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051章后退无门是……
是夜,张庭春一回到自己家,就借口说要与自家娘子睡觉,把萧远峥派去盯着他的人挡在门外。那名锦衣卫早就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做做样子,也就顺势找了个避风处,闭着眼装睡,发出打鼾声。
张庭春就躲在卧房中,把自己如何被留下吃酒,如何被下了药,如何被抓,又是如何被威胁,自己如何应对的,仔仔细细的写了下来,最后还十分虔诚愧疚的说自己没完成任务,罪该万死,祈望府君看在自己女儿的面子上宽恕一回,留他残躯报效仙主。
信件写成之后,偷开一条门缝,听见打鼾声,当即就让马氏偷偷溜了出去,往府君女婿朱炳权处送信。
却原来,张庭春写信给慕容韫玉,邀他来西州赏花,本就是朱炳权的指使,因为萧远峥深挖范成德案,堆京观,抓他们白玉京的府君玉在山,引得仙主震怒,降下天罚,下了诛灭萧远峥的法旨。
在京时,羲皇族夜王发动两次刺杀都以失败告终,而后引得萧远峥警惕防范,他们认为在京城想要杀死萧远峥难度极大,就换了策略,定下了在西州城杀死萧远峥的计划,先把慕容韫玉引到西州城虐杀后做成“鱼饵”,用“鱼饵”把萧远峥引到西州城诛灭,但是没想到,萧远峥会被皇
帝封为八府巡抚,清剿邪教,第一府就冲着他们西州城来了,还在半路上与慕容韫玉会合,一块到了西州城。
却说张庭春自从赌光家财后,为了活命,就哄着自家娘子马氏和女儿张如翠,租人房子,做暗娼,但妻女做暗娼所得哪里够他赌上一把的,就四处钻营寻找东山再起的门路,打听到西州城有机遇,就问慕容韫玉借了两百两银子,带着女儿去碰运气,不曾想,就被仙人抚顶了,女儿还被府君看上大操大办娶回家去做了贵妾,从此一心一意效忠白玉京。
张如翠嫁给朱柄权洞房之夜,就发现她要伺候的不止一个朱炳权,还有他弟弟朱梵山,因着做过很长一段日子的暗娼,亦是经历过的,又看在朱炳权又给她穿金戴银的份上,从此就顺从了。
那马氏年纪虽大,却是风韵犹存,兼之床上功夫了得,便成了朱府常客,进出自由。她带着张庭春写的信直奔女儿卧房,但见朱氏兄弟贴着她女儿大开大合,习以为常,两手捧着信就敬献了上去。
朱炳权当即抽身看信,朱梵山不管那些,还把马氏也抓到了手里。
待得朱柄权看完信,就捶桌大笑,“好一个自投罗网。我原本想的是明天夜里子时包围慕容宅,杀完后,还要清理周围的邻居,此番这条狗却主动要往我的袋子里钻,倒是替我省了好些麻烦。昌乐楼就定在菊王阁三楼,倒时候咱们兄弟还可在四楼听着这条狗的惨叫声寻欢作乐,弟弟,你以为如何?”
朱梵山喘着粗气道:“随便。但是我要亲自猎杀他。哥,他也是郧国公府的世子,还是正二品,他爹算一头鲸,他算不算?”
朱柄权兴奋的搓手,“当时萧璟是正一品镇西大将军,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军权在握;而今萧远峥是正二品八府巡抚,比他爹低了两个品阶,但皇帝赐他尚方宝剑,上可斩王侯,下可斩贪官污吏,权比帝王,怎么不算一头鲸呢?弟弟,此次刺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成功,我们兄弟会不会被仙主点化为仙王?”
朱梵山把那母女俩抓的惨叫,两眼露出贪婪的红光,“我想做迦楼罗王,成为极乐圣境的主人。上次我回极乐圣境,服侍仙父进食的仙娥偷偷与我说,仙父开始用熟食了,他老了。”
“我不跟你抢仙父的王位,咱们白玉京有九十六个尊位,至今未满。连从造化炼炉中走出来的怪物都能被封为夜王,被仙主召进京,凭什么我不行。只要咱们兄弟齐心协力杀死萧远峥,立下大功,一定能封王。我要做操控他人命运的王!”
翌日,天蒙蒙亮,马氏就带回了昌乐楼的请帖。
张庭春一刻不敢耽误就送到了萧远峥手上。
萧远峥打开请帖一看,地点写的是菊王阁三楼,时间是今日夜里子时,与昨夜收到的纸条上的日期对上了,越发肯定,那投送纸条的神秘人不是白玉京的人。地点放在菊王阁,可推测整座菊园都是白玉京的产业,亦从侧面证实了胡狸和孟凡尘的猜测,斗花会的确有问题,从来不是为了繁荣西州城,而是白玉京光明正大选美享用的手段。
慕容鸾音深知白玉京的邪恶狠毒,为增加一点活命的可能,就派人去买了石灰粉装在绣花袋里背在身上,还往头上插了几根银簪子,银比金子坚硬,关键时候可拔下来插人眼睛,弄完这些,抚摸胸口,摸到衣襟下略微硬实的纹路,一颗心稍稍安定。未曾想到,当初为改变洛淑仪的命运让哥哥编织的金丝软甲在此时派上了用处。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宅子里只剩下四个人,萧远峥慕容鸾音和赵荆阎大忠。
慕容鸾音怕极了,偎依在萧远峥怀里瑟瑟发抖,萧远峥紧紧拥着她。
谁都没有言语,静待子时。
慕容鸾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登车的,恍恍惚惚就听见驾车的赵荆说到了。
到哪里了?
菊王阁下,斗花台前。
慕容鸾音由着萧远峥把她抱下马车,就见张庭春夫妻笑盈盈的站在旁边等着,那笑容,是她平生仅见的恶心。
偌大菊园,黑如深渊,唯有菊王阁灯火通明,门口竖起了一支旗杆,杆上雪白的旗子迎风飘扬,上面用血红的字写着“昌乐楼”三个字。
张庭春谄笑催促,“谢大公子,谢夫人,咱们快进去吧。”
萧远峥紧紧牵着慕容鸾音的手,举步踏入,步步登梯。
到了此时此景,慕容鸾音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感受到,他的手竟是灼热的,她顺着他们交握的手缓缓看向他的侧脸,他似有所觉,与她四目相对,她在他眼中竟看到了熊熊烈火,仿佛他们不是送入虎口的羔羊,而是伺机猎杀的猛虎。
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三楼到了。
张庭春夫妻一人推开一扇门,一齐笑道:“快请进去吧。”
门一开,慕容鸾音向内望去就看见中央摆着一张四面平长方大案,案上摆满了酒肉佳肴,正对着门,大案的尽头设了屏座,一座黑漆描金美人屏风下设了两张宝座,上头坐着两个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脑满肠肥笑呵呵,瘦的那个光着臂膀满面阴鸷,两旁站着两个美人,通体上下只穿着一件薄透的大袖衫。
张庭春夫妻迫不及待把门关上了,紧接着慕容鸾音就听见了上锁的声音。
——后退无门了。
萧远峥不着痕迹把楼内结构收入眼底,随即牵着慕容鸾音的手含笑上前,在他们对面坐定。
朱梵山看着慕容鸾音咽口水,把身畔美人往前一推就道:“换!把你妻子献给我,咱们就是自己人,你可以活命。”
萧远峥笑道:“未通姓名就索要我的妻子,合适吗?”
朱炳权啧啧两声,笑道:“萧大人,别装了,我们早就识破你了,实话告诉你,今夜这场昌乐宴只有我们和你,你若肯心甘情愿献上妻子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即刻升你为府君,张庭春应该告诉你了,成为府君就可参加极乐长生宴,食用长生丹,这是天大的机缘,你考虑一下如何?”
随着朱炳权话音落地,朱梵山嚯然离座,几乎是同时,萧远峥抓起案上酒壶砸向朱梵山,随即震开身上鹤氅,抽出长鞭,圈住慕容鸾音向梁上甩去。
“抱紧横梁!”
慕容鸾音听到这一声提醒时,人已离地飞起,惊慌大叫一声,“嘭”的一下子撞在了横梁上,在即将下坠时下意识手脚并用,这才险险抱住没摔下去。
与此同时,萧远峥与朱梵山缠斗在了一起。
朱炳权冷笑,“给脸不要脸!”
话落,抓起酒杯向地上狠狠掷去,登时就有手持长刀的杀手从屏风后源源不断的涌了进来,将萧远峥团团围住。
朱柄权笑道:“一个时辰之内,我要你们把男的剁成肉酱,我要拿去喂狗,女的活捉献给咱们的迦楼罗王。”
说完这句,施施然带着美人转向屏风后,从暗门上了四楼。
他在楼内埋伏了三百教徒兵,三百兵杀一人,这人还带着个累赘,砍瓜切菜罢了。而且为防意外,还在菊园内埋伏了七百兵,待得门口旗杆上的旗子换成鲸落楼,那七百人就会手持兵刃将菊王阁团团围住,足足一千人围杀一个萧远峥,若布置的这般缜密还杀不死,他自己就去死!
却说等在楼下的赵荆和阎大忠,自从萧远峥夫妻进入楼内以后,他们就一直紧盯着,片刻后便看见楼内走出一个汉子,扛着一杆旗出来换下了写着“昌乐楼”三个字的旗杆。
赵荆正感疑惑,忽听“嘭”的一声,自三楼飞出一个菜盘子。
赵阎二人便知这是萧远峥给他们的信号,当即抽出兵刃向楼内冲去。
扛旗出来的汉子见状,当即吹响口哨,埋伏在一楼的教徒兵顷刻间就与赵荆阎大忠打了起来。
藏匿在菊园各处的教徒兵听见口哨声,也全部倾巢而出。
与此同时,埋伏在菊园外的六百多锦衣卫也在苏逢生的带领下悍然冲进了菊园。
第52章 第052章你怕我?你不如永远做个……
慕容鸾音趴在横梁上,就见杀手源源不断的从屏风后涌出来,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萧远峥就被十几个杀手包围了,他在与光膀子那男人缠斗的同时,
还要躲避其他杀手的砍杀。
就在她惊恐焦急之时,萧远峥悍然攻击,老鹰抓鸡一般抓住了光膀男子的脖子,指尖内扣仿如刺刀,插进了那男人的颈动脉,登时血水就爆了出来。
光膀男人顿时眼珠爆凸,两手化爪在萧远峥胳膊上抓出了数道血痕。
萧远峥揪着他脖子,倒拖着他,猛地将其撞向美人屏风,屏风顷刻向后倒去,将两个刚刚从暗门涌入的杀手压在下面,亦暂时堵住了门。
与此同时,两把刀砍向了萧远峥后背,“锵”地一声两刀撞击火花四溅,刀锋划开了墨色锦袍,露出了里面金光灿灿的软甲。
萧远峥回身将他们踢飞,夺来一把刀就大开杀戒,顷刻间血肉横飞。
他脸上身上都染上了敌人的血肉,一把刀卷了刃,就再夺取一把,揪住敌人的发髻,横刀一划就抹杀一人。
他放弃防御,以攻为守,悍不畏死,一双眼逐渐猩红,丧失理智,仿佛修罗降世,唯知杀戮。
慕容鸾音看呆了,心中生出恐惧来,想起静园中他用虎头堆出的那座小山,她只知道舅外祖把他和饥饿之虎关在一个笼子里锻炼他的武技,却从未想过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可现在她知道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有胆子主动带她跳进敌人的陷阱,原来在他眼中这些杀手才是羔羊。
四楼,朱柄权自以为万无一失,搂着美女寻欢作乐。
独眼和尚在旁赔笑斟酒,眼珠子时不时偷瞄朱炳权怀里软滑如蛇的美人。
铁拐道士站在窗边下望,瞥见黑暗中冲出数百人与教徒兵交战,眼睛一眯,藏在络腮胡下的嘴微微上扬又收紧,待得冲杀声越来越大,他才故作慌张,一瘸一拐走到朱炳权面前道:“府君,不好了,姓萧的有后手,在下面和咱们的教徒杀将起来了。”
朱炳权不以为意,“我知道,一路护送萧远峥来到西州城的有十来个镖师,那些镖师极有可能是锦衣卫,十来个人罢了,我楼下可是安排了七百多人,七百多人对付十来个,还能输了不成,不必惊慌。”
铁拐道士急道:“府君错了,贫道粗略一看就知道不止十来个,得有好几百,贫道猜测,这些人定是萧远峥提前安排潜伏进来的,咱们西州城每日里游客多如牛毛,竟是一点都没防备!”
朱炳权猛地把美人甩开,嚯然起身走到窗边,向下一望,就见多出了一伙青衣人,这些人训练有素,武功高强,打杀他的教徒兵,以一敌二还有剩余。
“不好!”朱炳权脸色铁青,咬牙道:“好个奸滑似鬼的萧青天!”
铁拐道士连忙献计,“府君,照这个势头下去,咱们必输无疑,为防被活捉了去,贫道拼死护送您出城调兵,再回来救援我们教主,您看如何?”
朱炳权怒道:“一个来回,天都亮了,咱们白玉京还没到现世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个教徒兵浑身是血的扑了进来,以刀拄地,“府君,我们教主、教主被杀了。”
话落,倒地不起。
独眼和尚听罢,眼珠子一转就道:“府君,贫僧下去救教主,幽冥,你保护好府君。”
话落,疾步走出门去,噔噔噔快速下楼而去。
“府君,法藏定是自己跑了,您快拿出个主意吧。”
却原来独眼和尚叫法藏,铁拐道士叫幽冥。
“走!”朱柄权一把推倒座灯,任由灯火点燃帐幔,咬牙道:“从暗梯下去。”
“是!”
