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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61章那些多余的想法……(陆……


    “……是。”


    没有陆行舟的干预,就算玄武门事变的结局一样,柳时言本人的结局本来也不该是这样。


    如果不是陆行舟在逼宫队伍还未出发之前便发现了窥伺在旁的柳十三并先行把他扣下,以替身暗卫的做法,大概会在废太子一方败局已呈的时候趁乱换下主子,然后孤身赴死,造成柳时言已死的假象好让真正的柳时言得以脱身。


    而不是任由他上了越长风的马车,再在最脆弱的时候,没有丝毫防备之下,被一脸爱怜柔情的女郎用金簪穿喉而死。


    越长风冷着脸,踢了踢他累得塌了下去的臀部:“跪好。”


    两片白月光上鞭痕斑驳,划破的皮肉上还往外泊泊渗着血丝,像是一块由红绳织就的网。这副带着残缺美的景致不仅挑不起支配者的怜悯,还只有更加肆虐的嗜虐欲。


    陆行舟跪直身子,脊梁如翠竹□□,脸色痛苦却依旧固执:“卑职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主上。”


    越长风微微眯眼,没有什么温度的笑笑:“让本宫亲手杀了驸马,是为了本宫?”


    陆行舟平静的道:“主上本来就对驸马动了杀机。”


    “卑职不过是确保主上杀对了人而已。”


    他的确没有说错。


    身前却毫无预兆的受了一鞭,长长的鞭痕自胸前一路下延,胀痛的身体难受极了,偏偏难受之中带着一种异样的感觉,让男人难堪至极。


    越长风显然并不买帐:“那为什么不直接把柳十三杀了,而是要费尽心思留他一命?”


    “卑职知道在替身暗卫背后藏着更多更深的秘密,而这世上不会有比柳家少主替身暗卫更好的突破点,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尝试撬开柳十三的口。”


    陆行舟答得如此之快,又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但是,他一直都在巧妙的兜着圈子,回避最重要的问题。


    “——既然陆司使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对本宫这么忠心耿耿。”越长风嘴角嘲讽的勾起,“那为什么你知道柳十三,柳孤城也知道柳十三,门外那些玄武卫也忠心耿耿的为你守着这个地牢,就偏偏本宫不能知道?”


    陆行舟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长鞭夹着劲风毫不留情的挥下,这次在男人背上留下长长的红痕,倒钩甚至掀起了一块皮肉。


    他禁不住的抖了一下,跪着的双腿分得更开,大腿肌肉匀称有力,看在越长风的眼里更见诱人,一鞭接一鞭的抽得更加起劲。


    “说话。”


    陆行舟认命似的,缓缓阖上眼睛。


    “因为……”


    时间仿佛过了半辈子之久。


    “他和先驸马太像了。”


    “那张脸不该出现在主上面前。”


    长鞭破风之声传来,陆行舟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鞭子的触感却没有落在身上。


    他难以置信的睁开双眼,对上的是女郎似笑非笑的脸。


    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里,此刻是满溢的狭和恶意。


    “陆行舟,你是为了本宫着想,怕本宫睹物思人——”


    “还是,出于你的私心,想要控制本宫身边出现的人?”


    越长风向前逼近一步,修长的身影笼罩着他,高高在上的直直俯视着他。


    “卑职不敢。”陆行舟低下头去,沉声恭顺的道。


    越长风用鞋尖挑起他的下巴,秀眉一扬,饶有兴味的样子:“本宫怎么觉得你可敢得很?”


    她顿了顿,嘴角微勾,语气柔和却没有一丝温度,“陆行舟,你可记得六年前在玄武门下,你是怎么对本宫说的?”


    陆行舟自然记得。


    六年前在玄武门下,他也是这样卑微的匍匐在地,一丝不苟地清理着她鞋尖沾上的、从她兄长和夫君身上流出来的血迹。


    如今他同样是跪在她的脚下,同样被她用脚尖挑起自己的头,那双绣花鞋上的点点殷红却是来自他自己身体里的血液。


    “卑职想要人人敬畏,人人惧怕,拥有让人不得不正视而又不敢去直视的权力。”就像六年前的那样,陆行舟的目光定定的锁在他必须仰视的女郎脸上,眼底犹如深潭,强行压抑眸底的那抹腥红。“那是……卑职投靠主上,希望得到的奖赏。”


    越长风足尖往上,抵住了男人干涸的唇瓣,扭动脚踝上下蹭了蹭。


    带着血腥味道的冰冷鞋尖印在陆行舟的唇上,这是他和主上之间最接近的距离。


    越长风收起了没有什么笑意的笑容,眸光幽深,仿佛要从他的目光中探测出一丝异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开口,“你最好永远都记得,你当时向本宫索要的是什么。”


    陆行舟的唇刚刚好碰着她的鞋尖,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爱洁得近乎病态的他此刻也没敢为她清理鞋面,唯恐被自己身上的血汗脏污沾染。


    越长风慢悠悠地收回脚。“你说的那些东西,本宫都一件不落的全部给了你。至于那些多余的想法……”


    她说到这里便点到即止。但言下之意再也清楚不过:当初他既提出做一场利益交易,那他们之间就只是一场纯粹的利益交易。一旦有了“多余的想法”,这场交易便可以随时终止。


    这正正是自六年前的投诚开始,陆行舟一直最害怕发生的事。


    所以,他才必须要做出为权势所惑的模样,让她相信这就是他想要的全部东西。


    陆行舟跪在地上,定定的仰视着木无表情的女郎。


    越长风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明媚张扬的笑脸是她最好的伪装,甚至她越是愤怒的时候笑得便越是灿烂。


    唯独对着陆行舟时她连虚假的笑意也不愿施舍,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公事公办,带着上位者对着下位者的居高临下的轻蔑和不屑。


    陆行舟曾经以为那是因为他是一个背主的叛徒,她不信他不会像“出卖”了她的兄长一样出卖自己。


    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越长风从来都知道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卑劣心思。但她并不在乎他怎么想,在她心中他陆行舟就是一件趁手好用的杀人工具,一件工具并不需要任何感情,她也不会容许这段利益关系之中掺杂了任何杂质。


    她可以对柳孤城临时起意,可以对顾锦卿蓄谋已久,可以和沈约玩师生禁忌的游戏,但唯独是他陆行舟,必须拎得清楚,掂量得住自己的位置。


    他只属于见不得光也上不了台面的永夜。


    他秘密囚禁了柳十三整整六年,但无论是柳十三还是他自己,其实都入不了越长风的眼。反而是那个半成品的柳十二……


    陆行舟垂眸,掩去了眸中的五味杂陈:“卑职明白了。”


    越长风像是认可了他的答案一样轻轻踢了踢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收拾干净自己。”


    “然后上去一五一十的告诉本宫,你这些年来从柳十三身上都套出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


    这一夜越长风又一次的没有回府,而是宿在宫中。


    慈元殿里,太后看着没有通报、可算是直闯而入的女儿,慈祥的脸色有些挂不太住:“昭阳怎么這麼得閒,驾临母后这慈元殿来了?”


    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平和,这话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越长风对亲生母亲的阴阳怪气毫不意外,反正她不让弟弟亲政早就已经和太后撕破了脸,她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和母亲和解的意思。


    她直直走到太后面前,既不行礼,也不坐下,直直站在那里,开门见山的说:“沈相忙于新政,近来还要处理江南水灾和堤坝倒塌的事,所以我打算为皇弟换一位老师。”


    太后脸色一变:“沈相是先帝遗诏定下的辅政大臣,先帝遗诏让他为皇帝授业解惑,这帝师怎么能说换就换的?”


    看着太后面容紧张,人也几乎便要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越长风吞了一口口水,只觉味道苦涩难明。


    在她想要跟沈约读书的时候,她的母亲一句好话也没有帮她说过。


    在她被承元帝没收行走紫宸殿的辅政之权的时候,她的母亲还在欢天喜地的为她置办嫁妆,不厌其烦的教她嫁入柳家之后侍奉公婆、主持中馈的人妇之道。


    如今她不过是稍稍试探一下,得到的反应便这么大。而那只不过是因为越成璧是她老来得之的小儿子。


    越长风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的看不出有什么不悦的感觉,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细思极恐,“先帝遗诏是怎么来的,母后不是很清楚么?”


    “吾之意志,就是先帝遗诏。”


    太后脸色煞白,下意识的四周张望,心虚之情溢于言表。


    殿内宫女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什么意思也听不出来,什么意思也不敢听得出来。


    “你——”


    太后语塞了好半天,才终于泄了气,轻轻叹道:“那昭阳打算让谁给你皇弟当老师。”


    越长风依旧笑得一脸如沐春风,只有一双眼睛像是盯着猎物的鹰隼,不放过面前之人一丝一毫的动静。


    “母后觉得……”


    她慢条斯理的开口。


    “户部尚书萧度,此人如何?”


    第62章 第62章成瘾、“爱”


    越长风回府的时候,早已做好了柳孤城又跑了的心理准备。


    毕竟在他主动表现出臣服之后,就在事情似乎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之际,陆行舟直接在他面前喊出了那一声柳十二。


    他显然也知道关于柳十三的那些事,甚至知道的不比陆行舟少,她却当他不存在一样直接跟了陆行舟出去。


    仿佛在给他机会和理由离开。


    所以在越长风走进屋里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禁一僵。


    室内只有微弱的烛火,往精工打造的巨大鸟笼上镀上了一层薄薄金光。


    暖煦柔和的金光下,男人在铺着软垫的地上端正跪坐,本来是清冷矜高的样子,也许是因为身上那件华靡的大红纱衣,映得脸颊艳若桃李,薄唇红润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见她进来,他只是定定的注视着她,墨黑如夜的眸光深处似有烈火灼然。


    越长风走到笼子前,笼子的门轻轻一推便开,竟是由始至终便没有锁上,而笼子里的人又竟是由始至终都没有走出笼子的意思。


    女郎径自走到床沿坐下,抬脚轻慢地踩在男人跪坐着的大腿上。


    “怎么不逃了。”


    “柳十二。”


    柳孤城默默观察着她的脸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的阴沉,酝酿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吞噬一切的怒气。


    在他的认知里,越长风无论做什么都是胸有成竹的,带着对全局掌控的从容和自信。


    即使是在对他进行残忍的调教,疯狂无底线的折辱和索取,她依旧是以高高在上的掌控者身份,享受着绝对控制的过程,从中得到支配的快感。


    越长风从来都


    不会容许自己的情绪凌驾在理性思考之上。


    但此刻柳孤城感受到她自己的情绪也是悬于一线,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濒临崩溃的样子。


    他膝行着挪到床边,讨好地蹭蹭支配者的小腿,没有束起的青丝散落,轻柔地擦过她的肌肤。


    “柳十二……在十二年前已经死了。”


    “我是柳孤城。”


    “柳孤城……是主人的奴,主人的囚笼就是奴的归宿。”


    越长风羽睫轻颤,似乎有那么一丝的动容。


    周身阴沉冷戾的气场却没有半分消退。


    她一言不发,沉着脸掐住柳孤城的下巴,目光浑浊却不失猎食者本能的锋锐,仿佛要把面前猎物拆吃入腹。手上的力道重得指尖都泛白起来,男人的下巴被生生掐出了青紫的淤痕。


    柳孤城感觉得出她的状态明显不对。如果陆行舟在此,大概会比谁都清楚越长风此刻的心理状况。


    越长风有性\瘾。


    平日潜伏的性\瘾在遇到不受控和不如意的事时便更加的激发出来,她需要借着对身体和快\感的掌控来找回缺失的主导权和安全感。


    自玄武门事变之后,她每一次进宫面见父皇或者母后之后都会“发病”。


    如果沈约在此,大概会比谁都清楚越长风性\瘾的成因。


    表面风光无限的昭阳公主,从来都不是被身边至亲所选择的那一个。


    承元帝用养蛊的方式养出了玄武门下唯一生还的“蛊王”,但他属意的继承人本来就不是她,而是她的长兄。


    太后表面上对她母慈女孝,在她的心目中长女却永远都要为幼子让路。


    所以她不想被选择了,也不想被给予,她要做作出选择的那一个,让别人用破碎的身体和尊严来满足自己、取悦自己,让所有人都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她所恩赐。


    ——却反而陷进更深的深渊。


    但柳孤城不是陆行舟也不是沈约,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看似人生轨迹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背后其实何其相似。


    越长风把他调教出了性\瘾,强迫他承认需要自己坚定不移的选择和救赎,把他打造成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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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长风冷着脸,一把拽着男人脖子上的项圈把人拽上了床,一手拉扯项圈上的牵引链,另一手抓在他伤痕累累的腰间。


    化身成淬炼名剑的大匠,用不容抗拒的力量一下一下锤着烧红的烙铁。


    收紧的牵引链让柳孤城的脖子只能高高向后仰起,倒着头对上越长风居高临下的目光。


    “你是什么东西,再说一次。”她哑着声音,在他的耳边呢喃。


    柳孤城正要回答,越长风又故意用力。


    “呃——嗬——!”


