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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分别什么时候去找我的爱人


    回到家后,赵锡一个人悠哉游哉地炸鸡,沉迷地看着棋局讲解视频,等两个孩子进来才发现屋里有人。


    他眼里闪过一丝心虚,没有问两个人昨晚的去处,对自己面前的炸鸡盒子倒是有很强的占有欲。


    赵应东瞥了一眼:“叫范林点的吗?”


    赵锡没想到,自己一个字都没有说,儿子就猜到了。


    他答非所问地说:“那个,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雪,你们要买东西的话,今天就去吧。”


    “炸鸡是中午的午餐还是加餐?”赵应东去厨房看了眼,发现自己留的东西都已经吃完了。


    赵锡轻咳了下,“就是补充一点蛋白质。”


    楼月翻了翻他的药盒,发现药已经按时吃过了,心里也放心了。


    她其实挺困的,但还是打起精神和赵锡唠了一会儿,这一次,在他说赵应东坏话的时候,楼月完全站在了他这边。


    赵锡:“后天几点的飞机?明天下雪的话,会不会耽误你的行程呢?”


    楼月也有点担心,但对这么无法改变的变故,她比较平常心,“下午四点半,要是雪太大的话,就再看吧,反正总有办法的。”


    赵应东一边在手机上挑晚饭的食材,一边听他们说话。


    “要不叫你哥开车给你送过去?但是那估计明天就得走。”


    楼月摇摇头:“算了,那多费人,回来的路上他一个人开车也挺累的。”


    赵应东一脸无辜:“都怪我买不起飞机。”


    赵锡嫌弃的气息溢于言表,“你怎么不买飞船呢?还飞机,我看你真想上天了,上西天。”


    楼月瞪了他一眼。


    赵锡趁机吃完了炸鸡,擦擦嘴巴对赵应东说:“今晚我吃不多,你不要做多了啊。”


    赵应东:“没关系,你明天吃剩下的就行。”


    说完,他牵着楼月的手离开餐桌,带她去休息。


    等他出来后,赵锡坐在沙发上朝着赵应东招招手,脸色比刚才他们三个一起时要严肃得多。


    赵应东大概能猜到他要说什么,因此少见的听话,按照他的指示坐在沙发对面。


    赵锡腿差不多已经好了,坐在沙发上,还是觉得很僵硬。


    他看着儿子的脸,和他年轻时很像,没人会怀疑赵应东和他的关系。


    二十多岁的时候,他对突如其来的担子有过惶恐,但是从来没有想过逃避,抚养他长大的这些年,他更是从来没有后悔过。


    赵锡年轻时也有过一段轻狂的时光,有了儿子之后就沉稳了很多,因为听到单亲家庭的孩子在相亲市场有劣势,他便很努力工作,争取挣更多的钱来不租这个劣势。


    和楼雁结婚是个意外,他曾经后悔过,但后来又释然了,造成和赵应东之间隔阂的从来不是楼雁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而是他的态度。


    他年轻的时候,觉得钱挣够了就够了,等儿子长大,和自己渐行渐远的时候,他又察觉出自己的荒谬来。


    赵锡当儿子的时候,是没有体验过多少父爱的,他习惯了,也觉得老子把自己养大就够了,有时候委屈,也会觉得是自己不成熟,现在想来,那委屈其实是很沉重的。


    他不知道赵应东有没有过这样沉重的感情。


    再婚之后多了的女儿,让他和赵应东之间有过一段轻松的父子时光,但这又出奇的短暂,等家里临时加入的两位成员又离开后,他和儿子的距离更远了。


    赵应东上大学后,赵锡有时候会想这些,但这段时间,分店又开了,他也很忙,还是忽略了。


    等赵应东毕业回家后,他知道了儿子有个女朋友,于是开始细数这些年他辛苦攒下的钱,勉强到了及格线。


    然后赵应东就失恋了,人很消沉。


    这种沉闷在赵应东身上出现过三次,一次是他再婚,一次是楼雁母女离开,一次就是现在,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严重。


