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不要忘记身份
整个议事大厅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桑知跟在沈钰的身后踏入这座巍峨的黑石大殿,瞬间被压得喘不过气。
“青云宗弟子到齐——”
随着执事弟子一声长喝,殿内所有目光齐刷刷投来。
“青云宗剑仙沈钰,久仰了。”
坐在东侧的拓跋家主拓跋宏率先起身。这位北荒八家之首的家主身材魁梧如熊,声若洪钟,左眼伤一道狰狞伤疤为他平添了几分凶煞之气。
沈钰微微颔首,带着桑知在青云宗掌门身后落座。
桑知悄悄抬眼,发现慕朝被安排在了掌门身侧重要的位置,而自己则与林月见等弟子坐在后方。
“请宿主随时做好准备。”电子音突然在桑知脑海中响起。
桑知心头一紧,系统已经沉寂多日,如今特意提醒自己出门,恐怕绝非什么好事。
她偷偷环视了一圈大殿,发现各家家主身后都站着数名精锐弟子,个个神色凝重,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拓跋宏种种拍案,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今日召集各位,是为南宫家擅自放出魔主一事讨个说法。”
桑知的身子微微一僵。
西侧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讨说法?南宫家如今根本无人在场,我们在此处空谈有何意义?”
沈钰靠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指尖轻叩着桌面,侧头对桑知道:“这是北荒八家中的百里家主,为人狡诈多变。”
“百里兄此言差矣。”对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慢悠悠开口:“南宫家虽不敢来,但祸事已经酿成,我们七家与青云宗作为仙界支柱,必然得拿出个解决方法。”
这是慕容家主,八家中年纪最长者。
青云宗掌门放下手中茶盏,余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身侧少年身上,接着缓声道:“慕容家主所言极是,魔主现世七日,虽销声匿迹但到底是隐患,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商议如何重新封印魔主,至于南宫家的罪责……”
青云宗掌门话还未说完,拓跋宏已经拍案而起,怒斥:“罪责?那是死罪!”案几应声而裂,轰然倒塌。
“南宫家为一己私欲,置北境苍生于不顾,竟然私自滋养魔主,该当诛灭满门!”
“稍安勿躁。”慕容家主抬首示意。
争论愈演愈烈,仙家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桑知听得都觉得头晕目眩,这些权谋交锋自然远非她一个普通弟子能够理解。
她的目光落在身前玄长老的身前,只见对方此刻也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搭在案桌上的手背处,暗紫色图纹若隐若现。
桑知越看越觉得眼熟,接着像是猛地反应过来——是召唤符!
玄长老与魔界同流合污这一点,一直没有确凿证据,桑知原以为发生南宫家供养魔主这件事后,玄长老与魔界那边应该要安宁一阵子。
谁知玄长老竟然敢在议事堂召唤魔兽?
本来还在争论的家主们纷纷停了下来,只见大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穹顶上的黑曜石相互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怎么回事?慕容家主拄着拐杖站起来,脸色大变。
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闯进大殿:“报——魔兽、魔兽兽潮正在朝大殿方向移动!”
“什么?”拓跋宏拍案而起,“此峰有结界,魔兽怎会突破封印之地,打破结界?”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比先前来得更加猛烈。殿外同时也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兽吼。
“不好!魔兽兽潮闯入!”拓跋宏终于反应了过来,抽出腰间巨斧,大步冲向殿外。
场面瞬间大乱,各家家主纷纷起身,有的冲向
殿外查看情况,有的则召集自家弟子准备迎战。
青云宗弟子也迅速结成防御阵型,各大长老高声指挥门下弟子有序撤离。
桑知站在玄长老的身后,面色肃然,忽然开口问:“师尊,你手背上的召唤符是为何意?”
此声一出,玄长老离开的脚步一顿。
身上挂着的铃铛随着他动作而泠泠作响,那半边银边面具折射出穹顶黑曜石的光,一双淡然的眸子闪过意味深长的神情。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玄长老在经过她身侧之时,压低音量,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清的声音告诉桑知——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这般嚣张的姿态,自然是因为他如今手握实权,而他也知道桑知并不会告发自己。
“桑知!这边!”袁圆一把拉住桑知的手腕,“我们得赶紧——”
话音未落,大殿西侧墙壁轰然倒塌,一只足足有两人高的狼形魔兽破墙而入!
只见那只魔兽通体漆黑,双眼赤红,粘腻的唾液从獠牙间滴落,腐蚀得地面滋滋作响。
桑知如今才知道,在青云宗外门试炼出现的魔兽,不过是魔界放出的烟雾弹。
“退后!”木南风拔剑挡在医药阁弟子面前,剑光乍现斩向魔兽。
魔兽敏捷地避开剑锋,转而扑向另一侧的几名弟子。在一片惨叫声中,一名百里家弟子被当场撕成两半,鲜血溅上殿柱。
桑知看着那些训练有素,同时开了灵识的魔兽,当即心中有了主意,她咬破指尖飞速绘制着符纸,狠狠拍在了青瑶的身上。
此符纸能够屏蔽一切气息,让魔兽自动忽略。
袁圆同为符修,自然也知晓这种绘符,只是她的全部精血只能够绘出一张用于保命。
桑知也仅仅只能绘制出两枚,正当她准备用于自身保命时,脑海中那道诡异的电子音又一次出现,带着压迫:
“请宿主将此符赠给林月见,再次重复——请宿主将此符赠给林月见!”
桑知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
竟然真在人群中看见了林月见那抹淡紫色的纱裙,正如同随水漂流的睡莲,小脸带着固执与倔强。
还未正式修行的她与普通人并没有任何区别,可此时她却固执地守在慕朝的身边,似乎打算保护眼前之人。
桑知在心里反问道:“你真的是我的系统吗?”
她语气很淡,甚至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喋喋不休,似乎当真只是在好奇这一点。
这个问题,叫身上的系统停顿了一瞬。
接着,系统用古怪的声音再次答道:“请宿主按照任务行动,否则受伤的只会是你。”
桑知忍不住冷笑一声,脑袋上如同钢针穿梭的痛感再次袭来,几乎叫她连拿住符纸的力气都没有。
周身如同被抽空了一切,她咬牙撑到近乎快要昏厥的前一秒,伸手毫不犹豫地将耗费自己精血的符纸贴在了林月见的身上。
袁圆不可置信地看向桑知,厉声阻止道:“你疯了!你不拿着这个符纸,你在魔兽眼中不就是行走的滋补吗?”
林月见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飞身径直挡在了慕朝的身前。
本来气势汹汹的魔兽在嗅到林月见身上的气息后,竟然直接扭头转向了桑知。
局势混乱,殿内早已一片狼藉。
面对着身前那些眼冒红光的魔兽,桑知咬牙拔出一侧弟子尸体上的普通佩剑,扭头朝着殿外丛林跑去。
……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在桑知耳中犹如丧钟。
她踉跄地后退,手中的佩剑早已在一头魔豹扑上来后,断成了两截。
而此刻她的面前三只魔狼正呲着森白的獠牙,唾液滴落在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桑知惊觉,发现自己的身后是一座断崖,早已退无可退。
“完了……”桑知喉头发紧,灵力早已耗尽,双腿因长时间奔跑而颤抖不已。
系统像是终于做了回人,在她脑海中发出刺耳的警报:“危险!建议宿主立即撤离!”
桑知冷笑:“你刚刚让我把保命的符纸给了林月见,现在我往哪里逃?”
为首的魔狼低吼一声,后退肌肉绷紧,眼看着就要扑来,桑知握紧手中断剑,准备做最后一搏——
“唰!”
一道剑光如月光倾泻,将扑起的魔狼当头劈成两半!黑血四处喷溅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桑知与魔兽之间。
“慕……慕朝?”桑知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那人转过身,叫桑知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慕朝的白袍几乎被血浸透,有他自己的,更多的是魔兽的。
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他右肩延伸到胸口,皮肉外翻,鲜血直流。他的发冠不知丢在何处,长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可那双眼睛却像是燃着不灭的火焰。
剩下两只魔狼被激怒了,同时扑来,挥剑挡下其中一只,而另一只扑咬上他的手臂,硬生生撕咬下来一大块皮肉。
那头魔狼吞咽了两下,泛红的瞳孔亮起,再次看向慕朝的眼神透着诡异。
“慕师兄!”林月见匆匆赶来,在看见那头魔狼啃食慕朝手臂皮肉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尤其是当她看见了被慕朝护在身后的桑知,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神情。
嫉妒,恼怒,以及不解——
她一袭淡紫纱裙,手持通体晶莹的修剑,站在慕朝的身侧为他护航。
桑知立在原地,看着二人并肩而立的背影,胸口突然一阵刺痛比任何伤口都要难受。
她早知道林月见是原文女主,与慕朝本就是志同道合、天造地设,可亲眼所见仍如万箭穿心。
“宿主,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系统冷不丁地开口,似乎在暗示桑知注意自己的身份。
在设定中,桑知是恶毒女配,促进男女主感情加深的存在。
桑知低头,看着身上狼狈的模样,嘟囔道:“我又不是说我要跟女主抢男主。”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蝴蝶效应
血腥味,这片空旷的地面上满是血污与泥泞,四处一片狼藉,赤红的血液洒在地面上。
桑知见到危机解除,脱力地坐在断崖边的碎石上,看着慕朝挺拔的背影,以及他身侧林月见的身影,她微微张了张口:
“慕……”她想要喊他,可声音却哽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声微弱的气音。
方才的一幕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慕朝重伤赶来,在杀死那几头魔兽后,扭头想要确认她的安全。
可是在触及自己的目光后,眸光一暗,硬生生别过脸去。
林月见担忧的声音响起:“你受伤了!”女如纤纤玉手指向他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慕师兄,你得立刻处理才行。”
可慕朝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转身。
他走得很慢,却异常剑绝,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桑知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告诉他前些日子自己对他的羞辱并非本意,可当她刚刚要抬手的瞬间。
脑海中的系统就像是提前预料到了她的想法,冷不丁开口提醒道:“宿主,请不要做违背设定的行为。”
“这样你会受到惩罚的。”
桑知的手僵在半空中,最后又缓缓放下,她轻声叹了口气疲倦地闭上眼睛:“这样可能就是最好的结果。”
反正自己本来也只是为了任务才接近他的,如今怎么反倒是她有些舍不得?
桑知这个人性格一向看得开,既然慕朝注定要成为这本修仙文的男主,那自然应该也不会因为自己前段时间的行为受影响太多。
就在慕朝即将消失在树林边缘时,林月见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桑知,眼底滑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得意。
女人故意开口:“桑师姐不能送一下慕师兄吗?”她故意语气顿了一下,一脸为难道:“毕竟慕师兄也是好心,千里迢迢赶来救你。”
听到林月见的这一句话,桑知又一次下意识看向慕朝,只见不远处的少年似乎
的确停下了脚步。
她叹了口气,捂着发疼的肩膀站起来:“若不是因为把保命符给了你,我也不会受伤,你的慕师兄更不会受伤。”
桑知的声音冷了下来,紧绷的小脸上满是肃然,似乎根本不在乎林月见所说。
反倒还提醒道:“于情于理,不也应该由林师妹照顾好吗?”
林间起风,树叶摩挲发出沙沙声响,吹散了些许作呕的血腥气味。
林月见一愣,似乎也没有料到桑知竟然没有发脾气,她莞尔一笑:“这是自然,我肯定会照顾好慕师兄的。”
慕朝的脚下亮起一道莹白的光芒,似是一道屏障隔绝开了两个世界。
林月见刚要拎着裙摆跟上时,却发现自己的面前出现一道莹白的光芒,似是琉璃一般挡在身前,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前进半步。
“慕师兄?”
林月见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少年,眸中划过一丝惊愕,她又不死心地上前半步。
竟然当真无法前进半分。
慕朝并没有理会身后林月见,反而即将消失在树林边缘时,突然回头看了桑知一眼。
那眼神太过于复杂,有着桑知读不懂的情绪。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然后,他彻底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他……”桑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林月见恶狠狠地回头,看向身后的桑知:“你别得意太早!”
