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我我去摆桌 我,我去帮忙……


    第二日傍晚, 夕阳现出,给青石板路镀上一层温暖的橘红。


    顾笙刚将最后一点炉灰清理干净,昨日那位书生模样的少年便如约而至, 步履轻快。


    顾笙笑着迎上, 从保温的食格里取出预订好的那只整鸭。


    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入手沉甸甸,透着暖意。


    不等何展程开口, 顾笙又利落地打开另一只油纸包。


    里面是半只精心片好的鸭肉,皮肉分离, 码放整齐。


    旁边还配着一小叠薄饼、葱丝、萝卜条和一小罐酸梅酱。


    “何公子, ”顾笙笑道,“令堂寿辰,小店没什么贵重贺礼, 这半只片皮鸭, 算是添个彩头。”


    “祝夫人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生辰吉乐!”


    何展程又惊又喜, 连声道谢:“顾老板太客气了!这……这怎么好意思?”


    “昨日同窗就赞不绝口,今日又承您厚意,我娘定会欢喜!”


    他一手接过预订的整鸭, 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包片皮鸭。


    主仆二人目送何展程步履轻快地消失在巷口,这才转身仔细收拾好铺面,落了锁, 踏着暮色归家。


    何府内, 华灯初上,寿宴正待开席。


    花厅里笑语喧阗,三张八仙桌已摆开架势。


    何展程踏进府门时, 管家正指挥着仆役布菜。


    他笑着将手中两个油纸包递过去:“刘叔,劳烦将这个摆盘,趁热端上来。”


    “这可是我特意为母亲寿辰寻来的新鲜吃食。”


    管家刘叔应声接过,入手便觉温热,油纸上还晕染开点点诱人的油渍。


    他不敢怠慢,立刻唤来厨房的巧手仆妇。


    很快,那整只烤鸭便被拆解、摆盘,连同片皮鸭的精致拼盘,一同作为压轴的热菜,在宴席将开时端上了主桌。


    当这道菜被仆妇稳稳放在主桌中央时,满厅的喧闹都为之一静。


    只见那整只烤鸭卧于青花瓷大盘之中,色泽红亮如晚霞浸染。


    饱满丰腴的形体在灯烛映照下,仿佛披着一层晶莹剔透的蜜蜡流光,闪烁着诱人的油润光泽。


    鸭皮紧绷,上面点缀着细密均匀、犹如金红云霞般的焦酥脆泡。


    热气袅袅升腾,带着一股奇异而霸道的浓香瞬间撞入每个人的鼻腔。


    那是滚烫油脂的醇厚芬芳混合着淡淡果木烟熏的独特气息,霸道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何母坐在主位,被这从未见过的菜品和奇香吸引。


    她好奇地看向儿子:“程儿,这是……哪来的肉?瞧着好生稀奇,香味也特别得很!”


    何展程笑着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朗声道:“母亲,这叫‘烤鸭’。”


    “是儿子今日特意从一家新开的铺子‘京都烤鸭’订来的,给您尝尝鲜。”


    他边说边拿起一张薄如蝉翼的饼皮摊在掌心,又按顾笙教的。


    熟练地夹起一片油亮酥脆的鸭皮连带细嫩鸭肉,蘸上一点深红的酸梅酱。


    再放上几根雪白的葱丝和爽脆的萝卜条,手指翻飞间,一个精致的小卷便已成型。


    “这是‘片皮鸭’的吃法,”


    何展程将卷好的鸭卷递到母亲唇边,眼中带着期待,“母亲您尝尝?”


    “那老板听说您过寿,特意赠送了这半只片皮鸭呢。”


    儿子的心意,何母自然欣然领受。


    她接过那小巧的卷儿,优雅地送入口中。


    贝齿轻合,“咔嗤”一声极细微的脆响在口中绽开,紧接着便是那层鸭皮惊人的酥裂感!


    滚烫丰腴的鸭油混合着酸梅酱的酸甜果香瞬间弥漫开来,恰到好处的酸度完美化解了油腻,只留下满口醇厚的甘香。


    细嫩的鸭肉带着淡淡果木烟熏气,与清爽的萝卜、辛香的葱丝在舌尖交织碰撞。


    何母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眸倏然亮起。


    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咀嚼的速度,脸上迅速漾开惊喜又满足的笑容。


    咽下后忍不住轻拍了下桌面,连声赞道:“哎呀!这滋味……妙!”


    “皮脆得惊人,肉嫩得入口即化,这酱酸甜得也恰到好处!”


    “香而不腻,回味无穷!”


    “程儿,这是哪家的手艺?当真独特!”


    桌上众人早已被那香气勾得食指大动,又见何母如此盛赞,哪还按捺得住?


    纷纷学着何展程的样子动手卷饼,或者直接夹起盘中那色泽诱人的片皮鸭肉。


    一时间,花厅里“咔嚓”、“咔嗤”的脆响此起彼伏。


    紧接着便是满堂抑制不住的惊叹与满足的喟叹。


    “嚯!这皮!脆得像刚炸好的虾片!”


    “这肉好嫩!汁水足得很!”


    “蘸酱!快蘸点这个红酱!”


    “天呐,味道一下子又不一样了,酸甜解腻,更显鸭肉鲜香!”


    “单吃也好吃!原汁原味,油脂丰盈,香得霸道!”


    “是啊是啊,卷着吃清爽,单吃浓郁,蘸酱又别有风味!”


    “这一只鸭子,竟能吃出三种天地来!当真是独异!新奇又美味!”


    幸福感如同那蒸腾的热气,弥漫在整个厅堂。


    原本矜持的宾客们此刻也放开了手脚,争相品尝,脸上洋溢着纯粹享受美食的快乐光彩。


    何展程见大家吃得高兴,又夹起一块盘中预订的那只整鸭上切下来的鸭肉,连着皮,放到母亲碗里。


    介绍道:“母亲,您再尝尝这个,这是普通烤鸭的吃法。”


    “单吃原味,或者蘸着这特制的酸梅酱,都极好,要趁热吃才最香。”


    何母依言尝了,同样赞不绝口。


    席间气氛愈加热烈,有人忍不住问道:“贤侄,这‘京都烤鸭’开在何处?”


    “这般美味,改日定要去光顾一番!”


    何展程连忙放下筷子,笑着回答:“就在南西梧桐巷尾,一家新开不久的小店,门脸不大,挂着‘京都烤鸭’的牌匾便是了。”


    “京都烤鸭?”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捋须沉吟。


    “这店名……口气不小啊!敢以‘京都’冠名?”


    旁边一位刚咽下一大口卷饼的胖商人却立刻接话:“嘿!老哥,口气大不大另说,可这味道,是真担得起这名号!”


    “香脆酥嫩,滋味丰富,依我看,这‘京都’二字,名实相副!”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确实!味道没得挑!”


    “对,名字是大气了些,可这烤鸭的味道,也着实是大气,配得上!”


    “管他名字大小,好吃才是真道理!改日定要去那梧桐巷寻一寻!”


    第二日下午,一向清冷的梧桐巷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何府寿宴的宾客们果真三五成群地寻来。


    巷尾那方小小的铺面门前,竟排起了一条蜿蜒的队。


    张良忙得脚不沾地,案板上的刀光快成一片残影,油纸包递出一只又一只。


    那“明日请早”的木牌早被挤到墙角,无人顾得上看。


    顾笙立在炉火旁,炭火映得他眉目温润。


    新炭添入,油脂滴落的滋滋声混着巷中的喧嚷。


    他手下刷蜜水的动作不疾不徐,昨日那胖商人挤到铺前,举着刚咬一口的鸭腿高声嚷道:“顾老板!昨夜那席上没尝够,今儿专程来补上!”


    “啧啧,这皮脆肉嫩,刚出炉的竟比寿宴上更鲜三分!”


    旁边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捋须颔首,慢悠悠卷着薄饼。


    “老朽昨日还疑这名头太大,今日一尝,倒嫌这‘京都’二字拘束了”


    “此味当称‘天下无双’才是!”


    引得众人哄笑附和,竹篮里的试味鸭肉眨眼又见了底。


    斜阳西沉时,铺前人影未散。


    顾笙望着今日的战绩,唇角笑意深了几分。


    看来,每日可以多增加几只的量了。


    主仆二人关门之际,邻家杂货铺的掌柜探出头笑喊:“顾老板,明日给我留半只啊!”


    “诶,好嘞,给您砍好的还是片好?”


    “片着。”


    那片着的,薄薄一片,皮肉分离,骨肉分离,又是别具风味。


    “好。”


    最后一抹夕阳落下的时候,左云推开院门。


    李修远脚步刚踏入小院,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丝不同寻常的欢快。


    自家夫郎正蹲在灶房门口,锅里煨着汤。


    那平日里因操劳而微蹙的眉心舒展开来,唇角噙着一抹清浅却实在的笑意,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轻快。


    “回来了!”顾笙听见脚步声抬起头。


    他眼中亮晶晶的,映着灯火,像是揉碎了的星辰。


    那份发自心底的愉悦几乎要溢出来。


    “今日备下的鸭子,竟比平日卖得快,早早便收摊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语气里带着久违的松快。


    李修远心头一软。


    这两个月来,他看着顾笙起早贪黑,守着那方小小的烤炉。


    从最初的踌躇满志到后来被清冷巷弄磨得沉默寡言,再到今日这眉眼舒展的模样。


    其中艰辛,他感同身受。


    如今这营生终于见了起色,那份压在顾笙肩头的沉郁一扫而空,化作此刻眼角眉梢生动的神采,比任何言语都让他欣慰。


    “真好。”李修远走上前,自然而然地将人拥入怀里。


    他轻抚着顾笙的背,温声道:“辛苦你了。”


    顾笙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因为眼前立着两位少年,脸颊微红。


    “咳咳咳,我我去摆桌。”张良转身道。


    左云看着张良离开的背影“我,我去帮忙摆桌!”


    饭后照例是沿着院中小径消食。


    夜风微凉,拂过院角的小花,带来隐约的甜香。


    待回到房中,顾笙正欲去点桌上的油灯,手腕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扣住。


    李修远顺势一带,便将他整个身子揽入怀中。


    力道并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一种久违的、深藏的渴望。


    顾笙微微一怔,后背贴上身后人坚实温热的胸膛。


    那有力的心跳隔着衣裳,一下下清晰地传递过来,撞得他自己心口也跟着怦怦作响。


    “阿笙……”李修远低沉的嗓音贴着他耳廓响起。


    那道温热的气息拂过顾笙敏感的耳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李修远的手臂环在顾笙腰间,收得紧了些。


    他下巴轻轻搁在顾笙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鼻息间满是顾笙发间清爽的气息和那缕挥之不去的、独属于他的烟火味道。


    “这两个月,苦了你了。”


    他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怜惜,也带着某种压抑许久的热度,“我们……好像许久不曾好好亲近了。”


    房中尚未点灯,只有窗外透进的朦胧月色,勾勒出两人相拥的剪影。


    这突如其来的、紧密的拥抱,这耳畔低沉撩人的话语,瞬间点燃了空气里潜藏的暗流。


    顾笙只觉得一股热意从被环住的腰间迅速蔓延开。


    耳根发烫,身体在李修远熟悉的气息和怀抱里,不由自主地放软了下来。


    那份因生意好转而生的雀跃,此刻尽数化作了心尖上颤动的暖流和一丝隐秘的期待。


    他微微侧过头,脸颊贴上李修远的唇。


    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回应,带着温顺,也带着久旱逢甘霖般的微颤:“嗯……”


    第122章 如今是两个人的份了 阿,……


    “京都烤鸭”的名号, 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顾笙预想的要广阔。


    起初,吸引人们蜂拥而至梧桐巷尾的, 多半是这响亮得甚至有些“狂妄”的店名。


    “敢叫‘京都烤鸭’?口气不小!”


    “倒要看看是何等美味, 才配得上这名头!”


    带着这样的好奇与一丝审视,客人们抱着尝鲜或挑刺的心态排起了长队。


    然而,当那金红油亮的烤鸭真正入口。


    所有的疑虑便在那极致酥脆的皮、丰腴细嫩的肉、与酸甜解腻的酸梅酱交织出的绝妙滋味中烟消云散。


    舌尖上的惊艳瞬间征服了味蕾, 也点燃了口碑。


    吃过的人无不眉飞色舞地向亲朋邻里描述:


    “那皮,咬下去咔嚓一声, 脆得像琉璃!”


    “肉嫩得哟, 汁水直冒,香得霸道!”


    “配上那酱,酸甜可口, 一点不腻, 绝了!”


    “‘京都’这名头?我看一点不过分, 名副其实!”


