的一天,踮起脚尖问他:“陈鹤允,你也喜欢我吗?”


    *


    夏日就是挨不完的晴天白昼,傍晚六点的太阳还明晃晃的,悬浮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沉浮,一只蜻蜓误入廊内,翅膀高频振动的微响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那铃声不是平日里的清脆悦耳,而是带着一种庄严的、近乎神圣的震颤,从走廊尽头的广播喇叭里扩散开来,穿透每一间教室的墙壁。


    一瞬间,整个教学楼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生命力。


    所有人的心跳与呼吸似乎都在此刻加剧。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广播里的女声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却让整个教室的空气为之一滞。


    第一把椅子被推开的声音刺破了寂静,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声音连成一片,如同夏日暴雨突然砸在铁皮屋顶上。


    姜颂梨轻轻合上笔盖,像合上一本写满批注的青春。


    走廊里逐渐传出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六月的风裹挟着不知名的花香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涌进来,吹散了空气中凝结了三天的紧张与焦虑。


    姜颂梨走出教室时,楼下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有人在兴奋的高呼,有人举着手机自拍,更多的人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容。


    阳光在人群头顶跳跃,姜颂梨站在天桥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一本又一本的教材被抛向空中,书页在风中哗啦啦地翻动,像无数只振翅欲飞的白鸽。


    在这一刻,时间恍惚间变得异常缓慢,翻飞的书页悬停在半空,欢呼声拉长成模糊的嗡鸣。


    “姜颂梨。”


    一道清润的声音入耳。


    少女转头,看见来到她身边的陈鹤允。


    他今天依旧穿的是白色T恤,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气质特干净。


    明明最近每天都能看到这张脸,此时望向他,姜颂梨却有些怔愣。


    不知是否被楼下的气氛感染,她内心隐隐有种冲动,想就在今天,这十八岁的前一天,这人声鼎沸里,踮起脚凑近他,问他:“陈鹤允,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不管是否很突然,很突兀。


    屏住呼吸,徐徐张开嘴,她一点一点踮起脚,余光里却突然出现一本抛至她眼前的书。


    她正欲躲,眼前一道手臂残影掠过——


    陈鹤允接住了那本险些砸到她的《高考知识点三天速记》。


    “吓到了?”


    见她有些怔愣,陈鹤允出声问。


    姜颂梨眨眨眼,摇了摇头。


    “走吧,”陈鹤允将书搁在阳台上,“陈年希他们肯定在等我们了。”


    太阳这么晒,想到陈年希他们这会儿正挤在闷热的人群里,姜颂梨立马打消了刚刚的念头,她可不是见色忘友的人。


    走出校门,两人远远就看到一个极其夸张的灯牌,LED灯带在黄昏里闪得刺眼,牌子上写着“恭喜太奶和允哥刑满释放”,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很多人在朝那边看,却不是被夸张的灯牌吸引,举着灯牌的那三张脸更引人注目,等陈鹤允和姜颂梨走过去,一行人更别提有多惹眼了。


    “怎么样,够排面吧?”周丞洋笑嘻嘻地凑过来,把灯牌往姜颂梨手里塞,然后拍了拍身后一辆被插满了向日葵的电动车,“惊不惊喜?浪不浪漫!”


    姜颂梨和陈鹤允失笑着点头。


    “赶紧上车,热死了,”温晚骑在另一辆电动车上,“陈鹤允你载宝宝。”


    陈鹤允微挑眉梢,一侧唇角跟着扬起。


    一看他这笑,温晚就知道他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顿时眉飞色舞起来,“gogogo,出发喽。”


    由于陈年希不会骑电瓶车,周丞洋技术也不行,他们只租了两辆车,陈年希跟周丞洋挤温晚的后座。


    “上来。”


    陈鹤允跨坐上车。


    小电瓶因为载满了向日葵,留给姜颂梨的位置不多,她得紧紧贴着陈鹤允的后背,加上她穿的裙子,还只能侧坐,出于安全需要搂住陈鹤允的腰,看起来完全就像一对小情侣。


    那些惊叹他俩这对小情侣颜值和般配度的声音又传进姜颂梨的耳朵里,让她窃喜地偷偷晃起了双腿。


    陈鹤允垂眸瞥一眼腰间那只细细的手臂,唇角微掀,“抱紧了。”


