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知己哥哥,我也是为你好!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赵应东关掉手机音量,烦躁地说:“为什么你要提前回去啊?”
他现在完全习惯每天早上骑车载楼月去训练,晚上载她去打球的生活了,两个人比一个人好玩,楼月又很聪明,一点就透,和她说话很省心,玩起来也很自在。
感谢老爸再婚送来的跟班,现在用起来特别顺手,他也能体验一把长兄如父了。
楼月无精打采,不好说回去的原因,只能口是心非地回答道:“我想我外婆了。”其实一点也不。
赵应东捏了一把小卷毛的侧脸,恶狠狠地说:“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舍不得我吗?”
“我回来要抄你的作业!你最好早点回家。”
赵应东蹲在地上,摸了摸楼月前天洗的鞋,已经干了,随口问:“你要带多少衣服?”
楼月心不在焉,“随便吧,我妈回来帮我带也行。”
她脸上被赵应东捏红的痕迹未消,看起来呆呆的,有点像隔壁五金店店主养的那只毛卷卷的小狗,比它干净些。
赵应东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从屋里取出自己的手机塞到她手里,“这个你拿回去吧。”
他在家方便许多,还可以去网吧,大不了坑范林的玩,总比她在老家方便。
楼月犹犹豫豫地说:“要不我也买一个?”
“你小金库有多少钱?”赵应东回头,帮她叠衣服。
“不方便公开。”楼月警惕地问:“你难道想借钱吗?”
他就多余问这一嘴。
送楼月回家的车是下午两点那一趟的,车站离他们这边很远,吃过午饭后,楼月就开始准备出发了。
大人照例是忙的,赵应东没想过除了自己谁会送楼月去车站,他义不容辞地穿好羽绒服,骑上小电驴,载楼月去汽车站。
路上两人没有插科打诨,楼月把脑袋靠在赵应东背上,轻轻地撞来撞去,好似在发泄什么。
他们两个出发的早,到车站也才一点十分,离发车还很早。
赵应东没急着走,拖着楼月的行李去旁边的水果店买了点橘子,他还记得她晕车,用为数不多的生活常识买了两斤橘子。
楼月个子矮,站在他跟前更矮,赵应东一手拎着橘子,一手拉着行李,把她送到候车厅。
让一个孩子坐车回家未免太多心大,他对那个不太熟悉的后妈都有些埋怨,一起回去能怎么样,非要孩子一个人走。
“在车上别跟陌生人说话,困了就睡觉,恶心的话就吃橘子,我看车程只有五个小时,你现在坐上,晚上就能到你外婆家了,到时候给我爸发信息,我拿他手机回你。”
楼月闷闷地嗯了一声,从赵应东身上看出一些赵锡的影子,他平常其实没那么多话。
“手机别拿出来玩,到家里再打开,我充好话费了,你不要玩得太过分。”
他其实没出过远门,送楼月来这儿也是他第一次到车站,生疏得很,但是扯着旁边的大人问东问西,也搞清楚了。
楼月找了个空位,拉着他坐下,两人带的东西多,挤在一起坐着。
“哥。”
赵应东听到这声,挑眉看了她一眼,“感动了?”
“你外裤穿反了。”
他低头一看,裤子好好的,这卷毛又诓他。
身边不断有人经过,来来往往的人拎着大包小包,也都是赶回家过年。
喇叭声提示楼月的车次已经开始检票了,他们站起来,顺着人流挤到检票口。
赵应东也排着队,直到轮到楼月检票时他才停下来,两人被门隔开。
楼月又大喊了一声哥,把人喊到身边时,在乘务催促下塞给赵应东两百块钱。
赵锡发零花钱很随机,赵应东并没有多少私房钱,但两个人平常一起买东西时,都是他结账,这次出发前赵应东就买了不少吃的,还要给手机充话费,肯定掏空了家底。
楼月吃力地把行李箱塞到大巴车的行李寄存处,有些惶惶地随着人群挤上车。
半年前,她这样来到这个城市,半年后又一个人回去。
这一次回去,就要看到自己亲爸了,生活是截然不同的。
而车站外的赵应东,捏着妹妹给的两百块钱,气笑了。
这是劳务费还是零花钱?
手里的钱捏不住,到处花。
就他有印象的,楼月生日请全家吃饭、考试后请朋友吃饭、和他一起去打球时请自己吃炸鸡,完全是漏勺行为。
赵应东骑上车,等了一会儿,车站发车口就驶出一辆载满归客的大巴。
楼月,就在那一辆车上。
——
晚上八点钟,家里就只剩三个人。
没有楼月在,这三个人看起来好像不熟,自顾自地吃饭,谁也不说话。
赵应东吃着吃着就问赵锡要手机,言辞凿凿:“楼月她回家要给我发消息,我要检查一下。”
赵锡半信半疑,把手机丢给他,“吃完就给我,别想着玩手机。”
过了会儿,他的手机屏幕果然亮了。
陌生号码发来消息:[刚刚到家,累死了,晚上再说。]
赵应东回了个“已阅”,然后给他爹看,态度很坦率,顺便鄙夷一下他刚刚的不信任。
赵锡眯着眼,盯着那串号码问:“这首手机号是谁的?小月拿谁的手机发消息?”
赵应东嘴里的米饭变得咯牙,像他爸从车轱辘上洗下来的石子儿,他迅速刨完碗里的饭,放下碗就跑了。
赵锡哼了声,“我就知道这小子有鬼。”
楼雁一直没说话,吃完饭后,拿出手机看了下,没看到消息。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出神。
回到自己房间的赵应东斜倚着床头,屋内没开灯,只有月光通过小小的窗户招进来。
他手里捏着那两百块钱,想着楼月进站口时的表情。
她有些凄惶,抱着自己准备的橘子,被挤在一群大人里,还扭头往出看,看到他时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就被推上了车。
赵应东对着沉沉的月光,看那两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在两个人的手里攥了很久,抻开也展不平。
他想起耳边又响起那声哥,然后陷入了自己思考当中。
妹妹,突如其来的妹妹。
命运有时是有提示音的。
赵应东想起得知自己身世的那天下午,想起楼月一脸紧张地推门打断了赵锡的责问,想起她也是在这样的夜晚递来的药。
他起身把钱夹进自己的英语书里,却翻到了开学前自己画的那张韦恩图。
大圆套着四个名字,然后是楼雁和赵锡一组,楼月又套着楼雁。
他盯着自己的名字,然后用手指勾住了自己和楼月,接着又勾住了赵锡。
天黑透了,今天他不用再等别人先洗澡,然后自己着急忙慌的去洗那剩下不多的热水。
赵应东端起自己的小脸盆,大摇大摆地往浴室走,还在里面发现了楼月的束发带,上面还有兔耳朵。
没人和他抢浴室的生活他过了十几年,猛地再重新体验一番,还有些受宠若惊,这种不用担心热水什么时候用完的生活,他已经半年都没有过了。
他在花洒下揉着头发,突然看到置物架上放着一瓶洗发水,一看样式就是楼月的,花里胡哨的,家里就她最香。
他鬼使神差挤了一手掌,搓了好多泡泡,顺着热水流进眼眶里,搞得他洗完澡还在揉眼睛。
一连好几天,他浑身都散发着牛奶味,让范林笑了很久。
没有楼月的日子,又加上寒假,赵应东逐渐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学生,完全记不起还有作业这回事儿,像一头撒欢的牦牛,尽情释放自己的活力。
手机被献爱心了,他一个人也不喜欢看电视,每天要不是去打球,就是去网吧打游戏。
按照昨晚的计划,今晚应该轮到去网吧了。
赵应东骑着小电驴接上范林后,驶往熟悉的战场。
范林自行车车胎被冻坏了,最近也懒得修,每天蹭兄弟的电瓶车,非常心安理得。
“你妹什么时候回家啊?”
赵应东估摸着时间,不太确定,“反正初五之前肯定要回来。”
说完就用怀疑的口吻反问:“你问这干嘛?你想她了?”
范林:……
“你大脑不正常。”
寒假网吧里多了些和他们差不多的大的人,范林和网管熟,使了个眼色就搞到两台机子。
游戏打起来就忘情了,发疯了,不要命了。
直到赵应东看到班级群里通知期末成绩出来了。
班主任发了图片,赵应东忘了自己还在和朋友逆战,光标立刻点到那张图上。
他习惯性地以下往上看,在第二十三行看到自己的名字,那分数也是出乎意料的高。
赵应东得意地把图片转发给楼月,正要说点什么,范林仇恨的拳头向他袭来,“你丫干嘛呢?生死关头不动了,我死透了!”
这一拳打得赵应东心旷神怡,他扯过范林的脖子,压低声音说:“你看看!你看看!什么叫实力!”
范林看完,怒火更加旺盛,他是倒十。
兄弟就此决裂。
赵应东现已无心游戏,对着成绩单出神。
该回消息的不会,莫名其妙的人倒是发来一堆消息。
那个蘑菇头已经被赵应东改名了,他把这人备注为“山顶洞人”。
对方成绩似乎很差,对他倾诉自己的失意,看起来很可怜。
要是平时,赵应东不一定会理这种话,但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正愁没地方分享自己心情呢。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会儿,赵应东在分享提分心得,蘑菇头在哀愁前途未卜。
说了好一会儿,得意忘形的赵应东才恢复一点人性,想到自己在一个只考了自己一半分的人面前炫耀,是有些不道德。
[没事兄弟,好好学习,分数还能前进的,我是过来人。]
那头磨蹭了半天,发过来一句话:[什么兄弟,我是女的!]
他突然想起楼月之前给自己讲的那个笑话,突然不可遏制地笑了出来,连带着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人都多了点亲近。
范林自己哄好了自己,扭头看了眼赵应东的屏幕,其他没看到,就看到他在和女生聊天。
这兄弟真没法儿做了。
剩下的一下午,赵应东都在和别人聊天,说好的一起升级,最后只有范林孤独地打游戏。
天黑了,网管过来提醒他们,到点了,该回家了。
范林一反常态地先退出游戏,看着赵应东缠缠绵绵地告别完才放下键盘。
“走吧。”
他声音还挺放松的,只有范林看起来怨气丛生,看起来很像邪剑仙,只不过没人理他。
他们穿好羽绒服,从泡面味的网吧离开。
赵应东:“我今天遇到个挺有意思的朋友。”
“呵呵,是女朋友吧。”范林阴阳怪气地说:“不要脸。”
赵应东语气轻快:“你不懂,她真的很不一样。”
“he,she,it?”
“我们真的很像。”
她也是重组家庭,不过她有一个不懂事的弟弟,成绩不好,头脑简单,没遇到自己这么好的兄弟。
他说什么她都懂,他没说出口的,她也能明白。
“你是不是被骗了啊?”范林真情实感地说,“最了解的自己的人只有骗子。”
赵应东捏了下刹车,震得范同学屁股弹起,说话都磕巴。
对这种只听得进祝福,听不见质疑的人,范林心塞,“你这种人放古代就是昏君。”
“和你这种只能考三百分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忘本来得这么快,范林都有些措手不及,他只是这一次走狗屎运了,以前哪回不是三百多分?
“你们到底聊什么了?”
“没什么,就随便说了几句。”
“随便几句就花费一下午啊?”
“你不懂。”
赵应东突然想起自始至终都没给他回消息的楼月,生气地说:“你加楼月了吗?她回家之后就没有联系过我了。”
范林:“你允许我加你妹吗?”
言之有理,赵应东把他送到小区门口,说:“那你还是别加了,她可能有点忙,我今晚和她打个电话问问。”
范林从车上下来,看到他爸妈正在往出走,也不打算为难自己父母,再和赵应东聊下去,这三人又得碰面。
“你走吧,咱俩再也不是能一起打游戏的小伙伴了。”
他期待地看了一眼赵应东,赵应东若有所思地看了回去,“还一起打球吗?”
“打!”
——
楼月回家后过得非常坎坷。
说好要来看自己的亲爸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她只好在外婆家等他回来。
隔了半年再和这群亲人相处,她颇觉尴尬。
外婆和舅舅一起住,家里还有两个小孩,一个初三,一个四年级,都非常活泼,对这个消失了半年的表姐兴趣前所未有的高涨。
吃人家的嘴短,只好开始带娃,带一个比她还高的娃和比她力气还大的娃。
楼月自己作业都没写多少,全给这俩孩子补课了,她的家教经验颇为丰富,带过某赵姓学生之后,对教学就很是宽容。
除了玩小孩之外,她没有别的娱乐方式,虽然有手机但是也不敢拿出来,和赵应东一起玩游戏的日子似乎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好不容易她舅妈带着孩子回娘家,给她腾出一个下午的休闲时光,她才有机会拿出手机。
一登上号就看到赵应东在线。
楼月直觉就是赵应东在网吧打游戏。
她又想起那两百块钱,本来是想拿回家改善生活的,但是脑子一热就全给他了。
一想到这两百块就是赵应东的网费,她就无法平静了。
原本已经要放弃的恶作剧计划再次浮出水面。
也许一个人得意忘形的时候就是最容易放下警惕的
时候,楼月先卖惨再恭维,轻轻松松拿下了外面看似冷酷,内里却像个小学生的赵应东!
她顺着他的话聊了一下午,赵应东就觉得自己在网上遇到真朋友了,还对之前的不友善表达了歉意。
他好容易上当受骗啊。
楼月告诉自己,赵应东这样的人迟早要吃亏,不如就让自家人来教训教训,知根知底,也不让他吃苦头。
哥哥,我也是为你好!
楼月下定了决心。
第22章 亲爸没有你没意思
和妹妹的聊天时断时续,和网友的交流却日日坚持。
赵应东每次上线和那个蘑菇头聊天前都要先骂两句楼月,骂她别说做不到秒回,连隔天回都悬。
而自己网上的挚友却时时在线,聊天很是顺畅。
大年三十的早上,楼雁要回家过年,赵家父子两也关了店,回老家团圆。
赵应东回家之前紧急去网吧给蘑菇头留言,说明自己接下来几天不能上网,等过了年就会上线回复消息。
朋友表示很能理解,还让他不要多想,她时不时会上来和他分享点趣事,等他几天回来后上网就能看到攒了这么多天故事。
赵应东看着那一个个发来的气泡,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想,为什么现实世界没有这么贴心、这么有意思的朋友,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他从来没在自己周围的同学、兄弟身上感受过如此怡人的友情。
好想在网吧过年。
范林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眼睛,对赵应东说:“你回家的真不是时候,过两天就要团战,少一个人都不行,我还得再拉拉人。”
朋友和朋友真不一样。
“初六那天可能还有攻城计划,但现在只是初步密谋,你记着就好。”
范林喋喋不休,心里只有游戏。
赵应东:“你的寒假作业写的怎样了?这回排倒十你爸妈有意见吗?”
范林的手指一顿,按错了键盘,血条又短了点。
他们在幽幽的蓝光里怒目相视,纷纷认为对方实在不是做兄弟的料。
——
赵应东收拾行李的时候,赵锡推开门进来,拎着一个长款的羽绒服和一条裤子。
“过年的新衣服,带回家穿穿。”
赵应东瞄了一眼就发现那不是老爸的审美,平淡地说了个疑问句:“楼阿姨买的吗。”
赵锡点点头,“从她店里拿的,你和小月都有。”
赵应东把两件衣服塞进行李箱,“你给楼月送什么了吗?”
赵锡迟疑,“回来的时候包个红包?”
赵应东哼了两声,“把手机给我,我给楼月打个电话。”
赵锡把手机递给他,然后往出走,“你打快点啊,一会儿车就过来了。”
他现在已经不再追问楼月那支手机的来历,心知肚明,也不能从儿子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话,索性就装聋作哑,反正他期末成绩考出了历史新高,就轻轻揭过吧。
屋内的赵应东拨通了自己的号码,但居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待接通的那几秒,他难得地开始思考说话的技巧。
“你这个王八蛋是不是把我的钱都拿去上网了?”
他的柔情在电话接听后的第一个问题里灰飞烟灭。
“你还敢说这个,给你发个消息为什么老是不回?”
楼月捏着手机,鬼鬼祟祟躲在院子外面,她妈刚刚到家,家里的人都在围上去聊天了,她就偷跑出来。
“你发的消息都是骂我的,我不骂回去就已经很好了。”
“那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成绩单了吗?”
“看到了,没我高,怎么了?”
赵应东年纪轻轻就有高血压的风险,他捏着手机,看着行李箱里的两件衣服,勉强压下怒火,换了一个话题:“这两天在你外婆家过得怎么样?”