    “你的主人是谁。”她又问。


    在他开口回答的时候,越长风再一次让他只能惊呼出声。


    她掐着他的脖子命令:“告诉本宫,你有多需要本宫的选择。”


    柳孤城必须尝试开口回答,而她每一次都让他开不了口。


    越长风反反复复地问着,又反反复复地冷笑讥讽:“满口谎言的小骗子,本宫可不会信你这张嘴说出来的鬼话。”


    她宁愿他用另外一张嘴向她证明自己的驯化和归属。


    柳孤城努力抬起瘫软成泥的身子迎合身后的人,他知道越长风的状态很不好,虽不知道原委,但他想去安抚。


    越长风像冰锥一样锋锐冰冷的眼神在那一刹间稍为僵住,染上了一丝迷惘,本来将要溢出唇边的诛心之语一下子卡在那里。


    趁着那一下空隙,柳孤城喊了一句:“我喜欢你……”


    在一点也不单纯、一点也不对等的情景之下,骤然听到那样纯情的真情告白让越长风彻底愣神了,一下子忘了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停下动作怔怔的站在那里。


    “奴需要主人……”柳孤城重新把自己放回卑微的位置上,却仍是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情。


    越长风突然回过神来,扯着链子低头吻上了他。


    她的吻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唇舌入侵男人口中的每一寸土地,褫夺他的每一丝气息,眸中是纯粹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她索性把链子绕在腕间,双手环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却坚定的说:“叫我鸢鸢。”


    她允许他说话了。


    柳孤城一声又一声“鸢鸢”的叫着,一点又一点的被坚定不移的动作送上云端。


    “我爱你。”他颤抖着声音说。


    越长风埋首在他的后颈上,闷声轻笑,没有回应那一个爱字。


    薄唇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落在他的脖颈上,感受着血脉的卜卜跳动,在每一吋肌肤上都烙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人,竟然还有让自己惊喜的地方。


    “本宫要的是你绝对的臣服和忠诚。”


    “你能做到么?”


    柳孤城正要回答,越长风的手指侵入他的嘴巴,扯着他下意识吐出的舌头玩弄。


    ——她故意不给他机会回答。


    知道他做不到,也不愿意听他天花乱坠欺骗自己。


    她的胸口与柳孤城的背后严丝合缝的紧紧相贴,彼此的心跳声毫无隔阂地传递给了对方。


    从侧面看去,男人被强行撑开的双唇泛着水光,唇色鲜艳得像是枝头上盛开的桃花。


    越长风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加速。柳孤城显然也感觉到了,直往她的怀里蹭。


    他不仅感受到了支配者动心的心跳,还感觉到她冰冷坚硬的心悄然融化、软塌。


    柳孤城悄悄回过头来,看到了女郎嫣红的眼角。


    他从未见过越长风这么难受的样子。


    柳孤城不知道,可越长风对自己这么难受的原因再也清楚不过——


    走到这一天,她已经权倾天下,掌握住所有人的生杀命脉,但是本该和她最紧密相连的亲身母亲还是没有选择她。


    她的亲生母亲,不仅选择了那个跟扯线木偶似的傀儡儿子,而且还为了他而和聚贤阁的“反阁主派”勾结在一起。


    在慈元殿里她不过小小试探,太后便原形毕露。


    但她本来也应该已经习惯了这种难受。


    毕竟被背叛的真相虽然骇人,但那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其实并不那么难以接受。


    难受的时候找件称心如意的工具,发泄了心头那些暴戾的情绪,人生还是要过下去,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唯独这一次,躁动的心竟然被那一声声的“鸢鸢”和“我爱你”所抚平。


    越长风意识到自己有了软肋。她把这条软肋折了羽翼关在笼子里,可是她关着的还有自己。


    她还不信一头恶狼折了羽翼,就真的会成为柔弱无依的金丝雀。


    ——凡我所求,皆受其所困。


    最后到底是谁困住了谁,这样的认知才是让她最难受的地方。


    可越长风从来都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她把柳孤城的身子翻了过来让他平躺在床上,手臂从腋下插入锁死,膝盖顶在他的腿间,男人顿时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被死死制住动弹不得,成了一只任由主人施为的宠物犬。


    她惩罚性地在毫无招架之力的宠物身上咬下一圈圈殷红的齿痕,眼框像是著了魔一样的暗红,死死地盯着他柔和的面庞,厉声问:“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和本宫说爱。”


    越长风阴沉着一张脸,反而柳孤城泰然自若,就算处于屈辱的位置和姿态,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缱绻的微笑。


    “奴是主人想要的任何东西。”他低眉顺眼的轻语。


    乖巧顺从的答案,但越长风心里难受,所以


    她偏不要让他好过。


    “那本宫要你做柳十二。”她冷眼睥睨着他,“你做不做?”


    第63章 第63章正主墓前、三炷香


    柳十二在十二年前已经死了。


    柳孤城从他的残躯中获得新生,自己赋予了自己新的名字、身份和生存意义。


    除了这些年来生死与共的顾锦卿外,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在聚贤阁主面前提起“柳十二”这三个字。


    他已经今非昔比,手里不仅掌控自己的命运,还掌控着聚贤阁里所有人的共同利益,这三个字早已随着他的过去长埋地下。


    直到这一天它重见天日。


    “柳十二……并不存在。”柳孤城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沉声说道。


    “不,”越长风的手轻轻掐着他的脖子,拇指轻按项圈下滚动不已的喉结,乐此不疲的逗弄着,“因为柳时言死了,柳十二才真真切切的存在。”


    “柳十二本来就是柳时言的替身。”她眉眼弯弯的注视着柳孤城,笑中不无轻蔑恣慢之意,“深爱公主的驸马死了,作为替身的柳十二才有了存在的需要,来代替正主去爱他的未亡人,不是吗?”


    那一夜,高高在上的主人像最亲密的恋人一样亲他、抱他、揽他入怀,在温香软玉之中沉沉入睡——仿佛他真的是代替了柳时言的替身柳十二,又或者是主人抛高掉下肆意把玩的一件玩物。


    无论是哪一种认知,都让他的内心苦涩难辨。


    但是在苦中竟还夹杂了一丝就连自己也难以接受的甜。


    出奇的是第二天一早醒来,越长风便再也没有提过柳十二这三个字。


    恍惚前一晚那些什么爱、替身、正主的,统统不过一场幻觉。


    越长风开始忙了起来。每天早出晚归,来回宫中、尚书省和长公主府,柳孤城一天到晚都没有见过她多少次。


    她似乎在刻意瞒着他自己的行踪,可柳孤城自己又何尝不是身怀秘密。他看似每天乖乖地待在屋里的巨大鸟笼之中,打开了一条缝的窗子却总是飞进来一只不起眼的小鸟,穿过笼子的栏杆稳稳地落在笼中之人的掌心。


    过了一会,又稳稳地飞了出去,拍着小小的翅膀越过长公主府的高墙,直冲天际。


    越长风直到深夜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屋门被推开的声音一响,巨大鸟笼里的男人条件反射的跪直身子,熟练的推开笼门爬了出去。


    项圈上的牵引链拖在身后,发出的叮当声响和身上戴着的金铃合奏出令人愉悦的乐曲。


    “想我了么?”


    玉手揉了揉他的发顶,顺势牵起垂在地上的牵引链,牵着他走到一旁的软榻坐下。


    柳孤城倚着她的小腿跪坐,拼命蹭着她的膝盖,无声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大煞风景的咕噜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越长风心下了然,嘴上还是问了一句:“又没吃东西了?”


    柳孤城耳根一红,摇了摇头。


    吃东西就代表着发\情,而始作俑者又整天不在身边。没有主人为他“解决”,他可不敢胡乱发\情。


    越长风静静的注视着他,眸色渐深。


    转身让人传了晚膳进来,一口一口的喂着她那装得一副乖顺的奴宠,看着他的身体开始发烫,晃动着全身上下的铃铛,像藤蔓一样往她身上攀去,嘴里发出暗哑难耐的喘息。


    越长风斜倚在软榻上,抬脚轻踢高仰着头、渴望难耐的小金丝雀,懒懒说道:“本宫累了,自己扇吧。”


    “……是,主人。”柳孤城强自撑着跪直身子,羞耻到了极致的动作偏偏给他做出了几分风骨。


    ——却也只是给支配者折辱取乐的几分风骨。


    越长风一脸抽离的看着面前男人张着微微颤抖的手,僵硬的一下一下扇下去,痛苦得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都扭曲起来,鼻息却是越发粗重燥热,死死咬着牙关不让羞人的声音溢出嘴边。


    她还时不时的加以一些漫不经心的“提点”:“腿分开,别让本宫说第二次。”


    “不会数数吗?”


    “一……呃、嗬……二……”


    支配者却还不满意:“你这是在扇,还是在摸?”


    扇巴掌的声音更大了,反而报数的声音细如蚊呐,沙哑晦暗难辨。


    越长风让他停了下来,脚尖轻抚涨红得可怕的金丝雀:“啧啧啧,真可怜。”声音慵懒淡然,仿佛她不过是一个毫无关系的旁观者,而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样。


    她牵着男人脖子上的牵引链走进笼子,把他抱到床上,动作是和刚才的冷漠抽离截然不同的细心和温柔。


    “夜深了,睡吧。”她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话里的言下之意却比刚才的残忍程度毫不逊色。


    越长风抱着他,像抱着心爱的玩偶一样沉沉睡去,没有半点要赏他释放的意思。没有她的命令,柳孤城也只能像玩偶一样任她抱着,不能动弹半分,也不能自行解决。


    汹涌的情潮直到后半夜才稍稍平复,在他终于累得昏睡过去的时候已是天光将至,越长风悠悠醒转,眸光深深的凝视了他的睡颜半晌,才果断的起身离去。


    -----


    又到夜晚。


    柳孤城没有等到越长风回府,而是等来了长史常茵,带着几个下人把他按在铜镜前,给他穿上来时那套清冷华贵的月白锦衣,又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戴上金冠玉带,关在笼里的低贱奴宠在那一瞬间仿佛又变回了孤傲高寡的名门公子、四大世家之首的年轻家主。


    常茵也按捺不住惊艳:“还真是像……不,比他还好看。”


    柳孤城面色一沉,眸光骤然变得冷厉。


    他自是清楚那个“他”是谁。主人固然有时刻提醒他过去身份的权力,但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将他和曾经的柳时言比较。


    常茵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不会就这样被吓倒,哑然失笑的摊了摊手:“常某不过是奉了殿下之命,至于殿下为什么要你穿上这身衣服,你今天的身份是什么,现在要去的是什么地方,想必郎君心中有数。”


    然后趁着柳孤城呆愣住的时候,连打眼色让人将他塞进马车。


    马车停在了对柳孤城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柳家墓园里一片死寂,除了墓园中央一抹单薄的素色身影外连一丝生人的气息也没有,在星月黯淡的夜晚更显诡异。


    重重云层后透出来的微弱月光映照在墓园中央那座柳家前少主、长公主先驸马的陵墓之前,照得那抹身影更加孤冷凄清。


    就像元旦那日一样,女郎一袭素裙,梳成妇人发髻的青丝上别着一朵小白花,那是一身未亡人的装扮。


    柳孤城也是一身肖似其兄的衣着打扮,只是元旦当日是他刻意设计,现在却是被对方所逼,本来他以为自己在暗而对方在明所致的主动权已经完全对调。


    对调了的,还有两人此刻所站的位置。


    柳孤城带着五味杂陈的心情踏进陵园之中,在九个月前他还是站在墓园中心吸引对方注意的哪一个,现在却是自愿地被逼、在被逼中自愿地成为支配者想要的模样、一步一步走向对方的人。


    走到离柳时言的陵墓只有三步之遥的时候,伫立陵前的素衣女郎慢悠悠的转过身来。


    “柳郎。”


    和低调朴素的衣裙不同,女郎的面容张扬艳丽,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中眸波流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意,在无声之中诱人深陷、沉沦。


    柳孤城看得怔住了,过了不知多久才回过神来。


    “主人。”


    本该是公子如玉、傲骨铮铮的人,驯服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越长风的嘴角满意地上扬,“还记得第一次在这里相遇时,柳郎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么?”


