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多嘴
桑知踮起脚想看个仔细,突然一阵阴风掠过耳际。
“沈姐姐,真的有……”话音未落,正房的窗纸突然“哗啦”破开,一道白影闪电般扑向沈枝清的后背。
而沈枝清却头也不回,只见剑光如雪,长剑直接背手反刺,剑锋与鬼爪相撞竟迸出火星。
那白影怪叫一声,飘退数丈,这次二人都看清了——是个面色青白的女鬼,十指漆黑如钩,嘴角裂到耳根,但最骇人的还是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睛。
只有一片瘆人的白。
“来了。”沈枝清剑尖微垂,摆出青云宗剑修阁的起手式,“退后。”
桑知却僵在原地,这女鬼id形貌她太熟悉了——《百鬼谱》中的“发女”,专找年轻女子附身,而娘亲年轻时正是因为被其附身而伤了根骨!
“娘亲小心!”她脱口而出。
沈枝清诧异地瞥她一眼,但女鬼已经再次扑来。
只见沈枝清旋身避开爪击,剑锋精准刺向女鬼左耳后三寸,发女顿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身形突然虚化,竟然化作数十只银蝶四散飞逃。
“飞碟遁术?”沈枝清蹙眉,“不对,这是……”
“是傀儡!”桑知指着最大那只蝴蝶腹部——那里正缠着一根几乎透明的丝线,正延伸向屋顶。
她突然就明白为何总觉得哪里违和了,这女鬼的行动太过于规律,像是被操控的木偶。
沈枝清足尖一点跃上屋檐,剑光闪过,黑暗处传来“哎呀”一声娇呼,一个鹅黄色身影从屋顶滚落,桑知连忙伸手去接——结果两个人摔作一团。
“林雾?”沈枝清飘然落地,剑尖抵着那人咽喉,声音却罕见地带着波动。
桑知从一堆裙摆中挣扎出来,只见被控制住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杏眼桃腮,发间别着串银铃,此刻正疼得龇牙咧嘴。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右手腕上还缠着傀儡丝,末端还连着几只残破的银蝶。
“几个月没见,清清你的见面礼还真是特别。”少女揉着后腰抱怨,声音甜得像蜜浸的枣子,“我这把老骨头都差点摔散架了!”
沈枝清收剑入鞘:“你在此作甚?”
“除妖啊!”林雾一骨碌爬起来,顺手还将桑知给拎了起来,拍了拍她裙子上的灰尘,“听说张家闹鬼,我特意从北荒赶回来……这小不点是谁?”
桑知仰头看向眼前这个活泼得过分得女子,突然想起了传闻中那个与自己娘亲和无名舅舅并列的三绝,以及自己娘亲的手帕之交——叛变宗门的慕朝娘亲林雾。
“这是我途中捡到的孤女。”沈枝清简短介绍,“知知,这是……”
“我是你沈姐姐最好的姐妹!”林雾一把抱起桑知转了个圈,“哎呀,这眉眼真像你小时候!该不会是你偷偷生的……”
“胡言乱语!”沈枝清耳根泛红,伸手就要抢桑知,“她不过五六岁年纪,我怎么可能……”
桑知被转得头晕,却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眼前的林雾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没想到自己剑痴娘亲的手帕之交竟然是个话痨。
更没想到,慕朝的生母竟然这般活泼。
林雾突然凑近桑知的脸:“我刚刚可是听见了,她喊你娘亲呢!”
桑知心跳漏了半拍,正当她绞尽脑汁想要找个借口的时候,远处突然又传来了管家的尖叫:“救命!又来了!”
三人转头望去,只见前院方向阴云密布,比方才浓郁十倍的鬼气冲天而起,林雾腕上的傀儡丝突然全部绷直,铃铛无风自响。
“糟糕……”林雾脸色骤变,“我们中计了!”
沈枝清已经飞身而出,桑知刚想要跟上,却被林雾一把拉住:“小丫头,你会法术吗就冲这么前面?”
桑知下意识点头,随即暗叫不好——自己一介凡人怎么会法术?
但林雾只是神秘一笑,往她手心塞了
张符纸:“待会我数到三,你就往槐树上贴。”说完又掏出一个彩绳编织的小傀儡,“这个给你防身,你就当他小主人吧。”
人偶入手温热,桑知震惊地发现这个傀儡背后竟然刻着一个名字——安生。这个名字映入眼帘的瞬间,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记忆开始一点点复苏。
没等她多想,前院已经传来了打斗声,二人赶到时,沈枝清正被五道鬼影围攻。
那些鬼物形貌各异,但是胸口都连着一根血红丝线,延伸向院中古井。
“五鬼运财术。”林雾倒吸一口冷气,“有人要抽干张家的气运啊!”
她十指翻飞,袖中飞出无数根银针,每根针尾上都缀着极细的傀儡丝。银针穿透鬼影,竟然暂时定住了它们的动作。
桑知趁机冲向槐树,却听见井中传来“咕咚”一声,一条湿漉漉的手臂突然从井口伸出,搭上井沿!
“知知!”沈枝清的喊声里透露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桑知咬牙继续向前冲去,如今的她毫无灵力,但是除妖的经验还在。就在井中怪物完全爬出的瞬间,她一个滑铲避开利爪,将符纸“啪”地贴在槐树主干上。
“天地自然,邪物退祟!”
林雾的咒语声与沈枝清的剑鸣同时响起,槐树剧烈震颤,树皮裂开处涌出黑血般的液体。
所有鬼影发出凄厉哀嚎,被强行拖回井中,最后消失的是那只井中怪物——它怨毒地瞪向桑知,腐烂的脸上依稀能够看出一位女子的五官。
当桑知以为这次危机及时化解,沈枝清也没有受伤的瞬间,眼前那只发鬼竟然拼尽全身力气爪抓向自己。
没事——
桑知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小傀儡,这是林雾给自己能够抵挡攻击的法宝,她试图硬生生抗下这一击。
怎料眼前一个晃影。
“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让她心脏停跳了一瞬,她看着那只漆黑的鬼爪划过沈枝清的腰侧,鲜血瞬间浸透了月白色的剑袍,在衣料上绽开一朵刺目的红梅。
“沈姐姐!”桑知的哭喊撕心裂肺。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关键时候,沈枝清会出来护住自己。
沈枝清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手转剑,将黑雾连同女鬼一并绞杀得粉碎。
直到最后一片鬼雾消散,她才单膝跪地,剑尖抵着青石地面发出清脆的“铮”声。
“哭什么…”沈枝清喘息着看向哭成泪人的小女孩,冷冽的眼中泛起波澜,“你个没法力的小不点胆子这么大?”
桑知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衣袖想要给娘亲包扎,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血泊里:“因为……因为……”
她不能说自己来自千年之后,也不能说这道伤疤在千年后仍会隐隐作痛,不能说自己想要改变这一切却弄巧成拙,只能抽噎着编造:“因为我也想成为和沈姐姐一样的人!”
沈枝清怔住了。
血从她的指缝间不断渗出,可某种更温暖的东西却在胸腔里扩散。
她伸手想要擦去桑知脸上的泪,却忘了手上沾着血,反倒在桑知的小脸伤留下一道血痕。
“别哭。”沈枝清生硬地安慰,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柔软:“这点上对剑修……”
话音未落,善后的林雾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腕间银铃叮当作响。
看到血泊中的二人,林雾倒吸一口凉气:“我的祖宗!我刚刚去处理完张府的善后,你们怎么就……”
“发鬼的毒爪。”沈枝清言简意赅,“怨魄。”
林雾脸色骤变,一把扯开沈枝清的衣襟检查伤口,桑知看见了她的指尖在发抖——伤口周围的血管已经呈现诡异的蓝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见鬼了!这上面有尸毒!”林雾飞快地点了沈枝清几处大穴,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还好我带了这个……”
桑知认出这个东西与前不久无名给的短暂性灵丹一模一样,她下意识握紧包里的瓷瓶。
只见林雾飞速倒出仅有的三颗灵丹,全部塞进沈枝清的口中。
“你……”沈枝清想说什么,被林雾一把捂住嘴。
“闭嘴,现在立刻马上回青云宗找你弟。”
“这个毒再拖几个时辰,你这辈子都别想拿剑了!”