    一传十,十传百。


    “梧桐巷尾有家‘京都烤鸭’, 味道真是一绝!”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街知巷闻的美食传奇。


    铺子前每日蜿蜒的长队,案板上堆积如山的订单, 让顾笙与张良二人纵是手脚不停,也渐渐力不从心。


    顾笙看着张良眼下日益浓重的青黑,又掂量着每日激增的鸭子数量, 终于下了决心。


    他很快雇了三位帮手。


    一位是巷尾以刀工闻名、做事麻利的赵婶子, 专门负责片那薄如蝉翼、皮肉分明的片皮鸭。


    赵婶子有个二儿子,名字叫小栓,是个十七少年, 做事手脚很是勤快。


    顾笙便让他负责跑腿送货上门,以及店里收拾打扫、劈柴等杂活。


    还有一位是王大叔,专司砍剁那些整鸭或半鸭的块儿。


    有了这三位分担,张良终于能从杂务中脱身,专心地协助顾笙,在烤炉旁打下手。


    顾笙教他怎么添炭、刷蜜水、看火候。


    确保每一只出炉的烤鸭都色泽红亮、香气四溢。


    连在书院读书的李修远,也偶尔会带来几位同窗预定的单子。


    铺子里人手充足,各司其职,日子在忙碌中透着井井有条的安稳与充实。


    转眼到了三月底,春意正浓。


    这日上午,顾笙刚将最后几只处理好的鸭子稳稳挂入烤炉,便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袭来。


    他扶着温热的炉壁,缓缓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下歇息。


    炉火映照着他清隽的侧脸,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不知是不是这乍暖还寒的天气转换扰人,他总感觉最近精神不济。


    身子骨也懒懒的,比往常更容易疲劳。


    有时午后算着账目,竟会不知不觉伏在案上小憩片刻。


    嗜睡的念头时不时就冒出来,‘春困’在他这儿体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反常。


    张良端着刚刷洗好的鸭架进来,一眼瞧见自家公子脸色泛着些微的苍白,眼神也带着倦怠,心立刻提了起来。


    “公子,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我这就去请大夫!”


    他放下东西,转身就要往外跑。


    “良子,”顾笙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无事,可能就是近来太忙,有点乏了,歇歇就好。”


    他见张良眉头紧锁,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于是便又温声道:“这样吧,今日关铺子回家时,我们顺道去仁济堂找大夫瞧瞧,也好安心。”


    顾笙并非讳疾忌医之人。


    他深知这古代医疗条件有限,身体若真有小毛病,及早诊治才是正理,拖久了反倒麻烦。


    张良这才勉强点头。


    但接下来一整天,他几乎是抢着干完了所有重活累活,只让顾笙做些轻省的指挥调度。


    傍晚时分,最后一只烤鸭也售罄。


    两人利落地收拾好铺面,挂上“明日请早”的木牌,便一同朝城西的仁济堂走去。


    医馆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


    坐诊的老大夫李郎中须发皆白,手指搭在顾笙的腕脉上,闭目凝神,沉吟良久。


    诊室内一时寂静,只有药童在柜台后捣药的笃笃声。


    顾笙看着老大夫那久久不语、微微蹙眉的神情。


    心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各种不好的猜测在脑中翻腾。


    难道是这两个月操劳太过,伤了根本?还是染上了什么不易察觉的病症?


    就在他心绪纷乱,几乎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棘手的大病时,老大夫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原本严肃的脸上竟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连声道:


    “恭喜,恭喜啊!这位夫郎,您这是有喜了!”


    “脉象圆滑如珠,流利有力,已一月有余!恭喜恭喜!”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个裹着蜜糖的浪头,兜头盖脸地砸下来,瞬间将顾笙砸懵了。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诊凳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唯有“有喜了”三个字在嗡嗡作响。


    这阵子他全身心都扑在烤鸭店的生意上,起早贪黑,竟全然忘记了!


    忘记了在这个世界,身为哥儿的他,是如同女子一般可以孕育生命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暖流猛地冲上心口,直冲得他鼻尖发酸,眼眶发热。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不可思议的轻柔,小心翼翼地覆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这里……这里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是他和相公血脉相连的骨肉?是他和李修远的孩子!


    他真的……怀了李修远的孩子!


    巨大的、纯粹的喜悦如同春日的暖阳,瞬间驱散了所有疲惫。


    让他的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张良也很是高兴,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激动得语无伦次:“真……真的?公子!您……您有喜了?”


    “太好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姑爷知道了不知该有多高兴!”


    他搓着手,在原地转了个圈,想去扶顾笙又不知该从何下手,生怕碰着了那珍贵的腹中骨肉。


    最后只小心翼翼地虚扶着顾笙的手臂,声音都有些发颤,“公子您快坐下,快坐下歇着!”


    “从今往后,铺子里那些重活累活您可千万不能再沾手了。”


    “都交给我,交给我和王叔他们!”


    顾笙被张良这夸张又真诚的反应逗得心头暖意更盛,方才的震惊与空白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神圣的喜悦所取代。


    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指尖能感受到掌心下温热的肌肤,一种奇异的连接感油然而生。


    李大夫捻着胡须,看着眼前这对主仆一个激动无措,一个温柔抚腹的模样,也慈祥地笑了。


    温声叮嘱道:“夫郎脉象强健,胎气稳固,实乃喜事。”


    “不过初孕头几个月最是要紧,需得仔细将养。”


    “不宜过度劳累,更要保持心境舒畅。”


    “老夫开几副温和的安胎药,回去按时煎服便是,平时的饮食起居,多留心就是。”


    “是,是,多谢李大夫!”


    “您放心,我一定寸步不离地照顾好公子!”张良抢着应承,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


    走出仁济堂时,暮色已悄然降落。


    晚风带着春日特有的温软气息拂过脸颊,顾笙的脚步下意识地放慢放轻了许多。


    街市的喧嚣似乎隔了一层温柔的纱,他沉浸在自己身体里正发生的奇迹之中。


    那份初为人父的悸动与对未来模糊又甜蜜的憧憬,像初生的藤蔓,悄无声息却坚定地缠绕上心尖。


    正好,李修远的生辰他正发愁不知送什么礼物呢。


    李修远二人踏着暮色归家,书院的青衫还沾着墨香。


    一进门便瞧见顾笙与张良眉眼间漾着藏不住的喜气,连带着烛光都格外温软。


    他心头一暖,只当是今日烤鸭生意格外红火,才让主仆二人这般开怀,便含笑坐下用饭。


    席间,左云刚咽下最后一口饭食,张良便迫不及待地拽起他的衣袖,低声催促道:


    “吃完了吗?快走快走,别扰了公子和姑爷的清静!”


    左云不明所以,看向二人,抿嘴一笑,接着便被张良半推半搡地拉出了厅堂。


    顾笙见状,唇角微扬,起身牵过李修远的手,柔声道:“相公,随我来。”


    便引着他走向内室。


    房间内,烛火摇曳,映着案上那只精致的雕花木盒。


    顾笙行至桌边,取过盒子递向李修远,眼底笑意盈盈。


    李修远一怔,接过那沉甸甸的物事,眉宇间浮起一丝困惑:“什么?阿笙,这是……送我的生辰礼么?”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性。


    目光在顾笙的笑靥与盒子间游移,仿佛想从那笑意中寻出答案,却又不得要领。


    顾笙不答,只微微颔首,示意他自行开启。


    李修远的好奇被勾起,小心掀开盒盖,只见红绸衬底上,赫然躺着一双小巧玲珑的虎头鞋。


    他心头霎时一空,茫然不解地捻起一只鞋,反复端详。


    这分明是婴孩之物,怎会作为他的生辰礼?


    一股荒谬感涌上。


    他蹙眉抬首,望向顾笙的眼神里尽是迷惑:“这……虎头鞋?阿笙,你莫不是拿错了东西?”


    话音未落,门外忽响起笃笃轻叩。


    左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应声而入,碗中红枣、红豆与红糖熬得稠润,甜香四溢。


    他说道:“张良哥吩咐的,说给公子补身子。”


    李修远视线在顾笙与左云间来回扫视,愈发茫然无措。


    顾笙却含笑上前,从容接过托盘。


    他目光柔柔落在李修远面上,温言道:“盒子里的是你的礼物,这个么,可是我的。”


    顾笙笑意渐深,言道:“大夫说,我如今需多补气血,毕竟……”


    他语声微顿,眸中星光闪烁,“如今是两个人的份了。”


    刹那间,李修远如遭雷击,呼吸骤然停滞,整个人僵立原地。


    他瞳孔猛地一缩,手中虎头鞋“啪”地坠回盒中。


    面色由困惑转为惊愕,再化为难以置信的空白,仿佛全身血液都凝固在那一瞬,连烛火摇曳的影子都定格在他失神的眼底。


    喉结滚动数次,李修才哑声唤道:“阿,阿笙刚才说什么?”


    第123章 我要当父亲了! 他才多大?怕是还没绿……


    顾笙看着他这副全然失魂的模样,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眉眼弯弯,带着点嗔怪:“呆子。”


    那一声轻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瞬间击碎了李修远凝固的思绪。


    他猛地回神, 炽热的目光从顾笙含笑的脸上急切地滑落,最终死死定格在他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竟悄然孕育着他们的骨血!


    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 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阿笙!我……我要当父亲了!”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裹着滚烫的喜悦。


    话音未落, 他竟一个箭步上前, 双臂一抄,猛地将顾笙打横抱了起来。


    兴奋地原地转了两圈!


    顾笙惊呼一声,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子, 被这突如其来的腾空和旋转弄得又是好笑又是心慌。


    “呀!李修远!快放我下来!”顾笙拍着他的肩膀。


    几乎是顾笙话音落下的瞬间, 李修远自己也猛然意识到了这动作的鲁莽, 脸上的狂喜瞬间被惊惧取代。


    他像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极其缓慢、万分小心地将顾笙放回地面, 双手还虚虚地护着。


    “对、对不住阿笙!我糊涂了!”


    他语无伦次,额角甚至急出了细汗。


    那副如临大敌、生怕有丝毫闪失的紧张劲儿,看得顾笙心头又暖又无奈, 一时竟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


    李修远小心翼翼地拉着顾笙的手,引他到桌边,几乎是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然后, 他做了一件让顾笙始料未及的事。


    他竟一撩袍角, 毫不犹豫地在顾笙脚边蹲了下来!


    高大的身躯蜷缩着,他微微侧过头,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向了顾笙的小腹, 屏息凝神,在听动静。


    顾笙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顿时哭笑不得。


    他伸手去拉他:“你……你做什么呀?快起来!”


    “他才多大?怕是还没绿豆儿大呢,哪能听到什么动静!”


    有动静顶多也是他肚子发出响声。


    李修远被他拉起来,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和固执。


    显然这巨大的惊喜早已让他高兴得过了头,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紧紧握着顾笙的手,眼神灼灼,问题如同连珠炮般倾泻而出:


    “阿笙,你身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孩子……孩子可好?大夫怎么说?”


    “要注意些什么?饮食有什么忌口?铺子里那些油烟熏着你没有?……”


    顾笙看着他这副紧张得手足无措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耐心地一一回答。


    “大夫说了,脉象很好,胎气稳固。”


    “就是让我别太劳累,放宽心,饮食清淡些就好。”


    “油烟……我会注意的,少靠近些。”


    他轻轻抚了抚小腹,“一切都好,你别担心成这样。”


    李修远显然还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他目光在顾笙脸上逡巡,充满了不放心。


    但当他看到夫郎眉宇间确实透出几分倦怠之色时,那些追问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算了,明日!明日他就亲自去医馆,找那位诊脉的大夫问个清楚明白!


    张良他知道是哪位大夫……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一些,又小心翼翼地扶着顾笙起身:“夜深了,该歇息了。”


    “你如今身子不同,万万不能熬夜。”他几乎是半抱着将顾笙护送到床边。


    顾笙躺在柔软的枕上,看着烛光下李修远依旧紧绷的侧脸,既感动又有些好笑:“相公,你太紧张了,放轻松一些。”


    “我很好,孩子也很好。”


    李修远闻言,目光却更显凝重,眉头紧锁,显然根本没把“放松”二字听进去。


    他坐在床边,忧心忡忡地开口,思绪跳跃得飞快:“那……那铺子的生意怎么办?”


    “油烟重,人来人往又杂乱,万一磕着碰着……要不转出去?”


    “或者……写信让娘或者小倩过来帮你?”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对,家里有个人照顾你我才放心!”


    “啊?”顾笙这次是真的哭笑不得了。


    这位初为人父的相公,这反应简直比他这个真正有孕的人还要夸张十倍!


    他伸出手,轻轻拉住李修远微凉的手指,示意他躺下。


    李修远立刻顺从地褪了外袍,躺到他身侧,小心翼翼地将他圈进怀里。


    顾笙依偎在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渐渐安抚了那份激动。


    这才柔声分析道:“川州府那边,娘和小倩也各有各的忙碌。”


    “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何必再折腾她们来回奔波?”


    “等她们接到信再赶来京都,怕都到七八月份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现在的营生……我不想转出去。”


    生意刚有起色,是他们在京都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想着,让良子先接手主理,再给他雇个踏实能干的帮手。”


    “我呢,就每天去铺子里看看,理理账目,动动嘴皮子指挥一下。”


    “那些烤炸、搬搬抬抬的力气活,我保证一根手指都不沾,可好?”