楼月说到这个,忍不住赞美他:“我现在觉得你真的挺聪明的,我给亲戚家小孩讲题比给你讲题费劲多了。”
她感叹道:“要是早点遇到我,你说不定不用当体育生了。”
“我做体育生是因为我成绩差吗?”
“不然呢?难道是因为你喜欢被教练骂?喜欢拖着轮胎跑?喜欢不分寒暑假的早起?”
赵应东哑然,其实主要原因确实是因为成绩不太好。
“没有你和我一起打连连看,一点意思都没有。”
楼月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地面上画了张日历,计算自己回去还有多少天。
“呵呵。”
赵应东拉上行李箱拉链,“你就不能换个游戏玩吗?”
“可是我已经和你玩习惯了,不喜欢玩其他的。”
楼月蹲的腿有点麻,站起来缓了缓,一抬头就撞进一个男人的视线里。
她愣愣地看着他,耳边是赵应东说话的声音,但她已经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了。
初二的时候,楼月的同桌是个有双胞胎姐姐的女生,她俩长的一点都不像,也不再同一所学校,可楼月对自己的同桌很熟悉,那年期末的晚自习,有个女生敲了窗户,她扭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然而下一秒,她就不受控制地推了推同桌的肩膀说:“你姐姐来找你了。”
她没见过这个女孩,但是大脑里有种奇妙的预感,就像现在这样。
男人的头发也很凌乱,卷曲,毛躁。
楼月挂断了电话,讷讷地说:“爸爸。”
她已经好多年没看到过这张脸了,要在脑海里勾勒出这张轮廓都很困难,然而再次碰面,只是那么一眼,大脑就给出了答案。
原来血缘之间真有一种神秘的连接。
楼月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两只手空着,在大腿两侧搓来搓去。
“你要进去吗?”她往前瞟,“妈妈也回来了。”
男人弯下腰,伸出手摸了摸楼月的发顶,她下意识超旁边躲了下,然后迅速掰回脑袋,任由那种手掌在自己脑袋上按。
“我们先聊聊,好吗?”
楼月为难地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那好吧。”
北方的冬天,色调非常的单调,非城市的区域更是如此。
枯树是灰色的,土地也是沉闷的,寒风吹得落叶沿着路面向前翻滚,人声掺进风里,也被吹散。
表弟出来找楼月的时候,她正蹲在一棵树下发呆。
“姑姑和奶奶都在找你,要吃饭了,你怎么不进去?”
表弟手里还拿着一包零食,是楼雁回来买的,一回家就被孩子们瓜分了。
楼月拍了拍大腿,又是熟悉的脚麻,她慢悠悠地站起来,呲牙咧嘴地说:“马上,稍等一下。”
表弟找到了人,也不多说,催了两句后就跑了,着急回家吃好吃的。
她一个人靠着墙缓了两秒钟,才继续往家走。
今晚是除夕夜,家里的人挤满了一屋子,大的小的,认识的不熟的,统统塞在同一间屋内,楼月回去的时候,厨房那边刚好新出锅了几碗面,她端着碗躲到人少的房间里吃饭。
吃得心烦意乱。
楼雁找过来的时候,女儿正端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碗,苦大仇深地捞面条吃。
“刚刚去哪儿了,我回来怎么没看到你。”楼雁坐到她身边,从口袋里取出两颗糖。
楼月看了眼,是她喜欢的太妃糖,于是放下大碗,把糖装进口袋里。
“我刚刚去外面溜达了一会儿。”她端详着妈妈的脸色,磨磨蹭蹭地说:“……爸爸和我聊了会天。”
“聊了多久?”
楼雁表情没变,很自然地说着,“就在院子后面吗?”
楼月点点头,“大概半小时左右吧。”
她手摸进口袋里,想拆一颗糖吃吃,楼雁却按住她的胳膊,抬抬下巴:“饭吃完了再吃糖。”
妈妈的态度很正常,好像没有因为这个插曲产生意外,还问:“你怎么只给小东发消息
,不给我发呢?”
楼月眼神躲闪,这手机不是她的,给赵应东以外的人发消息多冒昧啊。
可妈妈这么一说,好像已经知道自己有手机在身,她犹豫了一下,说:“是他的手机,不能让别人知道。”
楼雁叹了口气,揪了下楼月的耳垂,“你需要手机吗?我给你买一个?”
楼月坚定地摇摇头,“不用了,用他的就行。”
她端起来那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汤,然后苦着脸说:“妈妈,我吃不下了。”
那会儿她本来就不想要这一晚,但是盛饭的人是个不怎么熟悉的姑姑,她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端过来默默地吃掉。
如果楼雁不过来打搅的话,说不定她会一口气吃完,但是缓了这么一小会儿,她胃就回神了,撑得吃不下了。
楼雁把碗拿过来,二话不说吃掉了女儿剩下的小半碗面。
楼月笑眯眯地看着妈妈吃面,“我晚上也吃你的剩饭。”
楼雁:“你明天还得吃大家的剩饭。”
年夜饭总是盛大的,之后的好几天就是吃剩下的菜。楼月也想到了这一点,“那我还是要吃你剩下的。”
她比半年前稍微胖了一点,个子也长了一点,头发长长了,看着也没那么卷了。
楼雁吃完碗里的饭,对不太机灵的女儿说:“你觉得你赵叔叔人怎么样?”
楼月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忐忑地说:“赵叔叔出什么事了吗?”
楼雁眼神有些无奈,“我只是问问。”
“哦哦。”楼月摸摸鼻子,慎之又慎地开口:“赵叔叔人挺好的,做饭也很好吃,就是对赵应东没有耐心。”
楼雁和赵锡对自己半路多出来的儿女态度截然不同,楼雁是当作普通人相处,赵锡则是采取打压亲儿子以证明自己对女儿没有差别,但恰好都不会引起对应孩子的不适。
楼月接受了这种虚虚实实的偏爱,赵应东很喜欢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楼雁细细长长地眉毛拢在一起,凝视着女儿的脸,这张没有遗传到自己多少特征的脸,问:“假如岳立岩要和我争夺你的抚养权,你会选择谁?”
这个问题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楼月囧囧地说:“他有资格争取吗?”
不是说这个也要看经济情况吗?看她亲爸,好像过得很落魄,抢也没得抢吧。
楼雁的脸上破云见日,露出一个很明显的笑容,“你说得对。”
“改天我帮你剪头发吧,头发太长就会吸收脑子里的营养。”
楼月捻着胸前的发尾,半信半疑,“表弟头发很短,但是脑子里好像也不是很有营养啊。”
院子里小孩的尖叫声、摔炮炸开的声音、还有大人招呼的声音。
楼雁牵着女儿的手往出走,出门前,小声说:“这是无可救药和锦上添花的区别。”
楼月眨着眼睛,乖乖被妈妈牵出门和大人聊天。
——
今年过年似乎比往年热闹许多,楼月每天辗转睡在不同亲戚家,红包受到手软。
初三那天,楼雁牵着她去奶奶家拜年,她们往常是不去的,今年她再婚了,反而带上女儿去那边。
她一声不啃地在外面又结婚了,外婆意见很大,但是大过年的不好多说,见她还要去前婆婆家那边,表情很不好。
楼雁倒是气定神闲的,买了箱非常便宜的牛奶当礼物,就这么走了。
楼月穿着新衣服,“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妈妈?”
楼雁垂眸,“你想回去了吗?再待几天还能收几个红包的。”
楼月一脸深思:“妈妈,我酸了一下,我最多还能收一百,而我们现在提前回去的话,路上就没那么挤,你还能提前开业,而且,我收红包的话,你也要给,其实差不多,而且你只有一个孩子,他们很多都有两个孩子,很不划算。”
她说得真情实感,表情也很认真,楼雁附和:“你说得对,等这一趟结束,我们就回去。”
这几天几乎和妈妈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楼月小孩子气了很多。
她知道妈妈和奶奶关系不好,所以接近奶奶家时主动说:“我们只待一会儿,收了红包就走。”
楼雁颔首,“好,那你尽快把钱搞到手。”
奶奶家的墙比外婆家高很多,楼月看到立在门口那棵树前的男人。他一直朝这边望,看到楼月看过来,挥了挥手。
“爸爸还挺活泼的。”
楼雁没说话,走得快了些。
这一次拜访有些超时,她们不仅没能很快搞到钱,还留宿了。
楼雁从进这个院子开始心情就不太好,晚上睡前还出去和赵锡打了个电话,楼雁心痒痒,很想趁妈妈聊完接过去,和赵应东扯会儿。
但她被亲爸缠住,只好留在屋里。
亲爸眉眼眼眶深邃,楼月看着他的双眼皮,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妈妈一样,都是单眼皮,心里有点高兴。
“你后爸怎么样?”
“挺好的。”
“你妈怎么样?”
“挺好的。”
“你亲爸怎么样?”
“……不好说。”
男人笑了下,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楼月立刻说:“我后爸不抽烟。”
她小脸皱在一起,看着那个打火机,态度特别鲜明。
男人按下打火机的按钮,烧掉楼月袖子上的线头,表情特别淡然。
“你妈都舍不得给你正版的衣服,穿出去也不怕丢人。”
楼月很讨厌别人说楼雁坏话,哪怕说坏话的人是亲爸,她往后撤了几步,“你连袜子都没买过,为什么要说我妈?”
亲爸呼吸沉了些,把打火机收回去,看着窗外的月亮,没有说话。
楼月又觉得自己说得有些重,有点后悔。
“哎,也不是怪你,我知道你也不方便,监狱里应该不能买东西吧。”
也不知道她爸蹲了这么年,还能不能适应现在的社会,他进去之前北京奥运会刚申请成功,出来的时候运动会都举办完了。
楼月同情他。
男人本来脸上还有点伤感,听到楼月的话,扭头看向那张单纯稚气的脸,不可置信地说:“谁跟你说我进去了?你妈说的吗?”
不然呢?
楼月看着妈妈打完电话走进来,表情比打电话之前柔和了一些。
她跑上去,小声说:“我想和赵应东打个电话,可以吗?”
身后的男人看着眼前的母女,表情还有些错愕。
第23章 返家他有什么可骗的
楼月蹲在门口的大树下和赵应东东拉西扯,楼月问起作业时,赵应东含糊其辞,赵应东分享起网友时,楼月三心二意。
两个人说完自己想说的就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今天的弦月如勾,但月光分外清亮,踩着门口的石阶路,楼月钻进了大门里。
奶奶家门口养了只狗,她一开始还很害怕这只大黑狗威风凛凛的牙齿,后来发现这狗懒得搭理她,就算他们之间只有十厘米,狗也不会叫后就放心了。
亲爹岳立岩还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翘着二郎腿发呆,看到她进来后挥挥手,招呼她过来。
楼月和他不熟,没有那么多天要聊,再加上妈妈似乎挺讨厌他的,直接原地打了个哈欠,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男人无奈地笑了下,又低下了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好像没有睡觉的打算。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楼雁捏着女儿的脸把她叫醒,催促她起床。
“今天上午我们就回家,你快点收拾好,我们去外婆家取完行李就走。”
楼月睡意未消,被妈妈从被窝里拖出来,穿上衣服。
楼雁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这里,期间她没有注意到岳立岩的踪迹。
回家的路上,楼月才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问:“妈妈,我们怎么回去啊?”
楼雁给她系紧了帽子,在她后脑勺拍了两巴掌,“走回去。”
“那你要是走不动了,我就背你。”
她微
仰着头,露出笑脸,看着楼雁,才提起精力耍机灵,就开始卖乖。
楼雁唇角像昨夜的弦月,眼神也像月光那样,轻湛湛的柔和,说出的话却有点伤人:“我和你爸身高都在合格线往上,你怎么这么矮呢?”
楼月嘴唇翘起来,不太高兴,除了赵应东之外,又来一个攻击她个子的人。
要是说这个话的是亲爸,她肯定会说:小时候营养没跟上,谁让你们不管我。
但是对着楼雁那张脸,她就不敢胡说八道。
楼雁把胳膊搭在女儿肩膀上,“你爸给你留了一万的压岁钱,要不要回去就给你打针长个儿。”
楼月瞪大了眼睛,身体贴着妈妈的腰侧问:“一万?什么时候?”
“在你睡着的时候。”楼雁平静地说,“我替你先收着了,回家就给你存你的银行卡里。”
“那今早怎么没看见他?”她出门前特地以一种不经意地姿态环视四周,没找到那个身影。
“他走了。”
“……又回去蹲局子了。”
“对。”
“那么灵活吗?来去自如,他是盗窃罪进去的吗?”
“说不定。”
楼月听出来妈妈就是在敷衍她,但是现在早已无力追究她爸的罪名,她现在更想看到毛爷爷。
一夜之间变身万元户,身价直抵五位数,给赵应东的那两百就不算什么了。
楼雁在舅舅舅妈聊天时,她又藏到没人的房间里,美滋滋地和赵应东分享这件事。
她特地用那个钓鱼号聊的,脸上笑开了花,语气却很谦虚。
没想到赵应东刚好在线,他打字很快,一条条回复之前她发过去的内容,又针对她新展开的话题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不愧是北京人。]
[不过我妹也给了我两百块压岁钱。]
[你弟弟有这么懂事吗?]
楼月看到他虚伪地炫耀,那两百块竟然没那么心疼了,仿佛那种听到家长在别人面前夸自家小孩,而她就是那个故作谦虚的小孩。
她嘿嘿一笑,给他发了一分钱。
赵应东收得很快,然后发了一个无语的表情过来。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楼月就被妈妈喊走了。
这一次离开这里,她有人陪伴,居然也产生了些迫不及待的心情。
十点钟发车,到车站是下午三点。
车上浑浊的空气和不绝于耳的人声让一个本来就晕车的人,更加脆弱。
楼雁搀着女儿下车,第一次知道她晕车居然这么严重,有些后悔,“早知道我们返程买火车票就好了。”
楼月摆摆手,脸色恹恹,精神萎靡,“没事儿,我回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等她们慢悠悠走到车站外,赵锡父子正等在那里,仔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很像便衣。
赵应东先看到了母女俩,快步走来,接过楼雁手里的行李,问道:“她这是晕车了?”
楼雁点头,眉头微蹙。
赵锡很快也赶过来,他开车过来的,把楼雁带回的东西挪到后备箱里,打开车门,喊了句:“快点回家吧,饭都做好了。”
赵应东扯住楼月的手腕对老爸说:“你们开车先回去吧,我骑车载楼月后面跟上。”
赵锡啧了声,想说些不太文明的话,被楼雁拦住,她知道赵应东是为了楼月好,晕车这么严重,再坐车回去,可能会吐出来。
楼月也开口说:“我跟哥一块儿走就好,吹吹风。”
赵锡看着儿子拖着女儿往电动车那边走,和楼雁一道上了车,感慨道:“这小子还挺细心的,怪不得出来的时候非要骑车。”
楼雁在后视镜里看到女儿脑袋靠在男孩背上,很放松的样子,手都伸到别人口袋里了,附和:“小东是个好孩子。”
他们放慢了车速,但是赵应东抄了小道,很快就没了身影。
楼月蔫蔫地说:“我的脑袋和我的屁股一样不舒服。”
脑子被车晃得晕晕的,屁股坐久了麻麻的。
“可能早上起来的时候装反了吧。”赵应东躲避来往车辆,停在水果店门口,“你坐在此地不要动,我进去买点东西。”
“不要再买橘子了,赵自清。”
楼月:“买点猕猴桃吧,酸酸的。”
赵应东根本没理她,自顾自掀开帘子进去了,出来买了两瓶可乐和一个柚子。
他和网上真不一样,现实里的赵应东讨厌多了。
楼月抓住他的腰,砰砰砰撞了几下,脑袋更晕了,说:“我可能要吐到你背上了。”
“……咽回去。”
他俩到家门口,楼雁和赵锡也刚到不久,正在检查车胎。
“先吃饭吧。”楼雁取了颗药,“楼月过来吃药。”
楼月小碎步走过来,无精打采地说:“我刚刚吃过药了,可以不吃吗?”
“吃什么药了?”
“糖浆。”
“什么糖浆?”
赵应东拿着可乐走过来,嘴上回答楼雁的问题,眼睛却看着楼月,“可乐糖浆。”
楼月幽怨地把药吃下去,吃饭的时候,专门和赵应东作对,他夹什么,自己就吃什么。
两个人没有任何冲突,丝滑进入分开之前的状态,又开始互相斗嘴。
赵锡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放到楼月手里:“拿上啊,年三十不在,现在补上。”
楼月礼貌的迟疑间,赵应东伸出手,“不要就给我。”
这一招很有效,楼月立马拿过来了,“谢谢叔叔,新年快乐!”