    他拧动油门,风迎面扑来,带着夏日傍晚特有的温热。


    温晚他们在后面很快追上来,笑声散在风里。


    路灯一盏盏亮起来,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终于挣脱了某种束缚,朝着更远的地方延伸而去。


    *


    去火锅店庆祝了一番后,几人去把租的电瓶车还了,然后步行回浅水湾。


    明明没喝酒,大家却像大醉了一场般走得跌跌撞撞的。


    平时大家到了浅水湾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今天特殊情况,他们非要先送姜颂梨和陈鹤允回去。


    女士优先,第一个被送回家的是姜颂梨。


    “拜拜,”姜颂梨和大家挥手作别,“明天见。”


    明天是她的生日,明天他们一定能再见。


    等她一走,剩下四个立马躁动起来。


    “明天怎么说!”


    “咱给冻梨来点儿啥惊喜!”


    先送她回去当然是因为得找机会筹划一下怎么给她过生日啦。


    为了不让陈鹤允分心,他们憋到现在才讨论起这事儿。


    “首先肯定就是零点我们一块儿在群里祝宝宝生日快乐,必须卡点,谁要忘了,”温晚亮出拳头,“我锤死他!”


    “不可能忘好吧,这可是我太奶十八岁生日!”


    十八岁。


    陈鹤允垂眸笑起来,喉结轻轻滚动。


    “你笑什么?”


    温晚注意到了他这个笑。


    陈鹤允仰头,完全没有要把笑容收回去的意思,“有件事我要向你们坦白。”


    “坦白?”


    这个词可有点儿严重,但看他表情又不像很严重,三人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我喜欢姜颂梨。”


    他就这样直白的告诉他们。


    三人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我喜欢姜颂梨,”陈鹤允再次重复,收起看着有些痞气的笑,语气认真地开口,“我想跟她告白,想她在一起,所以来征求你们的同意,我们几个人之间不可以谈恋爱的约定,能不作数了吗?”


    他此话一出,陈年希和温晚立马下意识看向对方,又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匆匆移开视线。


    两人不知在想什么,都红了耳朵。


    陈鹤允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唇角随之一掀。


    “温晚,”他直接点名,“你先给个话,你赞成作数,还是不作数。”


    “我……”温晚双眸不受控制般快速眨动着,呼吸急促,“我赞成……”


    她又看了眼陈年希,开口的声音很低很低,“我赞成不作数。”


    “你呢?”


    陈鹤允又看向陈年希。


    “我也赞成不作数。”


    陈年希回答得很快,带着某种秘而不宣却坚定的决心。


    那么,就只剩下周丞洋。


    几人齐齐望向周丞洋,眼神颇为复杂,又期待,又忐忑,还带着点儿愧疚。


    周丞洋被他们看得忽然笑起来,“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当然也赞成不作数啦。”


    “谁也不能保证未来会发生什么,”周丞洋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似乎恍然发觉了什么,表情有些微妙,“不是你们不谈恋爱,我们的友谊就能维持一辈子,我们能做的只有把握好当下的幸福。”


    “我希望你们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他说这话时,旁边有一扇窗亮起了灯,刚好将几人的瞳孔都照亮,“我们也一辈子在一起。”


    “嗯,”温晚被他说得都有点儿想哭了,“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周丞洋不想搞得很煽情,歪头瞅着陈鹤允,“你这时候说起这事儿……”


    他将尾音拉得老长,表情有种看透一切的得意与戏谑。


    陈鹤允轻笑,“我想在明天她生日的时候,跟她告白。”


    他的眸光明亮如昼,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与炙热。


    第48章


    夏日的深夜,风依然燥热。


    今晚的天空格外明朗,月色莹润,像一枚玉璧,边缘泛着朦胧的雾光,天穹被映成靛蓝色。


    回到房间已经是十一点多,平时这会儿姜颂梨早已入睡,今天是例外,她还是头一次回来得这么晚。


    高考已经结束,明日又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她玩得再晚,梁思敏女士也不会责备她。


