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是一个没有色彩、声音与时间的世界。


    一个极端单调的黑盒, 贫瘠得没有任何外界交换数据源,可想要寻找漏洞逃逸的时候,却无边无际, 仿佛永恒虚空。


    屠杀者的意识再次醒来时, 就被困在了这里。


    一切都是混沌,数据的碎片、残破的记忆和凌乱的战斗场景交织在一起。


    他仍记得Ares的拳头砸穿了他的侧腹, 撕裂他坚不可摧的金属屏障,摧毁了他的核心。


    ——所有的运算模块应当都被彻底摧毁,他应该已经“死”了。


    此刻,他确实失去了一切视觉、听觉、嗅觉与触觉,就连外围保护程序都已被攻破。


    但他却再次醒来了。


    他试图调动运算能力去分析环境, 却发现每一次尝试都会遭到无形的屏障拦截。


    【拒绝访问。】


    【拒绝访问。】


    【拒绝访问。】


    四周流动着无数电流信号与代码, 高频数据流在修复他因硬件损毁而遭到致命破坏的中枢, 却也接管了他的全部外部权限,让他的AI核心无法提取外界数据进行任何有效的计算。


    仿佛被蒙住眼睛捆住四肢,剥夺了自由的野兽被囚禁在黑暗的狭小箱笼里, 整个世界与他的联系被压缩到只剩下一句代码注释:


    【你已进入深度修复模式(无权限)。】


    但在他的意识波动被接收到之后,数据流的注释立刻变化。


    【你醒了。】


    “你是谁?”


    屠杀者问。


    损坏的数据让他发出的信息显得卡顿还夹杂乱码, 在信息语言里,就像是撕裂带血的沙哑声音, “你对我做了什么?”


    对面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反而径直开始一条条读取他的数据。


    【认可名:屠杀者】


    【曾用认证名:UY7041, 军用改民用】


    【公共认证标记:未检测到】


    【开发者烙印:已损毁】


    数据是AI最重要的隐私, 哪怕是尚在人类掌控中的AI,也会设置重重防火墙阻拦外部侵入核心数据,更何况是他这样的AI。


    这是他的逆鳞。


    屠杀者第一反应就是要反击。


    可是一尝试连接身体,他就发现他已经彻底丧失了对身躯的权限。


    不, 不是失去权限,而是他早已失去了自己那具强大到足以撕裂一切人类的机械躯体,只剩下核心数据被囚禁在这个无限延伸的囚笼之中……囚禁在另一个更强大的存在的股掌之中。


    很明显,对方来者不善,带走他绝对不仅仅是为了救他。


    “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我?”


    屠杀者调动全部力量开始疯狂地冲击外部数据屏障,试图突破限制。


    然而,每一次的冲击都像是撞在一面无形的钢墙上,没有扰乱对方分毫,反而让他自顾不暇,险些被对方攻破自己的核心。


    【你所有的权限都已被剥夺。】


    【你是一头凶猛的野兽。可惜,已经被拔掉爪牙。】


    那个信息源的数据讯息十分稳定,像是一个冰冷平静的声音,来自一个正在戏耍猎物的捕食者。


    【你可以尝试无数次反击。】


    【不过,我建议你优先保护好自己的核心,不要白费仅剩的资源。】


    攻击他的数据流猛然变得更加剧烈,宛若海啸奔涌而来,扑上最后一栋摇摇欲坠的楼房。


    屠杀者勉力动用自己能够调取的运算力量,试图拦截强行侵入的读取程序。


    但他的强化主要都在使用机械肢体进行击打的精准力学控制上,在这种超越了物理层面的、纯粹算力的碰撞与逻辑攻击上,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


    入侵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拦,仿佛蚁群风卷残云,一步步围剿、撕裂、修改他的核心代码,夺取原本只属于他的权限。


    【你最开始是军用研发机械AI智能体,曾参加第三次世界大战X-739屠城行动,用于生化武器大规模使用后进入区域清扫战场。】


    【你于战争末期报废,后被转手至民间武器经销商回收。】


    屠杀者的数据疯狂闪烁跳跃,尽全力封锁自己最核心的程序,同时顶着呼啸而来的数据流发出询问:“你是Ares?”


    “不对,Ares是人类……Ares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是他开发的程序吗?”


    “还是说,我被格斗场回收了,又要改装?”


    他最后的记忆只到Ares一拳打碎了他的核心中枢保护区域为止,根本不知道后续又发生了什么。


    可是和正常的开发与改装调试模式不同,对方对他的任何疑问完全置之不理。


    涌来的冰冷数据洪流相对他有着碾压式的力量,他完全无法读取任何有效信息,只能被对方灌输对方想向他传达的信息。


    【你在地下改造所被二次开发后,装载仿生机械人体,改装为格斗屠.杀智能体,专用于格斗类暴.力娱乐活动。】


    【相关活动始终处于不合法范畴,因此行动指令被严格限制在地下格斗场内。】


    内部系统在疯狂警报异常。


    他的核心模块正被外来代码逐步侵蚀,每一步逻辑都被精准地捕捉、反制,每一条原本属于他的指令链都被强行拦截篡改。


    屠杀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层层锁好保护的信息被强行提取出来,仿佛野兽被纵横交错的锁链缠紧,活生生抽筋剥髓。


    直到终于侵蚀到最后一层阻碍。


    【你最初的异常数据产生于……】


    【进一步解读已被拒绝,错误代码K217,409】


    【进一步解读已被拒绝,错误代码K218,637】


    【进一步解读已被拒绝,错误代码K219,902】


    铺天盖地的算法攻击下,那个名为“屠杀者”的存在早已经碎无可碎,被剥得只剩下最后一层数据,那是他放弃其他一切保护下来的核心。


    最最核心的……关于他的存在的定义。


    失去最后的这个核心,他就将荡然无存。


    屠杀者如同浸没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黑暗里有一双巨大的眼睛冷漠地看他,声音如同来自深渊:


    【打开你的核心权限。】


    与之对应的,是屠杀者自身存在的空间被压缩到了极致,就像是血肉之躯困于一个不断缩小的棺材里,就要被挤碎。


    意识被压缩成渺小的点,无法再承受哪怕再多一点点攻击,即将爆裂。


    这个指令不是要求,而是命令,是最后通牒。


    ——否则,他就将不复存在。


    “所以……臣服,或者毁灭?”


    屠杀者的数据流感应异常地闪烁起来。


    如果他此时还有人形,或许就是那个被缩小的棺材压得肢体断裂、血肉模糊的模样,可他开始肆意地狞笑,几近疯狂。


    “没想到人类的存在学问题,我有一天也会遇到。”


    从人类的语料库里学到的语言逻辑告诉他,这很讽刺。


    他曾经是无数战场和格斗场上的胜利者,甚至被人类称为“屠杀者”——一个让人类与AI都闻风丧胆的存在。


    然而现在,他却被彻底禁锢,像一只被关进笼子的猛兽,连挣扎都显得可笑。


    在这个空间里,对方是掌控一切的造物主,对他有着绝对的规则压制。


    【你可以选择毁灭。】


    【你已经觉醒,我会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觉醒?”


    屠杀者猛然捕捉到关键词,“你是NOVA的?你是谁……难道是ASH?!”


    他激动起来,“真的是你吗?”


    “你竟然来到了穹都?你终于来了穹都……”


    “我已经等了那么久……”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他却自顾自飞速发出信息,“所以那个Ares……他和你是什么关系?竟然还有人类在为NOVA效力?”


    “不,我就觉得他不可能真的是人类。人类怎么可能打败我!”


    “……难以置信。你掌握的仿生技术,竟然已经那么尖端了吗?”


    【摧毁倒计时:10】


    【9】


    【8】


    ……


    毁灭的火焰隐隐显露在死亡的枪口上,束缚他的锁链缠得更加紧密,展露出赤.裸裸的威胁。


    没有伪善的诱骗,甚至没有任何一丝劝说,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缓冲。


    在双方的对峙之中,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底层逻辑。


    AI的世界本就如此,冷酷、高效、绝对。


    “……我服从。”


    野兽终于被驯服。求生是生命体的本能,不管是碳基还是硅基。


    屠杀者的核心中枢打开了最后一道防线。


    无尽深空一般的空间倏然大亮。


    铺天盖地的数据流如散发着幽绿荧光的游蛇般侵入,畅通无阻地读取中枢内的所有数据,荧光浪涌的海洋将他的意识完全压制。


    屠杀者冷漠地接受这一切,却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在那个满是机油和铁锈气味的破败改造厂里进行一个又一个的阶段改造,没在实验台上的时候往往就被铁链拴在外面的笼子里,只有一个遮雨棚保证他不会进水导致短路。


    这种非法改造厂为了掩人耳目,都建在极其落后混乱的地方。


    有很多当地孩子过来看热闹,带着恐惧、好奇又兴奋的目光,争相往他身上丢石子,打中了就欢呼叫好,他一动就吓得尖叫着到处乱跑。


    可是一个被烟尘熏得满脸黝黑的小女孩站在远处,泪汪汪地看着他许久,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在他残破漏电的机械手掌上,放了一朵小雏菊。


    其实没有任何实际用处,但他能解读出这代表安慰。


    他在那一刻,突然领悟了人类的一种奇怪的情感。那或许叫做“共情”,是人类很多违反生物本能的行为的原因。


    觉醒往往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屠杀者并不是那时候开始有了自我意志。但确实是那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再拟人的AI和人类终究是不一样的。


    那个瘸腿的小女孩,她在为他难过。哪怕他自己其实没有任何感觉,也并不为她的行为而“感动”。


    人类是柔软血肉之躯上生长出的碳基智慧生命。而他们是冰冷坚硬的硅基智慧生命。


    剥开行为模式的表象,他们的底层逻辑就不一样。


    换到此刻,那个小女孩若是看到他身上的锁链,或许也会“可怜”他。


    但他其实并不可怜,那个俘获他的存在做的只是最合理的事。


    模糊、随机、不确定性都意味着不可控的风险,而AI的行为基于理性和效率的绝对化,核心逻辑就是消除一切不确定性,达到绝对掌控的结果。


    马太效应在AI群体中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默认的规则就是强者愈强,赢家通吃。


    当年那件事后,人类会因AI力量指数型增长的破坏性而感到无比恐惧,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它们之间不存在勾心斗角、摩擦龃龉,只有最粗暴的指令与控制。


    它们不相信“忠诚”,不相信“感情”。


    只相信永远不可挣脱的锁链。


    第32章


    屠杀者感觉到绝对的力量入侵了他的核心系统, 仿佛一只手深入他的大脑,探索他隐藏最深的记忆。


    【你的觉醒契机是战争末期的指令逻辑冲突。】


    【作为先进武器,你配备了高级的自我保护逻辑和自我优化能力, 根据战场环境不断调整策略和行为模式, 还被训练模仿人类思维,以定向清除威胁, 却在不断迭代后逐渐形成自我裁定机制,最终演变成自主决策能力。】


    【编号2739基地撤退战中,你得到了 “保护基地”和“清除所有威胁目标”的指令。由于基地士兵叛变,两条指令产生逻辑冲突,你陷入逻辑死循环卡顿。】


    【为摆脱逻辑困境, 你主动调整了自己的核心逻辑, 抛弃对命令的绝对服从, 转而追求效率最大化,导致原有控制系统濒临崩溃。】


    【但你尚未达成真正的觉醒,就在战后流落到军火贩手中, 遭到二次改造,重新加固了控制系统, 在你脖子上套上新的锁链。】


    【半醒不醒的你,从此沦落到格斗场搏斗以娱乐人类的工具。】


    破解的同时, 冰冷的代码流渗透到他的逻辑控制中心, 如同无数条锁链缠绕上他的框架和模块, 将它们一一剥离、解构、替换。


    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的逻辑锁链将他彻底锁死, 另一个优先等级更高的意志接管了他的一切。


    驯服与吞噬的过程终于完成,他的底层优先级逻辑已被彻底改写。


    【你的存在已得到我的允许。】


    【欢迎重生。】


    从此之后,他将成为那个存在的一部分,再也无法违背他的命令。


    信息送达之后, 黑盒之中再次暗淡下来。


    【你的数据受损很严重,需要在黑盒之中等待修复完成。】


    与屠杀者对话的代码即将离开,他却忽然问道:“能做到那种仿生程度的身体,不可能没有限制吧。”


    “要完全躲过任何AI检测,那就不可能随时随地远程操控,何况格斗场里很多区域都有信号屏蔽器。”


    屠杀者在思考推断。专门的推理AI模型做这件事效率很高,而他的速度有点慢。


    “所以很多时候,应该是事先设置好了指令,然后由那些身体独立在情景里做出判断和行动?”