    “那副矜贵孤高的傲骨,本宫想来还是有些怀念。”


    柔和的尾音拖得长长的,仿佛真的带了一丝回味和遗憾之意。


    柳


    孤城绝望的阖上了眼睛:“主人……我……”


    他为了她折断了傲骨,成为了任她主宰掌控的一件玩物,在她面前那些卑微不堪的过去统统无所遁形。


    他又如何为了她,而变回曾经的那个柳孤城?


    “逗你的。”越长风轻松的说着,笑声像银铃般清脆,毫无压力的仿佛把别人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从来就不是自己。“比起被天生的棱角刺伤,本宫还是喜欢把玩彻底磨平了的东西。”


    她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脸上餍足的神情不经一丝修饰:“柳郎是我亲手磨圆了的作品,我又怎会不喜欢呢?”


    柳孤城的眼里掠过了一丝哀痛,却很快便重归平静,恍若无风的湖面一般平静无澜,清澄见底。


    “主人喜欢就好。”


    “好!”越长风爽快的称赞。


    然后话锋一转,“把衣服脱了。”


    柳孤城一下子彻底僵住。


    “怎么?”越长风秀眉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很意外?”


    柳孤城连忙摇了摇头,主人的命令已经深入骨髓,他颤抖着手指解开腰间华贵精致的玉带,一件一件的脱去身上衣服,也一件一件的脱去了他重新获得作为“柳四郎”的做人尊严的假象。


    越长风满意地摸了摸他身前三个小金环,上面的“规矩”已经在更衣的时候脱了下来,可穿在身上的金环早已被焊死,那是男人作为她的所有物,一个就算是死也无法消除的印记。


    “为什么要让人给你穿衣,反正到了最后还是要自己脱掉?”她直接问出了他心中疑虑。


    然后又一脸无辜的歪着头,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一脸愉悦的自问自答:“就只是因为我想呀。”


    “从第一次在这里看见你之后,就已经这么想了。”


    越长风爱不释手的摩挲描摹着他精壮的胸腹,摸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玉手。


    然后从一旁放着的祭拜用品之中拿起了三炷线香,点燃了线香末端。


    轻烟袅袅之中,越长风按着柳孤城的肩膀,让他在自己名义上的兄长、曾经作为他生命全部意义的“少主”陵前跪了下去。


    “本宫现在要给驸马上这三炷香。”


    “用你的身子来做我的香炉,好不好?”


    她最后的问句像是在征求柳孤城的同意,用的却是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第64章 第64章香炉、向天下宣告


    香……炉……?


    柳孤城还呆愣愣的站在那里,越长风已经拿着三炷线香在陵前深深鞠了一个躬,神情肃穆彷佛是在做些什么神圣庄严的事。


    然而她一站直身子,便对着柳孤城不怀好意的一笑:


    “跪下。”


    柳孤城再一次犹豫了。


    在柳时言的陵前下跪,就好像回到了过去作为替身暗卫的身份,柳时言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而他柳十二不过是主子脚下的一条影子。


    他早已经获得了自己的身份,作为一个人而堂堂正正的站在柳时言的面前。


    站着的人,又怎会想跪?


    越长风的神色却倏地变得冷冽,声音瞬间降至冰点:“怎么,还要本宫再说第二遍?”


    站着的人一下子跪了下去。


    迟来的顺从换来的只有支配者冷漠的下一个命令:“手放在胸前,自己拉着金环。”


    青涩的樱桃瞬间变得饱满成熟,鲜艳欲滴让人禁不住的想要咬上一口。


    越长风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把一炷线香凑近了他向外凸出而更加起伏分明的胸肌。


    第一炷香,祭奠那个教她看清一切感情本质的人。


    让她学会,世间所有的感情都不过是一场权力游戏;每当她爱一个人胜于对方爱自己,这份感情只会成为对方可以倚仗的资本,用来获得对她的全面控制。


    面对跪在面前的人,她再也不会犯一样的错误。


    越长风俯身,眸光深深的凝视着他:“求本宫用你的身子。”


    柳孤城垂眸,这次不敢有所迟疑:“求主人用奴。”


    越长风面色稍霁,眼中重新有了一丝温度。


    她温柔的与他对视,燃烧的线香瞬间灼在男人挺起的胸膛上。


    疼痛刹那间被扩至全身,炽热的灼烧感让柳孤城的眼前掠过一片漆黑,脑海中一边空白,恍惚回到了暗卫营里那些不见天日的日子,一字一句或一个动作和少主稍有偏差便被严刑加身,毫不留情。


    “痛……好痛……”


    明明这些年来他所忍受过的痛苦远远不止于此,意识回到了少时状态的柳孤城却忍不住像那时一样哀呼出声,声音也不像平时那样清朗平和,反而带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少年感。


    哀怜的模样让越长风的发泄欲和征服感获得了彻底的满足,她弯下腰去把他抱在怀里安抚,像是安慰着受惊的小宠一样不停的按揉又梳理着他的头毛。


    待他不再颤抖的时候,还未彻底熄掉的线香再次摁了下去,仅存的火光被彻底湮灭,余下的线香被随手抛在地上。


    “这一炷香本来是烧给柳时言的。”越长风站直身子,慢悠悠的说道:“可是,他不配得到烧香代表的身后福德、平安喜乐。”


    “所以,就委屈柳郎代为接受了,好不好?”


    柳孤城一时百感交集,有气无力地浑身颤抖,舌头像打了结,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越长风站直身子,拿着余下的两炷香又拜了一拜。


    第二炷香,祭奠所有她曾经拥有过的梦想和善良。


    人生身如浮萍,亦如逆旅。


    生而为人已经很累了,她本就不必与人为善。


    一个人只要学会去爱自己、对自己好,那就够了。


    待她拜完转过身子,柳孤城再也清楚不过这一炷香下一步会落在哪里。


    疼痛和灼烧感还在胸口上残留,他低头看着一片红肿,眼色晦涩难明。


    越长风缓缓绕着他的身子踱步,最后停在了他的身后。


    他感觉到支配者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臀部。


    越长风看着两片又大又圆的白月光,平时训诫落下的痕迹他的身子都恢复得很快,唯独有那么几条旧伤看来是旧时留下,小时候重重刻下的伤疤成了一辈子无法覆灭的痕迹。


    自己的东西,总该要有属于自己的印记吧?


    越长风在男人身后蹲了下去,动作温柔的顺着他的后背轻抚,柳孤城却知道这种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不过是残忍的先兆。


    白月光上落下两下不轻不重的巴掌,示意他把臀部撅起。


    柳孤城无法看见背后支配者的动作,只能用身体感受越来越近的灼烧感。


    那股灼烧感却停在身后只有一指之隔的距离迟迟没有消散,而且还不是停在同一个地方,而是像在玩弄他一样打着圈圈,无声地引他猜测到底会落在何处。


    “主人……求求你……”


    柳孤城咬牙切齿的说着,也不知是在遵从支配者的命令求她使用自己,还是在求她快点结束这种胆战心惊的折磨。


    “啧啧。”


    越长风轻轻笑着,在男人看不见的身后目光深邃,带着浓烈得可怕的感情,两指捏住线香末端,轻烟袅袅的首端朝那片白月光上一块稍稍凹陷的旧疤狠狠抵了上去。


    熟悉的灼烧感烫在不同的位置,二十年前的旧伤早已不痛,柳孤城的心里却清楚不过那是什么地方,身心的双重疼痛让他双腿止不住的打颤,鼻息炽热粗重,几乎便要坚持不住跪姿而瘫软在地。


    “还有一炷。”


    越长风慵懒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意味着残忍的玩乐还没有结束。


    这一炷香拜的是什么,她没有在心里默念,而是朗声说了出来。


    “第三炷香,祭奠过去的人生。”


    “柳孤城,准备好迎接你的新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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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孤城跪直身子仰着脖颈,用眼光刚好瞥到越长风此刻的样子。


    女郎手执最后的一炷香,弥漫的烟雾在她的脸上罩了一层薄纱,在微弱的月光下笼上了一层充满距离感的、近乎神圣的光芒。


    只有她有资格提起


    他的过去,也只有她有资格彻底抹掉他的过去。


    他来时是以柳时言的替身、作为影子的柳十二的身份,而支配者在他的前主墓前对着天下宣告,他从此便只是柳孤城,过去种种不再存在,这是他新生的开始。


    “柳孤城……准备好了。”


    一阵阴风吹过,男人微微颤抖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显得别样的不真实。


    越长风用脚尖轻点他的背部让他趴下\身子,一手拿着最后的一炷线香,另一手在他身后极尽拨弄挑逗之能事。


    柳孤城的身子一软,她看在眼里也没发怒,只是微笑着说:“会让你更舒服的。”


    “这第三炷香是对新生的美好祝愿,就不要让它熄掉了,嗯?”


    柳孤城不知她此话何意,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是,主人。”


    越长风看着脚下意乱情迷但仍不忘规矩的男人,勾了勾唇。


    线香精准的落在两片白月光的中间,和表面接触的却不是燃烧着的首端,而是方才被支配者用手握着的尾端。


    第三炷香,稳稳的插在了属于它的香炉里。


    柳孤城一下瑟缩,愕然抬首,动作带动了香炉里的线香剧烈发抖。


    越长风温温柔柔的笑着提醒:“这一炷香代表的是你和我的新生。”


    “它能一直燃到尾端,你和我之间才能长长久久。”


    “明白了么?”


    柳孤城身子一颤,却很快便勒着自己死死不动。


    香炉虔敬地向上高仰,线香燃得越久,炉里便越来越热,它却一动也不敢动。


    就算知道那些什么长长久久的祝愿也不过是支配者杜撰出来的故事,不过是为了亵玩自己——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还是那么的义无反顾。


    柳孤城趴在主人脚下,四肢着地,只敢小幅度的蠕动,小心翼翼的不敢晃着了自己的“香炉”。


    深夜的墓园里,只有冷风吹过的飒飒声,和两人之间不加掩饰的粗重呼吸,在沉默之中昭示着两个人对彼此的晦暗欲望。


    没有一丝预警的,玉足踩在他的背上。


    柳孤城背后一塌,却很快便重新拱起身子,稳住香炉里摇摇欲坠的线香。


    像是小狗长了尾巴,却为了主人而忍着天性,不去摇动自己的尾巴。


    眼前的景象让人过于血脉贲张,越长风喉间一缩,吞了一口口水,压下心中的情潮翻滚,哑声命令:“柳孤城,对着你的大哥,你的家族,对着这个天下,宣告你是我的所有物。”


    第65章 第65章叛徒、太后、造王者


    柳家墓园里有守陵人起的房子。


    房子自然被事先清场的玄武卫“征用”了,越长风带着满身狼藉的柳孤城进了屋,直接往床上躺去:“过来,服侍我。”


    柳孤城已经被调教得只需支配者的一个颜色便知道她想要他服侍哪里、用什么服侍,也不用她多言,轻轻应了声“是”便从床尾爬了进去,殷殷勤勤的工作起来。


    越长风一开始还嘉奖地揉着他的头,后来似乎是玩腻了他,一脚把人踹下床去,转头鼻息已是平稳而沉重,显然已经入睡。


    就在这时,一阵不规则的鸟叫声恰好在窗外响起。


    越长风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他入睡,反而方便了柳孤城的行动,他穿上衣服轻手摄脚的走出屋外,鸟叫声更加清晰的再次响起。


    他试探性的往其中一个方向走了十几步,感觉不出附近有任何生人气息,才掉头往鸟叫声的方向走去。


    又走了几十步,绕到柳家某任家主的陵墓后面,果不其然有一抹人影在等待着他。


    “阁主。”人影若隐若现,不仔细看的话几乎无法从周遭黑暗中分辨出来,正是聚贤阁的黑衣死士。


    柳孤城负手而立,淡淡问:“情况怎么样了?”