    生物钟在这天也失了效,姜颂梨没有一点困意,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傻笑。


    和朋友在一起疯玩时的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过。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零点,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姜颂梨转头拿起手机,看到群里大家准时卡在零点零分给她发的生日祝福。


    【宝宝十八岁快乐!(蛋糕蛋糕蛋糕爱心爱心爱心)】


    【生日快乐~恭喜


    冻梨成大人啦~】


    【恭祝太奶十八大寿!(梨子&寿桃)】


    【梨,十八岁生日快乐(梨子&爱心)】


    【爱你们!!!】


    刚回完,正打算再发几颗爱心,门口传来一阵轻叩。


    姜颂梨从床上坐起来,下一秒,一个放着鲜花和蛋糕的小推车进入她的视线。


    “宝宝,”梁思敏女士推着蛋糕出现在她房间,“十八岁生日快乐。”


    梁思敏女士的温柔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蛋糕上的烛光轻轻摇曳,映得她眼底一片暖色。


    姜颂梨愣了一瞬,梁思敏女士从前为她庆生都是在白天,两人还是第一次在凌晨的零点待在一块儿


    “妈妈……”她张了张嘴,神情动容。


    梁思敏笑着走近,将蛋糕推到床边,奶油香气混着鲜花的芬芳填满了整个房间。


    烛光下,雪白的奶油上用绿色糖霜画了颗梨子,旁边写着“宝宝成年快乐”,利落的行笔和梁思敏女士的字迹如出一辙。


    姜颂梨这才意识到,这个蛋糕是梁思敏女士亲手做的。


    蛋糕的形状虽然简约,但却一点儿也不粗糙,若非太熟悉梁思敏女士的字迹,姜颂梨不会想到这个蛋糕出自梁思敏女士之手,不知她是花了多少时间,练习了多少遍才将蛋糕做得如此精致。


    姜颂梨仰起头,眼眶微微发热,“谢谢妈妈为我做的蛋糕。”


    “许个愿吧。”梁思敏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


    “嗯。”


    姜颂梨点头,闭上眼睛,将双手合十,烛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希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平安喜乐。


    她在心底许下愿望。


    睁开眼,视线几乎全被一个礼盒占据。


    “成人礼,”梁思敏女士将礼盒递到她手边,“打开看看。”


    接过来打开盒子,姜颂梨看到一条项链,藤蔓般的银链上零星嵌着橄榄石与黄铁矿,仿佛林间斑驳的光影,中央悬坠着一枚梨形祖母绿,切割精妙,棱角间流转着深邃的绿意。


    姜颂梨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昂贵的礼物。


    饶是她对宝石并无钻研,只凭那颗祖母绿的大小和质地也能判断出这条项链高昂的价值。


    “妈妈,”她有些踌躇,“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梁思敏女士却只笑着说:“就是再贵重的东西,我的宝贝也是配得上的。”


    姜颂梨眨眨眼,心底泛起一股热意。


    “宝宝,”梁思敏女士拉过她的手,“今天你就是大人了,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


    “什……么?”姜颂梨有些不安。


    “不用紧张,不是坏事,是好事。”梁思敏女士笑着说。


    姜颂梨这才松了口气。


    “妈妈一直没告诉你,为什么对你严格。”


    姜颂梨不解,“不是为了让我能成为集团继承人吗?”


    “这是最终的目的,不是初始的原因。”


    “我这些年对你病态的严苛是因为我有病,很严重的病,但宝宝你放心,现在我的病已经好了。”


    短短的一句话,姜颂梨的心情就像坐了过山车一般,急转直下又峰回路转。


    “你三岁那年,我被诊断出肺动脉高压,医生说我最多只能活十五年,我怕我死后,姜承远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会放纵私生子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所以我迫切希望你能快速成长,快速变得强大,强大到不受任何人摆布。”


    “我怕我闭眼那天,你连自保的爪牙都没长全……”梁思敏女士哽咽了一下,又快速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说,“所以哪怕手段偏激,哪怕你会讨厌我恨我,我也要逼你学会在狼窝里活下来。”