楼雁见状也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赵应东,“小东也有。”
楼月知道这两百就是从自己那一万里拿的,又是两百,她看赵应东的眼神有点忧伤,那是对自己的钱有占有欲。
赵应东在这种眼神下,没有像楼月之前扭捏,立马装回自己的口袋了,还故意按了按口袋。
“我吃饱了。”
她本来没有食欲,但是和赵应东斗争的求生欲让她多吃了些,现在彻底吃不下了。
赵应东饿到现在,吃得很投入,成功成为第一个开始吃,最后一个吃完的人。
她吃完后就去睡觉了,路过赵应东身边时试图从他口袋里抽出那两张离家出走的粉色纸币,被毫不留情打了一巴掌,丧气地回到自己卧室了。
赵锡吩咐儿子洗碗,接着去看车胎,他们回来的路上,就觉得车胎有点问题。
楼雁在赵应东还在吃饭的时候,把多余的碗筷收起来,“小月有时候有点调皮,要是烦到你,你就跟她说,不说她很容易蹬鼻子上脸。”
赵应东咽下最后一口饭,干脆利落地站起来收起桌子,端着碗到灶台前,取下上面的围裙系在腰上,声音低沉地回复:“没事的,她就是我妹妹,我有时候也挺招她烦的。”
这是实话。
“您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他挽起袖子,抓起油腻的碗筷,毫不在意。
楼雁看了几眼,说了几句客气的话就走了。
赵应东把账记在楼月头上,下次就是她洗碗了,呵呵。
楼月有时候会说他和赵锡有些像,但他觉得她和楼雁可太不一样了。
他的身体很熟练地搞清洁,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事。
这其中比较严重的就是,楼月回来了,自己就该写作业了,无忧无虑的寒假要结束了。
恶人和噩耗一起驾到。
他有点想和朋友诉苦了。
可惜,手机还在恶人手里。
赵应东叹了口气。
——
晚上六点多,楼月在赵应东连绵不断的敲门声中醒来,脑子懵懵的。
“你进来。”
她的声音不大,赵应东像是贴在门上听一样,闻言立马就推门进来了。
门外的天空已经暗下去了,还有一抹残阳,天空深蓝色,辽阔又苍茫,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睡了这么久?”
赵应东扯出来椅子,扒拉楼月桌面上的本子。
“你找我干嘛?”
楼月打了个哈欠,靠在床上,“好困啊。”
赵应东摸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觉得楼月有点像蜗牛。
“手机呢?”
“干嘛?我现在还不想打
游戏。”
赵应东:“我要用一下。”
他看起来有点不自在,楼月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被提起兴趣,坐直了。
“要干嘛?”
“……和朋友聊一会儿。”赵应东恼羞成怒,“这是我手机好不好!”
楼月懒洋洋地看了一眼,“不好。”
“你要和哪个朋友聊?”她盯着赵应东的眼睛,“范林?刘延?牛教练?韩思雨?”
赵应东抓起枕头丢到楼月胸口,气急败坏,“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啊?”
楼月把针头抱住,眨了眨眼睛,很无辜地说:“你还有什么朋友?”
他再没有朋友也不会和能当爸爸的教练做朋友。
赵应东转身,思索了几秒,考虑到楼月虽然说话很讨厌,但是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简单的大脑只思考了几秒就决定分享自己在网上认识的朋友。
他又把她怀里的枕头抽出来,好好放到床边,如此这般地阐述了自己和朋友在茫茫网络中相遇相知的经历。
想到范林之前的反应,连忙补充道:“她不是骗子。”
楼月心里笑得捶地,表情还要保持一种微妙的怀疑,“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骗子?”
赵应东认真地说:“她没骗我钱啊,还给我发过红包。”
一分钱是吧。
楼月发现,在赵应东嘴里,就没有坏人。
现实里的她是会给哥哥压岁钱的好孩子,网络上的她是会给网友发红包的傻白甜。
“啊,这样啊。”楼月把脸上的头发拨开,“听起来好像是个正常人。”
她意味深长地说:“虽然现在还没什么不对的,但你还是需要保持警惕的,要是人家放长线钓大鱼呢。”
“你就放心吧。”赵应东桀骜的脸上都是对自己光滑大脑的信任,“我没那么傻。”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是真的觉得蘑菇头不是骗子,再说了,他有什么可骗的。
他想过最坏的情况,蘑菇头是现实里认识的人,搞这一出就是为了戏弄他,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他没接触多少女生,有趣又贴心的女生更是没印象。
比较熟悉的女孩子,楼月算一个,韩思雨算一个,但这俩都不可能。
楼月突然长长地唉了一声。
她再次肯定自己的做法,这么笨的人,自家人不骗谁骗?
笨蛋不留外人骗啊!
楼月把手机取出来,往床边挪了点,“你先别和你朋友聊了,给你看看我拍的照片,都是我家那边的风景。”
她拍了外婆家里一高一矮的两个孩子,院门上贴着的年画,奶奶家纯黑色的大狗、门口的大树,还有自己的亲爹。
两颗脑袋慢慢凑到一起,叽叽喳喳说起来。
赵应东也起了分享欲,但他没有影像资源,只能手舞足蹈地比划,楼月听得很认真,还会时不时打断他,进行提问。
赵锡在楼下喊着吃饭的时候,两人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这场聊天。
天空已经彻底黑了。
楼月从床上趴下来,伸了个懒腰。
赵应东把她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丢给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楼上下来,嘴里还在说话。
在这种时候,赵锡就会再次感叹,这个婚结的很好,至少赵应东找到一个玩伴。
两个人处得这么好,大人都没想到,但是仔细一想,都是十五六七的人,在他们眼里,这还属于孩子的范畴。
两个都是独生子的小孩,成长到青春期快结束的时候,有了一个很合适的小伙伴。
赵应东在心里给楼月又加上了标签,除了妹妹之外,勉勉强强,她也能算朋友。
不过这种想法在晚餐后,楼月以自己还需要休息为理由,再次逃避洗完后,立马消失。
什么狗屁妹妹,什么狗屁朋友,她纯粹就是个赖皮狗。
他能说什么,只能在楼雁和父亲的目光下,去厨房工作。
洗碗的时候,赵应东突然想起来,他中午洗碗的时候还想着要从楼月那里把手机要过来,现在他的手里依然只有油腻腻的碗。
这一切,都是可恶的楼月搞的。
赵应东又又又叹了口气。
第24章 十七岁谁是你最好的朋友
这个寒假的末尾,赵应东特别的文静,像一个即将进京赶考的秀才,从早到晚待在房间里,头悬梁锥刺股,谁能看出来他是个体育生!
体育生也有梦想!
楼月坐在椅子旁边一边打连连看,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下学期就要分科了,你争取一把,好吗?”
赵应东即使留着寸头,浑身也流露着脆弱。
“那你呢?你在干什么?”玩手机的人有什么资格教训刻苦学习的人。
楼月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拍拍他的胳膊,“哪有什么一帆风顺,我不过就是厚积薄发。”
赵应东扔掉笔,在身边人锐利的目光下又捡回来,烦躁地说:“我作业都做完了,下学期好好学习就行,用不着提前学习。”
“笨鸟先飞。”
楼月还是放下手机,心情沉重地说:“你知道吗?我上周出去找韩思雨的时候,发现范林报了补习班,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怪我。”
“他除非是去高考命题组补课,否则赶不上我。”赵应东的脸上居然有种厌世的感觉,“有你帮我,其他人没这个条件。”
这话说的,楼月只好把手机让给他。
她当然知道赵应东急着用手机做什么,甚至有种喜闻乐见的心思。
她现在压迫他,线上鼓励他,赵应东带着怨气面对线下的她,带着谦虚求鼓励的心态面对线上的她。
楼月觉得自己真的是足智多谋的代名词。
她假装大方地把赵应东的手机还给他,起身活动活动身体,在院子里打了一套不甚标准的太极拳后,才慢悠悠地走进来。
进来后的赵应东面容坚毅,不用楼月多说,自己拿起笔奋斗。
“咦,你怎么主动开始学习了?”
赵应东的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好学的光芒,他看着桌面的物理题,犹如在看詹姆斯进球,“我要做世界上最努力的体育生!”
楼月偷笑,她就知道赵应东上线了,看到她发的励志鸡汤。
毕竟他的好朋友也特别努力地学习呢。
自此以后,楼月越来越喜欢这个手段,凡是自己搞不定的事情,一定会在移花接木让赵应东的挚友去解决。
这一学期,他们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学习习惯,连复习习惯都没有的人也学会了预习。
赵应东悲愤地学成了一中最有名的体育生。
就这么一直到文理分科之前,他拿着分科的选择表,坐在窗前,踌躇不定。
范林也很忧郁,“兄弟,你是不是要去理科班了?”
赵应东还不好选择,“不一定,你呢?”
“我想去理科班,但是我的女神在文科班。”范林郑重地捏着选择表,好像是在看自己的结婚登记表,浑身弥漫着一种不管选择哪个,结局似乎都不太妙的气息。
赵应东拿起他的杯子喝了口水,低声说:“或许我应该问一问楼月。”
范林从自己的忧伤中苏醒,握着赵应东的肩膀大力摇晃,语气特别沉痛:“你能不能有点主见!你这一去学期已经沦为你妹的机器人了!就差去厕所的时候在叫上她了。”
赵应东不悦,“我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
他只是听有道理的话,楼月说的话恰好比较中肯,他也是思考之后才采取的。
范林握住他的水杯,绝望地说:“你看看,你连水杯都是她吃完的黄桃罐头的罐子!这像话吗?这是男高的作风吗?这是体育生该有的设备吗?”
好兄弟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三连问,赵应东只是不开心地把罐子从桌角移到窗台,语气幽幽:“你懂什么?”
这个罐子还是他抢过来的呢?不然就被楼月霸占了,还好他比较刚需,这才到手。
范林看着自己的选择表,就此觉得,赵应东填什么他填什么
,女神三天刷新一个,好兄弟用了好多年了,还是不要轻易下线。
他把椅子扯到赵应东桌前,看了一眼他这学期的成绩,不由得发出感叹:“谁能相信,这个班里学习最好的那群人里居然有体育生的影子!”
他又在中间看到自己的名字,惆怅地说:“这学期我也很努力了,唉。”
赵应东还在出神,不知道想到什么,凑过来小声说:“过几天我们去买台二手手机怎么样?”
翻领把成绩单翻了个面,眼不见心不烦,听到赵应东的话,也小声回复:“你不是有手机吗?坏了还是怎么地?”
赵应东表情不太自然,轻咳了声,“不太方便。”
手机的所有权虽然是他,但是使用权早已归属于楼月,或许在去年过年前自己主动把手机交给楼月那一刻起,手机的去留就早已成定局。
范林打了个响指,眼睛一亮,“我也觉得诺基亚早就该淘汰了,咱这回买苹果5行吗?我妈用的就是这个,挺好玩的。”
赵应东:“随便,能聊天就行。”
他语焉不详,眼神也不对劲,说着说着居然还开始微笑,一米八五的身躯上散发出少男心。
范林心神一凝,“你和你的挚友进展到哪一步了?”
高一下学期,赵应东有三次出去比赛的经历,他不仅学习上表现得很好,也没落下自己的本职,虽然他们班是个普通班里也算很一般的班级,但是赵应东这种表现还是很亮眼。
据范林的采访而言,赵同学能有这样不俗的进步一来要归功于妹妹的辅导,而来要归功于挚友的鼓励。
范林也曾问过那个问题:“我和那个网友,哪个才算你最好的朋友?”
赵应东像所有渣男那样,先是眼神躲闪,随后转为自然,最后说出:“你们不一样。”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从前怎么没发现兄弟这么讨厌呢。
他们正讨论着,韩思雨挽着楼月上楼了。
楼月和赵应东的关系早就不是秘密,就连他们班的班主任都和楼月聊过天,让她多多提拔赵应东。
韩思雨敲了敲赵应东座位前的那扇窗户,声音急促,赵应东火速拉开窗户,外面的风趁机吹进来,带来一阵凉爽。
“你们填好了吗?”
范林摇摇头,指着赵应东说:“他不知道在纠结什么,一直没填,你们填的什么?”
韩思雨挑眉,“当然是理科了,我们班是理科班,选文就要离开。”
楼月在她背后也小幅度点头,她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班人都挺好的,不想挪地方,于是草率地就这么决定了。
范林眉头皱在一起,“要是我成绩好到能和你们俩一个班我就选理科。”
韩思雨来找他们不是为了交流这个的,她勾了勾手指,招呼他们俩出来聊聊。
范林把手上的单子统统塞进赵应东的桌框里,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来,靠在墙上。
楼月前几天剪掉了长发,又花了点小钱把头发拉直,现在顶着一个清汤寡水的学生头,眼睛大大的,看着还是挺萌。
韩思雨神神秘秘地说了一个名字,赵应东原本三心二意地看着前方的操场,听到人名后也低下头。
“就他,刚刚跑过来说,要是这次分科能进一班,就要追楼月。”
范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这不是赵应东那伙儿的体育生吗?”
他用肩膀顶了下照应的,问:“难道你给你妹比武招亲了。”
说起来,楼月现在不仅是他的妹妹,还是他求学路上的指明灯。
而一旁的赵应东自打听韩思雨说完经过后便已经显现出怒不可遏的趋势来,听到范林的玩笑,更是咬牙切齿,“他就给我等着吧。”
“知慕少艾,不是多大的事儿。”韩思雨搂着楼月,戳了戳她的脸蛋,“你和他说一下,不要动不动就冲到我们班说这个,搞得别人看八卦。”
楼月看着赵应东脸黑黑的,好像气坏了的样子,心宽地劝他:“我打听了一下他的成绩,发现他连范林都考不过,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范林心脏被暴击,气若游丝,发出学渣的感慨:“以后,以后举例不要太直接。”
他们嘀嘀咕咕讨论一番,暂时解决了这件事。
目前更为重要的是赵应东的生日快到了。
他们约定好在生日周的周末一起庆祝。
范林提议通宵游戏,韩思雨提议KTV畅玩,楼月提议去新开的游乐园,赵应东大手一挥,决定早上去游乐园,下午去KTV,晚上在网吧。
大家都很满意。
范林哼着青苹果乐园,突然情思大发,对韩思雨说起自己痴恋某个文科班女生的故事。
韩思雨听得很认真,听完后评价:“我知道她,她不喜欢笨蛋。”
“那和我很配了。”范林笑得很陶醉。
赵应东一看到他这个死样子,大概也懂了和楼月告白的那个癞蛤蟆长什么样了。
想想就来气。
放学的时候,天色暗下来,乌云密布。
他们回家的路上就开始下雨。
楼月掀起赵应东校服后背,遮住自己的脑袋,打了个喷嚏。
“别把鼻涕喷到我的短袖上,我就这一件干净的了。”司机很不满意,“你今天出来为什么没带伞?”
“为什么怪我,你怎么不看天气预报?”
“因为手机在你那里。”
“但是你也可以主动看。”
赵应东在十字路口停下,粗暴地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不满地说:“真不懂怎么会有人看上你!”
楼月又要展开报复时,赵应东腰一闪,躲开,“你知不知道你把我脊柱都砸出S型了?”
“大s还是小s?”
“滚蛋!”
两人化身为落汤鸡,湿漉漉地回到家。
他们一进门就脱下身上湿透了的外衣,两个人用毛巾擦完脸后面面相觑。
里面的短袖早就沁满了雨水,贴合身体曲线,勾勒出性别。
赵应东不小心瞄到一眼,像是被烫到,立马挪开视线,好像终于发现叫了几百回的妹妹有了性别。
原来我妹妹也是个女孩儿。
楼月妹注意到这一点,她发现赵应东比她湿多了,短袖下摆还在滴水,布料完完全全贴在他的身体上。
“你胸肌蛮大的呀。”
她惊奇地看着男生的胸口,还准备上手戳一戳,眼神蠢蠢欲动。
赵应东往后趔了好几步,捂着那块极其突出的部位,恼羞成怒,“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他的睫毛上还有雨珠,面颊潮湿,微微透露着可疑的红色。
“好吧,小气鬼。”
楼月哼了一声,准备回自己房间换衣服。
她眼珠子转了下,本来都要走了,突然又转身回来,在赵应东惊恐的目光下问道:“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她感觉这群荷尔蒙过盛的体育生都容易提前发.情,不知道赵应东是不是偷偷动了春心,才这么扭扭捏捏。
窗外的雨还在滴滴答答,楼月缓慢逼近。
赵应东本来两只手交叉抓住衣角,都要脱下上衣了,没想到楼月打来回马枪。
腹肌暴露出四块,他迫不得已又放下来。
“你装什么呀?去年洗澡的时候,你都不穿上半身的,现在知道害羞了?”