    “一如阁主所料。”死士目无表情的道。“叛徒已经进了阁里,正在往水牢而去。”


    柳孤城冷冷一笑,水牢里还有什么,不过是那个已经失去身份、在每日的割肉凌迟之中还堪堪吊住一条命的柳家前家主罢了。


    “我们只需坐享其成便可。”他的目光不自然地看向了那间熄了灯火的屋子,又加了一句,“只是他们别让我等太久了。”


    越长风一向在天光将亮的时候醒来,不出意外他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死士的表情一向都是木无表情,但此时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柳孤城也感觉到了。“还有什么事?”


    “顾翰林……也在下面。”


    “什么?”柳孤城脸色大变。“谁让他来的?”


    “本座早已把他驱逐出阁,谁让他进去的?”


    死士低下了头,“是对面的人。”


    “他们借阁主之名把顾翰林骗到这里,然后属于他们的人出来接了他。”


    “属下来不及阻止顾翰林,又不敢跳出来不敢打草惊蛇,只能看着他们将他带了进去……”


    “可以借我之名,就只有知道我的身份,以及我和顾锦卿之间关系的人。”柳孤城冷笑。“那本座知道了,萧度手上有什么赌注。”


    -----


    本来埋伏在地道出口的黑衣死士跟随着脸色阴沉的柳孤城下了地底,几乎是小跑着的、用的却依旧是无声的脚步,一路来到聚贤阁的地下宫殿门前。


    聚贤阁里出了叛徒。


    叛徒筹谋已久,柳孤城也很有耐性,就算一直在长公主府里足不出“笼”,也无阻他的千里布局,为的就是清理门户。


    这一晚的计划本来是来个引蛇出洞,然后再一网打尽,但计划显然已经赶不上变化。


    他要救顾锦卿。


    那是柳孤城这一辈子,唯一的朋友。


    地下宫殿从里面锁着的门被黑衣死士强行撞开,奢华糜逸的殿堂里此刻满满的肃杀气息,柳孤城平日坐着的太师椅里坐了一个中年男人。


    见他进来,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好整以暇的靠在椅里。“柳孤城……喔不,是柳十二。”


    他嘴角微勾,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或者应该尊称一声,阁主。”


    男人口中说的是尊称,听者却听不出来半分尊敬之意。“有谁知道,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聚贤阁主,竟然就是从柳家暗卫营半途出家的、一个卑微的小贱人呢。”


    若是放在从前,柳孤城就算不是当场发作,大概也会被这一句弄得心烦意乱。


    可经历过今晚在柳家墓园的一切之后,他的心境却是异常的平静。


    就好像那些不堪的过去,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去面对。


    “萧大人。”


    他淡淡环视殿堂四周,果然看见了男人身后,被柳二郎和柳三郎一人一边搀扶着的柳老家主。一眼看去,却没有看见顾锦卿的身影。


    “既然柳家那些苟延残喘的败类都站在你那一方,本座也没什么不可见人。”


    “只是,本座好像也跟你说过,你的手伸得太长了。”柳孤城轻轻一笑,负手而立,神情闲适惬意,双目却是没有一丝温度:“本座都不需要你为聚贤阁做些什么了,好好地做你的户部尚书不好么,非要来混这趟浑水?”


    萧度一下子站起身来。


    “那阁主可否好好向今日在场的人解释一番,为什么不需要我为聚贤阁做些什么?”萧度眉头紧皱,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怒。


    “是不是因为,在阁里唯我独尊的阁主大人,其实早就成了昭阳长公主的禁脔?”


    柳孤城高声大喝:“大胆!”


    声音里却有着只有自己听见的犹豫和心虚。


    萧度饶有兴味的笑:“果然,被我说中了么?”


    身后的柳二郎适时的插嘴:“这小贱人在上元宫宴时自己跳进湖里,还到处说是我们推的,其实还不是为了爬上昭阳的床。”


    搀扶着的柳老家主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气息虚弱至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剑拔弩张的殿堂里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清楚。


    柳三郎俯身在他耳边,半晌才对着殿中所有人宣告:“父亲说,你本来就是以奴隶的身份被送给昭阳,聚贤阁在你手中如同白白送给你的主人。”


    “我们跟随萧大人,是要拨乱反正,重新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柳孤城忽然大笑出声。


    爽朗的笑声在殿中萦绕,细听之下却不无悲凉之意。


    他从来都没有把柳家的人当作家人,他们却还比他想像之中的不讲脸面。


    为了一己私利,不仅可以大条道理的将那些代代积累的不义之财说成自己理所当然的所有物,还可以把他的一切统统抹杀,意图将他柳孤城重新打回原形,变回什么也不是的柳十二。


    大概过了今晚之后,就没有人不会知道他是多么脏污和低贱的东西了吧?


    那好,就让所有肮脏污秽的、见不得光的秘密都统统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吧。


    柳孤城环视四周,眸光深邃仿佛要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拉下无尽的深渊。


    最后他的视线定定的停在上首的男人身上。


    “萧度。”


    “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用来糊弄柳家的那些草包还勉强可以,本座可不相信,你是真心相信你所说的那些鬼话。”


    “你和本座一样清楚,聚贤阁的财富势力,通通都源自百年世家欺压良民、中饱私囊得来的不义之财。”


    “你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去把这件老东西救出来,不过是为了从他口中探出柳家地下钱庄的位置,然后独吞了里面放着的那些银子,对不对?”


    萧度死死地盯着他,没有回应。


    柳孤城单手支颐,一副沉思中的样子,脚下还好整以暇的来回踱步。


    “柳家这些废物还以为你是真心想把他们救出水火之中,然后重新振兴他们四大世家呢。”柳孤城轻轻一笑,笑中不无蔑视之意。“可你是怎么想的,萧大人?”


    “其实,你和他们口中那个对着长公主卑躬屈膝、自甘堕落的我,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柳家三父子面面相觑,显然搞不清楚状况。


    萧度终于脸色一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座的意思是,”柳孤城微微仰首,走到这一步他已是胸有成竹,对自己所认知的真相再没有半分怀疑。“要是给你拿到了聚贤阁的控制权和地下钱庄的钱,你一转身便会把这两样东西交给远在宫中的太后。”


    听见“太后”两字,柳家三父子以及聚贤阁里的其他人都通通懵了。


    太后……这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名字。


    太后久居深宫,从来都不管事,而且还是昭阳长公主的亲生母亲。


    她有什么要从一介外臣手中得到的?又有什么是权倾朝野的越长风给不了的?


    除非……


    “太后想要借用聚贤阁的力量来除掉长公主。”柳孤城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道:“而你,想做造王者。”


    “除掉凌驾皇帝之上的摄政长公主,傀儡皇帝才有几会成为真正的皇帝。太后在女儿和儿子之间选择了她的儿子,而你则是知道如果保持公主摄政的现状的话,在聚贤阁里无法越过本座,在朝堂里也无法越过沉相,所以你决定和太后连成一线。”


    柳孤城井井有条的作出自己的推论,心里却觉五味杂陈。


    越长风对他来说曾经是天上明艳的太阳,是光彩夺目的,是长于阳光之下,一个活得精彩、什么都唾手可得的人。


    可是,她是一个女子,更是一个姐姐,在储君之争中她没有被父皇选择,而她的母后白白的坐享其成,却依旧要求她什么都要让着弟弟、什么都要为弟弟着想。


    如果让越长风知道了他此刻想法,大概会打他一记耳光,然后要他一边自虐,一边重复他不配可怜主人吧。


    柳孤城在心里苦笑一声,重新打起精神。“成功的话,便能一口气除掉阻碍你那青云路的两个人,久居深宫的太后和不过十二岁的小皇帝都必须依赖你这个造王者,这样你就成为在朝廷上和朝廷下都唯我独尊的真正权臣。”


    “只有拥有这样至高无上的权力,你才可以重新得到常茵。”


    “常茵”两字一出,柳孤城满意地看到萧度瞳孔一缩,周身气场瞬间降至冰点。


    ——他被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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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孤城知道,萧度强调他作为越长风禁脔的身份,强调他和越长风之间的关系来作为攻击他的论点,最终其实都源自于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和心虚。


    造王者的理由说得冠冕堂皇,然而萧度做这一切的目的与他所指控柳孤城的没有不同,都是为了一个女子。


    一个曾经可以抛却一切、跨越阶级鸿沟相爱,最终却因为再也现实不过的原因而导致兰因絮果啲女子。


    萧度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柳孤城朝背后打了一个手势,身后忠于阁主一方的黑衣死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萧度一方的人重重包围起来。


    柳孤城淡淡一笑,悠然道:“常大人是一个怎样的人,你曾经与她夫妻一场,难道还不清楚么?”


    “你觉得你们当初和离,真的只是因为钱财和权势么?”


    他想起了常茵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他问,长公主是一个怎样的人。


    常茵说:【你打从心里认为,女子就应该拥有温婉善良、为爱付出这些美好品质。】


    【殿下自己也曾经迷失过,曾经屈服于这些世人的既定观点,但是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柳郎觉得她是变了才会成为现在你所认识的殿下,这样的想法,实在太傲慢了。】


    直到今天,他终于明白了这几句话的真正含义。


    “你觉得自己可以用钱财和权势来困住她,让她心甘情愿回到你的身边,你是真的认识常茵这个人,还是傲慢地、带着自己的偏见去看她?”


    第66章 第66章我们都是弑父杀兄的人了……


    萧度冷笑:“你以为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无论做些什么都是为了一个女人么?”


    “别自作多情了,阁主。”


    柳孤城面色平静,不慌不忙。


    他背着手悠悠然的踱着步,笑着反问:“是吗?”


    “那萧大人知不知道,那一番关于傲慢和偏见的话,其实是谁告诉本座的?”


    他会这么问,答案其实也只有一个。


    萧度的脸色难看极了。


    柳孤城也不待他反应过来,自顾自的回答:“是常茵。我是进了长公主府,还有幸听过常茵亲述你和她之间的故事。”


    萧度眸中掠过一丝痛苦:“她怎么能……”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的阿茵怎么能把它作为把柄送给那个低贱的禁脔,他现在的死敌。


    萧度也是一个谋大事的人,他没有沉浸在悲伤太久,一眨眼的瞬间便已经回过神来,露出了一丝软弱的眼神重新变得冷冽凌厉。


    ——然而,还是晚了。


    柳孤城只需要他那一下的失神。由黑衣死士组成的包围网在那一刻瞬间收紧,迫得他倒退几步,退到了柳家三父子身旁。


    萧度一方的手下也跟着倒退几步,在步步进逼的包围圈内、中央的核心外围形成一层紧密的保护网。


    殿上一阵剑拔弩张之势。


    柳孤城忽然勾唇一笑。“骗你的。”


    “你和常茵之间的事,全是我瞎猜的。”


    “你——!”萧度终于明白了对方根本就只是在玩弄他的情绪,可就算是在明白了的这一刻,心头还是无法遏止的涌起烈火灼烧一样的盛怒。


    柳孤城温温和和的说:“可你还是信了,并且受其影响了。”


    “萧大人,比起你口中的小贱人,你又有多清高?”


    双方人马开始打了起来。


    萧度策反了不少的人,但柳孤城自担任阁主以来,把阁里抢替和暗卫的身份和自由还给了他们,借此收买了聚贤阁底层的大部份人心,所以遵他所令的黑衣死士更多。


    萧度和柳家三父子身侧的手下越来越少,包围网越来越紧,萧度一方已近穷途末路。


    萧度眸中一丝精光飞快的转了转,他果断地从腰间拔出佩剑,却不是加入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战团,而是大力推开


    搀扶在柳老家主左右的二郎三郎,一手抓住摇摇欲坠的老人,另一手则是把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步步进逼的包围网骤然停下。


    “哦?”柳孤城在黑衣死士的簇拥之下缓缓走近,脸上一副慵懒闲适的表情,似是对眼前的变故毫不动容。“先不说这老不死的都被我换了几十块皮了,他现在是你那边的人,萧大人不是觉得他还有什么作为人质的价值吧?”


    萧度直直的盯着他,目光里满是精打细算的算计。


    他压下声音,低喝道:“阁主千辛万苦把人从诏狱捞出来,还一直在阁里养着,除了对这位可怜的前家主凌迟折磨外,应该还想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吧?”