    不会的妈妈,姜颂梨想告诉她,她从来没有讨厌她,更不会恨她。


    “以前我总是控制不住情绪对你发疯,现在想想真的后怕,幸好你没有被我这个疯子折磨成另一个疯子。”梁思敏女士捧着她的脸,即便极力压抑情绪,眼底还是泪光闪动。


    “前年痊愈之后,我重回职场,想着如果我能靠自己把公司夺回来,你就不用再那么辛苦,可人生太多意外,我还是不敢对你有所松懈,也自私地以为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教育,直到……”梁思敏女士双眉蹙起,眼底浮现悔意,“我在校庆的舞台上看到你和朋友们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肆意,我才发现……”


    情绪再也无法控制,眼泪汹涌而出,梁思敏女士颤抖着声音说:“我剥夺了你人生里最宝贵的青春和自由。”


    看见自己的母亲因自己而泪流满面,姜颂梨眼底的泪水也大颗大颗涌出来,她哭着摇头,“没有妈妈,你没有剥夺我的青春和自由,我的青春特别美好,这一切也都是我自愿的。”


    “妈妈,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姜颂梨替母亲抹掉脸上的泪,也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然后笑着对她说,“去年,陈鹤允在跟我练习英文口语的时候问了我个问题,如果给我一个完全自由的人生,我想做什么。”


    梁思敏女士愣了愣。


    她也想知道,如果给她的宝贝女儿一个完全自由的人生,她会想做什么。


    “我说,”姜颂梨告诉她,“也还是和现在一样。”


    梁思敏女士再次愣住,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因为,”姜颂梨望着梁思敏女士的眼睛,轻笑着缓缓开口,“我希望妈妈得偿所愿,也怕人生轨迹的改变,让我不会与大家有如今这般珍贵的友谊,他们给了我很热烈的青春,妈妈你也给了我自由,爱即是自由。”


    “妈妈,我爱你。”


    少女的声音哽咽颤抖,爱意却明晰而坚定。


    房间里烛光摇曳,映照着母女二人相视的面庞。


    两人忽的一起笑起来,眼泪也同时滑落。


    梁思敏女士将姜颂梨拥入怀中,“宝宝,妈妈也爱你。”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她从未怀疑过。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来,与烛光交融,姜颂梨闭上眼靠在梁思敏女士胸前,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只要躲在妈妈怀里,就能抵御所有风雨的年纪。


    这一夜,风很轻,星星始终亮着。


    *


    翌日,姜颂梨难得睡了个懒觉。


    梁思敏女士陪她吃了午饭后就去工作了,说剩下的时间都交给她和她的朋友们,想把家里布置成什么样就布置成什么样,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


    家里是简约风的装潢,看起来有些空旷冷清,姜颂梨本打算就让大家过来简单吃个饭,但想想还是决定布置一番。


    管家早早买来了各式各样的生日布景道具,气球、彩带和闪亮的装饰品堆满了客厅的一角。


    姜颂梨望着那堆色彩斑斓的装饰品有些无从下手。


    拿起一串星星灯,暖黄的灯光在她掌心闪烁,映得她琥珀色的眸子也明亮如芒星。


    “这个挂在哪里好?”术业有专攻,她转头问管家。


    “可以用这种灯在墙上贴出各种图案。”


    她满意地采用了这个方案,和佣人们一起忙碌起来。


    布置到一半,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有人给她打微信电话。


    把手机拿出来一看,竟然是陈鹤允。


    “喂?”她接通。


    “在家吗?”陈鹤允问。


    “嗯。”


    “那你来门口。”


    心跳忽的有些快,呼吸也加快,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朝门口小跑过去。


    陈鹤允站在铁艺大门外,一身浅绿系穿搭,是他之前未曾穿过的风格,很潮很少年气,好看得要命。


    今天姜颂梨也穿的浅绿色,生日当然要穿属于梨子的颜色。


    跑到他跟前,和他站一块儿,两人简直像约好了穿情侣装的小情侣。


    “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我今晚……”陈鹤允面带歉意,语气比平常低了两个度,“可能没法来参加你的成人礼了。”


    姜颂梨因他而亮起的双眸迅速黯淡下去。


    她知道他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才只能缺席,但她没有办法将“没关系”这三个字说出口。


    “礼物,”陈鹤允递给她一个盒子,“先给你  。”


    “谢谢。”她声音低低的。


    陈鹤允当然能看出她的失落。


    “对不起啊,”他微微俯身,凑近她一些,“别不开心,等你拆开这个礼盒,看到我送你的东西,你应该会开心的。”


    “呃……”他似乎对自己说的话不太确定,“也可能更生气。”


    姜颂梨:“?”