桑知一脸懵。
不是,他不乐意你当跟屁虫,和我有半毛钱关系?
*
当桑知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回去时,在斜阳下,先前辉煌的议事堂狼藉一片。
青云宗医药阁弟子纷纷奔走,检查着每一位弟子的伤势,桑知肩膀处被魔兽撕咬的伤口都已经结痂。
青瑶腰间系着一块沾满血污的围布,满头是汗抬眸间恰好看见了桑知单薄的身影,她猛地一个箭步蹿到桑知边上。
“知知!你怎么伤这么重?”青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快步搀扶着桑知坐下。
身上本来都已经有些麻木的疼痛渐渐恢复,痛感连接着心脏传来阵阵抽痛。
在青瑶剪开她肩胛骨处的布料时,桑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弄疼你了吗?”一向被誉为医药阁新一代天赋异禀的青瑶看着撕裂的伤口,顷刻间便红了眼眶。
她可没有忘记当时生死之际,桑知耗尽自己精血绘制出保命符交给了自己。
桑知忍不住弯了弯唇瓣,有些好笑地看着眼泪汪汪的青瑶,只见面前身着青衣的少女一边哭一边给自己包扎。
待到青瑶将洁白的绷带打了蝴蝶结后,随口一问:“慕朝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桑知一怔,低头随口搪塞道:“可能去支援别的门派了。”
青瑶一眼便看出了桑知的不对劲,刚要再仔细询问清楚时,沈钰忽然出现在不远处,此刻正快步走来。
“哥……”桑知刚开口,就见沈钰面露凝重。
“你去哪了?”沈钰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颤抖,他视线扫过周围:“出大事了!玄…玄长老死了,凌千绝也下落不明。”
周遭混乱一片,桑知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脑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不可能!
凌千绝或许是被傀儡师控制离开宗门,可玄长老明明在兽潮动乱之际,显得那般云淡风轻。
就好像是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出,他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死在这场兽潮之中?
她摇摇头,打起精神道:“不可能!”桑知将这段时间自己的怀疑全部说了出来。
沈钰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他沉吟一瞬:“虽然你说得对,但是玄长老尸首是掌门检查的,应该不会有误吧?”
又是掌门——
在慕朝记忆中出现过的掌门,在看清慕朝脸时露出奇怪神情的掌门,引狼入室的掌门。
桑知抿唇没有回答,反倒在心里询问起系统:“掌门是否有古怪?”
可系统却开口:“宿主,询问无关任务的问题不会得到答案。”紧接着便陷入一片死寂。
沈钰听到桑知怀疑掌门,赶忙伸手捂住了少女的嘴巴,四处警惕地扫视了一圈。
在看见周围没有任何弟子听到后,他也依旧不敢有任何的松懈,压低声音:“你疯了?连掌门都敢编排?”
桑知看着沈钰这紧张的神情,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不过眼下魔主被放出,修仙界必定会引来一场浩劫。
“其他宗门长老怎么说?”桑知忍不住问。
沈钰的脸色却又沉了几分,他紧蹙的眉头宛若连绵的山峦,声音里带着冷意:“拓跋家主与慕容家主都出事了。”
这么严重?
桑知有些意外,毕竟修行到他们那个境界的修者定然有一套自保的手段才对,怎么会……
沈钰摇摇头,“这个兽潮很古怪,而且与魔界的阴谋定然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谁触动了魔主的封印,南宫这群傀儡不应该会有胆子放出来才对!”沈钰将自己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
视线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妹脸上露出的心虚模样。
“哎呀,南宫家成为傀儡多年,魔主苏醒是迟早的事情!”桑知随即转移话题,问了沈钰一个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她站起身,缓缓朝着边缘丛林走去。青瑶见状识相地待在原地。
青云宗兄妹二人站在密林之中,头顶的夜色悄无声息变化,已经夜深了。
“哥,娘当真是斩杀魔主而死的吗?”
桑知的这个问题似乎把沈钰问懵了,男人抱着怀中剑倚靠在树干前,狐疑反问:“自然,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虽然对沈钰,桑知是一万个放心。
但是,此时她并不打算将自己发现魔主的这件事告诉他,她犹豫了一下,换了个理由:“因为,我有些想找到娘亲的尸骨。”
这个理由听上去既可怜又让人眼眶发热。
果不其然,桑知这句话刚刚落下。沈钰已经不自觉紧了紧怀中的厄雾剑,不知该如何安慰桑知。
此时的他只能抬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轻声道:“娘是为天道正义而死。”
可天道正义为什么会尸骨无存?
桑知抿唇不语,并没有再揪着这么个问题不放。可沈钰却像是来了兴趣,按住腰间的厄雾剑陷入某种回忆之中。
他说:“娘战死的时候,我只有六岁,你还不足一岁,回到宗门的只有一柄沾满血污的厄雾剑。”
桑知察觉出沈钰的情绪有些低落,不知为何明明不是自己的经历,可桑知在听见沈钰这些话后,心脏处又一次忍不住抽痛起来。
沈钰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想在桑知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脆弱,他低头接着道:“爹与娘很早之前就和离了,这件事一直没有告诉过你。”
“可如今修仙界已乱,你也长大了有权知道真相。”
和离?
桑知刚想安慰沈钰的手顿在半空中,当即在脑海中又一次呼唤起了系统,可系统就如同在装死一般,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原文中可没有这一段剧情。
如果说因为自己的出现导致剧情走向与原文不同,那桑知可以理解为自己产生的蝴蝶效应。
可沈枝清与桑父和离这件事,断然不可能被自己的蝴蝶效应影响!
她还未从自己心中的震惊回过神来,便又听见不远处的弟子赶来道:“桑师妹,沈师兄!掌门有令!我们先撤回宗门再议!”
现在?回宗门?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系统
沈钰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他蹙眉看向前来的弟子:“如今局势这般动荡,北境
近乎失守……”
如今北境正是需要有人稳定局面的时候,青云宗作为仙家大派竟然要撤退?
这再怎么样都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林间掀起一阵凉风,落叶被卷着打旋,桑知被风沙迷住了双眼,低头时耳边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周遭的气压蓦然降低,桑知心中疑问,当即抬头看去。
只见原先空旷的竹林间又多了一抹身影,那人身形高大,身上玄色长袍鎏金纹路在光下泛着点点光亮,视线上移,最终落在了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
竟是桑父!
许久没有再见过面的桑父出现在二人的面前,,先前传话的弟子似乎也察觉出了此地不宜久,早已一溜烟离开。
整个林间很快只剩下他们三人。
“宿主,沈钰与桑父似乎关系非常恶劣。”久久没有动静的系统就跟嗅到了某种气息一般,冷不丁又在桑知脑海中冒了出来。
听着这个系统的语气,竟然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桑知暗地里给系统翻了个白眼,压根就没打算给这个系统回答。
接着,收剑声传来,沈钰本来柔和淡然的脸上凝结了一层寒霜,一双眸子闪着别样的情绪,如同见到生死仇敌一般。
“桑长老此时不应该在宗门处理事务吗?如何抽得出空闲时间来此处?”沈钰的话里话外都带着讥讽。
他将腰间的厄雾剑别在身后,挡在桑知面前。
桑知也一同看向来人——桑父,也就是桑怀枝。
沈钰与自己名义上的生父。
“剑修阁就只教给你这些吗?”桑怀枝如今满头白发,冷白的脸上添着几抹皱纹,一双与沈钰如出一辙的眸子多了些许城府。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够拧出水来。
桑知站在兄长身侧,手中无意识拧紧衣角。
“掌门下令撤退,不容违抗,这个道理没人教你吗?”桑怀枝的声音冷了下来,“立刻收拾行装,启程回宗门。”
原来是帮掌门来当说客的。
桑知在心里默默想着,只是若是掌门指望自家兄长会乖乖听桑父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这两个人水火不容,若是旁人劝说还好,桑父一来,沈钰恐怕更不乐意回宗门了。
桑知这么想着,果然下一秒就听见沈钰冷笑一声,右手已经按在剑柄上:“撤退?现在?”
“魔主肆虐北境,生灵涂炭,我青云宗作为正道魁首,竟然要当缩头乌龟?”
“桑钰!”桑怀枝眉头紧缩:“注意你的言辞!”
桑钰,是自家兄长最开始的名字。
“我不是什么‘桑钰’!”沈钰眼中燃起怒火,“自从你不阻拦母亲,让她孤身一人战死他乡时,你就没资格这么叫我!”
沈钰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如今我是厄雾剑新一任剑主,名叫沈钰,改母姓。”
林中温度仿佛骤然下降,桑知都忍不住屏住呼吸,这是多年来沈钰第一次当面提起这件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青云宗三魁首会分崩离析。
桑怀枝的下颌线条猛地绷紧:“宗门大事,岂容你挟私报复?”
“私怨?”沈钰冷笑一声,“桑长老莫不是太高看了自己,于我而言,你也仅仅只是宗门长老罢了。”
“我不愿意撤退,是因为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撤退?”
“玄长老离奇死亡,凌千绝下落不明,魔主随时可以南下——这时候撤退,是要放弃北境的亿万生灵吗?”
系统在这时及时开口:“宿主,你怎么看?”
桑知不语,却只是悄悄观察着桑父的表情,那张常年冰封的脸上,此时竟然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痛色。
她心头微动,正想要开口,却听见桑父沉声道:
“正因为局势危急,才更要保住全宗门的根基。你们可知,魔兽来袭,北荒八家死伤惨重,连南宫家那样的千年世家都一朝覆灭。”
虽然早就知道南宫一家被灭,可如今亲耳听见八大家族几乎全灭,桑知到底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就要逃?”
沈钰握着剑柄的手不断收紧,手背处凸起的青筋尤为明显,淡青色的纹路犹如青山般连绵。
可他面对桑怀枝,依旧不愿意低头。
骨子里好战的天性让他忍不住讥讽道:“青云宗立派千年的宗训‘除魔卫道’,在桑长老眼中就这般不值一提吗?”
“住口!”桑怀枝终于动怒,周身灵压暴涨,四周竹叶剧烈摇曳发出沙沙声响,“你可知你在这里耽搁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魔主麾下魔兽已经越过苍云山脉,最快明日就能抵达这里!”
难怪,桑知怎么觉得地面一直在震动。
“那就战啊!”沈钰寸步不让,“难道让我们放任北境这些百姓不管吗?”
桑怀枝突然沉默,目光在眼前这一对儿女脸上来回扫视,最终长叹一声:“你们……真以为撤退是怯战?”他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掌门窥天机,发现宗门内有第二个叛徒。”
桑知与沈钰同时变色。
“玄冥虽死,且不论是假死脱身这种情况,他透露的机密都远远不止千机古城。”桑怀枝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掌门怀疑……有人要对镇魔碑下手。”
镇魔碑?
此话一出,桑知心头猛地一震,那可是青云宗禁地中供奉的上古神器,据说封印着某种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就连核心弟子也只在入门大殿时远远瞻仰过一次。
沈钰的怒气微敛,可眼中怀疑却不减:“即便如此,也该留下部分精锐镇守北境,而非全宗撤退!”
“……”桑怀枝欲言又止,最终摇头:“自然是留了弟子在此处镇守的。”
林间陷入一片沉默,桑知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男人,突然意识到——记忆中永远冷酷无情的人,此刻竟然显得如此疲惫苍老。
“父亲。”她轻声道,这是多年来第一次当着沈钰的面这样称呼他,“若我们撤退,北境百姓怎么办?那些没有修为的凡人……”
桑怀枝转过身,避开了二人如同审视一般的视线,他说:“掌门安排了弟子留守此地——一来是为了保护北境百姓,二来是作为诱饵。”
诱饵?