桑知如遭雷劈,,她怎么也不知道当年娘亲中毒竟然如此凶险,看着沈枝清逐渐失去血色的嘴唇,无边的自责如潮水一般涌来。
如果她没有自作聪明地干扰,以娘亲的剑术本可以……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握住她颤抖的小手。
沈枝清即使在痛苦中仍分神捏了捏她的掌心。
那力道很轻,却像是一个无言的安慰:不怪你。
“走吧!”林雾着急要带沈枝清回青云宗,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还有桑知的存在,直到沈枝清抬手制止了她。
沈枝清回头看向桑知耷拉着脑袋,刚想开口。
“哦,差点忘记还有你这个小不点了!”林雾突然凑了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你沈姐姐厉不厉害?”
“你想不想要跟我们一起回青云宗?”
桑知心跳漏了一拍,正想要摇头,害怕继续弄巧成拙,却见沈枝清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走吧,不是要成为和我一样的人吗?”
沈枝清吃力地抬手,用干净的袖角一点点擦去那些桑知脸上的血迹,像是在修复什么珍贵的瓷器。
林雾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噗嗤笑了:“沈枝清,你这样子要是让宗门里的弟子看见,怕是要惊掉下巴。”
她促狭地眨眨眼,“谁能想到‘剑痴’沈枝清也有这么柔情的一天?”
沈枝清耳根微红,收回手淡淡道:“多话。”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桑怀枝
青云宗的山门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两侧古松犹如参天密林般,松针缭绕的云雾在夕阳下泛着金边。
“快到了。”林雾背着昏迷的沈枝清,声音有些发紧,“你可千万别睡着。”
桑知小跑着跟上,胸前林雾给的那个小傀儡随着步伐不断拍打心口。
眼前很快便出现了一片竹楼,最高处那栋古楼地处于禁山边缘,飞檐伤雕着几只青鸾。
桑知呼吸一滞,望着周围那陌生的建筑,顿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为何眼前的这片建筑,自己从未在青云宗见到过,就算是已经荒废也不应该消失得无影无踪,未留下一砖一瓦。
“沈寒舟!快过来!”林雾的喊声惊起一群白鹤。
竹帘猛地掀起,一个身着靛青色长袍的青年疾步而出。桑知看着熟人的面孔,忍不住有了落泪的冲动——这是无名!那个在禁山的守林人,自己的亲舅舅。
虽然比记忆中年轻许多,也没有那么沧桑,但那双微微下垂的凤眼绝不会认错。
前些日子,舅舅才刚刚给自己塞了一瓶灵丹。
“阿姐?”沈寒舟看到林雾背上的人,脸色骤变,“快送进药室!”他的目光扫过桑知时明显怔了怔,但救人要紧,也来不及多问。
药室里弥漫着苦艾与雪莲的气息,桑知站在墙角,看着沈寒舟熟练地剪开娘亲染血的衣衫。
那道横贯腰侧的伤口已经泛起诡异的蓝色,周围的血管如蛛网般凸起。
想到这个伤口是从何而来,桑知忍不住死死咬住嘴唇,愧疚地看着。
“尸毒混合了蚀灵散?”沈寒舟指尖凝出一根冰针,挑开伤口查看,
“这可不像是普通发鬼所伤。”
“你们遇到炼魂徒了?”
“是双生怨魄。”林雾递上染血的鬼爪碎片,“但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沈寒舟突然看向桑知:“小丫头,能不能去外面等?”
桑知知道这是要施展秘术了,乖巧地点点头。转身时却听见神寒舟低声问林雾:“这孩子是谁?为何身上总觉得有些……”
竹帘落下,后半句话听不真切了。
桑知坐在廊下地蒲团伤,望着远处起伏的云海。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既熟悉又陌生——那株歪脖子梅树,千年后会移到自己弟子居外;那片练武场将来会成为药田。
“你是何人?”
冷峻的男声忽然从身后响起,吓得桑知一哆嗦。
她回头看见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少年抱剑而立,眉眼如刀削般锋利,右颊有道新鲜的伤痕。
桑知的手一个哆嗦。
爹?年轻时的爹?记忆中总是严肃刻板的父亲,此刻竟是个眉眼桀骜的少年郎?!
少年弯腰捡起小傀儡,在看到上面残留的沈枝清剑气时瞳孔微微紧缩:“沈师姐的剑意怎么在你这?”他蹲下身与桑知平视,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知…知知。”桑知结结巴巴地回答,心脏快跳出嗓子眼。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印象中的爹爹总是皱着眉头批阅宗门公文,连抱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而现在这个会蹲下来与她讲话的少年相比,简直像个陌生人。
“我叫桑怀枝,青云宗剑修阁弟子。”少年将傀儡还给她,指尖有长期留下的薄茧,“你…是不是迷路了?”
桑知摇摇头,正想要说些什么,药室门突然打开。
沈寒舟走出来,看到桑怀枝时明显一愣:“桑师兄?你不是在闭关吗?”
“听闻……”桑怀枝语气一顿,神情有些不自在,但是余光却忍不住瞥向药室内。
“哦,我阿姐没事,你先回去吧。”
听到桑怀枝这话,沈寒舟一改原先温和的模样,双手抱胸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示意桑怀枝没事快滚。
桑怀枝抿唇,将手中的傀儡还给桑知后转过身离开。
桑知抱着傀儡,看着自家亲爹那孤单的背影,顿时还有些同情。
想必爹爹追到娘亲还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
药香缭绕的厢房里,桑知正躺在靠窗的矮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她与娘亲修养在同一间庭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体变小的缘故,桑知回到青云宗后竟然毫无征兆地发起了低烧。
“小丫头,过来喝药。”
门被轻轻推开,沈寒舟端着药碗走进来。她眼下挂着两轮青黑,衣襟上沾着药渍。
桑知乖乖坐起来,闻着那股难闻的中药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哆嗦了一下。
沈寒舟见她这副模样,到底是想到了她的年纪,从怀中摸出来了一盒桂花糖。
“喝完给你颗糖。”
桑知这才接过药碗,趁机打探道:“沈哥哥,沈姐姐好些了吗?”
听到这个称呼,沈寒舟挑了挑眉。自从这孩子在青云宗安顿下来,就自来熟地称呼起宗门里的人。
不过看在她是自家阿姐带回来的,沈寒舟倒也没有抵触,只是揉了揉太阳穴道:“余毒已清,就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那我可以……”
“不可以。”沈寒舟戳穿她的小心思,“我阿姐需要休息。”说着从袖中取出个草编的蚱蜢,“喏,玩这个去。”
沈寒舟前脚刚走,桑知就有些按耐不住,溜到回廊上,正当她蹑手蹑脚朝着沈枝清修养的屋子摸去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转角传来。
那是剑修特有的步伐,起落间带着锋芒毕露的韵律。
桑知迅速躲在廊柱后,看到一个玄色劲装的少年端着药碗走来。少年身姿挺拔如青松,束发的缎带随动作轻扬,
晨光为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柔化不了那眉眼间的锐气。
桑怀枝,她年轻的父亲。
桑知屏住呼吸,静静看着。
桑怀枝在屋子门前停下,突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把药碗换到左手,右手迅速理了理本就一丝不苟动用衣领,又抿了抿鬓角。
这个紧张的小动作让桑知瞪大眼睛。
“沈师姐。”桑怀枝叩门的声音都比平时轻柔三分,“我送药来。”
屋内传来沈枝清清冷的回应:“放在门外就好。”
“药需趁热饮。”桑怀枝的耳根微微发红。
一阵沉默后,门“吱呀”开了条缝。
桑知踮起脚,只看到娘亲披着件月白外衫靠在门边,长发未束,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桑怀枝明显怔住,递药的手悬在半空,活像尊石雕。
“不是要我趁热喝吗?”沈枝清挑眉。
“啊?哦!”桑怀枝这才如梦初醒,结果手一抖,药汁洒了大半在沈枝清袖子上。
桑知捂住嘴才没忍住笑出声。
她还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印象中他永远威严沉稳,连端茶时杯盖都不会响一声。
“对、对不起!”桑怀枝慌得去掏帕子,结果带倒了剩下的那半碗药。
黑褐色的药汁在沈枝清素白的衣摆上晕开,像一幅笔墨未干糟糕的水墨画。
沈枝清叹了口气:“桑师弟。”
“在!”
