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他的桑师妹是个脚踏两条船……


    冰棺中的女人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睡,但三千青丝已化作丝线,延伸至地宫各处。


    更可怕的是,她的胸口嵌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每搏动一次,就有新的丝线从血管中生出。


    “这就是傀儡之主吗?”桑知抬起头,看向冰棺中的女人。


    慕朝不偏不倚地看过去,手中剑已然出鞘,他将自己的剑递给桑知,说:“你来吧。”


    桑知有些懵地看着他。


    啥意思,我来吗?


    慕朝甚至只是通知,将剑塞进她的手中后便退到一侧静静地注视着前方。


    冰棺在一片血光中发出刺耳的龟裂声,桑知捏着剑柄有些犹豫,“真的让我来吗?”桑知回头看向慕朝,终于注意到少年脖颈处的黑线更加加重。


    “我们都被控制了,杀不了她。”慕朝看着桑知,“如今能够动手的只有你。”


    桑知被少年的话给激励到,双手颤抖,硬着头皮上前狠狠刺了下去。


    可剑尖在离那个女如心口只剩半寸时,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开。冰棺轰然炸裂,寒气如浪潮般席卷整个地宫,将满地碎石冻出霜花。


    “多久了……”


    女人的声音像冰锥划过琉璃,清冷中带着诡异的回响。待到雾气散尽,露出那张与慕朝七分相似的脸——凤眼薄唇,只是右半边脸覆满蛛网般的傀儡丝,如同戴了半张银网面具。


    桑知的剑“哐当”落地。


    “你?”


    女人赤足踏出冰棺,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一朵冰莲,三千青丝已经变成银白的傀儡丝。


    陈先在看清那女人面容之后,也微微瞪眼张大嘴巴:“老…老大,她…你……这……”


    “这也太像了吧?”陈先喃喃道。


    *


    四周弥漫着血雾,视线一时间被遮挡。


    周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像是空洞的虚无。


    慕朝看着眼前景象骤然扭曲——


    红纱暖帐,烛影摇红。


    他瞳孔微缩,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间陌生的寝殿内,鎏金香炉吞吐着媚香,珠帘轻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渐渐的,泠泠作响的银铃声打破寂静。


    一抹身影悄然靠近,带着清甜的荔枝香。


    “慕朝!”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猛地转身,看见桑知赤足踏来,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她的步伐轻轻作响。


    她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红纱裙,乌黑的长发垂落至腰间,眼尾泛红,唇瓣如血般艳丽。


    慕朝的呼吸微微一滞。


    “你受伤了?”


    傀儡桑知靠近他,指尖轻轻抚上他的喉结,声音低柔似蛊。


    慕朝眸光一沉,剑鞘抵住她的心口,面上划过一丝厌恶:“别碰我。”


    她轻笑一声,不退反进,指尖突然化作锋利的刀锋,抵在他的颈侧:“你为什么这么凶,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慕朝猛地后仰避开,剑气如霜雪横扫,将傀儡桑知逼退数步。


    “生气了?”傀儡桑知歪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妖异的红光,她突然跨坐到他腰间,俯身贴近,吐息间带着血腥的甜香:“你可以对我做,你想要对她做的一切……”


    “我保证,我会比她更让你疯狂。”


    傀儡桑知懵懂中带着近乎疯狂的艳俗,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可在慕朝看来眼前的桑知却犹如一团恶心的腐肉一般。


    他眼神骤冷,一把掐住了傀儡的脖颈:“我说了,滚远点!”


    “呵……”


    傀儡桑知低低地笑了,声音逐渐扭曲。她的身体如烟般散开,化作万千丝线,缠绕上慕朝的四肢,每一根丝线上,都浮现出一段记忆碎片——


    月夜药谷,少女主动凑上来的吻。


    藏书阁二层,少女飞奔而来的身影。


    试炼台上,那柄向自己飞来的佩剑。


    “承认吧……”心魔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如毒蛇般钻进他的心底,“你早就忘记了一开始的誓言。”


    “你不是一开始下定决心要杀了她吗?”


    慕朝徒手扯断缠绕在心口的傀儡丝,任由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捏碎了最后一块记忆碎片——


    是那片竹林匆匆赶来的桑知,笑眯眯地蹲在他面前。


    “你窥探得够多了。”慕朝的声音冰冷。


    “幻象再像……”他低语,剑气轰然爆发,“也模仿不出她的笨拙。”


    整个幻境如镜面般破裂。


    等慕朝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跪在地面上,额头早已渗出冷汗,而真正的桑知与陈先同时昏睡在一侧,似乎还陷在幻境之中无法逃脱。


    四周的傀儡丝已经开始渐渐缠绕住他们二人。


    慕朝见状,蹙眉上前查看桑知的情况。


    看着少女紧蹙的眉梢,他定定地看着她,脑海中又一次出现了傀儡桑知的模样。


    慕朝松开手,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刚要想办法唤醒桑知,忽然听见沉溺于幻境中的少女喃喃出声:“凌千绝!”


    一时间,整个石洞内寂静无比。


    慕朝嘴角刚刚浮现的笑僵在嘴角,伴随着俯身的动作,眼中的柔情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死潭般的凝视。


    凌千绝?


    慕朝在心中重复着这三个字,舌头顶了顶腮帮子如同气笑一般,板着脸站直了身子。


    他缓缓闭上眼,视线转向周围不断靠近的傀儡,心口中被勾起了杀戮的兴奋。


    他蹙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差点忘了。”


    他的桑师妹是个脚踏两条船的家伙。


    桑知的幻境中并没有慕朝幻境来得刺激,相反更多的是一种苏爽之感,尤其是她看见凌千绝跪在自己脚边祈求原


    谅时。


    桑知觉得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她一连抽了凌千绝那可恶的家伙好几个巴掌,抽到后面手掌心都已经有些酥麻。


    虽然明知道眼前的场景可能只是个幻境,但是架不住过瘾啊!


    当她跃跃欲试还要动手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传来了一道阴冷狠戾的视线,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在暗处紧紧盯着自己。


    浑身不自在。


    桑知有些不舍得从幻境中挣扎苏醒,刚一睁眼就被一股难闻而又粘腻的液体溅了一脸。


    什么情况?


    她大脑瞬间宕机了一瞬,紧接着便看见了傀儡们四肢飞溅的场景,整个地面上都溅满了黑色粘稠的液体。


    像是机油,又像是某种血液。


    慕朝跟疯了一般,拎着一柄血淋淋的剑站在那堆残骸上,他脚边缠绕着一团接着一团蠕动的傀儡丝。


    自己就抽了凌千绝几个巴掌的功夫,这个慕朝又黑化了吗?


    桑知在心里琢磨着,在思考自己现在是接着晕过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还是怎么样。


    她压根就没有察觉到。


    慕朝盯着自己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了。


    桑知揉了揉太阳穴,看向身侧还呼呼大睡的陈先,想也不想就狠狠掐了他一把。


    还在美梦中的陈先直接从地面上弹射起来,痛呼一声:“何人扰我美梦!”


    声音不大,但是足够引起慕朝的注意。


    桑知装作悠悠转醒的模样,一脸吃惊地看向周围的狼藉,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陈先回过神来,很显然也被周围的场景吓到了,嘴角微微抽搐两下,吐槽道:“不明显吗?我老大疯了。”


    “你也这么觉得吗!”


    听到陈先的话,桑知还有些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如同寻找到了知音一般。


    果然,不止自己觉得慕朝疯了!


    周围的傀儡已经被处理干净。


    慕朝从冰棺下回来,对着脚边的残骸视若无睹,他拎着手中的长剑,视线落在了桑知的身上。


    接着,挪到了二人紧握的手上。


    片刻之后,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沉声说道:“走吧,让这冰棺里的魔物逃了。”


    这个石洞后面有一间密室,方才慕朝动手的时候专门留意了一下,那密室中有着不少青云宗外门弟子模样的傀儡。


    看上去都是一些还未来得及做成傀儡的弟子。


    在那间密室里,桑知甚至还看见了失散许久的木南风,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冻住了躯体,呈一种搞笑的姿势僵住。


    好在这些简单的冷冻术对桑知而言并不算特别难,不出一个时辰密室中所有的青云宗弟子都纷纷醒了过来。


    他们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看向桑知惊讶询问:“发生什么?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桑知的目光扫过密室里的所有人,甚至连角落都没有放过,她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这里并没有青瑶的身影!


    那看样子,青瑶的情况似乎还要更加糟糕一些。


    经过陈先的讲述,青云宗弟子们终于明白了他们此刻的境地,在听见他们所有人的期限只剩下不到三日时,一群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慌乱了起来。


    木南风也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如梦初醒般嘀咕:“见鬼了,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是去小厨房找吃的了吗?”陈先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懈下来,有些好奇地问木南风。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时木南风应该是去后院厨房才对,为何会与那群青云宗弟子一同出现在密室之中?


    木南风身子一僵,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


    他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空白,接着面露古怪重复道:“后院厨房、后院厨房……”


    “你们有人看见青瑶吗?”


    桑知觉得很奇怪,脱口而出问道。


    周围的弟子纷纷摇头,表示他们有意识就看见桑知等人,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木南风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他着急地抓住慕朝的衣袖提醒道:“后院厨房还有不少我们同门弟子!”


    “那些傀儡吃人肉!”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赏你个巴掌


    与此同时,青云宗仙台之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位长老,原先沈钰与顾临风坐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靠坐在主席的掌门捋了捋胡须,摇头道:“这个阿钰性子还是有些太急了。”


    木长老难得板着一张脸,看向掌门的那位玄长老,语气肃然,一双清明的眸子难得压了下来:“所以青云宗就这么放任外门弟子落入险境吗?”


    掌门似乎不明白木长老在说些什么,有些诧异地看向玄长老:“这…这是何意?”


    “不是幻境试炼吗?”掌门不明白为什么木长老会这么动怒,扭头看向身后之人。


    玄长老弯了弯唇,面上也不显:“掌门莫要担忧,此一切都不过是幻境罢了。”玄长老说得那般笃定,视线落在了巨大水镜之上。


    水镜之中,千机古城的影像还停留在众多弟子昏迷的场景,丝毫也没有桑知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


    千机古城,一行人从密室上重新回到厢房之中,将本就狭窄的包间挤得满满当当。


    戏台上,唱曲的女子依旧藏在黑暗之中,只有天顶上落下的一束月光洒在她的脚边,婉转凄凉的曲调让人心生哀怨。


    陈先原先想要留在包厢之中,但是看了看慕朝的动作,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跟随一同去了后院。


    夜色渐浓,后院那些傀儡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最终定格成各种古怪的姿势。


    “他们…晚上不活动吗?”桑知小声问。


    慕朝突然驻足,桑知险些就要撞上他的后背。


    少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抿唇看向那些傀儡,他声音紧绷:“不对,活傀儡不需要休息。”


    仿佛回应他的判断,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咔哒”声,所有傀儡的头颅同时转向了四人所在的位置,空洞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绿光。


    后院的边界开始无限延伸。


    “跑!”


    桑知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身侧慕朝的手腕冲向最近的建筑之中,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数十具傀儡正在蜂拥追来。


    曲调的那一句歌词并不只是对应他们一行活人,同样也对应着活傀儡们。


    桑知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般越来越慢。


    她咬牙推了推面前紧闭的柴门,“进不去!”


    慕朝一剑劈开锁链,拽着她跌入黑暗。


    沉重的门板在身后合拢,傀儡们的抓挠声不绝于耳,桑知累得双手撑膝,呼吸急促,心跳如鼓声般强烈。


    “这些只是最低级的傀儡,没有灵识。”慕朝开口解释道。


    桑知点燃一张符纸,微弱的焰光照出她紧蹙的眉头。


    “你确定吗?”


    慕朝透过缝隙查看着屋外的情况,并没有看向她,却清晰地应了一下:“嗯。”


    火光映照下,桑知这才看清了这间柴房的诡异景象——整个屋子里站满了华丽的傀儡,她们全部都保持着梳妆的姿势,灰蒙蒙的帷幕拖曳在地上,积起厚厚一层灰。


    隐约可见几个戏服傀儡定格在表演中途。


    慕朝检查了一圈返回:“这里暂时安全,木南风他们应该也能够找到躲藏的地方。”


    “你觉得这是巧合吗?”桑知靠坐在地面上,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我们刚刚到后院就……”


    “有人操控。”慕朝从袖中取出一张眼熟的纸张,“这是今日的戏曲栏目。”


    桑知凑近查看,那张不知道是什么皮制成的纸张背面竟然潦草记载着某种禁忌傀儡术,边缘还有干涸的血迹,其中最让人心惊


    的落款——“林雾”。


    这个名字让桑知觉得熟悉而又陌生,她的动作僵在原地,想要仔细回忆,脑海中就如同针尖穿梭一般,疼得她几乎要晕过去。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桑知倒吸一口凉气。


    慕朝目光锐利,竟然露出一丝惊讶:“你确定?”


    没等桑知回答,这间柴房深处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鼓响,所有定格的傀儡头颅齐刷刷转向声源。


    “欢迎来到,傀儡世界。”女人的声音沙哑,目光却没有看向他们这。


    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桑知微微发抖,只见那女人纤长如青葱的十指牵动着无数根几乎不可见的银线,连向窗外的每个角落。


    她忽然想起自己赶功课时,急匆匆扫过几眼的古籍,上面就有这种描述——傀儡大师的最高境界,以魂为丝,操弄众生。


    桑知横剑在前:“小心幻术。”


    果然,四周的景象又一次开始扭曲,周围变成了一片血色竹林,而他们身上的服饰不知何时也变了模样。


    更可怕的是,桑知发现自己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动起来。


    “月下相逢,天定良缘。”女人吟唱着,“第一幕——美人投怀。”


    桑知感到一股无形力量操控着自己向慕朝靠近,她强迫自己抵抗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抚上少年胸膛。


    慕朝看着与梦境相似的场景,冷笑一声,剑锋划过虚空斩断了几根无形丝线。


    桑知顿时恢复部分控制,却因为惯性跌入慕朝怀中。


    少年身上那清冽的柠檬香混杂着些许松木包围了她,耳边是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


    桑知下意识想要同慕朝一起战斗,不像成为累赘,急忙想要挣脱却发现双腿仍被操控着缠上慕朝的腰。


    “别动!”慕朝突然厉喝,“越挣扎束缚越紧。”


    桑知僵住,明显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嘴里嘟囔着:“可是这样太近了……”


    慕朝明显怔住,忽地又想到了桑知陷入幻境中所喊出的那个名字——那个幻境能够察觉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他突然解开一直系在腕间的白色布带,蒙住了桑知的眼睛,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这样行了吗?”