不知为何,当桑知听到这两个字后,心中没由来地慌了一下,就好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她忍不住上前一步追问道:“敢问父亲,镇守此地的弟子是哪些?”
桑怀枝的背影僵住,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掌门亲传弟子——慕朝。”
“什么?”桑知忍不住惊呼出声,猛地看向桑怀枝,在触及对方那笃定的视线后。
这是真的。
桑知在心中万分确定,“整个青云宗就留了慕朝一人驻守?”
“事实上,整个青云宗除了你们二人,其余早已撤退了。”桑怀枝冷酷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让桑知听了如坠冰窟。
她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却浑然不觉。她盯着北境的方向,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他也是我们青云宗弟子!”
诱饵二字听起来实在太过于刺耳,桑知几乎想也不想就要转身赶去,可这一次沈钰却拦在了她身前。
“你要去哪?”
“去找他。”桑知甩开沈钰的手,声音冷静得可怕,“现在,立刻。”
“你疯了?”沈钰拦在她面前,“你精血已失,过去也不过死路一条。”
桑知充耳不闻,径直走向北境,动作又急又快,仿佛慢一步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一侧还没有走的桑怀枝终于觉察出了一丝不对,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质问:“你与慕家那小子究竟什么关系?”
“我替你去。”沈钰抓住桑知的手臂,转身对桑父道:“带她走。”
桑怀枝冷笑一声,仿佛在嘲笑二人的不自量力,他缓缓伸手一弹,“我此次前来,是带你们两个人回去的,不是和你们商
量对策。”
弹指间,一道极其强烈的灵压直接扑向沈钰的面门,一瞬间男人吃痛倒地,眼皮越来越沉,竟然直接昏死了过去。
“知儿,你要听话。”桑怀枝并不打算对桑知用强硬手段,他挥了挥手,从林中角落冲出来两抹身影。
那两人皆是青云宗弟子服饰,扶起倒地的沈钰便率先离开,而桑知看着眼前强大的桑父。
虽然桑怀枝依旧对自己态度温和,但是她丝毫也不怀疑,若是自己与沈钰一般反抗,恐怕会和他落得一个下场。
桑父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将桑知牢牢钉在原地。他站在不远处,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执法长老的威严在此刻一览无余。
“父亲。”她垂下脑袋,让散落的发丝遮住自己发红的眼眶,假装温顺道:“女儿知道。”
桑怀枝对于桑知顺从的反应很满意,眉头微蹙:“你…明白就好。”
“北境凶险,女儿不该任性。”桑知声音轻柔,甚至双手抱拳行礼:“全凭父亲安排。”
她低着头,却能够感受到桑父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良久,林间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枝桠上偶尔传来的鸟鸣提醒着时间流逝。
终于,桑父长叹一声:“既然如此,那走吧。”
“是。”
桑知保持着顺从的姿态,直到桑父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不见,她这才猛地抬头,迅速擦干了眼角渗出的泪水。
她特意与桑怀枝说要去收拾行李,先一步回到了住处。
“我非去不可。”桑知暗自低语,手上动作不停。
包袱里是她连夜收拾的伤药,符箓和干粮。最上面放着一把匕首——这是她准备用来防身的。
趁着桑怀枝安顿昏迷的沈钰时,桑知悄悄溜进马圈。
远处飞舟的声音越来越近,桑知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就是现在!趁着几人登上飞舟的混乱时刻!
驾!
白马如离弦之箭冲出马圈,直奔北境边缘,几名守卫弟子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道白影掠过。
“刚刚那是?”
他们面面相觑,身子还没动。
“拦住她!”桑怀枝的怒吼从后方传来,“拦住桑知!”
但已经晚了,桑知催动体内残存的一丝灵力,激活了怀中用保命符改的神行符,白马四蹄顿时冒出白光,速度暴涨,宛若一道白光。
就在她快要看见北境边城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炸响:“警告!宿主行为偏离主线!立即停止!”
又是系统!
桑知咬紧牙关,狠狠一夹白马:“我偏不!”
“慕朝必须要独自面对这场考验。”系统的声音机械而残酷,“这是天命所归,不可随意更改。”
“胡说八道的天命!桑知在马背上低吼,马蹄激起万层风沙,“他会死的!”
“若他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他也不配成为……”系统的话戛然而止,随即转为尖锐警报:“强制干预启动!”
剧痛如闪电般贯穿全身,桑知眼前一黑,险些坠马。她死死抱住马颈,指甲陷入皮肉之中,白马吃痛,跑得更快了。
“请立刻停下…否则将遭受更加严厉惩罚!”系统再次威胁道。
可这一次,桑知充耳不闻,俯低身子催促马匹加快速度,边城的大门近在眼前,不少准备撤离的弟子也注意到了反方向的桑知。
更有些认识桑知的,他们下意识让开一条路。
“桑知师姐?”
北境的风夹杂着冰雪的气息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只剩下一片生疼。本该怕冷的少女此刻却浑身滚烫,仿佛有团火正在燃烧。
只是,这个火是真实存在的——那是系统惩罚带来的剧痛。
“最后一次警告!系统的声音冰冷刺骨,毫不留情,“立即回头!”
“除非我死!”桑知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下一刻,天地变色。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乌云密布,一道紫黑雷电横空出世,毫无预兆地劈下,正中桑知后背。
“嘶——”
桑知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从马背上滚落,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白马受到惊吓,嘶鸣着逃跑了。
桑知蜷缩在尘土中,全身痉挛,那雷电不像寻常的闪电,而是一种直击灵魂的痛楚,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硬生生被撕去。
“惩罚执行完毕。”系统冷冰冰地宣布:“若继续违抗,将彻底魂飞魄散。”
桑知艰难地撑起身子,视线模糊一片,她吐出一口鲜血,却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果然,你不是什么真的系统。”
这几句话一出,本来还冷静的系统顿时慌了神:“宿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桑知却没有再应它,固执地向前爬去:“慕…慕朝!”
远处,天雪山轮廓已经隐约可见,只要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愚蠢。”系统毫无感情地评价,“他根本不需要你。”
桑知充耳不闻,拖着剧痛的身体一寸一寸向前挪动,鲜血从她嘴角不断溢出,在尘土中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视线渐渐模糊,最后的意识里,她仿佛看到天雪山方向爆发出赤红血雾,一个熟悉的身影凌空而立……
“惩罚执行——”系统咬牙切齿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桑知感受到自己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剥离出来。
在她视线陷入无边黑暗之际,她有些艰难地伸出手:“慕…朝。”
她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昏死在地上,最后的意识里,她仿佛看到那血雾中的人影转向这边。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知知
三界动乱,魔族不再人人喊打。
百年过去,青云宗上空云雾缥缈,清脆的蝉鸣自晨光微亮便开始不绝于耳。
近些日子,青云宗多有小雨,空气中似乎总有种散不尽的潮湿,让人身子骨觉得不舒服。
“桑知!”清脆的女声从篱笆外响起,在花田中耕种的女人抬起脑袋,露出一张大汗淋漓却又含笑的脸。
桑知惊讶得瞪大眼睛,看着青瑶手中拎着的糕点盒:“青瑶?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这段时间,青瑶刚刚升为医药阁长老,成为了木长老下一任接班人,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青瑶弯了弯眉眼,即使如今已经成为医药阁的长老,还是没有改掉穿青色衣裳的习惯,远远看上去如同一朵摇曳的荷叶般。
女人的娃娃脸已经蜕变为了鹅蛋脸,温婉的脸上却有着违和的古灵精怪。
手中拎着的餐盒散发出阵阵甜滋滋的香气,桑知将身上的尘土抖落,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亮起。
“我猜猜看,是不是红豆糕?”
餐盒被摆在桌面上,红棕色盖子掀开后,青瑶忍不住撅了撅嘴嘟囔道:“你怎么每次都猜这么准。”
桑知笑了笑,“因为你肯定会带我最爱吃的红豆糕呀。”
等到餐盒里的红豆糕差不多吃完了之后,青瑶欲言又止地看向桑知,虽还没有开口但已经被桑知有所察觉。
“怎么了?”
桑知主动开口问。
“你还记得外门之前有个弟子,叫什么吗?”
桑知神情平淡,点点头:“你是说之前的外门弟子慕朝吗?”
在桑知的记忆中,慕朝只是一位从未有过交流的外门弟子,听说内门选拔后成为掌门弟子的他,在北境动乱镇守时战死。
这些都是桑知听到宗门其余人谈论的。
她本人对那个名叫慕朝的弟子没有丝毫的印象,可即使她不太想了解有关于那名弟子的情况,宗门里不少人都会主动来找自己谈论——
就好像是,自己与那名弟子有多么熟一般。
但是实际上在桑知的记忆中,那不过是个连模样都不记得的陌生人。
青瑶听到桑知这么说,却双眸闪过一抹光亮,期待地开口问道:“你想起来了?”
桑知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没忍住又解释了一遍:“我
就没有忘记啊?我知道慕朝这个人,他不是和我们同一届的外门弟子吗?”
青瑶还要说些什么,桑知撬了眼天色,站起身招呼道:“我得去一趟外门了,今日我负责接待那些新入门的弟子。”
说罢,也不等青瑶反应,她便已经离开了。
与此同时,在篱笆外躲起来一直张望的木南风赶忙跑了出来,凑到青瑶身边,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啊?”
“她想起来慕朝没有?”
青瑶叹息——
*
青云宗山门前,桑知一袭月白长袍,静静注视着新入门的弟子们。春风拂过她束起的长发,露出额角一道淡淡的疤痕——这是百年前北境动乱留下的痕迹。
“桑长老,这批弟子的灵根测试已经完成。”一名执事弟子毕恭毕敬地呈上来玉简,“共有三人达到内门标准。”
桑知微微颔首,接过玉简。
她的动作优雅从容,与百年前那个冲动莽撞的少女判若两人,北境那日后,她身受重伤,灵根受损,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够凭借对古籍的独特理解,在符录这一道上另辟蹊径,最终成为青云宗最年轻的长老。
“还有一事,”执事弟子犹豫道:“外门弟子的一支采药队在靠近北境的狐云镇失去联系,镇上有魔气波动……”
桑知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又是北境…每次听到这个词,她心头总会泛起一丝莫名的刺痛,医修说这是灵根受损的后遗症,可为何独独对‘北境’这一词有反应?
桑知也说不明白。
“知道了。”她神色如常,将玉简重新递给执事弟子,“我亲自去看看吧。”
执事弟子猛地瞪大了眼睛,“可那里靠近天雪山,是魔界的地盘,您作为青云宗长老出面会不会有些……”
“备马。”桑知打断了他,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
如今仙魔两界签订和平协议,可魔界内部早已分成三大派——一派主张议和,另一派主张好战,而居于两者之间的便是百年前北境苏醒的魔主。
如今魔界明面上的魔主便是他。
两个时辰后,桑知独自一人来到了狐云镇,这座曾经繁华的边陲小镇如今笼罩在诡异的黑雾中,街道寂静无比,唯有风吹动破败招牌的吱呀声。
看来不太凑巧。
桑知在心里默默想着,这片地方应该是魔界好战一派的领地。
她翻身下马,指尖凝聚起一丝灵力。虽然灵根受损,但她另辟蹊径研究的“魂符”之术,足以应对一般普通魔物。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
没有回应,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滴水声,桑知循声走去,心跳不知为何越来越快,在转过一个街角,她猛地停住脚步——
五名身着青云宗外门服饰弟子倒在地上,生死不明,而他们身侧翻倒的药笼正随风滚动。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三个全身笼罩在黑雾中的魔修,桑知手持魂符,警惕地扫视四周。
“住手!”桑知厉声呵斥,同时甩出三道符箓。
符箓在空中燃起幽蓝色火焰,逼得魔修连连后退,桑知则趁机冲到弟子们身边,快速检查他们的伤势。
还好,都只是昏迷。
“又来个送死的。”为首的魔修阴森笑道:“你们青云宗的人还真爱送死。”
桑知站起身,月白长袍无风拂动,她声音清冽干脆:“你们不知魔主已经与仙界签订协议了吗?”