    等发现赵应东不吃不喝二十四小时守在电脑面前后,他非常的不安。


    他也去上网查,越查越觉得胆颤心惊,关注的、视频号和各种群聊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赵应东乌龙的自杀事件,他更加地担心了。


    楼月回来后,这种局势骤变,但是越变越好。


    赵锡打心眼觉得楼月是个好孩子,她爱学习、爱妈妈、不钻牛角尖、大方还很善良。


    一开始他以为是这和几年前一样,是兄妹情,后来越看越不对,他一边心焦,一边又骗自己。


    直到范林和他说了些他不知道的事。


    赵锡看着那双那他如出一辙的眼睛,说:“你要好好和小月过,不能再耍脾气,不能胡思乱想,也不能太轻浮。做人要有担当,不能用性命开玩笑,你既然决定要和小月一起,就要做好养家的打算,为家人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小月文凭高,长得好,人很优秀,你不能掉队。”


    在赵应东看来,这些都不算要求。


    但他还是说:“我会的。”


    赵锡觉得他把自己一部分的责任转嫁到了楼月身上,儿子性格偏执,他也要负很大的责任,最后由他的爱人来承担结果,也是他的


    问题。


    给孩子再多的钱也不能当赎罪券,但是至少能让他们过的舒服一点。


    “下个礼拜,我腿上的石膏卸了,你就想干嘛干嘛去,我也要开始工作了,店叫你管得一塌糊涂,你去过几次店里?我过段时间很忙,你也不要来烦我。”


    赵应东点头,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这些店最后都是小月和你的,我先帮你们管,以后你要卖了还是怎么样,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还是要好好经营,游手好闲的厂二代比无业游民要好听,我也不能坑小月。”


    赵锡拐弯抹角说了一大堆,最后才说:“下个礼拜我去拆石膏的时候,你也去复查一下,都没问题才算好。”


    那时候他就不能麻烦小月了,他得亲自听医生说说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


    ——


    楼月返校的倒计时只有一天了。


    屋外白雪纷纷,他们躺在床上,看着玻璃窗外缓缓下坠的雪花片,有种腾空而起的错觉。


    楼月要走了,这雪和她回来时一样大。


    她头发铺满了枕头,赵应东不敢枕在上面,用手肘侧撑着自己的脸,视线有很强烈的存在感,在楼月脸上巡视。


    他突然问楼月:“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号那天你在做什么?”


    楼月:“……你是说那个世界末日的前一天吗?”


    赵应东点头,“对。”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赵应东这样问起,楼月居然也想起来那时候的记忆,“我在想,要不要给我妈打个电话,因为前一年过年我没看到她,一直再等今年过年,结果有人说要世界末日了,要不要写作业,我就想起我妈了。”


    “那你打过去了吗?”


    “没有。”楼月笑了下,“我放学去找舅妈,想借一下手机,她问我干什么,我说想给妈妈打电话,她说手机快没话费了,没事儿就不打了,我想了一下,我要是给我妈打过去,她问我有什么事,我要说世界末日快到了,你要回来看看我嘛?她肯定也觉得我这是没事找事,所以就没打。”


    “难过吗?”


    “有一点,二十一号的时候,大家还是到学校上学了,有的同学没写作业被罚站、叫家长,我就还好,和以前一样,什么事都没发生,所以没打电话是对的。”


    赵应东沉默了几秒钟,说:“我差不多,那天晚上范林找我去派出所过夜,但我想回家看我爸,还想抱一下他。但他有些忙,有人路上出了车祸,叫他去修车,他骑摩托就走了,我回来的时候,他正好要走,问我回来这么早是不是逃学了,等他回来就收拾我。”


    楼月笑容扩大,戳了戳赵应东小臂的肌肉。


    “晚上十二点他都没回来,我一个人睡了,觉得好无聊啊,早知道和范林一起去了,等到十二点,世界末日还是没到,我觉得很困,就睡着了,第二天没人叫我,我就迟到了,范林也没来,他坚持在派出所过夜,他爸妈也陪着他在那里等了一晚上,然后白天全家都请假休息了。”


