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兔子和一只斑鸠都还活着,张静娴洗了手,让它们喝了一些水。
然后,她思考了几息,将一株王不留行折成两半,分别喂给一只兔子和一只斑鸠。
刚好,斑鸠的翅膀受了伤,正在流血。
见兔子和斑鸠吃下草药,精神状态还好,她拿起厨房中的一个小箩筐,出了院门往斜后方的山坳而去。
地势低一些,靠近山坳的位置住着刘二伯和秦婶儿一家,他们是张静娴唯一的邻居。
不过因为当中隔了树木,除了大公鸡打鸣,一般互相听不到对方家中的动静。
张静娴敲了敲和自己家差不多的木门,唤了声秦婶儿,秦婶儿听出是她,急忙打开门,让她进屋,“阿娴,怎么了?”
因为张静娴和自己舅父学来了一身捕猎的手艺,平日里总会从山中弄到一些稀罕东西,秦婶儿很看重她。
“没事,是我想和秦婶儿换十几个鸡蛋。”张静娴举了举箩筐,笑着说家中有肉干,粟麦,李子,桃子,以及今日进山猎来的兔子,问秦婶儿想换什么。
“肉,肉!”不等秦婶儿开口,和夏儿差不多年纪的大牛就着急喊道。
“那就换些肉干吧,阿娴你做的肉干多有嚼劲儿,不止大牛,我也爱吃。”秦婶儿很疼爱自己的独子,拿出积攒的鸡蛋,足足往张静娴的箩筐里面放了二十个。
这时,刘二伯听到声音也从后院走来,好奇道,“阿娴你今日进山了?”
“是啊,去了一整日,留贵人一人在家。我回来听贵人说暮食想吃蒸蛋,可家中没有,于是便过来换。”
张静娴弯着眼睛回答,然后状似无意地问刘二伯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哪里有什么声音,你家没有养鸡,贵人伤了腿又做不了别的。”刘二伯他们都否认,秦婶儿心一横往箩筐中又放了几个鸡蛋。
既然贵人想吃,几个鸡蛋而已。他们之前不过帮贵人请来了乡老和大夫,后来那一块玉换来的钱粮只是分给他们一小部分,可也令他们激动万分了。
张静娴拎着满满一箩筐的鸡蛋回到自己家,捡了一大把肉干,加上今日采来的野果又到秦婶儿家。
这下,她安了心,只要杨狗儿不说,没人知道其中的内情。
天色彻底变暗,黄莺扑腾着翅膀飞到巢穴啾啾鸣叫,她的心情好转,眼角眉梢儿都带了浅浅的笑意。
“阿娴骗了人说我暮食想吃蒸蛋,就这么开心?”
冷不丁地,谢蕴从房中露面,已经换上了那件灰蓝色的粗麻衣袍。
他看着女子,好整以暇地开口。
闻言,张静娴倏然一惊,她在秦婶儿家说的话他怎么知道,难道他跟在自己身后?
攥紧指尖,她一脸警惕地望着他。
谢蕴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他眸中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推动辇车,靠近她。
张静娴下意识地往后退,突然被他拽住了手腕,倾过身去,只差一点就碰在他的身上。
“郎君,你做什么?”
她紧紧盯着他,眼中有迷茫,有防备。
“阿娴莫急,我只是想提前告诉你,木头不隔音。你方才说的话,包括夜间的一举一动我都能听到。”
谢蕴握住她的手腕,感受着她有些急促的心跳声,视线由下及上地打量,晦暗不明。
说不清这是他的威胁还是提醒。
最好不要妄图骗他,最好不敢弄出花招,最好……时刻顾及他的存在。
然而,张静娴只听懂了前两种意思,她点了点头,一条毒蛇怎么会轻易信任人呢?他被自己发现了真面目,当然不会当做无事发生。
“郎君放心,一切都不会变化,我会耐心照顾您到您伤势好全。厨房的陶瓮里面正熬着米粥,您可以放开我了吗?”
她还要做暮食,给他熬药。
谢蕴的指腹重重擦过她的脉搏,松开了手,看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去往厨房,他的呼吸骤然变化。
她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话中深意。这个女子,看似聪慧,怎么如此愚钝!
愚钝之人,非要让他挑明每一个字,隔了一道毫无用处的木墙,厨房和寝房又有何区别?