“就那个破协议?”魔修哈哈大笑,“小娘子怕是不知道吧?那个新任魔主是怂货,我们可不是!”
桑知眉头微蹙,这下已经百分百确定眼前魔修是好战那一派。
没等她细想,三个魔修已经同时出手!鬼雾化作狰狞的骷髅头扑来,桑知迅速结印,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将她与弟子们护在其中。
鬼面撞在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没用的,小娘子。”魔修狞笑,“这鬼雾,可是专门对付你们这些正道修士的……”
桑知不与他废话,指尖再凝三道魂符,就在她即将出手之际,镇子另一端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建筑倒塌的轰鸣。
“什么鬼?”魔修似乎嗅到了什么气息,脸色骤变:“糟了,是魔主那边的人来了……”
这三名魔修方才对他们口中的魔主有多么嗤之以鼻,如今就有多惧怕,竟然转身就逃。
桑知愣了一瞬,随即决定先查看声响来源。
她在弟子们周围迅速绘制一道结界,然后朝声源处奔去。
在转过三条街巷,眼前的景象让她猛地刹住脚步——
五名黑袍魔修正在围攻一个白衣男子。
那男子身形修长,手中长剑舞出道道寒光,却明显已经力竭,左臂不自然地垂着,鲜血已经浸透半边长袍。
当那人侧身闪过一道攻击时,桑知看清了他的脸,顿时如遭雷击。
“凌…千绝?”
竟然是她已经失踪百年的未婚夫凌千绝?青云宗剑修阁弟子,玄长老一案中的关键人物。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凌千绝很显然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桑知?快走!”
这一分神,便让他露出破绽,一名魔修立刻挥爪袭来,桑知不假思索,甩手就是五道魂符。魂符在空中燃起幽蓝火光,精准击中魔修的手腕。
“啊!”魔修惨叫着后退两步,“竟然有青云宗的人!”
桑知已经冲到凌千绝的身旁,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他,一手掐诀布下防护结界:“凌千绝,你怎么样?”
凌千绝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着站直身体:“你不该来这里……这里危险……”
“别说话,我先带你离开。”桑知迅速检查他的伤势,心头一沉——不仅仅是外伤,凌千绝体内灵力脉络古怪,像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折磨。
不容她细想,魔修们已经同时出手,黑雾化作锁链缠来,桑知咬破指尖,以血画符,一道赤红光幕骤然升起,将黑雾锁链尽数弹回。
“魂符?”魔修大惊,“你是青云宗的那位……”
桑知压根就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秉持着趁你病要你命的行为准则,她连续绘制七道魂符出手,在半空中排列成北斗的阵型。
这是她自创的“七星锁魔符。”专克邪祟。
魔修们仓皇闪避,却仍有两个被魂符击中,顿时惨叫倒地,剩下三人见状,惧怕地后退几步,其中一人掏出一枚血色玉简捏碎。
“墨竹大人!属下等不敌青云宗妖女,请魔主亲临!”
拿出玉简的那位魔修其实心中也非常没底,毕竟魔主日理万机,会不会搭理他们这群小的死活都不一定。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随着玉简粉碎,一道血光冲天而起,桑知顿感不妙,搀扶住凌千绝就要离开:“我们走!”
可是却已经晚了!
天空骤然暗了下来,乌云如墨翻滚,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从天而降,压得桑知膝盖一软,险些跪倒。
她勉强抬头看去,只见半空中忽然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一袭玄底银纹长袍,黑发披散,额间一道血色纹印妖异夺目,他凌空而立,明明只是一道身影,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煞气。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睛——原本清润如墨玉的眸子,此刻竟然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如同两滴凝固的血珠。
但那张脸……桑知呼吸一滞。
“慕…朝?”
她无意识呢喃出这两个字,随即困惑地皱眉。记忆中明明根本想不起那位外门弟子慕朝的模样,可她为何会在看见这个魔头时,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呢?
空中的男子……曾经的青云宗弟子慕朝,如今魔界魔主——在听到这声微不可察的呼唤后,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暗红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1的波动,但很快又归于冰冷。
“魔主大人!”魔修跪地高呼,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欣喜,“这青云宗妖女阻挠我等执行任务!”
没想到魔主竟然会应自己的求救!那位捏碎玉简的魔修忍不住沾沾自喜,觉得这件事足够自己吹嘘一辈子了。
慕朝并没有理会手下,目光落在桑知搀扶着凌千绝的手上,眼底血色似乎更浓了几分。
“青云宗的人。”他开口,声音低沉冰冷,与桑知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总是独来独往的少年判若两人。
“你们越界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桑知脊背发凉,心中莫名有着某种心虚。
这声音……为何如今熟悉又陌生?
凌千绝突然挣脱桑知的手,踉跄上前一步:“此事与她无关……”
“闭嘴。”慕朝轻轻一挥手,凌千绝就像被无形大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失声,痛苦地跪倒在地。
“凌千绝!”桑知急忙去扶,同时怒视慕朝,“你对他做了什么?”
慕朝眼中血色翻涌:“你很在乎他?”
桑知在心中思考着自己对上这个传说中的魔主有几分胜算,在得知胜算几乎为0的答案后,她只能咬牙道:“他是我失踪许久的未婚夫!”
她脱口而出,随即一愣。
虽然这么说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自己为什么会对承认这件事情时,内心止不住地抗拒?
来不及等她多想,此话一出口,天地骤然变色,慕朝周身的血雾发出震颤,他眼中的血色更浓。
“未、婚、夫?”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好,很好!”
桑知不明白为什么魔主会如此愤怒,但是她还是尝试着想要与魔主交涉一下,毕竟魔主同意了和平协议。
“根据我们仙魔两界的和平协议,你应该放我们离开,否则……”
一阵风吹过,鼻尖忽然出现了淡淡的檀香,那檀香似乎还夹杂着些许柠檬的清新,闻上去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否则如何?”慕朝忽然出现在桑知面前。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抬手轻轻抚过桑知额角那道银色疤痕,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你要对我做什么吗?
“知知?”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桑知浑身一颤,一些零碎的画面闪过脑海,可是还未等她看清又转瞬即逝!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魂符在手
桑知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蹙眉看向面前的男人,二人的距离很近,桑知只要微微抬头便能吻上对方的下颌。
“魔主,请自重。”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位传闻中的魔主行为这么古怪,但是桑知还是准备和他讲一讲道理。
她将重伤的凌千绝搀扶起来。
即使如今她对凌千绝没有任何其他情感,可眼睁睁看着青云宗弟子被魔族带走这件事,桑知恕难从命。
她伸手亮出自己手中的魂符,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以及坚定。
慕朝站直身子,周身的气压极低。视线落在被桑知护在身后的凌千绝身上,如雪山尚未融化的寒霜,他轻呵一声:“所以,你一定会护着他对吗?”
桑知听着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抿唇抬眸,对上慕朝那晦涩难懂的眸光。
“自然。”
她点头,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附近受伤的魔修气不打一处来,站在慕朝的身后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道:“空口小儿,你可知我们魔主是什么人?”
“我们魔主想要的东西,还从未有人能够带走!”
魔修越说越激动,如果不是重伤的话,恐怕此时已经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给桑知一点颜色看看。
桑知一顿,接着问道:“魔主既然要留下凌千绝,那必然需要一个理由。”
“敢问魔主,你挟持我们青云宗弟子的理由是什么?”
废弃的村落青瓦灰墙,毫无生意,只有几只流浪的小野猫跳上屋檐,将风干许久的瓦片踩得嘎吱嘎吱响。
周遭的声音陷入寂静,慕朝默不作声,视线就锁定在桑知的脸上,似乎要将她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桑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算她再镇定,一直被人盯着也会有些不适。
她侧开头,静静等待着慕朝的回答。
魔修可看不惯这个情况,他又扯着嗓子反问道:“开什么玩笑?我们魔主大人凭什么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斜阳落下,正当桑知以为自己等不到魔主大人的答复时。
慕朝忽然动了,他后退几步,转身走进一片血雾之中,背影干脆利落。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这、这、这——”魔修也压根没有想到魔主会直接转身离开,他还有些不死心地朝慕朝拱火道:“魔主!你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了吗?”
另一名魔修似乎嗅到了自家魔主与青云宗这位女长老之间古怪的氛围,他赶忙伸手捂住还在喋喋不休的同伴。
“唔唔唔!”被捂住嘴巴的男人只能干瞪眼,不服气地看向桑知,扭头朝身后的人骂道:“你拦着我干什么!”
“咱们魔界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此话一出,四下寂静无声。
但这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刚刚捂嘴的那个魔修恨铁不成钢地踹了男人一脚,没好气劝道:“那你快闭嘴吧。”
桑知将受重伤的凌千绝与那些外门弟子安顿好后,转头看向窃窃私语的两个魔修。
那两位魔修似乎丝毫也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同伴早就已经落荒而逃。
她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太阳穴,一抬头便对上了其中一位魔修谄媚的表情。
那魔修弯腰搓了搓手:“这位长老,我们可以帮你把他们一起送回贵宗。”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
方才他们不还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战斗姿态吗?如今这狗腿子谄媚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可以。”
桑知压根就不担心这两个魔修会暗下黑手,毕竟自己的修为对付他们两个还是绰绰有余。
她让开一条道,看着这两个上道的魔修一边扛着一个昏迷的弟子沉吟片刻,最后还是迟疑道:“你们这样,会不会被罚?”
毕竟虽然他们魔主原先是青云宗的弟子,但是似乎关系并不太好,对于仙魔两界态度含糊不清,身为他的手下这般热心肠……
两位魔修站直了身子,先前讨伐桑知的那位脸上出现不自然的神情,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些忿忿不平。
也不知道他同伴究竟和他说了什么,竟然这般奏效。
那魔修冷着一张脸,说出来的话却让桑知略微惊讶。
“不会的,毕竟仙魔两界和平协议已经签订,我相信我们魔主……”魔修咬牙,闭上眼睛:“我们魔主定然不会怪罪。”
这让人一时之间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这两个魔修半路转性,还是魔界隐藏的某种阴谋。
桑知沉默许久,到底还是决定同意这个给方案。
毕竟单凭她自己一人,一次性将这些昏迷重伤的青云宗弟子弄回去还是比较困难的。
桑知走在最前面,那两位热心肠的魔修跟在身后。
这些外门弟子中只有一位女子,其余几个全是大汉,先前就不爽的那位魔修差点被压得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气喘吁吁地看向自己的同伴,眼底划过一丝深深的怀疑:“你确定你这个鬼法子能够让我们得到魔主大人的重用?”
“我怎么感觉你就是想多了。”
是的,没错。
经过那位魔修的仔细观察,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家魔主大人与眼前这位女长老关系非凡,更可能是自家魔主大人心悦这位女长老。
毕竟还从未有人能够让魔主大人主动让步。
听到自己的傻同伴还在质疑自己,扛着两个人的魔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吐槽:“不然呢?”
“你以为魔主大人心悦你啊?日理万机就为了应你一个破玉简?”
魔修没有搭理自己身边那个缺心眼,注视着桑知的背影。
眼前这位女人与魔主关系绝对不简单。
桑知走在前面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身后这两位魔修腹诽的那些对话,她伸手摸了摸这个狐云镇的枯树。
干枯粗糙的树皮却异常湿润,摸上去有粘腻之感,桑知灵根受损,对于外界灵气变化与一般弟子相比会差一些。
但是她研究出魂符之后,这一点反而被很好的弥补了。
“这个地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桑知忍不住喃喃推测。
身后的魔修闻言,咬牙掂了掂肩上的两名弟子,主动凑上前:“这里是魔
王梵云的地盘。”
“梵云?”