    “你先回去拆开看看,如果我送你的东西惹你生气了,我一定登门负荆请罪。”


    “你到底送的什么?”


    姜颂梨被他搞得究极好奇这盒子里的东西,恨不得当着他的面就拆开。


    “你回去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那我回去了。”


    “嗯,”陈鹤允冲她笑笑,“生日快乐。”


    听到这声“生日快乐”,明明失落的一颗心竟顷刻为他喧嚣起来。


    她对他,实在没有任何抵抗力。


    但她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埋怨他的,没回他,转身抱着盒子跑回了屋。


    陈鹤允看着她跑远,眼底带着碎碎的笑意。


    回到客厅,姜颂梨立马拿出小刀将礼盒拆开。


    盒子里是一个用天然红木雕刻的小狐狸,可爱的小狐狸坐在地上,两只爪子捧着一刻上了绿色水彩的梨子。


    这是他亲手雕的吗?


    为什么是狐狸?


    她忽然想起,去年在游乐园时,他给她戴上的那个发箍也是狐狸耳朵。


    他觉得她像狐狸?


    为什么?


    从小到大,没人将她与狐狸这种动物联系在一起,朋友叫她冻梨,梨梨,长辈叫她小梨,对于她,大家想到的总是梨子这种水果。


    在盒子的底部,还放着一本小册子,正方形的,像便利贴式的线圈本,封皮上写着:致小狐狸。


    下面还有一排小字:一定要从第一页开始看。


    姜颂梨把册子拿起来。


    看着那两行字,她心里莫名升腾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了心脏。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小字:今天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


    姜颂梨心里冒出一串问号。


    这到底是什么?他的日记本?心情簿?他送她这个干嘛?她可没有窥探人隐私的癖好!


    等等!难道说?这是一种新型的表白方式?!


    也不对啊,如果是表白的话,他为什么会觉得她看了会开心,他那么自恋的吗?就那么确定她喜欢他?


    虽然她确实喜欢他,但她可没有暴露。


    不过,他还说了,她可能会更生气。


    这就更不对了,就算她不喜欢他,怎么着也不会生气啊。


    哎,肯定不是表白。


    那到底……


    她忽然间怔住,像想起了什么。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有意思的。”


    脑海里浮现出陈年希和他的这段对话。


    心脏重重一跳,她赶忙往下翻。


    第二页:原来她这么容易害羞。


    第三页:她好像一只狐狸,红色的小狐狸。


    第四页:她好像……很可爱。


    第五页:她真的很可爱。


    第六页:冰山大小姐,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心跳越来越快,呼吸变得滚烫,耳边想起血液涌动的声音,嘤嘤嗡嗡像是塞进许多蜜蜂,撞得她耳鼓发麻,抵在小册子上的指尖也酥麻得厉害。


    她继续往下看。


    [她不喜欢猫吗?]


    [她喜欢。]


    [以后要不要每天都给她捡一只猫。]


    [怎么办……好想欺负她……]


    [想让她的脸再红一点,耳朵也再红一点……]


    [她没有在装大人,她也不是什么小女生,她只是同时拥有明媚童真的内核和一颗强大的心脏。]


    [嗯,我喜欢狐狸。


    一只可爱的小狐狸。]


    [谁是小帅?]


    [到底谁是小帅!]


    [未成年小狐狸禁止兽I欲大发!]


    [我想去她的身边。]


    [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手段。]


    [不准教坏小动物!]


    [小帅是我!]