    李修远沉默着,眉头依然没有舒展,显然在激烈地权衡利弊。


    顾笙也不催促,只是将他的手拉到自己小腹上轻轻覆着,感受着那份奇妙的连接。


    过了许久,李修远才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做出了让步。


    但语气不容置疑:“铺子的事……就依你。”


    “但家里必须雇个可靠的婆子,专门负责洗衣做饭洒扫,这些琐事你一概不许再碰。”


    “好。”顾笙立刻应下,唇角扬起满足的笑意。


    他明白,这已是李修远在极度担忧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若连这个都不答应,只怕他明日去书院上课都心神不宁,无法安心温书。


    八月份就是考试了,他苦读多年,成败在此一举,顾笙绝不愿因自己和家里的事分了他的心神。


    当然,这份初临人世的巨大惊喜(小家伙)除外。


    烛光摇曳,李修远将怀中的夫郎圈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


    掌心下是顾笙温软的小腹,隔着薄薄的寝衣传来熨帖的暖意。


    一种巨大而沉甸甸的幸福感,混杂着难以置信的虚幻感,沉甸甸地落在他心头。


    阿笙……他的阿笙,肚子里正怀着他的孩子!


    他们血脉的延续,正在这里悄然生长。


    这感觉如此奇妙,让他的指尖都因这份认知而微微发麻。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掌心下的那片温热与平静,仿佛这样就能捕捉到那个“绿豆大”的小生命最细微的脉动。


    “明日我就给家里写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顾笙笑道:“好。”


    自从确认了喜脉后,顾笙起初倒还安稳,只是偶感疲乏嗜睡。


    可不知是那安胎药彻底固了胎气,还是腹中孩儿到了日子开始彰显存在。


    约莫一月有余的光景,顾笙的害喜之症骤然汹涌起来,比之前猛烈了十倍不止。


    那原本是赖以生存、充满烟火气的铺子,如今成了避之不及的所在。


    莫说靠近灶台,便是远远闻到一丝油炸的荤腥气,顾笙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酸水直往喉咙口涌,脸色煞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难受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看得人心惊肉跳。


    幸而之前已同李修远商议妥当,张良是个踏实可靠的,接手主理得有条不紊。


    又雇了个勤快的帮厨打下手。


    顾笙只需每日上午精神稍好时,去铺子里略坐坐,翻翻账本,指点几句,便算尽了心力。


    饶是如此,那点微弱的油烟味残留,也足以让他回家后蔫上半天。


    李修远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书院散学的钟声一响,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讲堂的人影,哪里还顾得上平素里同窗们探讨学问的邀约?


    从前他还会多留片刻,或温习课业,或为前来请教的同窗解惑。


    如今却是归心似箭,恨不能插翅飞回那小院。


    温习课业的时间被挤压到了深夜,而白日里散学后那原本用来钻研学问的宝贵时辰,如今全耗在了京都的街巷里。


    他奔波于不同的食肆、干货铺子、果脯摊前。


    变着法子搜寻那些清淡开胃、又能稍稍安抚顾笙胃口的吃食。


    时令的鲜果蜜饯、新出炉的素点心、老字号里熬得浓稠的白粥小菜……


    可即便他如此尽心,顾笙被腹中孩儿折腾得依旧厉害。


    不过短短两月,那张原本就清隽的脸庞更显瘦削,饭食稍稍沾唇便蹙起眉头,强忍着不适才咽下几口。


    李修远每每坐在他身侧,看着他因呕吐而微微颤抖的脊背,心口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痛得难以呼吸。


    他只能笨拙地递上温水,轻抚他的后背。


    或将人小心翼翼地拢在怀里,一遍遍低喃:“辛苦了,阿笙……我们就怀这一次。”


    以后都不生了。


    除了这无力的心疼与陪伴,他竟什么也替他的夫郎分担不了。


    这份认知常让他在夜深人静时,望着顾笙疲惫的睡颜,生出深深的无力与焦灼。


    他这般“一散学即失踪”的异常,自然引来了书院同窗的关注。


    起初几日,大家只当他家中或有急事,不便打扰。


    可一连十几日皆是如此,散学后连他一片衣角都难抓住,那些积攒了课业疑问想找他解惑的同窗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日散学,李修远正飞快地收拾书匣,两个素日关系不错的同窗觑准时机,一左一右堵住了他的去路。


    “修远兄!留步留步!”


    伍中山笑着拉住他的衣袖,“这几日散学,你溜得比兔子还快,可叫我们好找!”


    “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紧要事?若有难处,不妨说出来,大家或可帮衬一二?”


    李修远动作一顿,眉宇间那因归家而起的急切尚未褪去,闻言却自然而然地染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柔情与牵挂。


    他摇摇头,嘴角甚至微微上扬:“劳诸位挂心,家中并非有难,是内子……他身子有些不适,我需早些回去照看。”


    “身子不适?”杨亦斌敏锐地捕捉到他神情的异样,那分明是掺着甜蜜的忧心。


    便试探着追问,“看修远兄这神情,怕不是寻常小恙吧?莫非……有喜了?”


    李修远被点破心事,脸上那点柔情瞬间放大成毫不掩饰的欢喜与赧然。


    他点点头,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嗯,是有了身孕。”


    “只是他……害喜得厉害,吃不下睡不安稳。”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总得赶回去陪着、哄着些。”


    “哎呀!恭喜恭喜!”两位同窗顿时喜笑颜开,连声道贺。


    伍中山更是抚掌笑道:“难怪!难怪!修远兄平日里提及夫郎,言语间便满是珍重,如今更是呵护备至!”


    “我们几个可是好奇得很了,究竟是何等神仙人物,能将我们书院这位才思敏捷、沉稳持重的李大才子迷成这样?”


    “又这般有福气,怀上了麟儿!”


    杨亦斌立刻接话:“可不是嘛!修远兄,你看明日正是休沐,不如我们约上几个相熟的,一同去府上拜访。”


    “一则恭贺喜事,二则也让我们拜见拜见弟夫,沾沾喜气!”


    “人多热闹些,或许还能让弟夫开怀几分?”


    李修远闻言,略一沉吟。


    想到顾笙近日被孕吐折磨得郁郁寡欢,若有相熟的同窗前来道贺,说说笑笑,或许真能分散些心神,冲淡那难熬的滋味。


    再者,他也存了一丝隐秘的念头。


    想让更多人知晓阿笙的好,知晓他们共同期盼的喜悦。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应承下来:“也好,只是他如今身子多有不便,若有怠慢,还望诸位海涵。”


    “无妨无妨!是我们叨扰了!”


    两人见他应允,更是高兴,“明日午后,我们一准儿到!”


    李修远匆匆拱手作别,提着书匣疾步而去。


    留下两位同窗相视而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好奇与期待。


    那位让李修远魂牵梦萦、紧张至此的哥儿,明日终可得见真容了。


    第124章 像你的哥儿 看着他,就像看着小小的你……


    当晚的饭桌上, 烛光摇曳。


    李修远仔细地将一块清蒸鱼肉剔了刺,放进顾笙碗里,开口道:“阿笙, 今日散学时, 有两位同窗约了明日休沐来家里坐坐。


    “得知你有了身孕,想恭贺我们,也……想见见你。”


    顾笙正小口喝着汤, 闻言眼睛倏地一亮,脸上瞬间有了光彩:“当真?好啊!”


    连日来的孕吐让他眉宇间总带着几分恹恹。


    此刻这抹惊喜的笑容却像拨开乌云的阳光, 分外明亮。


    “太好了!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他放下汤匙, 立刻转向侍立一旁的左云,“左云,你明早去东市, 挑最新鲜的河虾买两斤, 再买只肥嫩的鸭子。”


    “果脯蜜饯也多备些……对了, 看看有没有好的鸽子和香茅草!”


    他语速轻快,显然是真高兴。


    李修远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模样, 心里那点担心同窗打扰他休息的顾虑也消散了大半。


    “慢点说,别急,良子那边, 店铺要不要歇业半日?”


    “良子不用管,”顾笙摆摆手,笑意盈盈, “铺子里够他忙的, 明天让他安心顾好生意就行。”


    “家里有左云和赵阿婆,还有……我们呢。”他朝李修远眨眨眼,带着点俏皮。


    “对了, 清羽他们呢?有通知了吗?”


    “已经和明轩说了。”


    翌日上午,阳光正好。


    李修远在书房刚摊开书卷,就听见院门被叩响。


    开门一看,竟是林清羽和赵明轩。


    “明轩?你们怎么这么早?”李修远有些意外。


    林清羽一身清爽的月白衣衫,手里还提着一篮子水灵灵的果子。


    “想着你们今日有客,阿笙身子又不便,早点过来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


    他身后的赵明轩爽朗一笑,已经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可不是,有什么活计需要帮忙的?”


    顾笙听见动静,从里屋迎出来,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清羽!明轩!快进来。”


    他拉住林清羽的手,“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哪用你动手。”


    说着就把人往堂屋带,“正好买了新的茶点,我们去尝尝。”


    林清羽被拉着,无奈又纵容地笑:“好好好,听你的。”


    赵明轩看着被拉走的林清羽,耸耸肩,目光转向李修远,一边利落地挽起袖子:“怎么说,李兄?需要我劈柴还是挑水?”


    李修远眼底带着笑意,指了指厨房门口放着的两个装满新鲜蔬菜的竹筐:“你洗菜。”


    “啊?”赵明轩夸张地垮下脸。


    “我今天也是客人啊!李修远,你好意思让客人干这个?”


    李修远早已转身往厨房走,闻言头也不回,声音稳稳传来:“待会儿你也要吃。”


    赵明轩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正要认命地去搬菜筐,一直在厨房忙碌的赵婆子闻声笑着出来了:


    “哎哟,赵老爷,您快歇着,这些粗活让老婆子来!”


    她手脚麻利地接过菜篮子。


    “赵阿婆,您别客气,叫我明轩就行。”


    赵明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我给您打下手?”


    当伍中山和杨亦斌提着贺礼,按约好的时辰来到小院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让他们有些愣怔的画面:


    只见一向在书院里清冷自持的李秀才李修远,此刻竟穿着一身半旧的深色细棉布短打,袖子高高挽起至手肘,腰间还系着条干净的围裙。


    他正站在厨房门口临时搭起的小案板前,手持菜刀。


    动作不算特别娴熟,但极其认真地将一块嫩姜切成细丝。


    而几步开外,廊檐下的阴凉处,站着一位身姿清瘦、面容秀雅的哥儿。


    他一手轻轻扶着腰,另一手正指着厨房里,声音清亮地指挥着:


    “相公,姜丝要再细一点……对,就是这样。”


    “赵阿婆,汤里那点浮沫记得撇干净……左云,鸭子片的时候皮肉不能分离,油脂也要片掉……”


    正是顾笙。


    听到院门动静,顾笙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温煦的笑意:“客人到了!快请进。”


    他招呼完,又自然地转向李修远,“相公,同窗到了,你快去招呼。”


    李修远应了一声“就来”,放下刀,仔细洗了手,擦干,这才快步迎上前。


    面对同窗惊讶的目光,他神色如常:“中山兄,亦斌兄,快请里面坐。”


    伍中山和杨亦斌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空白。


    这画风……实在太奇特了!


    那个在讲堂上引经据典、言辞锋锐的李秀才,在家里竟是这副模样?


    可看着李修远那自然而然,毫无勉强甚至透着点满足的神情。


    再看看那位顾夫郎虽指挥却眉目含笑、两人间流淌着说不出的默契与温情的样子,这画面又奇异地和谐。


    甚至……让人心底隐隐生出一丝羡慕。


    赵明轩已经洗了手出来,笑着替主家招呼二人:“中山兄,亦斌兄,这边请坐。”


    他引着还有些没回过神的两人往堂屋走。


    杨亦斌忍不住凑近赵明轩,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感叹:“赵兄,李兄和他夫郎……这感情真是……”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朝厨房方向努了努嘴。


    赵明轩了然一笑,拍拍他的肩,低声道:“他们二人啊,如胶似漆,恩爱得很。”


    “修远在外头什么样你们清楚,在家嘛……反正以后你们多来几次,习惯就好。”语气里满是习以为常。


    伍中山看着李修远细心地将顾笙扶到主位旁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坐好,又低声问他累不累渴不渴,眼神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他喃喃道:“真好……”


    不多时,菜肴陆续上桌。


    诱人的香气弥漫开来,令人食指大动。


    李修远作为主人,正式将顾笙介绍给两位同窗:“中山兄,亦斌兄,这是顾笙。”


    顾笙落落大方地颔首微笑:“常听相公提起二位同窗,今日终于得见,荣幸之至。”


    大家寒暄几句,很快便在美食的召唤下热络起来。


    席间气氛轻松愉快,说笑声不断。


    伍中山和杨亦斌对每一道菜都赞不绝口,尤其对那盘片皮鸭赞道。


    “这鸭皮酥脆,肉嫩多汁,配上这酱料和面饼,绝了!‘京都烤鸭’果然名不虚传!”