楼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承认现在的身材比去年的要好,但是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吧,都是一家人,切。”
赵应东气急败坏地攥着楼月的手腕,把她拖回自己的房间。
“你还没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呢?”
楼月扒着门框,“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
赵应东头也不回地大吼:“去帮我追刘亦菲,你追不到你就是狗!”
那背影,特别的破防。
小小的矛盾一直持续到他们去庆祝生日前。
赵锡分别给了他们
两百块钱作为活动资金,看着两个扭头不理对方的别扭样,问道:“怎么了?这几天都不说话。”
楼月哼的一声:“他要我帮他追刘亦菲,呵呵。”
赵应东瞪了狗妹妹一眼,气得说不出话。
赵锡给钱的手一顿,目光如炬,问道:“刘亦菲?哪个班的?”
简简单单七个字使得横亘两人中间好几天的矛盾烟消云散。
楼月和赵应东的笑声叠在一起,拿好钱,你推我我推你地离开了家。
只有赵锡还在纳闷,这个不知名的刘亦菲同学,到底是哪个班的。
——
杨柳依依,他们走在上学常常要走的那条路上,头一次认真观察周围的风景。
赵应东没有穿外套,晨风还有点凉,吹得袖口鼓鼓的,灌满了凉风。
楼月唱着青苹果乐园,被风带去很远。
赵应东骑着小电驴,载着妹妹,任由风吹,心情畅快地驶向自己的十七岁。
按照计划,他们现在游乐园前集合,然后去KTV唱歌,最后去网吧团战。
小电驴驶到游乐园门口,赵应东把车停在前方商店的门口,一打眼看过去,黑压压一片,都是他认识的人。
牛教练也在。
楼月捂嘴笑着,眼睛里流出狡猾。
她声音里带着悠长的笑意,“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赵应东往前走了几步,又过来拉住她,恶狠狠地说:“跟你表白的那小子是不是也在这里?”
楼月没想到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歪着头愣了下。
“回去收拾你。”
他狠话总是说的很漂亮,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牛教练搂着他,“走吧,我请客。”
计划中只给了这一环节半天的时间,然而等大家尽心而归,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大家都玩疯了。
赵应东背着楼月,因为她过山车坐了三回,吐了三回,两股战战。
“人菜瘾大。”
楼月在赵应东背上蹭了蹭,做出要擦嘴架势,赵应东只好赶快把她放回到车后座。
“待会儿唱歌你还要去吗?”
“嗯。”
她有气无力地搂着赵应东的腰说:“我还没送你生日礼物呢。”
午后的阳光温煦,他们路过一个有一个树荫,一会儿凉一会儿热。
礼物。
赵应东看向前方宽阔的马路,觉得这个妹妹其实才是十七岁最好的礼物。
那天在KTV唱到沈夜,说好的打游戏也没能进行,赵应东被簇拥着带上生日皇冠,在朋友、师长的注视下,许了一个三秒钟的愿望,短暂到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眨了下眼。
八寸蛋糕被分食,他们回家时,赵应东脸上还有奶油印子。
韩思雨早早回去了,范林骑着车和他们走在一起。
“要是我们以后也能这么开心就好了。”他捏了下赛车的铃,在寂静的路上,声音空灵。
赵应东:“肯定的。”
楼月:“ofcourse~”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以后的生日都要这么过,都要在一起,都要开怀大笑。
在路口分别时,范林停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只手表,递给赵应东:“拿好了,这是你爹血汗钱买的,以后这么好的礼物可就没了。”
他拿出的手表俨然是楼月手腕上带的那一款,是赵应东曾经以为他爸会买给他当生日礼物但却失之交臂的手表,是他去年很喜欢的手表。
赵应东接过来那个带着朋友体温的手表,看了两秒。
范林摇头晃脑,声音贱贱的,“是不是很感动啊?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谁是你最好的朋友?”
楼月坐在小电驴后座,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是你。”赵应东收着力气,朝范林胸口来了一拳,“我的好儿子。”
市中心最高的大楼楼顶有一个巨大的时钟,在这一刻,时针指向12.
范林挥挥手,“我得回家了,再晚点我爸妈就要计划二胎了,我得死翘翘。”
赵应东看着朋友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路口后,才坐上小电驴。
至此,他十七岁所有的遗憾都被补全了。
这一岁,开始得很糟糕,结束得很美好。
他什么都没有失去,反倒是得到了很多从前没有想象的东西。
赵应东永远不会忘。
第25章 保护人高马大的赵应东
十七岁的生日过后,赵应东松弛了很多,从前他身上总有种紧绷感,用少年气的耍酷来解决生活中的棱角。
楼月默默地观察着他,看到他在自己、在朋友面前越来越放松,再也没有他们初次见面时,剑拔弩张又故作冷酷。
时隔近一年,赵应东出去打球时,才带上了楼雁送他的篮球。
他真的防备心很重。
夏天快到来前,赵应东爷爷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
赵锡带着儿子回家探望,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赵应东走之前还和楼月开玩笑地说:“这下要落后了,你可不能怪我。”
楼月大手一挥,准了他的假期。
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新手机,还是新款的6s,赵应东愉快地接受了,虽然后面还是她玩的多,并且要由她保管。
他走的时候带上了手机,还背了几本书,毕竟马上就要期末考了。
那一个礼拜里,赵应东和楼月聊的很少,和自己网上挚友却聊了很多。
和爷爷有关的事情,他总是很难和楼月说出个一二三,爷爷讨厌这个没血缘的孙女,这个孙女也未必喜欢他,赵应东不想让谁为难。
他在楼月面前,始终有种要做哥哥的责任感,表露出自己的脆弱是一种很无能的体现。
作为网友的楼月知道了爷爷病情有些严重,作为妹妹的楼月只得到赵应东对于期末成绩的保证。
实际上那个期末,赵应东考的并不好。
他匆匆赶回学校,稀里糊涂地考完了高一的最后一场考试后,赵锡也回来了。
楼月听到过妈妈和赵锡商量要不要把爷爷接过来住,夫妻俩都没意见,但老人家却不愿意,只好定期去看看。
这病肯定不像他们离开前说的,只是老年人的小毛病,挂挂水,吃吃药就能好。
赵应东捧着期末成绩单来到她跟前,表情忐忑,“我没考上我们的计划。”
虽然楼月并没有存着让他必须靠近一班这种近乎痴人说梦的想法,但是他们确实都觉得如果能好好发挥,说不定就能考进一楼其他的尖子班。
但这次的考试成绩相当惨烈,范林甚至都排到了他前面。
楼月仔仔细细看了看赵应东各科成绩,发现在这种在她看来全是短板的科目中,还能看出他很偏科。
学期中他们填写的分班选择表,赵应东和她都填了理科,那时确实存着L理科尖子班多一些的心思。
“要不你和老师说一下,你还是选文科吧。”楼月的声音轻缓,“可能还是文科更合适你。”
赵应东眼神里透露出些微茫然,他嗫嚅着看着自己的成绩,“这次确实是考的差了一些,我下学期会好好学习的。”
“你自己觉得什么最合适你,你觉得哪个学起来轻松,你就选哪个。”
赵应东没说话,楼月踩上他的椅子,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放心,就算我学了理科,也能辅导你政史地的,我是全科全才。”
他这才露出笑容。
高二开始,赵应东就要准备备考国家二级运动员症,整个暑假,他都在球场奔波,人晒了了不止一个度。
夏天比冬天更让楼月煎熬,她能坐到冬天跟着他一起训练,但是完全无法在烈日炎炎下坚持。
偶尔清凉的早晨,勤劳的赵司机会载着楼月前往学校进行晨练。
她一到训练场地,就必然沦为牛教练的助手。
赵应东会和牛教练告状,说这个看似勤快机灵的楼同学能在床上待整整一天,亟需别人来监督她保持基本的活动需求。
她就不得不忙得和陀螺一样到处转。
寒假和他们一起训练的高
三生已经高考结束了,偶尔会买点饮料过来,欣赏一下学弟学妹们还在苦海浮沉的姿势。
楼月和一个高三的学长聊得很投入。
赵应东跑四百米的时候,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人,跑八百米的时候,那个学长已经和中间那人换了位置,跑一千米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肩并肩了,楼月还掏出手机,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赵应东一口气跑了第一名,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面前,眉头拧在一起,“你们在聊什么?”
学长神秘一笑,楼月闭口不言。
赵应东无能狂怒。
他怀着一种怕自己白菜被猪拱了的想法,很少再带她去训练了。
高二开学时,赵应东留在原班,他们班是文科班,范林去了理科班,那个宣称要是考到一班就要和楼月表白的男生反倒考到了一楼的某个理尖班。
楼月和韩思雨安安稳稳待在一班,没挪过地儿。
范林借着要警告那些没有自知之明雄性的名头,时常来找赵应东去楼下巡检一番。
其实大家都明白,他就是那个没有自知之明的雄性,去偷瞄他文科班的女生。
但赵应东每次都很配很,在范林溜去五班那边的时候,他就站在楼道前的那根大石柱前,看两眼楼月,如果正巧碰到那个不知好歹的体育生,再死亡凝视一番。
高二比高一要忙碌些。
大家都散落在不同班级,所有人中,只有赵应东一个人在文科班,他们放学时聊起物化生,他就默默听着。
第一次月考,他考了班里的第十名,成绩不好不坏。
楼月考了班里的第三,年级第五。
两个人都对自己很不满意,但显然,还是赵应东更让人着急一点。
“你把你卷子拿出来让我看看。”
他们面对面坐在一起,楼月用两根吸管出一个长长的吸管,吸溜着赵应东用冰块冷冻的西瓜汁。
她一言不发地看完所有卷子,然后用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赵应东能看到她因为低头写字,脖子上凸出的脊骨。
两个人手都搭在桌面上,左手的手腕戴着一摸一样的手表。
“好了,没问题了,你周一晚自习看一下我勾出来的问题,都看完了找我汇报。”
楼月手指夹着吸管,故意痞里痞气说话。
赵应东把自己的卷子收回来,手指敲敲桌子,脸色很严肃,“现在该到你说一说,这次考试成绩为什么下降了。”
两人轮流做检察官,不亦乐乎。
那天晚上,楼月洗完澡后蹲在院子里玩手机,顺便借夜风吹干自己的头发。
她一上线就看到赵应东发来的消息,在手机屏幕上缀着一个小小的气泡提示。
楼月没多想,点开消息框,自上而下,一条一条读下来。
赵应东的文字里都是迷茫,他并不像白天和朋友相处时的自信和轻松。
白天楼月和他分析过的成绩,他也拍照上传,那时候赵应东能满不在乎地说下次会好的,可是线上的他却问,是不是很差,妹妹会不会嫌弃他。
楼月有些不知所措,她在赵应东面前算是完全的自己,但他为什么会这么割裂。
能够对只有一个聊天框交流的网友说这些,为什么不能对真真切切的朋友这么说呢。
她意识到这个网友在赵应东心里不同寻常的地位,有点棘手,但还没意识到这面具戴上之后,就很难取下来了。
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安慰安慰他。
看起来能被风吹倒的楼月其实相当坚强,人高马大的赵应东其实非常脆弱。
她甩了甩脑袋上的湿发,一条一条回复那些沾着心碎的消息。
小心翼翼地修补他的自信心。
“你快点进屋。”赵应东也洗完澡,踩着拖鞋来到楼月身边,在她脑袋上丢下一个干毛巾,“风吹久了会偏头疼。”
楼月连忙把手机卡在裤腰上,抓着赵应东的睡衣站起来。
赵应东眼睛眯起来,狐疑地看着她,“你刚刚在干嘛,鬼鬼祟祟的。”
她的头发洗完之后,发梢翘起来,又呈现出卷发的特征,头发又长出了新的,拉直的部分摇摇欲坠。
她盯着赵应东的眼睛,抬起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应东以为她又图谋不轨,要戳自己的胸口,立马锁住那里。
“你想太多了!”楼月一语双关,瞪了他一眼,放下的那只手又盖在他的背上。
她浅浅地抱了下这个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人,没忍住掐了下他的背。
赵应东却以为这一下才是楼月的目的,用手揉了揉楼月拧过的地方,“又抽风。”
楼月在线上扮知心朋友,线下真面目暴露。
“你以后不许骗我!”
赵应东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罕见地聪明了一把,立马追问:“我肯定不骗你,那你能答应不要骗我吗?”
楼月扯住脸颊两侧的毛巾边,上下拉动,瞪了他一眼,完全不搭理这个问题,转身上楼了。
第二天吃饭时,楼雁和赵锡也看到那两张成绩单。
对于两位文化有限的家长来说,只能说那些正确但无用的话。
赵锡指着赵应东的英语成绩,“我记得你上次考了一百多分呢,现在怎么就考了九十三?”
赵应东对老爸能记住自己上次考试成绩很惊讶,喝了口水,回复道:“可能这次试卷手感不行。”
“你看看你妹妹,人家回回都能保持130多。”赵锡其实心里很满意,比起分数,他对排名更敏感,排第十也能说孩子在班里前十名了,但是嘴上还是要批评。
家长好像怕孩子骄傲,夸奖总是少于打压。
楼月拿过来赵应东的成绩单,认真地说:“他上次考试前去二中比赛了,而且这一次英语本来就难,均分比较低,你看前十名,只有两个上了一百,我哥考得挺好的。”
没有这个妹妹之前,赵应东肯定没有面临过这么直接的对比,楼月不清楚他昨晚那些消息里传递的消极是不是有赵锡这种教育方式的原因。
但无论如何,她都作为某种工具,被赵锡拿起来,拍在儿子的心上。
楼雁附和女儿的话,夸了几句赵应东,也给赵锡递了个台阶。
楼月把那张长长的成绩单折起来,保证道:“你们放心吧,我们下次都会进步的,起起伏伏才是生活的常态嘛。”
赵应东低着头,始终没有说话。
他面对家长时常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没什么回应,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可能连赵锡也这么认为,儿子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人,什么话都不在意。
“我俩一会儿要出去书店买资料,晚上回来。”
楼月牵着赵应东的手腕,朝大人打了个招呼就决定走了。
赵锡喊:“你们带钱了吗?”
楼月举起右手,比了个OK的手势。
午后的风很温柔,楼月穿着妈妈带回来的新裙子,不知道该怎么坐上小电驴。
赵应东现在有人气多了,他在房间里僵硬的无关又舒展开来,眉毛一挑,无奈地说:“我早就说了,你应该穿裤子。”
楼月也不爽地侧坐着,催他快点骑车,“不要马后炮,除非你现在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给我。”
赵应东被她搂住腰,慢悠悠地骑着车:“也对,我的短裤对你来说应该就是长裤了。”
楼月的雷区就是她的身高,闻言毫不客气地掐了他一把。
赵应东突然问:“那小子还来烦过你吗?”
他问的就是那个和楼月考到同一层的体育生,学的也是理科。
楼月:“没有啊,怎么了。”
他和范林像守护鳄鱼蛋的石鸻鸟那样,来回巡查。不过他们两个没有石鸻鸟可爱,更像凶神恶煞的食人雀。
“他和文科班一个女生在一起了。”赵应东想起那对小情侣每次晨练时黏黏糊糊的样子就皱眉。
那个男生一副小人嘴脸,人前和女孩子甜甜蜜蜜,人后跟他们说,她特别好追。
一想起那张丑脸,赵应东就忍不住嘱咐:“你以后要是喜欢哪个男生,一定要和我说,有的男生很会骗人,就骗你这种只会读书的女生。”
楼月摸了下鼻尖,有些心虚,她其实也很会骗人的。
真正的受害者还在这里传授防骗经验。
“嗯嗯。”楼月敷衍地回复,“会告诉你的,你放心。”
赵应东一听就知道她没认真听,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又想到其实也没关系,反正他们是兄妹,会一直生活在一起,大不了到时候他再发挥自己的火眼金睛。
夕阳照在两个人脸上,他们把车停在书店门口。
楼月拿了两本《花火》和《格言》,赵应东却很老实地在教辅资料区挑挑选选。
他们在高二区的书架后,看到了范林和他女生站在前方的名著区。
楼月戳了戳赵应东的肩膀,两个人躲在拐角旁观范林散发自己并不迷人的魅力。
“好巧,我也喜欢看川康端成的书。”范林指着那本雪花封面的书,侃侃而谈。
楼月:“他不是喜欢小四吗?为什么要骗人?”
