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藻忽略赵嘉陵的心声,蹙眉翻看手中的书籍。


    虽然装订方式与时兴的书轴不同,拿到手之后就知道如何翻阅。她一目十行地扫过文字,暗暗地惊诧书页的方便,将这一事记下后,更认真地看内容。那些话语不难理解,书中图表很新奇,的确能够提升做事效率。


    【那是什么东西?谢兰藻看那么认真?她都不看朕了。】赵嘉陵跟系统说话。


    【宿主不要无理取闹,那薄薄的册子里可都是精华。剔除各种各样的假大空,用图表的方式让奏状一目了然,管理落实到具体的人方便追究责任,任务流程简化,工作总结上呈,更方便宿主您浏览啊!朝堂要用起来,就连后宫也可以试试。】明君系统跟赵嘉陵推荐。


    当然它指望的不是赵嘉陵,既然开了话匣子,它就喋喋不休地开始念,试图将知识点塞满谢兰藻的脑袋。至于赵嘉陵,要划水就划水吧。


    谢兰藻一心二用,在翻书的同时也注意着系统跟赵嘉陵的对话。


    【宿主,这东西是个人都能总结起来,妨碍改制的是老古板。总之,这是开胃菜,只要你之后勤勤恳恳做任务,获得成就,就能拥有让大雍富强起来的利器。到时候别说名垂青史,就算您骑着列祖列宗牌位上朝,都没人说一声不是。】


    谢兰藻:“?”富国便民之物?任务?成就?她听着有些混沌,只暗暗地将这些词汇记下。之后那系统最后一句话还是让她的脸色出现微妙的变化。如此不敬,当真是大雍列祖列宗显灵?


    “陛下。”谢兰藻抬眸。


    赵嘉陵被她吓了一跳。


    【三三,她是不是又要刨根问底了?朕该怎么解释书从哪里来的?】


    她承认她有点着急,谢兰藻那锐利的眼神,说谎根本骗过她啊!


    谢兰藻的确想询问书册的来历,但听到赵嘉陵慌张的心声后,又将到了唇边的话咽了回去。她缓了缓语气,平和道:“陛下,臣能够将它带回参阅。”


    赵嘉陵:“准准准。”反正她是不会看的。破系统还说好东西,真要有好物,怎么不给她来一回醍醐灌顶?要是有神力,直接将治国策略塞满她的脑袋。


    谢兰藻在殿中待了一会儿就怀着御赐之物离开。


    赵嘉陵松了一口气。


    【宿主,您怕她?】


    赵嘉陵反驳:【谁怕她了?你懂什么?她可是朕的宰相,是肱股之臣。】


    明君系统:【也是不怕的,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在谢兰藻的雷点蹦迪。】


    赵嘉陵迷糊地问:【什么意思?】


    她的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话。


    明君系统不吭声。


    听不懂就对了。


    接下来几日,除了上呈安国公的罪状外倒是没什么大事。


    桓启本人在诏狱中蹲着,而安国公府上的……果真来找太后哭诉。这皇亲国戚嘛,谁没点毛病,打个哈哈过去就行了。罪责是大是小,可不是圣人说了算吗?宰臣们难道一点面子都不给吗?安国公可是圣人的母舅啊!然而求情的连赵嘉陵和太后的面都没见到。


    宫里的态度其实也是个信号。


    百官们悟了,管它呢,先上书弹劾,跟桓启划清界限,至于以前一起喝的酒、骂的人,那都过去的事情了,跟现在的他们有什么关系?人要在朝中立身,那得厚脸皮。


    赵嘉陵不意外百官的反应。


    这些年也不是没发生过。


    先帝当初给她留下了四位辅政的,运气好的告老还乡荣养了,至于剩下的两位,命没了就算了,直接身后名都消失了,史册的奸佞传记中给他们留了个坑。


    其中有谢兰藻在操弄,但死死撕咬他们屁股的,可都是旧日亲朋和门生。当然也有如孝子生时相随、死后侍奉的,演绎一出门生故吏的深情。感动归感动,直接科场除名,让他们去江湖做白衣卿相了。


    在一众反水的人中,有一个让赵嘉陵有些意外。


    是她的三哥忠王。


    他让人抬他入宫,五体投地趴在地上请罪,还把桓启与他往来的书信上呈了。


    赵嘉陵能怎么办?只能让人把忠王抬回去。毕竟桓启跟忠王交通那罪状还没大到将忠王也给下狱的地步。


    朝臣们没提,赵嘉陵也不想背负杀兄的骂名。


    当年大哥二姐怎么不再癫一点,把忠王也给带走啊?


    在一叠书信中,不少是吹捧忠王的歪诗。


    也不知道她那舅舅眼瞎到什么地步,还能说出“丰神俊逸”这样的话来。


    忠王久卧病床,能有好样吗?