三楼内,当赵荆阎大忠终于杀上来,就见萧远峥静立于满地尸体之间,浑身血污,手里的刀像在血水里浸泡过,不断往下滴血,而他双目猩红,粗喘如牛,像一头杀气四溢,收拢不住的猛兽。
赵荆看向趴伏在横梁上一动不动的慕容鸾音,张嘴就道:“夫人……”
他一出声,静立不动的萧远峥蓦的看向门口二人,猛地就把刀当见箭用投射了出去。
慕容鸾音杏眸大睁,颤声提醒,“快躲开!”
她自己也因趴伏太久,浑身僵硬,向下滚落。
“峥哥哥——”
赵荆阎大忠瞳孔骤缩,血刀射来之时,一个软下膝盖就地一滚,一个仰身后退绊在门槛上重摔在地。
“嘭”的一声,血刀扎进了门外墙壁。
与此同时,萧远峥听到那声“峥哥哥”,整个人僵硬了一瞬,被杀戮遮蔽了的心窍刺痛了一下,下意识就张开双臂接住了摔下来的慕容鸾音。
慕容鸾音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一动不敢动,任由他像狗一样在她颈窝、胸口乱拱乱嗅。
赵荆阎大忠也不敢乱动,就那么看着。
约莫一盏茶后,萧远峥眼中血色慢慢褪去,理智回笼,才感觉到浑身都疼,四肢酸软。
慕容鸾音看见他皱眉,终于又像人一样了,蓦的落泪,抚着他脸颊上一寸多长的血口哭道:“是不是很疼?”
萧远峥闭了闭眼再睁开,轻轻把慕容鸾音放在地上,脚步踉跄起来。
慕容鸾音赶紧扶住他。
赵荆见状,赶忙从地上扶起一把椅子送到萧远峥身后。
萧远峥坐定后就有气无力的道:“苏逢生那边如何了?”
“杀了大半。”苏逢生喘着粗气爬上来,一屁股坐到门槛上,看着满地尸体就笑道:“今夜我真正服你了。”
就在这时两个锦衣卫来禀报说四楼起火,烧起来了。
萧远峥当即抬手一指死在屏风上的朱梵山,道:“赵荆阎大忠,你们二人扛上这具光膀子的尸体,咱们即刻退出菊王阁。”
二人立时跪地拱手,高声应“是”。
萧远峥气沉丹田,攒了攒力气,在慕容鸾音面前半蹲下就道:“上来,咱们走。”
慕容鸾音不敢耽误,慌忙伏到他背上,搂紧他脖子。
那边厢,幽冥道人和朱柄权,一人一骑向城外逃去,天蒙蒙亮时到了迷津湖畔驿站。
幽冥道人禁不住问道:“府君,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白玉京。”
幽冥道人听了,苍老的身躯隐隐颤抖起来,“贫道、贫道只是一介仙使,贱足也能踏入白玉京吗?府君、府君这是真的吗?”
朱炳权见他激动的那个死样子,挺起胸膛斜睨他道:“患难见真心,你通过了本府君的考验,本府君破例一次便是了,待得见了仙父,我会请他老人家赐你长生丹。”
幽冥道人立时翻身下马,跪地磕头,激动的哭起来。
“行了行了,别耽误事儿,此处还不安全,进了白玉京随便你。”
“是、是!”
天光大亮时,萧远峥拿着尚方宝剑,带着苏逢生等锦衣卫占领了布政使司,抓了布政使余秉信,知府黄道生。
胡狸孟凡尘带着援兵赶到西州城门口,甫一看见城墙上竖起的明黄色金龙旗,都禁不住狂喜。
至午后,八府巡按的仪仗也到了西州城。
萧远峥对西州城重新布防,仅用一日就把西州城控制在了自己手里,这才安下心来让慕容鸾音帮他治疗身上伤口。
慕容宅,东厢房。
萧远峥沐浴后,光着膀子坐在床沿上,乌发披散,垂着眼不看慕容鸾音。
他身上,伤口多在两条臂膀上,后背也有,但因穿着金丝软甲,伤口较浅,他自己沐浴时不知怎么搓洗的,血痂全都又破了,正向外渗血。
慕容鸾音抿着唇给他敷金疮药,药粉撒进伤口他就“嘶”声蹙眉。
慕容鸾音置若罔闻,只把唇瓣咬住,打定主意他不开口,她就不开口,更对他身上烙痕视若无睹。
待得慕容鸾音给他手臂上较深的伤口都缠上白布条包扎好,这才看向他左边腮上一寸多长的伤口。
慕容鸾音把药瓶递给他,“脸上你够得着,也更方便,自己上药吧。”
萧远峥缓缓盯住慕容鸾音,扣住她腰肢,张开两腿,把她夹在中间,故作虚弱道:“手臂疼的抬不起来,还是你来吧。”
当他的两只手贴在她腰上时,她蓦地想起他徒手抓爆朱梵山血管的那个画面,身子顿时僵住。
“你……怕我?”萧远峥顿觉胸口闷痛。
卧房内寂静的落针可闻,灯花忽的“爆”了两个。
慕容鸾音见他此时竟惶然无措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中既酸涩
又疼痛,禁不住就红了眼睛,“我只是在想,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改变,我终于知道舅外祖为了锻炼你成才,对你是何等的冷酷残忍,我终于知道,是谁对你用了烙刑,是舅外祖对吗?”
一边说着,一边捻出药粉来往他伤口上轻轻按压。
萧远峥不答,收紧手臂,将她完完全全搂贴在自己怀里,埋首在她胸前,贪婪嗅闻、亲吻。
慕容鸾音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红着眼睛气道:“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你不如永远做个哑巴算了!
第53章 第053章称量爱意攻守之势异也……
“萧远峥!”慕容鸾音蓦地捏住他手臂上那道最深的伤口,“这一次,你别想糊弄过去,你给我一个解释。”
萧远峥没防备她会下狠手,一下子疼的额上冒冷汗,搂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控制不住的松开了。
慕容鸾音后退两步,把手中金疮药放到梳妆台上,自己也稳稳的坐下,“我曾偷听到萧远岱和他的小厮说话,萧远岱逛青楼,本想找的是红姑娘,结果那红姑娘身子不适伺候不得,鸨母就把一个绿姑娘推给他了,他就说这个绿姑娘他不喜欢,对于不喜欢的这一个,气味、声音都是难以忍受的,联想到你那时与我行房时总是、总是那般无情模样,我便以为你也把我当作了绿姑娘对待,我深感羞辱,亦如当头棒喝,令我彻底清醒,我开始一点一点的收回对你的爱意,但你应是察觉了,反而贱兮兮的黏上来挽回。”
“原来是他。”萧远峥看着血水慢慢浸透臂上白布,怒不可遏。
“根本上和他没关系。”慕容鸾音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本不想再探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从京城到西州,又经过昨夜菊王阁内共度一回生死劫难,在看着你被那么多杀手围攻时,我怕极了,怕你会死,当一想到你会惨死在我面前,我心痛难抑,我便知道,我曾在你身上倾注了太多太多的爱意,若想完全收回,还需很多年,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萧远峥缓缓捏住沁血的伤口,让疼痛使自己狠心,嗤笑道:“又是你哥哥教的吗,让你把对我的情爱拿出来称量,给的多了吃亏,就要威胁我收回。”
慕容鸾音从满眼希冀到失望,到心冷,长叹一口气,亦嗤笑道:“幸好、幸好我没有自作多情,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克制不爱我呢,得了你这句话我就好办了。那么,从此以后,我们两家还是婚盟的关系,嫡长子还是要生的,待得回京后我会再找一个凭几放在床尾柜上,你以前与我行房的姿势就挺好的,我们这样的盟友关系,不必再有亲昵举动,不合适。”
话落,慕容鸾音站起来,淡淡道:“你受伤了,这里让给你睡,我早已让丫头把隔壁院子收拾了出来,你早些歇着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向外走去,
床榻前摆着一张红木雕花茶桌,二者之间的距离只容一人通过,慕容鸾音从中经过时,生怕碰到坐在床沿上的他,特特收拢大袖,避开他的膝盖,贴着茶桌走了过去。
清幽的香气一霎靠近又远离,他的手比他的脑子更快一步,一把抓住慕容鸾音的手臂,哑声道:“别走。”
慕容鸾音冷笑道:“还请萧世子放手,盟友可不负责给你呼呼伤口,对你温柔解语。”
萧远峥蓦地把她拽到怀里,一臂环住她的身子,一手捧着她的脸就强吻起来。
“呜……”
慕容鸾音得不到他的回答,如何肯乖乖就范,被撬唇齿时,顺势放他舌尖深入,猛地就咬了一口。
萧远峥吃疼,却只是顿了一下,和着那一丝血腥味一块吻她唇舌,可只是一个吻却治不好他心里升起的恐慌,他迫切的想和她融为一体。
慕容鸾音抵抗不得他的力气,就按着自己的裙子哭起来。
她哭的他心慌,迫使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吻她泪水涟涟的眼睛,“我做的还不够明显吗?你身上的香气,只恨闻不够。至于声音,你是指我在你身上弄出来的声音吗?你乖,把手从裙子上拿开,我让你彻底明白一回。”
慕容鸾音终于听到他亲口的解释,心知今夜也就只能逼出这一点了,就哽咽道:“你受伤了,会疼……”
“皮肉的一点疼算什么,我早习惯了。”
萧远峥听她终于又关心他了,心里的恐慌稍减却只觉不够,迫不及待把帐帘扯了下来。
门外,慕容韫玉原本听到一点慕容鸾音的哭声,还以为他们夫妻吵架,萧贼把他妹妹吵哭了,怒气冲冲踏上石阶,正要敲门质问,忽听得莺声呖呖,脚下一个趔趄,捂着耳朵跑了,心想,白担心了,这萧贼定是伤的不重。
深秋夜寒,东厢房锦绣花帐内却是暖香融融,旖旎情浓。慕容鸾音撑着酥软的身子跪在他两腿之间,为他重新包扎好伤口就一点力气都没了,倒在他肩上微微娇喘。
萧远峥抱住她软下来的身子,以鼻尖噌弄她热热的耳垂。
“方才,我可有向你证明清楚?”
慕容鸾音抬起身子睨他,不言语。
萧远峥见她,杏眼里汪着春水,眼尾晕红,余韵未消,心里爱极了,便又吻她香唇。
慕容鸾音因着逼出了他一个答案,便觉胜了一回,抚着他胸前烙痕,心疼不已,便主动容纳,任由他恣意怜爱了一夜。
翌日清晨,慕容鸾音醒来时,一摸身畔锦褥已是冰凉。
碧荷冬青听见她起身的动静,都笑着进来服侍。
“他呢?”
碧荷笑道:“世子爷临走时让告诉您,他到布政司升堂审案去了,您若是醒了想去旁听就去寻他,还把赵荆和阎大忠留给您了,又说,若是不想听案子,带着他们两个在这西州城内逛逛也使得。”
慕容鸾音低头洗了把脸,接过冬青递来的棉帕擦脸,唇角禁不住上扬。
这时只听帐幔外传来慕容韫玉的说话声,“太阳晒屁股了,快起来扒拉两口饭,咱们一块去看妹丈审案去,你是不知道,我听下人说,妹丈在布政司门外立了个木架子,把个邪教头头的尸体挂上去了,发布悬赏,谁能说清楚尸体的来历奖千两银子,又听说抓了姓朱的一族,这会儿满城里就布政司门口热闹。”
慕容鸾音快速匀面,梳头,随手挑了一只红玉镯子戴在手腕上就走了出去。
就见慕容韫玉正从食盒里往外拿早点,有芝麻甜饼、红豆粥,还有三丝春卷,小肉包。
慕容鸾音坐下先喝了两口粥,就问碧荷道:“你们世子爷早上走时吃早饭了没有?”
慕容韫玉立时就哼哼起来,“你怎么不问我吃了没有?”
慕容鸾音吐吐舌头,仰起小脸乖笑,“哥哥吃了没有?”
“气饱了。”慕容韫玉夹起一个小肉包塞她嘴里,“跟哥哥说句实话,你和妹丈究竟怎么样了?”
慕容鸾音慢条斯理吃完小肉包才笑眯眯反问道:“哥哥,凭良心说,你觉得萧远峥这人怎么样?”
慕容韫玉一噎,不情不愿道:“除了抢我妹妹这一条,他为人、为官、做亲戚都没得挑,长得也还行,也不似其他公侯子弟那般不管香的臭的到处沾花惹草,总之,说句良心话,你倘若真与他和离了,再想找个和他差不多的,不好找。”
慕容鸾音笑着点头,“是的,我想好了,我们两家的关系,我是注定要与他纠缠很久的,既如此,我就要做东风。”
慕容韫玉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东风压倒西
风的东风?”
“嗯。”
慕容韫玉打量慕容鸾音一回,见她满面红光,一副胜券在握模样,顿时笑问道:“攻守之势异也?”
慕容鸾音不答,只是笑。
慕容韫玉心里便清楚了,也笑起来。
那边厢,布政司门口已是聚满了人。
萧远峥先审了张庭春和其妻马氏、其女张如翠,从这一家人嘴里得知,有个极乐圣境,这极乐圣境里面住着一位仙父,尊称为迦楼罗王。还有个夜王,是从什么炉子里走出来的。
萧远峥冷着脸一拍惊堂木,“可还有遗漏的?”