    最后一道压轴菜被端上桌——正是顾笙特意嘱咐的香茅炒鸽。


    青翠的香茅段与嫩滑的鸽肉块交织,点缀着鲜红的辣椒丝,色彩明快。


    一股极其独特、融合了柠檬草般清新又带着辛香的浓郁气息瞬间俘获了所有人的嗅觉。


    “这道是……”杨亦斌好奇地问,筷子已经忍不住伸了过去。


    “是香茅炒鸽,”顾笙笑着解释,“香茅草有股特别的清香,用来炒鸽肉,能去腥提鲜,开胃得很,大家快尝尝。”


    李修远依言夹了一块鸽肉,入口的瞬间,眼睛便亮了起来。


    鸽肉事先炸过,外皮带着一丝焦香,内里却嫩滑无比。


    浓郁的肉香被香茅那股清新、微辛、带着柠檬般爽利气息的味道完美激发出来。


    形成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层次丰富的奇妙口感。


    既解腻又开胃,让人胃口大开。


    “唔!好吃!”伍中山也尝了一口,立刻竖起了大拇指。


    “这味道……前所未有!清新又浓烈,鸽肉还这么嫩滑,顾夫郎,您这方子绝了!”


    “确实独特!这香茅的味道太勾人了,配上鸽肉,简直是天作之合!”


    杨亦斌吃得停不下筷子,脸上满是惊喜和满足,“今日真是有口福了!”


    大家纷纷下箸,那盘香茅炒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赞叹声不绝于耳。


    顾笙看着大家吃得开心,脸上一直挂着愉悦的笑容。


    杨亦斌对片皮鸭念念不忘,又夸了几句。


    顾笙见状,便吩咐左云说:“你去店里一趟,让张良准备两只半的片皮鸭包好带回来。”


    临走时,顾笙果然让左云将打包好的片皮鸭拿出来。


    两只完整的分别给了伍中山和杨亦斌,那半只则塞给了林清羽和赵明轩。


    他笑容温婉:“一点心意,带回去尝尝。”


    “今日招待不周,多谢诸位赏光。”


    “哪里哪里,顾夫郎太客气了!”伍中山和杨亦斌连声道谢,都觉得这趟来得太值。


    不仅见识了李修远不为人知的“贤惠”一面,更品尝到了如此美味,还满载而归。


    果然应了那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送走了客人,收拾停当,已是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给小小的院落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李修远小心地牵着顾笙的手,在院子里慢慢散步。


    顾笙脸上还带着白日里热闹留下的红晕,精神看着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胃口也开了。


    晚餐时难得没有反胃,还吃了小半碗饭。


    晚风轻柔,吹拂着顾笙额前的碎发。


    他低头看着自己已有些明显的小腹,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李修远。


    眼神里带着一丝所有怀孕之人都会有的好奇与忐忑,轻声问道:“相公……你喜欢男孩,还是哥儿,或是女儿?”


    李修远也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自然而温柔地覆上顾笙的手。


    他的目光深邃而柔和,如同此刻温柔的暮色,凝视着顾笙的眼睛。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是你辛苦为我孕育的骨肉。”


    “男孩也好,哥儿也好,女儿也好,”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爱意,“我都视若珍宝,一样疼爱。”


    顾笙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但眼底还是漾开了甜蜜的笑意。


    他轻轻晃了晃李修远的手,带着点不依不饶的娇憨:“不行,你得选一个。”


    李修远失笑,将人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蹭着他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


    他认真地想了想,声音里带着无限憧憬和温柔:“若一定要选……那就哥儿吧。”


    “嗯?”顾笙仰头看他。


    李修远低头,在顾笙光洁的额上印下一个珍重的吻。


    他低语道:“生一个像你的哥儿。”


    “眉眼像你,性子也像你,聪明又坚韧……看着他,就像看着小小的你在我身边长大,多好。”


    顾笙的心瞬间被这甜蜜的话语填满,脸颊绯红。


    他将脸埋进李修远宽厚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得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浓浓的爱意。


    晚风里,只剩下紧紧相拥的两人和满园静谧的幸福。


    第125章 第二! 阿笙,我中了!


    当天傍晚。


    当杨亦斌提着顾笙赠予的片皮鸭回到家中, 还未进门,那独特的烤炙香气便已飘散开来。


    晚饭时分,当色泽油亮、皮脆肉嫩的片皮鸭被端上桌。


    配上薄饼、甜酱、葱丝、黄瓜条, 杨家人尝过之后无不惊艳。


    杨父难得地多夹了几筷, 连连点头:“这京都烤鸭,名不虚传,皮酥肉嫩, 酱香浓郁,好!”


    杨母更是赞不绝口, 尤其喜欢那面饼裹着鸭肉油脂的丰腴口感。


    她一边细细品味, 一边问儿子:“斌儿,这鸭子是在何处买的?当真是好吃。”


    “过两日我回娘家看望你外祖母,想着也买上一只带回去, 让老人家尝尝这京都的新鲜物事。”


    杨亦斌颇有些得意地报了店铺地址:“就在城西梧桐巷尾, 铺名叫‘京都烤鸭’。”


    “生意好得很, 听说口碑都传开了,去晚了可不一定买得着。”


    杨母用心记下, 盘算着回娘家的行程。


    这小小一只鸭子,借着杨亦斌的分享,其美味之名又在杨家的亲朋圈子里悄然传开。


    京都烤鸭的口碑和名气, 便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渐渐在这京都之地变得广为人知。


    五月中旬,李家终于收到了李修远的家书。


    当李倩展开信笺, 看到二哥亲笔所书的“顾笙有喜”四个字时。


    先是惊喜地“哎呀”一声, 随之和大家分享了这个消息。


    李母眼眶忽然便红了,连声道:“好!好!祖宗保佑!”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短暂的欢欣过后, 那远在京都的距离又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心头。


    她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忧心忡忡地念叨:“京都那么远,就他们小两口自己。”


    “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亲人在一旁照应着,这孕中反应、饮食起居可怎么周全?”


    “修远到底是个男人家,粗心大意的……”


    一旁的李倩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家书,坐到母亲身边柔声宽慰。


    “娘亲莫急,二哥信中不是说了嘛,让我们安心。”


    “您想啊,二哥待二哥夫如珠如宝,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定会把人照顾得妥妥帖帖。


    “况且哥夫身边还有张良、左云、赵阿婆他们帮衬着呢。”


    “信里都提了,说二哥夫胃口渐好,精神头也不错,您就放宽心吧。”


    李母听着女儿的话,又细细回想信中内容,这才稍稍舒展了眉头,轻叹一声:“但愿如此……列祖列宗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转眼六月,熏风渐暖,蝉鸣初噪。


    顾笙腹中的小生命已安然度过四个多月,原本平坦的小腹如今已有了圆润可爱的弧度。


    衣裳下微微隆起,孕态十足。


    李修远待他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宠得愈发厉害。


    哪怕只是顾笙在廊下多站了一会儿,李修远便紧张地过来搀扶。


    看书时腰后必定塞着软枕;便是想吃点零嘴,无论酸梅蜜饯还是时新果子,李修远都亲自去寻来。


    这份无微不至的呵护让顾笙心中甜如蜜糖。


    可看着案头那些书,再看看窗外日渐西沉的日头,他心头又不由得泛起一丝焦虑。


    “相公。”


    这日黄昏,李修远下学归来,手里又提着一包红艳艳的樱桃。


    献宝似的递到顾笙面前,“刚在东市老刘头那儿买的,说是今早新摘的,极甜,你尝尝?”


    顾笙拈起一颗放入口中,果然酸甜多汁。


    他咽下果肉,却忍不住嗔怪地看向自家夫君:“是很甜。”


    “可是……离乡试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了呀!”


    他秀气的眉尖微蹙,“你每日下学,不去温书,反而跑东跑西替我搜罗这些零嘴作甚?”


    “这些事,让张良或是左云去办不也一样妥帖?”


    “再不济,铺子里伙计也能跑腿呀。”


    自从烤鸭生意红火起来,顾笙便物色了一处地段优越、空间宽敞的新店面。


    店里陆续添了好几位帮手,统一由张良打理着。


    李修远却浑不在意地笑笑,拿起帕子自然地替顾笙擦拭指尖沾上的樱桃汁水。


    “他们挑的,哪有我挑的合你心意?”


    他语气轻松,眼底却是一片不容置疑的执着,“关乎你的事,再小,我也想自己来。”


    “看着你吃得开心,我心里也踏实欢喜,比枯坐背书舒畅多了,况且,”


    他凑近顾笙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欢愉,“给咱孩儿寻摸好吃的,难道不是为父分内之事?”


    顾笙被他这番歪理说得哭笑不得,心里那点焦虑被他满眼的宠溺和理所当然冲淡了大半。


    只得无奈地戳了戳他坚实的胳膊:“你啊……歪理一套一套的。”


    “我是怕你分心……”


    “放心,”李修远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语气沉稳而自信。


    “该读的书,该做的功课,我心里有数,一日未曾懈怠。”


    “只是照料你和孩儿,亦是我头等大事,耽误不了什么。”


    话虽如此,随着乡试之期日近,连带着林清羽也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日午后,天气有些闷热,林清羽邀了顾笙去城郊香火鼎盛的慈安寺上香。


    寺庙古朴,掩映在苍翠古木之中,檀香的气息随风飘散,带来一丝宁静。


    顾笙在林清羽的搀扶下小心地下马车,孕肚已让他行动稍显笨重,但眉宇间却是一片平和虔诚。


    “清羽,多谢你想着。”


    顾笙扶着后腰,对林清羽感激一笑。


    林清羽执扇轻轻为他扇着风,温声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乡试在即,我们做夫郎的,也只能在神佛面前尽一份心意,祈个平安顺遂了。”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顾笙微微隆起的腹部,“也为你腹中小家伙祈福。”


    两人并肩步入大殿,殿内庄严肃穆,高大的佛像宝相庄严。


    他们请了香,在蒲团上虔诚跪拜。


    香烟袅袅,顾笙双手合十,闭目默祷,心中所求唯愿佛祖保佑:


    一愿腹中孩儿康健平安,二愿李修远乡试顺遂,得偿所愿。


    他身旁的林清羽,亦是神情专注,默默为赵明轩祈福。


    上完香,又在寺中清净处略作歇息,感受着佛门净地的安宁祥和,两人心中那份因乡试临近而起的浮躁也渐渐沉淀下来。


    临别前,顾笙又特意在寺中供奉的送子观音像前恭敬地多拜了几拜,这才与林清羽相携离去。


    时光飞逝,转眼便入了八月。


    京都的暑气虽未全消,早晚却已透出丝丝凉意,空气中隐约浮动起清甜的桂香。


    李修远白日里愈发勤勉,夜晚有时候哄完夫郎后还会在灯下继续伏案疾书。


    将白日所思所学一一梳理成文。


    顾笙看在眼里,既心疼又欣慰。


    只得每日炖些滋补汤水,默默陪在一旁陪伴,每每被李修远催促了这才去休息。


    乡试之期迫近,整个小院都笼罩在一股无形的肃穆中。


    八月初九,天还未亮透,贡院外已是人声鼎沸。


    各地考生齐聚于此,个个身着素净长衫,背负考篮,神色或凝重或亢奋。


    李修远在顾笙的陪同下也来到了贡院外。


    “那边人多,你身子不方便,就不过去了,听话。”他将顾笙拉到一处较为人少的地方,说道。


    “好。”顾笙应到。


    他替李修远理了理衣襟:“相公莫急,只需平心静气,将胸中所学尽数写出便是。”


    李修远握紧他的手,笑道:“放心,我定全力以赴。”


    随着鼓声三响,贡院朱红大门缓缓开启,考生们鱼贯而入。


    顾笙目送那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这才离开。


    第一场考试就此拉开帷幕。


    连续三天两夜,考生们被锁在狭小的号舍内。


    号舍内闷热难当,蚊蝇嗡鸣,笔墨纸砚铺陈于窄小的案板上,连饮食如厕皆不得自由。


    李修远和赵明轩的运气比较好,都远离了臭号间。


    张子谦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虽然不是靠近臭号间,但他的旁边是个病秧子,每隔半炷香就发出一阵惊人的咳嗽声。


    导致后面听不到这咳嗽声,他还担心人没挺住,被抬出去了


    八月十二日,第二场考试接踵而至。


    短暂歇息后,考生们再度踏入贡院,迎接新一轮的挑战。


    顾笙在家中心如悬丝,白日里强打精神打理铺子琐事,入夜便有些担心地睡不着。


    腹中的小家伙似乎也感知了到这份焦灼,偶尔不安地踢动几下。


    三日后,考生们拖着疲惫身躯走出贡院,李修远的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却噙着一抹自信的弧度。


    顾笙在人少的不远处等着,见左云将人扶了过来忙迎上去。


    见他眼窝深陷,心疼得紧,却只柔声道:“相公辛苦了,快回家歇息。”


    李修远摇头浅笑:“无妨,最后一场定要圆满收官。”


    八月十五,中秋之日,第三场考试如期开场。


    贡院内外气氛更显凝重,考生们皆知此役关乎成败。


    由于李修远还在考试,顾笙便无心过中秋,三人只象征性地吃了点月饼,决定李修远考完回家后再补。


    当晚,圆月高悬天际,清辉洒落,顾笙却无心赏月,只盼着李修远笔下生花。


    又是三天两夜的鏖战,待八月十七日贡院大门再度开启,李修远踏出时,身形微晃,却难掩眉宇间的释然与期许。


    顾笙轻轻拥着他,低声问:“可还顺遂?”