谢蕴心头压制了几分怒意,而到了用过暮食喝过药后,看着她一如往常抱着草席离开的背影,他体内的怒火愈加高昂。
终于,隔了几日,暧昧而清晰的水声再次出现,每一下都似响在他的耳边。
进山一趟,将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说不定哪里还招了虫子。张静娴定然烧许多热水,彻底洗一遍身体和头发。
烛台燃着细小的火苗,她安静地洗了一个澡,从水中站起身。
干燥的布巾擦拭玲珑有致的身躯,穿上一件素裙,张静娴披散着湿淋淋的长发走到院中。
不等头发干了就入睡,第二天会头疼的。
前院的两棵酸枣树下面,她自己用麻绳和木板做了一个简陋的秋千。
难得闲暇的时刻,她坐在秋千上面,吹着清凉的山风,慢慢地晃悠起来。
透过竹窗,房中男人的面色冷沉。
他的黑眸盯着那道翩飞的身影,当清楚地看到她发尾的水珠滑落到衣襟内消失,谢蕴的目光如有实感,重若千钧。
张静娴在秋千上坐了多久,他就定定地看了多久。
一瞬未曾移开。
……
长发吹至半干,张静娴忽然想起来被自己遗忘的一件事,今日她还没有为谢蕴施针。
要不等到明日?现在天色太晚了。
她暗中思忖,从秋千上下来,无意间看到竹窗开着,走过去欲要合上。
然而,她的手刚放到窗棂,躺在榻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沉沉地注视她,眸中黑色翻滚。
张静娴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莫名生出慌张,说自己见窗户未关,怕有蛇虫爬进来。
比前世更早露出本性的他,给她的感觉也和前世有了不同,更深沉可怕。
“进来。”男人的嗓音低哑,唤她的名字,“阿娴。”
听起来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张静娴手心出了汗,飞快避开他的目光,“郎君既然醒着,我去拿烛台和银针,刚好为郎君的双腿施针。”
至于王不留行,要等到明日看了兔子和斑鸠的情况再让他服用。
此时此刻,张静娴无比迫切地希望他的腿伤快些好,那些人快些找来,她平静的生活里面快些失去这个人的存在。
她敏锐地察觉到事态逐渐脱离了前世的轨迹,尤其他的神色反应。
再迟一些,张静娴怕自己应付不来。
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子怎么会是阴狠的世家郎君的对手?
房门被轻轻推开,带来了昏黄的亮光。
谢蕴的眼珠子从窗边移动到门口,最终定格在她被烛光染黄的眉眼上,和他曾经见过的许许多多的女子相比,实在挑不出半点优越。
可是,清丽,温柔,蕴含着山间的灵气。
很吸引人。
不管她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形之中流露,这个农女都唤醒了他向来平静的欲望。
短短数日,已经到了需要克制的地步。
谢蕴盯着她一步步走近,发现她始终垂头看向地面时,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阿娴若是怕摔倒,何必每日拿着烛台去厨房。我早说了,一层薄薄的木板做成的墙壁,毫无用处。”
他又一次提到木墙,张静娴脚步微顿,只轻声说,“郎君可将下袍挽起。”
烛台被她放在榻上,她拿出银针,聚精会神地对准了谢蕴腿上的穴道扎下去。
或许是因为光线太暗,她扎重了一分,张静娴听到了他口中的粗-喘声,偏头看去。
谢蕴抬起下颌,喉结重重地滚动,眸色深浓,似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
他没说话。
张静娴也不说话,只是别开眼,快速将银针扎进下一个穴道。
半个时辰结束,银针被一一取出,她依旧端着烛台离开。
房中重归黑暗,谢蕴的脸色极为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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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张静娴迟了会儿才起身。
被人凝视的感觉再次出现,她心脏剧烈跳着,环顾了厨房四周,也没找出缘由所在。
两只兔子和一只斑鸠都活的很好,张静娴把吃下了王不留行的兔子和斑鸠拿到厨房外面,认真观察它们的模样。
兔子正常,斑鸠…斑鸠比昨日更有精神,它翅膀上的伤口竟然在愈合了。
见此,她彻底放心,既和孟大夫的描述吻合,又能让斑鸠的伤口转好。
它大概率就是王不留行,即便不是,对人的身体也不会有坏处。
张静娴找出剩下的十几根植株,小心翼翼走到了寝房门口,不等她敲门,房门便被打开。
“郎君,我寻到了王不留行。”
“院外来了客人。”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