马氏连忙又道:“奴家还听见一句,‘什么他爹算一头鲸,他算不算?’‘只许成功’,那意思好像是杀一头鲸就能升为仙王。”
萧远峥心想,这与在菊王阁门外收缴的那面写着“鲸落楼”的旗对上了,也与母亲的死对上了,母亲就是死在“鲸落楼”,白玉京的目标也不是母亲,而是父亲。
马氏跪地哭道:“这回真的没有了,求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奴家母女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就是卑贱的浮萍野草,自从被自家男人威逼着推出去落入下三滥的行当,已是没脸没皮,只为了活命罢了。”
“暂时收押,留待对证,问询。”
当下便有两个锦衣卫上来,把张庭春一家三口押了下去。
慕容韫玉慕容鸾音兄妹到时,就见石狮子旁边果然立起了一个木架子,架子上把一具光膀子的尸体绑成个“大”字形,看热闹的都不敢凑太近,偶尔有胆子大想赚取悬赏金的看两眼不认识又走了。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拄着竹仗走了过去,盯着尸体的六指看了又看,留下两行泪来。
苏逢生原本正与慕容韫玉寒暄,抬头一看那老翁脸上神情,立时走过去,谦和道:“这位老人家,您贵姓?”
老翁长叹一口气,“和他一个姓。”
第54章 第054章鲵鱼知道(一)……
原来那老翁叫朱敬地,几十年前与朱氏主支分了宗,按辈分算,朱敬地是朱柄权朱梵山兄弟的叔祖父。
而分宗也是为了避祸,他是看见城墙上竖起了代表皇帝的明黄色金龙旗才大着胆子来认尸。
朱敬地有个亲兄长叫朱敬天,西州城的人都只知道朱敬天只有一个儿子叫朱磷,实际上他曾经还有个儿子叫朱粲,七月半鬼节降生,生来六指,说来也怪,自从这孩子降生,家里一直波折不断,因朱敬天厌恶这个孩子,这孩子就时常受磋磨,朱敬地每次遇见了就会给他弄些吃的。
这年朱粲五岁,七月半这日朱敬天酒醉夜归,撞了鬼摔下马来,险些丢命,朱敬天就认为是朱粲克他,疑神疑鬼,遂请来一位算命先生,算命的就说,朱粲乃是趁着鬼门开时自十八层地狱逃出来的恶鬼,倘若继续留在家里会克死全家。
朱敬天怕了,忽一日把朱粲带了出去,天黑以后只他自己回来了。过了两日,朱敬地才知道,朱敬天把朱粲带进荡寇山扔了。
才五岁的孩子,被扔进山里两日,全家都默认定是被野兽吃了。
然而,十五年后的一个深夜,宅子里进来一个野兽般的男人,这人把年老的朱敬天活活摔死,把朱磷的脖子咬断,掳走了朱磷的妻子吕氏。
朱敬地第二天发现兄长一家惨死就立即报了官,但没什么用。半年后,吕氏大着肚子回来了,带回了一封信,他才知道十五年前扔掉的那个孩子没死,是他回来报仇了。
朱敬地深怕自己也会被活活摔死,就按照信上说的,把朱氏的全部家产都交给了吕氏,自己带着一家人从城南搬到了城东,从此不和吕氏来往。又过半年就听说吕氏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他知道,那是朱粲的儿子。但他什么都不敢说。
“我方才靠近那具尸体,细细看了一回,他也是六指,那就没错了,朱粲也是六指,是他的儿子没错。”
萧远峥已把朱柄权这一族了解过了,知道吕氏六年前就死了,于是问道:“吕氏带给你的那封信还保存着吗?”
朱敬地摇摇头,“哪里敢留存,看过之后,我当着吕氏的面就烧了。”
“那你可记得那封信上有什么特殊的标记?”
朱敬地立时就道:“有。我记得清清楚楚,信脚上印着一座楼阁,和菊王阁有些相似。一般人的花押都是用红色印泥印出来的,那封信上的花押是泛着淡青色的白玉色,十分特殊。”
萧远峥心想,这封信和姑祖父收到的那封信上的花押对上了,看来朱粲被扔到荡寇山后被白玉京的人捡了去。
荡寇山……荡寇山……
萧远峥蓦地想起银发女妖尸身上,那位仙王写下的五个字“吾在此山中”,莫非那位仙王不是挑衅,而是在告诉他,白玉京老巢在荡寇山?
想到此处,萧远峥脸色微变,嚯然站起。
朱敬地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吓的连忙颤颤巍巍往地上跪去。
萧远峥抓起钱袋子走下审案台,亲自把他搀扶起来,把赏银交到他手里,安抚两句,指派两个锦衣卫送他回家。
苏逢生见他脸色有异,就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发现?”
此时门外聚集着许多听审的百姓,萧远峥怕有白玉京的人混在其中,就道:“把昨夜抓起来的俘虏头目带上来,接着审。”
“是。”
萧远峥想的却是,荡寇山是绵延数十里的群山,假设白玉京老巢真的在其中,若想找出来,最妥当的法子是大规模搜山,就需要耗费大量的物力人力财力,财力这方面可以把朱柄权和朱梵山两家抄了,人力方面可以用御赐金牌调兵。
但前提是,找到人证或物证,证明白玉京老巢真的在荡寇山,如此,才好发动人马搜山,否则功亏一篑,他回京也不好交代。
若朱柄权朱梵山这对兄弟的生父是朱粲,那么朱粲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仙父,是迦楼罗王,极乐圣境的主人,从马氏张如翠母女口供中得知,里面有仙娥,也即是说,这老巢内必有很多人,这些人不可能全都茹毛饮血,必然要吃粮食,要吃粮食就得有人运粮进山,就得有一条粮道。
那么朱柄权朱梵山手底下这些人,哪些最适合运粮呢?自然要令行禁止的,嘴严的。
就在这时苏逢生带着锦衣卫押了四个男人上来,其中三个是百户,一个是千户,名叫吴开山。
萧远峥垂袖背手,俯视他们,冷冷道:“你们卫指挥使朱梵山已死,尸体就挂在外头的木架子上,我现已查明朱梵山是邪教白玉京的头目,我奉旨剿灭邪教,凡是教徒杀无赦,尔等于前日深夜参与刺杀我,是知情的邪教徒吗?”
吴开山冷笑,梗起脖子就道:“老子就是白玉京的仙使!狗官,你要杀就杀!”
萧远峥冷牵唇角,“锵”的一声拔出苏逢生腰间绣春刀,“诸位看客请闭眼。”
待得看见站在最前面的慕容韫玉把慕容鸾音的眼睛捂上了,萧远峥一刀就扎穿了吴开山的心窝。
吴开山瞳孔骤缩,“你……”
萧远峥出手干净利索,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又把刀还给了苏逢生。
吴开山轰然倒地,呕出大量的血,浑身抽搐几下就大睁着眼睛咽气了。
把旁观的三个百户吓的抖若筛糠,其中一个还尿了裤子。
看热闹的百姓原本还议论纷纷,此时鸦雀无声,个个面带恐惧的看着萧远峥。
“拖下去,挂到朱梵山旁边,以儆效尤。”
即刻便有两个锦衣卫上前把吴开山的尸体拖拽了下去。
慕容鸾音扒开慕容韫玉遮挡在她眼前的大手,看着地上拖拽过的血痕,又看向萧远峥,只觉得他似是有些急切,才用上了如此雷霆手段。
尿裤子的
百户以头抢地,哭嚎道:“大人,卑职认罪,但是卑职不知道什么白玉京,卑职加入的邪教是弥勒教,是迫不得已才加入的,自从慕容青云死在西州城,我们这些当兵的就领不到军饷了,卑职有一家老小要养活,谁给发军饷发军粮我们就听谁的,为了活命,真的没法子啊。”
“加入弥勒教之后都做过什么,从实招来!”
百户哭道:“我也不想的,可是只有听令行事才给发军饷。”
萧远峥冷冷道:“快说你都接到过哪些军令!”
“那些上了美人榜的美人,吴千户发给我们住址让我们去偷掳美人,还、还偷挺着大肚子的妇人。”
萧远峥紧盯着他,厉声喝道:“偷掳这些美人和妇人都送到何处去?”
“和、和粮食一起运到荡寇山。”
萧远峥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淡淡道:“你可知道那条粮道?”
百户连忙点头,“知道。卑职可以带大人走一遍将功赎罪。”
另外两个百户一听,纷纷争抢道:“卑职也知道,卑职也愿意将功赎罪!”
“可。”
从抄检朱柄权和朱梵山的家,到调兵,就用了两日,粮草筹备齐全之后,至第三日,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就到了荡寇山山脚下驻扎。
萧远峥怕西州城内仍旧潜藏着白玉京的人,就把慕容鸾音兄妹带在了身边。
此前在迷津湖畔驿站歇宿时,此驿站只有一个驿丞,驿丞就是个相貌平庸的鳏夫,沉默寡言,十分不起眼。
可是当确定了白玉京老巢就在荡寇山,那么位于荡寇山山脚下的驿站驿丞就很值得怀疑了。
果然,萧远峥带兵再来时,就发现那驿丞不见了踪影,驿站内空无一人。
日落西山,三个百户带着萧远峥终于走到了粮道的尽头,那是一片乱石林。
“回大人,吴千户每次就让我们把粮食美人卸在这里,然后就带领我们返回了。”
“对对对,卑职有一回多嘴问了一句,把美人扔在这里被野兽吃了岂不可惜,吴千户就说那也不关我们的事儿,自会有人及时来抗走。”
彼时,迷津湖畔,驻扎在这里的兵卒们已是开始埋锅造饭。
慕容鸾音带着碧荷冬青住在驿站里,也开始在厨房里做饭。
袅袅炊烟腾空而起,深入长空。远天之上,有两个模糊的黑影盘旋。
慕容韫玉听着从山中腹地传来的兽吼声,禁不住打个寒颤,走进厨房,见慕容鸾音正把从城里买的白玉糕装盘,走过去拿起一块就吃,边吃边道:“这驿站凑合着歇一夜还罢了,多住几天就觉瘆得慌,半夜从山里头下来山魈妖怪可怎么办?”
慕容鸾音听他如此说,也禁不住打个冷颤。
这时萧远峥出现在门口,“鬼来杀鬼,妖来诛妖。大哥若是怕了,我可安排人送大哥先行回京。”
慕容韫玉连忙道:“那不行,这是离白玉京最近的一次,我要亲眼看着这谋杀祖父的邪教被你剿灭!”
慕容鸾音连忙上前问道:“如何,找到了吗?”
萧远峥摇摇头,“白玉京太狡猾了。”
第55章 第055章鲵鱼知道(二)……
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后,一座座山头笼罩在苍白的月色之下,像一头头沉睡的巨兽。
到了深夜,山风呼啸,夹杂着仿佛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若是一个人在此,怕是早吓的瑟瑟发抖,但彼时,山脚下驻扎着两千多士兵,一个个军帐紧挨在一起,里头睡着的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儿,呼噜声震天响。
苏逢生带着一队锦衣卫绕着军营与驿站巡逻,听着这些呼噜声,就觉得胆气壮。
驿站内,萧远峥与慕容鸾音同床共枕,慕容鸾音睡着了,自觉的贴紧热源。
萧远峥侧身躺着,将她整个身子都笼在怀内,估摸着到时辰了,就轻吻了吻她侧脸,掀被起身,拿来她的柿红色彩蝶斗篷压在上面,自己则穿戴一番走出门去与苏逢生换岗。
一夜无事。
翌日,萧远峥以驿站为中军大帐,指挥士兵搜山,暂无他法,只能一座山一座山的搜。
迷津湖是由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汇聚而成。
日光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慕容鸾音知道搜山用不上自己,可白白坐在驿站里等搜山结果又焦虑,就带着碧荷冬青到湖边乱逛,偶然发现了一小片紫皮石斛,就问赵荆借来一把飞刀挖起草药来。
萧远峥走出驿站,注视着不远处的慕容鸾音,这时苏逢生回来了,先是走进驿站咕嘟咕嘟喝了一壶水,解了渴后走到萧远峥身边,开口就道:“半日过去了,才翻了两个山头,可这荡寇山绵延数十里,山头峰峦数不清,我们却只有十天的粮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知道。”萧远峥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先搜满十日再说,粮草用尽了就再想法子。”
与此同时,远空盘旋的两团黑影逐渐变大,萧远峥蓦地就看见两只巨禽俯冲而下,扑向湖畔的慕容鸾音主仆。
慕容鸾音身上罩着柿红色彩蝶穿花羽缎斗篷,日光下红彤彤最是醒目。
“阿音——”
萧远峥目眦欲裂,拔足狂奔。
然而,飞鹰捕兔,迅疾如电,便是护卫在侧的赵荆阎大忠都抢救不及,赵荆眼疾手快射出飞刀,一刀射中抓住慕容鸾音的那只巨禽的翅膀,巨禽失去平衡,冲天而起飞了一半又扑棱着翅膀落向湖面,低空盘旋。
巨禽的两只利爪勾住的是慕容鸾音后背的斗篷,这会儿她被摇摇晃晃悬吊在湖面上,她在最初的惊惧过后,听得萧远峥那道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回过神来,手里攥紧飞刀,仰起头,对着巨禽的腿就拼命砍杀起来。
一滴血落在她脸上,巨禽长啸一声蓦地松开两爪,“撕啦”一声斗篷裂开,慕容鸾音“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萧远峥涉入水中,急切的向慕容鸾音奔去,初时水浅到小腿,慢慢的到腰腹,待得他发现水深只到腰腹时,顿时大喊提醒,“阿音别怕,水不深,你尝试站起来。”
前面的慕容鸾音哪里听得进去,她从半空坠落早已吓坏了,在水里乱噗通,待得双脚碰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顿时吓的花容失色,尖声大叫。
她越是惊慌恐惧,挣扎的越厉害,两脚又踢又踹,水底那东西被踢的翻肚皮,受到惊吓也大叫起来。
萧远峥听得慕容鸾音惊恐的叫声,也吓坏了,终于游到她身边,一把抱住,一遍一遍喊她名字。
慕容鸾音似抓住救命稻草,整个人八爪鱼似的扒住萧远峥,大哭道:“有蛇!”