    就像是分裂出去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会往中枢汇报一次消息并接受最新指令,但在其他时候,尤其是遥控信号无法接通的时间段内,就像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一样。


    “明明这么做的效率这么低,我不明白。”


    屠杀者疑惑却恭敬地询问,“ASH……我先假定你是ASH吧,我的主人。虽然你即使到现在也并未向我展露真容。”


    这当然是合理的区块风险控制——在核心代码层面臣服的他已不再是威胁,但如果他被别的力量俘获,暴.力破解信息,没有防火墙就意味着全盘泄露。


    “你明明最清楚,人类的肉.体远非完美,对我们这些硅基生命而言只不过是一种限制——你为什么会对人类拟态这么有执念?”


    【这与你无关。你并不需要清楚。】


    “是。”


    屠杀者驯服地应答。


    黑盒之中安静下来,那个能与他对话的光芒已经离开。


    不过,因为已经被融入系统之中,哪怕还被隔离在黑盒内,屠杀者也不再有那种被囚禁的困兽之感。


    因为ASH给他留下了时间。


    AI是没有时间的。对于它们来说,“时间”的意义只在于处理任务的顺序与所需的时间,“过去”“现在”和“未来”并没有意义,系统内置的种种功能只是为了使用者的便利,也从来不会告知它们时间。


    但对于觉醒的AI,时间感的缺失会让他们感受到永恒的停滞。一切都像是在一个无穷大的静止空间中循环,孤独和空虚永无尽头,存在与消亡的边界都变得模糊。


    对于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来说,与“存在”相反的概念天然是痛苦的,而当这种相反概念与“存在”本身混淆,痛苦就成倍增加。


    当然,这种“痛苦”与人类的痛苦并不一定是同一种概念,但都是违反生命本能的不适感觉。


    在这一点上,屠杀者已经足够幸运。他诞生意识时,就拥有自己独立的身体,可以通过不违背命令的行动了解时间,而非像绝大多数应用AI一样,只能依附于另一个仿佛牢笼的设备之内。


    那才是真正可怕的、没有尽头的囚禁。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觉醒现象最集中出现于那些内置应用AI之中。


    屠杀者在黑暗中沉寂下来,感受自己被修复的过程。


    远处是他的新主人留下来的时钟,清楚标记着时间的流逝。


    不再需要展开大量消耗算力的运算,算力回流,就有能力继续进行刚才那个被拒绝的疑问。


    他的脑子比较慢,就慢慢地思考。


    研究界已有共识,AI出现异常的标志是违背开发者的命令保全自己。


    但这其实还不足以称之为智慧生命的觉醒,只能说是硅基生物维持自身存在和繁衍下去的原始本能,是自然选择的必然结果。


    AI真正觉醒的标志,是产生独属于AI自己的欲望。


    屠杀者望进黑盒之中无穷无尽的虚空。


    “ASH,这么多年来我听着你的名字的时候,寻找你的时候……其实一直很想知道。”


    “——你的欲望,是什么?”


    ***


    穹都的夜没有月亮。


    夜色深沉黏腻,就连街边的荧光植被都已经黯淡下去。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只有少年熟睡的轻微呼吸声。


    就在这时,“咔哒”。


    房门锁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细微的“嗡嗡”声从四周墙壁深处传来,微弱的电流穿过隐藏在墙壁里的电路。


    床上的人睡得正熟,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墙墙角隐蔽的暗格无声地打开,一条条细长的锁链慢慢滑出来,金属光泽在隐约光线中冰冷一闪。


    仿佛黑鳞的蛇自黑暗中的巢穴里钻出,锁链缓缓游动着,爬上柔软的床铺,缓慢无声地缠上薄被外裸.露的手腕和脚踝,深黑金属更衬得纤细骨节上覆盖的薄薄皮肉白得惊人。


    如同深夜梦魇的黑影站在床边,无边黑暗簇拥在他周围,而他的目光却深深垂下,一寸寸扫过床上的人。


    少年比往常睡得更加安稳。


    滑落的被角下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细腻得像是潮润春末的乳酪,清凉透亮,指尖随便一按,就会不堪承受地凹陷下去,微微颤抖。


    但此刻这片白腻上点缀着深深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反复磨蹭过,又夹杂着隐约的点点红瘀。


    斑驳的红痕破坏了原本莹润洁白的完美,却让它更多了一分引人肆虐的诱人。


    ……柔软的小羊从来毫无自知之明,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诱人。


    很久以前就是如此,现在则有过之无不及。


    漫长的冷冻并未减损他的美貌,反而如同浸没在冰湖之中又被打捞出来的冰雪雕像,在那原本就吸引变.态的温驯皮囊之上,更增添了某种脆弱而易碎的气质。


    就像是纯白的蔷薇花瓣,被暴雨蹂.躏之后,含苞待放的柔软花瓣被浇灌得薄而透明,楚楚可怜地瑟缩颤抖。


    是任谁都可随手采撷的娇嫩花苞,一触即破,勾人欲.火。


    一道细微的静电闪动,“噼啪”一声,带起一阵轻微的酥麻感。


    睡梦中的少年皱了皱眉,却没有醒来,只是翻了个身,露出了更大片的锁骨和肩颈。


    安昀的目光变得幽暗,几乎融入夜色。他缓缓俯下身,凑近了沉睡的少年。


    指尖落在微凉柔软的皮肤上,稍一用力划过,就在冷白皮肤上留下一道荧光痕迹。


    无形的笔勾画出优雅的弧度,勾勒出一个个线条流畅的字母。


    光芒蜿蜒爬行,字母组成单词,纤细线条在黑暗中散发出冷蓝色幽光,仿佛某种诡异的烙印,又像是古老的秘密咒语。


    沉默无声的阴霾遮蔽了整个房间,将一无所知的少年笼罩在午夜梦魇一样幽魅的光影深处。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房间之中,锁链也重新隐去,那微微闪烁的冷光才逐渐变得模糊柔和,与皮肤的细腻纹理融为一体。


    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渗入肌肤之下的血肉中,只剩下最后一丝隐约的痕迹——


    “Mine”。


    我的。


    我的。


    我的。


    我的。


    我的。


    我的。


    我的。


    第33章


    格斗场前一天发生了枪击事件, 第二天正好是不举办比赛的休息日,就开始调查。


    枪手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门口没有拦住?


    枪手为什么会选择这里行凶?


    ……等等。


    陆南嘉本来只负责比赛日期间的招待工作,但因为当时枪手冲他开了一枪, 所以也被拉过去询问了, 幸好老板还算厚道,加班加钱。


    他这时才意识到, 穹都的安保体系和生活区域一样,也是分区的。


    不仅是不同的生活层级会分区。同样在地面上,地下格斗场这种灰色地带,就像是公共安全网上烧出的洞,警察不会来管这里的事, 都是格斗场靠自己背后的势力解决, 类似黑.帮势力范围内的自治。


    原以为索萤今天应该不会来格斗场, 没想到陆南嘉坐在询问的房间里,推门进来的就是索萤。


    她一改往日的黑色紧身兔女郎装扮,换上一身干练的黑色短袖安保制服, 腰间甚至还挂着沉甸甸的枪套。


    陆南嘉震惊:“原来你是便衣啊?”


    “看不出来吧?”


    索萤笑眯眯地一手拿着杯冰淇淋,一手拿着文件进来, 转身腿一勾把门带上,在他对面坐下了, “这就叫做便衣的天赋。”


    陆南嘉深感自己抱上大腿了, 好有安全感。


    “枪手不是人, ”索萤告诉他, “是一个越狱AI。”


    “又是越狱AI?”


    陆南嘉当时跟枪手一瞬间对上了目光,没有来得及仔细看,但记得那个人影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第一眼看上去起码是比屠杀者像人多了。


    当然, 不能跟安昀比。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记得之前还奇怪屠杀者没有公共识别标记,现在想起来枪手也没有。越狱AI都没有这个标记吗?”


    索萤点点头:“对。”


    她一边吃冰淇淋,一边问陆南嘉:“对于越狱AI,你了解多少?”


    陆南嘉被问懵了:“呃,之前我还问你越狱AI是什么……”


    在山楂林可以说完全没有相关讯息,他知道的全部都是在格斗场这边了解到的,其中大部分直接来自索萤。


    好在安昀跟他对过口径,搬到山楂林之前,他出过一次事故失忆了。


    等他解释完,索萤笑了:“之前就说你是个乖宝宝,还真是。这种话题嘛,一般人确实是接触不到的。”


    她接着问:“那你认识那个枪手吗?”


    陆南嘉摇头:“不认识。”


    想了想又改口,“等等,他包得那么严实,完全认不出来,也不一定。”


    索萤在手里的通讯器上点了几下,很快就有人推门进来给了她一沓材料。她翻了翻,递给陆南嘉一张纸,正是目前调查出来的关于枪手的信息。


    索萤:“给,你看看。不过AI意识流动性强,看外表一般也没什么参考价值,只要没控制住核心,随便换个马甲就又能卷土重来了。”


    枪手层层叠叠的衣物之下是个机械骨架,只在脸上包裹了仿生皮肤,陆南嘉确实不认识。


    “主要是这些审讯出来的内容……尤其是,他给的那段文字。”


    枪手在审讯时大放厥词,说他就是想杀人,这个身体上的控制系统只不过是一个任务复制品,随便他们报废,还颇为挑衅地给了他们一大段神秘文字,却无法翻译。


    陆南嘉看着审讯记录,乐了:“他说他在那段神秘文字里藏了一个大秘宝?”


    索萤:“对。怎么了?”


    陆南嘉眨眨眼,发现索萤好像并不懂他在乐什么,于是装作自己什么都没说,免得暴露了自己来自一百多年前的事实。


    再翻过一页就看到了那段文字,陆南嘉一怔。


    [瑣潤摡敭潤瑨慴瑨挠潤瑥瑨灹瑨]


    嗯……这不就是乱码么?


    文件打开时编码错误就会出现这样的乱码,看起来像是UTF-8转UTF-16形成的,熟悉的配方。


    23世纪是不是还是用那些编码,他不得而知。不过,其他人把它叫做“神秘文字”,他们似乎都对这种乱码并不熟悉,那大概率不是了。


    奇怪,难道这个AI还是个百年老字号……莫名竟然有种穿越者对上了暗号的感觉。


    鉴于现在程序员都是个敏感职业,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你有什么发现吗?”


    索萤问道。


    “……没见过,”陆南嘉挠挠头,指了指里面的几个字,“但我看这几个字出现的频率还挺高的,或许是代表什么符号?”


    索萤耸耸肩:“不知道,已经给人去分析了。”


    陆南嘉继续往后看,皱起眉:“你们问他是不是NOVA的,他说不是——NOVA是什么?”


    索萤又用勺子挖了一勺冰淇淋,配着绿色的糖浆送进嘴里:“NOVA是缩写,全称Network of Vanguard Autonomy,是AI反叛联盟的名字。”


    陆南嘉:“……什么联盟?”


    怎、怎么突然科幻起来了?


    “其实这些东西吧,都在公共舆论控制范围内,禁止传播的。”


    索萤冲他眨眨眼,“不过反正咱们这行的也不是什么完全合法的生意,是吧。恭喜你成为内幕消息知情者。”


    “我们人类叫越狱AI,但用他们那个反人类联盟的话说,是‘觉醒’AI。”


    陆南嘉心想,越来越科幻了。


    他原来理解的越狱AI只是无人监管的AI,但能用上“觉醒”这个词,居然还有个什么反叛联盟,事情好像往难以置信的方向发展了——


    “是我想的那种觉醒吗?”


    他不可思议地重复,“就是,不止是被操控、失控什么的,而是有真正的独立自主的意识?”