这个名字桑知还真没听说过,她默默在心中记下这个名字,准备回到宗门后好好研究一下。
魔修本以为桑知会继续问自己关于梵云的事情,正满脸期待地想要刷些存在感。他微微仰起头,目光盯着桑知。
怎料桑知丝毫也没有想要问他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接着往青云宗走去。
“你可以直接——”魔修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见周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林中杂草堆里无风摇晃起来,空气中似乎也多了一丝甜腻诡异的血腥味,这种味道还有些熟悉。
桑知警觉地停下脚步,还在身后努力展现自己能力的魔修一个不留神,紧急刹车停下。
倒是没有撞到桑知,只是苦了他身后累得半死正抗人走路的另一位魔修。
“你有病啊?”那魔修被撞得摔在地上,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气氛的诡异之处。
稍微聪明点的魔修似乎也听到了什么,他脊背发麻,站在原地有些不敢动了:“什、什么动静?”
桑知压低声音,脑海中总觉得这种气味有些太过于熟悉,叫她想要忽略都没有办法,她抿唇捏紧手中的魂符。
“是魔兽。”
话音刚刚落下,从草丛中便蹿出来了几只与人一般高的魔狼,此时粘腻的唾沫正啪嗒啪嗒地往地面滴落。
“我去!魔王那死家伙在这里养魔兽啊?”
紧接着,几抹身着黑袍的魔修出现在几人面前,正是先前伤害青云宗弟子的那批人。
他们并没有逃走,而是一直蛰伏在此处——守株待兔。
为首的黑袍魔修注意到桑知身后的两人,忍不住讥讽出声:“怎么?老五老六你们背叛魔界了吗?”
“竟然眼巴巴给这个青云宗女的当狗?”
老五脾气暴,一听对方这话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将肩上的弟子放下忍不住上前一步:“再胡说八道老子撕了你的嘴!”
老六还算冷静,他沉默地看向匍匐在那几位黑袍魔修脚边的魔狼:“魔主下令,要求任何魔族都不能私自圈养魔兽。”
“你们可知被发现会是什么下场?”
本以为搬出魔主的名号,这群拦路的魔修会有所收敛,可怎知那群人反而恶劣地笑起来。
“怎么会被发现呢?”
老五老六神色骤变,下意识捏紧了腰间佩刀。
很显然这群人今日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们恐怕要成为这群饥肠辘辘魔狼的腹中之粮。
老六心思缜密,大脑飞速思考着这群人今日是冲他们来的,还是冲青云宗来的。
若是冲青云宗去的,那他与老五可能还有命自保。
面对这群魔修嚣张的姿态,桑知反而没有想太多,她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脸上只有从容不迫的镇定。
她挡在老五和老六面前。
“行了,别怕。”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厄雾剑无人不知
老六不由地捏紧腰间佩刀,错愕抬头看向挡在他与老五身前的那抹身影。
修仙之人衣袍轻盈,追求素锦之雅。可桑知所穿的衣裳总是带有一抹鲜亮的异色,素白的衣摆有盈盈水蓝晕开。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桑知会主动站住来挡在他和老五面前,而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一想到自己刚刚思索的对策,老六突然愧疚得想要找地缝钻进去,他张了张嘴:
“我——”
可话到口中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下了言语。
魔修对桑知的魂符还是有些警惕,互相对视一眼,他们身边的魔兽时不时发出低吼。
似乎跃跃欲试地想要享用自己的猎物。
如今桑知一人对上这些魔修倒是绰绰有余,可她还得分心保护身后重伤的人。
双方僵持不下,半晌过后——
魔修中一人恶狠狠地上前一步,视线贪婪而又诡谲地扫过桑知身后那群还在昏迷的弟子们。
“她只有一人,身后那群弟子都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经过那魔修的提醒,其余魔修似乎也恍然大悟,他们回过神来,视线跟随一同看向那群昏迷弟子。
正在不耐刨地的魔兽们裂开血盆大口,腥臭粘腻的唾沫如断线的落珠。
桑知忍不住蹙眉,看向对面那头跃跃欲试的魔兽,捏紧手中的符纸,忽地余光瞥见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只见这个荒废许久的镇子竟然出现了一位孤傲高挺的身影,那身影肩上背着书架,像是偶然路过此处的书生。
那双漆黑似亘古长夜的眸子在黄昏下格外引人注目,尤其是当他缓步走动时,肩上书架发出嘎吱嘎吱声响。
这个动静瞬间便吸引了魔兽的注意力。
本来恶狠狠的它们齐刷刷扭过头,血红瞳仁紧紧锁定着那位突然出现的……
书生?
桑知也有些意外,趁着那些魔修注意力被吸引走,她飞速将那几位昏迷弟子扶到老五老六身上。
“如今我青云宗这几位弟子还得麻烦二位了。”
“若是将他们安全送到青云宗外门,我等青云宗弟子定然有重谢。”
桑知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都多了一丝恳切,叫老五和老六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毕竟,人家刚刚还挡在他们二人身前,要保护他们来着。
想到这里,一开始对桑知颇为不爽的老五也咬咬牙,坚毅的侧脸滑落下不少汗珠,他抿唇:“都丢我身上吧,让老六在这里帮你。”
桑知微微一怔,在察觉到男子耳廓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红后莞尔一笑:“多谢。”
她转身轻轻一跃,将魂符贴在了老五的身上。
“什么人?”魔修呵斥道,抽出腰间及腰高的大刀,寒光乍现几乎快要晃瞎眼睛。
桑知处理完自己这边情况后,抬头看向书生那边,只见五大三粗的魔修已经走了过去,手中大刀毫不留情地舞了两下。
“路过此地。”
书生站在原地,声音清冷如玉,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魔修手里的那把大刀,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可让魔修不乐意了。
他上前就要推搡——
桑知却眯起眼睛。此地荒废许久,怎么会出现一位“路过”书生?更可疑的是,这人虽然是书生打扮,举手投足间却有种说不出的气势,就像是……
魔修的手刚要落在那书生的肩膀上,老六忍不住开口问桑知:“你不出手?”
“修仙之人不是都喜欢拔刀相助吗?”
小六说这句话纯粹只是因为眼前的桑知似乎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这可与桑知之前表现出来的模样不太一样。
桑知抬眸,看向不远处那道身影。
她垂下纤长的眼睫,低头不自觉用手指摩挲胸口处裂纹的玉佩。
“你觉得,他需要我们帮忙吗?”她再次抬头时。忽然问道。
“什么?”老六错愕抬头,还未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下一秒只见那书生微微一笑,抬起的脸庞在昏暗的火把下清晰可见——剑眉星目,藏着某个人的影子。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道身影就这么从桑知二人的头顶飞过。
先前还耀武扬威的魔修如今四肢扭曲,口吐血沫地躺在地面上,整个人都快要折叠起来了。
“这……这……这!”老六瞪大眼睛,一副见鬼的模样,看了看地面上只剩一口气的魔修,又看了看
远处淡然站定的书生。
“不会又来了一路人吧?”
老六咽了咽唾沫,额头都不自觉沁出不少冷汗。
夜间林中寒风吹过,瞬间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老六絮絮叨叨忍不住咬了咬手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要不我们先跑吧?”
“他们可能会黑吃黑,我们先走一步?”
桑知闻言,有些好笑地看向老六,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你当真认不出来他是谁?”
经过桑知这么一说,老六这才好似回过神来,再一次看过去仔细辨认着那书生的身形与模样。
过了差不多半炷香的功夫,桑知迟迟没有听见身侧传来任何动静,扭头看去就见老六整个人如同雕像一般僵在原地。
深林中寂静一片,老六鸦雀无声。
魔主大人?
这是魔主大人吧?
老六目瞪口呆,在震惊中瞪大了眼睛。
*
青云宗位于神山脉口。
当老五好不容易将肩膀上那些弟子全部都丢给青云宗执事堂后,刚挺起腰板敲了敲发酸的肩膀,一抬头就看见不远的山道旁出现了两抹悠哉身影。
当他定睛一看,竟然是桑知与老六?
他搭在肩上的手还未放下,忍不住开口问:“你们两个战斗力这么强?”
那群魔修和魔兽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家伙。
没想到老六和青云宗这位女长老这么快就解决了?
老五带着一头的问号往前走了两步,越近越觉得心惊,眼前二人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压根就看不出来经历一场恶战的意思。
这下,老五终于有些按耐不住了。
他跑了两步,一手按在老六的肩膀上,语气一惊一乍:“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老六还沉浸在自家魔主竟然会主动出手的震惊之后,就连老五晃了他半天都没有察觉。
桑知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震惊,她垂下眸子理了理自己沾了灰尘的衣袖,瞧着山门外幽深小径,扭头朝老五老六道:“今日夜色已深。”
“你们二人不如和我一起回宗门吧。”
今日若不是老五老六,恐怕自己还当真要吃一些苦果子。
想到这里,桑知也不再拘谨,示意二人跟上自己。
可一向大大咧咧的老五却站在山门石阶上,有些畏畏缩缩地不肯上前。
等到桑知有所察觉回头看去,他才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带有一丝小心翼翼:“我们真的可以进去吗?”
自古以来,仙魔势不两立。
也就是百年前,魔主即位与仙界签订和平契约。但两族的关系依旧极其恶劣。
今日的魔王手下便是最好的例子。
因此,桑知竟然主动邀请他们进入青云宗属实让他们二人有些受宠若惊。
桑知微微颔首,没有过多解释:“你们帮了青云宗,便是青云宗的恩人。”
“跟上吧。”
山门石阶布满青苔,郁郁葱葱夜色中别有一番风光,桑知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抬头接着朝自己住处走去。
月色之下,她院落门口伫立着一抹身影,那身影身姿高挺,仙纱轻盈,素冠白衣腰间还别着一把长剑。
桑知停下脚步。
“知儿,听说你把凌千绝带回宗门了?”
等候在此处的人正是桑知那许久未见过面的兄长——沈钰。
百年前,沈钰便已经是剑修阁第一人。
“哥?这么晚了你在我住处干什么?”桑知松了口气,在看见沈钰后忍不住放松了一下。
她快步走上前,有些好奇地眨眨眼,哪里还有白日那番清冷高傲的模样。
沈钰低头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桑知胸口处佩戴的裂纹玉佩,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我听弟子说,你把凌千绝带回宗门了?”
沈钰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他的声音清冽中带着一丝压抑,似乎夹杂某种怒气。
平静的面容下是汹涌暗藏的风浪。
桑知不解,“是啊。”她歪头看向情绪不对的沈钰,开口解释道:“先不论我与他原先有婚约,即使没有婚约,他是青云宗的弟子,我将他带回也并无不妥。”
她说得头头是道,叫沈钰挑不出来一点错。
可是,若是百年前的桑知定然说不出来这番话。
一想到这里,沈钰的心口难免有些酸涩,他深吸一口气,握着剑柄的手背微微颤抖。
“罢了,你早些休息吧。”
沈钰说完这话便要离开,当他刚刚转身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树枝嘎吱断裂的声响。
他猛然转身,凌冽的剑气已经先一步挥出:“谁?”
剑光擦过地面,露出一道深痕,叫刚刚好不容易躲闪的老五老六吓了一跳。
他们二人跳着脚从一侧草丛中蹿了出来。
老六有些惊魂未定地看了看自己发焦的靴底,咽了咽口水看向传闻中青云宗的第一剑修——沈钰。
沈钰这个名字,别说他们知道,整个仙魔两界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传闻这沈钰嫉恶如仇,最是痛恨魔界弟子,四处云游只为斩遍天下妖魔。
那柄厄雾剑无人不有所忌惮。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新收两个小弟
寒风拂过,只见沈钰犀利的视线投过来时,老五老六两个人犹如立正一般,下意识伸手齐刷刷指向桑知。
近乎异口同声道:“是她让我们来做客的。”
“魔族?”沈钰从一开始便已经发现了这两个人的气息,但是他一直持观望的态度,如今见他们二人这么说,他扭头看向桑知。
一下子成为几人视线中心的桑知却无所谓地耸耸肩,摊手:“是的,今日多亏了这两小兄弟帮忙。”
“帮什么忙?”