赵应东看兄弟发骚,不忍直视,“男生追人的时候就这么表里不一,你记住了吗?”
他把兄弟求爱的场景当实时课堂,又给楼月上起课来。
楼月若有所思。
“可是,那个作家叫川端康成,范林记错了。”楼月小声说:“我都看到那个女孩笑了。”
赵应东很无情地说:“他活该。”
虽然对楼月这么说,但他还是决定回去提醒范林,以后装的时候,说莫言就行了,都是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人,这位名字没那么拗口,肯定不会说错。
他们挑好资料后,赵应东去结账。
出门后,范林手里拿着三根烤肠等在小电驴旁边,看到他们出来,挥了挥手,大声喊:“这儿!”
楼月和赵应东逆着光过来,夕阳缓缓落下。
那一刻,范林居然觉得这俩人很配。
他学动画片里那样,甩了甩脑袋,把这种危险的想法甩开。
“我刚刚出来就看到赤兔,就知道你们俩也在附近。”赤兔是范林给小电驴起的称号。
赵应东接过烤肠,分了一根给楼月,“你怎么也过来了?”
范林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嘿,我爸妈叫我出来买酱油,我一出来就看到我女神了,她刚好要去书店,我们顺路,就一起过来约个会。”
“你说,她是不是对我也有点那个?”
赵应东把书放进车筐里,回答:“应该没有。”
楼月看在烤肠的份上,好心提示:“你买的酱油呢?”
范林笑容消失,“靠!我就说我哪里来的零花钱买烤肠!”
楼月紧急借他十块钱,赵应东骑车送他去超市买了酱油又把他送回家后再来书店门口接人。
回去的路上,楼月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笑出声,赵应东脸上也带着轻快的笑。
“你说范林算不算人面兽心?”
“啊,那里兽了?他傻傻的,一点儿也不讨厌啊。”
赵应东掷地有声:“pig的那个兽。”
这个玩笑开得很成功,两个人在背后说范林坏话说得很开心。
走到一半,路灯亮了。
天上彤云朵朵,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回家路口有玻璃渣,玻璃瓶碎掉了,残渣却亮晶晶的。
他们推着车绕过那块地方。
楼月偶尔转过头观察赵应东的神情,看到他带着笑容,也会开心起来。
第26章 绮思进退两难
因为要给赵应东辅导,楼月偶尔在课间也会看看政史地,偶尔还会上手写一写思维导图。
韩思雨大为震惊:“你对你哥也太好了吧!”
她看着楼月做出来的笔记,上面内容详实,就是字迹略潦草,不像楼月写的。
“好像有个兄弟姐妹啊。”韩思雨搂着同桌的肩膀,长叹一口气,“可惜,我爸妈没有排列再组合的意思,我这辈子就只能做个独生子女了。”
“你不是说要和范林结为异姓兄妹吗?”楼月用一心二用已经非常熟练了,还能一边和别人说话,一边整理思路。
韩思雨闻言,露出一个不屑的笑,“我们现在对谁当哥哥姐姐又很大分歧。”
“不是你比他大一个月吗?”
“是啊,但他非说他是难产,因为在他妈肚子里待了十个月,而我早产,其实是他比我大。”
韩思雨愤愤不平,“我真服了他了,非得这么说,那我还要说我妈比他妈大,所以我产生的更早呢。”
楼月总结:“冤冤相报何时了。”
韩思雨微笑:“rightnow。”
她抛下楼月,决定趁这个课间,前去骚扰范林一番。
周遭的同学们,有的出去透气,大部分还是坐在教室里,要么在睡觉,要么在聊天,少部分同学和楼月一样,依旧在钻研知识。
她看着笔记,一方面觉得自己这样做可能是吃力不讨好,一方面又觉得这种做法也许真的能提高赵应东的成绩呢?
楼月心不在焉地扒拉本子,想起赵锡对自己的照顾,长长地叹了口气。
“楼月,你哥找你!”
门口的同学欢快地当着接线员,唤醒了发呆的楼月。
她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赵应东,眼睛亮起来,匆匆站起来,绕开桌子,快步走出去。
赵应东拉着她来到门前的那根柱子上,表情古怪,“怎么你们这群尖子生也谈恋爱啊。”
他下楼的时候,在楼梯下方看到一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拜他尖锐的眼力所赐,这俩都是一班的,他不可能认错。
他弹了下楼月的脑壳,半是警告半是劝告地说:“你可不能学他们,好好玩你的连连看就够了。”
“知道啦!”楼月揉着脑袋,觉得这家伙很烦人,“你找我干嘛?”
赵应东摸了一把楼月的头发,低声说:“我今天晚自习要篮球比赛,你放学之后和韩思雨去吃饭吧,不用等我回家。”
“啊,那我可以骑车吗?”
赵应东原本力度很温柔,听到这个不知死活的问题后,立马把手扣下去,很粗暴地捏着楼月的脑壳。
“做梦。”
他严肃地说:“你腿太短了,急刹车脚都挨不到地。”
楼月推了他一把,“我还没那么矮,滚滚滚!”
她本来要转身回宿舍,赵应东却抓住她的手腕,问道:“我刚刚来找你的时候,你怎么没精打采的,韩思雨呢?你们闹矛盾了吗?”
说一大串说不到点上,楼月瞥了他一眼,嘴角向下,“嗯,我被老师说了。”
赵应东皱眉,他又长了一岁,脸上的少年气又淡了些,五官更加清晰锋利,眉骨凸出,眉发漆黑,露出不快的表情时,看着还挺凶的。
韩思雨在楼道那一头看到他凶神恶煞的姿态,大喊一声:“呔!休要欺负我的同桌!”
急速奔驰而来,冲到楼月为身上,力道之大,冲破了赵应东拽着楼月手腕的束缚。
有了第三者,赵应东不好再说什么,“我晚上再问你。”
随后拜托韩思雨和楼月一起吃完饭。
韩思雨哼了一声,“你们不熟的时候,都是我们一起吃饭,现在跟我摆起正宫风范了,搞清楚,我才是大房!”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应东听不清楚,对楼月以外的人没什么耐心,说完就上楼了。
楼月看着赵应东背影,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韩思雨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喂!醒醒,快听我讲范林的八卦。”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从旁边过来,看到她俩,立刻把他们赶进去。
楼月上次月考发挥一般,上周的小测表现也不佳,前几天被老师撞到她再看历史书,以为她又想转去文科班,对她加强关注,生怕流失这个好苗子。
一时的均分下降和永远失去这个得力学生,她还是分得出轻重的。
下午课结束之后,楼月特地绕了一圈,在篮球场那边看到了集合的体育生,赵应东是队长,正在清点人数。
韩思雨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几眼,吹出几个很窝囊的口哨,“没想到这群人身材还不错嘛,你哥最佳。”
他们都换下校服,穿着球服,短裤在膝盖以上,甚至可以在他们抬起胳膊时,从空荡荡的背心看到他们的上半身。
楼月
细细品味一番,赞同朋友的意见,“可能是他的胸最大。”
吃完晚饭回来时,球赛意见开始了,球场围了很多人,水泄不通。
范林在边上大喊赵应东的名字,全情投入,比教练还激动。
楼月把手上的可乐塞给范林后,就会教室了。
距离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班里空荡荡的,也都去围观篮球比赛。
楼月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笔记,朝着窗外发呆。残阳从门口泄入,她的目光融进血橙色中。
韩思雨在一旁夸大其词地叙述着范林的糗事,楼月想到的确实几个小时前,赵应东按在她头顶的手掌。
老实说,她承认赵应东长得很帅,性格也不错,对自己更是没话说,做哥哥做朋友,都很合格。
但是对他产生绮思着实有些不妥。
该死的赵应东,总是动手动脚,没有分寸,不让别人摸他,自己却老是做些没有边界感的事。
长得帅的人能不能矜持一点,她这种好色的人很没有底线的。
楼月原本面无表情地发呆,突然变得愤愤不平。
韩思雨:“你怎么了?想到什么危险的事了?”
楼月看着朋友单纯的脸,在心里大嚎,共友就是不方便,说点相关的太容易尴尬了。
她苦恼地伏在桌上,小声说:“你有没有……喜欢过谁呢?”
韩思雨眼睛圆溜溜的,没有问楼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学着她的姿势,两个人趴在桌上说起悄悄话。
“有啊,我初二那边,我表哥刚好上高三,他过年来我家拜年时,我被帅到无法呼吸,他瘦瘦的、高高的、白白的、还很温柔。”
韩思雨手指缠绕着发丝,脸上带着一种看破世俗的笑容,“见色起意了,嘿嘿。”
“后来呢。”楼月很配合地问。
“后来就是他大二的时候沉迷打游戏,然后挂科,再然后就和没考上大学的高中同学谈恋爱,骗了家里五千块钱。”
事情的转折让楼月猝不及防,她满脸都是问号。
韩思雨挤了下眼睛,得意地说:“所以什么喜不喜欢的,都是喜欢一个被美化矫饰过的细节,我未必是真的喜欢我表哥,高三生能有多意气风发,我都怀疑他那时候其实很憔悴的,是我自己给他美颜了,现在我想起来都想笑。”
楼月诡异地有了种被安慰的错觉,她把那一刻的心动归功于对生理本能。
就像那一刻,赵应东恰好具备她喜欢的某些特质,比如说长得帅,并且这种喜欢因为亲密接触的加成,被她放大了。
想到这里她就松了口气。
“你说得对。”她崇拜地看着韩思雨,“你真厉害,居然想得这么透彻。”
韩思雨自恋地拨弄了一把刘海,笑嘻嘻地说:“过奖过奖,只是恰好比较有情商。”
楼月对自己有着很强的探索欲,她会刨根问底地找到自己所有行为的动机,哪怕是一时兴起的行为,她也会在事后复盘。
这样的事在她的生活中是罕见的,如果要靠自己想清楚这回事,要么需要花费很长时间,要么恐怕就会走上歧路。
虽然韩思雨的话初步解答了她的问题,她心底还萦绕着深深的疑惑。
楼月自己对赵应东的理解是方方面面的,以妹妹的身份,以朋友的身份,还有赵应东不能向这两种角色袒露心声却能对“她”真情流露的网友身份。
她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怀疑中。
她像一个旁观者,方方面面地围观着赵应东,对那个接触的心动是处于那一个瞬间还是长久观察的积累呢?
楼月想不明白。
她意识到自己披着两重身份和赵应东交往是一件很危险的举动。
她未必真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局外人,反倒因为了解的更多,需要伪装的也更多,他们一起说话的话,在她这里是连贯的,在赵应东那边就是分离的。
有时候很容易搞出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局面。
她因为完完整整的赵应东产生的某些心理活动,其实是提前看了答案,作弊似的了解了他。
在他还不知道的角落。
她想,这样做,不仅骗了赵应东,还让自己陷入某种池沼之中。
因为存着这样的怀疑,即使在几年之后,她的马甲摇摇欲坠,赵应东步步紧逼之时,她还是不能认为这种情感是完全对她的。
这样的问题对十六半的楼月还是超过了一些。
她很苦恼,但这种苦恼是自己给自己招惹的。
她不能怪赵应东,他才是真正的受害人。
犯罪嫌疑人在晚自习沉痛地检讨了自己,甚至产生就这么告诉赵应东,让他打自己一顿,这事儿就这么揭过的想法。
早死早超生,越拖越严重。
楼月没有拖延症,但此刻的她理解了拖延症群体的心理。
快刀斩乱麻,哪里是容易的事儿。
这些事比导数大题还让人头大,楼月下了晚自习表情都很肃穆。
韩思雨以为自己高超的劝解技术和无敌的情商解救了朋友,却发现她眉皱得更深了,不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由于韩思雨是家长接送,范林最近沉浸追人,每晚都会绕路送女神回家,所以回去的路上也就只有楼月和赵应东。
赵应东在路上也没有说话,他往常总会说些无厘头的话来逗她,有时会特地聊朋友的糗事。
楼月也心事重重的样子。
回家后,先是补充体力,吃了点夜宵,两个人又重聚台灯下。
楼月习惯性地说:“把你今天不会的题拿出来吧。”
赵应东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长吁短叹地把自己的错题本交给她,反倒说:“你先写自己的作业吧,写完再解决这个。”
他很少会拒绝她,楼月听到这句话,有些不安,难道她才冒出苗头的小心思就被他发现了?
她表情很纠结,点点头,两人沉默地做着各自的作业。
本来她今天晚自习全用来发呆了,作业确实没有写多少。
楼月写题的时候很认真,不会胡思乱想,写着写着就展开了眉头,脸上都是对数学题的求索。
一时间,房间里都是书本翻页和笔尖摩擦的声音。
写完各自的作业后,楼月没提起要再看看赵应东的错题本,赵应东也没说,两人默契地回到个子卧室收拾东西洗澡。
楼月在花洒下揉着脑袋,祈求自己就地变成一只乌龟,不用面对接下来的窘境。
她磨磨蹭蹭洗了很久,洗完出来,赵应东就进去了。
楼月蹲在台子上,看着发尾的水珠在水泥地面上洇开,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她掏出手机,本来想登上企鹅号看看,但处于逃避心理,只是点开了相册。
这里存着她或者他拍的许多照片,有楼月趴在桌上睡着,嘴角露出不明液体的照片,也有赵应东拍球,篮球砸到他脚趾,他抱脚哀嚎的照片。
看着看着,她的心情就放松了许多。
赵应东洗完澡,走到楼月身后,就一低头就看到她对着自己的丑照大笑。
把毛巾丢到她脑袋上,抬腿踹了踹她的屁股,“还看?”
楼月直起腰,把手机塞到睡衣下,贴着肚子。
赵应东从旁边搬来凳子,让楼月坐在上面,又站在她身后,用干毛巾替她擦头发。
“今天赵老师和我说,楼月是不是要转来文科班和她哥同甘共苦了,不然也不会再物理课上看政治笔记。”
楼月默默听着。
“我说,楼月一点都不喜欢背书,不可能来文科班的,她就是可怜笨蛋。”
“她在一班呆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来学文呢,学霸总是理解不了学渣,为什么这个还能不懂,所以自己亲自上手试一试。”
“上次考试失误,只是因为她生理期没吃药,又粗心了一点,下次肯定不会这样的。”
赵应东
声音低沉又和缓,就像他替她擦头发的力度一样。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小月?不要分心,好好学你的,上物理课就别想物质和意识的关系了。”
他带着笑意,“你也想相信你哥,上次考试就像你和我爸说的,我就是去打比赛,没复习好而已,文科不看书,就得自己编了。你哥也没那么笨,下次肯定会好好考试的。”
楼月眼里孵了两湾浅浅的泪,扭过身体抱住了赵应东的腰。
他这个人也太好了,楼月又想继续骗下去了。
——
第二次月考如约而至,考前那一晚,哥妹互相打气,目光凶残,誓要一雪前耻。
一个礼拜后,拿到成绩的两人又大力拥抱,对自己的成功喜极而泣。
赵锡看着成绩单,想起楼月上次说的话,干巴巴地夸了两句儿子后,一人给了一百块钱当奖金。
赵应东弹了弹自己的成绩单,纸张哗啦啦的,他冲楼月挑眉:“怎么样?”
楼月:“非常不错!请继续保持。”
两个人以势如破竹的劲头度过了高二的第一个学期。
在这期间,楼月参加了数学竞赛,拿了不错的奖。赵应东被评为进步之星,期末还上台分享了学习经验。
话说经验是无法复制的,没有人能像他这样幸运,有个天才般的妹妹。
这样的措辞遭到范林的围攻,他看向自己异父异母的妹妹韩思雨,发现她正对着漫画书流口水,苦涩一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韩思雨合上漫画书,“神经病,你要复读三十年啊!”