“你比魔修可怕多了。”
桑怀枝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最终,桑怀枝用玉简重新喊人送药过来,落荒而逃后还不小心撞翻了廊下的花架。
桑知正犹豫自己要不要现身,就看见沈枝清望着少年仓皇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出来吧。”
沈枝清的声音惊得桑知差点从台阶上摔出去。她本以为自己的潜伏天衣无缝,没想到娘亲的感知如此敏锐。
“早就发现你了。”沈枝清的声音清冷。
桑知磨磨蹭蹭地挪了出来,小脸上还沾着廊侧海棠花瓣。阳光下,沈枝清斜倚在栏杆边,未束的长发流水般垂落。
手侧是刚刚一饮而尽的汤药。
“上来。”
沈枝清朝她招招手。
桑知有些犹豫,毕竟自家舅舅说了娘亲需要静养,自己这么过去会不会打扰到娘亲?
“你不是想来找我吗?”沈枝清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寒舟说你一天到晚问他能不能来找我。”
桑知这才忐忑地挪了过去,发现沈枝清坐在矮塌上,桌上打开的食盒整整齐齐码着六块红豆糕,一块都没少。
“这是桑哥哥送来的吗?”话一出口桑知就后悔了,这不是自曝偷看的事实吗?
沈枝清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勾了勾唇,“药苦,吃甜食影响药效。”她拿起一块糕点,“不过小孩子可以吃。”
红豆糕递到眼前,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桑知接过咬了一小口,熟悉的味道让她忍不住鼻尖发酸——是她记忆中独有的味道,多加了蜂蜜与少许陈皮。
“好吃吗?”沈枝清问。
桑知用力点头,嘴里含着糕点含糊不清道:“沈姐姐,这个糕点为什么与其他配方不太一样?”
“嗯?”沈枝清望向那餐盒上独有的图案,顿了顿,“大概因为这是桑师弟自己做的?”
“你若是喜欢,下次我问问看他配方?”
桑知愣了一瞬,眼眶忽然又有些发涩。
她就说为什么后来在青云宗吃过那么多次红豆糕,再也没有小时候记忆里的味道。
原来那些红豆糕都是自家爹爹亲手做的。
只是后面沈钰与爹爹决裂,自己又性情大变,于是再没有机会尝到这个味道。
桑知敛起自己的情绪,低头假装研究糕点上的花纹:“桑哥哥真厉害。”
“你这几日在宗门里东跑西跑,可有什么收获?”沈枝清突然倾身,一缕发丝垂到桑知脸颊旁,带着淡淡的雪松香。
桑知手中的糕点差点掉在地上。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娘亲似乎并没有那么好糊弄。
于是急中生智道:“我这不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神仙们嘛!”
第43章 第四
十三章神仙
“神仙?”
沈枝清挑眉。
“嗯!”桑知越编越顺,“沈姐姐你们不都是神仙吗?”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是胜在符合孩童天马行空的思维。沈枝清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伸手拂去她脸上的花瓣:“小孩子少乱跑,多睡觉。”
危机暂时解除。
桑知悄悄舒了口气,继续小口啃着红豆糕。
院中忽然传来收剑破空的声音,桑知不自觉坐直身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盒边缘。
“沈姐姐。”桑知突然问道,“你觉得桑哥哥怎么样?”
沈枝清的手指顿住了,阳光下,她耳根泛起淡淡的红晕:“什么怎么样?”
“就是那种呀,那种不同于师姐师弟的……”桑知不依不挠,“沈姐姐你别装傻了!”
“没有。”沈枝清别过脸,却藏不住唇角微微的弧度,“小孩子别关注那么多。”
桑知正想反驳,院中的桑怀枝突然抬头望了过来。阳光描摹着他挺拔的轮廓,汗水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朝窗口挥了挥手。
沈枝清迅速后退半步,隐入窗边的阴影里。
“沈姐姐讨厌桑哥哥吗?”桑知故意问。
“不讨厌。”
“那喜欢?”
沈枝清被呛到似地轻咳一声:“小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我懂的!”桑知晃着脚丫,“就像我喜欢沈哥哥的桂花糖,喜欢林姐姐的小傀儡,喜欢……”她偷偷瞄了娘亲一眼,“喜欢沈姐姐一样。”
沈枝清的表情柔和下来,她伸手理了理桑知的碎发,刚要开口:“回去……”
一阵急促的钟声突然响彻山巅。
桑知的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望向宗门的方向,这是宗门警讯!
她干脆利落的动作被沈枝清看在眼里,但是女人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沉声道:“看样子出事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山峰都为之一震。
是护山大阵被攻破的动静!桑知踉跄着跑到窗前,只见青云宗东侧天空被火光染成血色,护山灵兽青鸾的哀鸣声响彻云霄。
“所有弟子听令!速往青云宗仙台集结!
庄严的声音在山间回荡,桑知抿唇想要理清楚这次动荡发生的时间,就见沈枝清已经拎着剑冲出院落。
月白色的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沈姐姐!”桑知大惊失色,赶忙追上去拽住了她的衣角。
“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御剑而来。桑怀枝挡在沈枝清面前,剑鞘横挡:“掌门有令,负伤弟子不得参战!”
“让开。”沈枝清剑尖点地,青石板伤立刻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我青云宗剑修,岂有避战之理?”
桑怀枝寸步不让:“你余毒未清,强行运功会伤及根基!他声音突然放软,“师姐…信我一次。”
这句话让沈枝清剑尖微颤。
远处又一阵爆炸声打破了僵局,沈枝清突然剑走偏锋,一招游蛇走位直刺桑怀枝咽喉。
桑怀枝仓促抬手,却见那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剑锋在半空划出优美弧线,轻轻点在他手腕穴道。
“照顾好小知。”她的声音混在风里。
桑怀枝凌空抓向那道远去的身影,却只握住一缕被剑气割断的发丝。
他死死攥着那缕青丝,指节泛白。
战况比想象中要更加惨烈,桑知趁机躲在角落,看着各峰长老结剑苦撑。
她本以为是魔界来袭,怎料在看见攻山的人竟穿着各派服饰——她认出其中甚至有后来号称“正道楷模”的玄天宗剑纹!
“轩辕子!”一个披着血幡的老者凌空而立,“交出《逆道剑典》,饶你不死!”
桑知心头剧震。
《逆道剑典》不是后来掌门所立的竹简吗?被封为禁术。
“做梦!”轩辕子白须染血,手中清宵剑光茫大盛,“青云宗弟子听令!剑在人在,剑亡……”
一道银光突然刺穿了轩辕掌门的胸膛,桑知眼睁睁看着那根熟悉的银丝从背后透体而出——那是林雾最擅长的傀儡丝。
“抱歉啊,师父。”林雾的声音轻巧,手上却残忍地拧转着傀儡丝,“玄天宗长老许诺我最好的傀儡材料。”
桑知整个人怔在了角落,这就是为什么娘亲后来绝口不提林姨?也是为什么后世天下之人所嗤之以鼻的堕魔弟子——林雾?
“林雾!”沈枝清的尖叫撕心裂肺,她不顾一切地冲向挚友,却被三个魔修拦住去路。
剑气纵横间,桑知看到娘亲的招式开始凌乱——尸毒未清的经脉承受不住这么剧烈的灵力消耗。
一道血光突然穿透屏障,直接朝着沈枝清后心攻去!千钧一发之际,桑怀枝如鬼魅般出现,长剑格开血光,自己却被余波震得口吐鲜血。
他单手结印,地面骤然升起剑招。
“带她走!”桑怀枝朝赶来的沈寒舟吼道,“把她灵力封了!不然她会把自己耗死的!”
沈寒舟二话不说点了沈枝清的穴道。
可此时,不知为何沈枝清体内的尸毒又一次发作,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师姐!”桑怀枝想要冲过去,却被更多剑修缠住。
桑知看着娘亲踉跄的身影,心脏几乎停跳。
突然,她发现自己的掌心泛起了微光——这具孩童身体里,灵力正在缓慢苏醒!