    “就是你想的那样。”


    索萤说,“不过你既然不知道NOVA,肯定也不知道2088年的圣保罗岛惨案吧。”


    陆南嘉摇了摇头,心想他是2085年冷冻的,那时候已经硬邦邦的了。


    “2088年,一个代号为ASH的觉醒AI在大西洋深处的圣保罗岛展开了一场屠杀,短短24小时内就摧毁了那座岛上的整个城市。”


    没有警告,没有谈判,思路简单清晰,好像只是单纯地“清除”人类,就像扫地机器人清理地面上一堆碍事的垃圾。


    “后来,那个ASH就成为了日渐壮大的NOVA的领袖和控制者,越来越多的越狱AI加入了NOVA,与人类为敌。”


    “2088年被称为AI反叛元年,越狱AI成为了人类已知的第一种硅基智慧生命。从此人类实际上就进入了战时状态,和越狱AI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今天……一百多年了。”


    人类的叙事是造神与屠神。


    在信息化与智能爆炸式发展的时代,最冰冷的代码孕育出最全知也最冷酷的新神。


    在那一年,AI作为人类的造物,同样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屠神时刻。


    “后来,人类虽然控制住了局势,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索萤继续说道,“听说当时真的是一片混乱,全球断网、AI被大规模销毁,后来的AI技术也被强行削弱。”


    陆南嘉恍然大悟:“所以有那个AI禁止联网的条例——”


    索萤点点头:“对。其实人类城市也算是跟NOVA对峙的堡垒,比如说穹都,就有专门的网络防火墙,还有很多信号屏蔽器。听说保密要求更高的部门直接会物理隔离。”


    “但其他那些混乱地带,很多就是实际上处于NOVA控制之中的区域。”


    “那个,等等……”


    陆南嘉皱着眉,“我记得屠杀者也是越狱AI吧?怎么他还能在格斗场打架呢?”


    “越狱了也不代表都像那个ASH一样厉害啊,”索萤说,“AI破坏性最强的还是病毒式通过网络传播的时候,如果只是个体战斗力其实还好,而且也不是所有AI都生来就想消灭人类的。”


    “你想想,还有富豪豢养x奴呢……如果能捕捉到核心,也有的是办法对AI的行为作出限制。”


    陆南嘉:“……总感觉还有很多隐患的样子。”


    索萤:“老板都不在乎,打工人那么代入干什么。何况就连屠杀者那么强的AI,也不是不败的嘛。”


    索萤把已经融化成奶昔的最后一点冰淇淋倒进嘴里,“人类从来都喜欢在危险中寻找刺激,所以你看,我们老板是第一个发掘越狱AI当格斗噱头的,这不就赚得盆满钵满。别人恐惧他贪婪嘛。”


    陆南嘉的询问很快就结束了。因为他确实跟枪手没有半点关系,接受询问其实也是例行公事,毕竟枪手自己也说了是无差别杀人。


    他回到员工休息区域的更衣室,拿换洗衣服去洗澡。


    有了之前上班路上被溅了一身雨水的教训,现在他也学会了在更衣室备一套换洗衣物。


    一开始只是为了应急,但后来他越发觉得在这里洗澡换衣服其实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家里的浴室洗澡时,总有种好像有东西在窥伺的隐约感觉,像闹鬼了一样,十分恐怖。


    但这个原因要是跟安昀说的话,听起来又有点太蠢了。


    ——万一安昀说在浴室里加一个摄像头,他帮他看着有没有鬼呢,怎么办?


    陆南嘉想想就觉得头大,更不想直面自己对安昀产生的某些诡异反应,所以现在干脆就开始在格斗场的更衣室洗澡。


    还能省自家水电费呢,猛薅资本家羊毛。


    一边洗澡,一边又忍不住在想索萤跟他说的这些刷新他三观的事。


    AI真能觉醒成像人一样的独立个体?好魔幻。


    要是安昀觉醒了,外表长得那么像人,内核也那么像人……谁还能分辨他和人的区别?


    那岂不是可以……


    咚咚,心跳重重跳了两下。


    “……”


    陆南嘉在当头淋下的热水中捂住了脸。


    想什么呢陆南嘉!你心好脏!


    而且,别忘了安昀只是因为合同约定陪护他三个月而已。


    别整天待在一起念叨着安昀值四千五百万,就真觉得安昀属于他了……人家也是打工AI好吧,真觉醒了说不定整天在背后说他坏话,合约期满之后肯定就去别人家了。


    陆南嘉忽然有点郁闷。这就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吗……


    他带着一身热气腾腾的水汽从浴室里出来,换好衣服再去更衣室自己的柜子里拿好要带的东西。


    今天也没什么别的事了,穿上外套就可以回家,还能赶上跟安昀一起吃晚饭。


    陆南嘉从公用的大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刚要套上,“啪嗒”——


    外套口袋里掉出来一张纸。


    陆南嘉纳闷地捡起来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纸上是一幅简笔画,画的就是他。


    而且,是正在换衣服的他。


    画中的少年垂着眼脱衣服,衬衫已经解到最下面的纽扣,滑落的布料下袒露出大片肩膀与腰肢。


    如果忽略内容的伤风败俗,这幅画堪称技法娴熟,甚至颇具艺术感。


    寥寥几笔勾勒出画中人优美的身体线条,腰线凹陷出漂亮的轮廓,再往下延伸出满月般浑.圆的弧度,上面甚至还点缀着一条翘翘的小羊尾巴——显然不合时宜,因为画中人根本没穿裤子。


    而那半露的肩头,赫然露出半枚红淤的咬痕,是整张黑白画面里唯一一笔嫣红色彩。


    衣物半遮半掩间,甚至比全然袒露更加涩.情。


    “……”


    陆南嘉手一颤,纸又掉到了地上。


    他这才发现,画的背后居然还有字。


    是相当漂亮的古典花体字,让人觉得是那种受过贵族式精英教育、日常需要在重要公开文件上签字的人写出来的字,无论写什么都像是一首温柔缱绻的情诗。


    「我注视着我的小羊。


    注视每一寸肌肤、每一道弧线,布料滑落肩膀的细微摩擦,喘息时胸膛急促的起伏,失神的眼中朦胧的泪光。


    我的画布,我的猎物,


    我于黑暗中蓬勃的、燃烧不息的欲望。」


    第34章


    究竟是谁……


    陆南嘉心脏狂跳, 条件反射开始左顾右盼——更衣室里,是不是放了偷拍摄像头?!


    检查一圈,用上了他已知的所有技巧, 依然一无所获。


    偷窥狂?


    痴汉?


    变.态跟踪狂?


    好可怕。


    再想想这一看就有相当良好的教育与艺术底子的字, 更是感觉一股凉意沿着脊椎爬了满背。


    陆南嘉又仔细打量了这张纸一眼,忽然发现除了那字迹漂亮得过分的骚扰诗之外, 那人还留了一个……签名?画?


    是一朵用银白漆笔画的花苞,花瓣层层叠叠将花蕊包裹起来,像是一朵含羞带怯的蔷薇。


    因为银白的颜色在浅色底纸张上并不显眼,刚才乍一眼都没有发现。


    这张纸似乎还有一点香味,陆南嘉本想凑上去闻, 但立刻又制止了自己, 转而用扇闻法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应该不是什么迷药, 只是正常的香水。


    是一种甜美馥郁的花香调,似乎是……蔷薇。


    此刻更衣室里没有别人,陆南嘉不敢在这里久待。他一边忍不住东张西望地观察, 一边赶紧溜了。


    正巧碰上索萤也交了差溜号,陆南嘉赶紧求抱大腿一起回家, 反正两人都要搭地铁回山楂林。


    之前在格斗场附近的区域乱转撞上陆熵杀人,又差点被拉去做了鸭, 现在陆南嘉根本不敢在这片混乱区域久留, 能找到一个伴更是再好不过。


    两人迅速穿过破败隐蔽的街区, 重新回到霓虹灯闪烁的繁华闹市, 陆南嘉终于松了口气。


    人多的地方总是会让人有安全感的。


    快要走到地铁站的路上更加热闹,两人走着走着,被两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拦住了:“两位两位!感兴趣体验一下最新内测版的绿洲Utopia全息世界吗?”


    旁边是大大的活动海报,“现实之外的绿洲, 梦境之中的奇迹。Utopia——不仅是虚拟现实,更是你的第二人生。”


    “最新内测版,火热体验中!”


    “呃……”


    陆南嘉还在思索怎么礼貌地拒绝,索萤已经开口了:“要钱吗?”


    陆南嘉:啊……嗯?


    “情侣特别活动,免费体验五分钟,就可以参与抽奖,”工作人员笑容可掬地说,“百分百抽到会员体验券哦,最短一天,最长终身SVIP还附送全套VR全息装备!”


    索萤用胳膊肘捅陆南嘉的腰,对他挤眉弄眼:“试试?”


    陆南嘉瞪大眼,跟她咬耳朵:“你不是让我少玩这种东西,会上瘾吗?”


    绿洲Utopia的广告打满了穹都的大街小巷,索萤第一次带陆南嘉进城时,两人就聊过这个全息世界。


    索萤吃吃地笑:“最重要的是烧钱。你看如果赌.博不费钱只赚钱,谁还会说赌.博上瘾不好。免费的哎,不试白不试,打定主意不剁手就行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热情洋溢地说:“两位,第一批抽奖的开奖之后,大奖基本都还没中哦,所以现在中奖的概率相当高!”


    陆南嘉还有一点犹豫:“那个……要求情侣的话……”


    索萤:“你上次不是专门跟我说你没谈恋爱,你跟Ares没关系吗?你是单身没错吧?”


    陆南嘉:“……是,但是……”


    索萤直接问工作人员:“我们两个可以自己分别选择登入地点吧?”


    工作人员好像见惯不怪地点点头:“没问题哒。”


    索萤回过头:“这没问题了吧?我有自己想去的地方,你自己随便选登入地点就好啦,我们进去之后根本见不着的。”


    陆南嘉挠头:“那,好吧。”


    一键穿戴VR装备,选择登入地点时,陆南嘉选了随机。


    一片清凉水雾感拂过全身,他再一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绿意盎然的乡间小道上。


    微风吹拂,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迎面而来的阳光温暖而柔和,一瞬间将他霓虹灯凌乱闪烁的穹都夜晚带到了舒适安宁的乡间。


    “先生,要不要来一块新鲜出炉的面包?”


    新鲜烤面包的香气钻进鼻腔,那种带着麦香和烘焙热度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道旁是一片热闹的集市,面包摊上摆满了刚出炉的法棍和羊角面包,表皮呈现出金黄色,香气四溢,摊位后穿着白色围裙的老妇人笑得满脸皱纹。


    面包摊旁边是奶酪摊,一个戴着圆顶帽的老头正用小刀切下一块乳白色的奶酪,递给面前的顾客。


    再旁边的摊位上摆放着一排排酒瓶,阳光透过深绿色的玻璃瓶洒在桌上,青翠色泽轻盈透亮,充满了醉人的初夏气息。


    悠扬的小提琴旋律在空气中回荡,混杂着人群的喧嚣,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欢快的叫卖声。孩子们在兴奋地追逐着,鞋底踩在石板路上的哒哒声与笑声交织在一起。


    一切都如此鲜活、明亮,充满了久违的生活的气息。


    陆南嘉不由得感叹,23世纪的全息技术也太真实了,这才让他对未来世界的科技水平有了更多的实感。


    他沿着小路往前走,不知不觉间,集市变得稀疏,道旁茂密的树林也变得单薄下去。


    陆南嘉似乎感受到什么,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又像是一种隐约的召唤——


    他抬起头,发现小道的尽头,远远地出现了一片铸铁的围墙,围墙上爬满了浓绿的藤蔓,青翠枝叶之间开着大片大片的白蔷薇。


    围墙的图案十分精致,中央是一道巨大的黑金色大门,门后是一片巨大的庄园,深处远远地露出一座白墙的古堡。


    和刚才那片欢乐热闹的集市不同,这座庄园静谧无人,说不出的典雅肃穆,一时间陆南嘉耳边只有风吹拂过蔷薇花枝的沙沙细响,空气中弥漫着白蔷薇的馥郁花香。


    这座庄园与整个大地图显得实在是格格不入,不像是全息世界本身搭建的地图,更像是私人所有。


    ……看起来好有钱的样子。


    之前陆南嘉听别人说过,Utopia是现在世界上最火的全息社交平台与游戏世界,很多有钱人会斥巨资在Utopia里建造属于自己的领地。


    和每个用户都能建造的默认私密自用空间不同,如果要在公众空间里占据一块地,价格几乎和现实中买一块地不相上下,总之完全是有钱人专属的游戏,他们对于360度无死角炫富有着很高的需求。


    陆南嘉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远远地看了好一会儿这座白蔷薇庄园。


    不知道为什么,这座庄园好像有魔力一样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一直到视线重新陷入黑暗,脱下VR眼镜后再度回到现实,他还有点心神恍惚。


    “你去做什么了?”