    楼月和赵应东对视,他们都在十二点钟的那一刻期待过世界末日,结果发现生活还是平平无奇地进行着。


    “你为什么想起问这个?”楼月翻了个身,朝他这边躺着。


    赵应东一只手在楼月的脸上轻轻抚摸,回答道:“那时候,我觉得生活很无聊,我还觉得我以后的生活也会这样,玛雅人快点出第二个世界末日的语言吧,那时候我就不会这么蠢了,后来我希望第二个预言是我爸什么时候对我说真相,再后来就是楼月什么时候回家,我什么时候能找到她,我什么时候死亡?”


    楼月眼皮快速眨动,似乎这样就能把眼睛里的某种冲动压下去。


    赵应东低头亲亲她的睫毛,带着笑意说:“我现在不会期待,某一件事会在具体的那天发生了,和你生活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很惊喜,知道确切的时间反倒是一种折磨,就像是,你也不会知道我哪一天会去找你一样。”


    楼月是一个乐观主义者,赵应东是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


    “就是这样的。”楼月抓住他的手,亲亲手指尖,说:“预言是对生活的干扰,但我预言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她的笑容,天真又烂漫。


    ——


    返校倒计时为零的这一天,和往常一样的平淡。


    楼月早早地起床,把收拾好的行李放在门口,又检查了一遍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赵应东大清早出门买了早餐回来,看着楼月吃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没有给自己买。


    赵锡的早餐的确是他昨晚的剩饭。


    好在他买的多,楼月吃不完的他顺口就解决了。


    父子俩都在吃剩饭。


    昨天雪下了一天,今天倒放晴了,所以一定可以顺利出发。


    赵锡忧愁地叹了口气。


    “小月,我就不去送你了,你哥开车去,你们俩走早一点,中午是高峰期,路上车多,要小心。”


    楼月一边点头一边应答,“嗯嗯,我们会小心的,等我到学校就给你们打电话。”


    赵应东一早上都没说话,沉默地忙来忙去。


    不管他们之前说得多轻松,赵应东到这一天还是挂着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他一个亿。


    他沉默寡言,显得楼月和赵锡有些聒噪。


    吃过早饭后,赵应东开始拖地,他把那个行李箱拖来拖去,最后放到卫生间的角落才舒服了些。


    地拖完后,他又开始叠衣服。


    家里原本就被他收拾得很干净,他做来做去也没有什么变化。


    赵锡躲回自己的卧室,楼月跟着他走来走去,等他终于放过自己,能坐下时,他又去电视柜前的绿植摆在同一条线上。


    “我们一起坐一坐吗?”


    “现在做来得及吗?”


    楼月:“……来不及,所以你先坐到我旁边就好。”


    赵应东脸色稍微好了些,两步跨到楼月身边坐下,带来一阵熟悉的气息。


    “早上吃过药了吗?”楼月把他的拳头展开,五根手指一一按在沙发上,“我觉得你有点分离焦虑。”


    赵应东药吃过了,但是情绪还是很严重。


    “我控制不了自己。”他低头看着地面,诚实地说:“虽然我知道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但我还是会觉得很难受,我想永远都能在下一秒看到你,分别和见面的这段时间间隔越短越好,而且我们还隔着几百公里。”


    楼月想了一下,说:“我一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每天至少会给你打一个视频电话,消息我看到就会回复,你随时可以了解我的动态,这样你会不会好一点呢?”


    “也许吧,恐惧总是在未知到来前最严重,分别会放大情绪,说不定等你走了,我就不会这样了。”赵应东拧着眉头,自己都不太信服这番说辞。


    他呼了一口气,真有种十三四岁那年等到世界末日的感觉。


    不过那时二十一号的的二十四点过去后,生活还是波澜不惊,但楼月走后,他在看不到她的日子里,一定会有更强烈的孤寂感。


    因为机场比较远,他们午饭吃得很早,大家都不太有胃口。


    赵应东做了一大桌子菜,晚上还得接着吃。


    送楼月离开的时候,赵应东提着行李箱,赵锡站在阳台边看着。


    十分钟后,熟悉的车从楼下驶过,路面的积雪压出了车轮印,车缓慢地向大门前进。


    大概有接近两个小时的车程,赵应东给她准备了靠枕,飞机上也能接着用。


    他一言不发地开车,路旁的行人、大树、路灯、高楼快速闪过。


    楼月:“你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赵应东下巴向内收了些,配合地说:“什么?”