    李修远颔首:“尽人事,听天命。”


    接下来便是难熬的等待。


    等待期间顾笙日日心神不宁,连再好吃的差点也引不起兴致。


    李修远心疼,却也无奈,只能想尽法子转移夫郎的注意力。


    于是便和赵明轩他们商议,决定出门去野炊,大家都放松一下心情。


    (查了一下资料,古代野餐叫‘裙幄之宴’,很是风雅,但还是写野炊吧~)


    野炊的日子定在了八月二十日。


    这日,秋高气爽,天朗气清。


    顾笙一早便起身忙碌,炖了锅温补的鸡汤,又备下些清淡爽口的小菜。


    李修远见他挺着肚子在灶台前转悠,忙接过食盒,温声劝道:“夫郎歇着便是,这些粗活我来。”


    顾笙抿唇浅笑:“不过动动手脚,倒比整日枯坐强些。”


    他特意包了几份薄饼,又将铺子里新制的京都烤鸭细细片好。


    一行人出了城门,寻到郊外一处临溪的草坡。


    赵明轩携了酒水,张子谦则带了钓竿,几人铺开草席,布上食碟。


    溪水淙淙,鸟鸣啁啾,让人不自觉地眉梢舒展,这几日的沉闷也终于得以释放。


    午后日头暖融融的,众人围坐闲谈。


    赵明轩说起考场趣事,张子谦仍心有余悸地模仿邻号那惊心动魄的咳声,引得大家哄笑一片。


    日子一日日过着,终于熬到了放榜之日——九月初一。


    这日,天蒙蒙亮,贡院墙外已聚起黑压压一片人潮,喧嚣声震天。


    榜文尚未张贴,众人已挤得水泄不通。


    有白发老翁拄杖翘首,有青衫学子面色惨白,更有富家仆从挤在前排,只为抢先报喜。


    李修远与顾笙相携而来,赵明轩、林清羽亦在旁相伴。


    顾笙一手护着小腹,一手紧攥李修远的衣袖,指尖冰凉。


    忽听一声锣响,几名衙役捧出卷轴,将一张黄榜“唰”地贴上高墙——正是桂榜!


    人群瞬间沸腾,如潮水般向前涌去,推搡呼喊声不绝于耳:


    “中了!我中了!”


    “让开!快让我看看!”


    “老天保佑,定要有名!”


    榜上墨迹淋漓,名字按名次排列,字字牵动人心。


    有人不顾墙上密布的荆棘尖刺,竟攀爬而上,伸手欲撕榜单,被衙役厉声喝退。


    李修远陪着顾笙在远处等,左云挤进去看榜去了。


    他目光如炬扫过榜文,从头至尾,终于定格在“李修远”三字上——赫然列于第二!


    “少爷,中了!中了!”左云高呼道。


    “少爷排名第二,是亚元,赵公子是亚魁,张公子在第十一。”


    “阿笙,我中了!”李修远轻声道。


    顾笙泪如泉涌,脸颊埋在他肩头,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只觉腹中小生命也欢腾起来。


    周遭欢呼、叹息、哭嚎交织。


    桂香弥漫,似为这金榜题名的时刻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126章 小状元? 儿啊,为父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这一刻, 顾笙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春水,汹涌而出。


    瞬间打湿了李修远肩头的衣衫。


    那压抑了数月的不安、担忧、期盼,此刻被巨大的喜悦彻底冲垮了堤坝。


    化作滚烫的泪珠, 一颗接一颗, 怎么也止不住。


    他紧紧攥着李修远的衣袖,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发颤,连带着隆起的腹部也轻轻起伏。


    “阿笙?阿笙!”李修远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涌泪水惊得手足无措。


    方才的沉稳自信荡然无存。


    他慌忙抬手去擦拭顾笙的脸颊, 可那泪水却像擦不尽的露珠。


    刚抹去一行,新的又涌了出来。


    他低声哄着, “莫哭, 莫哭,这是喜事,是好事啊!”


    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心疼。


    然而顾笙置若罔闻, 反而哭得更凶了。


    甚至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抽噎声。


    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积攒的所有紧绷情绪, 在这金榜题名的喧闹里, 痛痛快快地宣泄干净。


    贡院墙外依旧人声鼎沸,喧嚣震天。


    有狂喜大笑的, 有捶胸顿足的,有失魂落魄的……


    顾笙这般喜极而泣、哭得难以自抑的模样,在周围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混乱中, 倒也不算太过突兀。


    不远处,似乎也有其他中举者的家人激动得抹泪。


    这稍稍分散了旁人的目光,让顾笙不至于成为全场唯一的焦点。


    但李修远哪里顾得上这些旁人的目光?


    他满心满眼只有怀里的夫郎。


    见他哭得双肩耸动, 气息都有些不稳,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他再顾不得其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顾笙的孕肚,手臂一收, 将人更轻柔却也更紧密地拥入自己怀中。


    一手稳稳地托住顾笙的后背,一下下,带着安抚的力道,缓慢地顺着。


    另一只手则温存地覆在顾笙显怀的腹部,隔着衣衫,用掌心感受着那生命的律动,动作很是轻柔。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几乎贴着顾笙的耳廓。


    低沉醇厚的嗓音带着无尽的怜惜和一丝无奈的笑意,柔声道:“乖,慢点哭……仔细哭得打嗝了。”


    那语气,像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这话果然奏效。


    顾笙正哭得投入,被他这么一说,悲喜交加的复杂情绪里猛地掺进一丝羞窘和好笑。


    他果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小小的嗝,随即又恼又羞。


    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就忍不住抬起头,用那双被泪水洗得格外清亮的眼睛嗔怪地瞪了李修远一眼。


    他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眼前这个人夙夜忧心、牵肠挂肚?


    如今一朝得中,喜极而泣,这人倒好,竟来取笑他打嗝?


    怎么感觉中举的不是李修远,反倒是他自己了?


    这一瞪眼,带着泪光,带着气恼。


    更带着全然的依赖和爱意,让李修远心中又软又暖,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些许。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着顾笙的额头,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顾笙感受着他的体温和气息,那汹涌的情绪终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抽泣声渐渐微弱,最终只剩下轻微的鼻息。


    李修远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直到怀里的人彻底安静下来,紧绷的身体也放松地靠在自己身上,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但还是试探着低声问:“哭完了?”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顾笙吸了吸鼻子,脸颊上还带着泪痕,没好气地又嗔了他一眼。


    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抱怨:“都怪你……”


    还好刚才这人反应快,及时将张良和左云支使到另一边去了。


    不然自己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被他们瞧见,岂不是更丢人?


    几人相携归家,刚踏进小院的门槛,脚跟还没站稳,外面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报喜官嘹亮的唱名声:


    “捷报——贵府李老爷讳修远高中乡试第二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报喜的人来得极快,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地涌到了门口。


    顾笙连忙打起精神,脸上泪痕未干,却已绽开真心的灿烂笑容。


    他赶紧让张良拿出早有准备地红包递了过去。


    听着那一声声恭贺“举人老爷”,看着李修远沉稳地应对着道喜的邻里和报喜官差。


    顾笙倚在门边,终于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数月来悬在心口的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在这一刻,随着那喧天的锣鼓和满院的喜气,彻底落了地,只剩下满心的踏实与欢欣。


    “这么开心?”好不容易送走了报喜的人,院子里恢复了短暂的清净。


    李修远转身走回顾笙身边,见他眉眼弯弯,脸上还带着方才激动过后的红晕。


    忍不住伸手,带着宠溺的力道,轻轻捏了捏顾笙因孕期滋养而略显圆润的脸颊。


    那手感温软细腻,让他爱不释手。


    顾笙被他捏得微微撅嘴,却掩不住眼底的星光璀璨。


    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和骄傲:“当然开心!我家相公现在可是举人老爷了!”


    那语气,仿佛中举的是他自己一般,充满了与有荣焉的自豪。


    李修远被他这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崇拜逗笑,心底软成一片。


    他扶着顾笙的手臂,引他到院中石凳上坐下。


    怕石凳凉,还细心地垫了软垫。


    “瞧你把自己整得,”他想起贡院外那场酣畅淋漓的大哭,眼底笑意更深,语气却带着心疼。


    “这才第一场呢,后面还有会试、殿试,路还长着。”


    顾笙才不管那么多,他此刻只想享受当下的喜悦。


    他摆摆手,理直气壮又带着点可爱的任性:“春闱那得明年开春了!”


    “”严格说起来,那是明年的事,今天,就今天,我们只管高兴!”


    他微微扬起下巴,那神情生动又明媚,让李修远移不开眼。


    李修远被自家夫郎这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可爱模样彻底击中。


    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满足。


    这个人啊,从年少相伴至今,为他孕育骨肉,为他担惊受怕。


    又为他一点成就而欢喜得像个孩子……


    他真是怎么爱,都觉得不够。


    情动之下,他俯身,再次将顾笙小心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蹭着他柔软的发顶,无声地诉说着满腔的爱意。


    “啊——!”


    突然,怀里的顾笙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也猛地绷直了一下。


    李修远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怀抱,双手紧张地扶住顾笙的肩膀。


    声音都变了调:“怎么了?阿笙?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肚子……”


    他脸色发白,目光焦急地在顾笙脸上和腹部来回扫视,生怕是刚才的情绪波动或是自己的拥抱惊扰到了胎儿。


    顾笙却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


    他一把抓住李修远的手腕,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相……相公!他动了!”


    “宝宝刚才踢我了!真的,就在这儿!”


    他急切地拉着李修远的手,按在自己肚皮刚刚被踢中的位置——那是靠近侧腰下方一点的地方。


    李修远的手掌被带着按在那温热的隆起上,掌心下的触感清晰而奇妙。


    起初是平静的,只有顾笙因激动而略快的呼吸起伏。


    但只过了几个心跳的时间,就在李修远屏息凝神,指尖都微微发颤的期待中。


    那肚皮底下,真的鼓起一个小小的、有力的凸起。


    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顶了一下他的掌心!


    那一下,如同最温柔的电流,瞬间从掌心传遍李修远全身,让他整颗心都融化了。


    巨大的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连接感,在这一刻轰然降临。


    顾笙仰头看着李修远瞬间柔和得不可思议的脸庞,感受着腹中宝贝对他另一个父亲抚摸的回应,眼中再次泛起泪光。


    这次却是纯粹甜蜜的泪。


    他绽开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轻声道:“他是不是……也在替你高兴?在欢迎他的举人爹爹?”


    李修远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的激荡。


    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手掌的力道,感受着那短暂却无比珍贵的胎动。


    目光温柔地落在顾笙的小腹上,又缓缓移到顾笙亮晶晶的眼睛里。


    他点点头,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情:“嗯。应该是。”


    他顿了顿,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阿笙,我们……是不是该给宝宝想个小名了?”


    这提议立刻点亮了顾笙的眼睛。


    “小名?”


    他立刻兴致勃勃地思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在自己肚子上抚摸着,仿佛在和里面的小家伙商量。


    “嗯……叫什么呢?”


    他歪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李修远。


    “小状元?怎么样?”


    这名字简单直白,充满了美好的期许。


    李修远被这名字噎了一下,看着顾笙一脸认真的期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评价。


    “……呃……”他斟酌着措辞,试图委婉。


    “这……小名的话,是不是稍微……”


    他轻咳一声,决定把压力转移,“状元的话,还是让我来给阿笙考吧,他……还太小了。”


    李修远目光落在顾笙的肚子上,默默在心底对未出世的孩儿道:儿啊,为父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这名字压力太大,还是让父亲替你扛了吧。


    顾笙见他不甚赞同,努了努嘴,倒也不气馁。


    于是又飞快地蹦出几个名字:“只只?肉肉?麦麦?圆圆?”


    他一口气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随即笑起来,“咦?好像还挺押韵的。”


    李修远看着顾笙那副认真筛选、又带着点小得意的模样,只觉得可爱至极。


    罢了,小名而已,只要夫郎开心,叫什么都好。


    他纵容地笑了笑:“阿笙喜欢都好,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果然看到顾笙好奇地看过来,“你总得告诉我,这几个小名,都有什么讲究吧?”


    “不然孩儿长大了问起来,我们做爹爹的答不上可不好。”


    顾笙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兴致勃勃地解释起来:“当然有讲究!”


    “”‘只只’呢,是希望他活波可爱,元气满满,像只快乐的小鸟!怎么样,这个可以吧?”