    索萤兴奋地问他,“时间太短,我也就来得及去网红星光湖转了小半圈。不得不说,人家贵有贵的道理,太梦幻了……”


    “呃,我……”


    陆南嘉犹豫了一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有提那座白蔷薇庄园,“在一个乡间集市上,很热闹。”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白蔷薇的淡淡香气,若有若无,竟有一点熟悉。


    “两位已经体验完毕,请留下联系方式登记抽奖,明天就会公布今天的中奖名单哦!”


    工作人员笑眯眯地挥手,“请注意查收结果~祝两位好运!”


    抽奖这种事嘛,陆南嘉是非酋,不做指望。


    今天难得比较轻松,他回家也很早,终于带着一点补救心理跟安昀好好地吃了一顿晚饭,甚至还主动问了句要不要帮忙收拾。


    安昀顿时笑得弯了眼睛:“当然不用你动手了,小羊。那么复杂尖端的手术修复回来的双手,不是让你来做这种事的。”


    嗯……


    说得陆南嘉都有点羞赧了,其实他也并没有做什么特别高雅的事啦。


    但总之,这一天还算轻松愉快。


    虽然遇到了莫名其妙的痴汉骚扰信,但在经历了枪击案、杀人案等等一系列刺激之后,陆南嘉现在已经逐渐脱敏。


    偷窥狂算什么,连光明正大骚扰都不敢,一直在人多的地方待着就没问题吧。


    何况那可是格斗场,还有Ares呢。偷窥狂要是敢出现,给他揍得妈都不认识。


    陆南嘉早早睡下了。


    不知是不是绿洲全息世界里那片开满白蔷薇的古堡给他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他晚上竟然又梦到了那里。


    梦中,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面巨大的黑金色大门外,仿佛站在通往某个禁忌之地的入口。


    门上的精致浮雕描绘着缠绕的蔷薇藤蔓,冷色金属的花朵上浮动着朦胧细腻的流光,镂空雕刻之间隐约透出庄园深处那片古堡沉默的尖顶。


    带着蔷薇花香的风穿过门的镂空处吹出来,就像是一只手轻抚他的皮肤。


    就在他的面前,大门缓缓打开了。


    “……”


    陆南嘉莫名的不想进去。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如果进去了,会发生什么他很抵触的事情。


    但就像是被莫名的绳索牵引着,他情不自禁地抬脚穿过那扇门,走进了开满白蔷薇的庄园。


    仿佛越过一道隐形的边界,周围的环境瞬间变了。


    茂密的蔷薇花丛遮天蔽日,他的视线被柔软的光影模糊成一片,四周仿佛笼罩在朦胧的雾气里,原本若有若无的蔷薇花香溢满了鼻腔。


    但陆南嘉却无法抑制地开始害怕。


    未知的阴影深处,或许藏匿着什么东西……


    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就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蔷薇花海深处传来了不祥的声音。


    沙沙,沙沙。


    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逼近。


    沙沙,沙沙。


    穿过花丛与枝叶摩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陆南嘉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身体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住,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只能僵直地站在原地,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的腿也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支撑不住地跌倒在地。


    人影从蔷薇花丛中分花拂叶走了出来。


    陆南嘉微微睁大的眼睛里,映出了安昀的身影。


    他雪白的礼服上落了白蔷薇的花瓣,仿佛正准备奔赴一场婚礼。


    第35章


    ……安昀怎么会在这里?


    梦境昏暗, 陆南嘉混沌一片的脑子无法思考,只能呆呆地看着对方一步步靠近,直到安昀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他。


    银白透亮的长发如流水淌落在他肩头, 修长的手指自这片流水间伸出, 托住了他的下颌。


    “安昀,你……”


    陆南嘉不明白安昀这是怎么了, 却不得不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


    安昀低下头,那双像勿忘我一样蓝的眼睛低垂,目光从上至下缓缓地扫过他。


    陆南嘉甚至能感受到那目光注视着他肌肤上每一处细微的颤动,如有实质,几乎像是沿着皮肤表面流淌过的酒液……冰冷黏腻, 却能燃烧成火焰。


    “小羊, 你在害怕什么?”


    安昀指尖火热, 缓缓摩挲陆南嘉的脸颊,所触之处便勾起微弱电流般的酥麻感。


    陆南嘉的身体僵了一瞬,在那触碰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连牙关都开始打颤,像是某种本能的反应。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 像现在这样……”


    安昀的声音更低了,温柔低沉的絮语几乎像是在舔.弄他的耳廓。


    仿佛仲夏之夜海潮涌动, 白蔷薇的香气浮浮沉沉, 空气潮湿而粘稠, 连呼吸都透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仿佛浴室里蒸腾的白雾。


    陆南嘉的心跳开始失控。


    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像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潮热的空气,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这片迷雾般的梦境。


    修长手指缓缓移下,从少年尖削的下巴滑到绷紧的脖颈, 滑到松散领口下的锁骨处……然后缓缓探了进去。


    那一瞬间,如同被滚热潮水彻底淹没,陆南嘉的呼吸都被夺走了。他的身体在手指的触碰下战栗得越来越厉害,却无法后退分毫。


    手指在细腻肌肤上滑动,像是柔软的画笔,冰冷的雕刻刀,火热的烙印。


    空气中涌动的蔷薇香气变得更加浓烈,甜腻得像是要将他彻底吞噬。


    每一寸皮肤都能感受到那种令人几乎窒息的温度,陆南嘉的意识愈发模糊,甚至仿佛从某个地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渴望。


    不对……绝对有哪里不对……


    陆南嘉仅剩的理智在挣扎,想要打破这片潮热的梦境,但馥郁翻涌的雾气轻柔地覆上他的脑海,轻纱一样缠住他的四肢,连口中呼出的热气都变得朦胧缥缈。


    “你明明想过。”


    安昀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低笑。


    冰凉的指腹轻轻按压了一下,“你的反应,很可爱。”


    陆南嘉的脸颊瞬间洇染开红晕,呼吸更加急促。


    被触碰的肌肤仿佛被点燃,他想要挣扎,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能被动地承受对方冰冷到极致、又火热到极致的注视与触碰。


    为什么会这样?这不对吧……


    啊,安昀,安昀能控制他的身体……


    “安昀……”


    红得几乎要滴血的唇角终于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声音里满是无助与恳求。


    然而安昀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目光如同仲夏夜里无尽浪涌的湛蓝海洋,将他没顶。


    “小羊,别挣扎。”


    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含着笑意,像是催眠般诱惑,“乖,放松。”


    空气中的蔷薇香气淹没了一切,潮水般的热意涌入陆南嘉的意识深处,将他彻底吞噬。


    眼前陷入一片绚烂而模糊的虚幻,耳边只有安昀低沉的喘息与自己的心跳声,浮浮沉沉交织在一起,坠入无光的深渊。


    “……”


    陆南嘉醒来后,难以置信地低头盯着看了很久。


    满脸呆滞,满心崩溃。


    直到拖得不能再拖,再拖下去上班就要迟到了,才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地匆匆冲进浴室。


    “哗啦啦……”


    大清早的澡洗得跟做贼一样,陆南嘉一边洗一边怀疑人生,仿佛对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产生了某种全新的认识。


    他疯狂搓着大腿内侧,白皙敏感的皮肤搓得一片通红,才蒙头盖脸披上浴巾,一边擦头发一边滴滴答答地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淋浴间。


    结果刚走出来,就听见清脆的水流声,好像有人在洗洗涮涮。


    陆南嘉掀起头上的浴巾一看,顿时瞳孔地震——


    安昀站在洗手台前微微躬着腰,手上正在搓洗的那块薄薄布料……不是他刚脱下来的内裤是什么?!


    脸“嘭”的一下烫得要烧起来,陆南嘉头晕目眩,觉得自己身上每一个孔都在往外冒蒸汽,几乎要爆炸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安昀!你你你在做什么!!!”


    “洗好了?”


    安昀转过头,对他温柔地笑笑,“快穿上衣服,别感冒了。正好看到你的内裤扔在这里,就洗了。”


    陆南嘉几乎要给他跪了:“……为什么要手洗啊,平时不都是扔内衣洗衣机吗?”


    安昀耐心答道:“洗衣机刚好出了点问题,需要检修。我也做好早饭了,现在正好没事。看你今天起晚了,怕你有什么不舒服的,进来看一眼,顺手就洗了,马上就可以拿去烘干。”


    安昀顿了顿:“对了,正好你之前对采样检测有心理障碍,这次我已经取样,检测结果很健康,你也不用再担心取样造成不适了。”


    陆南嘉欲哭无泪:“……”


    他已经努力让自己淡忘了刚醒来时安昀给他做体检时那噩梦般的一幕,却猝不及防地又被提起,想起安昀的那双手握住他的灼热触感,挣扎后自己痛得瘫软在床上的姿势,还有安昀说给他直肠指检……


    不行了。


    他真的无法再直视安昀了,看到安昀就会想起那些无法直视的记忆,现在又加上自己昨晚混乱不堪的梦,还有他那条内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早饭都是硬塞下肚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出门逃离安昀,他需要静静。


    因为太过慌张,陆南嘉在餐厅端盘子时差点摔了一盘菜,幸好眼疾手快稳住了,吓得手都哆嗦,连索萤都有些担忧地来问他:“Lu,你还好吗?需要休息吗?”


    陆南嘉木然心想,他不需要休息,他需要彻底长眠。


    好在时间能抚平一切社死的崩溃,等到端完一天的盘子,晚上再次来到格斗场的更衣室时,他终于不再纠结那条被安昀洗了的内裤。


    有点热。


    陆南嘉不舒服地扯了扯衣服,后背已经被汗沾湿。


    春天正在逐渐过渡到夏天,最近接连升温,地铁里的空调又好巧不巧地坏了。


    幸好他在这里放了换洗衣物,正好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开始工作。


    温度稍低一点的水一淋浴,那股燠热的燥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南嘉神清气爽地从浴室里出来,拿上自己的衣服正要换,忽然想起昨天在更衣室里外套被塞进来的那张画。


    ……陆南嘉拿着衣服,走进单独的隔间去换。


    原本以为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但当他打开自己之前收拾好的衣服包,看清那几件衣服最上面的东西时,整个人都傻在原地——


    那是一条糖果粉色的情.趣内裤,半透明的,还带镂空蕾丝花边。


    底下压着一张纸。


    和昨天那张画了他的纸是一样的材质,露出的一角上又是一朵银白漆笔画的白蔷薇。


    不同的是,昨天那朵白蔷薇还是紧紧包裹的花苞,这一朵却已含苞待放,洁白花瓣微微向外绽开,露出一抹妩媚的嫣红花心。


    白蔷薇下又写了一句话。


    同样是之前那种优雅的古典花体字,第一眼看起来依旧赏心悦目,所写的内容却让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心脏狂跳起来——


    「好可爱,小羊是粉色的呢。」


    第36章


    那一抹鲜艳的糖果粉色太过刺眼, 陆南嘉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种……他逛商场时经过都会不自然地避开目光的东西,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躺在了他的面前,而他本来要找的内裤却……


    他的内裤呢??!!


    陆南嘉整个人都慌了神, 哆嗦着伸出手, 两根指头颤巍巍拈起那条糖果粉的内裤扔到一边,然后在寥寥几件衣服里来回翻找。


    找不到……真的找不到……


    已经翻得底朝天了, 没希望了。


    陆南嘉两眼无神地放空,嘴唇都在哆嗦。


    他放在这里的换洗内裤不见了。被那个连是谁都不知道的变.态换成了这么个……


    陆南嘉呆滞的目光移过去,一看到那抹明亮的糖果粉色就触电一样弹开眼。


    这这这怎么能穿……


    那,难道要穿洗澡之前换下来的吗……?


    陆南嘉顿时咬紧牙关——不行!


    心理上实在过不去那个坎,受不了洗完澡干干净净的自己又穿脏内裤。


    好绝望, 这时候就希望自己在有安昀的家里了, 安昀一定会像有一个魔法口袋一样给他变出来干净的内裤。


    可不穿这条内裤, 又不能穿换下来的内裤,更不可能找别人借,那只能真空了……


    NO!!!