    【宿主,有的被忠王烧了。】明君系统跟赵嘉陵说。


    【难道他们密谋害死朕?!】赵嘉陵愤怒,要是这样的话,她得想办法给忠王也强行定罪了。


    【那倒没有。虽然忠王那边从没停止过延请名医,但瘫了就是瘫了,除非有灵丹妙药不然别想着恢复。他的希望是儿子平恩郡王赵启明呢。】明君系统说。


    朝堂上。


    百官们战战兢兢地听着心声,不由得思绪漂浮。


    如果要从宗室中选择储君,的确忠王一脉概率最大。虽说陛下开恩,恢复了衡山王和中山公主的宗室属籍,册封了他们的女儿,但说到底,这两位是让先帝发怒的罪臣,他们的后嗣当然被踢出继承人的行列。更何况,他们留下的都是女儿,不少人私心底更希望出现一位男君,恢复传统。再说金仙公主,她跟驸马不可能生下孩子。


    诶,不对,怎么就断定陛下无后了呢?!


    胡思乱想的臣子心中一悚。


    他们能听到陛下的心声,那跟随着陛下的神明是否将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说给陛下听?!百官忙止住发散的思绪,生怕走不出这宣政殿。


    【本来忠王没有那想法,但耐不住安国公不停地说。安国公除了说了昏聩不明外,还说您跟金仙公主一个德行,都喜欢女人。总之,忠王努力下是可以让他那一支变成大宗的。】


    陛下喜欢女人?


    这个定论哐当一下砸了下来。


    哦不,喜欢女人不可怕,就怕变成跟金仙公主一样的癫子。


    百官们被砸得头晕目眩,忍不住还是联想。


    陛下御极后一直未曾选人。


    她对名家子不屑一顾。


    先前陛下的心声都念着谢中书吧?


    天子立后,亦是宗庙大事,宰臣有义务劝谏君王。可谢中书包揽诸事,唯独对陛下的婚姻大事不肯上心。


    由此可推论,谢相并不想让陛下成家。


    所以——


    朝臣们面上不显,可内心深处念头飞转!


    所以陛下早就跟谢中书暗度陈仓了,啊,不是,是情投意合。


    若陛下立谢中书为后,中宫不好居于外朝主政,所以一直瞒着朝臣!


    难怪陛下先前不满谢中书。


    这分明是想立后而不得啊。


    可又不愿意伤谢中书的心,所以所谓“夺权”手段有如儿戏。


    所以密谋对付谢中书的“忠臣”都死了。


    人家的家事瞎掺和什么呢?死得一点都不冤。


    官员们恍然大悟。


    谢兰藻背挺得笔直。


    在听到系统的话语后,她察觉到了数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她思绪一转,就能猜到同僚想什么,不由得头皮发麻。


    好个赵嘉陵,再不遏制她那奔马似的心声,她的清白都要全毁了。


    唯一庆幸的是,皇帝陛下没直接喊出她的名字来。


    赵嘉陵噎了好一会儿,才说:【朕那阿舅想得还挺多。】


    明君系统:【他们那种人最擅长察言观色了,宿主多看谢兰藻一眼,都会被人谨记在心的。况且宿主当初往谢宅扔定情诗的,桓启也知情吧。】


    谢兰藻:“……”她那一口气放松得太早了。眼见着心声逐渐离谱,谢兰藻没办法维持沉默了,她道:“请陛下裁断。”


    赵嘉陵:“虽是元舅之亲,朕亦不敢徇私以负黎民。便依大理寺裁决,革职除爵,贬为庶人,流一千里,其家财没官。”这是从政事堂呈上来的处理方式,赵嘉陵也懒得去改变什么。桓启罪臣,本人被流放,但家眷却是能够留下的,毕竟是皇亲,没了往日的荣光,也不会糟糕到去沿街乞讨。


    定了定神,她又道:“忠王有疾,朕愿成全平恩郡王孝心,许其归家侍亲。”赵嘉陵也不是完全糊涂,屁股底下的位置,她想摆烂是一回事,被人盯着又是另一回事。


    忠王之子如今六岁,才进国子监读书。原本宗亲和宰相子孙都在两馆就读,不过在赵嘉陵登基后,谢兰藻上疏称两馆学生疏懒懈怠,上课考试水平低劣,又无特殊才能,全都仰仗自己门第清华,浑噩度日,于是奏停两馆,将学生全部送进国子监中。


    依照本朝旧制,两馆学生诗赋、杂文以及试策只用粗通,便能及第,入两馆的贵胄子弟有恃无恐,无心向学,为学府一大弊病。虽然阻拦的贵胄多,可这项提议仍旧通过了。于是,宗亲也都成了国子监的学生,包括忠王之子。


    百官齐声道:“陛下圣明。”


    桓府。


    里里外外的人面色惶恐。


    谁能想到偌大的国公府就这样塌了?


    桓启膝下子嗣众多,嫡出的只有长子桓楚泽和第三女桓楚襄。


    桓楚泽原本靠着门荫任郎官,如今因桓启之事一并被罢免,心中愤愤不平。


    在桓启一团乱的时候,太后宫中的人来宣旨,请桓家三娘子入宫侍疾。


    “三妹,你能见到太后,阿耶的事情,是否能找到生机,全靠你了!”桓楚泽好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桓楚襄:“……”自从知道父兄商量着将她嫁给忠王做继室,她看到他们的脸就反胃。“阿兄,你让阿耶放心吧。”


    放心去吧,要是死在半路,她会恳请太后将灵柩接回,让阿耶风光大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