    不知为什么,桑知总觉得慕朝的语气似乎冷了不少。


    黑暗中她感受到慕朝一只手环住自己的腰,另一只手持剑应对傀儡丝。


    失去视觉后,其他感官异常敏锐——慕朝的呼吸频率,他肌肉的每一次绷紧,甚至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辨。


    奇怪的是,那种羞耻感似乎真的减轻了。


    “有意思。”女人的声音忽远忽近,“朝儿,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桑知感到慕朝身体一僵,听到那个亲昵称呼后,她又想起了冰棺中与慕朝七分相似的女人。


    “相信我吗?”慕朝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数到三,往你右侧丢爆裂符。”


    桑知听到丝线破空的尖啸,闻到慕朝身上渐浓的血腥气,甚至能够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一、二——”


    第三声被一个震耳欲聋的爆炸淹没,慕朝搂着她腾空而起,桑知感到至少三根丝线擦着脸颊飞过。


    落地时慕朝闷哼一声,想必是伤口被牵动了。


    “你左侧立柱。”他语速极快,“七步距离,有暗门。”


    桑知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突然一轻——慕朝竟将她整个人抛向空中!桑知尖叫一声,精准地落在了他描述的位置附近。


    近乎同时,她听到身后原先慕朝的方向传来地面破裂的巨响。


    “摸到门了吗?”慕朝的喊声夹杂在打斗声中。


    很显然,慕朝不可能会是傀儡大师的对手,尤其是当他身上还有着原先种下的傀儡丝。


    桑知知道慕朝蒙住自己的眼睛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样并不会受到幻象影响。


    她双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终于触到一道冰凉的金属门环。


    正当她惊喜地回头腰喊慕朝的时候,一阵剧痛突然贯穿全身——发髻那簪子应声破碎,无数根傀儡丝刺痛神经。


    桑知难免痛呼一声,手却牢牢抓住那门环不肯松手,几乎从牙缝中憋出一句话:“快来,我抓住门环了!”


    “砰——”


    只听见耳边忽然变得寂静无比,像是落入一片虚空之中,温柔的嗓音若隐若现在她耳边徘徊。


    “小知儿,小知儿……”


    “我是你的干娘呀……小知儿这个簪子喜不喜欢?”


    桑知愣在原地,终于明白那股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了,她记忆深处的那抹身影与林雾重合在一起。


    原文中,曾经简单一笔带过——


    林雾与沈枝清乃是手帕之交。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桑知感到皮肤表面泛起细小的战栗——这是高阶剑诀引发的灵气震荡,可这里并没有神剑啊?


    桑柘这么想着。


    慕朝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回响:


    “凌云!”


    刺目的白光穿透布带,桑知被冲击掀翻,却在落地前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


    慕朝的气息包围了他,毕平时急促许多,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解决了吗?”桑知颤抖着问。


    “暂时。”慕朝的声音透着疲惫,他解开布带。


    桑知眯着眼适应光线时,终于注意到少年身上那浓重的血腥味究竟从何而来了。


    只见他左肩新增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间柴房已经变成废墟,原先林雾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大坑,慕朝顺着她的目光摇头:“不是本体,只是她的分身……”


    话音未落,桑知突然瞪大眼睛——慕朝身后的影子正在诡异地蠕动!


    与之前她在包厢内所看见的一样。


    她直接一道符纸贴在那阴影上,随着火花炸开,黑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声消散在空气中。


    方才与林雾分身对打显然已经耗尽了慕朝最后的力气,长剑哐当落地,他向前栽倒在桑知肩上。


    “慕朝?慕朝!”


    桑知慌乱地拍打他的脸,一时间没来得及收住力量,随着啪——的声响。


    非常干脆的巴掌。


    慕朝在她颈间沉默了一瞬,微弱地吐息:“…吵死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谁也不可以欺负你


    桑知尴尬地收回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仰头看向头顶。


    方才打斗过程中,二人早已将整个柴草屋顶给掀翻,如今天际皎皎圆月,本该守在外面的傀儡也早已消失不见。


    “傀儡师呢?”桑知刚想要扭头询问慕朝,却在不远处忽然余光瞥见一道熟悉且诡异的身影。


    只见那安生正静静地伫立在后院一侧石潭,一双琉璃空洞的眸子像是有了一丝生动。


    伴随着咔嚓一声——


    安生歪头,本该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狐疑:“姑娘,您怎么在这里?”


    他身上依旧是男子衣服,女子面容,远远看上去头小身体大透着诡异之感。


    桑知浑身一僵,很显然早已将这个安生给忘到脑袋后面了。


    安生走近,跨过门槛停在了慕朝的面前,视线落在桑知肩上的脑袋,他语气唏嘘:“姑娘,您身侧这位是?”


    桑知听后神色一僵,警惕地看向安生道:“传闻中的陈爷。”


    安生垂首,低声说:“陈爷?”紧接着,他忽地嗤笑一声,似乎是觉得很好玩,若有所思地看向慕朝道:“姑娘,他可不是什么陈爷。”


    桑知在心里腹诽:“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陈爷啊!”


    可下一秒,安生平静地抛出了一颗惊雷。


    “小少爷这是在玩什么独特的戏码吗?”话音落下,安生身后一团扭曲的黑影悬浮在空中,像是心脏般有规律地跳动着。


    随着每一次跳动,周围的场景开始灰败一分。


    “什么意思?”桑知惊讶地回头,眼底划过狐疑地看向慕朝,企图从少年的脸上察觉到什么。


    可此时的慕朝像是早已清楚了自己的身世,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神情,反而只是抿唇淡漠地看向安生。


    “我并不认识你,也不明白你为何会称呼我为小少爷。”


    话音未落,三具身着铠甲的武将傀儡突然从阴影中冲出来,长枪直指慕朝咽喉!


    此时的慕朝定然是没有一战之力,桑知蹿出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虽然还没有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桑知还是不会丢下慕朝一人逃生。


    面对三具武将傀儡手中泛着寒光的长枪,她只能捡起慕朝握不住的佩剑防身,只是相比较于正式的剑修定然差别甚远。


    安生原地拍了拍手,像是不满意桑知的行为,双手按在自己的脑袋上扭动了一下。


    又一次将那个侍从的脑袋给取了下来,紧接着从身后摸出来了一个全新的脑袋。


    木制的傀儡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当他安装好自己的脑袋后,乌黑如墨的长发似瀑布般散开,露出一张光滑立体的面容。


    那张脸,与慕朝的脸一模一样!


    “小少爷真会说笑。”安生笑着打趣道,可脸上却没有任何的笑意,只剩下冷冰冰的凝视。


    他抬手轻挥,三道傀儡的身影如鬼魅般就要闪到桑知身前,剑锋划过一道冷光。


    “锵”的一声,最前面的傀儡长枪应声而断,木南风低喝一声。


    陈先的反应极快,身形一闪已经挡在了慕朝面前。他的剑招炫目,似孔雀开屏般在身前织出一片剑网。


    “老大小心左边!”陈先突然喊道。


    慕朝本能地侧身,正要反击,却发现自己的剑在桑知的手中用得好好的。


    “剑给我。”慕朝背靠着她低声道,“我和木南风掩护。”


    桑知点头,看向了安生身后的那团黑影,明白慕朝的意思,下一瞬咬破食指冲了过去。


    鲜血从指尖涌出,在空中划过第一道符纹,刹那间,整个后院的丝线发生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拦住她!”黑影中爆发出一道沙哑的嘶吼。


    安生神色骤变,几乎同时动了起来。


    木南风抓住机会,长剑如龙,直取傀儡关节处的丝线。


    “可以。”慕朝忍不住赞道。


    正当桑知要落下第二笔血符时,意外忽然发生,消失匿迹的凤羽竟然出现在了她身后。


    更过分的是,凤羽袖中寒光一闪。


    “桑知,我来帮你!”凤羽嘴上喊着,手中银针却去势更急。


    千钧一发之际,慕朝的身影突然插入两人之间。


    他左手一挥,剑气精准地击飞了那根银针,同时转身将逼近的两具傀儡拦腰斩断。


    “专心。”慕朝冷冷地看向凤羽,同时向桑知使了个颜色。


    桑知会意,第三笔血符刚要落在安生身后那团黑屋上时,肩胛骨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安生也瞧出了不对劲,凑近的脸上突然裂开了诡异的笑容,血红的唇瓣拉扯到了脸颊。


    “姑娘,你可要小心点了。”


    桑知猛地停住脚步,扯开衣领,锁骨下方,一道蛛网般的黑纹正随着心跳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桑知猛地回头看向身后明明被阻止的凤羽,恰好瞥见了对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得意。


    “你对同门下蛊?”桑知神色阴郁,不可置信,“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凤羽眼神闪躲,见下蛊成功手中又拿起了一个木盒,看着簇拥在桑知身侧的几道身影,几乎癫狂一般:“那又如何?”


    “桑知,去死!”


    凤羽的指尖在木盒锁扣上停留了片刻,凌千绝交给自己的这个东西,散发着令人不舒服的寒意。


    可是一想到桑知那得意的模样,她还是咬牙掀开了盒盖。


    一缕黑烟如活物般蹿出,在空种扭动了几下,突然分成两股,朝着不远处的慕朝与桑知飞去。


    而另一股,径直穿透了她的胸口。


    伴随着噗嗤一声,心口处出现一个偌大的窟窿。


    凤羽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只见钻进自己体内的黑烟正在不断吸附着她的血肉。


    只来得及张开嘴喃喃道:“千绝……为什么……”


    凤羽很快就被那股黑影吸干血肉,成为一具干枯的尸体跌倒在地上。


    木南风看着血腥的场景,忍不住干呕了两声,扭开头沉声:“这就是害人终害己。”


    ……


    一股刺骨寒意从锁骨下的蛊纹炸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桑知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条漆黑的隧道,无数记忆碎片如雪花般从身边掠过。


    她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却只触到冰冷的一片虚无。


    下坠,不断地下坠。


    突然,一阵刺眼的白光袭来——


    竹叶沙沙作响。


    桑知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此时正站在一片竹林中,月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哪里?


    桑知低头看了看自己,竟然发现自己身体呈现半透明的状态,仿佛一缕幽魂。


    “再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桑知循声走去,看到林间空地上,一个身形纤细坐在轮椅上的女子正手持细竹。


    那女子面前站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那男孩瘦得惊人,背上布满青紫的鞭痕,却倔强地昂着头。


    男孩的眼睛很大,却灰蒙蒙,像是下着一场绵绵细雨。


    尽管如此,桑知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男孩——慕朝。


    “剑招错了!”女子一细竹直接抽在了小孩腿上,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靠你这种错误剑式,你能在这世道上活下去吗?”


    小慕朝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倒下。


    他咬着嘴唇重新举起木剑,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我养你不是养废物的!”女子又是一棍,严厉道:“再来!”


    桑知捂住嘴蹲在竹丛之中,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拦,却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看样子,自己似乎只是因为噬心蛊的原因能够看见慕朝小时候的场景。


    那女子的脸终于出现在桑知的面前,她也一同认出了那人正是戏楼之中的傀儡师,也就是林雾。


    自己娘亲的手帕之交。


    即使眼前的林雾与原文中描述的大相径庭。


    训练持续到了月亮西沉,当女子操控着轮椅离开时,小慕朝终于力竭地瘫倒在地,抱着受伤的右腿蜷缩成一团。


    桑知跪在他身边,尽管知道碰触不到,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想要帮他查看一下伤口。


    就在这时,小慕朝忽然扭过头,目光空洞地看向了自己的方向,给桑知吓了一大跳。


    脑海中不禁冒出一个念头:莫非他能看见自己?


    但是很快,小慕朝又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脑袋。桑知松了口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般。


    一阵夜风吹过,竹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小慕朝艰难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竹林外走去。


    桑知急忙跟上,看着他瘦小的身影穿过竹林,来到一间简陋的茅屋前。


    屋内,林雾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单薄而又孤寂,本来清冷如月的女子眸中带上了阴郁。


    小慕朝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摸黑找到卓上的凉粥喝了几口后,又从水缸里舀了勺冷水,小心地清洗身上的伤口。


    “痛吗?”林雾冰冷的声音从小慕朝的身后响起,男孩瞬间绷紧身体,像只警觉的小兽。


    他低头盯着水缸中自己的倒影看了很久,抿唇答道:“不痛。”


    林雾身着素色长裙,腰间一块玉佩泛着温润的光泽,她操控着轮椅走近,伸手摸了摸小慕朝的脸。


    “怎么可能不痛。”林雾的眼里噙着泪水,泪珠落在凉凉月色之下,桑知这才注意到林雾的手指都已变得扭曲。


    “朝儿,你得活下去。”林雾此刻的柔情不像是作假,可幼小的慕朝却感受不到。


    桑知见状,开始越发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场景又一次开始扭曲,刺眼白光一闪而过。


    眼前的小慕朝似乎长大了一些,背着比他人都要高的箩筐走在青石小巷上,炎炎烈日之下,豆大的喊住顺着他稚嫩的脸庞滑落。


    地面上的一颗小石子忽然出现在桑知的视野之中,等她停下脚步时,那颗石子直挺挺地砸在了小慕朝的膝盖上。


    小慕朝顿住,有些迟缓地抬起头。


    汗珠淌进


    眼睛里,带着火辣辣的疼。他看向面前几个来势汹汹的大孩子,捏紧着藤条。


    为首的孩子似乎非常不爽小慕朝的眼神,上前推搡呵斥道:“我不是说过,以后你见到我都要跪着爬过去吗?”


    慕朝眨了眨眼,似乎在思索。


    接着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竟然作势真的就要跪下来,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桑知的眼睛,她咬牙一把握住了小慕朝的手腕。


    将已经快要跪下去的男孩给拉了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桑知发现自己似乎能够触摸到眼前场景中的人。


    面对突然出现的桑知,除了那几个小孩被吓了一跳,小慕朝却像是根本没有任何意外般。


    就连明显的情绪起伏都没有。


    “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妖怪!”为首的那个大孩子故作镇定地大声道。


    视线落在桑知姣好的脸上时,喊:“我知道了!你是狐狸精!”