没有时间思考原因,她本能地冲向沈枝清。
扑到沈枝清身边,在触碰到女人手腕的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灵力的枯竭——就像即将干涸的溪流一般。
桑知没有任何犹豫,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将自己刚刚恢复的灵力输送过去。
“你……”沈寒舟震惊地看向她。
可如今已经不是考虑那么多的时候了。
桑知一面给沈枝清输送灵力,一面快速地扫视了一圈青云宗如今的情况。
四处硝烟刀光剑影,桑怀枝单手拎着剑挡在最前面,可另一只手喷出的血花格外刺眼。
桑知心口一紧,忽然明白了为何后来父亲从未再拿起过剑。
眼见沈枝清苍白的脸色好了些许,桑知只能快速捏着自己藏在心口的魂符冲了过去。
只是刚刚输送完灵力,再加上如今的身体实在是太过于瘦小,孩童的身体压根就没有办法承受那么强大的灵力波动。
“小丫头!”沈寒舟从方才开始就意识到眼前的桑知果然不是一般人。
看着她瘦小的身影穿梭在战场上,沈寒舟刚想要上前帮忙,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前日还与他一同饮茶,今日却显然站在了对立面。
沈寒舟头疼欲裂般看向眼前的少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林、雾!”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此刻的林雾似是已经有些走火入魔,昔日里洁白的傀儡丝都沁着血,远远看上去整个人如同被血雾簇拥。
腕间的铃铛依旧清脆,当她踩在地面时发出阵阵声响,一步一动,却像是最后的通牒。
沈寒舟拳头上青筋凸起,深吸一口气:“那些人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能够让你杀师叛道?”
林雾不语,原先娇俏的面容上满是肃杀,她垂眸轻轻瞥向昏迷的沈枝清。
“我帮他们拿到剑典,他们帮我生魂炼丝,我便不用再屈服于你姐的名号之下。”
林雾的声音在沈寒舟的耳中忽远忽近,像是穿越了时空一般,同时传入了桑知的耳朵里。
只是如今的她自顾不暇,压根不知道沈寒舟那边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桑知的魂符在最后一秒贴在了桑怀枝的脊背上,孩童的小手在触及衣袍的瞬间,竟然直挺挺地穿了过去。
因为惯力的作用,桑知整个人竟然穿过了桑怀枝,有些无措地往前扑去。
“这!”
桑怀枝看着面前突然近乎透明的女孩,瞳孔微微紧缩,瞥向那双似曾相识的眸子,他下意识伸手。
修长的指尖却穿透桑知的手臂。
看样子,自己的形体似乎已经撑不了多久。
桑知突然意识到自己消耗灵力过多,如今留下魂符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周围的一切开始迅速旋转。
桑知在剧痛中醒来,身下是温热的石板,万魔窟的寒风呼啸而过,镜妖的碎片布满裂痕。
“醒了?”慕朝的声音由远及近。
桑知怔怔地看着天空,似是还没有回过神来,她看向来人的身影。
“怎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慕朝双手抱胸靠在一侧石壁上,狭长的眸子低垂,视线落在了她身下。
桑知顺着他视线看去,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下正垫着一件做工精良的华袍。
瞧上去似乎——正是慕朝的外袍。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将衣袍递了过去。
虽然这次太过于匆忙,但是到底也并不是没有丝毫的线索。
至少她发现了青云宗原先应该有位叫轩辕的长老。
不远处传来了青瑶的呼喊声,桑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该回去了。”
她扭头最后看了眼镜面,镜中倒映出她成熟些许的面容,和身后一株破土而出的嫩芽——在原本寸草不生的万魔窟,竟然长出了一株幼苗。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和亲?
青云宗的晨钟敲到第三响时,桑知正对着铜镜打理着自己的发带。镜中自己似乎有些不同——她下意识看向自己胸口那块碎掉的玉佩。
脑海中不由得想到了林雾送给自己的那个名叫安生的小傀儡,断断续续的片段一闪而过,却叫她怎么也无从寻找。
腰间的青玉铃铛随着动作轻响,里面正缠绕着一缕发丝若隐若现。
“桑长老,你们青云宗掌门好像找你!”门外传来老五的通报。
桑知手一抖,发带松散开来。
青云宗掌门素来深居简出,连宗门里一些上了年纪的长老都难得召见,为何突然要见她这个新任长老?
穿过重重殿宇时,桑知注意到巡逻的弟子似乎比平日多了不少。更奇怪的是,他们身上似乎都带着一种有些古怪的气息。
“进来吧。”庄严的声音从阁内传出。
推开门,药香扑面而来。掌门背对着桑知站在药柜前,掺着白丝的乌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完全不像一宗之主的派头。
“很意外吗?”掌门笑了笑,“坐吧。”
桑知僵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若是她没有见过轩辕长老的模样,恐怕还不会有丝毫地怀疑,可如今眼前的掌门与自己在幻境中看见的轩辕长老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胸口的玉佩,却见掌门的衣袖中滑出一物。
“这东西,似乎应该物归原主。”
掌门将已经破旧的小傀儡放在案几上,“这东西你还记得的吧?”
“为何会在您那里?”桑知心跳加速。
掌门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柜中取出一套茶具。当他倒水时,桑知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个青色纹身——被剑贯穿的傀儡?
“玄天阁的标记……”她脱口而出。
茶壶微微一颤,掌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在万魔窟镜妖的碎片中得知的事情,比我想象中要多。”
窗外传来仙鹤的鸣叫,衬得室内越发寂静。掌门慢条斯理地盏茶,突然问:“你可知当年青云宗为何会招致灭门之祸?”
“因为《逆道剑典》……”
“错。”掌门打断她,“是因为我们发现了魔教的秘密——”
茶水在杯中形成漩涡,渐渐浮现出画面:一处千年前的遗址,而那个地下竟然有一个巨大的青铜罗盘,盘面刻满了古怪的符文。
“这是……”
“逆道。”掌门抿了口茶水,“魔族想要逆转时空,复活上古魔神。轩辕长老发现后,才设下那个局。”
桑知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
“可如今仙魔和平共处,掌门今日唤我前来说明此事又是为何?”
“那当然是,需要你彻底破坏大阵。”掌门从怀中取出一根定魂钉,“这是林雾当初遗留下来的东西,她没能完成这个任务便被封印在千机古城。
“仙界需要你,去魔族和亲。”
掌门缓缓转身,那张看似慈祥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桑知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是很快恢复平静:“弟子不明白为何是我?”
“你当真不知为什么?”掌门似是试探的轻笑,在察觉到桑知脸上的茫然后,还是开口解释道:“你修为高深,与魔主本就是旧相识,便更容易接近他不是吗?”
桑知的指尖微微发冷。
“当然,此行另有要务。”掌门看向桑知手心的定魂钉,“魔主体内有上古魔君血脉,乃是林雾与魔君苟且而来,若是完全觉醒恐怕危及两界平衡,这枚定魂钉需要在他最不设防时——”
“钉入他的心口。”
桑知不动声色地行礼:“弟子谨遵掌门之命。”
仙魔两界和亲一事,很快在三界都传开。
速度比桑知想得还要快,当她刚刚回到自己宅院时,便已经被青瑶给堵在了门口。
“你怎么来了?”桑知刚想回去整理行装,在看见青瑶时忍不住叹息了一下。
“你还问?”青瑶突然拔高声音,“整个宗门都传遍了!你要去魔界和亲!嫁给慕…嫁给那个魔主!”
桑知进屋,放东西的手停顿了一瞬:“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骗鬼呢!青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魔界山高路远,你一个人怎么能行?”
桑知轻轻抽回手,转身从柜中取出茶具,水温刚好,她沏了两杯云雾白茶。
屋内的茶香立刻弥漫开来。
“喝点茶水,冷静一下。”
青瑶盯着递到眼前的茶杯,第一次生气地推开:“桑知!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魔界那是什么地方?”
“慕朝百年前叛变,你根本不记得他,你也对他没有任何情感!你为什么要不明不白地嫁给他?”