萧远峥把慕容鸾音抱在怀里,心稍定,这才听见水下类似婴儿的啼哭声。
“阿音闭嘴。”萧远峥蓦的捂住慕容鸾音的嘴,定睛看向水下,竖耳细听。
慕容鸾音“呜呜”两声,见他脸色严肃,顿了顿,忽的也听见了。
四目相对,萧远峥松开手,慕容鸾音就低声道:“这个叫声有些熟悉。”
萧远峥点头,“水下不是蛇,是一条大鱼,水不深,你站好。”
待得慕容鸾音在水中站稳,萧远峥缓缓沉入水中,追着那条大鱼游去。
这时苏逢生、赵荆阎大忠、碧荷冬青全都涉水到了近前,慕容鸾音连忙对他们打手势,让他们站住不动。
紧接着,慕容鸾音就看见一丈远处水花四溅,萧远峥两手掐住一条大鱼站了起来。
那大鱼红棕色,又肥又长,还长了四肢,像壁虎。
此时被萧远峥掐住,挣脱不得,张着又宽又扁的大嘴哇哇疯叫。
慕容鸾音顿觉瘆得慌,“这是什么东西?”
萧远峥却眉眼舒展,看向苏逢生,“苏兄,也许用不了十日,我们就能找到白玉京老巢了。”
这时山风拂来,凉意沁骨,慕容鸾音猛地打了两个喷嚏。
萧远峥连忙道:“上岸再说。”
荡寇山深处,峡谷溶洞之内,隐隐有婴孩啼哭声、水流声。
溶洞深处,一条笔直的白石桥尽头,矗立着一座玉石山,山被掏空,建成了一座白玉楼。
白玉楼下,用汉白玉石铺成一个八卦阵盘,阵眼中央设着一张宝座,宝座雕刻成了一头蹲踞的饕餮形状。
彼时,一个须发如雄狮,身形高大如猿的男人,正坐在宝座上,手里捏着一个正在跳动的心脏,撕咬下一块,咀嚼两下就吞咽入肚。
在他脚边躺着一个面庞稚嫩的女子,大睁着眼睛,瞳孔扩散,胸腔破了一个洞,血肉模糊。
一侧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脑满肠肥的朱炳权,一个是拄着铁拐的幽冥道人。
汉白玉石八卦盘边缘,水边,背对他们坐着一个少年,少年一头银发铺地,正撕碎白馒头往水里撒。
水中聚集着几头大鱼,有黑褐色,有红棕色,个个肥硕,长着如同壁虎一般的四肢。
争抢馒头碎屑时,相互撞击,发出哇哇啼鸣声,弄的水声哗哗。
“夜王,你怎么还有闲心喂鱼!”朱炳权愤然怒瞪夜王一眼,随即两手交叉放在胸前,抬头看着宝座上的朱粲道:“仙父,夜王又失败了,他的白腹蛇雕没能把慕容氏抓回来,接下来怎么办?任由军队这么搜下去,迟早会找到我们这里。”
“你过来,到为父身边来。”
朱炳权看着朱粲脚边的女尸,额上开始冒冷汗,少顷,“噗通”一声跪地,一头磕在地上,“仙父饶命,不是儿子觊觎您的王座,是弟弟想,弟弟想要吃了您做迦楼罗王,儿子只当他是说着玩的,没当真。”
幽冥道人见状,赶忙撂下铁拐,笨拙的跪下了,“仙王容禀,现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还是想法子对付山下的官府士兵要紧,依、依属下浅见,两位仙王虽有神通,但、但……”
背对他们的夜王发出一声嘲笑,“但是什么?你怎么不敢说了,你不敢说,本王替你说,就譬如本王的神通,驭使仙奴,沟通鸟兽,若遭遇军队横推,必然会被碾成肉泥,譬如迦楼罗王,习得了猿猴在森林中捕猎的本事,遭遇军队,被万箭齐射,也必死无疑,你是想让我们放弃极乐圣境,逃离此处,是也不是?”
幽冥道人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属下生是白玉京的仙,死是白玉京的鬼,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夜王拍拍屁股站起来,“幽冥道人,你这个浅见,本王采纳了,你随本王走吧。”
话落,吹一声口哨,便有个猿猴似的仙奴走到他身后,将他扛在肩膀上。
“鲲,走吧,去向仙主请罪。”
幽冥道人一听“仙主”二字,着急忙慌架起铁拐,一瘸一拐就跟了夜王而去。
“幽冥!”朱炳权暴喝一声,冷笑道:“我弟弟死了,我就是你的主人,你是我饕餮族的仙使,你敢背叛,即刻把你扔下万蛇窟!”
幽冥蓦的顿住脚,望着银发少年的背影,几不曾把牙齿咬碎,缓和了好一会儿才跪下请罪。
就在这时有仙奴来报,军队进了峡谷入口,正顺着溪流找上来。
朱炳权急的跳脚,“仙父!”
“你去长生洞拿上我炼制好的长生丹,随夜王去吧。”
“您老人家打算怎么办?”
朱粲吞下的生肉蓦的吐了出来,连着吐出了一颗牙,“老皇帝养的这条小狗,太聪明了,鼻子太灵了,对仙主的威胁太大了,我得把他弄死在这里,记住我就是仙主,极乐圣境被剿灭,就是白玉京被剿灭了,时机未到,白玉京绝不能现世。”
“父亲……”
幽冥见状,赶忙上去拉扯朱炳权,“府君,不是悲伤的时候,再不走就被一锅端了,快些拿上长生丹,咱们追夜王去。”
却说萧远峥,抓到那条鲵鱼之后,听到鲵鱼的叫声和遭遇的白狐、黑猫的叫声相似,就推断出,这白玉京培育仙奴的地方必有这种鱼出没,由此,那些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仙奴才跟着学会了这些鲵鱼的叫声。
又推想,迷津湖是从山上流下的溪水汇聚而成,这条鲵鱼必然也是顺着溪水游下来的,即刻便把搜山的士兵都召了回来,让士兵们顺着溪水溯源而上,就找进了峡谷。
第56章 第056章本仙主在此……
萧远峥率领军队,甫一进入峡谷,就听见巨大的哗哗流水声,循声眺望,便见云层中垂下一挂瀑布,似天河水倾泻,在地上形成一条河,横穿峡谷。
近处,一眼望去是漫山遍野的菊花,红的、粉的、黄的,七彩如虹,各式各样,晓风拂面,温暖如春,真如神仙画境一般。
士卒们一刹那都看迷了。
被锦衣卫护持在中间的慕容鸾音也看迷了,不是被鲜妍灵秀的花朵所迷,而是被天际那一挂瀑布,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原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之句,竟是实景。
这峡谷之内的景色的确迷人,但萧远峥想到白玉京是个蛊惑愚民剖腹取子,残害孕妇的邪教,就谨慎的向前走了几步,用长剑拨开花丛,就见眼前这株金黄的菊花是扎根在一颗人类骷髅头内的。
而这颗骷髅头还连接着一整副骨架,头颅被金黄的菊花霸占,躯干被一丛大红色的菊花霸占,腿部被一片紫黑色的重瓣菊霸占。
从这副骨架的大小、粗细、形状上看,是一名女性,其盆骨呈现扩张状态,粗略推算,应是一名处于临盆期的女性。
苏逢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唰”地一下抽出腰间绣春刀,厉声暴喝,“全军警戒,我们已经进入邪教的老巢附近,勿要被眼前景象所迷,保持清醒,听令行事!”
众将士齐声应和,“是!”
声震九天,惊吓得周遭栖息在树上的乌鸦扑棱着翅膀,呱呱叫着飞天逃离。
花丛深处竟还有秃顶巨禽,长相丑恶,叼着一嘴腐肉,伸直脖子,冲人嘶吼,一张嘴,腐肉掉落,猛地就被其他巨禽抢了去。
苍天呀,竟不是一两只,而是一群巨禽。
慕容韫玉倒吸一口凉气,慌忙敞开斗篷把慕容鸾音护在自己怀里。
慕容鸾音也怕了,今日在外头罩了一件浅绿色的披风,头上耳上,凡是亮晶晶的首饰都摘了去。
萧远峥冷笑,当即扬起手势,“弓箭手听令,上前列阵,射杀!”
“是!”
因深知白玉京的诡谲恶毒之处,为了减少己方不必要的伤亡,故此,在调兵之时特意要了弓箭手,两千多人,弓箭手就占了一半。
如此,无论白玉京使出什么鬼蜮伎俩,先猛射一波,能射死多少射死多少,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千支箭齐射,那群秃顶巨禽看着同伴染血倒地才知道怕了,却已经晚了,它们早已被养的又肥又懒失了警戒心,半盏茶的功夫全死在花丛里。
军队一路横推过去,就遇见了一片紫竹林,竹林内有一条青石板小路,路的尽头建造有一座玉石牌坊,牌坊上錾刻着“极乐圣境”四个草书大字。
牌坊后面就有一个山洞,彼时,正有凄厉的哭嚎声从里面传来,有男有女。
还有隐隐的臭气。
慕容鸾音蓦地捂住口鼻,急忙走到萧远峥身畔,“这臭气有毒。”
萧远峥立时下令所有将士捂住口鼻,原地待命。
“这个臭气我闻着很熟悉,你还记得那个在我们面前自焚而死的‘白狐’吗,‘白狐’身上起火,烧出来的臭气,和这个几乎一模一样。”
“记得。”萧远峥屏住呼吸,脸色铁青,“不好,里面的人应该在焚毁东西。”。
苏逢生一面遮住口鼻一面道:“这毒气的毒性烈不烈,要不然我带兵冲进去?”
萧远峥回头看向听从调令毅然随他而来的士兵们,个个身强力壮,面庞年轻,都是家中寄予厚望的顶梁柱,心中就有了决断,“白玉京的死士曾潜伏到我府中
刺杀我,死士留下的毒针,我收集起来,用死囚做过试验,死囚喝了浸泡毒针的水后,没撑过半个时辰就死了,死前浑身抽搐,呕吐失禁,全身皮肤红肿溃烂,无药可解。”
苏逢生连忙后退两步,“那算了,还是等他们烧完了,臭气散了再进去。”
萧远峥点头,下令将士们后退至闻不到毒气的地方,列阵以待,弓箭手准备,若见有邪教徒从洞穴中逃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射死。
却不想,邪教徒没逃出来,蛇蟒先窜了出来,各式各样,颜色鲜艳,一看就知是毒蛇,认得出来的只有眼镜蛇、竹叶青,其他的全都是见都没见过的,有些蛇的蛇身上还燃着黄白的火焰。
慕容鸾音最怕蛇,见状脸都白了,脚软的站不住,死死捂住嘴才没尖叫出来。
萧远峥连忙扶住她,安抚道:“有我在,别怕,不会让蛇咬到你。”
这时,一个毛发如雄狮,身躯如巨猿的人出现在洞口,手持两个大铜锤,仰天怒号:“本仙主在此——”
声如虎啸,震耳欲聋。
“萧远峥,速速上前与本仙主一决生死!”
萧远峥冷笑,给弓箭手一个手势,顷刻间羽箭齐发,把那站在洞口如同活靶子的蠢货射成了刺猬。
朱粲轰然倒地,豹眼瞪凸,似是不明白,自己堂堂迦楼罗王,怎么就这么死了……
苏逢生看见那“巨人”倒地不起,顿时笑道:“这蠢货,以为你是逞凶斗狠的莽夫不成,还自称是仙主,倘若白玉京的仙主是这种货色,撑死了就是个土匪寨子,绝无可能浸透到官场去。”
却说朱炳权和幽冥道人,这二人匆忙出逃,只来得及拿上了长生丹,逃出温暖如春的峡谷后,在森林中穿梭就冻的鼻涕横流,不得已寻到一个石窝子,躲在里头生火取暖。
彼时,明月高悬,已是深夜。
幽冥道人利用绑在身上的一把小弩射到一只兔子,剥了皮后,穿上木棍架在火堆上烤。
油脂落入火堆,顿时滋滋冒烟气。
朱柄权闻着烤肉味,不停的咽口水,“这条兔腿烤熟了,你先拧下来给我吃。”
“全烤熟了才能吃,贫道也饥肠辘辘,正在忍耐。”
朱柄权眼角余光瞥向他绑在右手臂上的小弩,精致小巧的像女人用的臂钏,白玉京也需要大量的弓弩,他曾遍查过许多会制作弓弩的工匠,凡是熟手都在官府籍册上,官府严格控制这些工匠,但有发现私自制作卖与他人,全家杀头。
而工匠为官府军队制造弓弩时,每一把上面都刻着工匠的名字和日期序号。似这老道士手臂上那种弓弩,那般精巧的,唯有炉火纯青的工匠能造出来。
想到此处,朱柄权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一阵冰凉。
“好、好,烤好了,一起吃。”朱柄权慢慢站起来,若无其事道:“我再去捡些柴火回来。”
“够用了。”幽冥一把抓住朱柄权的胳膊,拽着他坐回去,“府君,接下来咱们要去投奔仙主,仙主在哪里藏着呢?”
“放肆!”朱柄权猛地甩开幽冥的钳制,逃开两步,额上淌着冷汗,颤声怒道:“若是我弟弟还活着,你也敢这么对他不敬吗?!”
幽冥盯着被架在火焰上炙烤的兔子,呵呵笑了两声,蓦地抬起右臂就射向朱柄权的大腿。
朱柄权“啊”的一声痛叫,半边身子摔跪在地,他仰起惨白的脸看着幽冥,颤巍巍道:“你、你竟真是官府的人,你究竟是谁?!”