    “俺娘说这种漂亮的女人都是狐狸精!”


    桑知眨了眨眼,歪头双手抱胸:“不是哦,我可不是狐狸精。”


    “那你是什么?”


    已经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被吓得不行,抖着腿就想要落荒而逃。


    但是碍于他们的老大,也就是那个为首的孩子还站在原地,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做好。


    “我啊?我是小慕朝的神仙姐姐,你们欺负他的时候我就会出现——”


    桑知只是动用了一个小小的咒法,随手一挥便炸出一团小火花,或许并不能吓到大人,但是对付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绰绰有余。


    这下,就连胆子最大的孩子王都被吓到了。


    张大嘴巴一边哭一边朝着家里方向跑去,像是四散开的雏鸟。


    桑知转过身,就看见小慕朝那原先灰蒙蒙的眸子突然闪着光亮,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


    想到自己突然出现这件事,她下意识蹲下身,与小慕朝平视:“我……我不是坏人。”


    小慕朝缓缓眨了眨眼,似乎在反应这一句话,接着又快速低下头。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桑知微微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只能硬着头皮圆谎:“当然是因为我是神仙啦!”


    小慕朝纤长的眼睫垂下,轻轻哦了一声,并没有再回话,背上那偌大的箩筐就要走。


    “你为什么要乖乖听他们的话。”桑知回想起当时小慕朝那行尸走肉般的模样,心口一阵绞痛。


    从未想过慕朝的童年会是如此。


    可小慕朝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明白的东西,他歪头认真答道:“这样,不浪费时间。”


    这次,桑知懂他的意思了。


    意思就是,他顺从地任凭他们欺负只是为了不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


    听到这话,桑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只能认真地看向小慕朝的眼睛,摸了摸他脑袋:


    “不管怎么样,不管浪不浪费时间,都不是他们可以欺负你的理由。”


    “以后受欺负了一定要百八十倍地还回去。”


    这一句话,深深烙印在了慕朝心中。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北境魔骨出世


    噬心蛊带来的眩晕感还未消退,她又一次跌入一段陌生的记忆中,眼前是条泥泞的乡路,夕阳将地上的水洼染成血色。


    争吵声从不远处传来——


    “没爹没娘的野种!”


    “把你的神仙姐姐喊出来啊!”


    “打他!”


    桑知循声跑去,转过草垛的刹那,心脏猛地揪紧。


    七八个半大孩子围成一圈,正用树枝抽打中间蜷缩的小小身影。


    那孩子死死蜷缩着身体,任凭抽打也没有任何反应。


    即使满脸泥污,桑知也一眼认出了那双眼睛——八岁的慕朝。


    “住手!”


    桑知想要像上次一样阻止这一切,可不知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自己怎么也无法触及他们的身体。


    “啧——这种野种就不应该留在我们村里!”


    小混混一哄而散,只剩泥泞中瑟瑟发抖的小慕朝,他警惕地抬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嘴角还挂着血丝。


    似乎在隐隐有一丝期待。


    可在茫然环顾四周之后,又垂下眸子缓缓爬起来。


    桑知鼻子一酸,想要帮他擦拭一下渗血的额角,下一瞬却又一次消失在了原地。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桑知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发现自己所在一片茫茫雪原之中。


    远处群山匍匐连绵,如同巨兽般陷入沉睡,近处只有几株挂着冰棱的枯树在风中颤抖。


    雪地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蜿蜒向前,尽头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孩子单薄的衣衫已经被血和雪浸透,裸露在外的脚踝冻得发紫,他面朝下倒在雪地里,右手却仍死死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这应该就是掌门捡回慕朝的那一个雪夜。


    桑知上前跪在他身边,明知触碰不到,还是徒劳地想要拂去他发间的积雪:“再坚持一下……”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桑知抬头,看见一队身着白衣服饰的修士踏雪而来,为首的男子玉冠束发,面容威严中带着慈悲——正是现任青云宗掌门。


    “宗主,前面有动静!”一名弟子勒马禀报。


    掌门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独自下马走向雪地里的孩子。


    当他翻过小慕朝的身体时,桑知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慕朝胸口一道剑伤深可见骨,嘴唇因失血过多而有些灰白,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证明他还活着。


    掌门突然低语,手指轻触在慕朝的脸上,“真像啊……”


    他迅速解开锦袍将孩子包裹起来,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就在他试图掰开慕朝紧握的右手时,小慕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滑落。


    “告诉我,你娘亲是谁?”


    小慕朝艰难地睁开眼,目光涣散。他的嘴唇嚅动了两下,却只发出气音:“救……”


    “立刻封锁消息。”掌门转头对弟子们厉声道,声音很沉:“这个孩子的事,不得外传。”


    他又恢复了温和表情,轻拍小慕朝的脸颊:“别怕,跟我回青云宗。”


    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桑知知道这场幻境即将结束,在彻底退出前,她最后看到的是掌门将小慕朝安排在了外门院落。


    而窗外,青云宗后山在雪中巍然矗立。


    现实世界中,桑知猛地坐起,大口喘息。却发现自己如今正躺在一处安全的厢房中,窗外仍然是深夜。


    锁骨下的蛊纹灼热异常,而脸颊上一片冰凉——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醒了啊?”


    这声音让桑知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与她有三分相似的俊脸,剑眉星目,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嫌弃。


    沈钰——她同父同母的兄长,正用一根手指戳着她的额头。


    “哥…?”桑知声音嘶哑,喉咙像是被火烤过。


    沈钰没好气地放下手中的厄雾剑,顺手从旁边端起一碗药:“怎么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噬心蛊、记忆幻境,雪地中奄奄一息的小慕朝……


    桑知忽然挣扎着要坐起来:“慕朝呢?其他人——”


    “闭嘴喝药。”沈钰一把按住她肩膀,将药碗凑到她嘴边,“你那几个同门都没事,木家小子断了三根肋骨,青师妹昏睡过去了,至于你念叨的那个慕朝……”


    他故意拖长音调,看着自家小妹瞬间绷紧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那小子被宗主亲自带走了,说有什么话要谈。”


    药汁苦得惊人,桑知却浑然不觉,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幻境最后——小慕朝在雪地里蜷缩的身影,掌门将他抱起的画面,如果那些就记忆都是真实的……


    “哥,你们怎么会来?我们又是怎么被救出来的?”她轻声问。


    沈钰用手帕擦掉她嘴角的药渍,动作看似嫌弃却又轻柔:“你们队伍里那个凤羽当真是自作自受,竟然与魔界勾结解开了千机古城的封印。”


    沈钰顿了顿,接着道:“若不是我与顾临风提前发现了异常,专门跑了一趟,恐怕你们早就成那些傀儡的养料了。”


    他指了指房间角落,桑知这才注意到那里堆着几件染血的衣衫,正是她进来时所穿。


    而摆放在一侧的厄雾剑剑鞘上布满了划痕,显然经历过一场恶战。


    “你昏迷三天了。”沈钰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那蛊毒不简单,连木长老都有些束手无策,好不容易才把你从幻境中拉出来的。”


    三天?桑知心头一跳。


    她明明感觉在幻境中只待了几个时辰。


    “慕朝他…有没有受伤?”


    沈钰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他背对着桑知,肩膀线条绷得极紧:“一醒来就问那小子,你可真是昏头了!”


    “哥…”


    “他好得很!”沈钰转过身,眼中怒火与担忧交织,“你老实告诉我,这两次试炼异常是不是都是因为他?”


    桑知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自家兄长失态。作为青云宗剑修阁第一,情绪外露是大忌,因此沈钰向来是宗门里最恪守沉着的那个。


    沈钰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了一侧的厄雾剑,“他的生母可是传闻中的傀儡师千机之主林雾?”


    桑知错愕地点了点头,总觉得今日的沈钰似乎不太一样,她还想要多问些什么,可沈钰却已经站起身。


    声音压得极低:“林雾从前也是青云宗弟子,与咱们娘亲是手帕之交,后来犯的是叛逃之罪,炼化了整个古城的百姓……”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要告诉你,和慕朝有牵扯,对你没好处。”


    说罢,便抽身离去。


    *


    三日后,当桑知要去参加内门分派大典时,沈钰那句警告仍在耳边回荡。更让她不安的是,慕朝自从那一日后音讯全无。


    “青云宗弟子听令!”执事长老根据每一支队伍的表现进行了排名。


    虽然桑知他们这支队伍出现了突发情况,却依旧还是根据一行人在水镜中的表现来排。


    “桑知,入符修阁,拜玄长老门下!”


    这个宣布引起一阵骚动,玄长老是青云宗最神秘的长老之一,常年闭关,极少露面。


    桑知抬头望去,高台上那位一袭黑袍的年轻男子头戴银边面具,正在冷冷地俯视着她,眼神如毒蛇般令人不适。


    “木南风,入剑修阁!”


    “青瑶,入医药阁!”


    “慕朝,入掌门门下!”


    最后一个名字宣布时,全场哗然。青云宗掌门已经百年未亲自收徒,这破例之举意味深长。


    桑知在人群中搜寻着慕朝的身影,却只看到了凌千绝意味深长的神情。


    典礼结束后,桑知便被玄长老门下的弟子领到了一处僻静洞府。


    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各种符文咒法,桌上放着一套崭新的弟子服以及一枚玉简。


    她往玉简中注入灵力,玄长老冰冷的声音响起:


    “明日辰时来玄机殿。”


    桑知敛眸,刚想要拿着弟子服转身离开,忽然看到凌千绝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身后。


    男人一改往日里温柔的模样,正倚靠在石洞口把玩着一枚黑色棋子。


    “真巧啊,知儿。”他勾了勾唇,眼中却毫无温度,“听说凤羽自作自受,永远留在了千机古城。”


    桑知眯起眼:“是你指使凤羽下蛊的。”


    “证据呢?”凌千绝轻笑,上前半步贴近,“你给的仙株是假的——”他忽然俯身,呼吸喷在桑知耳畔:


    “你不是真正的桑知。”


    此话音刚落,桑知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掌心微微出汗。


    “什么?”她强自镇定。


    凌千绝轻笑一声,指尖凝聚一点灵光,在光芒映照下,他本就俊美的面容更添几分妖异:“自从慕朝受罚雷鞭那日,我的未婚妻就像是变了个人。”


    他踱步上前,“从前满心满眼全是我的人,偏偏与慕朝走很近…”


    每说一句,他就逼近一步。


    桑知后背已经贴上湿冷的墙壁,雨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空隙。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凌千绝突然伸手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另一只手举起桑知脖颈上挂着的那枚玉佩。


    “有意思。”他轻声道:“我们本该是一类人。”


    桑知呼吸一滞,虽然早就想过自己会被人发现破绽……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就说你身上多了什么。”凌千绝打断了她,声音忽然冷下来,“你身上这枚玉佩是哪里来的?”


    桑知如坠冰窖,下意识抓住脖颈处的那块暖玉,本以为是原主一开始就戴着的,但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说完他便退开,若无其事地向门口走去,“对了,慕朝那小子被掌门派去北境了,一时半会儿可回不来……”


    雨势渐大,水帘将二人与外界隔绝。桑知握紧了袖中的防身匕首:“单凭你一番言论,何人会信?”


    凌千绝停下脚步,神情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他沉吟片刻,终于道:“重要的不是信不信,而是你已经暴露了。”


    虽然凌千绝这么说,但是在桑知听来,反倒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正如他发现了自己不是原主这件事。


    若是凌千绝发现了,那么宗门里的其他人可能也会察觉到。


    经过今日凌千绝这么提醒,桑知只得更加注意一些。


    “你为什么要帮我。”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凌千绝半边脸庞,那一瞬间,桑知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蓝光。


    “我没有帮你。”凌千绝已经转身,声音飘散在风里。


    桑知总觉得今日的凌千绝着实有些奇怪,按照原定剧本来看,凌千绝应该毫不留情地揭穿自己才对。


    待他身影完全消失,桑知才脱力般滑坐在地。雨水混杂着冷汗流进衣领之中,她颤抖着摸出衣襟中的玉佩握在掌心。


    穿书这么久,她开始认真思考一个被刻意忽略的问题: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穿到这具身体里,因为什么契机?


    次日辰时。


    玄机殿地下的符咒室里,血腥味与朱砂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桑知跪坐在矮几前,手腕悬空,笔尖凝聚的灵力在黄纸上勾勒出复杂的纹路。


    这是玄长老今日所教授的“镇魂符”,据说是上古时期用来镇压魔物的顶级符咒。


    在原文中,原主并没有拜入玄长老门下,如今她也算是产生了蝴蝶效应,改变了既定轨道。


    只是凌千绝那古怪的态度还需要她再观察一段时间。


    桑知分神一瞬,玄长老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冰冷的手指搭上她腕骨:“手腕压低三分。”


    “魔族画符讲究力透纸背,你这轻飘飘的笔触,连个低阶魔物都镇不住。”


    桑知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周身似有若无地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烬香,还夹杂着阴冷的魔气,虽然转瞬即逝,但她知道那魔气正是来源于自己身后的这位宗门长老。


    有机会自然是要试探一下。


    桑知不是蠢人,知道自己不可能无缘无故拜入玄长老的门下,既然对方主动要接近自己,那断然没有错过机会的理由。


    “弟子愚钝。”桑知故意让笔锋一抖,刚刚画好的符咒顿时灵力溃散,“还请师尊示范。”


    今日这个偌大的符咒室里除了桑知以外还有两三个弟子,皆是来自青云宗外门弟子。


    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玄长老即使知道桑知是故意的,也不好当场发作。


    他眯起眼,轻飘飘看向桑知。


    少女面露乖巧的神情,可只是表面恭顺,学习上却总是“恰好”差那么一点火候。就像现在,明明能够画出上品符纸,偏要假装力不从心。


    玄长老站起身,“前


    些日子看试炼中你的符纸不是极其熟练吗?”