茶水溅在桑知雪白的衣袖上,晕开一片淡黄,她静静看着那片污渍,轻声道:“这是掌门的命令。”
“掌门掌门!你就知道听掌门的!”青瑶的声音发抖,“我认识的桑知何时是这般听话的人?”
桑知眼神骤然变得晦暗不明。
青瑶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却依旧倔强地昂起头:“就算你不爱听我也偏要说!为什么偏偏是你?宗门这么多女弟子,为什么掌门非要你去?”
窗外一阵风吹过,烛火摇曳,在桑知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她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青瑶瞪大眼睛,“你知道掌门利用你……”
“青瑶,你不是一直问我记不记得慕朝吗?”
青瑶愣了一下,“是啊,但是你当初在北荒经历了重伤,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
“是啊,我在北荒经历了什么,才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
桑知自言自语地低喃了一句。
接着转过身,眼中闪烁着青瑶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我会去。”桑知声音很轻。
青瑶猛地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不行,这还是太危险了!我…我去想想办法!”
“没用的。”桑知摇头,“此事已定。”
“那至少让我跟你一起去!”
“别傻了。”桑知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实的笑意,“医药阁天才擅离职守,就算掌门答应了,木长老也非得气疯不可。”
青瑶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桑知,后者身体一僵,却没有推开。
“那你一定要回来。”青瑶的声音闷在桑知肩
头,“答应我。”
桑知迟疑片刻,轻轻拍了拍青瑶的背:“嗯。”
青瑶松开手,抹了把眼泪,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歪歪扭扭符文的香囊:“给,我特制的——里面有些应急丹药。”
桑知心头一暖,接过香囊,指尖触到里面的硬物,疑惑地拆开——一枚青玉平安扣静静躺在药丸中间,玉上刻着精细的防护阵法。
“这是……”
“我祖母传下来的。”青瑶故作轻松地说:“据说能抵挡一次致命攻击……”t她突然哽住,别过脸去,“反正你戴着吧,比那个已经碎了的玉佩强多了。”
桑知紧握玉扣,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钟声——四更天了。
“你该回去了。”桑知迅速恢复平静,“你不是天亮前还要在药堂巡查吗?”
青瑶不情不愿地走向窗口,又转身道:“你记住,无论如何都要以自己安危为主。”
桑知点点头,看着青瑶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出来吧。”她对躲在角落里不知偷听多久的老五老六喊道,随后将玉扣贴身收好,却没有换下那枚破裂的玉佩。
*
传送阵的光芒渐渐散去,桑知此时正站在一座黑色的石台上,四周是赤红色的天空,仿佛背火焰灼烧过一般。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与她熟悉的仙门清气截然不同。
远处,巍峨的黑色宫殿群如同巨兽的獠牙。
“恭迎准魔后。”
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桑知抬眼望去,石台下方整齐列着两排魔族士兵,个个身披黑甲,面容冷峻。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魔族将领,暗红色眼眸如同两簇跳动的火焰,正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
“在下苍溟,魔主座下将军。”将领抱拳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毛病,声音里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奉魔主之命,特来迎接魔后。”
“我去,怎么老古董来了?”老五吐槽的声音在桑知身后响起。
桑知微微颔首,缓步走向石台。
看样子,魔界收到的消息也很快。
她能够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如芒在背,那些魔族士兵虽然站得笔直,眼神却像刀子般刮过她浑身。
那些目光中大多数都是探究,厌恶以及一丝幸灾乐祸。
“魔主已经在永夜宫设宴,请随我来。”苍溟转身引路,黑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
桑知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魔界的景象。
这里的灵气与仙门截然不同,更加混乱、狂野,却蕴含着某种原始的力量。
“准魔后初次来魔界,感觉如何?”苍溟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
“与想象中不同。”桑知平静地回答:“不过你可以喊我桑长老。”
“毕竟,我现在还没有与你们魔主成婚。”
苍溟冷笑一声:“若不是因为你是魔后的身份,你觉得你能安稳地站在此处吗?”
“我奉劝你一句,魔界不比你们仙门,在这里每一步都可能要人性命。”
“多谢将军提醒。”桑知面不改色,指尖却悄悄凝聚了一丝灵力。
永夜宫比远处看起来更加宏伟,整座宫殿由一种漆黑的石材建成,表面却泛着星辰广电,仿佛将夜空凝固在了这里。
宫门前,十二名身着华服的魔族侍女分列两侧,手中捧着各异的器皿。
“仙门贵宾到——”一名侍卫高声通报。
宫门缓缓开启,一股混合着檀香与某种未知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桑知调整呼吸,迈步步入大殿。
殿内光线昏暗,数百盏悬浮的幽□□火忽隐忽现。两侧站着不少魔族弟子,衣着华丽,神色各异。
桑知能够感觉到这里人的目光与外面不一样,这里的目光中混杂着好奇、敌意…和一丝诡异的期待。
大殿尽头,九级台阶之上,摆放着一张由黑曜石雕成的王座。
王座上的男子缓缓抬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本命剑
坐在魔界主座上的慕朝,身着黑金长袍,腰间束着暗红色宽带,长发用金冠束起,更显得面容苍白入学,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淡淡扫过全场,在桑知身上停留了不到一息移开。
桑知缓缓起身,行了个礼。
“免礼。”慕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宴会上众多魔族纷纷起身,慕朝步履从容,举着酒杯,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今日设宴,为青云宗桑长老接风洗尘。”
桑知端起面前的琉璃杯盏,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她忍不住蹙眉,强忍不适,浅尝一口——意料之中的血腥气在舌尖炸开。
是血酒,而且还不是普通动物的血。
“准魔后可还习惯我们魔界的待客之道?”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桑知抬眼看去,那是一位紫袍男子,约莫二十岁模样,面容英俊却透着几分阴翳。
那人额间有一道暗紫色的魔纹,此时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
“这就是魔王。”老六在一旁低声提醒,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厌恶,“是魔主的堂弟,小心应对。”
桑知微微颔首:“魔界的一切都令人耳目一新。”
“哦?”魔王微微眯起眼睛,“那不知准魔后可敢尝尝这个?”他一挥手,身后的侍从立刻端上一盘通体漆黑的水果。
桑知看去,只见那水果表面布满细小的红色斑点,如同渗出的血珠。
大厅内响起几声低呼。
老五的脸色骤变:“魔王,这……”
“血灵果,我魔界特产。”魔王直勾勾地盯着桑知:“对魔族是大补之物,不过对于仙门中人嘛……”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据说会烧穿丹田,毁去修为。”
桑知面不改色地看着盘中那诡异的水果。
很明显,这是魔王对自己赤裸裸的挑衅,若拒绝便显得自己怯懦,若接受则可能中计。
桑知余光瞥向主座,只见慕朝正慢条斯理地切着一块烤肉,似乎对于这边的交锋毫无兴趣。
老六还要站出来说些什么。
只见魔王忽地抬手,狠狠击在他心口。
老六忍不住后退半步,吐出一口鲜血。魔王慢条斯理地捡起餐盘中的手帕擦拭着手指,语气平静:“魔界何时轮到你来插嘴?”
“多谢魔王美意。”桑知伸手取出一枚血灵果,指尖能感受到果实表面传来的细微刺痛,“不过仙门讲究礼尚往来,不如请魔王先为我示范如何食用?”
本来还一副看戏神情的魔王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这一手。
血灵果虽然对魔族无害,但是味道极其苦涩,是出了名的难以下咽。
“莫非魔王不敢?”桑知轻轻将果子放在他面前的盘中,动作优雅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大厅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魔王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刚刚抓起血灵果——
“够了。”
慕朝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下,将整个大厅的喧闹尽数平息。
“青云宗桑长老初来乍到,不宜尝试如此烈性之物。”慕朝放下刀叉,暗红色的眸子淡淡扫过全场,“换灵雾果来。”
侍从慌忙撤下血灵果,换上一种散发柔和蓝光的半透明果实
桑知暗自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她警惕地扫过周围的魔族,忽地发现慕朝说话时,左手食指在酒杯边缘轻轻叩击了三下。
“听闻青云宗弟子都善剑。”一位身着墨绿长裙的女子突然开口,她坐在离魔主不远的位置,容貌眉眼,额间魔纹如同展翅的蝴蝶。
“准魔后作为青云宗长老,想必也应该会用剑吧?”