老五老六两个人并肩站着,怎么也没有想到桑知的兄长竟然是那个人魔族闻风丧胆的沈钰。
桑知还未回答,老五已经咽了口唾沫,声音紧张答道:“举…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笑道:“我们一直致力于仙魔两界互帮互助的!”
老五说得那般恳切,恨不得举起三根手指发誓,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就被沈钰一剑下来。
沈钰沉吟片刻,将手中的厄雾剑收起,将今日在执事堂所听闻的事情联系了一下。
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你们是慕朝的手下?”
老五老六猛地抬头,压根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厄雾剑的主人竟然也认识他们魔主大人,甚至还直呼他们魔主大人的名号。
作为慕朝的两位忠臣,老五率先有些不满,即使面对沈钰还是害怕得腿肚子哆嗦,却硬着头皮道:“谁准你直呼我们魔主名号?”
沈钰眉梢压低,只是轻轻一瞥。
老五瞬间噤声,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可唇瓣微微轻启,看上去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老六已经快一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唔唔——”老五瞪大着眼睛,还想要挣扎便听见老六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闭嘴,你不觉得魔主和这个青云宗有不一样的关系吗?”
挣扎的动作停下——
沈钰并没有管他们二人的低语,而是面露复杂情绪地看向桑知,欲言又止的神情叫桑知一头雾水。
“怎么了?”
桑知挽了挽散落的发丝,看了眼屋外的天色催促问:“哥你百忙之中抽空来我这,不应该只是因为凌千绝才对吧?”
沈钰知道瞒不过桑知,他叹了口气:“你既然见到了慕朝,可有什么想法?”
此话一出,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的老五老六纷纷止住了话头,面露好奇的神色看向桑知。
林间沙沙作响的竹叶飘落,摇曳的叶片好似一叶独舟随风漂流。
桑知沉默了一瞬,声音中带着一丝茫然。
“没有什么想法。”
百年间无数次有人问过桑知这个问题,可桑知的回答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沈钰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
过了片刻,沈钰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木长老那边有按时去吗?”
桑知:“有的。”
不远处的老五老六对于所听到的东西一头雾水,
“既然想不起来,那便不要勉强了。”沈钰抬手摸了摸桑知的脑袋,难得露出兄长的亲昵,将怀中的一枚玉佩递给她。
“这是我拜托玄机阁阁主重新雕刻的玉佩,将那枚碎掉的换下来吧?”
沈钰手中那枚玉佩晶莹剔透,乃是采用上好的东鲛珠玉雕刻而成,摸上去冰冰凉凉让人神识清爽。
可桑知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随后摇头。
“这枚玉佩既
然是娘亲留给我的,那自然意义非凡。”
“千金不换。”
女人清娟的嗓音响起,沈钰只得收起那枚玉佩:“既然如此,今日你早些歇息吧,抽空去后山祭拜一下娘。”
沈钰离开后,桑知转身看向身后的老五老六,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偏院,嘱咐道:“你们二位今日便歇在这里吧?”
老五老六连忙应声。
他们本来只是想着在青云宗逛一圈,回到魔界后也好和身边魔族吹嘘一番。
没想到桑知竟然还真的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
夜色已深,屋内一盏幽烛亮起一团光晕,桑知披着外衣坐在床榻上,将头倚在墙壁上。
她的余光不自觉落在不远处的窗台上,莹白月光洒落在地面上,屋外那枝梅花恰好探窗而来。
桑知抿唇,盯着院外参天巨树的枝桠久久出神。
直至第二日窗外鸟鸣清脆,桑知这才恍惚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靠在床头睡着了。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滑落的衣袖下白皙手臂满是可怖的纹路,像是用针锋刻上去的符箓般。
“吱呀——”
推门声传来,桑知抬眸,将手上的伤疤遮住。
青瑶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身上青色衣裳随风吹成一朵花苞绽放,像是池边荷花一样。
“知知!你把凌千绝带回来干什么?”
今日并非宗门公休日,青瑶竟然有空来自己这里,看样子是真的很生气了。
她坐起来洗漱了一下,就听见身边青瑶忍不住嘀咕道:“真的只是偶然遇见吗?”
“那凌千绝消失百年,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就在你路过那个古镇的时候出现?”
青瑶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尤其是当她听见桑知竟然主动将凌千绝带回宗门。
百年前,凌千绝勾结魔族,至今在青云宗的罪人榜上。
即使百年过去,宗门里不少弟子都不知道当年往事,但是他们又不是不记得了。
桑知上前给青瑶倒了杯茶水,刚要再去拿点点心过来,青瑶却忽地伸手拉住她:“知知,你真的不记得凌千绝之前怎么对你的吗?”
桑知垂眸,摇头。
青瑶有些恨铁不成钢,她一把抓住桑知的手腕,脱口而出:“他之前教唆你陷害慕朝……”
话音还未落下,二人纷纷被屋外传来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桑知的院落地处偏僻,先前是符咒阁的弟子居,整片建筑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居住,平日里都非常安静。
桑知想起昨日歇在附近的老五老六,心道不会是那两人弄出来的动静吧?
她站起身,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屋外一闪而过的两抹身影,那两抹身影躲进了花坛后的角落里。
青瑶疑惑:“你院子里进贼了吗?”
“不是。”
桑知道:“昨日两位魔族的弟子帮了我,我留他们在宗门里住了一日。”
青瑶面露古怪神色:“魔界之人吗?”
桑知轻轻点头,往花坛那边走去,招呼道:“别躲了,都看见你们两个了。”
花坛旁露出了两个脑袋,视线齐刷刷看向桑知,稚气未褪的脸上还有着一些慌张和心虚。
老五老六看着青瑶,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花坛后站起身,两个人互相拉扯:“我与老五想了一下。”
“桑长老,你有没有觉得你这里实在是太空旷了,缺点人情味?”
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谄媚的笑,甚至老五还伸手搓了搓手掌,殷勤得叫桑知都忍不住后退半步。
青瑶闻言,不可置信道:“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缺人情味,缺你们那点魔味吗?”
老五被怼的哑口无言,面色忍不住涨红支支吾吾半天说出半句反驳的话语。
还是老六率先开口解释道:“不是,我与老五只是觉得桑长老这里刚好缺两个打杂的人。”
“而且,仙魔两界最近不是提倡友好往来嘛?”老六又朝桑知那边看了一眼,忽然压低声音:“桑长老,凌千绝不带回去我与老五也不好交差……”
桑知揉了揉眉头,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便按你们说得做吧。”
青瑶闻言,忍不住伸手指了指老五老六,“你真的让他们两个人留在你这里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想过怎么办?”
老五坐不住了,他双手抱胸忍不住回怼道:“不是你们仙界先提出和平协议的吗?如今又这般仇视我们魔族,难道是想要提前反悔?”
眼见二人就要吵起来,桑知只得稳住两边,开口:“行了,别吵了,他们二人是慕朝的手下。”
慕朝二字一出,只见青瑶的神色骤然发生改变,一开始那副警惕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了两人一眼,又扭头向桑知确认道:
“你确定嗷?他们两个是慕朝的手下?”
桑知不欲再争论这种问题,一边朝屋内走去一边用绷带开始捆着自己的手臂,“嗯,就是你们每天都问我记不记得的那个慕朝。”
“昨日碰见了,凌千绝就是被他们抓走的,我给拦下来了。”
桑知简单地将昨日的情形描述了一遍,扭头便看见青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女人似乎还要规劝什么,但是察觉到了桑知胸口那块早已裂纹的玉佩,到底还是止住了话头。
她只能语重心长道:“知知,你和慕朝……”
“罢了。”青瑶忍不住又叹息了一下,只是将手中提前准备的药包拿了出来。
“这是木长老给你配的这个月的草药,你记得按时服用。”
木长老早已隐居,平日里医药阁大多数都是青瑶在处理,只有碰见桑知的病时,才会出手诊治一番。
青瑶看着桑知接过药包,想起刚刚看见了两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她走到桑知边上:“你确定,他们两个是慕朝的手下?”
桑知缓缓点头,闻言开口问:“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青瑶看了眼窗外,确认老五老六已经拿起扫把开始打扫庭院后,才开口继续说:“听你说,魔界如今也动乱不稳,若是他们二人并不是慕朝的手下,私藏鬼心可就不好了。”
“别担心。”桑知将药包放在桌上,抬眼看去。
只是视线又一次落在了屋外那巨大的树干上,收回视线后垂下眼睫,眼眸神色难辨,片刻后才道:“虽然我经脉受损,但是修炼的魂符对付两个小小魔族弟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知道青瑶是担心自己,桑知开口安抚道:“他们两人就是慕朝的直系下属,凌千绝在我们这,他们回去应该也会受罚。”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缺失
“话是这么说……”青瑶还是有些不放心,桑知如今一人住在这里,身上还有伤。
……
桑知将手臂上的伤疤全部都遮掩住后,背上箩筐便朝后山走去,只留下一抹纤细的背影。
本来在三心二意打扫院落的老五老六见人走了,将手中的扫把一丢,锤了锤自己的小腿。
“我去,这庭院打扫起来也太费劲了吧?”
老五抬手胡乱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珠,怎料掌心的灰尘越擦越脏,原先还算白净的脸庞瞬间变得黢黑。
老六嫌弃地瞥了眼,自顾自嘀咕道:“要不要跟上看看?”
“跟上干什么?你还真要干那种龌龊的事情啊?”老五很显然误解了老六的话,有些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老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和你这种脑子里没装什么的人懒得说。”
“什么意思?”老五不满,面露不屑:“不然你说,你为什么突然要赖在这里不肯回魔界?”
“难道魔主给你安排了什么私密的任务?”
老六听闻此话,忍不住冷笑出声,显然是对老五的迟钝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眸光微闪,转头看向老五,又看了看院落中古树的枝桠,进而一笑,“你昨夜难道没有察觉到什么吗?”
“什么?”
老五看见老六的视线落在庭院中的古树上,他也走近,绕着古树转了一圈,“察觉到你打呼噜了?”
老六:……
敢情昨夜魔主那么明显的气息你都发现不了,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魔主的头号忠臣?
*
后山禁地
鲜少有人踏足的地方如今已经有一片荒凉之色,深秋时节落叶纷飞,满地的枯叶犹如凋零的轻舟,浮在水面上。
桑知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小径走去,那块墓碑伫立在那里,百年来没有丝毫变化。
与四周萧条的景色相比,娘亲墓碑前显得格外干净整洁,像是常常有人精心打扫一般。
沈枝清之墓
不是谁的妻子娘亲,不是谁的子女兄妹。
桑知对于沈枝清的记忆极其稀薄,甚至在她失忆的百年间,她只记得自己曾经来祭拜过。
一朵娇艳海棠被她轻轻放在墓碑前,凉风吹拂过桑知脸颊,好似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抚摸着她。
“娘亲,这枚玉佩我拿好了。”
桑知看着墓碑上的字,一边站起身一边往外走去,恰好路过一个分岔路时,她本该打道回府的脚步微顿。
到底还是转过身朝另一条小路走去。
幽深的小径尽头是一处低矮的茅草屋,屋前杂草被清理干净,屋檐下还挂着一串早已干枯的海棠,被风干后制成风铃,此刻正随风摇晃。
木阶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桑知站在台阶上,看着木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只见无名正站在门口,眼中没有丝毫桑知出现在此处的意外。
男人的身形消瘦不少,一双漆黑的眸子藏着雨雾。
“来了?”
桑知紧了紧身上的箩筐点头,跟着一同进了屋子,屋内散发着干爽的香气,与第一次桑知来大相径庭。
无名随手取过她肩上的箩筐,放在一侧,双手抱胸靠在门口看着坐在桌边认真翻阅书籍的桑知。
他忍不住轻嗤道:“怎么,青云宗里你看不了这些书籍吗?”