    那些符咒都是桑知临时抱佛脚学出来的,自然算不上正统,可如今即使她会这种咒法,也要假装不清楚。


    桑知温顺地垂眸:“只是凑巧,学海无涯,弟子还需要学习更多。”


    “看好了。”


    玄长老闻言,不语只是执笔沾朱砂,手腕翻转间,一道血色符文跃然纸上。


    桑知瞳孔微缩——玄长老画符的起手式有一个小习惯,会不自觉地弦点一下符纸左下角。


    这个特征,与她在藏书阁中所看见地古籍记录一样,是传说中的点鬼门。


    “师尊。”她假装不经意地问,“这符咒若由魔族来画,会有什么不同吗?”


    玄长老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魔族画符,往往会在收笔时多一个回勾。”他完美地演示了这个动作,“因为他们的灵力运转方式与人族相反。”


    桑知点头称是,心跳如擂。


    就在刚刚,玄长老解释魔族画符特点时,演示回勾动作极其娴熟……


    “今日就到这里。”玄长老突然收起所有符纸,“明日考化魔阵,回去多加练习,不合格者禁足半月。”


    其余弟子纷纷应和,收拾东西离开。


    进入内门之后,桑知的住处也由外门的院落搬到了统一的弟子居中,只是今日她并没有急着回到住处。


    禁地后山的雾气比上次来时更浓,桑知握着防身的匕首重新来到了那处小木屋前。


    “无名师兄?”她轻声呼唤。


    木门后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在看清桑知的一瞬微蹙眉头。


    “你来这里做什么?”


    桑知注意到他的锁链符文已经暗淡无光,似乎随时可能断裂,她毕恭毕敬行礼:“前辈可与我谈论一下我娘亲之事?”


    “你娘亲?”无名歪头,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他嗤笑一声道:“你娘亲的事我为什么会知道?”


    “前辈守在后山多年,想必一定听闻过后山禁地那处墓碑的主人——沈枝清。”


    无名浑身一僵,喉结滚动,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你刚刚说什么?”


    桑知被他的反应惊到,赶忙后退半步警惕地拉开了距离。


    可无名却十分激动地上前半步,一把攥住了桑知的手腕,问:“你是沈枝清的女儿?”


    桑知盯着那双泛起光亮的眸子,强装镇定:“没错。”


    眼前的男人终于像是回过神来,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盯着桑知的脸似乎在寻找着某些痕迹。


    “进来吧。”半晌过后,无名转身走进木屋,示意桑知跟上。


    相较于上一次桑知来时,无名前辈这间小木屋似乎变化很大。


    原先摆放杂乱的兽爪被整齐地堆在架子上,桌面打扫得一尘不染,陶瓷瓶内插着几朵路边随处可见的花骨朵。


    很显然,自己上次那番话被无名听进去了。


    桑知看着无名,目光已经不自觉地软了几分,男子靠在一侧屋檐柱子上,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小狗。


    “沈枝清……也就是你母亲……”无名清了清嗓子,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沈枝清的剑,时当年九州仙界最快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粗布,小心地展开,里面包裹着一片枯黄的桑叶,叶脉竟然泛着金属光泽。


    “这是她二十岁那年,一剑削断三百外桑树时,被我接住的叶子。”


    桑知屏住呼吸,从未听说过自己的母亲还有这等修为,像是打开了往日尘封的记忆般。


    无名的手指轻抚过叶面,“那时候,青云宗有‘三绝’。”他苦笑一声,锁链随之哗啦作响,“傀绝林雾、剑绝沈枝清、药绝…就是我。”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暮色渐沉,山雾染上血色,桑知听着二十多年前的故事——


    二十年前的仙界大比上,沈枝清以外门弟子的身份挑战剑修魁首,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笑话,直到她以一柄普通的剑挑飞了剑道魁首的本命剑。


    “她说持剑走天下,自而渡厄,进而驱雾——”无名低笑了一下,扭曲的手指微微蜷缩,“那一战后,她与她的厄雾剑名震天下。”


    无名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那年冬至,我与林雾、沈枝清三人一同约在断魂崖围剿魔族。”无名的声音越来越低,“但那晚我的茶里被下了散魂散…”


    “等我醒来,只赶上看到最后一幕……”他的声音哽咽了,“林雾炼化了古城百姓,堕魔成邪祟。而林雾的剑断了……”


    无名的描述中,桑知仿佛看到了那一夜的惨烈——母亲白衣染血,手中长剑已断,站在好友的对立面时究竟在想什么呢?


    “那……为什么会这样?”桑知声音颤抖。


    无名的视线触及桑知发间的那根发簪,瞳孔微微紧缩,他抬起手。


    桑知下意识往后避开,对上了他苦笑的脸:“你头上那根发簪,是林雾赠给你的。”


    “这根簪子?”


    发簪在暮色中泛着幽光,桑知鬼使神差地伸手。


    那根发簪原以为只是原主毫不起眼的一件饰品,是桑知偶然在梳妆盒中找到的,原主并不怎么佩戴她。


    可桑知看到的第一眼,就对这根簪子异常喜欢,便天天戴在头上。


    桑知有些不解。


    若是林雾真的叛变成魔,为何自己娘亲还会将她给的簪子留给自己?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无名久久叹息一声,接着抬起眸看向桑知,轻笑着递给她一样东西。


    桑知顺着看了过去,只见那是一颗色若珠白的灵丹,散发着莹白色的光辉。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无名看着与自家阿姐有三分相似的脸庞,忽然开口,眼眶不自觉地湿润。


    “这是我耗尽一生炼制的,本来应该救下阿姐一命,如今只能转赠给你。”


    桑知接过那枚灵丹,眼底变幻几分,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所以你……”


    无名也抬头看向桑知。


    “嗯。”无名淡淡地说,“按照辈分,你应该唤我一声舅舅。”


    桑知:“!”


    一开始桑知听到无名讲述当年往事,尤其是从无名口中感受到了自家娘亲的风姿,还以为是娘亲的追求者。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关系。


    “可当年那件事,错不在你。”桑知开口飞快地抓住了重点,“很显然,当年那件事应该另有隐情,否则我娘亲也不会一直留着林雾姨送给我的簪子。”


    这句话其实不是对着无名说的,更多的是对自己说。


    她在心底不断确认着某些细节,开始不断回忆。


    如果林雾是慕朝的生母,那按理来说他们本应该是青梅竹马才对。


    更何况,她通过噬心蛊所看见的场景,林雾并不像是传闻中那般丧心病狂。


    更多的是一种……


    无名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桑知觉得他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本以为无名会接着与自己聊那段尘封的往事,谁料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那个臭小子呢?”


    “为什么这些日子没有看见过他?”


    一开始本来觉得慕朝那小子还算是可靠,当个朋友还是很不错的,他甚至还抽空打趣过桑知他们二人。


    但是如今知道桑知的真正身份,无名忽然心中有一些不爽,他磨了磨牙齿,看向桑知:“你离那个慕朝远一点。”


    ——怎么谁都让自己离慕朝远一点。


    桑知在心里默默嘀咕着,在与无名告别之后,刚要踏出木屋外时,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扭头问道:“无名舅舅,你知道玄长老是何人吗?”


    无名缓缓垂眸,似乎仔细思索了一下,很快摇头否认:“不知。”


    看样子从无名舅舅这里并没有办法找到什么其他线索,桑知决定还是待在玄长老门下想想办法。


    “等等——”


    身后的无名突然喊住她,桑知回头,只见九尺男儿忽然有些忸怩道:“你刚刚喊我什么?”


    桑知轻笑,忽然也有些落泪的念头:“舅舅,我下次会带兄长一同来看您。”


    无名的眼眶早已湿润,他微微仰头,带着些许不屑,口是心非道:“我才不需要那小子来呢。”


    接下来几日,桑知都忙着完成玄长


    老布置的功课,甚至都没空去探望一下刚刚痊愈的木南风。


    她每天都会下意识路过慕朝的那间小木屋,空旷的木屋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过一般。


    “搞什么嘛,一点消息都没有留给我。”桑知嘟囔了一下,没好气地一脚踹开了慕朝的木门。


    大摇大摆如同入室抢劫一般,四处环顾了一下家徒四壁的住所,少女歪着头想了想,伸手用朱砂在桌上挥笔留下一句话:


    “速来弟子居阁香院!”


    干完这一切后,桑知悠闲地往弟子居赶,刚刚踏进院门就与一道娇小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那人是桑知一个偏院的弟子,同样也是玄长老门下的,有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诶,你回来了正好,有人在找你呢!”袁圆揉了揉发僵的腮帮子,急忙说道。


    桑知一听,瞬间来了精神。


    莫非是慕朝看到了自己的留言,这么快就来找自己了吗?


    想到这里,桑知的脚步加快,往自己的寝居赶。远远便看见了一道高挺的身影,身着一袭青衫,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


    “慕……”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桑知紧急刹车停在了原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木南风?”


    木南风笑眯眯地转身,怀中抱着的不正是剑来吗?毛茸茸白色一小团,见到桑知还兴高采烈地叫唤了两声。


    本来心中雀跃的心情荡然无存,桑知慢慢挪上前,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木南风一看到桑知垮下去的脸,自然也猜到了她的想法,没忍住道:“干什么,一副我欠了你三千灵石的样子?”


    桑知坐在院落中的石桌旁,抱着剑来放在怀中,单手托腮道:“我倒是希望你欠我三千灵石。”


    “啧,好歹也是一起战斗过的战友,你能不能给点情绪价值。”木南风看着桑知那一副恹恹的模样,倒是没有再忍心便编排她,“这几日我也得去一趟北境,剑来没人照顾,可能得拜托你了。”


    桑知听到北境这两个字,瞬间坐直了身子。


    听凌千绝的好意提醒,慕朝似乎也是去了北境。


    木南风见桑知露出疑惑的神情,耐心解释道:“北境八荒,属于南宫门派管辖,前些日子出现了前任魔主的踪影,特派我们等人去支援一下。”


    “青瑶也要去?”


    桑知问道。


    木南风闻言,点了点头,指着桑知怀中的剑来:“不然呢,要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会让你帮我照顾几天。”


    桑知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就连木长老也得一起去吗?”


    “是啊?你们符咒阁没有收到消息吗?”木南风皱了皱眉,反问道。


    北境异样,可玄机殿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这件事究竟是玄长老故意拦下了,还是说真的并不需要符修过去帮忙这得打个问号了。


    木南风匆匆嘱咐了两句,跟变戏法一般从身后变出来两大袋子的吃食放在桌上:“你记得,每日三顿,一次两勺。”


    “知道了知道了。”桑知摆摆手。


    *


    等桑知抱着怀中的剑来回到寝居的时候,袁圆恰好也已经洗漱完毕,看到桑知怀中的白色小狗,还有些好奇地问道:“这狗哪来的啊?”


    剑来平日里虽然总是耀武扬威,但是面对生人还是有些胆小,蜷缩在桑知的怀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朋友拖着照看几日。”桑知不太喜欢与人聊过多的私事,搪塞了两句。


    好在袁圆性格开朗,为人大大咧咧。


    见桑知没有再应她这话,便又顺其自然地换了个话题,聊到了近几日宗门内发生的大事。


    “你知道吗?我们北境南宫家似乎出了大问题!”


    瞧见袁圆一脸故作神秘的样子,桑知俯身将剑来的窝挪到自己的床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问:“你知道什么?”


    袁圆缓声道:“好像是说,南宫家二娘子生下了转世魔骨,引起了魔界的广泛关注!”


    桑知抬头看去,蹙眉道:“魔骨?”


    袁圆点点头,说话一点也不含糊,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桑知闻言,整理被褥的动作一顿。


    “是啊,听说那魔骨一出生便带有寒毒,生母生出他那一瞬间便被冻死在了床榻之上。”


    另一位弟子居的弟子从屋外走了进来,听见袁圆的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胡说八道什么呢?还寒毒冻死在了床榻上。”


    “好歹也是个符修,有点常识行吗?”


    这一位说话的弟子名叫赵宁,也是玄长老门下弟子之一,只不过并不是桑知他们那一批外门弟子升上去的。


    袁圆性子软,听到赵宁这么开口讥讽也只是撇撇嘴,倒也没有跟她再争论什么。


    寒毒、北境、南宫、魔骨……


    桑知轻轻弯了下嘴角:“依我看,说不定是有人在背后故弄玄虚。”


    赵宁不由地看了眼桑知的方向,又低头道:“不可能。”


    桑知将床帘放下,目光缓缓落在了赵宁的身上,若有似无地看向少女裸露在空气中的锁骨,那里光滑一片并没有魔纹。


    桑知不语,赵宁便已经先一步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找补道:“若是真是故弄玄虚,那修仙界怎么会派出这么多人去驻守?”


    百年前,魔族上一任魔主陨落后,魔界一直处于东躲西藏的水生火热之中。


    如今放出魔骨的消息,不就是为了引起修仙界的注意吗?


    桑知并没有再参与这个话题。


    是夜,月明星稀。


    从轩窗口照进来一缕皎洁的月光,正好落在了桑知的床榻旁。


    桑知躺在床上,还未入睡。


    “嗒——”


    一声轻响从屋檐传来,像是夜猫踩碎了瓦片,桑知警觉地抬头,手已经按在了枕下的匕首上。


    她轻手轻脚移到窗前,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是慕朝吗?


    想到这里,她探出头看向院角的古松枝桠,就见一道身影正站在树枝上。


    即使背着光,那个挺拔如松的轮廓也绝不会认错。


    桑知的心跳突然快得不像话,当她悄声拉开侧门时,只见慕朝已经等在石阶下。


    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庞,少年的下颌线绷得极紧,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浸着冷意,又多了一分柔。


    “你看到我给你的留言了?”桑知压低声音,小跑着凑了上去。


    慕朝还未开口,桑知在握住慕朝手腕的一瞬,被对方的温度烫得一颤。


    借着廊下琉璃灯得微光,她看清慕朝额头上密布着细汗——这人竟是发着烧来的!