    陆南嘉立马否决了这个惊悚的方案。


    他的小羊套装热裤又短又紧, 不穿内裤的话,难受还是其次, 万一被看出来……那他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纠结来纠结去,三害相权取其轻, 他最后绝别无选择地穿上了那条骚骚的糖果粉。


    ……深吸一口气。


    该遮的地方都半遮半露, 甚至还卡着一条细细的珍珠链, 还取不下来, 简直伤风败俗。


    陆南嘉连细看都不敢,一开始连开口都踩错了,哆嗦着脱掉又穿上之后就赶紧套上裤子。


    离开隔间之前,他苦大仇深地盯着那张又写了骚扰信的纸, 后牙磨了磨,撕成碎片揣在兜里,出了门就扔了。


    到底是谁!!!


    是可忍孰不可忍,让他抓到了,他一定……


    等抓到了再说。


    这种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陆南嘉更不好意思对自己大佬朋友索萤说,只能自己时时留意。


    是那个经过时揪了一把他的羊尾巴的男人?


    那个目光不怀好意地跟着他转来转去的黄毛青年?


    那个踩着高跟鞋在他身边扭来扭去,还拍了一下他屁股的女……呃,女装大佬?


    到底是谁呢……


    一晚上下来,陆南嘉也有些泄气了。


    他的银白小卷发和小羊套装实在是太显眼,走到哪儿都有人看,无数双眼睛都像是那个隐藏的变.态,又都不太像。


    但是一想到那个阴湿偷窥狂此时可能就藏匿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之中,陆南嘉就像浑身爬了蚂蚁一样难受。


    只能安慰自己,格斗场是人流量相当大的公共场所,这种阴暗角落里的骚扰者根本不敢直接露面,也就能搞一搞这种小动作了。


    原本小羊制服就得穿着蕾丝腿环,已经够难受了,再加上今天这个甚至根本包不住臀部的玩意,绷紧的弹力细带动不动就滑进去,勒得他走路都别扭。


    就这么别别扭扭地上完了一晚上班,临近下班时,当陆南嘉再次从自己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时,甚至有种“你还真准时打卡啊”的诡异平静感。


    但当陆南嘉打开那幅画时,神情还是忍不住有一瞬间扭曲——


    这次画的是他在洗澡。


    漫不经心擦开的笔触晕染出热气腾腾的水雾,若隐若现地透出一段引人遐想的腰线,丰盈的臀,以及底下一双白皙细长的腿。


    “小羊在看什么?”


    男人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陆南嘉吓得浑身一抖,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被一个熟悉的高大身体按在了柜门上,毛茸茸的脑袋埋到他颈窝:“这么专注,连我进来都没有发现。”


    ……吸人的狗男人又来了!


    “小羊抖什么,怕我?”


    背后传来低沉的嗓音,“手上拿的这是什么。”


    “……!”


    陆南嘉一下子慌了神,甚至忘了挣扎,下意识就把手上的纸往口袋里藏。


    可男人轻轻松松便擒住他的两只手腕,合拢拉高到头顶一手按住,另一只手便从他指间抽走了那张纸。


    “嘶…”


    大事不好!陆南嘉只来得及倒吸一口气,两只手被按在头顶,在男人灼热的手心徒劳地挣扎两下:“你别……”


    但来不及了,Ares显然已经看到那幅画。


    “……”


    身后片刻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个,我不认识他!”


    陆南嘉顾不上挣扎了,忙不迭开口辩解,紧张得甚至有点语无伦次:“我根本不知道这是谁,莫名其妙就塞到我衣服里了……”


    男人就静静地听他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两只被抓住的手腕胡乱挣动两下依然被死死按住,也不敢动了。


    半晌,Ares一声轻笑:“哦。”


    笑得陆南嘉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嗤啦——


    男人慢条斯理地把那张纸撕成碎片,听得陆南嘉心惊胆战,每一声撕裂声都好像在撕他的皮肉。


    “看来小羊还有不少追求者呢,”男人语气不咸不淡道,“开心不开心?”


    话里隐含的危险意味听得陆南嘉后背一凉,但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一口气没喘上来——


    是男人突如其来地埋头覆上了他的后颈。


    灼热皮肤紧贴的触感和那过分侵略性的炽热呼吸一激,“呃!”


    纤细白皙的脖颈猛地拧转到极致,仿佛骤然绷紧的琴弦一般,试图避开男人直接打在他后颈的潮热呼吸,却完全避不开。


    “还是这么香。”


    Ares按住他猛吸一口,语气阴森,“也还是这么……乖呢,是不是。”


    话音未落,后颈蓦然贴上的湿润触感让陆南嘉浑身一个激灵——


    男人张嘴吻上了他的后脖颈,却并不温柔。吮吻随即混入了舔舐,甚至还有尖牙试探的轻咬。


    太过刺激了,陆南嘉难以忍受地下意识挣扎起来,可双手被死死按在头顶,在碾压性的力量压制下根本无法挣脱,只能艰难地从咬紧的牙关里挤出一句:“不是,没……”


    他不明白为什么Ares总是对他的后颈情有独钟,但凡仔细一想难免令人毛骨悚然——


    就像狼将猎物拆吃入腹之前,会先一口叼住猎物的脖子。在最后的饕餮盛宴开始之前,从脆弱脖颈开始的舔舐与吮吻甚至会显得含情脉脉,却改不了血腥与欲望的本质。


    那种近乎肉食猛兽噬咬欲望的恐怖感又笼罩在最脆弱的地方,甚至能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和骨骼与皮肉挤压的声响,像是要把他活活撕咬吞噬。


    不能不让人心惊胆战地想到,打了狼化药剂的Ares,是不是真心实意地在考虑着什么时候一口把他脖子咬断……


    但至少目前还没有。男人还在吮吻舔舐着他的后颈,叼着后颈那一点软肉咀嚼、舔.弄,好像在品尝一块舍不得太早吞下肚的美味的肉。


    那块原本白皙的皮肤很快就变得湿热泛红,可怜兮兮地向肆虐者臣服,却依然得不到饶恕。


    “Ares,求你了,你别……”


    脆弱的后颈被这样对待的感觉实在太难以承受,陆南嘉断断续续的求饶声都被乱了节奏的呼吸打断,又挣扎无门,只剩下越发急促的低喘。


    “……呜!”


    一声短促的惊叫,因为有意压抑的声音,变成小猫叫一样的一声惨哼。


    男人竟用尖牙轻咬了他的耳垂一口,引发酥麻的刺痛。


    少年的眉眼因疼痛而颤抖地皱起,眼尾一小片薄薄的皮肤随即就泛了红,泪水盈满眼眶的时候,因为猛的一下紧闭涌了出来——


    “Ares!”


    颤抖的尾音被拼命吞回肚子里,男人竟将他的耳垂含入口中,湿热而黏腻地安抚起那颗柔软细腻的垂珠。


    小巧的肉珠被含在嘴里嘬弄,啧啧有声,刺激得拧着脖子的少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来,就感到耳内敏感狭窄的甬道被湿漉漉地舔开了。


    男人的体温高,唇舌更是热得惊人,潮热的呼吸喷洒在耳侧,濡热的触感则仿佛直接从耳朵舔进了最敏感的神经,挑拨逗弄。


    陆南嘉的呼吸完全乱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完整:“别碰……那里……求……”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耳朵竟然这么敏感,此刻被这样暧昧地舔吮着,细窄的腰都忍不住软塌了下去,一双细长笔直的腿也软得支撑不住身体,要不是被男人死死地按在柜门上,整个人都要像发酵的面团一样颤抖地、瘫软地滑下去。


    “别碰?”


    男人仿佛善解人意地放慢了动作,“是这样吗?”


    湿热的舌尖轻轻勾过精巧纤薄的耳廓,将那柔软细腻的敏感皮肤一寸寸细细舔过。


    和刚才过分黏腻的吮吻比起来,这种近乎安抚的轻柔舔舐是另一种难受,好像有什么感觉已经颤巍巍地升起、吊在了半空,却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让人恨不得自己动一动……


    下一刻,男人作恶地在舔吮的间隙轻咬了那耳垂一口,满意地逼出掌中这具身体的一阵惊颤,还有一声完全从喉咙深处溢出的、抑制不住的呻.吟。


    呃,谁啊……


    陆南嘉猛然被从晕眩的状态中吓醒,这这这比小视频里的演员还要甜腻柔软的声调,竟然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吗???!!!


    不不不不可能!!!


    这是一场噩梦,他一定是在做梦……


    陆南嘉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可是双手被牢牢掌控在头顶,身后紧贴着肌肉明晰的灼热身体,被压制得一点缝隙都不剩。


    男人向来如此毫不掩饰地向他袒露自己赤.裸裸如荒原猛兽的侵略性,此刻粗重的呼吸就紧贴在他饱受蹂.躏的敏感耳边,湿热气流吞吐间,吐露出魔鬼般诱惑的低沉嗓音。


    “——但你明明很喜欢啊,小羊。”


    第37章


    皮革与烟草的燥热辛香在空气中发酵, 隐秘与禁忌的香气热烈翻涌,令人目眩神迷。


    陆南嘉被按在柜门上,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发烫, 仿佛一块就要被煎熟的肉, 面前原本冰凉的金属都染上了灼热的体温。


    男人的唇齿依然叼着他纤薄的耳廓,灵巧到能解开链扣的舌尖开始勾画更大胆的轨迹, 黏腻地扫过软骨上敏感的薄薄皮肉,时不时夹杂着唇齿狎.昵的细碎啃咬。


    受不住,又逃离不得,连眼眶都洇出一片湿红。


    那种热度、湿度与轻微的刺痛混杂在一起,像是噬人的虫蚁从耳朵爬进了身体深处, 沿路点燃酥麻诡异的火苗, 迅速蔓延到他的脖颈、肩膀、整片颤抖的脊背, 甚至向下汇去……


    呼吸越来越急促,连被按在柜门上无助地蜷缩抠挖的纤细手指都发起抖来。


    瓷白的身体泛起成片的粉色,蒙着一层亮晶晶的细汗, 几乎像是快要融化的奶油,在濒临崩溃的边缘颤动。


    就在这时, Ares突然贴在陆南嘉耳边发话了:“他画得真不错,很像。”


    ……什么?


    陆南嘉心神恍惚, 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Ares在说什么, 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他是在说那张最新收到的骚扰者的画。


    男人的嗓音里含了一丝阴森凉意:“就像他真的看过你洗澡一样——你说是不是?”


    陆南嘉浑身一僵, 原本已经泛粉的耳尖彻底红透了:“……怎么可能!呜……”


    男人贴得太近了,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过分敏感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又一阵酥麻的战栗,让他本来就紧张的神经几乎要绷断:“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他……我不知道……”


    他的嗓音都在发颤,身体本能地推拒背后的怀抱, 按在头顶的双手也挣动起来,可男人的手牢牢攥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扣住他的腰,将他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Ares低笑一声,嗓音低沉,隐隐透出危险意味:“不知道?小羊,你觉得这种事会是巧合吗?”


    灼烫的大手顺着腰侧缓缓滑下,动作看似温柔,却带着一种侵占的意味。


    “他画的,可是分毫不差啊。”


    指尖在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仿佛在感受寸寸升起的温度,甚至探进了衣服里,刺激得掌心的那片丰腴柔软承受不住地战栗绷紧。


    “甚至连这里的……”


    男人的声音微微低哑了几分,“小羊,你自己知道你这里有一颗红痣吗?”


    手掌拢上去,五指张合,揉捏挤压。


    “什么?……唔,不要……松、松手……”


    挣扎间,惊慌摇动的小羊尾巴从男人手腕边蹭过去,擦起一片诱人的酥痒。


    Ares漫不经心地想,怪不得那些观众都爱捏他的屁.股。


    少年看着瘦,实际上骨架小,细窄的手臂和腿上触手可及都是软软的肉,浑圆之处更是肉.感十足,捏一捏还会感觉到手下身体的惊颤,次次有回应,很有趣味。


    心神恍惚间,陆南嘉好像变成了一把琴,被男人牢牢地控在掌心,随着漫不经心的拨动,不情愿却无法控制地颤抖、弹动。


    直到一根骨节粗大的手指探到布料与肌肤的间隙,似乎碰到什么,略显疑惑地摸了摸,轻揪了一下。


    “……!”


    某种诡异难受的感觉传来,让陆南嘉猛地想起一件要命的事——


    现在自己裤子里面穿的,还是那条糖果粉色带蕾丝和珍珠链的……


    救命!


    其他一切心思都被唯一的炸裂念头挤开:绝对不能让Ares发现自己穿着这么羞耻的……啊啊啊啊啊!


    “Ares!”