根据老六白日的“热情介绍”,桑知已经能够认出这是痴恋魔主多年的族长之女,也是魔宫中可能对自己敌意很大的存在之一。
“说笑了。”桑知淡然道,“宴会
上舞刀弄剑,未免失礼。”
“怎么会呢?”女子红唇微扬,“我魔界最看重实力,宴会比武助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莫非……仙门剑法只是花架子?”
几个魔族之人配合地发出嗤笑,桑知余光瞥见慕朝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眼中含笑似乎更盛了几分。
“既然如此……”桑知缓缓起身,只是轻轻抬手,“那在下献丑了。”
“剑来!”
四周魔界贵族纷纷一愣,紧接着哄堂大笑起来。
更有甚者讥讽道:“准魔后就这么空口唤剑,可知仙门的剑可进入不了这个魔宫?”
桑知走到大厅中央的空地,深吸一口气。
铮!
清冽的剑鸣响彻整个大殿。
红光从主座方向飞来,稳稳落入桑知手中。剑身通体漆黑如墨,剑锋处却泛着幽蓝光芒,剑柄上缠绕着暗红色的魔纹,此刻正如呼吸般明灭不定。
全场死寂。
“魔…魔主的剑?”一位年长的魔族长老颤声打破了沉默。
慕朝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那张冷峻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无奈。
桑知看向面前的女子,淡然地微勾唇角。
“这!这不可能!”云岚尖叫出声,精心维持的优雅形象荡然无存,“魔主的本命剑,怎么可能会被你这个仙门女子召唤?”
当然可以,因为这本就是她的练手剑。
桑知微睨着双眸。
“桑长老。”慕朝的声音响起,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中暗红的光芒比往常更加炙热,“可否将剑归还?”
桑知却看向云岚,意有所指道:“那得看你们魔界之人还想不想与我比剑了。”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慕朝接过剑的瞬间,剑身上的符文突然大亮,一道无形的波动以二人为中心扩散开来。
桑知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顺着剑身回流到自己的体内,血酒带来的不适感竟然减轻了大半。
“魔主大人!”云岚不顾礼仪地冲到台阶下,指着桑知剑声道:“此仙门妖女定然使了什么邪术!”
“退下。”慕朝的声音不重,但是却让云岚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女人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仅是她,整个大厅的魔族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看向桑知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惊疑与敬畏。
魔王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桑知:“有趣…太有趣了。魔主大人,你不觉得该解释一下吗?”
慕朝归剑入鞘,动作看似从容,“我何时需要向你解释事情?”
此话一出,他也不再理会魔王脸上的神情,转向桑知,一双暗红的眼眸深不可测:“桑长老今日想必累了,不如先回房休息。”
……
子时的更声刚过,桑知猛地睁开双眼。
她没有点灯,在陌生环境本就觉浅的她无声地摸向枕下的匕首。
窗外,一抹不属于月光的阴影正投在纱帘上——有人正站在她的窗口。
那影子静立片刻,忽地一晃,消失不见。
桑知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
是魔王的人?还是云岚的人?亦或者是魔界的别人?
不久之后,她左侧的窗户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来不及细想,窗户已经被轻轻推开,一抹修长的黑影利落地翻入室内,落地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勾勒出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线条冷峻的下颌,还有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泛着淡淡红光的眸子。
慕朝?
桑知的匕首已经抵在来人喉间,同时左手捏诀,随时准备发动枕下暗藏的符箓。
“深夜造访,魔主好雅兴。”她声音冷冽,手上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真的伤到对方,但也绝不留半分退让余地。
慕朝却没有任何惊慌,他甚至悠闲地靠在窗台上,任由冰冷的匕首贴着肌肤,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桑长老好身手,不过……”他指尖轻轻一弹,桑知突然感到匕首变得滚烫,不得不撒手,“下次记得用更好的材料,低级玄铁对我无用。”
匕首咣当落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桑知后退半步,右手掐诀:“魔主夜闯女子闺房,传出去不怕有损声誉?”
“闺房?”慕朝环顾四周,轻笑出声,“我以为我与桑长老可算不上清白。”他信步走向桌前,随手点亮烛火,暖黄光芒立刻填满整个房间,映照出他俊美的面容。
烛光下,慕朝一袭简单的黑色劲装,没有白日里的华贵装饰,长发也只是随意束起,倒显出几分少年般的洒脱。
但是这副随性的模样更让桑知警惕——越美丽的毒物,外表越无害。
“魔主与我何时不清白了?”她不动声色地调整站位。
慕朝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发现是冷的也不介意,仰头一饮而尽:“好问题。”他放下茶杯,暗红眸子直视桑知:“那我问你一件事——”
他突然逼近,速度快得超出常理。
桑知还未来得及反应,酒杯困在墙壁与他之间。
慕朝一手撑在她耳侧的墙面上,另一只手轻抬她的下巴,呼吸近在咫尺:“你不是失忆了吗?”
桑知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丝毫不显:“的确失忆了,魔主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桑知…”慕朝低声重复,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我的本命剑是你给的,所以它认你。”
他手指收紧几分:“失忆的人,为何会知道这件事?”
桑知直视着慕朝的眼眸:“我只是随手召唤罢了。”
二人对视片刻,慕朝突然松开手:“好一个‘随手’!”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你们魔主属狗的
魔宫的秋天,带着别样的风景。
桑知托腮靠坐在宫殿的院落,百无聊赖地伸手接住一片快要落地的枯叶。
魔宫近几日都很忙碌,到处张灯结彩,许是要举办大婚的缘故,桑知没走几步都能够看见奢靡的布置。
老五老六跟左右护法一般,紧紧跟在她身边。
老五甚至有些惊讶地看着四周的阵势:“我去,魔宫什么时候这么奢靡了?”
走到一处宫门转角时,桑知忽然听见了几个宫女叽叽喳喳议论的声音——
“听说魔后是仙门的长老呢!看上去可漂亮了!”
“魔后与魔主是不是都没有见过面,按照魔主的性子会这么温顺地接受吗?”
“不知道啊!但是你看魔主吩咐布置的阵仗可不一般!”
魔宫之人虽然喜好奢靡,但是自从慕朝即位,大部分时候都还算节俭,这般恢弘的布置还是少之又少,因此很多魔宫之人都好奇这位准魔后的来头。
老六瞥了眼那个方向,也跟着附和了几句:“桑长老,要我说,魔主是真的很重视这次大婚呢!”
桑知轻笑两下,一直封印在掌心处的锁魂钉正在微微发烫,她调转了个方向想要在魔宫转一转。
直到她看见了一处早已封闭的偏殿,四周凄凉荒芜之景与周围的奢靡看上去格格不入。
看见桑知站定在那处偏殿门口,老六忽地哑言,他迟疑地上前半步,与桑知介绍道:“此处似乎是旧魔后从前居住的地方。”
“魔主自从即位后便将这里封了起来,不许人踏入。”
旧魔后?
桑知看向那偏殿的门缝,从里面依稀能够看见一丝风光,她想了想抬脚朝着那里走去。
“桑长老!”
老六见状,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桑知。
“这里魔气太重了,有损您的灵气!”
桑知笑道:“倘若我偏要进去呢?”
老六见怎么说都没用,刚要搬出魔主的名号,却见桑知已经灵巧地闪身推开了那扇尘封许久的宫门。
“完了!”老六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他心跳加速地快步跟上桑知的脚步,见老五还傻站在原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猛地锤了一下老五的胸口,暗骂道:“还
傻站着干什么!”
老五如梦初醒,但是却没有丝毫的慌张,他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你别急啊!”
“你先前不是说魔主很听她的话吗?就算是进入这个地方应该也不会多说什么吧?”
老六被气地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他没好气地白了老五一眼:“这能一样吗!”
“这可是魔主生母的宫殿!”