    桑知拉着慕朝回到了他外门居住的小木屋中,从自己灵戒翻找药箱。


    当她背对着慕朝时,甚至能够感觉到少年的目光似乎始终追随着自己,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脊背上。


    “北境怎么样?”她故意背对着问,声音比平时高了不少。


    “还好。”


    “啧,你多说几个字会怎么样?”桑知伸手想要检查一下他的伤势,却被慕朝直接捉住手腕。


    月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明亮,桑知都能看见慕朝喉结滚动了几下,像是有什么话哽在喉间。


    可最终他只是松开了手,生硬地开口:“情况有些古怪。”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慕朝,心悦你这件事一直作……


    “什么古怪?”桑知站在慕朝面前微微仰头,一双水润的眸子在月光下发光。


    慕朝不着痕迹地喉结滚动两下,凑近嗅到了少女身上那淡淡的馨香,以及桑知眼下细小的一颗小米痣。


    “魔骨是伪造的。”慕朝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简单将这几日自己在北境所了解到的东西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桑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总结道:“所以,你是说北境南宫家只是魔界设下的一个幌子?”


    慕朝转过身,身上的滚烫还未得到消减,甚至愈发强烈。


    “嗯。”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桑知不明白的是这个。


    如果说魔界想要吸引修士们的注意


    ,为什么要将地点定在北境南宫家,而就连慕朝一个刚刚进入内门的弟子都能察觉出来的东西。


    整个修仙界无一人察觉?


    桑知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但是仔细思索出来又找不出个答案。于是她话锋一转,有些好奇地看向慕朝:


    “不过,你为什么一个人回宗门啊?”


    “是不是看到了我给你的留言?”


    屋檐下,风铃渐响——


    慕朝忽地低头,与桑知四目相对。


    少女的眸中似乎盛着点点星光,像个狡黠的小狐狸追问着一个答案,慕朝不置可否地垂眸。


    木屋内的油灯应声熄灭,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让桑知下意识摸索着身侧的人。


    当她的手搭在慕朝的手臂上时,如同触碰到了一块滚烫的玄铁。


    桑知嘟囔了一声:“怎么还是这么烫?”


    慕朝忽然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微微低头:“你那句话还作数吗?”


    “啊?”


    面对慕朝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桑知不解地开口,压根就不明白慕朝说的究竟是哪一句话。


    见状,慕朝的神色忽然紧绷,像是变幻莫测的天气一般紧紧抿着唇角。


    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赶回宗门的原因——木南风跟随宗门大部队来到北境时,随口提起的一句话:


    诶,你知道吗?桑知一直念叨着你。


    那一刻,他似乎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可搅乱自己心的人却随手撑着下巴,坐在桌前一副无聊的模样。


    “我说什么话了吗?”桑知吹了吹额前的碎发,歪头想了下,“难道是我之前和你说的要送你剑鞘一事?”


    慕朝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木南风说你找我有事。”


    桑知将准备很久的药包拿了出来,在手中转了一圈放在慕朝面前,那是一个绣着海棠的药包,凑近能够闻见淡淡的话梅香。


    “对啊,这个是我专门找木长老给你配置的药包,有安神的作用。”桑知将药包推到慕朝的面前。


    木屋窗外的一棵梅树下,凉风拂过,梢头有梅花簌簌落下,慕朝突然伸手接住一片飘然而至的梅瓣,状似无意地问:“那你为何要送我这个。”


    “啊?”桑知眨着眼,“咱俩这关系,我送你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她摸了摸下巴,一副仔细思索的模样:“硬要找个原因的话,那应该是因为你在古城给了我引魂铃。”


    “礼尚往来嘛!”


    说罢,还大气地拍了拍慕朝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有任何的压力。


    慕朝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一般。她果然忘了?明明那日药谷,她明明说过……


    “药谷你明明说过……”他声音低了下来,“还有医药阁的时候,你说……”


    “哦!”桑知突然拍手,“是说我要帮你治寒毒吗?这个可能得费点时间,我已经拜托木长老了。但是凌千绝好像……”


    发现仙株异常这六个字还未说出口。


    慕朝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唰”地收剑入鞘,转身时故意将左臂伤口撞在一侧桌角,本来包扎好的白布立刻晕开朵朵梅花。


    “慕朝!”桑知果然慌了,想要重新帮忙包扎一下,“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慕朝躲开了桑知伸来的手,语气比北境的雪还要冷:“不必费心……”


    “左右你也只记得你未婚夫,横竖…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桑知却突然踮起脚尖,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胸前。


    她身上那淡淡的荔枝香混杂着梅花的清香扑面而来,慕朝不得已倚靠在窗口才稳住身形。


    “我记得呀。”桑知轻声说,呼吸拂过他滚烫的耳垂,“我心悦你这件事,一直都算数哦!”


    慕朝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他低头对上桑知的眼睛,发现那里面盛满了狡黠的笑意——这人是故意的!


    “你这么别扭干什么。”桑知的手指轻轻点在他胸口,“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慕朝屏住呼吸。


    “你耳朵真的很红。”桑知突然退开两步,拎着裙摆朝弟子居跑去。


    一阵风吹过,梅花纷纷扬扬,她的后半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要先走了哦,拜拜慕朝!”


    慕朝愣在原地,直到桑知的背影消失在弟子居尽头才回过神来。


    他摸向胸口处被她指尖点过的地方,那里的衣料已经烫得吓人。


    剑鞘上的纹路亮起光芒,忽隐忽现,在月光下像颗怦然跳动的心脏。


    *


    半月后,北境。


    “这已经是今日第七次了。”


    木南风的声音把慕朝从走神中惊醒,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剑鞘早已被他擦拭发亮。


    “第七次什么?”慕朝迅速将剑收起,假装整理剑架。


    木南风一把勾住他脖子,他身上还带着晨练后的汗味:“第七次对着空气露出诡异的笑!”木南风夸张地比划着,“咱们内门弟子第一的慕朝师兄,自从青云宗来北境后就像被夺了舍——”


    慕朝抿唇,猛地站起身假装没听见木南风的打趣,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他转身要去拿剑,却听见木南风突然“咦”了一声。


    “这把剑……”木南风眼疾手快地按住那把佩剑,“这不是桑师妹仙台丢给你那把吗?”


    每一位剑修弟子,在进入内门后都会分配到等级更高的佩剑,而慕朝作为掌门门下多年来的首位弟子,分配的佩剑应该更加好才对。


    可如今,慕朝竟然还在用最基本的佩剑……


    慕朝劈手夺回,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木南风却已经瞪圆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我知道了!”


    他猛地凑近,“你是不是觉得使用这种佩剑更有挑战性?”


    未等慕朝搭话,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木南风的追问。


    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赶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慕师兄,掌门急召!南宫家出事了!”


    慕朝心头一紧,沉声:“具体何事?”


    “半个时辰前,青云宗凌师兄忽然赶来北境,带来了一卷有所异样的密轴…不知怎么恰好与南宫诞下的魔骨产生了联系!”


    慕朝的剑“锵”地一声出鞘三寸,魔骨本就是魔界设下的圈套,如今他们将计就计守在此地就是为了看看魔界究竟想要干什么。


    更何况……


    慕朝心里藏着事,对于凌千绝的到来充满了不安以及……不爽。


    “凌师兄也来了?”木南风有些惊讶,一边跟着弟子一边朝外走去:“不是说只派我们守在北境南宫吗?”


    带路的弟子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只能摇头道:“弟子也不清楚。”


    慕朝却在此时冷哼了一声,“宗门指令都不遵守——”


    “?”木南风的表情一僵,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看向身后摆着臭脸的慕朝。


    平日里一副与人疏离三百米的慕朝,什么时候会嚼舌根这种东西,还是一反常态地直接说了出来。


    木南风沉吟片刻,试探性开口:“你和凌师兄有矛盾?”


    “不曾。”慕朝蹙眉,眼底带着极淡的冷。


    这下轮到木南风有些不解了,他挠了挠头,嘀咕道:“那你怎么看上去与凌师兄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


    真要细说,其实还真的算。


    毕竟说来也是自己理亏,桑知似乎与那个姓凌的还未解除婚约。


    前面带路的弟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实则早已将耳朵竖了起来。


    慕朝淡然地收起剑,突然停下了脚步:“既然如此


    ,你们先去找掌门,我先去北境南宫家走一趟。”


    木南风脸上已经出现了一副见鬼的表情,“你一个人去什么南宫家?”


    显然,慕朝并不是很想见到凌千绝那人,与其一行人坐在宴厅内大眼瞪小眼商量对策,慕朝觉得自己还不如去南宫家看看。


    于是,他转了个方向。


    见状,木南风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也清楚与仙界那些老顽固商量对策压根没有什么用。


    木南风叹了口气,朝带路弟子道:“行吧,你先带我去找掌门吧。”


    弟子点点头,暗自腹诽道:不愧是与仙界论坛上传闻一样,慕师兄性格古怪,不喜与人交往。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多说了一句:“不过,今日青云宗符咒阁弟子也都来此,恐怕是有要事要谈——”


    ‘慕师兄真的不去吗?’弟子后半句话还未来得及脱口,就见本来已经快要走远的慕朝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发丝微扬,神色淡然。


    少年单手持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见带路弟子看过来还礼貌点头:“既然如此,烦请带路。”


    木南风:?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慕朝耐心无限高


    北境,南宫设宴


    桑知踏入南宫别院的第一步,靴底就传来了刺骨寒意。


    眼前这座完全由千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宫殿,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光芒。檐角垂下的冰棱如利剑倒悬,每一根都刻着细密的符文。


    在夕阳映照下,屋檐流转着七彩光晕。两名身着白色铠甲的侍卫推开足足有三丈高的冰雕大门,寒气扑面而来,桑知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睫毛瞬间凝结了一层白霜。


    “北境南宫氏,恭迎青云宗玄长老。”


    南宫钰立在门内,一袭银纹锦袍与宫殿几乎要融为一体,唯有额间那道冰晶印记泛着淡淡蓝光。


    他行礼时目光却越过桑知的肩头,落在后方一袭白衣的袁圆身上,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不敢当,这位就是南宫前辈名下的高徒?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玄长老笑眯眯地点头还礼,藏在银白面具之下的那双黑眸却比北境的风雪更加凌冽。


    桑知跟在玄长老身后来到南宫家的宴会厅,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北境,从未想到过整个宴会厅穹顶竟是一整块透明玄冰,透过它甚至能够看到夜空中的极光。


    四面墙壁上冰雕屏风上,蛟龙出海图栩栩如生,龙眼镶嵌的夜明珠将整个厅堂映照得犹如白昼。


    “哇,南宫家好大的手笔!”袁圆跟在桑知身后,忍不住低声感叹道。


    桑知刚要回应,余光却忽然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慕朝一身玄炮,很少看到他穿这般深沉的颜色,墨发黑衣衬得人格外凌冽,压低的眉眼藏着一抹阴郁,可偏偏目光却那般引人注意。


    “诶,那边好像就是掌门门下的新弟子——”袁圆自来熟地扬了扬下巴,示意桑知看过去。


    桑知自然清楚她口中的人是谁,只是一向胆大的她在与慕朝视线碰撞到一起时,难免也有些面红耳赤。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们一行人,原先守在南宫家的青云宗弟子也纷纷上前。


    桑知刚想要偷偷溜到慕朝身边,指尖突然被一股暖意包裹——慕朝借着宽袖遮掩,将一个小巧的暖玉炉塞进她掌心。


    玉炉上刻着细密的花纹,触手生温,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玄长老,请上座。”


    南宫钰的声音打断了这片刻温存。他引着玄长老走向主宾席,那里摆放着一张通体赤红的珊瑚椅。


    身为玄长老名下的弟子,此时桑知自然也不能多做停留,得跟在玄长老身边一同落座。


    宴会厅内已经坐满了各派修士,桑知甚至还瞧见了凌千绝的身影,此刻的他正坐在掌门席下的座位,低垂着脑袋。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桑知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蹙眉看向凌千绝的方向,恰好对视上男人那双泛着幽蓝光芒的眸子。


    这般低调的姿态可不像是凌千绝的性子。


    平日在宗门里,虽然凌千绝一直以低调行事著称,可到底也从不会这般木然。


    是的,木然……


    桑知终于想到了一个正确的形容词来形容这几日的凌千绝,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她甚至都要猜测凌千绝是不是也被换魂了?


    “桑知,你在看哪里?”袁圆对桑知笑道:“你别说,南宫家确实够气派!”


    桑知点头。


    她跟在玄长老身后,虽然有些拘谨,但是脸上也挂着得体的笑。


    宴厅内不少其他宗门的长老弟子都已混熟,纷纷举起酒杯恭维道:“这便是玄长老吧?久仰久仰!”


    玄长老一一应下,举起酒杯回敬,桑知坐在位置上扫视了一圈宴会厅,发现主席的位置还空空如也。


    看来,南宫家家主并没有出席?


    在原文灌输的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北境这一段,桑知如今失去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也只能警惕地走一步看一步。


    她正要夹起面前餐盘中的菜肴时,身侧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南宫家主到!”


    桑知面露疑惑。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宴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接着,一道人影缓步从大厅门口走了进来——看似闲庭信步,却三步之间已经到主席座位前。


    那人身形高大,声如洪钟:“各位久等!”


    各派长老领着各自弟子纷纷站起身行礼:“南宫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凌千绝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此刻面色毕恭毕敬,上前行礼:“晚辈凌千绝,见过南宫前辈。”


    南宫擎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青云宗弟子?就是你带来的卷轴吧?”语气平淡,但是却暗暗有些不悦。


    凌千绝面色一僵,眼中飞速闪过一抹光芒:“不敢当。”


    南宫擎天大步踏上主位,刚刚路过桑知身侧时,忽然像是余光瞥见了什么,转头看向桑知:“你是何人门下弟子?”


    玄长老站起身行礼,语气平淡道:“南宫前辈,此弟子近几日刚刚拜入我门下,主修符咒。”


    桑知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眼前男人是谁,可她印象中却并没有此人的任何信息,此刻只得不卑不亢行礼:“弟子桑知,拜见南宫前辈。”


    二人在宴厅内对视了一会,见到南宫擎天还在失神,桑知先唤了一声前辈。


    她刚出声,身侧的玄长老就忽然抬手,借着敬酒的动作将身后的桑知挡住。桑知只觉现场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微微一动。


    在一片沉默中,桑知只感觉威严的视线紧紧贴着自己的肌肤,像是一股无形的压迫,渗透进了她的全身。


    而南宫擎天的眼神,像是透过自己在看着别人。


    桑知没有吭声,同样也没有动。直到南宫擎天在身侧侍从的提醒下回神,身上那股重压才终于消失不见。


    桑知身上一轻,下意识松了口气。


    身侧的袁圆也凑了过来,压低着声音:“这就是南宫前辈吗?看上去好有气势啊!”