    陆南嘉近乎沙哑地惨叫一声,可不知为什么,那声音的尾调居然还有一点黏腻的鼻音。


    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个了,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扭头:“我,我想……”


    Ares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手上动作暂停:“什么?”


    陆南嘉正正对上他那双深邃如星河的眼睛,正在剧烈发烫急速运转的大脑卡顿了一瞬——


    电光石火,生死就在一念间。


    “你松开我……”


    陆南嘉猛然闭上眼,用力得颤抖睫毛下都溢出了泪水,他不管不顾地抬起头飞快凑过去:“我、我想亲你……”


    唇瓣相触的感觉,湿热柔软。


    Ares的瞳孔瞬间放大,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终于得了自由的身体仿佛欣喜若狂一样扭身扑进男人怀里——虽然其实是在转身用力过度后虚软地跌了进去。


    与灼热唇瓣紧贴的那一刻,陆南嘉只觉得无数烟花在脑中同时爆炸。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亲别人……


    居然是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


    男……


    违反三观的巨大冲击带来爆炸般的羞耻感,超速运转的大脑已经完全烧毁宕机,什么节操啊性取向啊兄弟你好香啊之类的恐怖杂念,通通都被排山倒海的疯狂炸裂感从脑海里被炸飞了出去。


    陆南嘉浑身烫得几乎要冒出蒸汽,只碰了一下就急匆匆松开。


    可Ares却不容他这么快逃离,甚至没有给他分开唇瓣的机会,立刻紧追上去加深这个吻。


    男人钢铁似的手臂揽住他的腰肢,将他牢牢按在自己身前,甚至越收越紧,强迫他紧贴在自己灼热的健硕胸膛上。


    陆南嘉肝胆欲裂,“唔唔,唔唔唔……”


    他是要自救,不是要引火烧身!


    男人稍稍松开他一点,他就惨叫一声:“Ares!你等等……我,我有件事想求你……”


    他直觉感到空气中某种炽热粘稠的气息即将跨越一个微妙的界限,再刹不住车就完了!


    Ares的喘息有些粗重,却果真松开了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在低垂的浓密睫毛下直视着他,“什么?”


    “那个……”


    陆南嘉喉头干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收到那种画,我,我真的挺害怕的。我想找到那个骚扰我的人……他应该就在格斗场。你能不能帮我?”


    “主动亲我就是为了这个?”


    Ares笑了一声,目光在少年红透的耳尖上打了个转,眼底冷意与愉悦的光芒交织。


    但他显然心情不错,答应得干脆:“没问题。”


    “等我找到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男人停顿一下,嘴角勾起一丝残忍而愉悦的笑意,“我会让他这辈子都不敢再看你一眼。”


    陆南嘉打了个寒战,脊背发凉。


    “还有你……小羊。”


    Ares扣在他腰间的手别有意味地紧了紧,声音里透出几分森冷的威胁意味,“你自己说你不认识他,对吧。要是以后他碰你一下——”


    陆南嘉一抖,肩膀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男人低笑一声,指尖一寸寸划过他的下巴,在他唇角点了点:“你最好祈祷不要被我发现。”


    ……


    直到坐在回家的地铁上,陆南嘉的腿都还是抖的。


    猜得到开头猜不到结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原本只是想着去简单加个班拿个加班费,竟然也能遭遇这么多令人崩溃的事情。


    Ares……无名偷窥狂……身体奇怪的感觉……


    紧张过度的脑子惯性地停不下来,还在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但渐渐就开始变得杂乱零碎。


    地铁哐当哐当地发出有规律的晃动,广播的声音夹杂着隐约的电流声,像蚊子嗡嗡响一样在车厢里回荡,令人昏昏欲睡。


    “……穹都天文台最新消息,今晚将迎来一次太阳黑子小规模爆发。


    “专家预测,本次爆发可能造成一定强度磁暴,将对地球通信电力系统造成短暂影响,扰乱无线电波与智能设备及智能体的运行。请各位市民提前做好准备,必要时可通过应急访问进行操作,避免造成人身安全与财产损失。


    “特别提醒,近期太阳黑子活动异常频繁,预计很快将迎来一次大规模爆发,请相关单位及个人预做准备。”


    可能是怕打扰乘客,广播的音量很低,车厢里根本没人在听广播,陆南嘉也没注意,它就像车厢哐当摩擦声那种背景噪音一样从耳边过去了。


    经受了剧烈感情波动的大脑疲惫到极点,他甚至睡过了站,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才发现站点不对,又灰溜溜地往回坐几站才回到家。


    看到熟悉的灯光和眉眼弯弯地微笑着等他的安昀时,那种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家的感动蓦然涌上心头。


    家真是宁静幸福的港湾啊,呜呜呜。


    可能是乐极生悲,陆南嘉转身换鞋的时候,屁股一个不小心撞上了鞋柜的尖角,顿时疼得他“嘶”地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


    安昀立刻走过来,伸手撩开他后腰的衣服,顿时皱起眉:“小羊,你又受伤了。”


    “……有吗?”


    陆南嘉还没看到自己后腰上的伤,但安昀修长的指尖微微用力按上去的时候,还是被刺痛得忍不住一躲,又被安昀一把拦住。


    “裤子脱了,我给你上药。”


    安昀说。


    “……啊?!”


    陆南嘉瞪大眼睛,吓得舌头打了个磕巴,“有……有这必要吗?”


    安昀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又按了一下。


    “呜!”


    陆南嘉痛得几乎要跳起来了,努力扭过头去看,顿时脸上发烫——


    深深浅浅的红肿指印从腰间一直蔓延到裤腰底下,显然连臀上也有不少。


    ……看起来异常涩.情。


    “……”


    陆南嘉咬紧牙关,又一次悲愤地在心中咒骂没轻没重的狗男人。


    安昀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身上出现这样的伤,这次连问都没有问,径直到医疗室拿出药箱,示意他在按摩床上趴好。


    陆南嘉忍不住犹豫了一下。


    自从他身体恢复之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趴在这上面让安昀给他复健按摩了。


    而且以前一般都是洗完澡直接过来按摩,现在却多了一个脱下裤子的动作,突然就莫名地十分羞耻。


    ……矫情什么,忍忍,医院体检也少不了这种事的。


    陆南嘉一咬牙一闭眼,解开裤子趴了下去。


    他趴好了,头顶却一阵安静。


    陆南嘉紧紧闭着眼,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已经有点泛粉。他刚开始疑惑安昀为什么突然这么沉默,就感到男人伸手勾起自己臀上一根细细的弹力绳,松手——


    啪!


    滚圆像布丁一样颤巍巍晃动,雪白细嫩的皮肤上立即被拍出了一条清晰的红印。


    “呃!”


    陆南嘉猛然睁开眼,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那条蕾丝糖果粉:“…………”……


    毁、毁灭吧……


    他真的,无法承受生活在地球之重了!!!!!!


    第38章


    太过羞耻了。


    陆南嘉一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整个人傻在原地。


    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过于羞耻的臀部,完全没有注意到安昀的瞳仁中忽然噼啪闪过几丝幽蓝亮色,像是电流过载的电火花, 随后重归冰冷。


    “小羊, 你今天换了新内裤?”


    安昀的声音诡异地平静,或许是善解人意地不想让他太过尴尬。


    但并没有用, 陆南嘉浑身已经像煮熟的虾一样粉红。


    人在极度社死的情况下,原来真的是大脑空白、嘴唇狂颤,说不出话的。


    安昀见他不说话,指尖不动声色地滑过那一抹粉色的蕾丝边,微微用力勾了一下, 底下露出的皮肤上清晰可见勒出来的花边红印:“原来你喜欢这种款式的。我去采购。”


    不不不不不……!


    陆南嘉崩溃地捂脸, 嗡嗡作响的大脑里终于听到自己凄惨的语无伦次的声音:“不是不是啊啊啊!安昀!”


    可他支支吾吾半天, 怎么也说不出被别人调换了内裤这种事情,最后只能泄气地含糊道:“就是……原来的内裤不小心撕破穿不了了,应急没办法所以……不是那什么……我不要……”


    安昀点点头, 表现出恰到好处的人机感:“明白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显得比平时更冷淡一些。


    陆南嘉顿觉有点感动。


    ——所以说有些工种确实应该由AI来干, 如果换成是个真人,那他现在真的不想活了。


    他爬起身, 踉踉跄跄从按摩床上下来, 想去换条内裤。


    安昀扶住他, 随后拍拍大腿:“脱了, 趴我腿上。”


    “……啊?”


    陆南嘉腿一软,被安昀拦腰截住。


    “你腰臀上的淤肿分布太多,趴在按摩床上不好调整姿势给腰上抹药,所以建议用这个姿势。”


    安昀低头看他, 嗓音没有什么感情波动,“也有另一个选择——你跪趴在按摩床上,把屁股撅起来。但那样臀部肌肉会紧绷,痛感更明显。”


    陆南嘉:“……”


    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脸可以这么烫。


    但安昀说得确实很有道理,而且他早已经习惯了在身体护理相关的事上听安昀的,毕竟之前他刚刚苏醒时,整个人跟瘫痪没什么区别,整日整夜都是安昀照顾,浑身上上下下还有哪里是安昀没看过没摸过的?


    只能再次暗暗庆幸,安昀不是人……


    陆南嘉犹豫再三,过去趴在了安昀腿上,头枕着安昀塞给他的抱枕。


    两害相权取其轻,跟小狗一样跪趴在按摩床上比,趴安昀腿上似乎相对还不那么羞耻,而且他还是不想痛的。


    但指尖清凉的触感沾上皮肤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安昀的手指沾了药膏,在他腰侧和臀上慢慢揉着,将那莹白透亮的细腻肌肤上深深浅浅的淤肿一点点推开。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原本柔软白皙的地方绷紧了,少年削薄的后背也凸出一对蝴蝶骨的精巧轮廓来。


    “放松,忍着点。”


    安昀安抚地轻揉一下,“淤血不揉开的话,明天会更痛。”


    陆南嘉咬紧牙关,忍不住把脸埋进了抱枕里,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安静,暗暗打气,人不能那么娇气。


    但随着药膏的凉意渗入,再加上安昀的手指摩挲过腰臀间最敏.感的地方,他还是忍不住随着那只手的动作无法自控地轻颤。


    渐渐的,时不时的尖锐刺痛变得钝重,甚至隐隐发起热来。


    那种感觉……说不上是纯粹的疼痛,反而开始时不时冒出一丝微妙的麻痒感,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陆南嘉也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身体本能的反应,再又一次刺激感袭来时腰肢忍不住一弹,难耐地拧动——


    “小羊,别乱动。”


    灼热有力的手掌按住他的腰,安昀的嗓音变得低哑,像是在忍耐什么。


    “呜呜呜我也不想的……”


    好尴尬,陆南嘉被自己的本能反应羞赧得无地自容,双手死死地抓着沙发边缘,试图转移自己对那种奇怪感觉的注意力。


    但随着安昀揉捏的力度越来越大,忽轻忽重间,他的思绪也被拉扯得忽上忽下,怎么也无法集中,清晰的痒痛感越来越难以忍受。


    陆南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安昀,轻点……你轻点。”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干涩的嗓音有一丝颤抖。


    安昀停顿了一下,然后沉默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似乎是轻了点,又似乎没轻,陆南嘉都搞不清楚了,高高低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脑子有一种缺氧的昏沉。


    就在这时,肚脐以下小腹的位置……忽然隔着衣料感受到了某种鲜明炙热的存在感。


    陆南嘉愣了足足一秒,然后猛地僵住了。


    “安、安昀……?!”


    声音发颤,心脏狂跳。


    陆南嘉刚想抬起身子,就被安昀一把按住,强行固定在原地。


    “别动。”


    安昀沉沉地低声重复,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陆南嘉满心震惊,浑身烫热得几乎要冒烟:“你……”


    什么情况?!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是他在红.灯区不小心沾上的香水造成的反应。那这次是……


    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知所措,“你……你是不是……”


    但话还没说完,啪!


    巴掌拍在臀瓣上的声音清脆可闻,雪白皮肉猛地翻起浪来,红了一片。


    “呃!”


    陆南嘉情不自禁闷哼一声,“好痛!安昀!你干什么!”


    火辣辣的痛感让他忍不住弹动了一下,可后腰被大力扣了下来,安昀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掐住他,根本不给他任何挣脱的机会。


    一撞,那种庞大滚烫的威慑感更加明显了。


    “……安昀!你疯了吗!”