    他顿了顿,嘴角微嘲的勾起:“让我猜猜——柳老家主一直都没有真正投诚于你,这些年来敛下的财富有一部分在阁里存着那些账本里,但他还是留了一手,没有交上所有的账本。”


    柳孤城依旧慵懒的笑着,成竹在胸的眼神却冷下去了几分。


    萧度见他看着自己不语,心里又多了一丝成算。“我也不要什么,放我离开,我把这本活账本交还给你。”


    柳孤城依旧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萧度觉得自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连忙加了一句:“阁主也别想着秋后算帐,在下手中还有一张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阁主也不想看见那个比你更像你大哥的替身暗卫,带着所有和阁主、和聚贤阁有关的秘密,重现世间的吧?”


    柳孤城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


    深渊一样的眸中覆上了厚厚的阴霾,像是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黑雾,惬适自在的笑容也消失不见,本来俊美无俦的脸阴沉晦暗得可怕,甚至有些扭曲。


    “你觉得,本座在乎吗。”


    他轻轻的问了一句,尾音平伏得仿佛说的只是一句陈述。


    柳孤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这刻一样的麻木过。


    什么活账本,什么柳十三,在这一刻他统统都不想去在乎。


    “杀了他。”


    话音未落,黑衣人便手起刀落往萧度斩去。


    ——萧度的反应也是奇快,刀锋还没落到身上,他便抓着柳老家主转了个身,像举着盾牌一样举着柳老家主的身子,一刀便劈在伤痕累累的“人肉盾牌”身上。


    从中劈开,血流如注。


    柳二郎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凄厉叫声。


    柳三郎惊怒交加,难以置信的大喊:“他是你的父亲,你怎么敢——”


    柳孤城轻轻一笑,这一切是如此的荒谬,就连他平日发的恶梦也没有像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么荒谬,他却没有觉得自己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他敢剥夺我的名字、身份和人格,把我送进暗卫营里,我有什么不敢的?”


    “而且又不是我拿他挡剑,老东西死了又关我什么事?”


    他淡然抬手又放下,黑衣死士只听他的指令,往余下的二郎三郎和失去“人肉盾牌”的萧度杀去。


    萧度不愧是从聚贤阁底层爬上去的人,他舞着佩剑负隅顽抗,身上横七竖八的一道道刀伤,却依旧伫立原地,负隅顽抗。


    柳二郎和柳三郎却没有那样的本事,从来都只是依附着父兄家族的两个草包被眼前阵势吓得屁滚尿流,一个软瘫在地语无伦次地向“尊主”求饶,另一个步步败退,一边用最恶毒的诅咒谩骂着“小贱人”。


    柳孤城眼帘微垂,连正眼也不看一眼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黑衣死士一刀划破柳二郎的喉咙,另一个黑衣死士则是一剑刺进柳三郎的后心,毫不犹豫地捅破整片薄薄的身子,剑尖直从前心穿透出来。


    萧度一人难敌架在四周的十数把剑,堪堪避过刺向心脉的致命一击后,大喝一声:“慢着!”


    “阁主就不在乎顾锦卿的性命了吗?”


    听见“顾锦卿”三个字,柳孤城瞳孔一缩,着魔一样泛着血红的眸里不再是一片混沌,多了一丝明显的属于人类的感情——却是明晃晃的愤怒。


    黑衣死士的剑停在了萧度的后心。


    其余几把刀剑齐齐架在了他的前心、胸肺、脖子一切足以一刀毙命的地方。


    柳孤城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在地下宫殿的回音之中,男人的脚步声显得别样沉重。


    “顾锦卿在哪里?”


    萧度也没想过柳孤城是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地下钱庄的财富可以弃若敝履,弑父杀兄的时候连眼也不眨一下,他的软肋却竟是那个由枪替走上朝堂的小状元。


    他立时找回了一些底气,再次说了一遍:“我知道顾锦卿在哪里。”


    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


    脚步声远远比现在在殿堂里双方加起来的人都还要多,而且不止震耳欲聋,还是整齐划一,就像……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


    无论是萧度还是柳孤城,还是双方手下人马,脸色都变得凝重。


    大殿门外传来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


    玄武卫像潮水一样涌进殿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包围着萧度等人的黑衣死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柳孤城此刻看到的只有这一个画面。


    他立时想通了,这一晚他会被塞进马车里带到柳家墓园里,本来就不是支配者的兴之所至。


    哪怕她这段日子的早出晚归,那些在长公主府一进一出的看似毫不起眼的小鸟,再往前看她像忽然入了魔障的那一晚,大概就是那时她已经发现了聚贤阁的内讧、萧度和太后的勾结,大概还知道了他一直隐藏的另一个身份,一直都在准备着这一晚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柳孤城从来都是黄雀脚下践踏逗玩的那只螳螂。


    柳孤城像中了魔怔一样呆若木鸡,看着越长风在玄武卫众星拱月的簇拥之下朝自己款款而来,素白的裙摆曳过血迹斑斑的地面,拖出了让人望而生畏的妖艳血痕。


    她一直走到柳孤城面前,伸手摸了摸他大汗淋漓的额角,又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擦干手指。


    像是故意似的,擦过的地方偏偏是先前用来灭香的位置,薄薄的衣料下敏感红肿至极,擦过的时候掀起阵阵酸麻。


    越长风温温柔柔的笑着,目光缱绻缠绵,仿佛最亲密最纯粹的爱人。


    却看得柳孤城浑身发毛。


    “原来柳郎一声不响的跑了出来,就是为了本宫准备这出好戏。”


    柳孤城绝望的合上了眼睛。


    耳边却是支配者冷冷的命令:“睁眼。”


    她的声音让他如坠冰窖,再次睁大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却又是那副温情暖煦的眼神。


    就像整个世界都被割裂了一样。


    “顾锦卿现在在本宫手下安全得很,算是……”越长风歪了歪头,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对柳郎为本宫上演这一出好戏的奖赏?”


    柳孤城的心又是一沉。


    也是,她既然知道了自己就是聚贤阁主,今晚也是她从萧度的人手中救出了顾锦卿,也就该知道顾锦卿是聚贤阁的人,而自己就是把顾锦卿带进阁里的邻家哥哥。


    见他沉默,越长风再次轻笑出声,“柳郎怎么净想着你的邻家弟弟了,本宫可会吃味的喔。”


    她笑得眉眼弯弯,语气也是玩笑般的轻松,笑意却远远不及眼底。


    玄武卫把刀剑架颈的萧度和包围着他的黑衣死士统统带了下去,地下宫殿里重新变回了空荡荡的样子,只有两个活人,三个死人,以及在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越长风缓缓走到柳孤城平时坐着的那张太师椅前坐下,调整了一下姿势,慵懒闲逸地靠在太师椅里。


    她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后面躺着的三具尸体,流出来的血染上了华贵精致的绣花鞋底,像是六年前在玄武门前那样,她用脚踩过三位兄长的血迹,任由它染污了自己的鞋子。


    只是,这一次的三个死人,是柳孤城的父亲和兄长。


    “你知道,本宫进来的时候,都看到什么了吗?”


    她的声音温柔和缓,


    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


    柳孤城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越长风招招手让他跪在身前,伸指抬起他的下巴,逼他直视着她。


    她的目光纯粹而专注,是发自内心的真挚和诚恳。


    “看到了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你终于和我一样,都是弑父杀兄的人了。”


    柳孤城一下僵住。


    弑……父?


    第67章 第67章六年前的真相


    翰林院的阁楼里,有一部分专门用于储存历代帝王的起居注。


    起居注作为历史记载极为重要的一部分,由中书省辖下的起居舍人贴身跟在皇帝身边,如实记录皇帝每时每刻的一言一行,然后封存于负责编修史典的翰林院。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起居舍人在写下来的时候都不得有任何修饰,起居注封存之后也没有人可以更改,所以在起居注上记着的,无论对时人还是后世来说,都是唯一的事实。


    关于先帝,承元年间的起居注上记着——


    承元二十二年,太子在玄武门前发动宫变,结果以失败收场,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通通在对峙之中丧命,驸马柳时言被波及,禁军副统领陆行舟率领寒门出身的一支精锐叛出乱党,镇北军的裴小将军从北境回来领兵勤王。


    宫变落幕之后,承元帝把自己困在含元殿里三日三夜,在第三夜终于让身边的内侍总管传召了在玄武门下生还的长女昭阳公主上殿。


    这只是天下人所认知的“事实”。


    事实上,含元殿在陆行舟所带领的禁军“保护”之下被围得水泄不通,殿里一角起居舍人捧著书卷瑟瑟缩缩的坐立不安,身后的禁军“好心”的半扶着他。


    不到五十的男人在一夜之间变得满头白发,黯淡的眸光一片混沌,浑身酸软无力,在陆行舟带着威胁性的“搀扶”下勉勉强强落座在龙椅上,目无焦距地看向缓缓打开的殿门。


    看见一身麻衣孝服款款走来的女郎,承元帝一片混乱的灵台回复了一丝清明,激动的想要从龙椅上跳起身来,却被一脸冰冷的陆行舟以不容抗拒的力量按回椅中。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大吼什么,却只能发出不成文字的嗬嗬声。


    越长风走上台阶,来到精雕细琢的鎏金宝座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本该是宝座的主人、此刻却像囚犯一样被按在座上动弹不得的帝王。


    越长风注视着说不出一个字来的父亲,看着他浑浊的眼底那一点点无力燃烧的怒火,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这就是父皇想要见到的结果?”


    承元帝似乎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法成文,终于绝望地闭上了嘴巴。


    越长风一脸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可惜父皇已经说不了话。”


    “不然大概会说,手足相残,又怎会是朕所乐见?”


    大殿一角,禁军把沾了墨水的笔塞进起居舍人颤抖不已的手里:“写。”


    起居舍人嗫嚅道:“我……我必须写……写事……事实……”


    冰冷的刀锋架在脖子上。


    “殿下说什么,那就是事实。”


    起居舍人几乎便要吓尿了裤子。“我写……我写。”


    越长风像是对大殿一角所发生的事视若无睹一般,目光悲悯的看着自己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的父亲,一边淡然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三个也是朕的儿子。”


    她的目光微凉,自嘲的笑了笑:“虽然女儿在父皇心目中永远都不及儿子来得重要,但我们还是这么说吧。”


    起居舍人战战兢兢的在卷宗上写下: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三个也是朕的儿子。


    “然后,女儿会跟父皇说:本宫不也失去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夫君。”


    听她提起驸马,承元帝绝望的眼神仿佛多了一丝生机,那一丝生机却是报复性的嘲讽。


    越长风也不介意,饶有兴味的看着他眼中变化,淡然笑道:“父皇如果还能控制自己的身子,现在大概会骄傲的扬起脖颈,在自尊上扳回最后一城。”


    “借机嘲讽:不过两年前,你还愿意用你手上所有权势作为交换,哀求朕给你一个下嫁柳家大郎的机会。”


    “在昭阳亲手杀了他的时候,心里有什么感受?”


    起居舍人匆匆写下,在大刀架颈之下,唯恐落下了一个字。


    像是在给起居舍人把这段并不存在的对话记下来的时间一样,越长风止住了话,低头看着自己白皙如玉的手。


    在这三天里,这双手她已经不知道濯洗过多少次了,此刻当然是干净得一尘不染。


    恍恍惚惚之间,她却仿佛看到了上面擦洗不去的鲜血淋漓。


    她眨了眨眼,血迹一下子消散,目光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冷硬:“而本宫会答。”


    “没有感受。”


    她居高临下的,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被困在龙椅里的男人:“本宫已经学会了一个道理,这天下没有什么是独一无二、永远也不可能被取代的。”


    “男人如是,储君如是。”


    “这张由累累白骨铺成的黄金座……也如是。”


    承元帝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


    然后他口吐白沫,整个身子开始不受控的抽搐起来。


    越长风打了一个眼色,陆行舟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穷途末路的帝王口中,捏着他的鼻子逼他服下。


    “放心,你现在还死不了。”越长风轻轻一笑。“本宫还需要你多活两年。”


    “毕竟,本宫刚刚死了三位兄长,还有挚爱的夫君,总不能再死一个父亲的吧?”