幽冥用沾血的匕首抵住他的咽喉处,“你不配知道我是谁。朱梵山那个食人魔若是还活着,我会像剥兔子皮一样把他活剥了,再一片一片割下他的肉,塞到他嘴里让他把自己活吃了,就像他吃那些活生生被剖出来的婴胎一样。”
“好汉、好汉你饶我一命,我藏下了许多金银珠宝,你留我一命,我带你去找,行不行?”
匕首刺入朱柄权的皮肉,他又疼又恐,泪流满面。
“那些被你们糟蹋玩弄的少女,她们哭求你们这对恶畜饶命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做的?朱梵山暴病发作时,先奸后杀,你没有暴病,人模狗样,却也以施虐为乐。”
就在此时,朱柄权咬牙发狠,一把抱住幽冥那条瘸腿,将其猛地拽倒就去掐他脖子,“叛徒,死去吧……”
朱柄权一霎僵住,缓缓摸向咽喉处,那里插进了一支短箭。
幽冥拂开朱柄权的手,咳嗽着从他身下爬出,冷笑道:“老子杀人的时候,你爹都还没出生呢。”
幽冥看着朱炳权咽气,转头走向火堆,坐在石窝子里,慢条斯理把兔子肉吃完,缓了缓,有了力气,才咬牙切齿道:“该回家去了,我不能再让我的心血白费。没出息的东西,你给老子等着!”
极乐圣境里的火,烧了两天两夜才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而熄灭,又过半日,臭气彻底消散了,萧远峥才带兵而入。
在此期间,凡是逃出洞窟的邪教徒无一例外都被射杀。
此洞窟乃是天然的溶洞,又宽又阔,深达数里,横贯着一条暗河。
巨大的玉楼、汉白玉石铺成的八卦盘地面、雕成饕餮的宝座都没有烧毁,被烧毁的是主洞窟两侧的三个小洞窟,一个洞窟坍塌,在废墟中发现了一块刻着“造化炼炉”的石匾,挖掘出一些似人非人的黑炭块,另外两个洞分别是长生洞和万蛇窟,里面被烧的黢黑,从长生洞中找出了一个烧变形的丹炉,在万蛇窟中发现了一些没烧完全的尸体,多数是女尸。
萧远峥验尸后,发现了两颗媚珠。
慕容鸾音想起那个惨死的银发女妖,想着那些从洞窟内逃窜出来的蛇,蛇本性淫,她忽的想明白一个问题,媚珠里面她分辨不出来的那种强烈君药,也许是取自这些蛇。
第57章 第057章爱怜之极慕……
慕容鸾音有了关于媚珠的猜测,就告诉了萧远峥,萧远峥稍作沉吟,道:“想要验证不难,我让人抓些蛇回去养起来,取其交/配时产生的体/液给你,如何?”
“好。”慕容鸾音到底是个医者,她既知道了有媚珠这种引人犯罪的东西,就想弄清楚里面的成分。
“我也怀疑,白玉京死士涂抹在毒针上的毒素来自毒蛇,我取出毒液交给你一份,你试着配置解药,可敢吗?”
慕容鸾音微抬下巴,傲然一笑,“有何不敢。你虽学富五车,到底也有不懂的,蛇的毒液虽毒,但解药就在蛇身上,那就是它自己的蛇胆,故此,倘若白玉京所用之毒真的取自毒蛇,只要辨析出是何种毒蛇,取其蛇胆为君药,再配置些其他解毒的药材,大致上就可解了,一点都不敢。难就难在,许多毒蛇的毒液混合,辨析不出,若再加入些有毒的草药,那就无药可解。”
萧远峥见她杏眼生辉,一下子胸脯也挺了起来,就笑道:“这便是术业有专攻了,承蒙夫人点拨,为夫受教了。”
慕容鸾音听了,欢喜不已。
就在这时,忽听得慕容韫玉愤怒惊骇的叫人声,二人连忙寻声找了过去。
却原来,慕容韫玉跟着苏逢生往溶洞深处去搜寻,找到了朱粲进食和睡觉的洞穴,里头角落里堆积着被吃的干干净净的婴骨,一张石桌上还摆着一盘子没吃完的。
慕容韫玉实在受不了,疾步逃出洞穴,扶着石壁就吐了出来。
“阿音,你别进去。”慕容韫玉连忙拦住慕容鸾音,白着脸道:“冰镇鱼脍见过吧,就那么把、把婴胎当鱼做成了鱼脍,还撒上了菊花花瓣。”
慕容鸾音只是听说,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脸色一白,连忙捂住嘴。
萧远峥进去看了一圈,铁青着脸出来,越发坚定:不把白玉京彻底剿灭干净,誓不罢休!
那边厢苏逢生也找到了储粮洞和厨房,储粮洞里没什么,都是粮食和肉菜一类,厨房就有些不同寻常,九个大铁锅,锅里面熬煮的粥状物像猪食。
萧远峥去看过,翻捡调料罐时
发现了一罐青莹莹的粉末,他虽没做过饭菜,却也识得些糖盐胡椒等寻常调料,但从未见过这种。
苏逢生、慕容韫玉、慕容鸾音都辨认了一回,都不认识。
萧远峥就让人封好口带走。
除此之外,再没发现任何书信账本之类的有力证物,便猜测,这些要紧的东西都被烧毁了。
来回细细搜寻了三遍,再无发现,萧远峥才决定撤兵返回西州,临走前蓦地回身望向那座写着“极乐圣境”的牌坊,亲自上手,用一张大宣纸拓印了下来,拓印完这四个字,想到溶洞内石匾上还有字,全都拓印了一遍,封存好,这才撤离荡寇山。
虽是在极乐圣境内发现了白玉楼,这座楼与五色鹊所送信纸上的花押玉楼形状一样,但因为没有纸面上的证据,萧远峥就暂时把极乐圣境定性为白玉京的一个重要窝点。
这个窝点虽剿灭了,可西州城到底被白玉京侵蚀多年,还需挖掉、修补与肃清官场。
萧远峥还在写给皇帝的奏折上,写明了朱梵山能一手遮天把持卫指挥使司的根本原因,那就是拿不到军饷,没有活路,对底层士卒而言,有奶才是娘,话虽粗俗,却最精确。
萧远峥替西州城向皇帝求情,若继续封锁废弃下去,百姓饿肚子,没活路,又会滋生出许多邪教徒。慕容青云之死,罪在白玉京,不在百姓,重建漕运码头,减轻赋税,使西州城恢复往日繁华,令百姓富足,感念君父的恩德,才是彻底断绝白玉京发展教徒的办法。
长盛帝采纳了萧远峥的谏言,命他坐镇浙川,肃清官场,令贪财害命者死、贪污没害命者抄家流放,令庸者罢官去职,清廉正直贤能者升官重用。只有一条,凡查出为官者入了邪教的,无一例外,以尚方宝剑当堂诛杀!
白驹过隙,浮云苍狗,匆匆便是一个月后,入冬了。
慕容韫玉早已回了京,这日慕容鸾音却收到了他的来信。
信有两封,一封的确是慕容韫玉的,问她何时回京,家中父母十分想念她等语,另外一封却令她深感意外,是罗慧心写给她的。
她连忙展信细看,看完之后,满心不安。舅外祖回府了,把老夫人从佛堂接了出来,还把中馈之权直接交给了洛淑仪。龙姐姐回娘家去了,因为舅外祖没经过萧远嵘的同意就给他纳了一个良妾。罗慧心还在信中暗示,国公府已是老夫人和洛淑仪的天下,让她回京后留心。
碧荷进来,看见慕容鸾音倚在床栏上发呆,手里还捏着信纸,连忙问道:“姑娘,大爷信上说什么了?”
慕容鸾音把信纸递给她。
少顷,碧荷看完了,疑惑不解道:“黑伯难道不是奉老公爷的命令把老夫人关进佛堂的吗?怎么又亲自接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鸾音半响儿才道:“老夫人到底是老公爷的发妻,洛淑仪也终究是老公爷的亲外孙女,论亲疏,我差得远了,他老人家改了主意,亲自接出发妻,我理解,可他把中馈之权直接交给洛淑仪是什么意思?”
碧荷忧心忡忡,连忙安慰道:“老夫人年纪大了,没精力管家,老公爷许是心疼她,才直接交到了洛表姑娘手里。这一个月来,奴婢冷眼瞧着,世子爷满心满眼都是姑娘,有世子爷给您撑腰,到得咱们回府,想夺回中馈之权也容易。”
这一个月来,萧远峥白日里忙着肃清官场,清理白玉京余孽,慕容鸾音就在自家医馆坐镇,为人诊脉治病,晚上二人同床共枕,房事和谐,不敢说蜜里调油,也算琴瑟和鸣。
想到这些日子来的相处,慕容鸾音心里也情不自禁生出甜意来。但这份甜意,是她掩耳盗铃换来的。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譬如洛淑仪。
“冬至吃角子,他偏爱菘菜羊肉馅的角子,让厨房做出来。我不爱吃角子,给我做些菘菜鸡蛋小馅饼。”
“是。”
“冬至是大节日,朝廷有七日假,今日他应该会早归吧……算了,他不配。”
碧荷顿时哭笑不得,“姑娘这又是想到什么了?”
“你不必问,我自有我的道理。”
至黄昏,天上飘洒下盐粒小雪来,萧远峥才回来。
慕容鸾音听到动静,便拔下簪子散下头发,侧身朝里躺着。
碧荷见状,往火盆里加了两块银丝炭,两颗山茶香球,罩上铜熏笼,就走了出去打帘子迎接。
萧远峥提着个小花篮进得屋内,暂时放到长条案上,把黑狐裘解下递给碧荷,瞧见内室的帐幔是垂下的,心里一寻思就低声问道:“天还没黑就睡了不成,是何缘故?”
碧荷怕惹恼慕容鸾音,不敢悄悄提醒,只摇头装作不知。把狐裘搭到衣架子上就赶忙避了出去。
“你不必为难丫头,进来问我。”
萧远峥一听这口气像是生气了,连忙提起小花篮,拨开帐幔走到床前,把花篮往梳妆台上一放就瞧见了放在一旁的书信。
信是敞开放在那里的,他便知道,这是特意给他看的。
少顷,放下书信,他坐到床沿,望着慕容鸾音的后背,就觉得棘手。
慕容鸾音等了一会儿,见他迟迟不开口,心里既恼怒又委屈,嚯然坐起,红着眼睛瞪他道:“我问你,舅外祖写下我和洛淑仪的名字让你选,你用朱砂笔圈定了洛淑仪的名字,是曾经坚定的选过她做你的妻子吗?”
萧远峥看着慕容鸾音泪珠滚落,蓦地攥紧拳头,“浙川的事情我梳理的差不多了,会有别人来接手,陛下召我回京,加封我为东阁大学士,迁任内阁次辅,待得回府后,我自会帮你把中馈之权夺回,勿忧。”
慕容鸾音冷笑起来,“我才不稀罕夺回什么中馈之权呢。我更不稀罕知道你又升官了,因为我知道你终究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萧远峥,我一直以为你爱的是洛淑仪,自从知道你曾坚定的选择过洛淑仪为妻,我越发觉得低她一等,甚至羞愧的不敢面对她,待得回京,回到府内,你仍旧想让我低她一等,是吗?”
萧远峥抬手想去为她拭泪,她扭脸躲开,带着泣音道:“别碰我。”
话落,拥着被子挪到床脚,离他远远的,见他竟要脱靴上床,立时哭道:“你别上我的床,滚到别处睡去,我才不要一个坚定选择过别人为妻的峥哥哥!”
萧远峥听见从她嘴里又叫出“峥哥哥”三个字,心里顿时酸疼酥麻起来,连着绣被一起强抱到怀里,认命般的道:“还记得中秋节那天,祖母算计我,给我喝了催i情酒的事情吗?”
慕容鸾音仰起泪汪汪的杏眼怒瞪他,“你把我当解药欺负了,怎么能不记得。就因为你团圆夜不在我的瑞雪堂,跑去老夫人的福寿堂和洛淑仪私会,才让一个无赖混子有了可乘之机,你竟还有脸提起,哼。”
萧远峥见她杏眼圆瞪,两颗泪珠子就滚了下来,既娇憨又美艳,心里爱怜之极,情不由己便想低头吻她。
慕容鸾音没得到答案,如何肯乖顺,连忙两手抵住他胸膛,“说、说完才给你。”
第58章 第58章我要回京!朦……
朦胧灯色里,慕容鸾音一头青丝披垂,玉容朱唇,靡艳柔润如一颗粉光熠熠的珍珠。
萧远峥虽是渴她如狂,亦不舍扭了她心意强要,便把摆在床壁的一床绣被堆到床栏,倚靠过去,“坐上来我就告诉你那夜我和她说了什么。”
慕容鸾音见他轻拍了一下他自己的大腿,心想这有什么,于是按他心意坐在了他一条腿上。
萧远峥曲起另外一条腿给她靠着,轻叹一口气就道:“想必你也猜到了几分,中秋节那夜,洛淑仪向我献身,言说愿意暂时不要名分。”
慕容鸾音心里一下酸涩刺痛起来,冷笑道:“可是委屈你们了,要背着我偷情,都怪我占了她的名分。”
“别闹。”萧远峥把她鬓边垂下的一缕头发勾到她耳后,斟酌后才又道:“洛淑仪,是十年前被祖母接到府中的,从那以后再也没回过勇毅侯府,几乎等同于和父族断亲,你可知道原因?”
慕容鸾音摇头,“我问过祖母,祖母
只说是老夫人怜惜洛表姐失母,怕她被继母磋磨虐待,就接到身边亲自教养。难道这里头还有别的缘故吗?”