    他看向李修远,寻求肯定。


    李修远认真点头:“活波可爱,元气满满,好寓意。”


    “嗯!”顾笙得到肯定,更开心了,继续道:“‘肉肉’就是希望他吃喝不愁,长得白白胖胖,福气满满!”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团子。


    “福气满满,也好。”李修远含笑应和。


    “‘麦麦’呢,”顾笙眼睛转了转,“五谷丰登,岁岁平安!”


    “像金黄的麦穗一样饱满结实,平平安安长大!”


    他越说越觉得这名字顺口。


    “岁岁平安,好兆头。”李修远赞道。


    “最后‘圆圆’,”顾笙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自然是希望我们一家团团圆圆,和和美美,也希望他人生圆满周到,没有缺憾。”


    李修远听完,心中暖意融融。


    夫郎取的每一个名字,都寄托着最简单也最美好的愿望。


    他握住顾笙的手,由衷赞道:“阿笙取的小名都好,每一个都藏着你的心意。”


    顾笙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随即又犯难了,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可是……总不能叫‘只只肉肉麦麦圆圆’吧?”


    “太长了,选一个,选哪一个好呢?”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仿佛在征询里面小宝贝的意见。


    第127章 长长久久! 不过,我现在就很幸福了。……


    十一月初的时候, 李修远中举的喜报便传到了上水村。


    对李家而言并非全然意外。


    早在月前,李修远托人从京中捎回的口信便已抵达川州府。


    李家上下得了准信,那真是比过年还要欢喜百倍!


    李父李母当机立断, 决定全家一同回村, 今年便在村里过年。


    于是,一家人收拾好行装,又安排了店里的事宜后便风风火火地赶回了上水村的老宅。


    举人老爷的捷报, 必须得在祖宅接!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头等大事!


    至于李修远和顾笙?


    信中说得明白,开春便是春闱了。


    路途遥远, 一来一回耗时耗力, 耽误温书备考,实在划不来。


    更何况顾笙月份已大,经不起舟车劳顿。


    李家人深以为然, 只叮嘱他们安心在京备考、养胎, 老家的一切, 自有他们操持。


    于是,当那披红挂彩、敲锣打鼓的报喜队伍簇拥着满面红光的县太爷, 浩浩荡荡踏进上水村时。


    李家人早已将老宅里里外外打扫得焕然一新,备好了香案、红绸、鞭炮和厚厚的红封。


    那日,上水村彻底沸腾了!


    县太爷亲自登门送喜报, 这是何等的荣耀!


    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闻风而动,如同潮水般涌向上水村李家。


    田间地头、房前屋后, 乌泱泱全是人。


    大家都想亲眼看看这百年难遇的盛景, 沾沾举人老爷的喜气。


    李家那低矮的院墙外,人头攒动,议论声、惊叹声、道贺声交织在一起。


    比那喧天的锣鼓还要热闹几分。


    “这可是举人老爷啊!咱们这山沟沟里, 真真出了个文曲星!”


    “李家祖坟冒青烟喽!”


    “瞧瞧,县太爷都亲自来了!李家老二,了不得啊!”


    李家人的脸上,那笑容从清晨就没落下过。


    李父李母笑得合不拢嘴,一遍遍地向涌来的乡邻拱手作揖。


    李明远、周兰、李倩三人忙着招呼。


    李茹怀里快一岁的小栗子被这阵仗惊得瞪圆了眼睛,却也咿咿呀呀地挥着小手。


    只有十三岁的李星远,虽也笑意盈盈,但更多了几分沉稳。


    帮着爹娘兄嫂迎来送往,言语得体,举止大方。


    贺礼如同流水般被送来,鸡鸭鱼肉、布匹点心、甚至银钱。


    但李家人谨记李修远信中的叮嘱,笑容满面地婉拒了所有贵重之物。


    “多谢乡亲们厚爱!心意领了,礼太重实在不能收!同喜同喜!”


    态度坚决,只收下一些实在推辞不掉的本家亲眷带来的自家产的土鸡蛋,几尺粗布或是一小罐蜜糖之类的贺礼。


    如今李家日子宽裕,又出了举人儿子,眼界心胸早已不同。


    不贪图这点东西,反而更觉轻松坦然。


    看着李家这泼天的富贵和荣耀,不少村里有女儿、哥儿的人家,心里头那叫一个酸涩懊悔,捶胸顿足。


    “哎哟!早知道李家老二有这般大出息,当初就该……唉!”


    “可不是!我家闺女要是能嫁过去,现在不也是举人娘子了?”


    “可惜啊可惜!李家老大也娶了夫郎了……”


    众人目光扫过李家兄弟,最后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亭亭玉立,又显露出几分能干的李家三姑娘李倩身上。


    十六岁,不正是说亲的好年纪!


    “李家三姑娘还没议亲吧?”人群里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瞬间,家里有适龄小子的人家,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


    看向李倩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热切和盘算。


    若能娶到举人老爷的亲妹妹,那岂不是……


    还未至年节,李家老宅的门槛已经快要被踏破了。


    从喜报到家那日起,一直到除夕,上门“走亲戚”、“联络感情”的人就没断过。


    其中自然不乏醉翁之意不在酒,想为自家儿子探探口风的、说说媒的。


    李倩对此心知肚明,却只作不知。


    她礼貌周全地招待,一提到亲事便巧妙地岔开话题,态度温和却疏离。


    她如今满心想的,是年后回到川州府如何将家里新开的那间脂粉铺子经营得更好。


    那些姑娘小姐们喜欢什么样的新品……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之时,会不禁想起那位总爱找借口在她铺子附近“路过”的钱公子。


    无论有事无事,他总会凑过来搭讪两句。


    那熟悉的身影悄然浮现在心头,令她耳根微微发热。


    这期间,李明远还陪着周兰带着小栗子回了几趟娘家。


    周家自是欢喜非常,女婿家出了举人,连带自家也面上有光。


    小栗子更是被外祖父外祖母抱着亲了又亲,受宠爱的很。


    年关将近,上水村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和忙碌中,李家更是如此。


    比起上水村的热闹喧嚣,京都的李家小院显得安静许多。


    甚至是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充实的氛围。


    李修远中举之后,并未有丝毫松懈。


    春闱会试近在眼前,那是通往天子殿堂的龙门。


    他的学业之路,反而更加繁忙了。


    每日天不亮便起身,夜深方归,案头堆积的书卷日益增高。


    这期间幸有好友赵明轩,其兄赵青迟在朝为官,深谙官场门道与科举关节。


    赵大哥便将这份关照延伸至其弟好友李修远与张子谦,对他们悉心倾囊相授。


    他不仅为他们详细剖析当今朝堂的格局势力,更是不遗余力地引荐他们结识自己的文人好友。


    带他们拜谒京中几位以学识渊博,眼光独到著称的老夫子。


    这些宝贵的资源和指点,让李修远和张子谦在备考路上少走了许多弯路,视野也开阔了许多。


    每日里,李修远不是在与赵明轩、张子谦切磋学问,便是在拜访名师、参与文会。


    或是埋头苦读,真正是披星戴月。


    顾笙的身子越发笨重了。


    隆冬时节,裹着厚厚的棉衣,行动也渐渐迟缓。


    他的预产期在一月初,恰好是过完年的时候。


    为了让李修远能心无旁骛地备考,不必时时牵挂家中,顾笙早早做了周全的安排。


    他花重金请了一位经验老到的稳婆兼嬷嬷,相当于月前月嫂的角色,日夜在身边照料。


    饮食起居、身体变化,都有人细心看顾提醒。


    铺子里的一应事务,更是全权丢给了张良打理。


    他如今是彻底做了甩手掌柜,只偶尔听听汇报。


    “你呀,现在只管两件事,”顾笙摸着肚子对里面的宝宝说,“好好长大,还有,让你父亲安心读书。”


    于是,顾笙的日子过得简单而惬意。


    每日里,好吃好睡,在嬷嬷的陪伴下在院中缓缓散步活动筋骨。


    林清羽得了空便会过来陪他说话解闷。


    两人或是窝在暖阁里闲聊家常,或是裹得严严实实,去热闹的街市上逛逛,听听戏园子里新排的曲目。


    李修远虽忙于学业,却从未将顾笙置于脑后。


    京都繁华,街头巷尾总有新奇吃食飘香。


    有时在赶往下一处的路上,偶然瞥见新开的点心铺子排起长龙。


    或是闻到哪家老字号飘出的诱人香气,他总会特意停下脚步。


    无论是一包刚出炉酥皮掉渣的定胜糕,还是哪家需要排上半个时辰才能买到的糕点,亦或是胡人摊子上裹着厚厚霜糖的蜜饯果子。


    但凡他觉得顾笙会喜欢,或是觉得对孕夫有益的,必定会买上一份。


    “左云,你跑一趟,把这个给阿笙送去。”


    这是这两个多月左云听到的他家公子对自己说的最多的一句吩咐。


    “看着他趁热用些,若是乏了不想动,就让嬷嬷温着。”


    “是。”


    他早已习惯这份差事,每次接过东西后便快步朝李家小院的方向赶去。


    将东西送到后左云便离开了。


    每当顾笙收到李修远捎来的新的吃食或新奇玩意时,季嬷嬷在一旁见了,总是忍不住感慨。


    她一边帮顾笙摆好碗碟,一边絮叨:“顾哥儿真是嫁对了人。”


    “老爷这般忙碌还时时惦记着您,连口吃的都不忘您。”


    “您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定能和和美美,长长久久!”


    顾笙捻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那甜味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眼底眉梢。


    他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声音里带着满足的笑意:“阿嬷说得是,不过,我现在就很幸福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隆起的腹部,眼底的光柔。


    接着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不,不止现在。


    是从遇到李修远那天起,他的日子,就一直都是暖的,都是甜的,都是幸福的!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当李修远终于结束一天的忙碌,带着一身寒气与书卷气息回到小院时,厢房里的灯火往往早已熄灭。


    他动作极轻地推开房门,在黑暗中熟练地摸索着脱下外袍。


    又小心翼翼地在炭盆边烘暖了身子,才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榻。


    这时,顾笙通常已经睡熟,呼吸均匀绵长。


    李修远侧过身,手臂轻轻环过顾笙的腰腹,将他和腹中的孩子一同拥入怀中。


    每当这个时候,感受着那份踏实的存在,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缓缓松弛下来,然后很快便沉沉睡去。


    然而,孕期的辛苦总在夜深人静时悄然袭来。


    有时顾笙会在睡梦中蹙起眉头,无意识地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哼。


    那是小腿抽筋了。


    几乎在顾笙身体微动的瞬间,李修远便会立刻惊醒,睡意全消。


    “笙笙?”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随后立刻撑起身子。


    “又抽筋了?哪条腿?”


    黑暗中,他温热的手掌已经准确地覆上顾笙蜷缩紧绷的小腿肚,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


    他的手法早已在无数次实践中变得熟练,指腹精准地按压着痉挛的肌肉,动作沉稳而耐心。


    顾笙痛得吸气,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却被李修远温柔地按住了腿。


    “忍一忍,揉开了就好。”


    李修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低沉温柔,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没过多久,顾笙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下来。


    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再次沉入安稳的睡眠。


    李修远这才停下动作,借着窗外微弱的雪光,仔细端详着夫郎恬静的睡颜。


    确认他真的不再难受了,才重新躺下,再次合上眼。


    无论学业如何繁重,身体如何疲惫,关于顾笙的一切。


    端茶倒水、揉腿按摩、陪伴安抚——只要他在家,能亲手做的,他从未假手于人。


    这份悄然无声的守护与爱,铸就了顾笙的底气。


    他甘愿为这个男人生儿育女,愿为他无惧风雨!


    第128章 生了! 一个麦麦就够了。


    云商十八年, 冬。


    这是顾笙与李修远在一起的第三个年头。


    除夕夜,京都的天空飘着细碎的雪沫,被万家灯火映照得一片暖黄。


    李家小院里的年夜饭吃得温馨却也简单。


    李修远看着顾笙日渐沉重的身子, 生怕累着他, 完全没有要大肆庆祝的意思。


    草草用过饭,他便打发了左云和张良两个年轻小伙儿自去寻乐子,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扶着顾笙, 在覆着薄雪的庭院里缓缓踱步。


    院墙之外,是京都守岁特有的喧嚣。


    爆竹声此起彼伏, 孩童的嬉闹声, 远处戏班子隐约的丝竹声,汇成一片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热闹海洋,不断撩拨着顾笙的心弦。


    “相公, 我们真不出去看看热闹吗?”


    顾笙今晚第三次开口, 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


    他仰着脸看向李修远, 那双漂亮的眼眸在廊下灯笼的光晕里,努力地睁得圆圆的。


    试图传递出“我真的很好, 真的非常想去”的信息。


    李修远停下脚步,借着廊下的光,仔细地替他将肩上那件厚实的披风又裹紧了些。


    他目光落在顾笙圆隆如小山丘的肚腹上, 语气温和却也不容置喙:“不去。”


    “外面人多杂乱,万一磕着碰着了怎办?”