“也可以,但是有点风险。”桑知毫无负担地将桌上的茶点一扫而空,一边吃一边低头快速翻阅着那些古书。
无名走近,低头随意扫了一眼那些古书,一眼便认出那些书籍来自青云宗外门的藏书阁。
“你不看内阁的古书,一直来我这看外门藏书阁的书籍干什么?”
无名哪里见过内门长老一直查看外门尘封许久的书籍……
桑知揉了揉眉,叹息道:“舅舅,你能不能安静一些,你吵到我看书了。”
无名咬牙切齿,没好气地拖开凳子坐在桑知对面,伸手就给了桑知一个爆栗子:“什么态度?”
那个敲打并没有用力,但是桑知还是装模做样地捂住头惊呼了一下,接着撇了撇嘴道:“你上次做的那个灵丹还有吗?”
无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瓮声瓮气道:“你当是大补丸啊?随便什么都可以给你做出来?”
“我当初怎么和你说的,是不是和你说了那颗灵丹我炼了百年?”
“你小子眨眼功夫就给整没了!”
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荡,桑知低头又开始翻阅书籍,压根没有注意到无名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等她将这次带来的几本书籍全部翻阅完后,屋外天色已经渐晚,她刚想要收起书籍往住处走去。
忽然被无名给喊住,男人随手给她丢去一个药瓶,嘴硬心软道:“这个,短时效的,省着点用。”
桑知笑眯眯挥手:“知道啦!”
既然无名敢说出短时效,那想必药效功能应该是一模一样,用来吊着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
等桑知回到住处的时候,老五老六二人并肩坐在门口,像两个门神一般。
见桑知背着箩筐的身影出现在山阶上,他们纷纷站直身子,像两个殷勤的奴仆一般,一个人接过桑知肩上的箩筐,一个人跟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把薄扇。
自己额头满是汗珠了也丝毫不在乎,还一个劲地给桑知扇风。
桑知停下脚步。
老五还有些不解地问:“桑长老为什么不动了?可是风力不够?”
“……”桑知看了看自己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的手臂,真不知道慕朝究竟上哪找了这两个活宝,“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吗?”
“深秋。”
桑知无奈扶额,伸手将老五手中的薄扇掉了个头,“还是你自己留着扇吧,别给我扇病了。”
老五:……
这个扇风的小插曲过去,桑知见庭院中被老五老六打扫得干干净净,有些满意地点头,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简,扭头看向二人:“你们吃过了吗?”
“没有…”
老五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老六一个肘击给噎了回去。
“吃过了。”
桑知点点头,倒是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是用玉简传了膳食堂的弟子送了不少饭菜过来。
月光下,古树旁石桌不多时便摆满了美味的佳肴。
桑知坐在椅子上,上前倒了杯酒水,晶莹剔透的酒水摇晃在酒杯中,将明月的倒影缩在其中。
“这……”
虽然有些饿,但是老五老六还是没有上桌,而是站在桑知不远处的廊下嘀咕。
“她在喝酒吗?”老五问。
没想到仙界之人喝酒这般斯文,和我们端碗直接闷差别好大。”
老五是个酒蒙子,闻到那股香甜的酒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过这酒味好香啊——”
“别惦记了,等会你上桌看魔主砍不砍你就是了。”老六拍了下老五的脑袋,捏碎手中的玉简传讯给千里之外的魔主。
老五吃痛地捂住脑袋,撇了撇嘴,没好气嘴硬道:“我不信魔主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这样对我!”
老六见好言劝不动好死鬼,也不拦着老五,甚至还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那你去,等会被砍了我帮你收尸。”
那还是算了。
桑知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杯中的酒水,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下颌滑落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忽而,一只手接住了那颗即将滴落的酒珠。
下一刻,一抹身着黑袍的身影就坐在了她的对面,宛若做梦一般突然出现。
桑知抬头,只看见一双漆黑孤傲的眸子,瞧上去甚是眼熟,桑知的脑子里空了一瞬,试探着问出自己猜测的身份,“你是凌千绝?”
男人身子一僵,嘴角刚要勾起的弧度已经快要凝成冰霜。
慕朝保持淡然道:“我是凌千绝。”
既然她这么心心念念凌千绝,自己认下来也无所谓。
可桑知听见他声音后,连忙摇头没认,只又问道:“那你是木南风?”
“嗯,我是木南风。”慕朝说,“一人喝酒不觉得无聊吗?”
慕朝丝毫也不介意桑知将自己当作他人,而是伸手撩起桑知垂下的发丝,凑到自己的鼻尖轻嗅了一下。
女人身上那股清冽的荔枝香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
尤其是如今还多了一丝酒香。
“我让你带回了凌千绝,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利息?”
慕朝的眼睛落在桑知红润的唇瓣上,眼神直勾勾,声音低沉:“我讨点利息怎么样?”
桑知也盯着慕朝的脸在看,眼神迷糊而又带着一丝引诱,她拖着下颌问:“那你是慕朝了。”
这次慕朝倒是没有否认,而是进一步追问道:“你不问问看我的利息是什么?”
“其实我不付利息也没关系吧?”桑知歪头,酒后的眸子亮晶晶一片,像是笃定了某个事实,“因为你心悦我。”
“你心悦我,自然舍不得向我讨利息。”
慕朝一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桑知究竟在说什么,忽地低头轻笑了一下。
“所以今日故意喝醉引我现身?”
“没有啊,今日心
情好,所以想与魔主你做个交易。”桑知抬头注视着慕朝,“外门藏书阁的密函被我翻到了。”
“你作为青云宗外门弟子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与魔界接触对吧?”
慕朝有些恍惚,好半晌才道:“是。”
“但是你并不是勾结魔界,而是想要回到魔界当魔主对吧?”
慕朝沉默了一瞬:“嗯。”
桑知听见慕朝的回答,却像是不满意一般,她蹙眉道:“你在撒谎。”
女人笃定地抬头,眼中哪里还有醉酒的一丝憨态,全然只剩下清明与探究。
“我是缺失了记忆,但是不代表宗门里其余弟子记忆也缺失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沈枝清
桑知叹息道:“从密函中很明显可以看出来,最后一封与上一封间隔近乎半年的时间,这半年期间你为什么没有再与魔界交流?”
“理由很重要吗?”
桑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种突然发现对方似乎并不太想谈论的话题,她也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
她此次的目的主要便是为了引慕朝出来。
她不是傻子,通过旁人之口以及慕朝对自己的态度,她都能猜测到慕朝心悦自己。
而自己是否心悦慕朝这件事。
她有些摇摆不定。
平心而论,自己不太会喜欢上宗门里一个名不见传的外门弟子。
“若是不方便说,那便就此作罢。”桑知点头,示意慕朝自己已经明白他的态度,刚要站起身回屋子。
慕朝有些咬牙切齿地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似乎像是受到冷落的小狗,他握住桑知的手微微发颤。
“你当真,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嗯?”桑知一愣,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慕朝会这么闻。
后者站起身,上前半步,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笼罩着桑知,像是要牢牢将她囚禁在身前一般。
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
“是记不起,还是不愿认?”
桑知沉默。
“记不起,即使记起了,我猜我也应该不会认吧?”
老五惊叫,“她疯了吗?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老六赶忙捂住他的嘴,拼命把他往后拽去。
“若是我真的心悦你,你见我时不会这般小心翼翼;若是我真的心悦你,青瑶与木南风不会表现出犹豫的模样;若我真的心悦你,为何我会放任你堕魔?”
这些话语如同犀利的利剑,近乎残忍地刺穿了慕朝的心口,硬生生挖下来了一块块血肉,连筋带肉的痛。
桑知冷静地看向慕朝:“我这次引你出来,主要是好奇你要凌千绝做什么,以及你密函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毕竟,魔主大人私闯青云宗一事,若要论起来到底有些不耻。”桑知挥了挥衣袖,转过身时背影萧瑟而又执拗。
庭院顷刻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桑知站在原地默然,正当她以为今日问不出什么多余消息后——
“你想要知道什么?”
慕朝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桑知没有回答,只是转身静静地看向他。
似乎也有些意外于对方的妥协。
“你想知道魔界为何要囚禁凌千绝,还是我与魔界勾结的密函。”慕朝看向她。
“凌千绝身上的千机古弦是传闻中傀儡大师林雾所种,而林雾作为你的生母,她堕魔后为何被封印于千机古城?”
桑知将发间的一枚簪子取下,手指轻触那根簪子的铃铛,铃铛无声,像是已经沉寂了许多年。
她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这枚簪子,我娘亲又为何要留下来给我?”
“你若真想知道,可以随我去一趟魔界。”慕朝看着桑知眼底一闪而过的执拗,轻声道。
桑知收起簪子,微微一笑:“正有此意。”她顿了顿,“你帮了我…今日话语多有冒犯,但我们并不会成为敌人对吗?”
慕朝闻言,长睫微颤,避开了她的目光。
*
魔界
万魔窟血土遍布,百里内无一活物,当桑知踩在这片血土之上,能够嗅到空气中经久不散的血腥味。
脚下那湿润的泥土好似无数根触手,正在跃跃欲试地将她拉进地底。
慕朝走在最前面,一声不吭,周身强大的气场叫潜伏在不远处的死物不敢轻举妄动。
“万魔窟万年前镜妖折陨,留下了一块玄天镜,你若想去我可以陪你一同去。”慕朝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女子。
在一片血红腥土之上,女子身着素粉轻裳,白皙脸颊因出汗而微微泛红,一双眸子此刻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报酬是什么?”
桑知也不和慕朝推脱,直接问道。
“暂时没有。”慕朝走向万魔窟中,一个巨大的洞穴口出现了一面似水面般的琉璃镜。
*
桑知睁开眼时,天空正下着细雨。
冰冷的雨滴打在她的脸颊上,让她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她记得自己刚刚进入琉璃镜后,整个人眼前一黑。
“这便是千年前的修仙界?”桑知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变得短小。
她惊恐地低头看去——原本修长的手指现在圆润小巧,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地刮在瘦小的身体上,明显大出了好几圈。
桑知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触到的却是孩童般柔嫩的肌肤,她慌忙爬向不远处的小溪。
借着清澈的水面倒影,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模样——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杏眼樱唇,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她本来的轮廓,只是稚嫩了许多。
“我就说为什么慕朝欲言又止…”桑知喃喃自语,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穿越时空,竟然还会变小。
恐怕是琉璃镜没有办法承载那么强大的神魂,只得压缩。
她想到这,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自己正身处在一片陌生的山林中。
远处隐约可见炊烟袅袅,应该有人家。
桑知吃力地拖着过大的衣衫,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炊烟方向走去,她必须得先找到自己娘亲才行。
没走多远,一阵剧痛从脚踝处传来。桑知低头一看,一条青蛇正迅速游走,而她白皙的脚踝上已经多了两个细小的牙印,周围皮肤开始泛紫。
“糟了!”
桑知本想动用体内魂符逼毒,怎料自己这副孩童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任何法术。
视线开始模糊,桑知踉跄着扶住身旁的树干,雨丝渐密,打湿了她过大的衣衫。桑知咬牙,拖着沉重的身体向不远处官道挪动。
她必须要找人帮忙,否则以现在的状态,恐怕撑不过半个时辰。
就在她即将倒下时,官道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一匹白马踏雨而来。马背上是一位身着月白色剑客服的女子,头戴斗笠,面纱轻垂,腰间悬着一柄古朴的长剑。
“救……”
桑知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随即软倒在地。
白马在她面前停下,只见马背上的女子轻盈跃下,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
面纱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半张清丽绝伦的脸——黛眉如山,唇若点朱,只是眼神冷得像是终年不化的冰雪。
这张脸,桑知再熟悉不过了。
是她记忆中模糊而又清晰的沈枝清。
“娘…亲…”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随即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
等她再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简陋的客栈房间里,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缠着干净的布条。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夕阳透过窗台斜斜地照在床前。
“醒了?”清冷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
桑知扭头,只见那位剑客女子正坐在桌前擦拭着长剑。
那柄剑也格外眼熟——
是沈钰手中扬名立万的厄雾剑。
此刻沈枝清已经摘去斗笠,整张脸完全显露——正是年轻时的沈枝清,只是与记忆中的人更加青涩,但眉宇间凌然的剑气并没有改变。
“多…多谢姐姐相救。”桑知警惕地选择称呼,心脏却狂跳不止。
沈枝清收剑入鞘,走到床前:“青竹蛇毒已解,你已无大碍。”她顿了顿,“不过你昏迷前曾经唤我娘亲?”