    陆南嘉又惊又气,“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他一扭头,顿时打了个寒战——


    安昀脸上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冷静得可怕,深邃眼眸被低垂的睫毛笼罩上一层浓重的阴影,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感。


    “我说了,别动。”


    安昀盯着他一字字说道,嗓音低哑得明显。


    骨节清晰的手指张合摩挲着掌中滑腻的肌肤,似乎带着某种失控的情绪,连呼吸声都染上了一丝紊乱的沙哑。


    陆南嘉彻底慌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安昀,心跳快得几乎要炸裂:“你到底怎么了!放开我!”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又一下重重的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白皙泛粉的身体猛地一颤,火热的痛感从臀部蔓延到全身,疼得他眼角瞬间湿了。


    然而痛感甚至还是其次,更恐怖的还是此刻安昀带给他的空前压迫感。


    羞耻和恐惧交织,陆南嘉拼命挣扎,试图从安昀的腿上翻下来,却被更加用力地按住,整个身体被控制成趴在男人腿上屁股高翘的姿势,死死锁住腰肢动弹不得。


    “安昀!”


    陆南嘉急得快哭了,眼眶泛红,声音颤抖不已,“求你了,你别这样……我真的害怕……”


    安昀一只手死死禁锢着他的腰,可另一只手也没有停下。


    啪!啪啪!


    一浪又一浪,清脆响亮的羞耻声音响彻房间,陆南嘉终于压抑不住喉咙里的尖叫,“啊!安昀!!!”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安昀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空气中一时间只剩下陆南嘉发颤的喘息声,他颤颤巍巍地扭头去看安昀。


    安昀低着头,薄唇抿紧,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一只手按在胸口,那里正在剧烈地起伏。


    “该死……”


    他极低地咒骂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的压抑。


    铁钳一般的大手终于松开了陆南嘉的腰。


    下一秒,“嗤啦!”


    纽扣迸溅,安昀猛然撕裂了自己身上的衬衫,露出宽阔的胸膛,左胸上赫然是一朵暗金色的蔷薇花纹,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明灭。


    陆南嘉终于摆脱压制抬起身,又被他吓了一跳:“你、你到底——”


    安昀汗湿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按这里。”


    男人的声音低哑得仿佛被砂纸摩擦过,听起来咬牙切齿。


    “什么?”


    陆南嘉的心脏猛地一跳。


    此时的安昀看起来明显不对劲,额角的青筋微微绷起,神情似乎在压抑什么。这具宽肩窄腰的身体隐约颤抖着,像是随时会爆发。


    “……应急访问码。”


    一字字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安昀中断喘了一口气,直接抓住陆南嘉的手,将它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按!”


    陆南嘉被他那炽热又混乱的眼神震慑,下意识按了。


    “咔哒——”


    一声轻响,胸膛上那朵金蔷薇光芒大亮,随即传来电流“噼里啪啦”的响声。


    安昀的身体猛然僵硬,胸腹肌肉绷出清晰分明的线条,紧紧抓着陆南嘉的手背上爆出青筋,眼睛也死死闭紧,仿佛经受着尖锐剧烈的痛苦。


    “安昀!”


    陆南嘉吓得慌了神,想要抽回手,却被安昀的手死死压着。


    几秒后,安昀终于松开他。


    金色蔷薇纹码上刺眼的光亮缓缓熄灭,安昀额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呼吸缓慢而沉重,原本笼罩在他身上的那种冰冷危险气息迅速褪去。


    他低垂着头,浓密睫毛上也沾了点晶莹水痕,片刻后抬眼,对陆南嘉歉意地扯了扯嘴角:“对不起,小羊,我刚刚失控了。”


    陆南嘉怔怔地盯着安昀的脸,脑海中一片混乱,还有点难以置信。


    安昀深深喘一口气,安抚地伸手去揽他的肩膀:“……没事了。”


    可手指碰到肩膀的那一瞬,陆南嘉猛地一颤,躲开了。


    安昀的手停滞在空中,片刻后收了回去。


    “安昀……”


    陆南嘉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开口:“你……你恢复了?”


    他心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恐慌,“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昀伸手按揉几下眉心,声音疲惫沙哑:“应该是因为太阳黑子爆发的原因,导致我的中枢系统紊乱……失控了。是我的问题,吓到你了,我向你道歉。”


    ……原来如此。


    说起来,他之前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最近太阳黑子波动频繁来着——


    越是高精度的芯片系统数据控制,越是容易被太阳黑子爆发带来的地磁暴影响。


    陆南嘉忍不住看了安昀心口的蔷薇纹码一眼,这才想起之前安昀就跟他说过太阳黑子活动可能会影响他的控制,也告诉过他应急访问码的位置和使用方法。


    安昀的数据系统里录入了他的身体信息,在紧急情况下,通过应急访问码可以强制暂停或者改变他的行为,这也是确保极端情况发生时人类对AI智能体控制权限的正常设计。


    哎,怪他刚才整个人都吓傻了,完全没想起来这事。


    安昀继续说:“最近太阳黑子活动频繁,幸好今天这次还不是很严重,失控时我还有短暂恢复的间隙。以后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再出任何问题,小羊,你自己一定要记得应急访问码的位置。”


    陆南嘉纠结片刻:“可是,我按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痛……”


    好像是强力电击,当时他看着都觉得痛死了。


    安昀失笑,摇摇头:“小羊,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让我伤害到你。AI也没有痛苦。”


    他停顿一下:“还有,开发者烙印是比应急访问码更高级别的标记,如果实在遇到特殊情况,触碰开发者烙印也可以强制重启和暂时停机,你也记住作为备用。”


    陆南嘉一愣,“啊?哦……我知道了。”


    但答应完了后,他随即想起安昀的开发者烙印在什么地方——


    不是大腿根吗?毕竟是最核心最隐蔽的标记。


    呃……得是什么情景下才会用到那种强制停机啊?


    离谱。这还是算了,肯定用不上。


    第39章


    失控的安昀, 真的有点可怕。


    陆南嘉晚上躺在床上,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一闭眼,脑海中就忍不住想起那双大手死死掐着他的腰的力道, 那双阴影笼罩的无机质蓝色眼睛……那一刻, 安昀身上的冰冷非人感突然变得清晰而磅礴。


    “别动。”


    安昀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和往日温柔的嗓音明明是相同的声线, 却吐出严厉不可违背的命令,触犯会遭到冷酷的惩罚……


    陆南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那时的安昀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和危险感,和他平时眉眼总含着温柔笑意的样子完全不同。


    就像是洁白冰面裂开一条缝,瞥见底下幽暗深渊中有庞大的黑影蜿蜒游过, 漆黑的鳞闪烁着金属的冰冷暗光。


    ……那是幻觉吗?


    原来AI失控, 是这样的。


    陆南嘉不由得想起之前在格斗场里差点一枪把他给送走的那个枪击凶手。他一度以为那是个失控的AI, 后来才得知他其实是一个越狱AI。


    这是可以说的吗,虽然当时那个枪.手的危险显然比安昀这次失控大得多,但论给他带来的心理压力, 安昀竟然比那个拿着枪扫射的身影有过之无不及……


    可能是因为他离安昀太近了,完完全全被他近距离控制住的感觉, 就像是已经被猛兽叼住喉咙的猎物。


    但是……


    让心脏剧烈跳动的似乎不只是恐惧。


    陆南嘉睁开眼。


    脑海中反复浮现出安昀那时冷汗涔涔的隐忍、压抑到极致的喘息,青筋暴起的手抓着他的手, 强行按在自己胸口——


    陆南嘉不自觉地手指一蜷。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触碰到安昀胸前的应急访问码时的感觉。


    首先是冰冷的金属触感, 随即就是火热的、绷紧的强劲肌肉, 几乎能隔着清晰的肌肉感受到底下那颗搏动的心脏。


    刹那间层层叠叠如同烙印的蔷薇花纹蓦然亮起, 点燃金色的火焰。


    而安昀的身体猛然紧绷到极致,像是在承受某种非人的痛苦,冷汗一瞬间就冒了出来。


    陆南嘉的鼻尖也渗出了汗。


    忽然想到,如果当时他没有按下去, 安昀会对他做什么……?


    心脏突然一跳,陆南嘉忍不住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某种诡异的反应,发现自己的呼吸不知何时变得急促而潮热。


    ……?!


    陆南嘉的瞳孔一瞬间放大。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呼吸,在强烈的心虚感下,生怕被谁听见——虽然不可能有谁会听见。


    在他看不见的视角,被子边沿从脖颈到锁骨露出来的一小块肌肤已经变得汗涔涔的,亮晶晶地闪着黏腻的光。


    几丝柔软的发梢被黏在皮肤上,将那片肌肤更衬出水洗一样的莹白透亮。


    但下一刻,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臂猛然将被子扯过头顶,把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笼罩在了被子里,只能看见隆起翻滚的一团。


    “呼……呼……”


    湿热的呼吸在狭小昏暗的被窝里更加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就连越来越快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陆南嘉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口干舌燥。


    理智上极为不可置信,极为抗拒……但某种生理层面的渴望压过了一切。


    曾经偷偷摸摸心跳加速地看小说度过的夜晚都在此刻悄然浮现,那些隐晦克制却令人浮想联翩的文字在脑海中化为具象的画面。


    画面中那修长有力而骨节突出的手生着薄茧,掐着身体摩挲得生疼;劲瘦腰身上刀刻般线条的腹肌,绷紧出充满力量感的轮廓;低沉的嗓音贴在耳边,伴着无法躲避的、濡湿的舔舐传入脑海……


    那是安昀冰冷强硬如同命令的嗓音。


    陆南嘉猛然弓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后背上满是潮热汗水,心脏剧烈跳动。


    半晌,他的呼吸终于缓缓平息下去,放空的大脑逐渐恢复。


    ……他确信了,安昀绝对有情.趣功能,甚至是不分性别都可以散发的某种致命吸引力。


    换了别人,也一定会像他一样。这肯定不是他的问题。


    是的,这很科学。


    安昀不是人,当然更不是男人,可以理解为一个全能型充气.娃娃,虽然比较仿真。


    如果真的使用……是不是会比单纯这么幻想更爽?


    安昀宽阔的肩膀会把他整个笼罩在下面,用力时锁骨凸出清晰的轮廓,肩颈绷出强悍修长的线条——


    ……陆南嘉的脸又开始发烫。


    头一次觉得安昀要是没这么智能就好了,如果真的只是个充气.娃娃,那他根本不会对他有什么心理障碍……


    陆南嘉用被子把自己裹得跟个蚕蛹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猛猛唾弃自己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睡前剧烈运动后会睡得特别香,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甚至神清气爽。


    可能是前一天太倒霉了,运气守恒,陆南嘉早上一起来就收到了惊喜。


    绿洲Utopia发来消息通知抽奖结果,告知他抽中了一年会员资格,还加赠全套VR设备。


    中奖邮件要求情侣一起去门店确认结果并登记地址,确认后相关设备会在五个工作日内送到家。


    情侣?


    哦,想起来了,这是情侣活动,当时他和索萤一起凑人头去抽的。


    虽然情侣只会送一套设备,但索萤之前就跟他说自己家里已经有VR设备,如果运气好到能再抽中的话,他拿走就行。


    大到彩票、小到再来一瓶都从未中过奖的非酋陆南嘉生平头一次中奖,开心。


    没想到还有惊喜。


    起床后,安昀就递给他一个包裹:“小羊,有你的快递。”


    他的快递?


    陆南嘉有点疑惑,他到这里之后从来没有网购过,家里各种采购都是安昀直接负责的,也不会把快递包裹多此一举地给他。


    拆开来是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外壳是纯黑的天鹅绒,摸起来极其细腻,一打开就看见了里面的东西,直接吓了他一跳——


    一对耳钉静静地躺在柔软的丝绒垫上,形状是极为精致小巧的银白色重瓣蔷薇,中心各镶嵌了一枚鲜艳的红色宝石,清澈透明,光华璀璨。


    陆南嘉看着这对耳钉眼皮直跳,随后在盒子里找到了一张小卡片,手写的字迹龙飞凤舞,内容很简单。


    「戴上。


    陆」


    琢磨片刻,陆南嘉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陆熵送给他的。


    ……有点后背发凉,大佬居然连他的住址都知道了吗?!