“的确有。”萧远峥脸上露出复杂神色,“十年前六月份,大姑母萧瑾难产而死,大姑母百日孝期后,陛下赐婚,洛雄才娶了章贵妃守寡的姐姐章挽月为继妻,那时章贵妃还只是昭仪,生下皇八子,宠冠后宫。洛雄才九月娶的章挽月,十月份肚子就有五六个月大了。”
慕容鸾音微讶,看着萧远峥脸上浮现的冷意,顿时就道:“洛侯爷和这位贵妃寡姐早已珠胎暗结?”
“远不止如此。”萧远峥冷笑,把旁事隐下,只捡着和洛淑仪有关的继续说道:“大章氏和洛雄才是邻居,二人青梅竹马,早在洛雄才算计谋娶大姑母之前,二人就已有夫妻之实,大章氏明面上和前夫生的女儿实际上是洛雄才的。洛淑仪得知真相深恨这对狗男女,但她很会伪装,大人们只以为她是个温顺贤淑的大家闺秀,便是洛雄才和大章氏也被她骗过,忽有一日她得了机会,把大章氏那个三岁的女儿抱到假山上推了下去,头上摔出一条大口子,血流不止,当天夜里就死了。”
慕容鸾音听了,也面露复杂之色,心里算了算,忽的一惊,“十年前,洛表姐才十岁……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洛淑仪很聪明,她当然不承认是自己干的,把祖父祖母叫到侯府撑腰,哭诉说继母要效仿武皇,用自己的女儿之死陷害她这个继女,又说章挽月觊觎她娘留给她的嫁妆,祖父祖母自然选择维护她,我也去了,查看了那座事发的假山,假山顶上有青苔,有浅淡的脚印,我在洛淑仪绣鞋边缘发现了青苔的痕迹,事后又想法拿到她的绣鞋,目测尺寸一样。”
“你是不是还为她抹去了作案痕迹?”
萧远峥点头,“她当然可以报仇,怎么对付洛雄才大章氏这对狗男女都可,但偏偏选择向一个三岁女娃下手,我不赞同,甚至厌恶,但……”
“但洛表姐当时才十岁,才失去母亲,她是为母报仇,情有可原。”
萧远峥道:“即便揭开真相,只要洛淑仪说是意外,也会从轻发落,交赎金便可替代刑罚。从那以后,勇毅侯府和咱们府上反目成仇,洛雄才从此毫无顾忌,彻底露出本来面目。中秋节那夜,我把此事当着她面揭开,并明确告诉她,府中流言我知道是谁暗中散布的,也明确告诉她,我不可能喜欢一个十岁就能蓄谋害死一条人命的人。”
慕容鸾音一下子捕捉到重点,改侧坐为骑坐,揪着他衣襟就逼问道:“你是指府中上下都传你真爱是她的流言吗?”
“除了这条流言,还有别的吗?”
慕容鸾音身上穿的是绯色抹胸纱裙,里头一条雪缎亵裤,薄薄一层衣料,令他一霎清晰的感觉到她腿心的柔软。
“是谁暗中散布的?”
萧远峥靠在绣被上,腿绷直,扶着她腰肢道:“那张圈名选妻的纸在谁手上就是谁。”
“是老夫人。”慕容鸾音心中已有答案,但就是想让他亲口说出来,“那你喜欢白梅花吗?我见你静园就有一棵白梅花,洛淑仪也喜欢白梅花,府中便以此为由头,把你喜欢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萧远峥托着她腰臀在自己腿上轻挪,望进她眼底,“你喜欢什么花?”
慕容鸾音被他这样看着,身子缓缓灼热酥软起来,呼吸也急促了,慌忙撇开眼,不满道:“连我最喜欢山茶花你都不知道吗?”
“知道。那我就最喜欢山茶花吧。”
慕容鸾音这时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一霎也感觉到自己湿润了,脸儿一下子红热起来,两手抓住他的手腕,情不自禁娇声道:“你急什么,还有呢,是你亲笔圈下的她的……”
萧远峥再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捕捉到那张越来越难缠的小嘴,恣意吻弄。
窗外风簌簌,雪漫漫,窗内,烛芯倒在蜡油里,渐渐暗淡。起初他按耐住渴求,只吻着她,托着她腰臀来回磨蹭。她受不住,喘息的空挡,伏在他颈窝里娇啼,只求了一回,他便如得了圣令,打开克制的心笼,放出了早已狰狞如蟒的欲兽。
忽的,蜡油淹没了烛芯,卧房内漆黑一片。只那张架子床,发出急促的吱嘎声响,帘帐颤个不停。慕容鸾音逼出了想要的答案,心里欢喜,身子就酥软的一揉就化似的,萧远峥沉溺在里头,却心有不甘,紧要处逼着慕容鸾音喊他“峥哥哥”,慕容鸾音偏是叫不出口,萧远峥便知她尚未回心转意,爱他不似从前,越发不甘被她操控了去,就起来点了灯,放在床头,看她杏眼红红,娇啼哭泣,再三求饶才罢了。
慕容鸾音在浑身酸软无力中沉沉睡去,萧远峥却睡不着,拿着那封信再三细看,心中惊疑不定。便把慕容鸾音抱到怀中,搂了一夜。
天蒙蒙亮时,萧远峥才要睡去,慕容鸾音却惊醒坐起,“我要回京!”
“怎么了?”萧远峥拍着她背哄道:“是要回京的,今日就开始收拾东西。”
慕容鸾音一听,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缓了缓,躺回他怀里,心有余悸道:“我梦见龙姐姐和嵘三爷游览天下名胜古迹去了,龙姐姐要画一副超越她祖父的山水图,就去爬泰山,龙姐姐被一个樵夫撞下山崖死了,嵘三爷被迫再娶,然后你把他关起来,他思念成疾,疯了。”
萧远峥一听是做梦罢了,就道:“你是看了罗氏的来信,心中忧虑,故此做了一场梦,梦中之事岂可当真。”
慕容鸾音不与他做无谓的争辩,而是道:“我坚信我的梦是预兆,譬如我哥哥,倘若我没追上他,说不得真的会被剥皮楦草拿来威逼你。这样吧,信上说龙姐姐回娘家去了,以嵘三爷黏糊龙姐姐的那个劲儿,定会追去,以他们夫妻二人的脾性,定然不会顺从老公爷,说不得已经打算好,携手离家远游,我们快些赶回京去,问一问他们,若是我赢了,你告诉我,你为何圈定洛淑仪为妻,若是你赢了,我从此不问。如何?”
“不赌。”萧远峥打个哈欠,一条胳膊搭到慕容鸾音腰间,“还早呢,再睡会儿。”
慕容鸾音不甘心,撑起他眼皮迫他睁眼,挑衅道:“堂堂宰辅,怕输不成?”
萧远峥抓住她手塞进绣被,轻笑道:“游览天下名胜古迹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夙愿,你一问,得到的答案不会是旁的,自然是你赢。别闹,我要睡了。”
话落,闭上眼,只片刻呼吸就均匀了。
慕容鸾音瞪大眼睛,不敢信,这人竟睡起懒觉来。
可事实就是,他睡着了。
这人,沉思时,清冷严肃,生气时却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是蔑视一切的冷傲。睡着时,浓密长睫低垂,眉眼朗艳,又是一副清正祥和的样子。
慕容鸾音呆呆看了一会儿,闻着他身上淡淡松竹的清香,脑袋晕晕乎乎也跟着又睡了过去。
夫妻二人睡醒时,就到了用午饭的时候,雪霁初晴,碧荷带着下人们开始收拾回京的行囊。
一切置备齐整,查了个宜出行的黄道吉日,就上路了。
路上不记日,终是赶在腊月初八前一日抵达京城。
府中上下,得知迁任内阁次辅的世子爷回来了,个个欢喜不尽。
二爷萧远峰,带着三爷萧远嵘、四爷萧远岱、五爷萧远峤,迎出门外,恭候道喜。
萧远峥下车后,走向这几个弟弟们,与他们寒暄。
萧远嵘一见着萧远峥就哽咽了,哭着喊了一声“大哥”。
“晚上到拂衣轩等我。”
萧远嵘连忙点头。
慕容鸾音在后面,扶着碧荷的手,踩着下车凳走了下来,萧远峰便
带着弟弟们向她拱手作揖问安。
慕容鸾音微微点头,亦问他们好。
随即,萧远峥在前,慕容鸾音落后半步,萧远峰等缀在后面,一行走至二门,只罗慧心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站在那里迎候。
萧远峰瞥见萧远峥面无表情的样子,连忙解释道:“孙氏月份大了,今日一早身子不适请了郎中,郎中让卧床修养,故此不能来迎。”
慕容鸾音便笑道:“无妨。”
话落,携着罗慧心的手,径自回了瑞雪堂。
这时黑伯才从拐角处走出来,看着萧远峥就长叹一口气,“传主子的话,世子爷回家了,不必先去拜他。您的新官袍、玉笏板,礼部已送了来,放在静园,请您沐浴更衣后进宫面见陛下是要紧。待得得了假,能在家里歇息几日了,他自会见你。”
“知道了。”
却说慕容鸾音,她也本该先去拜见老夫人,但罗慧心也带了老夫人交待的话,不必去福寿堂拜见,让她在瑞雪堂等着老公爷召见。
慕容鸾音心头惴惴,沐浴更衣后,亲自下厨熬了一碗莲子羹,亲自提着食盒往采篱园而去。
采篱园乃是老公爷萧长生在府内的修养之所。
围墙是竹竿扎成,门是柴门,踮起脚尖就能望见里头郁郁葱葱的松柏,还能听见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茯苓敲了一会儿门,黑伯打开门走了出来。
慕容鸾音急忙道:“黑伯,我给舅外祖熬了一碗莲子羹,让我进去和舅外祖说说话吧。”
门前有两块长条石,黑伯坐下后就道:“音丫头,回去吧,主子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既说了,等着他召见你们,这会儿你来了,这个门你也进不去。”
慕容鸾音一下子红了眼,放下食盒和黑伯坐在一起,禁不住问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了他老人家生气吗?还是、还是老夫人和洛表姐在他老人家耳边说了什么?”
黑伯不言语,站起来,走了进去,把门紧紧关上了。
惹得慕容鸾音越发惶惑不解。
舅外祖一向疼爱她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59章 第059章雪夜浓情慕……
慕容鸾音回到瑞雪堂坐立难安,一忽儿怀疑是自己把府中中馈撂给罗慧心,未经过他老人家同意就随着萧远峥去了西州,犯了忌讳;一忽儿又十分愤怒,坚定认为是老夫人和洛淑仪这对祖孙在舅外祖面前进谗言;一忽儿又战战兢兢,认为自己的确没有履行身为当家主母的职责,羞愧不已。
碧荷看着她绕着莲花大香炉转来转去,黛眉紧蹙,闷闷不乐,禁不住就道:“姑娘,您这副愁肠百结的样子,又回到从前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慕容鸾音顿时愣在那里,“你说什么?”
碧荷走上前,把慕容鸾音扶到罗汉床上坐着,接过茯苓捧来的茶,送到她手上,叹息道:“洛表姑娘归府之前,姑娘也是这样日日为世子爷愁肠百结的,奴婢看着心疼,却没有办法。奴婢本以为,姑娘想明白了,不曾想,今日又为老公爷不见您这样一件小事,愁容满面,忧惧不安,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慕容鸾音喃喃自问,心中一个答案清晰的浮现了出来。
那是因为,她心里清楚,终究是舅外祖成全了她与萧远峥的婚事,这也意味着,舅外祖也能毁掉这桩婚事,就像他一句话,就给萧远嵘纳回一个良妾,逼迫的龙姐姐回娘家。
在她获得梦境预兆之前,她经历的是求不得的痛苦,获得梦境预兆之后,她慢慢感知到萧远峥原来爱的是她,她得到了,又害怕失去。
从始至终,她的忧与怖,都只为一个萧远峥。
舅外祖回府后,亲自接出老夫人,直接把中馈交给洛淑仪,就是一个不祥的预兆。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迫等待召见。
而萧远峥又进宫去了,不知何时才回来。
所以她焦虑不安。
可是,焦虑有用吗?
没有。只会让她被焦虑的情绪控制,食不下咽,睡不安枕,长久以往身子都被自己作践坏了。
慕容鸾音梳理清楚了自己焦虑不安的根源,勇敢的面对,反而平静了下来。
走到西次间,脱掉绣鞋,坐到大榻床上就道:“把笔墨纸砚拿来,我要给龙姐姐写一封信。”
碧荷见她黛眉舒展,连忙笑着去拿。
茯苓也笑道:“奴婢为姑娘磨墨。”
慕容鸾音见她们笑,自己也笑了。
一炷香后,慕容鸾音写好信封入信封交给茯苓,道:“我在西州时为龙姐姐制了两匣冷梅香,你到箱笼里找出来,一同交给嵘三爷,让嵘三爷替我转交龙姐姐。”
“是。”
这时冬青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雪人,“姑娘,下大雪了,咱们堆雪人吧。”
慕容鸾音一听,就去推窗。
碧荷连忙止住,到暖阁衣柜里找出一件芙蓉红羽纱面白狐狸里子的披风拢到她身上,又吩咐冬青冬葵去把专放在榻上的熏笼搬来,放了银丝炭,锁住玲珑铜罩子,又在上面裹好一块漳绒花毯,这才亲自去把窗户推开了。
茯苓暗恼自己,终究没有碧荷心细周全,默默把步骤都记了下来,下次姑娘再开窗看雪时,她可以照搬。如此想着,顿时开心起来。
大雪纷飞,仿若柳絮随风起舞。
慕容鸾音裹紧披风,斜倚熏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雪风,笑道:“怎么等都是等,不若把红泥小火炉搬到炕几上,一边赏雪一边煮一壶红枣桂圆甜茶来饮。”
茯苓连忙笑道:“奴婢这就去大厨房,让厨娘做几样姑娘爱吃的糕点来,好不好?”