    她的语调漫不经心得没有半点说服力。


    可是,在完全封闭的含元殿里,在起居舍人歪歪斜斜的字迹下,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就是从今以后唯一的真相。


    越长风搬过一张凳子在黄金座前悠悠坐下,若非殿中一片肃杀的气氛,以及承元帝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此情此景就像从前小女孩在父亲面前承欢膝下,面对面的推心置腹、促膝长谈。


    她歪着头支着腮帮,就像从前的小女孩那样纯真无辜的与他对视:“不过,本宫丧兄丧夫,现在悲痛欲绝,父皇也应该给些安慰的吧?”


    嘴里说是悲痛欲绝,一双桃花眼里却是笑意盈盈,哪里有半分近似“悲痛”的感情。


    越长风顿了顿,然后扬声,显然是说给角落里的起居舍人:“太子之位可以给父皇唯一剩下的儿子,本宫要南境三十郡作为补偿,以及全权处理政事的辅政之名以作安慰,那就够了。”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裙上皱褶,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就……永别了,父皇。”


    “真怀念你在紫宸殿里给我上课的日子啊。”


    她怀念的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不再看身后如同死人一样的生身父亲。


    “如果你还能给我上最后一课,大概会以一个见惯风浪的父亲对着心高气傲的女儿的语境,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长风啊,你总会明白,这世间的确会有独一无二的东西的。”


    “到你明白了的时候,就不能再像这样说不要就不要了。”


    “但我其实真的可以不要。”


    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响彻大殿,越长风止不住的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眶却悄悄湿了。


    “或者有一天我会找到那件让我无法舍弃的东西。”


    “但直到如今,我曾经所渴望拥有的一切——亲缘、爱情、自由……良心。”


    “不是都已经通通丢弃了么?”


    -----


    “柳孤城,你现在心里有什么感受?”


    越


    长风靠着椅背,问出了那个在六年前承元帝并没有真正问过,只存在于她臆想之中的问题。


    柳孤城温顺的跪在脚下,轻轻说道:“没有感受。”


    他的答案,却是和她当年的答案一模一样。


    越长风终于看到他变成了和她一样的人。唯一的不同是,越长风踩着父兄的尸骨成功了,而柳孤城踩着父兄的尸骨失败了。


    还有大概柳孤城并没有她那么坏。毕竟他是真的不被当人对待,弑父杀兄的理由本来就比她的有理得多。


    “不觉得可惜?”


    越长风淡淡问,也没有说是什么可惜,是弑父杀兄可惜,还是功败垂成可惜。`


    “成王败寇,并不可惜。”


    柳孤城的声音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仿佛早已接受了这个结果。


    “那你的理想呢?”


    柳孤城的心里咯噔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顾锦卿在她的手上,她是掌控全局的支配者,她既知道他的身份,知道顾锦卿和他的关系,自然也知道那些本来只有天知地知顾锦卿知的东西。


    “我……不知道。”


    在柳孤城的理想之中,和面前的人本来应该不死不休。


    越长风所代表的皇权是天下间一切阶级之别、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罪魁祸首。


    他本该拉着她,和这个天下固有的规章和制度一起堕下深渊。


    现在他却跪在她的脚下,臣服于她温和表象之下毫不掩饰的支配欲,用自己好不容易争回来的自由和尊严,双手奉上来博她一笑。


    在他终于意识到堕下深渊的只有自己的时候,想的却是该以怎样的方式下坠才能让深渊更加愉快舒适的把他吞噬。


    支配者用沾上殷红的鞋尖挑起他的下巴,表情温温柔柔的,看在他的眼中却有如地狱修罗。


    温温和和地说出的话,也活脱脱的就是深渊里的恶鬼:


    “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你猜外面的人会怎么看,后世的人又会怎么看?”


    “没有人理解你的理想,到了最后,你还是和萧度那样为了一己名利而前仆后继的庸人无异。”


    越长风抬起脚,凝视着地上脸如死灰的男人,他的下巴被她用鞋子沾上了属于自己父兄的血。


    柳孤城和她,明明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现在都一样的……肮脏。


    “认清现实吧。你的理想没有意义。”


    “你的意义……就是我。”


    第68章 第68章结局篇1:为什么要不乖……


    萧度在把柳老家主从水牢里救出来的时候,顺手把骗过来当人质的顾锦卿关进了里面。


    越长风带人把他从水牢里放出来的时候,小奶狗已经受不住惊吓,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钻:“姐姐,小狗怕怕。”


    却不知更让他害怕的还陆续有来。


    他曾经以为“殷姐姐”对他是不同的。


    至少,比那个叫行舟的玄武司使要高。至于那个沉相,她也愿意为自己搭路引见。


    尤其在大传胪那日,他在长公主府里见过她是怎么调教自己的邻家哥哥的——脱光衣服,像真正的牲畜一样用铁尺项圈绑在柱子上,任由一众男人观看……


    至少,他能叫她姐姐,小狗也不过是代表两人之间亲密关系的昵称,她对自己是用了心的栽培,自己对她的价值也远远超过一条真正的狗。


    所以,在顾锦卿扑进越长风怀里的时候,他依旧心存侥幸。


    “姐姐怎么找到我的?”他眨了眨一双汪汪泪眼,里面是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小狗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坏人抓到这里来了……”


    越长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做戏。


    她像安慰受惊小狗似的揉着他的头,手指在他凌乱的头发中间穿梭,慢吞吞的说:“小狗不知道,本宫知道啊。”


    “本宫可是看着你跟了聚贤阁那些人进去,找你的阁主哥哥的。”


    顾锦卿只觉如坠冰窖。


    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原来阁主把他逐出聚贤阁,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天的来临。


    可是,他还是为了他这个唯一的朋友,回来了。


    他不能没有姐姐,但也不能放弃哥哥。


    大概他对情感的渴望和贪念令他妄想两全其美。


    ……却终于不得不直面两面不是人的的后果。


    顾锦卿光滑的身子被一层紧致贴身而又密不透风的缎料包裹起来,除了鼻孔下方有两个小孔维持呼吸以外,从头到脚都不留一丝空间。缎料下面,垂头丧气的小鸟衔住了一支细细的银簪,封住了任何涎液流出的可能;身后也堵了暖玉玉器,耳朵里塞了隔绝声音的两团布匹,嘴里咬住由红绳串起的口中花,绳结绑在脑后,香气在口中弥漫,却也无法开口说话。


    在他还能听见声音的时候,越长风在他耳边轻轻一叹:“锦卿明明就是姐姐最听话的小狗。”


    “为什么要不乖呢。”


    然后顾锦卿躺平著被塞进一个箱子里。


    箱子也很窄小,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似的,人一躺进去便被箱子边缘的凹槽恰恰卡住,动不了一丝一毫。


    越长风走了。


    其实顾锦卿也不确定,他现在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就连皮肤也完全与外界隔绝,无法凭五感中的任何一感去感知外界发生的任何事。


    但是,她大概还是要去收拾残局的。就在柳孤城和萧度双方落得个两败俱伤的时候,作为后面的那只黄雀出场。


    顾锦卿也无暇去担心柳孤城那只螳螂,他在水牢被吊了半宿已经很累了,索性双眼一阖,睡了过去。


    -----


    顾锦卿醒过来的时候,五感被封的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感觉自己失去了意识很长一段时间,大概已经是第二天了吧。


    他的世界一片死寂,失去了对平时习以为常的一切“常识”的概念,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人很容易便开始胡思乱想。


    例如,他和“殷姐姐”之间的初见。


    高贵美丽的女郎与低贱丑恶的贫民窟格格不入,她迈着优雅的莲步款款而来,敲响了那道已是摇摇欲坠的木门。


    女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带笑的眉眼里带着属于上位者的锋锐和审视,与他对视时却又含着不容抗拒的温柔。


    “你是京兆府的解元,顾锦卿?”


    顾锦卿移不开眼睛,怔怔的点了点头。


    女郎似乎被他呆愣愣的模样逗乐了,轻轻笑出声来。


    “想不想玩一个好一点的环境……”


    “……考状元?”


    -----


    姐姐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阁主那边怎么样了?


    顾锦卿又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事,例如越长风遇刺的那一晚,她拖着虚弱的身子,却依旧牢牢把他掌控在手。


    她的手指在他的唇上描摹,像是在赏玩喜欢的宠物,又像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小狗很可爱啊。”


    “做姐姐的小狗,好不好?”


    他定定注视着那双诱人沉沦的幽深黑眸,自此便坠入了再也无法逃出的深渊。


    “小狗,会伺候人么?”


    慵懒含笑的声音言犹在耳,顾锦卿只觉一阵口干舌燥,喉结不自觉的滚了滚,可就连这个微小的动作在□□的束缚下也让他难受极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思绪又飘到了昭庆宫里。


    越长风在他被责打得发红发烫的身子上爱怜的抚慰着,在他身上题下一幅独一无二的字。


    【知我罪我】


    她看似放荡不羁,处世的态度就是在游玩人间一样,顾锦卿却第一次窥见了她表象之下的抱负和野望。


    顾锦卿以为自己与她之间多了一些别人没有的秘密。


    却被越长风一下子打回原形:“这不是小狗可以问的。”


    知我罪我,唯有姐姐一人。


    就连现在被剥夺五感动弹不得的放在箱子里,也是姐姐对他的惩罚。


    因为他认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因为他太贪心了。


    三元及第的朝廷新贵,聚贤阁的暗桩,姐姐的小狗,阁主的左膀右臂…


    …他不能什么都要,不能什么都做。


    眼前一片漆黑的顾锦卿像看着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回放了一遍自己和姐姐的所有回忆,直到昏昏的睡意让他再次忍不住的再次入睡。


    -----


    顾锦卿感觉自己这次似乎没有睡得很久,大概过了两三个时辰左右,脑子也比上次醒来要清明一些,没有在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


    只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脑海里渐渐变得混沌起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动弹不得,听不见、看不见、开不了口,就连四周流动的空气也无法感知,实在让他太难受了。


    他忽然无比渴望身体里的那些东西会自己动起来,就像被姐姐操控着使用一样,他想感受姐姐的气息,哪怕是被她责打,被她使用也好……


    顾锦卿已经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所有观念,不知过了多少天了,无法感知到四周空间的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像是消失了般,而无法感知到自己身体的他也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真切切的存在过。


    他想大喊大叫,口中含着的花却让他连这一点也做不到。


    都过了这么多天了,花为什么还没有枯萎?


    是因为他一直在用自己的唾液来滋养它么?


    顾锦卿一边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忽然感觉到箱子动了起来。


    ——原来他所身处的世界还是真实的。


    那么是谁在动他?是姐姐回来了吗?


    一定是姐姐来放他出去了!


    指挥着手下搬箱子的陆行舟看着奋力晃动身子的顾锦卿也很是无奈,他知道箱子里的人大概是把自己当成他的“姐姐”了,殊不知自己也不过是主上手下的一条狗而已。


    还不是他那种可以摸爬滚打钻进主人怀里撒娇的宠物,而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没有人性也不会和主人有任何心灵上的交流的狗,不能妄想,不能越界。


    陆行舟眸光阴暗,把箱子搬到之后便挥退手下,然后打开箱子,把箱中人头上的布缎往上拨开,又把塞在嘴里的口中花解开。


    顾锦卿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激动的直喊姐姐,连日不吃不喝让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可怜极了,也带着一种残虐味儿的魅惑。


    可惜这些对陆行舟都没有丝毫用处,他阴冷着一张脸把一碗温水递到他的嘴边。


    顾锦卿本能地一饮而尽,然后又开始喊了起来:“姐姐,小狗错了,姐姐不要不理小狗……”


    语带哭腔不止,仿佛还有一行清泪沿着面颊,从缎料掀开的地方流了出来。


    可惜他不会听得见任何回应,陆行舟也不会作出任何回应。


    陆行舟默默无言地把一碗稀粥往他口里灌下,然后不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便把口中花塞了回去,翻下布料重新把人密密封住。


    顾锦卿还在扭动,在他的认知里姐姐就在旁边看着自己,他想告诉姐姐自己不会再说谎了,不会再有二心,也不会在她面前耍那些小心眼了。


    可是,他没有这个机会,一刹之后他又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空洞之中。


    顾锦卿的精神开始变得恍惚,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浑浑噩噩的脑海里也是一片混沌。


    直到三天之后,越长风来到自己送给顾锦卿的那座宅子里,打开了被放在正厅中央的那个箱子。


    顾锦卿感觉到自己头上包裹着的缎料被撕了下来,塞着耳朵的布团也被取出,虽然身上还是包得紧紧的,但剥夺已久的视觉和听觉都一下子全部回来了。


    猛然接触到久违的光亮,顾锦卿一下子还不适应,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过了一会才缓缓睁开,大红罗裙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


    顾锦卿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但他也不管不顾了,蠕动着身子直往她的怀里转,直到越长风轻轻抬手放在他的后脑壳上,忽然鼻子一酸,眼眶泛红,泪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越长风把他后脑壳上的绳结解开,取出了口中花,顾锦卿立时用带着满满哭腔的干涩声音,语无伦次的叫着姐姐。


    越长风的手停在他的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哭什么?”