    楼月语气生动:“我想,这算不算自投罗网啊?但是赵应东似乎不是很聪明,应该并不会发现吧?再说了,都分手这么久了,他应该也没有什么想法了吧?他之前那么讨厌我,说不定都懒得搭理


    我,他要是生命没什么意外的话,我就去找思雨,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揭过,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楼月笑嘻嘻地看着赵应东,他瞥了她一眼,问:“那你就没想过被我发现之后会怎么样吗?”


    “想了一秒钟,有点不敢想,就赶紧强迫自己加强信心,一定不会被你发现,其实我来之前,我在想,真的很后悔没给自己买意外险,唉,只能在心里祈祷。”楼月一脸唏嘘,那时候简直和自己送自己去断头台没什么区别了,连出租车司机都看出自己的忐忑了。


    赵应东哼了一声,“你还听有忧患意识的。”


    楼月:“虽然过程有些出乎意料,但是结果是十分美妙的,所以说,不要担心某个瞬间嘛,后面可能会有出乎意料的惊喜呢?”


    “我是你的惊喜吗?”


    “是的。”


    赵应东不如之前那么紧绷了,他放松了些,靠在椅背上,“就算你不回来,我迟早也会发现的,到时候你可能会觉得意外险还是很有必要的。”


    楼月切了一声,“我回家的时候你连我都认不出来,还让我拿身份证呢?”


    这个十字路口又是绿灯,赵应东驶过路口才说,“那时,我看到你的样子,猛然间有种你就是她的错觉,然后你说自己是楼月,所以……”


    “好吧,我以为你连你我的名字都忘了呢。”楼月歪着头看向赵应东的侧脸,“不过那时我确实松了口气,以为我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很顺利地按照我的预期那样进行呢。”


    赵应东没有说话。


    楼月的预期是他的噩梦。


    路边的风景已经变得荒凉,路上的车流也稀疏了很多。


    “等你下次来学校找我,我也要说,赵应东是谁?身份证拿出来!”楼月兴致勃勃地想象那一幕,觉得十分有趣。


    赵应东终于笑了。


    他们说笑着,机场就到了。


    楼月时间卡得很好,一进去就值机了。


    赵应东强硬地乞求到一个拥抱,无视周遭的一切,紧密地抱着她,然后再放开她。


    机场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赵应东站在原地,看着楼月一个人走进人群中,他恍惚中觉得自己听到了她和别人交谈的声音。


    她声音轻快,含着笑意,礼貌地询问工作人员问题,还有拖动行李箱时,滚轮发出的声音,沉闷,脚步声也是一样的,一下又一下,由强到弱。


    他清楚这是一种幻觉,和楼月有关的所有声音早已经融进了嘈杂的噪音中,他所听到的一切都是一种幻想,是看着楼月的背影,幻想她周围的一切。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


    飞机起飞后,赵应东还没有离开机场,他心中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让他无限下坠,也许今晚睡一觉之后就会好很多,也许等到楼月抵达之后的那个电话也能治愈一些。


    但是见不到人,塌陷的那一部分是并不会因为这些安慰膨胀。


    他坐在椅子上,脸色凝重,周身散发的气息很是低落。


    旁边的人拍拍他的肩膀,好心问他:“您需要帮助吗?”


    赵应东摇了摇头,礼貌地说:“谢谢,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去找我的爱人。”


    他看向巨大的玻璃窗,那里空旷,还能看到蓝天。


    要挑一个好天气,带一些礼物,穿得体面一些,去见她。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