第27章 无知控制欲非常变态一男的
这一学期结束后,楼月惊喜地发现她的身高达到了惊人的一米□□。
但她从此对外宣称自己是一六五,也没有引起过怀疑。
鉴于今年楼月送给赵应东的生日礼物实在算得上贵重,而以赵应东的财力而言,他再怎么努力,也买不来等价的礼物。
他思来想去,在同班女生的建议下,送给楼月一盒眼影盘,色彩特别齐全,学美术的同学可以用来作画了。
这个礼物实用价值不太高,象征意义却很大。
楼月很喜欢,把自己的胳膊画成调色盘,又在赵应东脸上抹了几道,算是验收通过了。
今年过年,他们谁的老家都没回,只有大年初一的时候,赵锡带着一双儿女去爷爷奶奶家拜访了一圈,当天就回来了。
老人家始终不愿意来市里,赵锡也没办法勉强。
那时候他们市还没有禁燃烟花,赵应东载着楼月走街串巷,大大小小的花炮买了一堆,每天晚上都要在院子里开烟花派对。
范林和韩思雨也会来玩,有时还会留在这里过夜。
楼月胆小,赵应东给她点着后,她握在手里颤颤巍巍地甩,然后被其他两人大肆嘲笑。
赵应东:“不许笑!她已经很勇敢了。”
然后被放完烟花的楼月以头猛击。
这一年四口之家欣欣向荣,赵锡的修车店在另一个区开了分店,楼雁的女装店也打出了些名头。
他俩过年的压岁钱都突破三位数,变成一千。
赵锡守岁时突然感叹,也不需要多么逼着孩子学习,家里这两个店,一人一个,到时候也够温饱了,还是给孩子一个轻松快乐的童年吧。
楼月严重怀疑赵叔叔这么说只是因为看到了她和赵应东成绩之后,才故作善心,大发慈悲。
不过他能这么说,她还是很高兴的。
因为赵应东总憋着一口气,仿佛要借此证明什么似的。
寒假里,两人以赵家修成行为中心,向外探索。
楼月在这里待了快两年,从家门口出去的小巷,她只走过能抵达学校的那一段路,一公里之外的花园她都没来过。
赵应东在这里折腾了快十八年,对家周围的探索也非常贫瘠。
他们在闲来无事的下午,就骑着小店里走街串巷。
春节假期结束后,他们还去滑雪场玩了一次,就是这次,楼月摔伤了小腿,不得不停止折腾。
连高二下学期开学,都是赵应东搀着她进教室了。
面对同学们惊讶的眼神,楼月含含糊糊地说:“就是不小心被滑倒了,摔了一跤。”
但班主任从家长那边了解了实情,特地在班会上强调,高三快要来了,一来需要同学们收心学习,能浪费的时间不多了,二来则是不要参加一些危险的活动,伤筋动骨一百天,对学习进度的影响很大的。
楼月知道这是在点自己,应该感到不好意思的,但是和赵应东鬼混了这一个寒假,她的脸皮变厚许多,在班主任的注视下,居然还能笑出来。
她被老师瞪了下才收敛,慢吞吞地把头低下去。
韩思雨右手撑着脸,无聊地说:“你头发又弯了哎,还要去拉直吗?”
“再看吧,我突然觉得卷发其实也没那么丑。”
高二下的第一个晚自习,气氛还算轻松,楼月没觉得即将到来的高三有多可怕,总觉得这一条无数中国小孩走过的路,总是可以通过的。
她给每本书套上书皮后,对着书皮上的小蘑菇发了会儿呆,不知道想起什么,戳了戳韩思雨的胳膊。
韩思雨无聊地左手和右手比赛画五子棋,看到楼月的表情,就知道她有事要讲。
楼月双手托着脸,腼腆地说:“今年过年,你有看到你的表哥吗?”
韩思雨稍加思索便知道她在说那个表哥,嘴角一歪,笑得很不怀好意,“见了,我还见到他女朋友了呢。”
楼月在心里斟酌自己的措辞,“那你有什么感觉呢。”
“啧。”韩思雨摸了摸下巴,一脸回味,“我嫂子可真漂亮啊,闻起来也香香的,那种淡淡的清香,不是英语老师身上的味道,真不知道我哥怎么追到人的。”
楼月垂眸,看着桌面上经年累月留下的痕迹,藏在心里的话又拧成一团。
韩思雨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看了楼月两秒,小声说:“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看到同桌点头后,她把新书最后一页撕下来,用铅笔写道:“你是不是喜欢赵应东?”
楼月定定地看着哪几个字,在心里感叹她真的好体贴,韩思雨每次在楼月面前提起赵应东时,都会用“你哥”代指,这种时候却不嫌麻烦地写出来他的名字。
她确认问题被看到后,就擦掉了那行字。
楼月浅浅地笑了下,摇了摇头。
于是韩思雨换了个话题,她挤眉弄眼地说:“其实喜欢赵应东的人蛮多的,但他不在意这种事,还挺烦的,就没人打搅他。”
她看着楼月震惊的表情,继续摇头晃脑,“喜欢你的人也很多啊,咱班就有好几个,不过没人敢说而已。”
“话说他对自己的桃花斩草除根也就罢了,对你的也是赶尽杀绝,控制欲非常变态一男的。”
楼月对她说的感受并不强烈,除了最开始不熟的时候,赵应东表现得有点阴沉之外——但这完全可以用他对赵锡再婚的反感来解释。
就她目前的感受而言,赵应东谈不上多么阳光开朗,但他确实是可靠、沉稳,并且有时候还挺温柔的哥哥。
韩思雨一脸不敢苟同,她舔了下下唇,眉头拧起来,“我要怎么和你说,一个人在不同群体面前,他的表现也是不同的。赵应东对你很好,不代表他真就是个好学生。我们一个初中的,他那时候也没少和班里那些小混混打架,不过上了高中不知道怎么就从良了。”
她捏了捏楼月手掌挤出来脸侧的肉,快速地说:“你以为在那群体育生中间当老大是凭成绩说话吗?”
楼月觉得自己心中那层觉得赵应东很脆弱的滤镜快要碎掉了。
但她同时豁然开朗,不管赵应东面对她,还是面对“她”,所展现出来的自我只是在某个特定人群面前的样子,她不能因为看到了他
两种形象就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完全的他。
“你真是太聪明了。”楼月从桌框里掏出赵应东买给她的酸奶进贡给情感大师韩思雨。
韩思雨不客气地拿过来,毫不客气地把吸管插进去。
老师早就离开,班里的同学也都在说小话,路过巡视的老师也视而不见,开学的第一个晚自习,就这样也没关系。
她吸了两口觉得甚是美味,“你在哪里买的,放学我让我爸买一箱。”
“赵应东买的,我回家帮你问问。”同桌看起来特别傻白甜,“他特别会买好吃的。”
韩思雨突然觉得这酸奶,不喝也罢。
——
回家的路上,赵应东问她:“你的小腿还疼吗?”
楼月坐了一晚上,只觉得屁股麻麻的,“没有啊,我觉得快好了,就是之前一只踮着脚走路,现在养成习惯了,得改一改。”
赵应东觉得她这是歪理,“你不要故意用力试探,问过医生之后再说。”
这种时候,赵应东就很谨慎。
“六班那小子今天烦过你吗?”赵应东说的是之前和楼月嚣张表白的那一位,寒假他分手了,赵应东听到后就留意了很久。
楼月都快忘了这个人,经过他提醒才想起来,“没有啊,你不是说他有对象吗?”
赵应东哦了声,“就是想起来这回事,随口问一下。”他表现得很自然,并没有解释那个不要脸的东西最近已经恢复单身。
楼月却想到韩思雨跟她说的话,一时之间,心里有些怪异。
她对这种感觉很陌生,还有些害怕,很想就这么过去,于是岔开话题问:“韩思雨问你牛奶在哪里买的,她也想买?”
“你今晚带的那盒给她喝了吗?”
“……嗯。”
赵应东不是小气的人,他的零花钱绝大部分都花在朋友身上,“那你觉得好喝吗?”
“好喝啊。”
“那以后你就多拿一盒,分给韩思雨一份。反正你现在瘸着一条腿,我也不好总是去你们班,到时候还要她扶着你。”
楼月在他背后捏着他的校服衣角,心想,这种老父亲一样的赵应东和韩思雨描述的简直南辕北辙,天壤之别。如果赵应东真的只是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这样,那也太精神分裂了。
她暗自嘀咕,戳了下赵应东的背:“你想的可真周到。”
“呵呵,毕竟我是你哥。”
几年后的楼月确实领教了赵应东的两副面孔,她也真切理解了韩思雨未尽之言。
赵应东这种好哥哥的面具,需要一点外力打破。
然而至少现在还是一片祥和,兄友妹不怎么恭的局面很是和谐。
楼月看着头顶的月亮,深思熟虑后,用脑袋顶了下赵应东问道:“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赵应东一般会把这种问题理解成求夸赞的含蓄表达,所以他在楼月看不到的地方笑了下,回答道:“你是一个笨蛋、傻瓜、脑袋缺根弦、小脑不发达,还很好骗的人。”
“……”
“去死吧你!”
于是今晚洗澡的时候,赵应东被剥夺了帮她擦头发的美事。
他只能说尽了好话,把楼月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以挽回刚刚的错误答案,只为获取劳动的权力。
楼月在他的不要钱的溢美之词下又皱眉,长长地叹气后,用一种在赵应东看来十分搞笑的语气说:“你真的什么都不懂!”
第28章 怀疑三个人有些拥挤
楼月腿上的伤其实不怎么严重,楼雁和赵锡了解情况后只是叮嘱她每天上下学要注意,压力全给到赵应东身上了。
他可能觉得是自己带楼约出去玩出的事,对她那条受伤的腿格外在意,骨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肌肉拉伤搞得行动不变。
体育生训练后需要放松肌肉,赵应东对相关的手法非常熟练。
他帮楼月擦干头发后,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脚踝检查她的小腿,因为不敢随意揉按,只能皱眉查看。
“你眼睛不是X光,看不到肉下面的东西吧。”楼月嘟囔着收回腿,又被他拉住,动弹不得
她低头,五官似乎都向下耷拉,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自己捏过没有?”赵应东看着她毫无运动痕迹的小腿,“你的跟腱挺长的,其实很适合跑步。”
楼月看到蹲在自己面前,拄在椅子两侧的手抬起一只,很不客气的按在赵应东的湿发上,像他平常戏弄自己那样,粗鲁地在他脑袋上扒拉,然后抓住一小撮头发,稍稍用力,“你的头发很短,其实揪着很费劲。”
她把自己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毛巾取下来,拽住两侧,在赵应东头顶摩擦做平移。
玩得正起劲的时候,小腿穿来一阵酸痛,痛得她没忍住嗷了一声,一巴掌拍在赵应东的脑门上。
万恶的赵应东气定神闲地收回两根手指,看她痛得嗷嗷叫,下定结论:“看来自己是没有按过。”
他的手掌很大,一巴掌可以直接扣住楼月的脸,手掌从腿弯开始,拢住她小腿肚上的肉,慢慢朝下捋,力道不大,甚至比不上楼月现在又在抓他头发的力度。
“医生是不是说过,现在可以适当进行按摩,你自己的腿,最清楚它恢复到那种程度了,为什么不按照医生说的做?”
楼月:“听不懂啊!你不要捏了!”
她想把自己的小腿收回来,但是这腿所有权是自己的,使用权却被赵应东承包,压根不放手。
想大声求救,又真怕叫醒正在休息的大人,只能唯唯诺诺地抱怨。
赵应东捋完又开始按,大拇指的指腹按在腓肠肌那块,小心翼翼地揉压,掌心的腿肉特别软,软到他怀疑自己寒暑假带楼月去跑的每一步都是幻觉。
楼月甚至想把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腿架到赵应东脖子上,然后一脚踹开他。
当然她也明白这是不现实的,不是说自己做不出来,而是她踹不开。
因为他攥着另一条腿。
比眼保健操还要漫长的十分钟过去了,赵应东才松开手,站了起来,心满意足地看着楼月冒着泪花的眼睛。
他把从楼月脖子上转移到自己肩膀上的毛巾取下来,在浴室的热水下冲了冲,然后裹在楼月的小腿上。
“热敷一会儿,你就在这坐着吧。”
他又进浴室打扫卫生去了。
楼月勃然大怒:“你用的是我擦头发的毛巾!”
赵应东在屋里含含糊糊地说:“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我也没用擦脚巾啊。”
他理直气壮,不以为然,十分可恶。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楼月看着那块鹅黄色的毛巾,慢慢说服了自己,确实,不是擦脚巾就好。
因为小腿遭受了暴力对待,楼月原本能踮着脚上楼,现在一夜回到解放前,不得不依靠外力。
家里的楼梯很窄,赵应东直接背她上去了。
“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怎么这么轻?”
“因为我个子矮,你满意了吗。”
他其实不太满意。
把人丢到床上之后,赵应东环顾一周,用楼月书桌上的小风扇吹了吹。
“我怎么感觉按完之后更疼了,你是不是陷害我?”
楼月小心地捏了两下,立马呲牙咧嘴地胡说八道。
赵应东盯着她的小腿,哼了声,“你就等着吧,明天早上绝对比现在好很多,说不定你走路都不需要一瘸一拐了。”
“最好是这样,不然我一定会把你的小腿也捏成这样。”
“那你还是快点做梦吧,说不定还能把我捏成粉碎性骨折呢。”
赵应东一把将楼月按在枕头上,然后用被子裹住她,“快点睡觉吧,别嘴贫,明天还要上课呢。”
他自己嘴贱完之后就开始这样,楼月脑袋在枕头上狠狠蹭了会儿,然后闭上了眼,说:“滚滚滚!”
赵应东帮她关好灯和门窗,轻手轻脚走下台阶。
下楼之后,他站在院子里看向楼月的卧室,窗户的玻璃折射出月光,能看出楼月浅蓝
色窗帘上的印花。
他看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路口传来骑车的鸣笛声后,他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
在赵应东连续不太正规的按摩半个月后,楼月的小腿确实好了很多。
赶在高二朗诵比赛前,她走路已经恢复正常,只是按到拉上的部位才会疼。
赵应东认为自己是大功臣,命令楼月在他老了以后,也要背他上下楼。
楼月敷衍地嗯了声,“你快点熨,熨完我试试。”
她正在擦自己的小皮鞋,连同赵应东正在熨的裙子和衬衫一起,都是朗诵比赛的服装。
两个人分工明确,赵应东承担大头,楼月承担小头,也算和谐。
因为体育生的自习都用来训练了,赵应东是不用参加这次比赛的,他连自己办理的排练都没看过几次,但已经把楼月的稿子背得八九不离十。
赵应东运熨完那件带着花边的衬衫后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你是不是站第一排?”
楼月点点头,“你怎么知道。”她正要得意地宣布自己是领诵人。
“你这身板稍微往后放放就看不到了。”
“……”
楼月擦完小皮鞋,从赵应东手里夺回自己的“工作服”,气哼哼地踩了他一脚。
他又开始熨裙子,因为楼月要求裙褶必须锋利到把他的手划破,因此赵应东不得不花时间整理散乱的裙褶。
“你们就不能买好点的衣服吗?”
赵应东干这种事很不耐烦,但是楼月在一旁盯着,他只能满腹怨气地机械工作。
“不要偷懒。”楼月把他没熨平整的裙角指出来,“这块还往外翘呢。”
赵应东:“到底是谁在偷懒!”
他愤怒地完成了楼月给他的任务。
楼月顺口问:“你二级运动员证到了,有想考哪里的大学了吗?”
“还没想。”
赵应东把屋子收拾好,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玩。
楼月试探着问道:“你不想去北京吗?北体挺好的。”
赵应东听到北京后,抬眼看了下楼月,“你要是去北京,我就去。”
楼月郁闷地瞪了眼他。
他在网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前两天两人聊天时,赵应东还说自己要去北京呢,信誓旦旦地要和朋友面基,她一问就成还没想好了,两头骗。
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这两年来,两人聊了很多,赵应东偶尔还会问楼月,应该怎么回“她”的消息,楼月对这种实际上是自言自语的交流很害怕。
他现在完全不介意楼月知道自己有个网上的朋友,还会和她聊聊这个朋友,楼月听他讲自己乱编的故事,很难绷住表情,因此不爱和他聊这个,一来二去,赵应东也不怎么在楼月面前提起自己这位挚友了。
不过他在线上倒是时常表扬自己的妹妹,还会很得意的炫耀,说一些楼月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事儿。
楼月磨磨唧唧地坐到赵应东对面,看他拿起手机打字,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和谁聊天。
她犹豫了会儿,问道:“你那个网上的朋友不是在北京吗?”