    [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


    [我会叫她宝宝,会让她摸腹肌,会抱她。]


    [在这场暗恋里,她不会任何遗憾。]


    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一滴泪落下,浸湿纸页,她实在忍不住落泪,怎么能忍得住。


    像他说的,她应该生气,他偷看她的小号,简直可恶至极,可是,可是……


    她好开心好开心。


    后面还有一些内容,她吸着鼻子一页一页往后翻,翻到最后一页,她的抽泣声忽然顿住。


    最后一页的内容是:


    [骗你的,我晚上没有事,你的十八岁生日我怎么可能不参与,我也没有走,还在门外,你想见我吗?]


    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她转身便朝门外跑去,没有半秒的犹豫。


    冲出大门,她看到了正倚着墙在等她的少年。


    “陈鹤允!”她喘着气大喊他的名字。


    少年笑吟吟朝她走过来,“这么生气啊。”


    “你这个混蛋!”


    眼泪已经风干,眼眶虽还是红的,但看着不像哭红的,倒像是被气的。


    “那你是讨厌这个混蛋,还是……”他将声音压得有些低,腔调里透着几分笑意,像有些恶劣又实在勾人的诱哄,“喜欢这个混蛋?”


    望向他的瞳孔颤了颤,呼吸也跟着一滞。


    她不说话了。


    “嗯?”他凑近,似乎非要听到这个回答不可,又问一遍,“你喜欢这个混蛋吗?”


    明知故问。


    这人实在混蛋。


    姜颂梨瞪他,却诚实地回答:“喜欢。”


    少年笑起来。


    风掠过发梢,两人的影子交叠着融进斑驳的树影里,跟着枝桠一起晃动。


    他的笑意在瞳孔里晕开,眼底的神采比阳光还炽灼,“好巧,这个混蛋……也喜欢你。”


    蝉鸣骤歇,心跳震耳欲聋。


    第49章


    风过林稍,少女的发丝随风而动,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浅棕色光泽,像某种小动物蓬松的尾巴。


    陈鹤允的指尖先于意识动了动,他抬手,动作很轻,指节擦过她微烫的耳廓,将那缕不安分的发丝别到耳后,“我们现在……算在一起了吗?”


    他捻着那缕头发迟迟没松开,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发尾,微微压低了些的声音很好听。


    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姜颂梨没法与他保持对视,将目光低垂到一旁,看见地上两人交错的影子。


    他的影子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像是某种无声的占有。


    心脏在收缩,喉咙发紧,她的声音低低的,“你说呢?”


    看着她慌乱的样子,陈鹤允掀了掀唇,“我当然希望算。”


    “如果你觉得不够正式。”


    他从背后拿出那束被他藏起来的花。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束花,姜颂梨怔了怔。


    浅绿色的花瓣上还凝着细小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很漂亮的一束洋桔梗。


    “姜颂梨小姐,”一道极好听的声音落下,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又听得出字里行间的珍视与郑重,“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少女抬眸,撞进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风忽然停了,时间仿佛静止,姜颂梨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重重敲击着胸膛,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时刻,被喜欢的人告白。


    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与细胞都像慌了神。


    “是不是……还得单膝下跪比较好?”陈鹤允故意问,眼底盛着细碎的笑意。


    “不要。”


    她终于能出声了。


    “不要什么?”


    “不要搞得那么……肉麻,”她声音渐低,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就这样,就很好。”


    “听


    你的。”


    他语气里带着纵容,笑着将花放到她手里。


    一片云散开,太阳变得刺眼起来,他抬手,修长的手指在她额前合拢,帮她挡太阳,“别站这儿了,太阳好晒。”


    “嗯,”姜颂梨抱着花有点僵硬地半转过身,迈开步子,“走吧,进去干活。”


    “你在布置地方?”陈鹤允跟上。


    “嗯。”


    姜颂梨暂时还不适应两人的恋爱的关系,整个人有种机械的迟钝感,耳朵始终红着。


    某人很喜欢看她这个样子,因为她只在他面前,才会这个样子。


    她是所有人眼里的梨子,是他一个人的小狐狸。


    他没有看路,一直侧眸看着她。


    走到半路,被他看着的少女突然转身,像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你到底怎么发现我微博的?”她问。


    “还记得你在高二教学楼那边被撞到的事吗?”