    “你如今是双身子,半点闪失都不能有。”


    越是临近那推算好的产期, 李修远心头那根弦就绷得越紧。


    连当初乡试放榜前夜都未曾这般紧张过。


    顾笙看着自家相公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简直哭笑不得。


    他觉得自己精神尚可,手脚也算利索,奈何眼前这人油盐不进。


    最终,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捏了捏李修远的手臂,算是妥协:“好罢好罢,听你的。”


    这个年,顾笙过得堪称“帝王”般的舒坦。


    渴了,只需一个眼神,温热的水杯便送到唇边。


    饿了,刚有念头,可口又适合孕夫的吃食便摆到面前。


    若非腹中那个日益茁壮的小家伙带来的笨重感,这日子简直完美无缺。


    他时常摸着肚子,又好气又好笑地低语:“小家伙,你且快些出来吧,好让你父亲松口气,也让我轻省轻省。”


    许是麦麦小盆友真的听到了自家爹爹的话,距离大夫推算的一月初产期还有几天光景。


    他便按捺不住性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提前看看这繁华世间。


    腊月二十七的深夜,顾笙是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的坠痛中惊醒的。


    起初还只是隐隐的闷胀,很快便化作汹涌的浪潮,一波强过一波地撞击着他的腰腹。


    他痛得蜷起身子,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李修远!”


    顾笙的声音带着痛楚的颤抖,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身侧的锦被。


    “你个…王八蛋!啊——好痛!”


    李修远几乎是弹坐起来,瞬间睡意全消。


    烛火摇曳下,他看清顾笙苍白汗湿的脸和紧蹙的眉头,心猛地一沉,前所未有的慌乱攫住了他。


    “笙笙!别怕,我在这儿!稳婆!快叫稳婆!”


    他一边高声喊着,一边试图去握顾笙的手,却被那剧烈的阵痛引得顾笙猛地抽回手。


    早已在厢房待命的稳婆和另一位经验老道的接生郎中闻声立刻赶了进来。


    一番迅速的检查和询问后,郎中眉头微蹙:“老爷,夫郎这是要提前发动了。”


    “只是,药刚煎上,还得再等等。”


    “还要等?!”


    顾笙痛得几乎眼前发黑,每一次疼痛都像要将他的骨头生生拆开。


    他咬着牙,汗珠顺着鬓角滚落。


    “我等不了了!快快把他取出来!我受不了了!”


    巨大的痛楚让他口不择言。


    产房的门被紧紧关上,将顾笙一声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和喘息隔绝在内。


    那声音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剐蹭着门外李修远的神经。


    他如同困兽般在廊下焦躁地踱步,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


    每一次听到顾笙陡然拔高的痛叫,他的心就像被狠狠攥住,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几次三番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守在顾笙身边,哪怕只是握住他的手也好。


    “姑爷!姑爷您冷静!”


    守在门口的张良,却牢牢挡在门前。


    “公子进去前千叮万嘱,绝不能让您进去!”


    顾笙早就防着李修远了,他才不想让李修远看到他生产时的样子。


    这是顾笙的执拗。


    他只想把最美好的样子留给李修远,不愿他目睹自己生产的狼狈与狰狞。


    “可是阿笙他”李修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底布满了血丝,那一声声痛呼如同凌迟。


    就在这焦灼万分的时刻,院门被推开。


    赵明轩扶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林清羽步履匆匆地赶来。


    林清羽一进门便听到产房里传出的痛吟,脸色瞬间也白了,急急问道:“阿笙怎么样了?不是还有几天吗?”


    李修远此刻哪里还能回答,他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镇定和学识在至亲之人的痛楚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将其看穿。


    赵明轩见状,连忙将自家担忧的夫郎扶稳,温声宽慰:“别急,顾笙身子一向康健,又有老道的稳婆在,定会平安无事。”


    这话既是说给林清羽听,也是说给失魂落魄的李修远听。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


    廊下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晃,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一炷香的时间,漫长得过分


    李修远几乎要将脚下的青砖磨穿。


    终于——


    “哇——!”


    一声嘹亮清脆、充满生命力的婴儿啼哭,如同天籁,骤然划破了小院上空令人窒息的紧张和沉寂!


    生了!


    门内传来稳婆如释重负的喘息和低语。


    片刻后,门被拉开一条缝。


    稳婆抱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皱巴巴小脸的小襁褓走了出来。


    季嬷嬷紧随其后,脸上带着疲惫却欣喜的笑容。


    “恭喜李老爷!贺喜李老爷!”稳婆忙不迭地道喜。


    然而目光触及李修远的脸时,心里却猛地“咯噔”一下。


    这位举人老爷的脸色阴沉得吓人,眼神锐利,薄唇紧抿,非但没有丝毫初为人父的喜悦,反而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稳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怀里这刚出生的小生命也变得烫手起来。


    她忐忑不安地补充道:“是是个健健康康的小哥儿”


    她话音未落,却见李修远那紧绷如铁的面色竟骤然化开。


    一抹巨大的如释重负的,带着狂喜的笑意猛地绽放在他脸上!


    他几乎是有些笨拙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柔软的小襁褓。


    动作生涩地调整着姿势,生怕弄疼了怀里的小不点。


    他低头看着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又抬头,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左云!赏!双份!重重有赏!”


    一直候在旁边的左云立刻应声,拿出早已备好的沉甸甸的喜包。


    递给了目瞪口呆的稳婆。


    林清羽和赵明轩也立刻围了上来,凑近去看襁褓中的婴儿。


    小家伙闭着眼,小嘴微微嚅动,稀疏的胎发贴在额头上,惹人怜爱。


    林清羽看得满眼喜爱,忍不住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婴儿的小脸蛋。


    李修远却已迫不及待,抱着孩子就要往产房里冲:“我现在能进去了吧?阿笙如何了?”


    稳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老爷那副骇人的脸色,竟是因为不能进去陪伴夫郎!


    她连忙点头如捣蒜:“能进了能进了!里面都收拾妥当了!”


    “孩子给我吧,”林清羽连忙伸手,从李修远怀里接过那软乎乎的一团。


    “阿笙刚生产完,身子正虚着,你快进去看看他!”


    李修远感激地看了林清羽一眼,将孩子给了他,毫不犹豫地转身。


    赵明轩看着自家夫郎对小孩的疼爱,笑着逗弄道:“这么喜欢孩子?”


    “今年我们也生一个自己的。”


    林清羽的脸色腾地红了。


    他的身子已调养了一年多,如今确实比从前好了许多。


    要孩子的话……大概……应该可以了


    李修远几乎是撞开了门,大步流星地冲了进去,产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草药味。


    顾笙疲惫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额发被汗水浸透,贴在颊边,唇上还残留着忍痛时咬出的齿痕。


    他微微阖着眼,呼吸有些微弱,整个人透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


    李修远几步冲到床边,噗通一声跪坐在脚踏上。


    他伸出手,想碰碰顾笙的脸,又怕惊扰了他,最终只是无比轻柔地握住了顾笙放在被子外的手。


    那手冰凉,带着湿意。


    李修远小心翼翼地将其拢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眼眶瞬间就红了。


    “笙笙”他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哽咽,“你受苦了辛苦了”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心疼和后怕。


    “我们以后都不生了再也不生了一个麦麦就够了。”


    他亲眼目睹了顾笙是如何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那痛楚让他感同身受。


    他无法想象再让心爱之人经历一次这样的折磨。


    有一个孩子,已是上天厚赐,足够了。


    顾笙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便是李修远泛红的眼眶和写满心疼的脸。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什么力气。


    指尖在李修远的手背上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带着无声的安慰。


    他知道这个男人在害怕什么,在心疼什么。


    巨大的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眼皮重得再也支撑不住。


    李修远感受到他指尖的安抚,心中酸涩与甜蜜交织。


    他抬手,极其温柔地拂开顾笙颊边濡湿的碎发,俯身在他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珍重的轻吻。


    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顾笙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心的笑意,彻底陷入了沉睡。


    李修远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一动不动。


    只是紧紧握着顾笙的手,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夫郎沉睡的容颜上。


    窗外,喧嚣似乎已远去,只剩下雪落无声。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这一方小小的被新生与守护填满的天地,温暖而宁静。


    李修远不敢松开手。


    仿佛掌心的微凉是他此刻唯一能真切感知到的、证明爱人平安的凭证。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叩门声。


    门被小心推开一线,林清羽抱着襁褓,在赵明轩的陪同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孩子睡着了,”林清羽用气声说道,将襁褓轻轻放在顾笙床榻内侧。


    李修远的目光从顾笙脸上移开,终于落在那个小小的襁褓上。


    小家伙睡得很沉,小脸皱巴巴的。


    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极其小心地碰了碰婴儿温热柔软的脸颊。


    一种陌生又汹涌的暖流瞬间淹没了心脏,那是血脉相连的震颤。


    这是他和顾笙的孩子。


    “多谢。”李修远的声音依旧沙哑。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赵明轩拍了拍李修远的肩,低声道,“阿笙没事就好,清羽也吓得不轻,非要守着。”


    林清羽担忧地看着顾笙苍白的脸:“阿笙耗尽了力气,怕是要睡上好一阵。”


    “你也莫要一直跪坐着,仔细腿麻了。”


    “厨房里温着参汤和补身的药膳,季嬷嬷在外头候着,随时听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孩子饿了自有奶娘,你且安心陪着阿笙。”


    李修远点点头,目光又胶着回顾笙身上:“我晓得,夜深了,雪天路滑,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改日再好好谢过。”


    林清羽知道此刻李修远的心全系在顾笙身上,也不再多留。


    又细细叮嘱了几句月子里需注意的事项,才被赵明轩半揽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间暖意融融的产房。


    门扉再次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寒气。


    屋内烛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着李修远专注的侧脸。


    他俯下身,再次将额头轻轻抵在顾笙的手背上,感受着那平稳的呼吸和微弱的脉搏。


    心中那根紧绷了数月、又在方才几乎崩断的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被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初为人父的温柔所取代。


    “笙笙,”他低语,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窗外的雪,“我和麦麦都在这儿,守着你。”


    第129章 李安洛! 平平安安,其清洛洛!……


    顾笙在一种近乎虚脱的绵软中悠悠转醒。


    眼皮沉重, 他费力地掀开一线,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顶承尘。


    随即,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席卷全身。


    腹中那沉甸甸的让他数月不得安枕的负担消失了!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连呼吸都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轻盈。


    他微微侧头, 目光立刻被枕边一个小小的襁褓攫住。


    他的孩子,那个在他腹中拳打脚踢了数月的小家伙,此刻正安安静静地睡在那里。


    小小的脸还带着初生的红皱, 稀疏柔软的胎发贴在额前,小嘴微微嚅动着, 睡颜恬静得像个天使。


    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顾笙的心防。


    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春潮决堤, 汹涌澎湃地撞击着他的胸腔,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看得痴了,指尖下意识地抚过婴儿温热娇嫩的脸颊。


    “李修远……”他开口, 声音因久睡和虚弱而沙哑, 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和光亮, “这,真的是我们的孩子?!”


    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初为人父的悸动与狂喜。


    他真的在这个全然陌生的时代落地生根了, 有了一个真心相待的相公。


    如今,更是为这个男人孕育并诞下了血脉相连的骨肉。


    一个家,一个真真正正、完完整整的家, 就在他眼前。


    这巨大的圆满感来得如此真切又如此汹涌。


    让顾笙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蓄满了滚烫的液体,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阿笙!”一直寸步不离守在床边, 只是打了个盹的李修远被那细微的啜泣声惊醒。


    他看到顾笙脸颊的泪痕,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李修远慌忙俯身,用指腹极其小心地擦拭那温热的湿痕。


    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心疼,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


    “还是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他想起生产时的痛楚,语气又急又痛,“别怕,我们以后再也不生了,一个麦麦就够了,真的够了!”


    顾笙看着他紧张得几乎要跳起来的模样,心头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他轻轻摇了摇头,努力想扬起一个安抚的笑,泪水却落得更凶。


    “不……不疼……我只是……只是觉得太幸福了,像做梦一样……”


    “李修远,我们真的有孩子了……”一个属于他们血肉的孩子!


    这份沉甸甸的幸福,让他只想落泪。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印证这真实得如同梦幻的场景,襁褓里的小家伙似乎被爹爹的情绪感染。


    或是睡得不甚安稳,小嘴一瘪,毫无预兆地“哇——!”一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嘹亮清脆,带着新生儿的十足底气,瞬间打破了房间里的温情脉脉。


    两个初为人父的大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籁之音”惊得浑身一震,同时僵住。


    顾笙下意识想伸手去抱,却牵动了伤口,痛得轻嘶一声。


    李修远更是手足无措。


    看着那个在他臂弯里尚且安稳的小襁褓此刻在自己夫郎枕边哭得惊天动地,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抱也不是,哄也不会,急得额角冒汗。


    嘴里只会笨拙地念叨:“不哭不哭……麦麦乖……”


    门外一直留心动静的季嬷嬷听到婴儿啼哭,立刻轻轻叩门:“老爷,郎君,可是小公子醒了?”