桑知心头一跳,下意识摇头:“我昏迷时胡言乱语,请姐姐见谅。”
沈枝清微微颔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为何独自在荒郊野外?”
“我叫小知。”桑知用了小时候娘亲给她取的小名,“家人早已去世。”
屋内一时间一片寂静。
沈枝清审视着她,目光如剑般锐利。
桑知强装镇定,不敢露出任何破绽。良久过后,沈枝清这才道:“我奉师父下山历练,不可带你同行,你在这间客栈歇息几日便回家乡吧。”
桑知心口一紧,小手不自觉捏紧了床上的被褥,顿时眼泪汪汪地看向沈枝清。
“你先歇息吧。”沈枝清似乎也察觉到了桑知那失落的小表情,她转身收拾行囊。
桑知好不容易拜托慕朝把自己送到千年以前,怎么可能会愿意放弃跟在自己娘亲身边的大好机会?
夜幕降临。
当沈枝清盘腿坐在窗前闭目养神,周身隐隐有剑气流转时。桑知忍不住偷偷观察着她,心中满是新奇。
“姐姐是剑修吗?”桑知忍不住问道。
沈枝清不知为何,若是换成平日里的旁人打扰自己修炼,恐怕心中早已不耐烦了。
可面前眼前这个小豆丁的问题,她心中竟然没有丝毫的烦躁,她缓缓睁开眼:“嗯,青云宗弟子。”
“姐姐,你真的不可以带着我吗?”桑知又眼巴巴地问。
“不行,下山历练很危险。”
“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的!”桑知急于证明自己,伸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沈枝清似乎也很少与小孩交流,尤其是只有五六岁的孩童,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既然如此,那你跟我去下个镇子吧。”
桑知高兴极了,拍着手跳起来,软萌的小手伸手抱住沈枝清的脖颈,毫不客气地亲了一口。
沈枝清表面上没有任何慌乱,只是继续闭目修炼,可周身的剑气却絮乱了起来。
第40章 第四十章张员外府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启程上路。
沈枝清将桑知抱上马背,自己则牵着缰绳步行。
桑知身上原先过大的衣衫已经被改小——虽然针脚有些歪歪扭扭,但还算结实。
“沈姐姐,我们要去哪里?”桑知问道。
“历练。”沈枝清的回答简单明了。
“呃……具体是去哪里历练呀?”
按理来说,桑知以为这个时候的娘亲应该是一个仗剑天涯,有明确目标的人,可没想到她的回答会这么草率。
沈枝清似乎也没有什么想法,“走到哪里,便是哪里?”
桑知眨了眨眼。
这回答怎么听都不像是有计划的样子,她试探着问:“沈姐姐你有地图吗?”
沈枝清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有。”
桑知接过来一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哪里是地图,分明只是一张随手画的简略路线,上面歪歪扭扭地标着几个地名,还有几处墨迹,像是画错了又重新涂改。
“这是……沈姐姐你自己画的吗?”
“嗯。”沈枝清语气依旧平静,“师父说历练要自己摸索。”
桑知强忍着笑意,原来年轻时的娘亲不仅气质冷若冰霜,还是个路痴。这与后来宗门长老口中那个事事周全的娘亲简直判若两人。
正午时分,二人来到了一处岔路口,沈枝清停下脚步,盯着自己画的“地图”看了许久,眉头微蹙。
“沈姐姐,我们应该走哪边?”桑知憋着笑问。
地图上压根就没有记录这个路口。
沈枝清沉思片刻,突然拔出厄雾剑,往地上一插。长剑直立不倒,随即向右侧微微倾斜。
“这边。”沈枝清将厄雾剑重新收入剑鞘,毫不犹豫地向右走去。
桑知目瞪口呆——这就是剑修的认路方式吗?
傍晚时分,二人终于抵达了一个小镇。
沈枝清牵着马走在街上,引来了不少探究的目光——一个气质出尘的年轻剑修带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这组合确实引人注目。
“沈姐姐,我们今晚住客栈吗?”桑知问道。
沈枝清点点头:“嗯。”
“那…我们有银子吗?”
沈枝清从腰间取出来一个绣花钱袋,倒出几枚铜钱:“够住一晚上了。”
桑知看着那可怜的几文钱,再看看娘亲带着自己站在镇上最豪华的客栈,终于明白为何昨晚住的是那么简陋的屋子了。
自己的娘亲,似乎对世俗物价毫无概念可言。
“沈姐姐,这些钱……恐怕只能够住最便宜的客栈。”桑知委婉地提醒。
沈枝清微微蹙眉:“山下物价如此之高?”
最终,在桑知的建议下,两人终于在镇子最偏远的角落找到一家便宜且干净的小客栈。
沈枝清冷着脸,将最后几文钱交给掌柜,换来一间简陋的客房。
“沈姐姐,你在青云宗的师父是谁呀?”安顿好后,桑知忍不住开口问。
究竟是哪个长老这么抠门,竟然让自家娘亲带着几文钱闯荡历练?
桑知忍不住凶巴巴地磨了磨牙齿。
沈枝清正在擦拭长剑,闻言抬头:“我师父是剑修阁的长老,姓轩辕。”
轩辕?桑知在大脑中迅速搜索了一番,竟然发现查无此人,那可真是有点奇怪了。
青云宗剑修阁何时有一位姓轩辕的长老?
不过,此时并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桑知又迫不及待地问:“那你下山时,师父没给盘缠吗?”
“给了。”
“那…钱呢?”
“路上见一老妇卖身葬夫,全数予她了。”沈枝清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桑知心头一热,望着近在咫尺的娘亲,突然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这般生动而又鲜活的娘亲,从来只在她恍惚的梦境中偶然出现。
桑知不是没有恨过沈枝清,甚至恨比爱要多,恨她丢下自己与沈钰,恨她心中怀有大道而弃家人于不顾。
可如今面对着年轻时的沈枝清。
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搭在沈枝清的手背上,问道:“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无妨。”沈枝清收起长剑,“我可除妖驱邪,换取银钱。”
桑知点点头,决定自己得好好想一下挣钱的法子了。不然自己那不谙世事的娘亲可就要饿肚子了。
晚饭时,沈枝清从行囊里取出两个干硬的馒头,递给了桑知一个。
桑知看着娘亲面无表情地啃着馒头的样子,突然想起什么:“沈姐姐,我们是不是可以打些野味?”
“不会烹饪。”沈枝清直言。
“我会!”桑知脱口而出,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孩子怎么会烹饪?
沈枝清果然投来了狐疑的目光:“你年纪轻轻,又无父无母如何学会的?”
“我……我以前在林子里生活,常常看猎户做法。”桑知急忙解释。
沈枝清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明日可以试一下。”
第二日一早,沈枝清便带着桑知来到镇外的树林,只见沈枝清并指为剑,只是轻轻一挥,一道剑气掠过,不远处的野鸡应声倒地。
“好厉害!”桑知拍拍手,显然已经成为沈枝清的头号迷妹,用力鼓掌到小脸通红。
回到客栈后院,桑知熟练地生火,处理野鸡。
她刻意装作生疏的样子,但还是比一般普通孩子要熟练太多,沈枝清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不过她并没有开口询问。
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很熟练。”
“都是看猎
户做的……”桑知低头掩饰心虚。
野鸡刚刚烤好,扑鼻而来的香气四溢,沈枝清接过桑知递来的鸡腿,小心咬了一口,眼睛微微睁大:“好吃。”
这简短的赞美让桑知忍不住昂起了脑袋,百年间她自己练习烹饪,显然已经熟能生巧,怎么可能不好吃。
“沈姐姐平时在宗门里吃什么?”桑知好奇自家娘亲在宗门的生火,于是好奇地问道。
“辟谷丹。”沈枝清回答,“偶尔吃灵果。”
难怪对烹饪一窍不通呢。
桑知在心里正嘀咕着,镇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听说张员外家闹鬼了!”
“请了几个道士都没用,现在正重金悬赏能人呢!”
沈枝清与桑知对视一眼。
桑知率先问:“沈姐姐要去看看吗?”
沈枝清点头:“去,可赚盘缠。”
张员外是这个镇上最富有的一户,坐落于镇上最宽阔的梧桐街道上,朱红色大门足足有一丈高。
两只石狮子蹲踞在门前,左雄右雌,石雕的眼珠不知用什么黑玉镶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盯着来人。
沈枝清叩响门环,铜环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敲在空心的树干上,带着几分不真切的回音。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那人眼皮松垂到几乎盖住了半只眼睛,明明是白日,手里却提着一盏灯笼。
手里提着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晃,他的身影扭曲地爬在墙壁上。
“何人?”
佝偻的老人声音嘶哑,灯笼里的蜡烛“噼啪”爆了个灯花。
沈枝清牵着桑知,不卑不亢答道:“听闻张员外家闹鬼,特此前来降妖除魔。”
老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嘴唇不断颤抖着,颤颤巍巍道:“仙人快随老奴来。”
穿过雕着松鹤的长廊,眼前豁然开朗,院落中琉璃烧制的廊灯漆黑一片。
本该富丽堂皇的庭院却弥漫着一股衰败气息——汉白玉铺就的廊道缝隙里钻出丛丛野草,两侧的盆栽也枯了大半。
残存的几株山茶花病恹恹,花瓣落了一地,像是早已凝固的血渍。
“就是这里了……”老人停在后院口,声音发颤。
桑知也感受到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腥气。
“每…每夜子时……”老人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就会有女子哭声,还有拍门声……今早厨娘发现…发现……”
老人哆哆嗦嗦地指向槐树下,沈枝清眯眼看去,树根处正散落着几缕长发,发丝间混杂着暗红的碎屑。
不细看还以为是花瓣,但那股刺鼻的铁锈味可骗不了人——是血迹干涸后又被撕碎的痕迹。
沈枝清环顾四周,沉声道:“阴气甚重,待午夜再看。”
老人忙点头,像是极其恐惧这个地方一般,几乎连滚带爬地逃向前院。
夜幕一点点降临。
沈枝清本想让桑知在客房等候,自己孤身前往闹鬼的后院查看情况。
桑知哪里会肯,想也不想就抬手抱住了沈枝清的小腿,将小脸埋在她的身前:“我不要,我要跟沈姐姐一起去。”
桑知可没有忘记,后世宗门里长老曾经说过娘亲在历练时伤了筋骨,虽然不知道是何时伤的,但是桑知还是不愿错过任何可能性。
见桑知这么坚持,沈枝清也只是好笑地点头。
张员外家后院的老槐树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枯枝投下的影子犹如一只只鬼手。桑知跟在沈枝清的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厄雾剑的剑穗。
“怕了?”沈枝清突然停下脚步,月光描摹着她清冷的侧脸线条。
本以为自己这么大个人,应该不会再害怕鬼怪的桑知硬着头皮道:“才没有!”
话刚出口,一阵寒风吹来便忍不住往沈枝清身后靠了半步,嘴里还嘟囔着:“就是……这槐树长得真丑。”
沈枝清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这几日的相处,她早已发现这个叫“知知”的女孩有种古怪的早熟——明明怕鬼却要逞强,懂得许多不该懂的事,却又在某些事情上幼稚。
“槐树招阴。”沈枝清并指在树干上一抹,指尖顿时沾上暗红粉末,“朱砂混黑狗血,犹如故意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