    桑知点点头,又听见袁圆好奇地问:“不过,他1为什么一直盯着你看?”


    “不知道。”桑知终于开口。


    “许是因为我长得像他一位故人?”桑知大着胆子猜测,手中的暖炉还在散发温热,此刻整个宴厅内寒气十足,不少修为低的弟子都冻得有些苍白。


    等到南宫擎天出现,这场宴会才整整开始。


    桑知坐在边上除了陪笑压根就没有任何能做的事情,也不知道玄长老究竟是哪里抽风了,还时不时指挥自己办事。


    一会让桑知取来符纸,一会让桑知拿来朱砂。


    忙活半天一口热菜都没有吃上的桑知:能不能让人吃口饭了!


    宴会菜肴基本上都是上一道撤一道,桑知拿着符纸走动的时候,余光恰好就瞥见了自己想吃很久的菜肴又完好无损地被端了下去。


    这可叫她有些泪流满面。


    “


    师尊,符纸。”桑知深吸一口气,虽然语气尽可能温和且殷勤,但是玄长老却还是能够感受到她的一丝幽怨:“辛苦你了。”


    桑知:“不…不辛苦。”


    玄长老道:“所有弟子中,我最看好你!”


    桑知:又在捧杀我是吗?难道不是因为所有弟子中恐怕就没有几个仙界弟子吗?


    面对玄长老这番夸张地赞许,桑知都不愿意再听下去,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宴会。


    此次凌千绝带来的卷轴引起魔骨的反应,很显然已经让南宫家更加确定自己二夫人所诞下的孩子定然是魔骨。


    对于这一点,整个南宫家似乎都没有丝毫怀疑。


    当桑知好不容易等到宴会散去,匆匆赶去北境夜市时,恰好集市上摊主们还未收摊。


    冷气扑面而来,风雪落下,路边的积雪被来往的人流踏成一片泥泞。


    桑知拎着裙摆急急忙忙跑去,刚要走到摊位前对卖云吞的老婆婆开口时,就有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自己身侧,率先递去了银两:“两碗。”


    桑知诧异,扭头便看见了慕朝那熟悉的侧脸,她顿时笑了起来:“慕朝!”


    少女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调微扬,像是青玉银铃碰撞般干脆清冽,叫人听上去忍不住勾起唇角。


    尤其是当慕朝低头时,能够看见眼前少女眼中因为自己出现而瞬间亮起的光亮。


    他不着痕迹地避开炽热的视线,轻咳了一下:“嗯,我看你晚宴上都没吃什么,便猜到你会来这里。”


    见到慕朝,桑知的笑容更加和煦,她微微歪头看向老婆婆:“婆婆,一碗加两个蛋!”


    她扭头对慕朝说:“既然是你请客,那我不客气了。”


    听到她这话,慕朝有些好笑地点头,似是冰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暖意。


    正在下馄饨的老婆婆瞧见这一幕,一边用大铁勺搅动着滚烫热水中的白馄饨一边打趣道:“两口子出来吃宵夜?”


    “我和你们说,不是我吹,这整条街就我家馄饨皮薄肉多,味道最好!”老婆婆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暖意。


    老婆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般配的二人,男俊女俏,尤其是在看见二人纷纷扭头错开视线,可耳廓却微微泛红之时。


    “你们应该是新婚吧?”老婆婆乐呵地捞起馄饨,一只满是皱纹的手端得稳稳当当,“我家臭小子刚娶媳妇那几天也是这样!甜蜜的嘞!”


    桑知眼见这个老婆婆越聊越多,赶忙伸手要去接那碗冒着热气的馄饨,低声解释道:“不是的。”


    谁料那老婆婆却会错了意,咂舌道:“啊?不是新婚吗?那你们感情可正好!”


    正当桑知在犹豫要不要解释清楚时,慕朝却已经先一步接过了那两碗滚烫的馄饨,一边说一边沉声道谢:“多谢。”


    馄饨摊位旁支起一片帐篷遮挡风雪,桑知坐在小板凳上,白皙的脸上被冻得有些发白,鼻尖与脸颊却透着粉。


    尤其是她今日还穿着一身藕粉色的披风,毛绒领衬得整个人更加粉嫩,像是民间尚未出阁的娇俏富家小姐。


    夜色中的长街飘着葱花与猪油混合的香气,桑知坐在油腻的木凳上,撑着下巴微微晃着身子,熟门熟路地从竹筒里抽出两双筷子,用茶水烫了一下。


    “好香!”桑知凑近闻了闻,满意地点头,将其中一碗推到他的面前,“快尝尝,青瑶说这家的馄饨特别好吃!”


    慕朝盯着碗里浮沉的馄饨,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误入仙境的傻子,这段时间忙着在掌门门下修行,掌握了众多剑法,却从不知道一碗馄饨吃起来还有这么多讲究。


    “怎么不吃?”桑知已经舀起来一个吹了吹,“反正是你付钱,你不吃等会我帮你吃。”


    慕朝摇头,笨拙地握住对他来说太过细巧的瓷勺,掌心老茧摩擦着光滑的瓷面。


    他尝了一口,滚烫的汤汁烫得舌尖发麻,一碗简单的馄饨却鲜美得让人眼眶发热。


    “好好吃!”桑知猛地抬起头,睫毛在夜光中像是两把小扇子一般扑扇,激动地看向慕朝。


    其实慕朝很少吃这种精细的东西,即使他拜入掌门门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南宫家准备的吃食也十分精巧,但是他也不常吃这些东西。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坐着的是宗门中出身显赫的长老之子,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好像她们之间似乎隔着很远的距离。


    “你来北境这么久,有没有逛过?”桑知转着醋壶,声音轻下来,“北境与我们青云宗的确有些不大相同,你来这里寒毒有复发过吗?”


    夜色渐浓,路边不少摊主已经收摊回家了,挂在墙上暖黄色的光映在侧脸上。


    慕朝出神,直到桑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在想什么呢?”桑知将最后一颗馄饨舀到嘴里,见慕朝还盯着自己看,她顿了一下:“你要吃蛋吗?”


    桑知用勺子舀起一块煎蛋递到他嘴边,“张嘴。”


    慕朝下意识服从,却在含住勺子的瞬间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亲密。


    他的嘴唇擦过勺沿,那里刚刚还碰过桑知的舌尖,这个念头让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好吃吗?”桑知歪头问。


    慕朝诚实点头,不得不说这个摊位的馄饨的确很好吃,但是他口中却泛起一丝奇异的甜味,像是咬破了某种隐秘的果实。


    “那你碗里怎么剩这么多?”桑知凑得很近,看了看慕朝的碗里,像是个贪吃的小馋猫一般舔了舔唇瓣。


    她的气息拂过慕朝的脸颊,带着馄饨的鲜香和一丝清冽的甜。


    慕朝握紧了搭在膝盖上的拳头,指节发白。他突然很想告诉桑知,二人靠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得他能数清她睫毛投下的阴影。


    慕朝静了一瞬,转头看向南宫家的方向,沉声道:“你应该知道——这里出现了傀儡师的气息……”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决定告诉桑知关于有魔骨的真正之人,等他又一次转过头看向桑知。


    桑知正鬼鬼祟祟地拿着勺子偷偷舀着自己碗里的馄饨,被他猝不及防地扭头吓了一跳,手中的勺子一个没拿稳。


    勺中的馄饨就这么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腿间,也就是——


    “啊!”桑知面露心虚,伸手就想要帮慕朝将掉在腿间的馄饨拿起来,素白的小手想也不想就伸了过来。


    慕朝头皮发麻地攥住了桑知的手腕,额角凸起的青筋突突在跳,像是在忍耐什么。


    桑知一看见他这副模样,立刻卖惨眼泪汪汪地看过来:“慕朝,我这不是怕你浪费食物嘛,想要帮你分担一下。”


    慕朝点点头:“嗯,我知道。”


    桑知卖惨的声音戛然而止:“啊?这么简单就糊弄过去了吗?”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血债血偿


    与慕朝分别之后,桑知回到了南宫家安排的庭院之中,可当她刚刚踏进别院时,异样凸显。


    那条满是冰晶的走廊像是一条匍匐的透明巨蟒,一缕若隐若现的银丝将她引向地底深处。


    这条银丝她曾经见过,在千机古城——


    虽说青云宗驻守在此地的另一个原因正是因为傀儡之主林雾曾经出现过,可如今的林雾早已成魔,为何会留下一根银丝在此地?


    想到这里,桑知犹豫之际,还是决定去看看。


    当她踏上这条长廊时,每走一步,靴底传来的寒意就更重一分。


    直到她来到一个漆黑的洞口,沿着洞口往下走去,视野开始渐渐变得开阔,两侧冰墙内封冻着形态各异的妖兽,它们狰狞的表情凝固在最后一刻。


    就在此时,南宫钰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没有一丝脚步声。


    “怎么不继续往下走了?”那道声音响起之瞬,桑


    知猛地回头挥出符纸。


    爆裂符很快便击中了南宫钰的肩膀,可那个男人却丝毫没有躲避的神情,反而驻足,指尖轻触冰墙。


    “你害怕了?”南宫钰捂住受伤的肩膀,将被封在冰墙内的雪狼碾成齑粉,“这只是南宫家千年收藏的皮毛。”


    桑知蹙眉,忽觉心口处那枚玉佩——也就是很久之前沈枝清留给自己的玉佩此刻烫得惊人。自从进入北境,这块玉佩就如同感应到了什么,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


    “家父料到你会来此处,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南宫钰推开最后一道冰门,“不过,我听闻你与凌兄已经私定终生,可为何又有人看见你与慕兄走得很近?”


    寒气扑面而来,桑知睫毛瞬间凝霜,眼前的圆形冰殿中央,悬浮着一具通体漆黑的骸骨。


    那骸骨形似游龙,被十二根冰链贯穿,每根锁链上都刻满与桑知玉佩上相似的符文。


    骸骨头颅处还缺失了一块……


    “来了。”南宫家主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中黑棋“啪”地落在冰案上。


    与宴会上不同,这位中年男人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冰蓝色,说话时口鼻呼出的白雾中带着细碎冰晶。


    “想必,这就是我娘当初以身斩下的妖龙吧?”桑知强忍身体上的不适靠近骸骨。离得越近,锁骨下的噬心蛊就越发滚烫,仿佛有火在皮下燃烧。


    自从被下了噬心蛊后,她常常能够痛感慕朝。


    此时,她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因为这骸骨的原因,还是因为慕朝那边出了问题。


    “你们宗门流传这种说法吗?”南宫家主突然大笑,笑声震得冰棱簌簌掉落,“这是初代魔君遗骸!当年被沈枝清与林雾斩杀后,其魔骨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骸骨……”他贪婪地抚过骸骨,“蕴含着操控极寒的力量。”


    桑知不知道南宫擎天突然和自己说这些干什么,但是她总有一种强烈不详的预感。


    她后退半步,后背却撞上一堵“冰墙”——南宫钰不知何时已经堵住退路。他解开衣领,露出刚刚被桑知击伤的肩膀,“但是这骸骨缺口需要……”


    “需要什么?”


    “需要沈枝清的血脉觉醒。”南宫家主接过话头,指向悬浮的骸骨,“只有沈枝清的鲜血才能获得完整的骸骨……”


    冰门突然爆裂!一道玄色身影如利剑劈入,雪亮剑光直取南宫钰咽喉。


    “慕朝!”桑知惊呼。


    南宫钰闪身避过,一柄通体泛寒的剑已握在手中。双剑相击的刹那,整个冰殿剧烈震动!悬浮的骸骨突然发出刺目蓝光,十二根冰链齐齐断裂!


    “住手!”南宫家主怒吼,“剑气会唤醒……”


    话未说完,冰晶地面轰然开裂,无数漆黑骨刺破冰而出,如活物般袭向众人。


    桑知甩出三道防御符,骨刺在触及防御的瞬间爆出火花——那些骨刺似乎在汲取能量。


    慕朝一个旋身落在桑知身旁,剑锋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将逼近的骨刺尽数斩断。


    但是却有更多源源不断的骸骨从地底涌出,渐渐组成人形轮廓。


    南宫一反常态地站在原地不动,任由骨刺贯穿他的手臂,鲜血还未滴落便早已凝固在了半空之中。


    “看到了吗?”


    南宫钰面露痴迷的神色,伸手朝着那道人形探去,“这就是吾主。”


    桑知突然明白了——南宫家根本不是魔骨的守护者,而是被魔骨寄生腐蚀的傀儡,这具魔主的骸骨早已慢慢将南宫族人变成了自己活体信徒!


    “走!”慕朝揽住桑知腰身,剑锋劈开一条道路,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冰殿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挡在门前。


    凌千绝。


    他依旧是一袭白衣,只是眼中不再有往日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呆滞的蓝光。


    更诡异的是,他手中握着的黑棋与南宫家主手中的一模一样。


    那根银色的丝线正牵动着他的一举一动,正是桑知先前在长廊所见的傀儡丝!。


    “师妹,别来无恙。”凌千绝的声音像是隔着水传来,僵硬得不似人类,“玄长老托我向你问好。”


    桑知的符纸已经捏在指尖,却在看见凌千绝后颈时僵住——那里隐约有几乎透明的丝线在反光,正是她之前在千机古城所看见的傀儡丝!


    “你被控制了。”她低声道。


    凌千绝却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谁控制谁…还不一定呢。”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扭曲,竟然渐渐变化成了一道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清冷,似是山间清泉般,又带着一丝熟悉。


    桑知猛地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凌千绝——因为他此刻发出的声音并不是玄长老的声音,而是林雾的声音!


    那位天才傀儡师,早已堕魔的傀儡师。


    南宫家主似乎也察觉出异样,看向凌千绝的方向微微眯起眼:“你是谁?”


    凌千绝扭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南宫擎天,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林雾飘渺的声音透过凌千绝传到了南宫家主耳中。


    只见面前这位男人像是回忆起了某种极其可怖的场景,竟然浑身止不住战栗,嘴里不断嘀咕着:“不可能,你……你不是已经堕魔被封印了吗?”