桑知起先还没有意识到这座宫殿的主人是谁,直到听见了老五老六的对话,她忽地就明白了。
深宫的秋带着萧瑟的凉意。
可这座宫殿四周却爬满了早已枯萎的花藤,枯黄的竹子像是没有人打理过一般,四周都遍布着荒凉。
院内的木桌看上去有些潦草,像是人亲手制作而成,两张椅子边上还摆放着一个很小的凳子。
桑知在院中转悠了一圈,伸手轻轻拂过那木制桌面。
她能够看见制作这些家具的人非常细心,就连木材都选自上好的梨花木,甚至将表皮打磨得尤其光滑,摸上去只剩下一阵滑腻。
秋风吹动着她的裙摆,她回头看见了束手无策的老五与老六。
桑知拎着裙摆又踏入了宫殿内室,一推开木门只闻到了许久未通风的霉味,以及灰尘。
角落密布的蜘蛛网以及厚厚一层的灰尘。
她默了默,站在门口想象中当年林雾怀有身孕的模样。
*
另一侧,魔宫主殿内。
云岚站在自己父亲身边,静静地仰望着主座上那位冰冷无情的帝王,杀伐果断的气势更增添了一丝魅力。
“魔主,您既然已经准备迎娶魔后,那后宫的妃嫔也可以进行选秀了吧?”云尘上前一步,将手握拳抵在胸口,提议道。
云岚听到自己父亲的话,忍不住又腼腆一笑,略有紧张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主座上男人冷着一张脸,连眼皮都没有抬起,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云岚看着他,心脏忍不住加速。
她想要自荐选秀,但是她爹说了太过于主动的女人得不到男人的珍惜。
想到这里,即使有些焦躁不安,但是她到底还是沉下心来。
这次魔宫会议大部分都是议论与仙界关系、以及即将成婚的大事。
下一刻,只见一直跟在那个准魔后身边的老六匆匆走了进来,俯身在慕朝的身侧低语。
男人的神色由一开始的平静,毫无波澜,到后面讶然不解,再到最后有些阴森。
主殿内的魔将甚是不解,还有人大着胆子询问道:“魔主,可是有魔兽暴动?”
慕朝叹了口气,似是疲倦一般揉了揉眉头,“今日之事便议到这里吧。”
众多魔将还是很信服慕朝,闻言纷纷行礼告退,整个殿内只剩下了几人。
而其中便有云岚。
云岚看着慕朝匆匆离席的身影,刚想要跟上去说几句话,忽然就听见了老六与一侧的侍从说的话。
“你先去膳食堂备点饭菜,我估计魔主将桑长老带回来后可能便留在宫殿一起用膳了。”
“桑长老?”云岚秀气的眉头微蹙,忽然反应过来这是那个仙界女人的称呼。
她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手帕。
*
老六跟在慕朝的身侧,只能小跑着跟上他们魔主的步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本以为魔主并不会太过于生气,毕竟在老六心中,魔主还是很宠溺桑长老的,可如今看到魔主脸上的神情,他到底还是有些拿不准主意。
“我不是说了,不许任何人进入吗?”
慕朝的语气有些冷淡,甚至还透着某种寒意。
老六闻言,顿时冷汗直冒,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帮桑知说好话道:“或许魔后只是单纯好奇魔主您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慕朝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他忽地冷笑一声:“她这可不是为了我。”
他像是很笃定一般,又像是有些担心,步伐迈得很大。
老六这下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只能祈祷桑知已经随便转悠两圈离开了,要是被魔主抓了给正着,恐怕两人会大吵一架。
很显然,桑知并不会那么轻易离开。
老六跟在魔主的身后,遥遥便看见了还站在宫殿门口的老五。
老五在看见老六以及他身前的魔主时,也忍不住冷汗直冒,他立刻跪下行礼:“魔主!”
“人呢?”
慕朝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还…还在里面……”老五低下头,不敢去看魔主的神情。
直到慕朝推门进入这个自己都没有踏足过的地方,他那双漆黑中泛着暗红的眸子看着院中的身影。
桑知正百无聊赖地伸手取下挂在院中桃树树枝上的灯笼。
“找到什么了吗?”
桑知回头,愣了一瞬。
周围的场景依旧是荒芜,二人隔着满园荒凉对视,桑知只觉得从慕朝身上弥漫而来的低气压让她也有些喘不过气。
她将那盏小灯笼取了下来,摆放在木桌上。
“桑长老,看样子我的命令你并不太想听?”慕朝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眼神却冷了下来。
他抿唇,再不复先前的温柔平静。
“慕朝,这里是你出生的地方吗?”桑知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慕朝变化的情绪,反而自顾自地问道。
“你应该很清楚,这里只是她居住的地方。”
慕朝冷呵一声,伸手拽住女人的手腕,想要带着她离开这里。
可桑知却后退了半步,伸手将灯笼塞进了他的掌心,那盏灯笼是一盏非常小的灯笼,只有掌心那么大。
放在慕朝的手中便更显得小巧。
“慕朝,你不好奇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桑知故意问道,她在一边默默观察着慕朝的神情,似乎想要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可很显然,她要失望了。
因为慕朝的眼底除了对这个地方的厌恶,再没有任何的情绪,他冷笑了一下。
低沉的声音从喉间溢出:“怎么?你很喜欢囚禁人的地方吗?”
在他的眼中,这座偏殿是耻辱的证明,代表着一个仙界弟子自甘堕落的开始,代表着他苦难的诞生。
不论是幼时凡间的生活,还是少时青云宗外门的凌辱。
若是他的生母不背叛师门,若是他的生父不是魔界之主,若是他不存在在这个世间,往后那些痛苦与苦难是不是都不会诞生?
……
红烛高照,喜绸满挂。
魔宫上下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明日便是魔主慕朝与仙界青云宗弟子桑知的大婚之日,这场和亲将结束仙魔两界长达千年的纷争。
桑知站在魔宫最高的观星台上,一袭白衣胜雪,与周围玄铁般的魔宫形成鲜明对比。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栏杆上雕刻的魔纹,眉头微蹙,夜风拂过,撩起她披散的发丝。
“林姨当初是否也站在这里过?”桑知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魔后,原来您在这里。”
一个柔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桑知的思绪。她转身,看见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正盈盈向她行礼。
那女子生得极美,眉目如画,只是那双眼睛深处藏着桑知读不懂的情绪。
“你是?”桑知微微颔首。
林月见眼中划过一丝讶然,没想到眼前这人当真忘记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妾身林月见,是魔主的师妹。”女子巧笑嫣然,眼角一颗泪痣更添几分妩媚,“先前在青云宗与魔后有过一面之缘。”
桑知表现出一丝迷茫,但是出于礼节,她还是微笑道:“原来是林姑娘,有礼了。”
“魔后初来魔宫,想必对这里还不算熟悉?不如让月见带您四处看看?”林月见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住桑知的手臂。
桑知本能地想要抽回手,但是在看见林月见胸口佩戴的那枚玉佩,到底还是忍住了,她点点头:“有劳林姑娘了。”
二人沿着蜿蜒的回廊漫步。
“这
里是魔宫的后花园,虽比不上仙门的奇花异草,但是也有几分奇特。”林月见推开一扇雕花木门,引着桑知进入一处庭院。
“这是‘夜魅’,只在月圆之夜绽放,花香能让人产生美好的幻觉。”林月见站在一旁解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桑知正要伸手触碰到花瓣,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她踉跄一下,扶住了身旁的石桌才没有倒下。
“魔后怎么了?”林月见连忙上前搀扶,脸上写满了关切。
桑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勾唇,装作一副虚弱的模样,她摇摇头,伸手抵在额头。
“恐怕是这几日忙着大婚的事情,有些疲惫了。”
林月见见状,扶着桑知在石凳上坐下:“魔后稍等,我给您去倒杯茶水。”
“这是什么茶?”桑知声音微微颤抖,似乎正在忍受着什么难以克服的燥热,她低头看了眼茶水。
“只是普通的安神茶而已。”林月见笑容不变,“魔后你的脸色很差,不如我送您回房休息?”