“极好。我要吃玉露团、透花糍、碧玉糕。你们也点几样自己爱吃的,咱们主仆几个一块美美的赏雪、喝甜茶、吃甜糕。”
茯苓响亮的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碧荷想到什么,便去梳妆台上,把慕容鸾音当做摆件摆在那里的小花篮拿了过来。
这小花篮不过是竹编的,是个海棠花的形状,胜在手艺细致,既结实又没有一点毛刺。
小花篮里头原本装的满满当当的,但在回来的路上慕容鸾音吃了大半,还剩下几块松子糖。
因是萧远峥给她买的,她就没舍得扔。
“暖阁里热,这松子糖有些化了,姑娘还吃吗?”
“不吃了。”
碧荷道:“奴婢一会儿拿给蕊儿她们分了去。这小花篮奴婢擦洗干净,再给姑娘摆到原处?”
慕容鸾音顿了顿,轻点一下头。
待得茯苓提回糕点,地上便有了积雪,天也黑了,冬青带着几个二等丫头把院子里的灯都点亮,嬉闹着堆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小雪人出来。
那株红山茶早已盛开,许是知道她最爱它,彼时虽被白雪压头,却迎寒盛放。但随着它头上的雪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终究是支撑不住,断头落地。
山茶就是这样的品性,它凋零时,不像其他花朵那样,一瓣一瓣凋零,而是整朵整朵的掉。
落英缤纷的景象多美呀,偏偏山茶没有此景,她以前觉得这是山茶的憾事,但现在她真正懂了山茶的决绝。
慕容鸾音喝一口热热的桂圆茶驱散窗外吹来的风雪,道:“把窗户关上吧。”
碧荷已是剥了一小碗橘子瓣,闻言想也没想就笑道:“姑娘难道不是在等世子爷吗?”
“不是。我知道他今夜,明夜,往后小半个月都不会来。因为,明日是腊月初八,是他母亲的祭日,腊月十五是他父亲的祭日。”
碧荷轻拍自己额头一下,直起腰身把插着银叉子的玛瑙碗递过去就道:“姑娘先吃着,奴婢这就把窗户关上。”
慕容鸾音接过玛瑙碗,闻着橘子解腻的清香,顿觉口舌生津,捏起银叉子就往嘴里送了一瓣。
却在此时,漫天飞雪中走来一个人,高束发髻,插戴着翡翠竹节簪,身披深蓝鹤氅,脚踏皂靴,瑰姿俊美,面如冠玉。
碧荷大喜,连忙看向慕容鸾音,却见她嘴里含着一瓣橘子,要吐不吐,芙蓉玉
面皱做一团,一点也没瞧见外头来人。
碧荷会心一笑,没声张,把窗户一关,悄悄下榻,避了出去。
慕容鸾音才费力把那瓣酸橘子咽下去,瞧见碧荷下榻向外走,目光追着她道:“你做什么去,再给我剥一个甜橘子呀。”
冷不丁,却见萧远峥顶着一头一肩的雪走了进来,顿时惊的她杏眼圆睁。
萧远峥脱下鹤氅往罗汉床上一扔,拨开珍珠帘大步走向慕容鸾音,俯身与她对视,星目幽深隐炽。
慕容鸾音的心跳蓦地乱了,被他这样看着,不知怎的有些怕,不敢与他长久的对视,可身子却为他酥软起来。
“你、你怎么会来?”
“我们要生个嫡长子出来,越快越好。”
“啊……”
未等慕容鸾音反应过来,他拿走她手上捧的玛瑙碗放在炕几上,就压了下去。
慕容鸾音倒在熏笼上,搂着他脖子笑道:“别把我的熏笼压坏了。”
“别管。”
北风呼号着,把覆盖在山茶花上的积雪吹散了,枝条漫舞,红花得了喘息之机,昂头盛放。
慕容鸾音察觉到他的焦躁不安,心中隐隐明了,想着今宵有酒今宵醉,就极致热情的缠在他身上。他亦要她吐出小舌,他衔住深吻,恨不能吞入腹中。
子夜时分,窗棂半开,二人共裹一条绣被,倚着熏笼,赏雪,赏红山茶。
萧远峥单手倒出一杯热热的桂圆甜茶递到慕容鸾音嘴边,哄她喝下,就道:“睡吧。”
慕容鸾音已是不能回答,春水一般软在他怀里,惚惚睡了过去。
下了一夜的雪,到得天亮,好似换了人间,银装素裹,好不洁净。采篱园终是传来消息,让他们早食后过去说话。
采篱园中,下人们天蒙蒙亮就起来,清扫出了一条道路。
正堂,廊檐下,挂了两排的鸟笼子,这会儿黑伯正挨个掀起棉套子来,让里头的鸟雀见光,给它们添水添食。
忽见得一个鸟笼子里是空的,连忙对坐在堂上取暖的萧长生道:“主子,您最爱的那只画眉鸟不见了。”
萧长生手内拿着一根长长的铜火棍,正在拨弄脚炉里烧红的炭,闻言就道:“昨夜那鸟儿发疯,叽叽喳喳吵的我睡不着,放生了。”
黑伯禁不住道:“这寒冬腊月的放了它出去,飞不远就冻死了。”
“该死就死。你说是不是,淑儿?”
洛淑仪捧着热热的腊八粥送到萧长生面前,赔笑道:“是。那只画眉再得宠又如何,扰得外祖父睡不好觉,就该死。”
黑伯听屋里那对祖孙的对话,嗓子顿时噎住,抬头瞧见萧远峥慕容鸾音一同走了来,就不吱声了。
堂上,萧长生和洛淑仪几乎是一齐看向外头,但见萧远峥身上罩着一件黑狐裘,慕容鸾音身上罩着一件芙蓉红羽纱面,露着白狐毛滚边的披风,一个清冷肃然,一个娇容艳丽。他们虽是一前一后慢慢走来,却步态一致,可分明慕容鸾音的步子小,萧远峥的步子大,怎么会一致呢,那必然是有人迁就了。
萧长生扯扯嘴角,露出一个龇牙切齿的大笑来。
慕容鸾音心里惦念萧长生这个舅外祖,虽是昨日吃了闭门羹,今日仍旧亲自下厨做了一碗莲子羹,用一个小巧的食盒装着,藏在披风底下暖着,提了来。
甫一进门,却见萧长生手里捧着一碗腊八粥在吃,她顿了顿,仍旧把自己做的莲子羹拿了出来,露出乖笑,“舅外祖,我给您熬了一碗莲子羹,甜淡适宜,保证和我祖母熬出来的一模一样,请您品尝。”
说着话,就要走上前去,萧长生缓缓抬起头,死盯慕容鸾音一眼,笑道:“你站那里吧。淑儿。”
“是。”洛淑仪从萧长生身后衣袂翩翩走出来,轻笑道:“妹妹,交给我吧。”
慕容鸾音已是知道她的底色,未等她靠近,就径直把小食盒放到了一旁的茶桌上。
洛淑仪面不改色,笑了笑,又退回萧长生身后。
萧长生拄着铜火棍,冷眼看着萧远峥,萧远峥瞥着那根铜火棍,缓缓攥紧了拳头,前胸后背的皮肉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算算日子,慕容氏嫁进来也有四年了,我问一声,有喜了吗?”
慕容鸾音听了,震惊又难过,立时就道:“舅外祖,你竟然叫我慕容氏?!”
萧长生忽的暴怒,“你闭嘴!”
慕容鸾音顿时吓的一激灵,脸色惨白。
萧远峥死攥着拳头,僵站在那里没吭声。
“四年无子,你就是罪人,我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念在你祖母的份上,不休你,但是我要给峥儿娶个平妻,淑儿正合适,也不用大办,择个良辰吉时,在绛仙阁拜堂成亲,走个过场就罢了。你既然不喜管家,那就退后一步,从此府中中馈交给淑儿,我才放心。”
慕容鸾音慌忙看向萧远峥,却见他额上冷汗涔涔,脸色比她还难看,顿觉孤立无援。
萧长生把他们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冷笑连连。
“算你们识相,就这么定了。”
“慢着。”慕容鸾音深吸一口气,直视萧长生,冷笑道:“老公爷不必看在我祖母的面子上了,也别委屈了洛表姐,我自请下堂,与萧远峥和离便是,劳烦老公爷把我祖母赠予您的墨玉药兽令牌还给我慕容氏,那是我嫁妆的一部分,从此我们两家的婚姻之盟就此作罢。”
萧长生缓缓举起手中铜火棍指着慕容鸾音,“你到我跟前来,再说一遍。”
萧远峥蓦地用后背挡住那根铜火棍,怒斥慕容鸾音,“慕容氏,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滚回瑞雪堂去。”
“我不……”
萧远峥蓦地捂住慕容鸾音的嘴,将她抱出门外,“快滚!”
慕容鸾音眼睛酸胀,蓦地滚下泪来。
这时洛淑仪从后面走出来,含笑拉住慕容鸾音,“阿音妹妹,借一步说话。”
慕容鸾音眼睁睁看着萧远峥关上了堂屋门,这才一抹眼泪,甩开洛淑仪的手向园子外走去。
屋内,萧长生笑吟吟的看着萧远峥,“乖孙,祖父听闻你心里爱的是淑儿,祖父想明白了,所以就想成全你,令乖孙你得偿所愿,哎呦,我的乖孙呦,脸上怎么没有一点笑模样呢,笑一个。”
萧远峥缓缓跪地,咬牙道:“府中流言都是祖母暗中让人散布的,祖父不可当真。何况、何况所谓平妻,都是没规矩的人家弄出来的,不可效仿。”
萧长生握着铜火棍,在火炭上戳来戳去,继续笑道:“为子嗣大计,效仿一回无妨。我翻过黄历了,明日就是个好日子,你就和淑儿拜堂吧,当夜就洞房,我亲自盯着你洞房。”
萧远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坚如磐石。
“除了阿音,我不会再娶任何女人。”
“好啊、好啊。”萧长生哈哈大笑,笑的两眼泪流,“我呕心沥血培养的你,文武全才,智计无双,你却用在选妻上。让我捋一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的。是从我写下慕容鸾音和洛淑仪的名字让你圈定妻子人选的时候吗?不是。”
萧长生阴冷的盯着萧远峥,“应当比四年前还早,从你意识到,我痛恨你父亲为你母亲殉情,为了防止你重蹈覆辙,拿烙铁烙你的时候吧,你那时候就有意疏远慕容鸾音了,你那时候才十四五岁吧,慕容鸾音才八九岁吧,哎呦,我哪里能想到。”
“不是……”
“你闭嘴,让我自己捋顺。”萧长生拄着铜铁棍,脸也搁在自己的手背上,咧嘴笑道:“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娶你选定的,所以故意圈了洛淑仪,是不是?”
萧远峥僵硬的挺直腰身,垂眸道:“是。”
“哈,让我说对了。”萧长生抬起头,像看一件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一样看着萧远峥,“你还佯装冷落慕容鸾音三年,直到我嘱咐黑彧,让他催促你生嫡长子,你才趁势搬入瑞雪堂,伪装的天衣无缝,还让旁人以为你是为了子嗣,委曲求全,是不是?”
“是!”
萧长生兴奋的继续分析,“能忍三年,说明你能忍耐,忍耐潜藏是成大事的必备品质,好!在我让你选妻时,你知道我会防你一手,所以毫不犹豫圈定了洛淑仪,放手一赌,说明你胆大果决,也好!决断的前提是你要摸透我的心思,还有做前期的铺垫,说明你观察入微,沉稳老道,更好了!最后,你成功骗过了我,娶到了心爱的女人,说明你毅力卓绝,心智已经超过我了,好极了!”
彼时,那根一直插在火盆里的铜火棍末端已经烧的通红,萧长生缓缓拔了出来,脸上兴奋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痛恨,“你有这份隐忍和算计,你干什么不好,你用在谋求一个女人上,你太令我失望了!”
第60章 第060章痴情种采篱……
采篱园外,洛淑仪拦住慕容鸾音的去路,脸上带着一抹大度宽容的笑,“阿音妹妹,你别怕。”
慕容鸾音本不想理她,但一听她说出这样一句怪话来,禁不住就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怕什么,怕你吗?可笑。”
“你不同意峥表哥娶我为平妻,不就是怕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后,把你撇在一边,再也没有指望了嘛。”洛淑仪极力压着上扬的唇角,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慕容鸾音,“你放心,待得我们成亲后,每月里我身子不方便的时候,会劝着峥表哥去你院里的,外祖父想要峥表哥子嗣繁茂,只我一个怎么行,咱们姐妹齐心,能生多生,岂不好?”
慕容鸾音气笑了,“洛表姐,你的意思是,他爱的是你?”
“你不承认没关系,事实在那里摆着,外祖父让峥表哥选妻时,他圈定的是我。”
慕容鸾音打量她一回,见她脸上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想到萧远峥说她擅于伪装,心中不禁发寒,“我现在才知道一个人说起损人利己的谎话来,竟真的能做到脸不红气不喘,以假乱真。他一个断案如神的人,爱你什么,爱你曾经小小年纪就蓄意摔死一个三岁女娃吗?”
洛淑仪脸色顿变,上扬的唇角垂了下去,“你听谁说的?”
慕容鸾音冷笑,“你做下的这桩恶事,除了他还有旁人知道吗?”
“他为什么告诉你?!”
“你猜去吧。”
洛淑仪捏紧帕子,浑身颤抖,不死心的继续道:“他那样一个秉公执法的人却愿意为我抹除痕迹,正说明他心里爱怜我,认同我为母报仇。他爱的是我,你死心吧!”