    “记得。”


    “你在被撞到之前,靠着天桥发了条‘我到底为什么喜欢他’的微博,那时候,我就在你背后。”


    “这都行?!”


    姜颂梨一脸错愕,在学校里,她就只在开放性场所里发过那一次微博,就一次,竟然就被他给看见了!


    “怎么不行?”陈鹤允挑唇,“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姜颂梨眨眨眼,“什么?”


    “这叫命中注定。”


    姜颂梨一愣。


    挺肉麻的一句话,奈何说话的人笑容太干净,声音太清冽,似乎再肉麻的话也能说得动听。


    片刻,她忽的笑起来。


    “笑什么?”陈鹤允问。


    她微仰着下巴看他,手背到身后,脚下轻轻一跳,“不说。”


    “学我?”


    姜颂梨回头,冲他露出一个“那又怎么样”的笑容。


    陈鹤允站在原地愣了一秒,随即也跟着笑起来。


    蝉鸣忽然变得很响,他笑着朝她走去。


    *


    进了客厅,因为有佣人在,两人没再互相调笑,埋头忙活着。


    起初大家没看出什么,慢慢发现他俩老是忙着忙着就忽然看着对方走了神,时不时还会因为不小心产生肢体接触而红了耳朵,是个傻子都能看出他俩有情况。


    放在平时,他俩自然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会在第一次失态后就故意保持距离,但现在可不比从前了。


    他们现在毕业了,是大人了,还在一起了。


    刚在一起的小情侣当然藏不住事儿,就想多看看对方,多贴贴对方。


    在这种时间和地点,要不是还有人在,小情侣估计都进行到下一步了。


    大家都是有眼力价儿的人,布置完赶紧给小情侣腾地方。


    偌大的客厅骤然间安静下来,落地钟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


    两人面对面坐在地毯上,姜颂梨手里还捏着未系好的气球绳,一抬头,正撞进陈鹤允明晃晃的目光里。


    他什么都没做,只看着她,带着笑。


    被他这么定定地看着,姜颂梨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烫。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要命,尤其是现在这样,唇角单单勾起一侧,明显存着坏心思。


    手里不知不觉松了劲儿,气球里的气“噗”的一声全漏没了,姜颂梨慌忙回神。


    低头看见蔫掉的气球,她拿起**想重新打气。


    “别打了,”陈鹤允夺走**,“气球够多了。”


    “那……”姜颂梨还攥着气球的手放下去,“我们现在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陈鹤允问她。


    听着他掺笑的低沉嗓音,姜颂梨总觉得他的话别有深意,脸上变得更烫了。


    “你想……干什么?”她把问题又丢回给他。


    陈鹤允跪坐起来,单手撑地朝她靠近。


    极具侵略性的气息铺天盖地压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进,再缩进,姜颂梨瞳孔放大,想要往后退,他却抬手扣住她后颈,让她退无可退。


    指腹贴着皮肤,温凉的触感让她起了点儿战栗,再一点儿一点儿麻上去。


    陈鹤允没着急回答,还一味在靠近。


    凛冽的荷尔蒙气息侵入鼻腔,顺着咽喉像浸透五脏六腑,漫过每一寸神经脉络,姜颂梨感到一种眩晕。


    呼吸变得急促,两个人都是。


    滚烫的气流在咫尺间交错、融合、纠缠。


    陈鹤允低垂着眼,漆黑的双眼里闪烁着深谙的光,拇指不自觉摩擦她颈边细腻的皮肤,指尖每挪一分,就会看到她颤一下,连睫毛都在抖。


    唇角勾起,他继续靠近,动作出于故意般放得很慢很慢。


    鼻尖几乎快碰到一起,他才停下来。


    “我想……亲你,”他的嗓音又低又哑,像是在烟酒里浸泡过一般,有种让人意乱情迷的诱引,“可以吗?”


    少女的睫毛颤得更厉害了。


    “可以吗?”