赵应东听到她说话,放下手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会儿,说:“我发现,你挺像她的,或者说,你俩挺像的。”
楼月大力摆手,强烈抵触这种说法,“我们哪里像了,你不要不说八道,也不要胡乱联想。”
赵应东:“你管我怎么想。”
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但是她比你聪明些,讲话很有道理。”
因为说的都是赵应东爱听的。
楼月心虚地翘起二郎腿,还想再问点什么,赵应东立马看着她,“不要这么坐,左腿放下来。”
她立马端正坐姿,腰板都挺得很直。
这么听话的妹妹可不常见,赵应东狐疑地盯着楼月,从眼睛看到嘴巴,又从脖子看到腿,“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楼月两只手竖在耳朵边,瞪圆了眼睛,“绝对没有!”
“看起来不像,可能是因为我还没发现。”
赵应东俯身,靠近了这个形迹可疑的家伙,“你最好不要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不然你就完蛋了。”
楼月从这句话里看到了韩思雨评价赵应东的影子,紧张地说:“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做了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你会怎么样?”
赵应东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你做了什么事情?”
“我是说假如,你听明白了吗?”
“我听明白了,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楼月一拳打在他肩膀上,看到赵应东和自己离得没那么近了才说:“我没做!我就是问一下。”
“到底是什么事?你说我坏话了?”
他俩每天除了上学睡觉的时候,几乎全粘在一起,赵应东想不出楼月能背着自己做什么坏事,宽宏大量地说:“金额不超过五毛,骂我的话不超过五句,我都可以原谅。”
楼月把沙发上的抱枕丢到赵应东的头上,面无表情地说:“我把你球裤剪成开裆裤了。”
赵应东被这句话镇住了,定定地看了楼月三秒,瞬间站起来往外跑。
楼月原地冷笑,就赵应东这个智商,能发现她才有鬼呢!
——
朗诵比赛那天,一班是第八个出场,赵应东看到第六个就被拉去训练了,楼月他们班已经再往后台走了。
范林正在等女神的班级出场,他穿了他爸的西装裤,长度什么的刚刚好,就是腰围大了些。
他神思不属看着文科班那边,赵应东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先走了,你帮我看着楼月,等她结束了,把运动鞋交给她,让她换上。”
范林从他手上接过袋子,“你快走吧,烦死了,她的鞋自己怎么不拿着啊。”
因为两人塞车筐里忘了。
比赛的那双鞋穿着很磨脚,楼月给后面垫了点东西勉勉强强舒服了些,在赵应东的强硬要求下,又带上了自己平常穿的鞋,只不过两个人一路上斗嘴,到学校忘了这回事。
赵应东刚刚看到楼月他们班,才想起这回事。
他说完,队友就在催他了,虽然对范林不太放心,但目前比较靠谱的就他了。
范林:“死妹控,离我远点,挡住我女神了!”
他把袋子放到自己椅子下,就看比赛了。
楼月在后台候场的时候,脚后跟就有隐隐作痛,韩思雨提议她把脚后跟那块踩下去,这样会舒服一点。
可她站在最前面,踩着鞋没人挡住,一目了然。
楼月忍痛完成了整场朗诵,一下台立马把小皮鞋传承拖鞋。
班主任放他们半小时的假,大家欢呼雀跃跑去学校的超市买吃的。
韩思雨扶着楼月靠在学校礼堂前的大树下,四周没人,只有操场上有同学在跑步和踢球。
“你袜子那块儿有血。”韩思雨挠挠头,“你在这等着,我去超市买几个创口贴回来。”
“……好吧。”楼月趿着罪魁祸首,右手撑住树干,蠢蠢欲动,想要把袜子脱下来看一下。
她勾起小腿,正想趁没人检查一下的时候,眼下出现一双脚,穿着五彩缤纷的球鞋,不是赵应东。
楼月缓缓抬起头,看到一个斜刘海比自己还长的男生。
他伸出手想要代替树干,扶着楼月,脸上写满殷切。
“不用了,谢谢。”楼月沉着脸向后退了几步,她都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什么时候出现的,“你找我吗?”
男生勾唇一笑,“你不记得我了吗?”
楼月看着他,没说话。
这个男同学也不尴尬,自说自话地提起去年和她表白的事情,并宣称经过一年的沉淀,他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她。
楼月听着他倾情演讲,原本一直都面无表情,听他说到自己午夜梦回,心里都是她时,笑了下。
他收到了鼓舞,正要围绕这个方向继续说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下。
他以为是刚才在楼月旁边的女生,似乎长得也挺漂亮的,笑着转过头,先看到一双指节分明的大手,让他闪过一丝不安,随后就是那张阴沉的脸。
赵应东:“夜太长?忘不掉?”
他抬起装着楼月运动鞋的袋子,三秒钟把他甩到书上。
旁边的楼月连忙跳到赵应东旁边,抓着他的胳膊,“
你走路怎么也没声儿啊。”
晕头晃脑的男生也是这个想法。
你他爹走起路来怎么也没声儿啊!
赵应东恨不得把鞋砸他脸上,表情凶神恶煞,楼月扯着他,让那个男生跑路。
“没事,他刚到你就来了。”
楼月把他手上的鞋拿过来,赵应东在台阶上铺了几张纸巾,让他坐着换鞋。
“你不是去训练了吗?”
“嗯,中场休息,我不放心范林,过来看一下。”
事实上,范林确实不靠谱,赵应东脸色不佳,看到她白袜子上的血迹,“先别脱袜子。”
韩思雨这会儿才回来,刚刚超市里人巨多无比,她想着不白来,买个创口贴也太浪费她这番搏斗了,索性又往里挤了一会儿,买了些零食。
回来看到赵应东托着楼月的脚看,表情变得耐人寻味。
“有点拥挤了。”她评价。
赵应东把创口贴塞进兜里,对韩思雨说:“我带她去体育部休息室消个毒,你和你们老师说一声。”
韩思雨:“好嘞!早去早回!”
第29章 亏心事“那我抓到你,你就完了。……
赵应东带她到休息室,从自己的柜子里找出双氧水和酒精,动作熟练,在楼月抗拒的表情下完成了这场小小的手术。
“不舒服不要忍着。”他握着楼月的脚腕,给她的脚套上鞋子,“最开始不舒服的时候就应该想办法,现在弄出伤口,就需要更久的恢复时间。”
他把那双皮质粗糙的小皮鞋放进自己的柜子里,用清水洗完手后,又把楼月的头发扎起来。
楼月全方位被伺候着,全程没有自己动手,听到他的话,为自己辩解:“特殊场合,大家排练那么久都不想出错。”
赵应东十分清楚她的德性,不管对不对,都要先和他顶嘴,“那痛的时候就不要掐我。”
“看情况吧。”楼月看着被包裹住的伤口,“该动手还是要动手的。”
他们俩墨迹了好一会儿,他下一轮训练就要开始了,一会儿不见人,牛教练真的会变成牛魔王的。
“我听说你最近又在给我准备生日礼物。”他把楼月架起来往外走,“你别乱花钱行不行?”
楼月是家里第三个万元户,对上还在赤贫状态的赵应东可真是忍不住炫耀,“你怕是不知道我有多少。”
“多少什么?q币?”
楼月:“反正你别管了,我自有打算。”
她说着就想远离赵应东,“你身上太热了,不想和你挨着。”
这种用完即丢的状态让赵应东有些不爽,他眼睛咪了下,手直接按在楼月赤.裸的小臂上,然后把她整个胳膊都暖了一遍。
做好事没好报的原因是赵应东会在做完好人再做坏人。
他把人送回礼堂后,韩思雨就看到了,狗腿地说:“我会好好照顾楼月同学的,东哥您就放心训练吧。”
赵应东笑了下,顺便在一堆人里看到在用着拍掌器给人加油助威的范林。
“你们去吧,一会儿我训练结束去买晚饭,你们就在教室待着。”
韩思雨连连点头送走了赵应东,嘿嘿笑着把楼月带到自己的位置上。
等班主任过了问了几句后,她把椅子挪到楼月身边,小心问道:“我那会儿离开后,没出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楼月甚至都不记得那男生说什么了,可能是脚上的挫伤太痛,她只记得自己糊里糊涂被赵应东挪来挪去,最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韩思雨夸张地抚胸,做出一副放心的姿态,“那就好,那就好。”
她问完后,按照楼月的大腿,看向她被包扎起来的脚,又说:“这鞋是赵应东给你穿的吗?”
楼月点点头,“嗯,我现在只能穿进半个脚掌,很别扭。”
韩思雨张开手掌,搓着下巴,好奇地问:“赵应东是什么星座的?白羊?金牛?”
楼月对星座不太了解,“怎么了?”
韩思雨偷笑,“嘿嘿,没什么,好哥哥,真是好哥哥,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故作而言它,“这椅子真稳啊,你说是吧。”
那头的赵应东回到训练馆内,教练已经先一步替他集合的队伍,看到他来,没多问,不耐烦地换他来。
赵应东站在这群体育生面前,先是按照常规的训练计划,锻炼了半小时体能,随后又挨个检查他们的训练情况。
他想到楼月被血染红的袜子,他当时不知道是放到装小皮鞋的袋子里还是放到垫子上了,表情就有些严肃。
心虚的人站在最后一排,看着赵应东一脸凶相地走过来,深蹲的时候,突然小腿抽筋,一屁股坐到地上,水泥硬地,砸下去尾椎骨痛得像是骨折。
赵应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急不慌地伸出手,“要起来吗?”
教练走过来,把他拉到一边,让他自己休息,他回头瞥了一眼,赵应东冷笑着看着他,嘴里似乎在说废物。
他们训练结束的早,从外面买完饭回来正赶上礼堂的人解散。
他手里拿着三盒饭,朝楼月招了招手,她就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了,韩思雨面露微笑,跟在旁边。
“你先拿着饭,我和楼月说个事儿。”赵应东把饭盒递给韩思雨,拽着楼月来到墙角。
楼月心虚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赵应东的眼睛。
“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赵应东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裤子口袋上,低头看着她。
楼月抓住他的小臂,演技拙劣地说:“嘶,好疼,站不住了,我们还是快点去吃饭吧。”
赵应东抬起她的下巴,把她的手塞进自己口袋,亲手体验。
“什么时候装进去的?”
赵应东很难描述自己在外面买晚饭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双有花边、沾了血、一看就不是他会穿的白袜子时的窘迫。
那时他旁边不仅有陌生同学,还有一起出来的朋友。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故作淡定地吧袜子塞回去,多说一句都怕被认为是狡辩,只好认下这个闷亏。
赵应东鼻尖的热气在楼月头顶散开,她踮着脚往后退了几步,“真的听不懂哇,还是快去吃饭吧,好饿啊,感觉能吃三碗。”
那双脚他虽然包扎的严重了一点,但是坦白来说,就脚后跟磨伤,这么会儿也该结痂了,早就没这么痛了,楼月自打看到他就开始演戏了,走路的姿势比那会儿小腿出事还夸张。
韩思雨在那边看着,赵应东不好把袜子拿出来塞进楼月的手里,他恨恨地说:“你晚上给我等着。”
这袜子是楼月中午出门前换上的,全新的,昨晚还是赵应东帮她洗的,没想到不到24小时就“物归原主”。
赵应东去卫生间洗手,楼月立马恢复正常步速来到韩思雨身边,学刚刚韩思雨那样,把手放到胸口来回抚摸,“幸好幸好。”
“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就开了个玩笑。”楼月以为他一去训练就能发现的。
她从朋友手里接过来两盒饭,等赵应东回来后,稍弓腰递给他,“嘿嘿。”
赵应东手上有水,可是纸巾在口袋里,口袋里有魔鬼。
他狠狠地捏了一把楼月的左脸,然后伸出手,垂眸看着楼月,想说的话不言而喻了。
楼月恭恭敬敬地帮他擦干手上的水,然后把湿纸巾再塞进他另一边口袋里。
韩思雨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在食堂里找了个桌子吃饭,韩思雨要把饭钱递给赵应东,跑腿费就免了,就当友情赞助。
赵应东虽然嘴上在跟她说话,眼睛却盯着楼月,“不用了,我现在没口袋装钱。”
楼月把自己碗里的烤肉夹到受害者的碗里,低头扮演一个老实听话,乖巧文静的妹妹。
韩思雨挑眉,“现在不收后面我就不给了啊?”
赵应东:“不用给,楼月说她有
很多q币,我要什么都能买。”
“……也不是什么都能买。”楼月谨慎地计算了下,“目前的额度是一百八十七块八。”
韩思雨正要问她为何有这么精准的数字,却看到赵应东表情柔和了一些,有些得意地说:“还行,算你记得清楚。”
韩思雨一头雾水,但是看到哥妹俩心有灵犀的样子,又不好问,只能提起不在场的那个,“今天吃饭没叫范林,他会不会生气啊?”
赵应东冷酷地说:“因为他脑子里只有他女神,暂时流放他半天。”
让他甩着他那个拍掌器吃饭去吧,智障。
三分饭都是大份,楼月很有先见之明地在吃之前就把自己碗里三分之一的烤肉拌饭继承到赵应东那里,所以最后只有韩思雨没有光盘,她把剩下的饭装在袋子里,准备晚自习偷吃。
饭吃完三个人就兵分两路,直到赵应东不在了,她才从同桌嘴里听到自己刚刚没听明白的话,“他最新的身高是一米八七点八。”
韩思雨缓慢地摇着脑袋,用赞叹地口吻说:“姓楼名月的这位同学,我着实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这也太能钓了,你是不是扮猪吃老虎,天然黑啊。”
楼月迷糊地说:“啊,你在说什么,我干什么了?”
“这就是最高境界了。”韩思雨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以后可不能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你这种天赋怪。”
楼月自始至终都没听明白韩思雨在感叹什么。
似乎是自己很厉害的样子。
现在换成她一头雾水了。
——
晚上回家的时候,楼月坐在后座上激动地分享一班拿了第二名的事,认为自己一时的隐忍还是值得的。
赵应东幽幽地说:“那我隐忍得可比你要久啊。”
楼月闭上嘴巴,安静地赏月。
“今天怎么不把手往我口袋里伸了?放进去啊?”
楼月依旧保持沉默。
赵应东持续发力:“你记着我下午跟你说的话吧,晚上你就完蛋了。”
楼月持续沉默。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之后的苟且。
楼月一回家就立刻溜回自己卧室,反锁住了门,放弃了晚间友好的学习时光。
赵应东把政史地的小册子拿到楼上,在楼月窗前开始背书。
一直折磨到她出门洗澡。
楼月端着盆,看着堵住门的人,诚恳地说:“生活中总有大大小小的意外,那就是生活本身的样子,积极面对偶尔的小波澜,会发现它其实给周围人带来很多快乐。”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赵应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抓着她的手塞进口袋里,“自己掏出来。”
他背对着黑天,表情阴森森的,楼月一边掏一边说:“这种小事我可以帮你的,下次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说完这个,她眼珠子一转,捏着嗓子道:“你的睫毛好长哦,又长又翘,鼻子也好挺,嘴巴更是没话说,耳朵也很好看。”
“人帅心善赵应东!腰细腿长赵应东!英俊潇洒赵应东!头脑简单赵应东!”
楼月边说边观察赵应东的脸色,见他慢慢让开一条缝隙,也跟着挤出去,等站在楼道里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立马跑出去。
她发挥出身体的潜力,连脚后跟的疼痛都被肾上腺激素治愈了,一路跑到浴室,关上了门。
她喜滋滋地洗澡,还哼着歌,得意完了后又开始想出去的问题。
就这么冥思苦想了半小时也没想出什么办法,身上的水渍都被风干了,楼月趴在门口静静地听了两分钟,没听到一丝动静。
几番自我鼓励后,她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浴室的门,在那条缝隙上和赵应东对视了。
……
赵锡出来上厕所的时候,撞见楼月在帮赵应东擦头发。
还没等他开骂,楼月立马解释:“我自愿的!”
赵应东也说:“没办法,她就是要这么做,我也没办法阻止,是不是?”
他们俩凑在一起老是搞怪,赵锡想到楼雁说的,不要干预孩子之间的事,不敢多说什么。
“还要擦一个月啊,你记着。”
楼月:“……现在流行光头,你这种头型最适合了。”
楼月要是很听话地服务,赵应东还会不舒服,她现在这样不情不愿,他就特别满意。
他猝不及防地问:“五一假期要和我回老家玩一玩吗?”
“你爷爷家吗?”