慕容鸾音并不与她争辩,而是道:“你执意说他爱的是你,那就是吧。我不管他爱谁,我只知道,我是他妻子一天,就不可能同意他娶你。你想做他的平妻,除非让他与我和离。”
洛淑仪从始至终没在慕容鸾音脸上捕捉到伤心欲绝的表情,未能下蛆成功,心里长久以来堆积的嫉恨一霎暴发,“他不爱我,难道就爱你吗?!你也别痴心妄想,他敬畏外祖父到骨子里,外祖父既让他娶我,他就会娶!就像当初他明明圈定我做他的妻子,却不得不听从外祖父的命令娶你一样!你抢我良缘,毁我一生,我誓要你百倍偿还!”
慕容鸾音听她说完,脑海中似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喃喃道:“是啊,他到底为什么选你……”
洛淑仪见她终于开始怀疑,心中大喜,“自然是因为我温柔贤淑,擅理中馈,最适合做当家主母,一族宗妇,峥表哥肩负延续家族尊荣的重任,只有我能做好他的贤内助。”
慕容鸾音忽的想到他胸前后背那些烙痕,她曾当着他面推测出是舅外祖烙的,他没有否认,她本以为舅外祖用这样的手段是为了锻造他成才,可现在想来,却透着狠毒怪异。
“不对,不是这样的。”
烙痕……方胜纹烙痕……方胜……为什么偏偏要用方胜纹的烙铁……
谁偏爱方胜纹来着……
“他父亲!”
他父亲怎么死的……
她记起来了,祖母曾流着泪说过,他父亲是吐血死的。
他父亲死在他母亲头七那天。
心碎吐血而亡。
是殉情!是殉情!
慕容鸾音忽的想到堂屋内,舅外祖手里一直拄着一根铜火棍,那火棍的末端正是方胜的形状。
想到此处,她的脸顿时煞白,转身就向园内跑去。
洛淑仪终于见她脸色大变,正觉畅快,却又见她转身跑回园子,生怕她寻死觅活不同意,连忙跟了上去。
屋内,萧长生喝令萧远峥脱掉狐裘,露出胸膛,举着烙铁,恨的老眼赤红,道:“你背出来,只要你背出来我常常警告你的那段话,今日就不罚你了。”
萧远峥挺直脊背,垂眸领受。
萧长生见他竟死撑着不言语,顿时又恨又怒,一双老眼中血丝密布,“你说啊!你说:女人只是绵延子嗣的器物,哪个女人让你动了情你就杀哪个!一旦对女人动情,她就会控制你,你会成为她的奴隶!女人是祸水,是害死吾儿的祸害!”
就在这时慕容鸾音闯了进来,惊见萧长生竟真的亲手对萧远峥施刑,大悲大怒,扑了过去,“不要!”
萧长生见慕容鸾音又回来自投罗网,顿时满脸阴鸷,“是她这张小脸蛋媚惑了你吗?”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萧长生调转烙铁方向对准慕容鸾音时,萧远峥蓦地转身接住扑来的慕容鸾音,将她护在怀里,以自己的后背承接了那烧红的烙铁。
“滋”地一声,就有烧糊衣料的浓烟冒了出来。
慕容鸾音被他严严实实护在胸口处,一霎闻到了肉焦味儿。
“峥哥哥……”慕容鸾音痛哭失声。
萧远峥没吭一声,只是冷汗涔涔的搂紧她。以前受刑时,违背本心背着那段话,只觉身心都扭曲痛苦,而今搂她在怀,听得她哭着喊他“峥哥哥”,竟觉快活。
“我没事,不疼。”
萧长生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俨然又是一对萧璟谢昭云,可他老了,再也锻造不出一个能撑起萧氏荣耀的萧远峥。
想到他终有一日会重蹈他爹的覆辙,萧长生气的浑身发抖,“没出息的东西!没出息的东西!与其你终有一日会为了一个女人殉情,倒不如我先亲手杀了你!你是我锻造出来的,就该我亲手毁灭!”
萧远峥背对萧长生,慕容鸾音伏在萧远峥怀里,正看见萧长生举起烙铁要砸萧远峥的头,她立时两手护住他后脑,凄声哭喊:“萧长生,你这个懦夫!”
萧长生高举烙铁悬空,震怒,“你说谁是懦夫?!”
“我说你,就是你。”慕容鸾音大喘一口气,流着泪道:“我们在西州已经查明,婆母在鲸落楼吃河豚中毒而死,不是意外,而是白玉京设下的圈套。明明是邪教的错,你不想着剿灭邪教为他们夫妻报仇,却一味儿用残酷手段摧残峥哥哥,你、你就是窝里横,你就是懦夫里的懦夫,我看不起你!祖母曾经盛赞你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是她敬仰爱戴的兄长,我一点没看出来,只觉得你是畏强残弱的懦夫!”
萧长生撕声怒吼,“你放屁,你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吼罢这一句,撂下烙铁,抚着胸口剧烈咳嗽。
慕容鸾音见他咳嗽的仿佛要背过气去,又觉他因痛失爱子心性扭曲可怜,咽喉哽住,泪落如雨。
萧远峥等着适应了脊背上那一片的疼,就放开慕容鸾音,转身跪向萧长生,“祖父,我深知你内心的恐惧,无非是怕白玉京故技重施,我向你保证,我们绝不会重蹈覆辙,我会保护好阿音,我们也会尽快生下嫡长子,请您不要再逼我娶洛淑仪,又或者其他什么女人。你之所以要逼我娶洛淑仪为平妻,无非是要在我和阿音之间插入一根针,造成一段裂痕,是阳谋,可被我识破了就没用了,歇了这番心思吧。”
萧长生咳嗽止住,喘着粗气抓挠自己的手臂,“白玉京无孔不入,你怎么保证她慕容鸾音不会像谢昭云一样死去?”
萧远峥看着慕容鸾音,心弦一霎绷紧,连忙道:“二弟重新布置了府中的防卫,只要阿音呆在内宅,一定不会有事。”
慕容鸾音听了,顿生惊惶,连忙去拽他衣袖。
萧远峥握紧她的手,继续道:“而且,我已掌握了白玉京控制教徒
的一部分手段,只要找到仙主,就能彻底剿灭白玉京,这才是从源头上杜绝的办法。”
萧长生冷笑,把自己手臂抓出一道道的血痕,“想我一个无情的人,呕心沥血,付出一切,竟教出了两个痴情种。若是让我知道慕容鸾音踏出府门一步,峥儿,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是吗?”
萧远峥垂眸应“是”。
“滚吧,快滚!”
话落,就转着轮椅后退,调转方向急匆匆向内室行去。
萧远峥见状,生怕他改变主意,连忙捞起自己的狐裘披在身上,拉着慕容鸾音逃出采篱园,一同回了瑞雪堂。
躲在门旁里听了许久的洛淑仪,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远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一颗心也似被架到了火堆上炙烤,烧的她恨不能毁天灭地。
彼时,太阳渐渐发威,把铺满大地的雪晒化了一层,倒比下雪时还冷些。
慕容鸾音见他额上沁着冷汗,便把心里的凄惶压下,扶他到暖阁里坐着。当她脱下他的狐裘与衣衫,看向他光裸的后背,就见左肩胛上被烙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方胜图案。
想到他说过一句“皮肉的疼算什么,早习惯了”,她的心就揪疼起来。
萧远峥感受到背脊上一滴一滴的热泪,转过身来抱她在腿上坐着,轻笑道:“虽说我爱极你哭的眼睛红红的模样,却不在这时候。”
慕容鸾音抽噎一下,不理他的调笑,推一下他的胸膛站起来就道:“转过去,我给你上药。”
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蘸烈酒为他清理烧伤。
萧远峥“嘶”声吸气。
待得慕容鸾音为他抹上药膏,缠上白布,就被他一把搂到怀里亲起来。
慕容鸾音心里为他疼着,又顾忌着他背上的烧伤,就乖柔的任他索取。
碧荷本想进来问午饭吃什么,手将将伸向珠帘要拨开,忽听见热辣辣的咂吮声,往内一瞧,却见世子爷的手臂掩在她们姑娘蕊红色裙摆下,脸一红急忙退避了出去。
片刻后,萧远峥坐到月牙凳上,一臂环住慕容鸾音的腰臀,按着她挎坐在他腰腹下,一手捧着她娇红起来的脸道:“幼时模糊看见父亲跪在母亲腿间,想着,堂堂男子汉,如何能跪女子,即便那女子是自己的妻子也不行,少年时,偷看避火图,才知他们在做什么。我仍旧撇嘴不屑,可你越长越大,出落的越来越牵动我的心,实在令我渴之如狂。阿音妹妹,我的每一寸血肉都叫嚣着,想要你,只有你。”
慕容鸾音的眼睛鼻头都红了,哽咽落泪,却不想被他看见,脸埋藏到他颈窝里紧贴着蹭弄。待得他感知到她潺潺春水的回应,一霎便化作蛟龙,于春水中纵性冲撞。
那边厢碧荷就急忙吩咐茶房烧水。
茯苓不知屋内情形,只以为是缺了茶水,就道:“炉子上有炖好的,我去提。”
碧荷连忙拦住,“不是喝的水,是洗澡水。”
茯苓一下听懂了,禁不住道:“世子爷不是伤着了吗……”
“慎言。”
茯苓见碧荷沉了脸,立马知道自己犯了忌讳,连忙站起身应“是”。
“眼瞅着到午时了,你去大厨房点几样世子爷和姑娘爱吃的吧。”
“是。”
谁知,那主子俩过了午时才起来,更衣后,用过饭,太阳就西斜了。
慕容鸾音心中有事,就请他在西次间大榻床上,隔着一张炕几对坐。
萧远峥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就笑道:“何事?”
“在采篱园,你说要我呆在内宅是什么意思?是呆一两天,应付老公爷,还是从此以后真的不许我踏出府门?”
萧远峥端起茶盏刚要喝,闻言心头警铃大作,放下茶盏安抚道:“待得我彻底剿灭了白玉京,斩杀了那仙主,你想出门便可带着护卫出门。现下里,只好委屈你。”
慕容鸾音心想,果然是这个结果。
“按你的意思,倘若一年没剿灭白玉京,我一年都不能出门,十年没剿灭白玉京,我十年都不能出门,是吗?可若是白玉京畏惧了你,从此避世不出,等到你百年之后再出来兴风作浪,你也要将我困锁内宅一辈子吗?”
萧远峥一时不能回答,转而哄道:“阿音,自从我父亲死后,祖父就有些偏执,他既然已经退了一步,我们也当退一步,你能否为了我,牺牲一点自由?”
慕容鸾音怔怔看着他,满心凄惶,“我改变了洛淑仪失去生育能力的命运,改变了哥哥惨死的命运,我本以为我也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可到了此时此刻我却发现,倘若我答应你牺牲自由,我依旧会落得个郁悔而终的结局。所以,我不答应。我现在就要回娘家看望父母,倘若被采篱园的老公爷发现,随他去,大不了就和离。”
萧远峥想到她说过的那个梦境结局,又心疼又生气,“在你的梦境里,你不知道我爱你,所以在内宅呆着胡思乱想,这才导致郁悔而终。可现在你知道了,我炽热的爱着你,你又怎会再郁悔而终。阿音,你不要胡闹,我答应你,会竭尽全力剿灭白玉京,绝不会委屈你太久。”
慕容鸾音听他说“胡闹”两个字,心就灰了,不做无谓的争辩,下榻穿鞋,扭头对窗外就道:“备车,我要回家看望父母。”
“不许进来!”
在窗外美人靠上坐着听吩咐的碧荷冬葵,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冬葵自来没有主张,慌忙看向碧荷,张嘴无声询问,“听谁的?”
碧荷也犯难,一时没吭声。倒不是不向着自家姑娘,她是怕自己进去后撞见那主子俩又和好了,又抱在一起亲嘴。
萧远峥抢走慕容鸾音脚上的软底绣鞋塞袖子里,笑道:“你走。”
“你可恶!”慕容鸾音泫然欲泣,“你还笑,你在笑什么,笑我拿梦境胡闹吗?还是从骨子里就认为,我嫁给你本该一辈子呆在内宅,做你的贤内助?那你就错了。真真枉费了你一番心机谋我,最合适做你妻子的真该是洛淑仪!”
话落,光着脚就向外走去。
萧远峥连忙拦腰抱起,按到榻上坐着不许她动,拧眉怒道:“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你试试。”
“偏要再说,你能拿我怎么样?”慕容鸾音上半身动弹不得,就抬脚踹他胸膛,“你有本事就从早到晚亲自看着我,但凡你去上朝,我就大摇大摆出门去。”
“他会杀了你,他真干得出来。”萧远峥任由她踹了两脚,就自己坐下,把她箍在怀里,吻她微微红肿的唇。
慕容鸾音抿着嘴不给亲,身子绷的直直的,眼泪无声而落。
萧远峥实在不舍得,就抚着她脸道:“今日就想回去看望岳父岳母?”
慕容鸾音哭着点头,“嗯,就要今天去。”
萧远峥无奈道:“顶风作案是吧。”
慕容鸾音听出他话音里的妥协,杏眸顿时晶亮起来,殷殷期盼的看着他。
“待我想个瞒天过海的法子。”
约莫一炷香后,萧远峥就带着两个小厮两个护卫出门去了。
却说慕容家这两日也有一番事故。
慕容文博被人当街拽出马车,抢走他腰间佩戴的墨玉药兽佩砸的稀巴烂,还挨了一顿没头没脸的臭骂。
彼时,慕容文博把自己关在祖宗祠堂里,羞愧的谁也不见。
何赛仙问他得罪了谁,他也不说,短短半日功夫嘴里就急出一个疮来。
慕容韫玉怒不可遏,在祠堂门口团团转,“不该啊、不该啊,妹丈如今的官位,头上只一个半截身子埋黄土的老首辅压着,明眼人都知道,妹丈就是下一任首辅,究竟是何人,竟敢当街臭骂首辅的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