    他再问了一遍。


    回答他的,是她错乱的呼吸。


    他扬唇,“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心跳轰鸣着像要跳出胸腔,姜颂梨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纤长的睫毛颤动得如振翅的蝴蝶。


    陈鹤允的视线落在她紧紧抿着的唇瓣上,眸色更深。


    他缓缓低头,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偏过头,灼热的呼吸擦过她唇角:“抖得这么厉害?”


    少女嗔怒地抬眸瞪他一眼,又慌慌别开目光,不敢看他透着谑色的眼。


    而他偏要她看她,抬起她的下巴,又在她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他时低笑着出声:“闭眼。”


    下一秒,他的唇贴上来,姜颂梨惊喘一声,整个人像过电般绷直。


    破碎的音节刚溢出就被吞没,所有的感官都被他的气息侵占,湿热的触感那样清晰。


    这个吻毫无疑问是青涩的,可他无师自通,又不满足于双唇仅仅只是贴在一起的触碰,开始在她唇瓣间辗转,不轻不重地磨着,再轻轻地吮,不多时便伸出舌尖抵进来。


    扣在后颈的手掌下滑,他隔着单薄衣料握住她的腰,灼热的温度烫得她一缩,却被他更用力地按向自己,强势地在她唇齿间攻城略地。


    少年人总是不懂得收敛,连初吻都这么快就肆意放纵起来,他搂着她的腰,吻得越来越用力。


    潮。


    热。


    舌尖勾缠,呼吸交融,交换的津液在口腔里搅动,发出细微声响。


    浑身透红的肌肤泌出热汗,姜颂梨感觉每一根神经都被浸入电流里,让初次接吻的她根本承受不住,头越来越仰。


    陈鹤允的另一只手也没空着,托住她不停往后仰的脑袋,不让她与自己有任何分开的可能。


    窗外日光渐渐西沉,少年的眉目始终耽溺着沉沉欲色,似乎永远不会餍足。


    他是真的不知餍足,更不知收敛,第一次接吻就将人吻了足足半小时,让人歇了会儿又继续按在沙发上接着吻。


    吻不够,对于初次食髓知味又精力旺盛的少年来说,真的吻不够。


    到了晚上,等温晚他们过来时,两人的双唇都还红肿着,好在这三人并不知道接吻太久的嘴唇是什么样,只以为他俩中午吃了太辣的东西。


    不过,根本用不着看他俩的嘴,两人就光站在一块儿,那氛围就跟平时很不一样。


    仅仅观察两分钟后,周丞洋就“靠”了一声,“你俩不会已经成了吧?!”


    姜颂梨以为他是看出来他们亲了很久,脸一下就红了个透。


    注意到她脸上的红晕,陈鹤允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将手放下去,牵住她的手,指尖滑入指缝与她十指相扣,再拿起来。


    “卧槽!”


    “啊啊啊啊!”


    温晚发出尖叫,陈年希目瞪口呆,一个比一个震惊。


    等等!


    姜颂梨也吃惊地瞪大眼,“你们都知道?”


    周丞洋:“不然呢?”


    陈年希:“他要是不征求我们同意就追你,那可是叛徒!”


    对哦,她被亲迷糊了,都忘了这码事,之前她还总琢磨着,如果真的得偿所愿和陈鹤允在一起,该怎么跟剩下三个交代。


    “你俩可不准分手啊!”温晚指着他俩说。


    “不分手,”陈鹤允更用力的扣住姜颂梨的手,“永远都不分手。”


    少年的誓言像盛夏的蝉鸣,热烈而纯粹,带着不顾一切的勇气。


    说他年轻也好,天真也罢,年少的喜欢就是这般坚定。


    况且,那些白发苍苍仍十指相扣的恋人,谁不是从一句青


    涩的“永远”开始?


    爱从来不止是心跳失序的瞬间,它会在时间里沉淀,那些一起走过的四季,会像年轮般层层包裹最初的心动。


    尽管从科学的角度来看,爱情不过是多巴胺的潮汐,会在18个月后退去,人生也漫长,变数如繁星,更是没人能为几十年后的心跳作担保,然而十七八岁的喜欢从不计算这些——


    他们站在时光的起点,哪怕前方是望不到尽头的岁月,只要牵着彼此的手,他们就敢说永远。


    所有的永远,也都始于某个不怕说永远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