    “快进来!”李修远如蒙大赦,连忙应声。


    季嬷嬷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她快步走到床边,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又看了看手足无措的两位新手父亲,了然道:“小公子这是饿了。”


    她动作轻柔地将哭得小脸通红的麦麦抱了起来,熟练地轻轻拍抚。


    “老爷、郎君莫急,老奴这就抱去给奶娘。”


    小家伙一落入季嬷嬷安稳的臂弯,哭声似乎都小了些。


    季嬷嬷抱着孩子,对顾笙温声道:“郎君您刚生产完,气血大亏,需得好好静养。”


    “小公子有奶娘和老奴照看着,您尽管放心。”


    说完,便抱着啼哭渐弱的小麦麦,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重新掩上了门。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顾笙微弱的抽气声和李修远急促的心跳。


    李修远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打了一场硬仗,这才重新在脚踏上坐下。


    他倾身向前,小心翼翼地避开顾笙腹部的伤口,将他连人带被拥入怀中。


    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尽的感激。


    “阿笙……”


    他将脸埋在顾笙汗湿未干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声音低沉沙哑,饱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愫,“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麦麦……”


    “这一世能遇见你,是我李修远最大的福分。”


    他的手臂微微收紧,像是拥抱着此生最珍贵的瑰宝。


    顾笙靠在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话语里沉甸甸的爱与感激。


    身体的疲惫和疼痛依旧存在,但心却被巨大的暖意和安宁填满。


    他闭上眼,唇角弯起一个无比满足的弧度,无声地回应着这份深情。


    翌日上午,雪后初霁,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色。


    顾笙的精神好了许多,正半倚在床头,由李修远一勺一勺喂着温热的参汤。


    季嬷嬷抱着吃饱喝足、重新变得乖巧安静的麦麦坐在一旁。


    小院的门扉被叩响,带来了热闹的人声。


    堂哥李志率先提着大包小包的滋补品和给小侄子的精致长命锁、虎头帽等贺礼来了,嗓门洪亮地表达着祝贺。


    紧接着,林清羽和赵明轩也相携而至。


    林清羽的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一进门目光就黏在了季嬷嬷怀里的襁褓上。


    小小的产房顿时热闹起来,洋溢着新生的喜悦和亲朋的关怀。


    李志爽朗的笑声,林清羽对着麦麦软语的逗弄声。


    赵明轩与李修远的低声交谈,交织成一曲温馨的家常乐章。


    张良和左云两人凑在襁褓边,看着里面那个闭眼酣睡的小小婴孩,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稀罕和……莫名的使命感。


    张良搓着手,一脸豪情壮志,压低了声音对左云道:“瞧见没,咱们小公子,天庭饱满,一看就是富贵相!


    “以后啊,我张良定要把一身做生意的本事都教给他。”


    “让他把咱们的铺子开遍云商朝的每一个州县!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左云闻言,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白了张良一眼:“得了吧你!满身铜臭!小公子跟着你学打算盘有什么出息?”


    他挺直了腰板,一脸正色,“要学,就跟我学!”


    “识字明理是根本,习武强身是根基,再学点岐黄之术傍身。”


    “保准文武双全,医武兼修!”


    “以后谁也别想欺负了咱们小公子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


    仿佛麦麦的人生蓝图就在他们这低声的争论中被一笔笔勾勒出来。


    靠在床头的顾笙,正和林清羽说这话,将张良和左云的“宏图大志”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先是愕然,随即忍俊不禁,差点呛到。


    林清羽连忙替他拍背,无奈又好笑地瞥了那争论不休的两人一眼。


    顾笙好不容易顺过气,看着那两个忠心耿耿,已经开始为麦麦“殚精竭虑”规划人生的小叔叔。


    心头涌起一股暖融融的感动,又觉得无比滑稽。


    他轻轻握住林清羽的手,眉眼弯弯。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笑道:“好嘛……看来以后麦麦小朋友,从尿布还没换几片的年纪起,人生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我这个做爹爹的,好像真能当个甩手掌柜了?”


    阳光透过窗纸,暖暖地笼罩着一室温馨。


    襁褓中的麦麦兀自睡得香甜,浑然不知自己未来的“文武商医”之路,已被两位小叔叔安排得如此“丰富多彩”。


    日子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与李修远日益紧张的备考中悄然滑过。


    顾笙安心在暖阁中坐月子养伤。


    这短日子,汤药温补、婴啼声声,便是他全部的世界。


    李修远虽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夫郎和儿子身边,但三月初的会试迫在眉睫。


    于是,书房里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


    十几日光景过去,顾笙腹部的伤口已然愈合,不再那么牵制行动。


    这日午后,雪后难得的暖阳,洒下满室金光。


    林清羽踏着未消尽的残雪来了,见顾笙精神尚可,便笑着提议:“阿笙,今日阳光甚好,我扶你到院子里走两步?总闷在屋里也不好。”


    顾笙欣然应允。


    林清羽搀着他,避开风口,缓步走到小院中。


    积雪在墙角堆成柔软的白,空气清冽,带着冬日特有的干净气息。


    顾笙深深吸了一口,感受着久违的自由,脸上漾开舒心的笑意。


    “清羽,”他侧头看向好友,语气轻快,“前日我收到了郑姐姐的信,你猜怎么着?”


    “哦?郑老板说什么了?”林清羽好奇地问。


    “她说她们要来京都了!”顾笙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估计再有一个月左右就该到了。”


    信是从川州府寄出的,算算日子也差不多。


    “真好,老朋友们又能聚在一起了!”


    他顿了顿,笑意更深,带着点欢愉,“而且,郑姐姐在信里悄悄告诉我,她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真是双喜临门!”


    林清羽闻言也由衷地替他们高兴:“那真是太好了!周兄和郑老板都要当爹娘了。”


    “可不是嘛!”顾笙点头,脚步慢慢挪动着。


    忽然,目光落在林清羽身上,话锋一转,带着过来人的了然笑意。


    “说起来,郑姐姐和安子都开花结果了,你和明轩……什么时候安排上日程啊?”


    他眨眨眼,“我瞧着明轩那体格,应该不成问题吧?”


    “你最近身子调养得如何了?”


    林清羽没料到他突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白皙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


    像被院角的红梅映染了似的。


    “阿笙!”他嗔怪地低唤一声。


    眼神飘忽了一下,下意识地虚扶了一下自己的后腰。


    那动作极其细微,却瞒不过顾笙这个“过来人”。


    “我们……我们最近……也在准备着……”


    林清羽的声音细若蚊呐,几乎被风吹散。


    顾笙看着他这羞涩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甜蜜窘迫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低低地笑起来,胸腔微微震动,怕牵动伤口又赶紧忍住。


    只是那笑声里的揶揄和祝福却藏不住:“好好好,准备着就好!”


    “我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到时候咱们身边一群小娃娃,麦麦、郑姐姐家的,还有你们的小宝贝……那场面,光想想就够热闹的!”


    “小孩子们满地跑,咱们就坐在廊下喝茶聊天……”


    顾笙描绘着那副景象,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时光在麦麦的啼哭、酣睡和悄然拔节中流逝得飞快。


    麦麦小朋友在奶娘的精心照料和两个爹爹的无限宠溺下,一日一个模样。


    满月那日,顾笙抱着他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逗弄。


    小家伙褪去了初生的红皱,变得白白胖胖,小脸圆润饱满,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儿有力地蹬动着。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追随着爹爹手中晃动的彩色布偶,发出“咿咿呀呀”的欢快声音,实在招人稀罕。


    李修远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刚进院门,就看到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


    阳光勾勒着顾笙柔和了许多的侧脸轮廓,也洒在麦麦那无邪的笑脸上。


    他心头一暖,连日苦读的疲惫仿佛都被这暖阳驱散。


    他快步走过去,自然地挨着顾笙坐下,伸手轻轻点了点儿子嫩滑的小脸蛋:“麦麦今天乖不乖?有没有闹爹爹?”


    “可乖了,吃饱了就玩,玩累了就睡,好养活得很。”


    顾笙笑着将孩子往他怀里送。


    李修远小心翼翼地接过,感受着那沉甸甸又软乎乎的一团,满心满眼都是化不开的柔情。


    因着李修远会试在即,两人商议后,决定不隆重操办满月酒。


    只打算选个日子,请亲近的亲朋来家里小聚一番,吃顿家常便饭。


    顾笙看着李修远低头逗弄儿子的专注模样,轻声问:“对了,麦麦如今已满月,大名可想好了?”


    “总不能一直‘麦麦’、‘麦麦’地叫着。”


    李修远抬起头,眼中带着深思熟虑后的郑重与期许,温声道:“想好了,大名就叫‘李安洛’。”


    “‘安’,愿他一生岁岁平安,无灾无难;”


    “‘洛’,取‘其清洛洛’之意,盼他心性澄澈明净,如清泉流淌。”


    “阿笙,你觉得如何?”


    “李安洛……”顾笙低声念了一遍,只觉得这名字朗朗上口,寓意更是深得他心。


    “安洛……好名字!”


    平安顺遂,清朗明净,这不正是他们对孩子最大的期盼。


    他看着襁褓中懵懂的儿子,眼中充满爱意。


    “麦麦,你有名字了,李安洛,喜欢吗?”


    两日后,当季嬷嬷抱着穿得厚实喜庆的小安洛出现在亲友面前时。


    这个寄托了两位父亲深切祝福的大名——李安洛,终于正式落在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身上。


    京都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炭火炙烤着。


    日渐升温,并非天气,而是因那即将到来的抡才大典——三月初的会试!


    贡院附近的客栈早已爆满,书生们的身影充斥大街小巷。


    连带着茶楼酒肆里的议论也离不开“经义”“策论”等字眼。


    整个京都都陷入了一种既紧张又兴奋的躁动之中。


    恰在此时,郑秋娘与周林安夫妇也风尘仆仆地抵达了京都。


    他们安顿在周家仆早已寻好的院落。


    顾笙得了消息,欢喜得几乎坐不住。


    翌日一早,他便拉着同样兴奋的林清羽,抱着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好奇张望的小安洛,直奔周府去串门。


    “郑姐姐!安子!”顾笙一进门,看到熟悉的面孔,声音都带着雀跃。


    “阿笙!”郑秋娘惊喜地迎上来,目光先是被他怀里那个白胖可爱的娃娃吸引。


    “天哪,这就是麦麦?长得可真好!”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安洛嫩得出水的小脸蛋。


    小家伙也不怕生,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还咧开没牙的小嘴笑了。


    周林安站在郑秋娘身后,笑容爽朗。


    先向顾笙和林清羽拱手问好,目光也落在小安洛身上,满是稀罕:“修远兄好福气!阿笙,辛苦你了!”


    他随即又看向自己的妻子,眼中满是温柔与自豪,“秋娘,你瞧,阿笙都当爹了,咱们也得加把劲了。”


    郑秋娘闻言,脸上飞起红霞,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还不太显怀的小腹,嗔了周林安一眼。


    但那笑容里却盈满了即将为人母的幸福。


    顾笙和林清羽见状,都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郑秋娘和林清羽正围着小安洛,一个摇着拨浪鼓,一个逗弄着婴儿粉嫩的小拳头。


    小安洛被逗得“咯咯”直笑,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地追随着眼前的色彩和声音。


    “哎哟,瞧这机灵劲儿,长大了定是个聪慧的!”


    郑秋娘满眼喜爱,忍不住又轻轻点了点小家伙肉嘟嘟的脸颊。


    趁着她们两人逗孩子,周林安悄悄拉着顾笙走到了一旁。


    周林安搓了搓手,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与跃跃欲试。


    他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阿笙,你身子恢复得如何了?可还爽利?”


    顾笙倚着花几,笑意盈盈:“好多了,伤口愈合得不错,就是还有些虚,得慢慢养。”


    “你这火急火燎的,我就知道你憋不住话。”


    周林安嘿嘿一笑,也不绕弯子,眼中精光闪烁:“那是自然!”


    “阿笙,咱们兄弟,我就直说了。”


    “这趟来京都,可不光是看麦麦和凑会试热闹的!”他挺了挺胸膛,一副要大展宏图的架势。


    “我琢磨着,咱俩那生意,是时候在京都这繁华地界重新支棱起来了!”


    “铺面、货源、人手,我心里都有了谱,就等你点头,咱们大干一场!”


    “你啥时候有空,咱哥俩好好合计合计?”


    顾笙早就猜到周林安此番来意,此刻听他亲口说出,更是印证了心中所想。


    “你啊,”顾笙失笑摇头,语气里带着熟稔的调侃。


    “这生意经是刻在骨子里了,放心,这事儿我记着呢,忘不了。”


    他顿了顿,“等修远考完试,咱们就搞!”


    “这京都的生意场,是该有咱们一块立足之地了。”


    “好!就等你这句话!”周林安闻言,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有你这句话,我这心就踏实了!”


    两人相视而笑,默契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