    “魔界那群家伙不是都说了只是放出迷雾吗?”


    冰阶在脚下不断坍塌。


    桑知见凌千绝与南宫家主正在对峙,赶忙拽住慕朝的手腕直接朝通道狂奔。


    “小心!慕朝突然拽着她转向,一道冰墙轰然砸在他们方才的位置,飞溅的冰渣划破慕朝的脸颊。


    “有出口。”


    桑知循着气流前行,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抹橘色亮光——竟是一盏长明灯!


    灯光映照出一扇雕花木门,与周围的冰窟格格不入。


    慕朝用剑鞘轻轻推开门扉,腐朽的铰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门内是一间华丽的卧房,或者说,曾经奢华。如今棉帐蛛网密布,妆台伤的铜镜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唯一干净的是中央那张雕凤大床。


    床上坐着个人影。


    “孩子…我的孩子……”沙哑的女声如生锈的刀锋擦过磨石。


    桑知点燃一道符纸,照亮了那个形如枯槁的女如。她满头白发稀疏如草,身上却穿着崭新的正红嫁衣,最骇人的是她那高高隆起的腹部。


    “这是?”桑知不认识眼前的女人,可慕朝认识,他蹙眉低声道:“南宫二夫人。”


    桑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南宫二夫人?”传闻不是说这位夫人生下魔骨后被反噬而亡,怎么会……


    “我的孩子呢?”女如突然暴起,速度快得不像人类,干瘦如爪的手指掐住桑知的肩膀,“你把我的孩子藏在哪里去了?”


    慕朝的剑抵在她咽喉,却见二夫人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我的孩子不是魔骨……”她松开桑知,踉跄后退,腹部掉落下来一个圆形的枕头,“我的孩子不是…不是魔骨……”


    桑知与慕朝对视一眼。


    看样子,南宫家当真是丧心病狂到了极点,竟然将刚刚生产完没多久的二夫人就这么丢在这种冰冷阴森的地方。


    “你说,南宫家那群人会将那个孩子藏在哪里?”桑知压低着声音,轻声问道。


    看向南宫二夫人的眼中多了些许怜悯。


    慕朝此时没有在注意床榻上女人的情况,他看着眼前这间狭小的房间,收起剑光一手撑在墙壁上。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原先寂静的南宫家宅忽然热闹起来,桑知甚至能够看见一簇又一簇焰火亮起。


    屋外侍卫吵杂的声音传来:


    “搜!家主发话,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两个贼人拿下!”


    桑知看向慕朝,听见慕朝问那女人:“你想找到你孩子吗?”


    跌坐在床上的南宫二夫人微微抬首,本来浑浊的眸底忽地清明了些许,哑声答:“想。”


    “你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吗?”


    南宫二夫人伸出自己已经皱巴巴的双手,徒劳地伸向慕朝,眼底带着祈求。


    此时的屋子里一片寂静,桑知并没有开口,而是全神贯注地看向慕朝。


    慕朝


    继续问道:“那你想要那群人血债血偿吗?”


    南宫二夫人的眸底划过一丝恨意,她目光紧紧盯向屋子正门的方向,那里正有一把大锁。


    她缓声道:“血债血偿,我要让整个南宫家不复存在。”


    慕朝问:“不惜一切代价?”


    桑知总觉得慕朝似乎在筹划着什么,但是如今她听着二人的对话也只觉得一头雾水。


    就在慕朝重新拿起放在一侧的剑时,桑知猛地伸出自己的手覆在慕朝的手背上:“慕朝。”


    慕朝回头看去。


    第30章 第三十章慕朝,你不过是我逗弄的狗……


    腐朽的木门在身后“吱呀”闭合,将刺骨的寒风与吵杂的声响隔绝在外。


    桑知指尖的灵光落在慕朝的手背上,看着眼前自顾自像是完成某种约定的南宫二夫人与慕朝,她忍不住握住少年手背。


    “慕朝你……”桑知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嘘,接下来按照我说的做。”慕朝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眸光微沉看向南宫二夫人。


    后者似乎接收到了某种信息,缓缓点头。


    桑知一口气没上来,看着慕朝半晌说不出话,似乎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慕朝松开了她。


    “你确定要相信一个疯子?”桑知的声音压得极低,视线看向蜷缩在床榻上得南宫二夫人。


    那女如此刻正用指甲在地板上刻划着什么,干枯的指尖被磨出鲜血都浑然不觉。


    桑知注视着二夫人破旧嫁衣下隆起的腹部——那里面又重新塞进去了一个脏兮兮的枕头。


    “她恨南宫家。”慕朝轻声道,伸出手扫过梳妆台下压着的账册,“你看这个——”他指向一页记载药材消耗的记录,“每味药都标注了‘减半’,她应该是已经在默默反抗过了。”


    桑知蹙眉凑近,只见那账册伤的字迹工整秀气,与二夫人如今疯癫的模样判若两人。


    其中一行被反复描粗:“减半血灵芝,可以减少对胎儿的损害。”


    墙角传来“咯咯”的笑声,二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他们脚边,浑浊的眼球反射着窗外的雪光:“你们要帮我……帮我找到我的孩子!”


    桑知看向慕朝,后者缓缓点头,却见二夫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枯瘦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孩子被抢走那晚…我就应该这么做的…”


    桑知与慕朝交换了一个眼神。


    窗外,正在搜查的侍卫脚步声越来越近,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你呢?”桑知突然问。


    二夫人的眼睛亮了一瞬,她踉跄着站起,拖着那条残破的嫁衣在房间里转圈,像一只垂死的蝴蝶:“我?我早就跟死没有区别了……烧了……烧了这里!”


    慕朝的手按在桑知肩上,微微摇头。可桑知却又蹲下身,平视二夫人疯狂的眼睛:“如果我们找到了你的孩子,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即使知道那个被视为魔骨的孩子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但是桑知还是耐心地等待着二夫人的答案。


    只见二夫人歪着头:“什么话?”她突然撕开自己的衣襟,从里面扯出了一块用精细布料包裹着的小衣服,“这个……”


    “若是我孩子还活着,你们便把这个给他穿上,若是死了,便烧给他。”


    这是她耗尽数个深夜缝制出来的衣裳,就连她得了疯病后都舍不得从怀中取出来,紧紧系在腹部,就好像自己的孩子还在身边一样。


    南宫二夫人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声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黑色黏液不断从她嘴角溢出,落在雪白的锁骨处,立刻腐蚀出几个小洞。


    桑知的眼神变了,她认出了贴在南宫二夫人胸口的那道符纸——与玄长老绘制的方式如出一辙。


    “半刻钟后。”慕朝突然开口,“我们会打破侧窗,夫人知道该怎么做。”


    二夫人咧开嘴,露出沾满黑血的牙齿:“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即使她已经失去了神智,却依旧心心念念自己的孩子,这叫慕朝身体一僵,像是想到了什么——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还传来了侍卫的呵斥声。


    没有时间了。


    桑知却还徘徊在原地,手里攥紧着那个小衣裳,抿唇神情悲悯地望向床榻上蜷缩瘦弱的身体。


    这太残忍了。


    “我们没时间了。”慕朝一把拉过桑知,从窗口翻出,寒风立刻灌满了他们的衣袍,下方是结满冰棱的屋檐。


    “什么人!”侍卫立刻被引来。


    “她真的疯了吗?”桑知在慕朝耳边说道,热气在寒风中迅速凝成白雾。


    慕朝此刻也望向窗内——二夫人已经点燃了自己的袖口,在火光映照下,那张枯槁的脸竟然有几分恬静。


    二人沿着屋檐潜行,一片沉默之际。慕朝指尖凝聚剑气,轻轻一划,远处一棵古松的枝干应声而断,砸在院墙上发出巨响。


    “快去看看!是那位的院宅!”侍卫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惊惧。


    可此刻很显然,他们只能硬着头皮靠近。


    正当那群侍卫刚刚走近时,那院宅的方向突然爆发出冲天火光!那焰火异乎寻常的炽白,瞬间吞没了半边天空。


    “走!”慕朝揽住桑知的腰,几个起落便跃下高墙,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怎么会着火?”


    “快救火!!不然整个主宅都要被燃起来!”


    “拦住所有出口!”


    冰雪覆盖的松林成了很好的遮掩,桑知与慕朝深一脚浅一脚朝青云宗驻扎地赶去,身后南宫别院早已陷入一片火海。


    “是你给的吗?”桑知喘息着说,“你与南宫二夫人交谈时递给她的?”


    正常的火光绝对不会是那个颜色,很显然南宫二夫人手中定然是藏着某种东西——


    桑知的视线落在慕朝身上,还想要再多说些什么,可这时慕朝却突然捂住她的嘴,躲在一棵古松后。


    前方不远处的雪地上,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正在巡逻,铠甲上赫然刻着南宫二字的标记。


    只听见那为首的将领厉声呵斥:“搜!每个草丛都不要放过!”


    队伍中还有两名南宫服饰的男子,想来正是南宫玄法的人。


    看来南宫家在各处都布置了搜罗的侍卫,恐怕是要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找出来。


    眼看着那队伍的士兵越来越近,桑知的心头“咚”的一下,最近的一个侍卫几乎都要踩到她藏身的灌木丛。


    “啊——”


    一声少女的尖叫声从林间传来,瞬间吸引了那些士兵的注意,本来还准备搜查的官兵纷纷掉头:“在那边!”


    脚步声渐远后,桑知刚想要起身,却被慕朝又一次按住。


    当她狐疑地看向慕朝时,只见少年沉着冷静地摇摇头,示意她往上看。


    果然,两个埋伏的官兵从树上跃下,骂骂咧咧地跟上了大部队。


    “厉害啊!”桑知挑挑眉道。


    慕朝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突然蹙眉:“不对,那声尖叫……不像是我们的人。”


    桑知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以前在青云宗的时候还从未有过这种逃亡经历,只是听着刚刚那声尖叫,总觉得有些不安。


    如今她们自身难保,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此机会赶紧离开此地。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桑知却又不受控制地朝声源方向看去。


    视线穿梭过一片密林,只见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被三名官兵围在悬崖边,她衣衫破烂,裸露的手臂上满是鞭痕,腰间一块残缺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最令桑知震惊的是,那块玉佩的纹路竟然与自己脖颈上佩戴的一模一样!


    玉佩是自己母亲所留之物,她尚未查清楚这枚玉佩与南宫家究竟有什么关系,如今竟然又在一个陌生少女身上看见了同样的


    一块玉佩。


    这叫桑知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当慕朝回头看去时,发现桑知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朝着士兵们的方向跑去。


    “小贱人,跑啊!”一个官兵举着长矛,“敢在南宫家偷东西,活腻了!”


    顷刻间,无数长矛纷纷对准了中间身形单薄的少女。


    桑知站在一颗松树后,双脚黏在地面上,既不敢往前,又不甘心就这么转身离开。


    好在慕朝也同时赶到她身侧,沉声道:“走吧。”


    少女突然抬头,露出一双与年龄不符的沧桑眼睛,就在长矛即将刺中的刹那,她身形诡异地一扭,竟然从层层包围中滑了出来!


    “傀儡术?”桑知蹙眉。


    但是已经来不及多想,眼前的少女虽然躲过一击,但是脚下却踩空,整个人向悬崖下滑去!


    悬崖边尽是碎石枯草,地下是万丈深渊,若是摔下去定然尸骨无存。


    千钧一发之际,那少女伸手紧紧抓住了崖边一根枯藤,整个人悬在了万丈深渊之上。


    被她躲过的官兵们收起长矛,冷笑着上前,开始用刀砍着那根藤蔓。


    “救人要紧!仅是一瞬,桑知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定,她甩出三道符纸,同时飞身而出。


    爆裂符在地面上炸出几道火花,瞬间引得那些官兵的注意,纷纷四处躲藏。


    桑知跪在崖边,朝少女伸出手:“抓住我!”


    少女仰起脸,如墨的发丝披散,沾满雪花。当看清桑知的面容时,竟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还是抓住了伸来的手。


    反应过来的官兵们举起刀剑对准了桑知,可当他们即将挥下之际,慕朝的剑比他们更快。


    寒光闪过,官兵们的武器齐齐断裂,他们惊愕回头,还未看清来人,就被紧随而来的剑气击晕。


    “小心!”慕朝一把扶住摇晃的桑知,单手用力,连带着将那名少女一同拉了上来。


    当桑知与那少女跌坐在雪地上,喘息着对视时,桑知惊讶地发现少女的瞳孔在月色下呈现出罕见的淡蓝色。


    她的视线从桑知身上移开,紧接着打量起了慕朝,目光在少年腰间佩剑上停留片刻,突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们……”她刚开口,远方又传来官兵的呼喝声。


    “没时间多说了。”桑知站起身,“你先跟我们一同回宗门驻地吧?那里比较安全。”


    少女却在此时摇头:“我不能去……”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正当她话未说完,突然神色大变,一把就要推开慕朝,“趴下!”


    怎料,慕朝对于危险的察觉似乎更加迅速,他想也不想直接揽过桑知的腰身往边上闪去。


    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桑知的发梢飞过,深深钉入树干,更多官兵从林间涌出,眼见就要赶到他们面前。


    少女期期艾艾地看向慕朝,一双泛着泪光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柔声道:“不用管我,你们快走吧!”


    慕朝站起身,了然地点头:“正有此意。”


    说罢,也不顾那少女近乎快要凝固的神色,就要拉着桑知离开。


    少女勉强的笑容僵在脸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朝护着桑知快步离开,甚至丝毫也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


    她暗自咬牙,忽地又向桑知伸出手:“这位姑娘,烦请你将这枚玉佩交给一位叫慕朝的弟子,这是他娘亲留下的。”


    *


    三人最终还是一同回到了青云宗驻扎地。


    那少女声音虚弱,却格外清亮:“多谢二位相救,小女子林月见,本是南宫家宅婢女……”


    桑知声音温和道:“这几日你便安心待在这里吧。”


    “至于这枚玉佩……”桑知试探性开口,“可否给我看看?”