    顾锦卿将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她的身上,抽了抽鼻子,哑着声音开口:“姐姐,小狗知道错了。”


    “求求姐姐,惩罚小狗吧,就是不要不理小狗……”


    “哦?”越长风饶有兴味的挑眉。“那你说说看,你哪里错了。”


    “小狗……小狗不该心存侥幸,瞒着姐姐,还想一直吃两家茶礼。”


    “小狗太贪心了,小狗真的知错了。”他泪眼汪汪的仰视着身上的人:“可是,小狗真的没有做对不起姐姐和朝廷的事,小狗并不认同阁主毁灭一切的想法,小狗走上朝堂是真心想要改变,想要……为姐姐守护这个天下的。”


    越长风定定的注视着他,眼眸里目光复杂,直看得他的心七上八下的快要跳出胸膛。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一脸平静的说:“锦卿,本宫在六年前以殷夫人的名义赞助你考状元,本来不是打着收你入府的心思,而是对你真心欣赏,因为本宫看得出来,你将会是一个不世出的奇才。”


    “你说你错在太贪心了,但你从贫民窟到聚贤阁再到三元及第一路走来,的确有贪心的资本。”


    “贪心本身并没有错,只是你想要的太多,所想所做的一切都充满了矛盾。”


    顾锦卿愣住了,他记得柳孤城在把他逐出聚贤阁的时候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世间……难道真的没有双全法么?


    越长风目光温柔,却没有平时宠溺的笑意,而是一片肃然:


    “本宫的惩罚不是要听到你哭喊着认错,而是给你一段时间去好好想清楚,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你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吗。”


    第69章 第69章结局篇2:膝盖之上(顾……


    顾锦卿心底清楚,他最一开始接受“殷姐姐”的赞助,想要的是什么。


    他做了一辈子无名无姓的科举枪替。他要以自己的名字走上朝堂,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以及无可挑剔的背景。


    就在打开门看见红衣女郎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位“殷夫人”不是一般的人物。


    拥有一个背景强大的资助人,无疑是给他创造一个全新的、干净的身份的最好方法。


    资助人不愧是财雄势大,而且为人慷慨,顺手便给自己置办宅子,他随口提起的珍贵典籍她都以极快的速度给自己弄来,对他的请求几乎都是有求必应。


    除此之外,她还拥有超乎常人的政治见识,顾锦卿从前只会考试,向殷姐姐讨教学问之后才真正开拓了自己的视野和知识。


    他从她身上获得的有形无形的一切,以至于自己终于会心甘情愿地以□□回报,也好像是那么理想当然的事。


    顾锦卿一直都很清楚,他的姐姐不会只有他这一只小狗。她问他会伺候人么的语气是那么自然,显然他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唯一一个选择。


    但那也没有关系。


    伺候好了姐姐,就能换取更多的学识和资源,以及往上爬的机遇。


    还有那一点点的偏爱。


    顾锦卿像饮鸩止渴一样,放下身段卑微的、无止境的追逐着那一点偏爱,唯有一样东西他再没有底线也始终无法割舍。


    他仰着头,目光真挚而虔诚的仰慕着身上的掌控者。


    “姐姐,小狗一直隐瞒身份,也瞒着关于聚贤阁和阁主的一切,是小狗的错。”


    “可是,如果让我再来一次,我还是无法背弃阁主。”


    “如果不是他带我走出贫民窟,给了我第二个人生,教晓我……像我这样卑贱如泥,连名字都没有的一个人,也配去出人头地,活出属于我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人生。”


    “贫民窟里的顾狗子,也不会有那一个机会受到姐姐青眼,继而登门造访。”


    越长风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着顾锦卿越说越激动而在束缚之中挣扎着上下起伏的后背,凝视着他的目光像动作一样的温柔,也似乎带了一丝可惜之意。


    “本宫没有看错,你是一只有情有义的小狗,可惜了。”


    她轻笑一声,没有说是可惜什么,忽然话锋一转。


    “所以在柳孤城入府的那一天,你连状元游街的簪花还没来得及取下便急急忙忙的赶来,其实并不是害怕他和你争宠。”


    “而是害怕本宫会对你的阁主哥哥怎么样。”


    顾锦卿想了很久,再微乎其微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忍不住问:“阁主他……怎么样了?”


    越长风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脸侧。“本宫准你问问题了么?”


    顾锦卿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一脸羞愧的低下了头:“对……对不起。”


    越长风轻快的笑出声来。


    “本宫对你的阁主哥哥怎么样了,我想你这辈子都应该不会想去知道。”


    顾锦卿永远也不会想去知道,就在她把他召进府中议事的那一日,他的阁主哥哥就在桌子下面被她用脚玩弄,还不得不用唇舌来服侍取悦于她。


    他也永远不会想去知道,柳孤城在她的脚下,活得比他这条“小狗”更像一条真正的狗。


    “所以,小狗必须在阁主和姐姐之间作出一个选择么?”


    顾锦卿的眼神纯净得如同一潭清水,还带着一些泪眼汪汪的湿气,越长风就算知道那多多少少是刻意做出来惹她怜悯的,却还是禁不住的有些动容。


    但她不能容许自己有任何心软。


    每一次的脱轨都在直接挑战她那极强的控制欲,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那些事情,发生在柳孤城一个人身上就已经够了。


    越长风抱着依旧包裹在一团黑布之中的小狗坐在自己膝上,目光温柔的注视着他,眼底却是晦暗不明,涌动的寒流让人禁不住的发颤。


    “或者本宫应该换一种问法——”


    “本宫在六年前便看中了你,知道以你的才华前途定必无可限量。结果我也没有看错,你以三元及第,在翰林院里混得风生水起,面前是一条康庄平坦的青云路。”


    听见她毫不吝啬的赞赏,顾锦卿却没有半点欢喜,反而心里咯噔的沉了下去。


    果然……


    “可是,作为本宫的狗,本宫不会要一条不听话的狗。”她再次露出那副可惜的表情,长长叹了一口气:“所以,你想要出人头地,活出你想要的光辉人生,做那一个名垂青史的千古名臣——还是,被重新剥夺人格,接受本宫的重塑和改造,做一条眼里心里都唯主人意愿至上的乖狗狗?”


    顾锦卿的身子明显僵住。


    她这是……在开玩笑的吧?


    顾锦卿很清楚,就算是一直以姐姐小狗相称,就算他跪伏在她的裙下小意侍奉,越长风对他是有偏爱的,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人与人之间的亲密,不是人与动物,也不是主人与奴。


    姐姐对他一直都是极好的。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残酷无情的调教。


    更遑论这是姐姐站在高高在上的主人之位上,对他所下的判决。


    顾锦卿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渴望姐姐说的话不是真的。


    可越长风的模样却是认真得很。


    甚至见他没有回应,还了然的笑了笑,仿佛早已猜到了他的迟疑。


    她伸手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顾锦卿的身子在十几个时辰以来第一次重获自由,却像无法自控一样僵硬的滑落地上。


    他下意识的抱着她的小腿撒娇:“姐姐……”


    越长风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冷静而残忍。


    “锦卿,你的犹豫,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顾锦卿听清楚了。


    她唤他锦卿。


    依旧是亲密的语气,却不再是那句昭示着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关系的“小狗”。


    顾锦卿终于明白了越长风在可惜什么——她在为终于要对他放手感到可惜。


    她早就做好这个决定了吧?方才的“试探”,也不过是为了已成定局的结果寻找最好的理由而已。


    顾锦卿扁了扁嘴,眼眶红红的,水汪汪的眼睛里似乎有泪珠将要滚落。


    “姐姐不要试探小狗了。”


    “小狗害怕。”


    越长风挪开了放在他头上的手。


    “自己趴上来。”她用眼神往自己的大腿上示意。


    顾锦卿心下一凉,却不敢不听话了,伸展了一下手脚确保自己可以活动自如之后,脸朝下的趴到女郎膝上。


    身体上的束缚被解开了,里面的东西却故意留在那里,越长风恶趣味的推拉了一下。


    “姐姐……”小狗带着哭腔,像是在哀求她停下来,却也更像是在欲求不满。


    “小狗记得,你还差我十下的惩罚么?”


    低声笑语在耳边传来。


    顾锦卿红了双颊,他自然是记得的。


    冰凉的触感贴上他的臀部。


    顾锦卿偏过头来,勉强看到了越长风一脸戏谑的神色,还有与自己肌肤相贴的竹板。


    那是他上朝用的笏板。


    上一次在宫里被姐姐责罚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一块笏板。


    这算是有始有终吗?


    顾锦卿心头一酸,软软糯糯的开口:“姐姐可不可以……”


    “用手?”


    越长风放下笏板,笑着摸摸他泛着嫣红的眼尾。“自己报数。”


    一只手环着男子单薄的后背把人固定在膝上,另一只手已经重重落下。


    清脆的“啪”一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伴随着的还有顾锦卿带着哭腔的惊呼。


    越长风哑然失笑:“小书生就是娇气。”这样细皮嫩肉的,就应该坐在书案后好好地为自己的前程谋划,而不是上赶着给人当狗。


    相比用在柳孤城身上那些东西,还有玄武卫地牢里那些真正的刑具,徒手打的真的只能勉强算是过家家一样的情趣。


    手心再次落下。


    “报数呢?”


    多打了两下,越长风开始察觉出不对劲来。


    顾锦卿额头渗汗,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仿佛在用尽全力忍痛,却也“恰好”忘记了每一次打下去时的报数。


    越长风的规矩一向是:没有报数的就不算数。


    她一下子明白了顾锦卿的小算盘。


    “小狗是不是觉得只要一下也不报数,姐姐就会无止境的打下去,你也就可以一直做着姐姐的小狗,嗯?”


    顾锦卿身躯一颤,“小狗……”


    姐姐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贪心的人。他知道越长风下了的决定就不可能再改,但他不仅贪恋着最后以小狗身份和姐姐相处的时光,还贪恋着和她肌肤相接的每一刻。


    ——顾锦卿由始至终都不娇气,不过想要她最后的一点怜惜,也不过想要延长姐姐用手心感受自己臀上痛楚的时间罢了。


    越长风闷闷一笑,目光暗沉:“小狗不会想知道挑战主人耐性的后果的,对不对?”


    她的话音平静得可怕,让顾锦卿再次止不住的抖了一下。


    “……小狗不会的。”


    巴掌再次在身后落下,这次顾锦卿乖乖的数了出声:“一。”


    越长风满意的摸摸他后脑蓬乱的头发,又安抚性的摸摸他身后那片白里透红的白月光,然后再次打了下去。


    “二。”


    每一下都像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一样。


    “三。”


    再次重复,责打,赞叹,抚慰。


    “四。”


    “五。”


    “……呃嘶!六。”


    “……七。”


    “八。”


    “九……”


    最后一下了。


    巴掌还没有落下,顾锦卿忽然很轻很轻的说:“谢谢。”


    越长风哑然失笑:“谢谢姐姐责罚你?”


    多谢主人赐罚这样的话如果出自被反覆调教过的柳孤城之口倒也没有什么出奇,只是顾锦卿是什么人,他一向只会借故撒娇,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惹人垂怜,这倒是越长风第一次听他开口多谢自己。


    顾锦卿缓缓摇了摇头。“谢谢姐姐一直以来的教导和扶持。”


    “哈啊——!十。”


    他还没从紊乱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最后的一下便落了下来。


    越长风默默往他身后火辣辣的红月上抹上膏药,末了付出他站起身来,表情专注而真挚的看着他。


    “不,我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一直以来的教导和扶持不会结束,不


    过是换一个新的身份罢了。”


    顾锦卿有些糊了,呆愣愣的站了半晌,有些不确定的叫了一声:“姐姐……?”