“对。”
楼月握着赵应东的脑袋左右摇,表达了拒绝之意。
他早有预料,所以没有再劝她。
头顶的服务极其恶劣,赵应东敢肯定楼月手里的毛巾上有自己被揪下来的头发,他坦然自若,想起了她前段时间的问题。
“我准备考到北京,我知道你应该也要去那里。”
十八岁的赵应东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对这种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十分满意。
按照他的预想,他会顺利考上大学,和楼月在一个城市里,也能互相陪伴。毕业后也会相互参考,找到一份不错的礼物。
他还计划高考结束和朋友出去旅游一次,或者去楼月老家看看。
上大学的时候,把楼月介绍给自己那位朋友,和现在一样,呼朋唤友,其乐融融。
楼月没想过以后,但她也觉得生活有某种惯性,现在这么美好,以后应该不会太差。
“那可说不定。”
楼月嘻嘻哈哈地和他作对,“说不定我就去别的地方了。”。
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开玩笑。
赵应东把她按在椅子上,抽出她脖间的干毛巾替她擦拭,说到:“那我抓到你,你就完了。”
他威胁楼月的话术千篇一律,不外乎“完了”、“完蛋”、“死定了”、“等着瞧”,楼月统统把这些词看作和“啊”、“哦”、“呀”一样的语气词,顶多影响话的气势。
因此她嘿嘿笑着,不以为意。
嘴上有再多的玩笑话,心里都在想,还是会在一起的。
事实上,他们俩头脑都挺简单,想象力也有限。
第30章 可怜他的拇指按在了楼月颈侧的大动脉……
生活在不咸不淡地继续,楼月对于生活的感知是墙上测量身高的尺度,只有看到增长,她才认为这日子不算白过。
赵应东对生活的感知是成绩单,有进步就不算白过。
高二结束的第一个假日,赵应东和楼月气势汹汹进厨房准备大展身手。
赵应东是主厨,楼月是他不入流的助手。
他们俩口味差不多,嘴也比较糙,对食物的忍耐程度非常高,不难吃的饭就算美味,好吃的饭就是山珍,自己做更是放低了底线。
但两人的厨艺水平还是有差异的。
赵应东自认为高人一等,布置给楼月的任务都是洗菜切菜,他则准备那些更为精细的环节。
“土豆切片还是切块?”
赵应东沉吟了会,回答道:“切片。”
“切多厚?”
“你脸皮那么厚就行。”
这种厨子比那些说盐适量的厨子还要可恶,楼月凝视着他,刀锋已经对准了会呼吸的另一个生物。
“不知道你脸皮多厚就问我啊。”赵应东慢条斯理地把牛肉切成片,“你的脸皮大概就是我现在切的厚度,不算很薄,但也不能说厚,具体是怎么切你看着办。”
楼月把土豆放在案板上:“你完蛋了。”
她也被赵应东传染口癖了。
午饭从十一点开始准备,一点钟才吃到嘴里,两个人饿得口干舌燥,主要是长时间的对骂导致的。
赵锡没指望他们那口饭,自己煮了碗面,吃完就去干活了。
厨房里没有空调,赵应东在院子里支了张桌子,把忙活半天的成果端上去,在楼月火急火燎想要开饭的时候,一只手抓住她的脖子,一只手拍了几张照片。
拍完后才放开她,抬了抬下巴,“去吃吧。”
楼月坐在椅子上,先大口喝了点可乐,
才夹起筷子。
赵应东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点评道:“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就是土豆片切的太厚了,导致切出的丝有点像棍子,进步的空间很大。”
“因为我是按照你脸皮的厚度切的。”
“那就有点薄了。”
“……”
楼月瞪了一眼脸皮很厚的人,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给我可乐里掺点雪碧。”
“搀多少?”
“你脑子里水有多少,就掺多少。”
赵应东又推回去了,“那你就这么喝吧。”
夏日炎炎,两人坐在树荫下躲太阳,吃着午晚饭。
楼月的房间里有空调,但她坚决不允许在自己的书桌上吃东西,两人吃完才能去她的房间凉快凉快。
因为这件杀伤力很大的武器在楼月手中,所以,赵应东不得不要承担洗碗的主责。
说好的轮流洗碗,赵应东上午轮完轮下午,非常不满。
他不满地洗完碗,不满地帮楼月拿出冰镇的橙汁,不满地把院子的桌子收起来,最后喜笑颜开地走进楼月的卧室。
“刚刚你用表情骂我,我看见了。”
楼月躺在床上,出风口正对着她,她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
赵应东半躺在躺椅上,也受到了冷气的照拂,回道:“没用脏字。”
楼月惬意地说:“嗯,看得出来是很窝囊地骂人,不然我就把空调外机装你床边了。”
这个暑假只有半个月,半个月结束之后,他们就要去迎接高三了。
昏昏欲睡的午后,楼月把手机放在柜子上录像,赵应东手里拿着楼月的扇子挡住脸,嘴里念叨着:“禁止侵犯肖像权!”
“我们拍一拍吧。”楼月扯着他的手腕,“这是最后一个轻松的暑假了,难道你不想纪念一下,高三翻出来看看吗?”
赵应东:“我觉得可以用逃课来纪念。”
最后还是没拍成楼月心中的场景,视屏里都是两人日常的争吵和不太认真的打闹。
他打到最后,两人都忘了录像这一回事,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椅子上,陷入深度睡眠,度过了这相当平凡的一天。
开学的前一天晚上,赵锡做了一大桌菜,他的手艺大概是一百八十七点八个赵应东的水平。
楼月哇了一声,高兴地说:“这么丰盛?过年了啊。”
赵应东按着楼月的脑袋坐下来,淡淡地说:“可能是断头饭。”
高三前最后的狂欢。
楼雁和赵锡坐在一起,手里端着一杯温水,慢悠悠地喝着。
“妈,你怎么不吃呢?”楼月大快朵颐,赵应东夹什么她就夹什么,吃东西也跟风。
赵锡替妻子回答:“你们吃就行,好好吃。”
楼月从赵应东手里抢来剥好的小龙虾,放到妈妈碗里,楼雁拿起筷子夹起来,吃了一口就皱眉。
赵锡连忙把剩下那块肉放到自己碗里。
楼月越吃越觉得不对劲,她瞄了一眼赵应东,他也没什么表情。
这不会真是断头饭吧。
楼月提心吊胆地吃完饭,把椅子往赵应东那边挪了挪,然后看着两个大人,眼神里写着问号。
赵锡干咳了下,手搭在桌面,手指轻点,满面笑意地说:“你们要有妹妹或者弟弟了。”
他话音刚落的那几秒,楼月没有看赵锡,也没有看楼雁,下意识瞥了眼赵应东。
赵应东在老爸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把头垂下来。
赵锡想捉住楼雁的手,被躲开,憨笑了下又说:“等你们高考结束,刚好就能看到孩子。”
人们对于痛苦的回忆其实是不太深刻的,记忆在不断地反刍中,会使得画面逐渐失真。
楼月忘了那天晚上赵应东有没有说话,忘了他是听到结束,还是中途就离开了,忘了他有没有看自己。
这只是意外的前奏。
高三的开局有些沉闷,沉闷是学习之外的生活带来的。
赵应东话少了很多,以往虽然对着同学装酷,但在朋友和楼月面前,并没有多高冷。
他们还是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一起学习。
楼月从他身上感受到他们刚开始见面时,赵应东身上的消沉。
她以为她和他的立场是一样的,那个孩子对他们而言,也都是一样的。
赵应东不是狭隘的人,这种表现非常反常。
楼月尝试和他交流,赵应东却不解释什么,只是用一种你不明白的眼神看着楼月,偶尔也这么看着赵锡。
线下不行,她就转战线上。
虚拟世界的赵应东诚实很多,虽然还是不会说明缘由,但会坦诚地告诉“她”,他的心情确实不太好。
范林和韩思雨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对赵应□□如其来的转变很不适应,尤其是范林,他故意耍贱,赵应东都反应平平,这简直是对喜剧人的蔑视。
范林私下里问楼月,也没问明白什么,脑洞大开地胡思乱想,最后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注视楼月一分钟。
第一次模考前,楼月很担心赵应东的成绩,等成绩出来后,她才放下心来。
他的发挥并没有受到干扰,还进步了一点。
檐下灯是昏黄的,黯淡的。院子里的树也枝叶料峭,秋寒晚来急,风吹到赤.裸的皮肤上,汗毛都会竖起。
楼月看着赵应东,有些难过地说:“你最近为什么不理我呢?”
大人们休息得更早了,院子里只有他们。
赵应东把楼月拉回房间里,没开灯,只有门前那盏照夜路的路灯。
他摸了摸楼月的头发,问:“你喜欢你妈妈肚子里的那个小孩吗?”
楼月诚实地说:“就那样吧,不好也不坏,我对胚胎很难怜爱,说不定以后相处会好些。”
“确实。”赵应东附和,“我们也是相处出来的感情。”
说完后,他又补充道:“等我过段时间就好了,最近有点烦,对不起。”
楼月回房间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哪怕看不到赵应东的脸,也没法干脆地离开。
“我们是朋友吧?”她忐忑地问。
过了差不多十秒,赵应东才说:“……是的,我们是朋友。”
楼月想,要是现在天气也很热就好了,这样赵应东就会来他房间乘凉,她就可以看着他。
他可能不喜欢那个孩子。
他问的问题是在找盟友吗?
他肯定比那个新小孩要重要啊。
她是不是回答的不对?
楼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多。
十一国庆节,赵锡带着妻儿回家探望老人。
这算得上一家四口首次集合去赵锡老家,楼雁去过几次,楼月就完全陌生了。
她看着窗外,有些新奇。
这一路上,赵应东心情好了很多,掰正了楼月的脑袋,给她指着路上的路标,好为人师的瘾上来,给楼月支教了一路。
她晕头转向的,但是想到他最近以来难得这么阳光,很像回光返照,所以特别用心地配合他。
赵家的院子比楼月外婆家那边大一些,院墙很高,上面嵌着碎掉的玻璃片。
赵应东的爷爷就坐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只对赵应东笑。
赵应东走到爷爷跟前,把他搀扶进房间里。
楼月看着那张干枯的老人面容,只觉得他比自己第一次见面又老了很多,这几年生病老人家的影响也很大。
楼雁搂着女儿的脖子,最后进了房间。
他们计划在这里待三天再回家,说不定还能接上老人一起回去。
赵锡和楼雁陪着爷爷说话时,赵应东带楼月去厨房,她晕车有点严重,他带她喝点凉水,说不定能好一些。
他俩蹲在厨房叽叽喳喳,赵应东帮她按太阳穴,短暂地恢复了一点亲密。
然而,那天还没坐到下午,赵应东的爷爷就把人赶了出去。
他毫不顾忌其他人的目光,大骂赵锡不孝,说自己只有赵应东一个孙子,其他的都不认。
比起赵锡和他们宣布喜讯的那个晚上,现在的情况要乱的多,楼月护着妈妈从人群里挤出来,又看到赵应东的头深深地垂下去。
她为妈妈愤怒,为赵应东难过。
那种摆在台面上,明晃晃的偏爱也不像是保护,他站在爷爷身边,看着也很孤独。
来了没几个小时,赵锡带着妻子和女儿又回去了。
只有赵应东留下来了。
楼月坐在回程的车上,身体还在回味来时的晕车,现在又接上了,浑身难受,简直想从车窗里跳下去。
她一到家就晕晕沉沉地躺倒了,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人会来敲门问她,她连晚饭都没吃,睡到早上十点钟。
回忆到这里其实就可以截至了,然而现实的事情却是切切实实地那样发展下去。
十一假期结束,赵应东回来了。
那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楼月在他小腿上看到红肿的伤口。
她还没来得及多问,赵应东抱了抱她,沉默寡言地回房间了。
十月中,楼雁去产检的路上出了意外,孩子没保住。
十一月,楼月向赵锡举报赵应东沉迷手机,焦头烂额的老父亲强迫他删掉了“网恋对象”和视频软件。
十二月,楼月亲爸岳立岩带走了楼月和楼雁。
第二年春节假刚过,他们就离婚了。
高三下学期,她办理了住校,那半年都没怎么出过学校。
学校就这么大,他们还是上下楼,至少在每周一的晨会上,他们很容易看到彼此。
赵应东看到她就转头,假装没看到她似的。
此后一个礼拜她都没看见赵应东,听范林说,赵应东爷爷去世了。
赵应东请了三天假,但一个礼拜都没有来学校,老师打电话到赵锡那里,才知道他在网吧睡了两天。
楼月想去找他,但赵应东看到她就绕路。
班里同学也逐渐察觉到这种变化,从前常问楼月,她楼上的哥哥怎么还不下来找她,现在看到赵应东也不会戳她。
楼月只有从范林那里才能听到赵应东的消息。
好在那年他的单招考试还是顺利考过了。
楼月和赵应东“闹别扭”导致四人小团体分崩离析,一起上下学没有了,一起打游戏没有了。
韩思雨高考完问楼月:“你介意我和范林私联吗?”她开玩笑地说:“我想知道他最后到底追到女神没。”
她拢着她的肩膀,坐在学校的操场上,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坐在这里谈话,装载在这里的青春就要结束了,楼月眼光望向看台后的篮球馆。
“不介意啊,你们本来就是很早的朋友了,不要胡思乱想嘛。”
她只拍了大合照,除此之外,没有和任何同学合照过,操场上是穿着自己衣服的同学,有些还穿了cos服装,都是青春的气息。
楼月扭过头,把脑袋按在朋友的肩膀上,眼泪悄悄流出来。
她含含糊糊说了高三这一年发生的事,再抬起头,眨眨眼,眼眶就变得干干净净,只有粘在一起睫毛能看出不同寻常。
韩思雨的脸上很少有忧郁的表情,她听完楼月的话,没有问具体的细节,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才十七岁,想不明白很正常啊。”
韩思雨两只手托着楼月的脸,用大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捋着楼月的眉毛,想把她眉间展平。
楼月感受着脸上的动作,觉得她像是在做某种神秘仪式,露出了笑容。
只是她一抬眼,就看到隔着操场,站在篮球馆门前的赵应东,他好像不经意看过来,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楼月笑容消失,立马转过头来。
今天是来学校领填报码的日子。
楼月揉了下眼睛,问:“你想好要填什么学校了吗?”
韩思雨大大咧咧地说:“我这成绩不上不下地,我想去中传,我妈叫我报地方的985,现在还不确定。”
“你呢?”她拍拍楼月的肩膀,“要去北京吗?去的话我就填中传了,到时候好作伴。”
“我也不确定。”楼月脑子里乱乱的,“到时候再说吧。”
在分别前,楼月抱着韩思雨的腰说:“谢谢你。”
她有很多想说的话,最后也没能说出来。
骄阳似火,楼月和韩思雨挥手告别后,站在马路上打车。
赵应东和范林从她身边经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那条她走了两年多的路。
……
楼月从睡梦里醒来,出了一身汗,总觉得自己被地狱三头犬盯了一晚上。
但是感冒奇异地好了很多。
她靠在枕头上咳嗽了几声,拿起手机看韩思雨发给自己的消息,又琢磨着订返程的票。
看着看着,有人敲门。
楼月以为是赵锡,连忙起身去开门。
“怎么样,睡好了吗?”
赵应东微笑着把手伸出来,往楼月额头方向摸去,她立刻朝后退了几步,躲开这个亲切的问候。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吧。”他表情没有变化,把手垂回身侧,“你穿好衣服,我们就可以走了。”
在她午睡的这一小会儿,赵应东似乎全用来打扮了。
楼去甚至从他身上闻到香水的味道。
“……要不还是算了吧。”她唯唯诺诺地解释:“我觉得我身体好很多了,说不定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就OK了。”
她总觉得赵应东看着她的目光有些瘆人。
“可是我想去。”他直勾勾地看着楼月,不像是去医院,反倒是想去什么酒吧/餐厅之类的,“好久没去了,去看看也行。”。
楼月鼓起勇气反抗:“那你自己去吧,明天我一个人去就好。”
她心里非常不安,有种想要去床边挥挥手,搭乘一架飞机,逃离这个地方的冲动。
“你确定吗?”
他看向楼月,睫毛颤动,“我自己去?”
有些人装起可怜,也显得非常强势。
仿佛在告诉旁观者,你要是不接受这种可怜,就轮到你可怜了。
楼月心脏跳动到快要炸开。
胸腔中的情绪混合着心虚、愧疚、不安、逃避以及些微的兴奋,在她身体里炸开。
赵应东猝不及防用手掌握住楼月的脖子,没给她躲开的机会,慢慢收拢,“你似乎有些呼吸急促,我帮你把把脉。”
然后,他的拇指按在了楼月颈侧的大动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