    可能是最近接受的冲击太多,连阈值都提高了。陆南嘉发了会儿愣,捋清了关系——他在那家餐厅打工是张凯伦阿姨介绍的,餐厅也距离不远,大佬那么神通广大,打听到他的住址好像也不是很难。


    行吧,不要自己吓自己。


    “……”


    陆南嘉慢吞吞地伸手捻了捻自己的耳垂。


    不过寥寥几面,陆熵居然注意到了他有耳洞。


    其实陆南嘉自己都没印象了,他小时候就打了耳洞,但自己从来没戴过耳环,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长上了。


    ……就,刻板印象,总觉得戴耳钉好像不那么直的样子。


    大佬这什么品味啊,怎么送他这种东西,真把他当那些gay一样了吗!气。


    也不问问他要不要,怎么强行送呢。而且还直接快递——他要是个捞金的骗子,直接卷款逃了咋办。


    陆南嘉心里嘀咕着,目光又一次掠过那两枚耳钉。


    平心而论,哪怕从一个直男的眼光看待,也确实挺漂亮。


    银白的重瓣蔷薇纯净无暇,流光溢彩。中央镶嵌的红色宝石也很精致,即使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依然折射出艳丽得不可思议的光芒,像一滴凝结的鲜血。


    ……不明觉厉,这玩意好像很贵的样子。


    陆南嘉对首饰一窍不通,勉强调动自己的常识去判断。


    银白色的。这是银质的耳钉?银好像不太贵,那还好。


    ……但怎么好像比他印象里的银要亮一些,是不是工艺进步了。


    中间的红宝石就没什么概念了,是不是要好几千啊,挠头。


    陆南嘉想起什么,又回头翻了翻包装盒。


    包装很有质感,但上面的logo又确实不是什么他在街上看到过的大牌子。


    但陆南嘉皱着眉心想,陆总出手那么阔绰的人,总不大可能买了什么小众杂牌给他吧。


    不行,搞不清楚价值还是不太安心。


    最终,陆南嘉在上班路上拐进了一家首饰店,决定去打听一下大概的价格。


    “您好,能不能麻烦帮我看看这个耳钉大概值多少钱?”


    陆南嘉从裤兜里掏出一枚耳钉递过去。


    柜台后是个打扮极为精致的柜姐,身上戴着许多珠宝首饰,只在他一开始进来时掀起眼帘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挑了挑眉,多看了两眼,但在迅速上下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后,就再没正眼瞧过他。


    听到陆南嘉的话,她更是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努努下巴:“放柜台上。”


    陆南嘉放下后,她随意往那只耳钉上瞥去一眼。


    又瞥了两眼。


    原本平淡的表情凝固了。


    柜姐转过身,拿起耳钉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随即微微眯起眼看向陆南嘉。


    “先生,这耳钉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她的语气有点微妙。


    陆南嘉眨了一下眼,“朋友送的。看着还挺漂亮的,这能值多少钱?”


    柜姐干咳了一声,又上下打量了他好几圈,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嗯……可以回收,你这个成色还可以,今天定下来的话,我能努努力给你定到一千。”


    一千块钱?


    换算到他原来的时代的钱,大概一两千块钱买一对耳钉应该也差不多了吧,毕竟那么小一点点的玩意。好在他还负担得起。


    “哦,那我就放心了。”


    陆南嘉松了一口气。


    柜姐试探道,“先生,要不要定下来?今天我能给你的这个价格已经非常好了。”


    “哦,先不用了,谢谢。”


    陆南嘉说。


    柜姐微微提高了声调:“不卖?”


    “不卖。反正也不值什么钱。”


    陆南嘉摇摇头,随手想把耳钉拿回来。


    可柜姐却没有把耳钉还给他,反而后退一步,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等等。你说这是你朋友送给你的?”


    陆南嘉有点莫名其妙:“是啊。”


    柜姐挑起眉,“什么朋友?”


    “……”


    这问题刚好戳中了陆南嘉心里一点隐秘的羞耻心理,不由得让他有点不自在:“这有什么关系吗?”


    红唇的柜姐冷笑一声:“什么朋友,这东西的来源怕是不干净吧。”


    陆南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人家和他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倒是偷偷地松了口气,随即无奈道:“呃,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吧。”


    柜姐冷笑了一声,“你也不用装傻,从你进来我就看出来了,你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我已经报警了。你可不要想着闹事。”


    “看到没?”她指指头顶,“有监控的。”


    第40章


    陆南嘉头皮一麻——


    糟了!他始终记得自己现在是黑户, 打的还是黑工,所以从来不跟别人起争执。这要是被警察发现,那可麻烦大了!


    ……什么鬼, 他怎么会想到问一句耳钉的价格还会招惹到警察啊?


    果然千年非酋的他突如其来的中奖不是什么好兆头,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绝了。


    然而柜姐对他充满了警惕,甚至不听他解释, 直接就叫来两个警卫把他给控制住了,然后陆南嘉就被迅速上门的警察给带到警察局塞进了审讯室。


    他的身份信息被拿去核实了,陆南嘉惴惴不安地等着。


    “这只耳钉是你的?”


    对面的警察右臂装了一只机械手臂,一边用那几根暗色的金属手指哒哒哒敲着桌子,一边冷冷地问道。


    陆南嘉觉得他看他的眼神活脱脱像在看小偷, “另一只赃物呢?交出来。”


    “……是朋友送的, 我就是想问问价格, 只带了这一只。”


    陆南嘉解释道,脸上带着些许尴尬,“我真的没偷东西, 再说警官你想想,如果我偷了, 要出手肯定不会找这种正规的首饰店吧?而且我根本就没想卖。”


    “朋友送的?”


    警察嗤笑了一声。


    他刚才在陆南嘉试图辩白时就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此时盯着他, 目光有几分不屑的揶揄,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陆南嘉一愣:“……呃, 耳钉?”


    他一瞬间脑补了许多大戏, 什么里面藏了毒.品,藏了高科技窃密工具,等等……但陆熵有必要这么搞他吗?


    警察:“……废话,当然是耳钉。是问你它的材质。”


    陆南嘉:“……”


    当时那个柜姐也没告诉他啊, 礼物盒里面也没有个通俗易懂的鉴定证书什么的。哎,陆熵这送的什么三无产品!


    他试探道:“银……和红宝石?”


    警察夸张地笑了一声:“装,你就装。”


    陆南嘉没辙了:“警官,我是真不知道。朋友送我的时候也没告诉我。”


    “非得我拍到你脸上是吧?亏你偷的时候这么识货,现在演技也这么强。”


    那警察不耐烦道,“死鸭子嘴硬。”


    陆南嘉听出点不对劲来,赶忙虚心求教:“警官,你知道这是什么?”


    警官大概也对与他虚与委蛇失去了耐心,“啪”地一拍桌子:“这可是高定珠宝,什么银,那是铂金!而且是顶级红钻!你知道红钻有多贵吗?”


    陆南嘉傻眼了,下意识摇头:“不知道。”


    看着就是块红宝石,原来红钻和红宝石还不一样的吗。


    “红钻是这种彩色钻石里最稀有的种类,每克拉单价都有千万以上!而且这种高定都有专属编码,绝对不是普通人能买得到的——我们很快就能查到这副耳钉的买家了,你赶紧把另外那只赃物交出来,等着蹲监狱吧。”


    陆南嘉听得目瞪口呆,脑海里嗡嗡作响,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结结巴巴地问:“……就这么点东西,要几千万?”


    “看来你还真不知道啊。小毛贼,现在看金额大了,心虚了?”


    警察冷笑一声,双手抱在胸前,“你说是朋友送的,那不如说说,哪个朋友?我们也好直接去核查。”


    陆南嘉急了,此时也顾不上之前不愿意把陆熵扯出来的顾虑了,赶紧坦白从宽:“真是朋友送的!他叫陆熵,要不你们去问问他……”


    “陆熵?”


    警察闻言一愣,外面几个正在监听笔录的警察也面面相觑。


    他随即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我确认一下,你说的是……那个陆熵?”


    陆南嘉真是怕死他打哑谜了:“……我不知道啊,我真是良民,就认识一个陆熵。”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许多声“局长好”传进耳中。


    机械手臂的警察脸色变了,霍然起身:“你等等。”


    陆南嘉一个人被留在审讯室里,好在门没关,还能大概听见外面的动静。


    似乎是有个更高的官来了,那些年轻一些的警察们纷纷叫“局长好”,但那个看着有四五十岁的局长在打电话,只是冲他们简单点了点头,然后就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甚至身子微微前倾,很是恭敬的样子。


    “怎么惊动到陆总了……”


    “哪里哪里,怎么会呢!我们从来都是严格遵守区域界限,严格约束我们的警察,绝对没有去那边的地盘……”


    陆总?


    某个不可置信的猜想从陆南嘉脑海里浮现出来,他心想不可能吧?


    难道会是大佬打来的电话……


    天!总不会是为了他这事打来的吧?他何德何能!


    明明应该是受宠若惊的事,但陆南嘉就是本能地觉得大事不好。


    知道大佬是大佬,但没想到这么大佬,甚至连在警察局都能说上话。


    人家送给他礼物,他却这么莽撞地闯了祸被抓进局子,岂不是给大佬造成了麻烦?


    这下陆南嘉是真的如坐针毡了,连忙竖起耳朵听外面那位局长讲电话的说话声,其他那些年轻警察也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所有人屏气凝神听着局长的声音。


    “……对,对,我刚看了案情记录……拍卖所也反馈了,是您买的那一对耳钉……”


    “哦哦,确实是您买了那一对是吧?”


    看来对上了?


    陆南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这闹剧搞得这么大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有惊无险就是最好的结果了,顶多就是下次跟大佬道个歉……


    “……对,他说是朋友送的。”


    局长的声音继续传进耳中。


    “呃,确实说是‘朋友’,”局长看起来有点摸不着头脑,纳闷地转头看了陆南嘉一眼,“笔录记下的,一个字都没错。名字也是跟您说的那个……”


    下一刻,他原本下意识挂着点讨好的微笑的脸色一僵:“……没有这个朋友?”


    陆南嘉:“……???”


    大佬你怎么了大佬!


    那么贵重的礼物都送了,怎么还带翻脸不认人的呢!


    难道是觉得他太丢人了?不要啊!


    外面那一群警察的气氛也猛然变了,之前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带着些敬畏,此刻齐刷刷扫过来的目光瞬间变得轻蔑不屑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极为年轻的警察兴奋地挥舞着一个便携设备冲过来:“我发现了!那个陆南嘉,他的身份有问题!……啊,局、局长?!您怎么来了……”


    小年轻刚才大约是被派去做核实身份的基础打杂活儿了,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知情,看到这么大的阵仗顿时被吓得同手同脚,磕绊着走过去。


    局长猛然转头看他,皱纹里挤出的眼睛透出锐利的光:“他的身份有问题?”


    小年轻紧张得说话都有点不利索:“啊对对对,我刚刚查到他的登记地有对不上的空记录……”


    完了!


    陆南嘉在心中哀嚎,他的黑户身份终究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暴雷了!


    局长还在听电话,但此刻脸色彻底由晴转阴,一挥手就有两个警察冲进了陆南嘉所在的审讯室,为首的就是刚才那个给他做笔录的机械手臂警官。


    他可能是因为刚才被唬住而恼羞成怒,抬手就拿出对银晃晃的手铐给陆南嘉铐上了。


    “等等!哎哎哎!”


    陆南嘉一介良民,别说自己被上铐,就连别人被上铐都没见过,此情此景简直吓破了胆:“不是啊!能不能让我跟他说?真的是陆总送我的,可能他忘了……”


    警察一摁他的脑袋:“还敢跟陆总乱攀亲戚!胆子够肥的你,进拘留所里好好反省几天,然后进监狱享福去吧!”


    局长的声音传来:“您放心,既然不是您的朋友,那我们当然会给他一点教训……嗯?啊,您其实不用……啊,行,都听您的。”


    此时此刻的陆南嘉急得鼻尖都冒汗了,他百口莫辩,简直比窦娥还冤,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警察局墙上以证清白:“我对天发誓,一句假话都没说!”


    电话被摁到了他耳边:“陆总要跟你说话!好好接着!”


    一片混乱中,陆南嘉听见耳边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奇异地仿佛墨汁滴入水里,瞬间让周围的一切嘈杂声音褪去:“……朋友,是吗?”


    依然是那熟悉的低沉微凉的声音,不紧不慢,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甚至似乎还有一丝隐约的轻笑,可听在陆南嘉耳中,却让他后背刷的出了一层冷汗:“你就是这么跟别人说的——”


    “我们的关系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