    恰好此时,木长老从屋外走了进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桑知只得暂时作罢。


    慕朝与桑知离开林月见住处时,暮色微沉。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她,你就是慕朝?”桑知轻声问。


    慕朝沉默良久:“我为何要说?此人来路不明,你不应该在悬崖边救她。”慕朝声音低沉,“更何况,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桑知心头一震。


    “可她手中的那枚玉佩……”桑知却更加困惑,那枚玉佩与自己手中的一模一样。


    按照林雾与自家娘亲的关系,恐怕真有可能是一对玉佩,搞清楚那玉佩为何会出现在林月见的手中同样很重要。


    ……


    对于那日最后玉佩的消息,桑知一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这几日在驻地修养时,闲来无事她跟着青瑶学会了编一种药鞭。


    绑在身上如同佩戴药包一样。


    青云宗驻地的晨雾还未散尽,桑知站在慕朝的竹舍前,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根精心编织的药鞭。


    那药鞭每一节都嵌入了她拜托青瑶炼制的安神丹,尾端系着引魂铃,轻轻一晃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她特意为了慕朝的寒毒制作的。


    竹林深处传来脚步声,桑知立刻挺直了脊背。只见慕朝一袭玄衣从竹影中走来,腰间悬着那柄自己先前赠予的佩剑。


    那剑鞘上的寒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回到青云宗驻地后他日日都跟在掌门手下,才短短几日眉宇间便凝上了一股化不开的寒意。


    “找我有事?”慕朝很远的时候便看见了她,声音清冷如泉,却多了一丝耐心。


    桑知耳尖微热,虽然二人早已互通心意,但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药鞭。


    今日的慕朝似乎格外俊美,阳光透过竹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衬得那双凤眼愈发深邃。


    她清了清嗓子:“慕朝,猜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


    慕朝眉梢微动,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右手上,眉间的霜雪似乎融化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这是……”未等慕朝回答,桑知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药鞭,脑海中却突然炸开一阵刺耳的电流音:


    【警告!警告!系统修正中!宿主身份识别错误!】


    桑知身形一晃,被脑海突然出现的电子音吓了一跳,手中药鞭都差点落地。


    【紧急通知!宿主桑知实为反派角色!主线任务修正:狠狠羞辱男主慕朝!重复:狠狠羞辱男主慕朝!】


    “什么?”桑知在心中尖叫,“开什么玩笑!我花了三个月……”


    【数据回溯中…奇怪,记录显示宿主一直在欺负男主?】系统的声音充满困惑,【当众羞辱、陷害、下毒…完成度87%?】


    桑知如遭雷击。


    【不管了,新任务发布:立刻用手中鞭子抽打男主脸部,并说出既定台词。失败惩罚:经脉逆转】


    “不……”桑知刚想拒绝,一股剧痛突然从丹田炸开,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经脉中游走。


    她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是系统在强制执行!


    慕朝终于察觉异常,上前一步蹙眉:“桑知?你……”


    话音未落,桑知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扬起,那根本该作为礼物的药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啪!”


    清脆的鞭声在竹林中回荡,恰好路过一同来寻慕朝的木南风与青瑶站在竹林外目睹了一切,二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慕朝偏着头,左颊上一道殷红的鞭痕缓缓浮现,几滴血珠渗了出来,顺着下颌线滑落。


    竹林中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桑知蓦地瞪大眼睛,低头看向自己止不住颤抖的手,又看向慕朝脸上那道刺目的伤痕。


    药鞭上的引魂铃还在轻轻晃动,发出细碎而又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系统,你!”桑知在心中怒吼,却听到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吐出一串冰冷刺耳的话语:


    “桑知也是你能叫的吗?你不过是我无聊时逗弄的狗而已!”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刺穿了二人之间所有的温情。


    慕朝缓缓转过头,眼中感到震惊逐渐化为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他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抚过脸颊上的血痕,指尖上沾了血色,在阳光下妖异得刺眼。


    “…桑、知。”他一字一顿地念出她


    的名字,每个音节都裹着寒冷,如同存着冰渣般让人忍不住战栗。


    桑知从未见过这样的慕朝。少年眼中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暴戾的暗涌。


    周身灵力不受控制般外泄,竹林中的温度骤降,就连地面都凝结出一层薄霜。


    “我……”桑知想要开口解释,却发现系统的控制突然消失。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手中的药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慕朝弯腰捡起药鞭,动作慢得令人心慌。


    他忽然低声笑了一下:“你和青瑶打赌了吗?”


    “我刚刚注意到竹林外青瑶与木南风的身影,你完成赌约后打算让青瑶做什么惩罚?”慕朝收起浑身的阴戾,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


    桑知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解释。


    谁料方才才消失的系统又一次出现。


    【警告!宿主行为偏离反派设定!立即执行言语羞辱!】系统的警报在桑知脑海中炸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痛,仿佛又一次出现了千万根银针在脑中搅动。


    她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口:“慕朝,别自欺欺人了好吗?”


    “我前些日子不过是因为觉得好玩,所以才陪你演了几个月的戏。”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也配让我多看一眼?”


    这句话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刺入慕朝最痛的伤口。他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轻得可怕。


    他一步步逼近,桑知被迫后退,后背抵上了一根粗壮的竹子。


    慕朝单手撑在她耳侧的竹干上,俯身逼近。


    这个本该暧昧的姿势却因为少年眼中的寒意而变得危险至极。桑知甚至能够清晰看到他睫毛上凝结的冰晶,以及颊边那道仍在渗血的鞭痕——正是她的“杰作”。


    “三个月。”慕朝的声音很轻,“三个月来,你假装关心,假装在意,就为了今天这一鞭?”


    桑知摇头,喉咙发紧:“我……”


    “还是说,”慕朝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出眼泪,“之前的红豆糕、掀翻木桶,还有千机古城的蛊毒……都是桑师妹精心设计的?”


    【叮!任务完成!】系统提示音欢快地响起,【宿主果然天赋异禀,不用指导就能完美扮演反派呢!】


    “去你的完美!”桑知在心中怒吼,却看到慕朝的眼神愈发阴翳。


    她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走神在慕朝眼中,恐怕早已变成了不屑一顾的傲慢。


    “很好。”慕朝突然松开她,后退两步,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成一种更为可怕的平静,“既然桑师妹这么喜欢玩,我奉陪到底。”


    他转身离去,玄色衣袍在竹林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走出十步远时,他突然停住,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


    “对了,多谢师妹这一鞭。它让我终于看清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直到慕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桑知双腿一软,顺着竹子滑坐在地。


    青瑶与木南风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青瑶赶忙扶起桑知:“你与慕朝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对慕朝……”


    青瑶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


    木南风挠了挠头,面容露出了一丝不解与严肃:“不管怎么样,桑师妹你也不能当面抽慕朝鞭子啊?”


    哎呦——


    青瑶见木南风还在拱火,直接一个胳膊肘怼了过去,木南风的酒壶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


    琥珀色的液体汩汩流出,浸湿了满地落叶,却没人顾得上去捡。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这是闹哪出?”木南风干笑两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你们两个是在切磋吗?”


    没人接话。


    桑知的手指不断攥紧,骨节发白,平日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漆黑一片,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没事。”少女的声音在竹林间轻轻回响。


    三人面面相觑,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桑知终于动了起来,她缓缓站起身朝着山林间走去。


    只剩下木南风与青瑶二人干坐着,竟是一个法子也想不出,又或者说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木南风疑惑,“这怎么办?”


    青瑶思来想去,终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北境南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肯定会再摆一次鸿门宴,那时候作为掌门弟子与长老弟子会一同出席。


    若是在那时,说不准桑知与慕朝二人冷静下来了会好交流很多。


    虽然青瑶也没弄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本来她今日来此处完全是为了看看桑知与慕朝如今究竟发展成了哪种关系。


    哪里能想到会出这么一回事?


    *


    天色渐渐暗淡,夜色渐浓,屋外的场景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桑知站在院中默然看着屋外的天色。


    恰好看见了一道有些陌生的身影正出现在院落外。


    这时候夜色已深,青云宗的其余弟子早早便已经回到了自己住处,不太会有人出来走动才对。


    林月见不知何时来到桑知的院中,假惺惺地端着一盘糕点:“桑姑娘,这是我亲手制作的糕点,用来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桑知强撑着精神转身,并不想与林月见有过多交流:“多谢好意。”


    “听闻今日你与慕兄吵架了?”林月见似是无意地提起这件事,似乎想要印证什么。


    桑知却不悦地蹙眉,自己与慕朝发生争吵这件事,按道理应该只有他们四人知道才对。


    木南风与青瑶都不认识林月见,更不可能会主动找到她提起这件事。


    除非是慕朝同她说了?


    桑知浑身血液瞬间凝结,她冷下脸:“谁和你说的?”


    林月见似乎意识到失言,立刻改口:“我只是恰好听见有人说。”她将手中盘子放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桑知脖颈处佩戴的玉佩。


    *


    那天以后,桑知再也没有见过慕朝。


    桑知待在小小的庭院里,时不时被玄长老派去完成一些镇守魔主的符纸,每每忙到深夜才回到寝居。


    桑知蜷缩在床榻一角,每当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不断闪回前几日——慕朝脸颊上那道血痕,他转身时眼中的震惊与不解。


    “系统,为什么要这样?”她在脑海中质问,“羞辱慕朝有什么好处吗?”


    机械音冰冷地回应:“检测到目标人物慕朝对你产生了不该存在的情感,必须及时纠正。”


    桑知咬住下唇,正当她想要继续争辩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谁?”她警觉地抬头,手已经按上了枕下的短剑。


    木窗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翻了进来。月光勾勒出那人挺拔的轮廓——是慕朝!他脸上的伤显然还未痊愈,动作也比平时迟缓了些。


    桑知的心猛地揪紧:“慕朝?你怎么来了?”


    慕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径直地走到她床前,目光紧紧锁定着她的脸。


    月光下,慕朝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中却燃烧着某种桑知从未见过的情绪。


    他解开腰间佩剑放在一侧,又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那几日桑知被迫抽他的那根药鞭。


    “好知知。”他的声音低沉颤抖,“想打便打吧——只求…只求你别不要我。”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桑知从未听过的卑微,少年轻声叹了口气,俯身凑上前。


    “若是你还心悦凌千绝——我绝不阻止……”


    桑知如遭雷击,浑身僵直。


    这是在做梦吗?那个宗门里总是阴郁孤傲的慕朝,此刻竟然跪在她面前祈求着她。


    慕朝见桑知久久不语,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垂下眸子,纤长的尾睫如蝴蝶翅膀般在颤抖。


    本以为按照慕朝的性格,定然恨极了自己,甚至可能会动用一切手段报复自己才对。


    她的手颤抖着触碰到那根药鞭,系统立刻在她脑中厉声警告:“请宿主做出符合设定的行动!”


    桑知痛苦地闭上眼。


    月光透过窗纱,在二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影子,慕朝的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像是要看进她灵魂深处。


    桑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桑知的手指早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


    出。


    “请宿主不要违背任务!”系统开始倒计时。


    “慕朝。”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你走吧。”


    慕朝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但他仍然固执地看着桑知:“我说了,我——”


    桑知猛地握紧拳头,开口打断了慕朝的话,“我觉得我前几日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这样对我造成困扰了。”


    少女别过脸,不敢去看慕朝的眼神。


    慕朝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月光下,桑知用余光看见了他眼角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好。”


    慕朝弯腰拾起佩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你所愿。”


    转身前,慕朝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的绝望让桑知心如刀绞,木窗轻轻合上,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


    北境南宫被烧,闯入地宫的盗贼意外唤醒了沉睡许久的魔主,这些事情捕风捉影到底是传到了青云宗掌门耳中。


    留在北境的众多青云宗弟子纷纷收到一道密函,里面内容正是要求前往会堂进行交谈。


    桑知站在镜前,机械地整理着衣襟。自从那夜赶走慕朝后,她已经整整七日没有踏出过院落。


    “宿主,你今日必须要出席宴会。”系统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新任务将在适当时机发布。”


    铜镜中的少女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嘴唇因为连日的焦虑而干裂起皮。


    桑知静静地看着铜镜中的人,抹了点口脂,勉强让脸色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知儿,你好了没?”门外传来沈钰的声音,“这几日我听看守弟子说你都没有出过门,究竟发生了什么?”


    桑知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屋外沈钰一身靛蓝色长袍,腰间悬着厄雾剑。


    此刻正蹙眉打量着桑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桑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没休息好。”


    沈钰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了一番,突然压低声音:“你和慕朝怎么了?近几日我回到驻地听见不少传闻。”


    桑知的手无意识地搅紧衣带,她含糊其辞,快步走向门外:“不过是我又想明白了而已。”


    “就像我当初突然不心悦凌千绝一样,如今我也不心悦慕朝了。”


    “就这么简单?”沈钰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哥,快走吧,要迟到了!”桑知催促道。


    这几日,她已经想明白了。不管怎么样,自己如今总不能为了一些情爱搭上自己的性命吧?


    更何况,慕朝如果按照原文剧情发展,应该也不会对青云宗再下死手,而他与原文女主在一起也会越来越好。


    青云宗驻地


    桑知刚刚进入会堂,便注意到了慕朝的身影。


    此刻慕朝就站在自己三步开外,一袭月白色长袍,腰间佩戴的流苏随风轻摆。


    他正与掌门说话,侧脸在阳光下如同精雕细琢的玉像,似乎感应到了视线,他转过头来,目光与桑知相对。


    很快,又平静地移开视线,继续与掌门交谈。


    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你们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吧?”沈钰在她耳边轻语,眉头紧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桑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难道她要告诉沈钰,自己并不是他的小妹,只是一个异世之魂,先前说心悦慕朝只是理解错了任务,而如今她根据任务不得不羞辱慕朝?


    “桑姑娘!”一个温婉的声音插了进来。


    只见本该早就离开的林月见竟然出现在青云宗内部会堂中,一袭淡紫色的纱裙衬得她肤若凝脂,哪里还有第一面的狼狈。


    “桑姑娘,听闻你好几日都没有出门。”林月见的声音轻柔似水,“可是身体不好?”


    桑知勉强一笑,视线落在林月见的身上:“已经无碍,倒是林姑娘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恰在此时,玄长老出现在林月见的身后,竟然破天荒开口解释道:“我看林月见筋骨不凡,破例收为弟子,如今你可以称她为师妹。”


    桑知心头一紧。


    忽然又想起了半月前慕朝见到林月见的第一面所说的情况。


    确实有些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