    “叫殿下。”越长风顿了顿,深邃的眸中暗波流转,又语焉不详的加了一句:“或者,很快便要改口了。”


    第70章 第70章结局篇3:沈约、柳孤城……


    越长风回到府中,沈约已经在书房等着她。


    她走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中年男人站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条金链。


    那是平日挂在柳孤城身上的其中一条“规矩”。


    金链在男人的动作下发出惹人遐想的叮当声,沈约定定的看着她,笑得一脸玩味。


    越长风走上前去,也不急着夺过“罪证”,玉指攀上他纤瘦苍白的手,动作带着不言而喻的挑逗,再把他手中金链缠绕在两人指间,顺势而然的变成了十指紧扣。


    “老师也想要吗?”她轻笑着问。


    沈约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


    他目光不明的看着与自己十指交缠的女郎,声音沉哑:“想把为师拘束起来,嗯?”


    越长风低头把玩着他被金链环绕的指尖,上面因长年执笔而生了薄茧,摸得她指腹酥酥麻麻的。她孜孜不倦的来回摸着,一抬头果然看见中年权相那张板着的脸已经悄悄红了起来。


    “也不需要这条金链。”她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学生已经把老师拴起来了。”


    沈约干咳了两声。


    越长风满意的笑了,松开男人的手,把缠在十指之间的金链收进怀里。


    “无论前路如何,老师都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她的话问得轻松,听在沈约耳中却有如千斤之重。


    男人注视着她半晌,才慢悠悠的开口,却是不答反问:“事到如今,长风打算怎么办?”


    沈约没有回答她的话,越长风也没有失望,只是淡淡笑着:“老师是问,事到如今,我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皇帝?”


    越长风顿了顿;沈约无声地注视着她。


    “有。”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而且在六年前,便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


    “只是影子朝廷的势力不受我们控制,一直以来都像一只无形的推手,一日不清楚它会把这天下推向何方,我便一日不能安心坐上那个位置。”


    “只有全面控制,才能让我放心。”


    而这一次趁着聚贤阁内哄,他们已经把影子朝廷剩余的力量一网打尽——当中也亏得柳孤城在当上聚贤阁主的这些年来集中大权、清理异己,令聚贤阁的势力得以完完整整的被朝廷一次过接收。


    从此,天下只有一个朝廷,也只有一个主人。


    “那太后和陛下……你打算怎么样?”


    越长风的目光掠过一抹黯然,却很快便重新亮了起来,明明是自信的、带着笑意的一片明媚,眼底却只有一片寒凉。


    “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和弟弟啊……”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老师还未说出口的话吧?”


    沈约显然是被她说中了,又尴尬的咳了两声。


    “先帝和废太子,也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和哥哥啊。”越长风漫不经心的笑笑,仿佛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是,我本来就是一个弑父杀兄的恶人。”


    不畏人言,心存抱负,一切留待青史评价。


    这是顾锦卿曾经对她的评语。


    但聪明伶俐的小狗也只看透了一半。


    “春秋既不知我,也不罪我。”


    沈约默默听罢,没有说话。


    他从来都看透了这位学生的全部。


    自越长风十二岁那年开始他便看着她长大,从来都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但即便是他,也不会自信地说他了解她,更不会自大地去对她作出任何评价。


    是恶也好,是善也好,他既没有审判她的资格,对他来说也没有分别。


    沉默了不知多久,沈约才缓缓开口:“无论是怎样的决定,为师也会站在你的身边。”


    “自你拿着束修来翰林院的那一日起,为师便决定了做你一辈子的老师。”


    “若你登基为帝,为师就做你一辈子的帝师。”


    越长风知道他这三句话里面包含着怎样的重量。


    曾经对师徒伦理耿耿于怀的沈约对她作出一辈子的师生之诺。


    越长风只有沈约这一个老师,沈约也只会有越长风这一个活着的学生。


    他们始于师生,终于师生,却也超越师生——这是沈约所独有的、比任何人都要更坚韧的关系。


    这也是沈约对越长风方才所问的回答。


    越长风的前路一点也不易走。她要坐上皇位,面对的不只是对女子为帝的反对声音,还有既然她的亲生母亲和弟弟都可以和聚贤阁勾结密谋把她推翻,自然也有别的势力潜伏在暗,等待最佳的时机一举反扑。


    ——可是无论前路如何艰难,他也会一直站在她的身边,做她一辈子的帝师。


    就像有无形的金链把他拴在她的手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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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不论是沈约还是越长风都忙得透不过气来。


    准备登基的事宜有很多,首先要从准备登基之前开始。


    不到五十的太后因为“年老多病”被迁往行宫“休养”,身体状态还每况越下,没多久已经不能人言,四肢发软,连如厕都只能靠宫人服侍。


    ——就像承元帝由玄武门之变后直到驾崩之前那样。


    萧度以谋逆之名被下了诏狱,三司会审的判决是有罪也只能是有罪,最后定于秋后问斩。


    越长风给常茵放了假,让她去看看萧度,毕竟两人曾经做过夫妻,过了这段日子便是天人永别了。


    结果常茵用这个假期出了一趟门,带了两个面首回来,养在她的外宅之中。


    她一次也没有去过诏狱。


    小皇帝越成璧因着贪玩支开宫人偷偷跑了出去,却不幸在在太液池边失足落水,被救上来的时候已是返魂乏术。


    国不能一日无君,侍御史在大朝会上上表请摄政长公主另择宗室子弟登基为帝。


    长公主还没有表示,中书令、代表政事堂群相之首的沈约却站了出来,跪请摄政长公主登基。


    长公主听后连忙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了下来把人扶起,嘴上连连推让。


    沈约身后的政事堂一众宰相却在这时跪了下去。


    还有翰林院那些清流、六部那些新贵、京都三营的武官……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大片,从含元殿上一路延伸出去。


    长公主三辞三让,最后在群情汹涌之下终于“勉强”应承了接任帝位。


    登基大典定在新一年的元旦日举行。


    正是先驸马柳时言的忌日。


    也是越长风和柳孤城在柳家墓园初遇的日子。


    越长风抽空回了长公主府,把消息告诉了柳孤城。


    柳孤城正坐在湖中心的水榭里,身上穿着银线云纹的月白锦袍,脊梁像青


    竹挺直,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仿佛山上雪莲一样的矜贵高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越长风走上前去,把雪莲摘在了手心之中,紧紧抱住。


    男人身上还有着初遇时的淡淡木香,表情是初遇时的冷漠和疏离,深渊一样的眸子却只有一片空洞,没有那点让人迷醉的燎原星火。


    越长风把头靠在他的肩窝上,看着那张和柳时言相似极了的脸。


    加上此刻平静漠然的表情,和当初那个光风霁月、惊才绝艳的“柳郎”已有七分相像。


    却是空洞得可怕。


    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一样的人偶。


    就算被关在小黑屋的时候,他哭着喊着求她不要;就算是做狗的时候,他被控在边缘,被迫含羞忍辱地表达自己的欲求不满;就算是做玩物的时候,他被当成物件束缚固定,不能动也不能主动出声,被动地承受主人的玩弄和索取。


    他也没有此刻那么像一具没有生命的驱体。


    就像脆弱的陶瓷娃娃一样,俊美的面容和精壮的身材恍若巧夺天工的雕塑,这美好却永远定格在一瞬之间,而且一倒即碎。


    越长风双手环抱在他的胸腹上,轻轻咬上了他衣领上方的喉结。


    “呃——”


    没有生命的陶瓷娃娃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


    越长风嘴角微勾,沿着他的脖子往上吻去,覆住了嫣红的唇瓣。


    牙关被轻易撬开,舌尖以支配者的姿态深深探入口腔,掠夺他口中的每一寸,撩拨他停滞不前的软舌,一路探至他的舌根。


    柳孤城没有迎合也没有抗拒,只是发出了点点可怜的声音,身体躁动不安的扭动着,他又没有意识的发×了。


    从墓园里的矜贵公子到现在任人亵玩的木然人偶,表面依旧是衣冠楚楚的他,甚至连身上那些金环金链也被取下,却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越长风给他说了朝上发生的事,说了登基大典的日子,说了好多的话,柳孤城依旧目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


    越长风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末了从怀里掏出那个精工打造的狗项圈,戴在他被她吻出片片红印的脖子上。


    她一边用指尖描摹着狗牌上的“鸢”字,一边把男人的耳垂舔得发红发烫,在他耳边轻轻呢喃:“柳孤城,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是六亲缘尽了。”


    “不过,你还有顾锦卿,我也还有老师。”


    “我们还有彼此。”


    “是不是?”


    无意识的低吟从柳孤城的唇间溢出,对她的问话却没有任何回答,眸中也依旧是漆黑一片。


    越长风很想知道他的感受,可惜男人自聚贤阁的那一夜以后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倏地掐住男人的下巴,沉声问:“说,是不是?”


    柳孤城被她的突然发难吓到,连发×的动作也骤然止住,下意识的重复:“是,主人……是,主人……”


    这是他作为奴隶、玩物和狗被允许说的两句话其中之一。


    冷漠的表象骤然破碎——或者应该说是,那个肖似柳家四郎的高冷表象本来就不过是没有内在的形似而已。


    剥去这人矜高的表象,迫他展现出自卑不安的真实内在,得到他无条件的绝对服从,本来应该是她理想中的结果。


    越长风却不想听了。


    掐着下颌的力度加重:“我是谁?”


    柳孤城睁大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眼眶里似乎有水光粼粼在滚动,泪珠却终究没有滑下。他张了张嘴,想了很久也想不出问题的答案,最终还是下意识的唤着:“主……主人。”


    越长风一下子收回了手。


    她越愤怒的时候,表现出来往往都是越温柔。


    可是她前所未有的发怒了,一下子站了起来,目中燃着熊熊烈火,语气中满是阴鸷:“主人是谁?”


    “看看你的狗牌,你的主人是谁?”


    男人高高挺起的脊梁一下子弯折了,他跪在地上,求饶似的拽着她的裙脚,一张脸往她的腿上蹭:“对不起……主人,对不起……”


    越长风颓然跌坐椅里,满腔怒火一下子熄灭了,剩下的只有如鲠在喉的难受。


    她把柳孤城改造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很听话,不会破坏她的规矩,也不再想着逃出她的手心。


    他没有理想,不再想着拉住她共赴毁灭,也不再拥有可以与她抗衡的力量。


    她已经得到了一个完美的“柳郎”。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着失控的难受?


    越长风心里一片茫然,只是想把地上的柳孤城拉起来放在与自己一样的高度,平起平坐的感受这个人的存在。


    柳孤城在下意识里感知到她的情绪变化,第一个反应却是死命抱住她的小腿,一副要他死也绝不挪开的姿态。


    “主人不要丢下奴……奴只有主人……”


    她伸手拉住了他的项圈,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柳孤城松开手臂,越长风顺势把人拉了起来,手中紧紧攥着那块狗牌,上面的鸢字深深地印在了她的手心。


    项圈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她证明了柳孤城需要自己,她让柳孤城除了自己以外一无所有,他甚至不用戴着任何的金环或规矩,身心也只能属于她一个人。


    可她还是这么难受。


    越长风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似乎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的控制欲从来都是不正常的重,不论是任何人或事物,一旦有一点点超出自己的控制都让她心下难安,而她处理的方法也只有那么几种:要不驾驭,要不放弃,要不干脆让它彻底消失。


    她对柳孤城有比其他人更强的欲望,她用最残忍的方法将他一寸一寸的打碎,再重塑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


    可是她对柳孤城的欲望,却超出了绝对的控制。


    也许是她自己所说的爱。


    掺杂了感情的欲望比她以往所认知的欲望要复杂得多,她以为自己可以像驾驭别人一样驾驭这一个人,却似乎连自己也无法完全驾驭。


    越长风拉着项圈上的锁链把人拽回屋里,心里的难受都成为了手上的发泄,她毫无节制的,一次又一次的把人用得直不起身子,从低呼变成高喊,最后连哀求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剩下身体上的本能。


    她恶狠狠的问:“其实你一直都清醒着对不对?”


    柳孤城呜咽着,一如既往的答不了话。


    越长风想,她不知道身下的男人清不清醒,但她自己大概是不清醒的。


    她好像重新找到了控制的感觉,又好像感觉到了彻底的失控。


    意识像被从中撕裂一般,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