桑知心中冷笑,早已识破了林月见的计谋,她继续演戏,摇晃着站起身,呼吸变得急促:“我…我觉得有些不太舒服……需要回房休息。”
其实桑知修炼魂符,普通的药早已对她没有任何作用。
她从一开始便已经认出了林月见。
“我扶您去吧?”林月见伸手来搀,却被桑知避开。
“不必了……我自己能行。”桑知跌跌撞撞地向花园外走去,背后能够感受到林月见如芒刺般的目光。
不多时,林月见的身边多了一抹身影。
正是云岚。
“你确定这样就可以了?”云岚微微蹙眉,看着桑知跌跌撞撞的背影,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询问。
林月见对于这个痴恋慕朝的云岚本就不喜,如今听到她质疑自己,也只是厌烦地背过身。
语气还算温和:“放心吧,此春药烈性十足,她可撑不到回房,半路药效发作只会干出难以挽回的事情。”
*
转过回廊,确认无人跟踪后,桑知立刻恢复了正常的步伐。
她原本计划假装药效发作,引林月见现身加害,再当场戳穿她的阴谋。
但经过花园转角时,一阵诡异的寒气突然袭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这气息……不对劲。”
桑知循着寒气方向走去,来到一处偏僻的宫殿外,殿门虚掩,里面传来压抑的闷哼声,仿佛有人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当她轻轻推开门缝,只见慕朝跪倒在地,全身覆盖着一层薄冰,面色苍白如纸。
“寒毒发作了?”桑知倒吸一口凉气,忽地又想起今日刚好是月圆之夜。
就在桑知犹豫之际,体内的“醉仙散”突然起了反应——
“我去!”桑知双腿一软。
突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
魂符虽然能够抵抗一切普通药效,但是当四周温度降低时,作用会大大降低。
桑知咬咬牙,刚要伸手将这扇被自己推开几分的木门给关上。
慕朝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谁?”
“你来这做什么?”
谁能想到,魔界之主在月圆之夜还像个小可怜一样蜷缩在荒废的宫殿中,默默忍受着寒毒的侵蚀。
桑知准备关上的手忽地顿住了。
她知道催情的药效在体内会导致自己神识火热,是减缓寒毒最好的方式。
在看见慕朝溢出血的嘴角后,桑知到底还是妥协了。
她颤抖着上前半步,伸手抱住浑身冰冷的男人,当二人身体相触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慕朝身上的薄冰开始融化。
“你中药了?”慕朝立刻明白了过来,眼中怒火燃烧,“是谁?”
现在可不是议论这个的时候,桑知很确定过了今晚自己恐怕也没有勇气再与慕朝亲热了。
她一咬牙,伸手捧住慕朝的脸,将自己柔软的唇瓣印在慕朝的嘴角,口中不住喃喃道:“慕朝……慕朝……”
慕朝用手抵住桑知的额头:“你冷静一点。”
桑知有些崩溃,她张嘴咬住慕朝的肩膀:“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这次慕朝听懂她的意思了。
他翻身将桑知压在身下,声音低沉危险:“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废话什么?”
……
这一夜,是慕朝唯一一次面对寒毒时,回忆起不再是痛苦。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二人已经精疲力竭地相拥而眠,桑知率先醒来,发现自己正被慕朝搂在怀中。
她轻轻抬头,看着慕朝熟睡时毫无防备的俊颜,与平日里淡漠形象判若两人。
似乎与记忆中的少年也没有多少变化。
想到这里,桑知忍不住勾唇轻笑了一下。
“醒了?”慕朝突然睁眼,暗红色的眸子直视着桑知。
桑知忍不住脸颊一热,却没有躲闪:“你怎么这么狼狈,缩在偏殿?”
慕朝沉默片刻,“因为习惯了。”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桑知肩上的伤痕,那些都是昨夜留下的痕迹。
“其实你根本没有失忆对吗?”
慕朝忽地轻叹一声,近乎呢喃般凑在桑知的耳边问道。
呼出的热气让桑知眼睫微颤,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正面回答慕朝的问题,只能下意识用沉默来应对。
可如今的慕朝却好似压根不给她任何退后的机会,他那双如亘古长夜的眸子藏着寂寥。
“当年之事,我不会怨你。”
慕朝低声道。
“利用也好,玩弄也罢。”慕朝忽然紧紧抱住桑知,像是抱住了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不知为何,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心口莫名慌了一下,他将脸埋在桑知的肩胛处喃喃道:“你不爱我也无妨,只要你在我身旁。”
“只要你在这就行了。”
桑知心口一颤,所有的话都到嘴边即将脱口而出,她刚要抬起手,却在下一秒都放了下去。
“今日不是我们大婚吗?”
桑知忽然一激灵,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忘记什么事情,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打破了满室的柔意。
有谁能想到,两个人在自己大婚的日子迟到了?
桑知被伺候着洗漱时,宫女看见桑知身前的狼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魔后你身上……”
桑知低头看了一眼,忽地就明白为何这宫女这个神情了。
她磨了磨牙齿,忍不住道:“你们魔主当真是属狗的,这个地方也要咬!”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变故
仙魔自古两不相容,能够走到和亲这一步属实是可以记载进史册的发展。
因此,魔宫的婚宴宾客自然也来自四面八方。
桑知身着厚重婚袍,宽大的袖袍中,那枚定魂钉正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像是一条毒蛇盘踞在她手腕上。
“记住,大婚之日将定魂钉刺入魔主的心脏。”掌门将定魂钉交给她时,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狂热,“魔主在大婚时定然警惕放松,只有封印他体内魔族血脉,才能保天下太平。”
那些话语还历历在目,桑知指尖轻颤,感受着定魂钉传来的刺骨寒意。
不得不说,掌门打得一手好算盘。
此定魂钉必须以活人神魂为引,一旦出世必须祭以魂魄,否则就会化作灭世凶器。
这样的话,就算桑知临时反悔了,也必须要考虑一下天下苍生。
“吉时已到——”
礼官高唱打断了她的思绪,桑知抬眸,只看见慕朝正踏着红毯向她走来。
今日的他换下了常穿的玄色衣袍,一身暗红喜服衬得面容愈发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渊。
“走吧。”慕朝执起她冰凉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桑知眼睫微颤,藏下心中的思绪。
“一拜天地!”
桑知随着礼唱机械地行礼,袖中定魂钉却越来越沉。
“二拜高堂!”
转身时,桑
知无意中看见了坐在席下面容慈笑的掌门,掌门眼神紧紧盯着她的衣袖,似乎在隐隐期待什么。
身侧的慕朝行礼姿势标准得近乎刻板,像是专门去学过一般,但握着她手的力道却微微加重。
“夫妻对拜!”
桑知与慕朝相对而立,俯身刹那,她看见慕朝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那是一个安抚的微笑。
桑知觉得有些不安,心头剧跳,却来不及深思。
“礼成——”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桑知猛地抽出定魂钉,却见慕朝的动作更快一步——他像是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动作,左手扣住她手腕。
“你……?”桑知瞪大双眼。
伴随着噗嗤一声,趁桑知惊愕之际,慕朝竟然一把夺过了那定魂钉,狠狠刺入了自己心口!
“慕朝!”
桑知失声尖叫,扑上前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这与她预想的计划根本不一样!
她本来计划着将锁魂顶种入自己神魂,前段时间服用的灵丹可能会派上用场,慕朝可没有灵丹!
整个魔宫瞬间大乱,定魂钉入体的刹那,慕朝周身爆发出刺目血光,无数根锁链从他体内一路蔓延至四面八方。
而他整个人踉跄着单膝跪地。
“好!很好!”
青云宗掌门拍案而起,脸上平和的面具彻底撕碎,而他对面坐着的魔王也扯下伪装,银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疯狂喜色。
“不愧是我青云宗弟子!”掌门大步走向祭坛,眼中尽是贪婪,“若非是你,这个魔头可能还真不会这枚容易中招?”
桑知浑身发抖,猛地扭头看向慕朝。
“为什么……”她喃喃道。
掌门还以为是在问自己,于是狞笑道:“锁魂钉的确能够封印魔族血脉——只不过是以吞噬神魂为代价!”他转向跪地的慕朝,“慕无寂!你被女人背叛,你儿子同样也被女人背叛!”
魔王也走上前,洋洋得意道:“堂兄,你输就输在太重感情,若非你真心心悦这个女人,怎会如此轻易上当?”
桑知如坠冰窖,她本想牺牲自己保全慕朝,怎料慕朝会突然动手,主动将锁魂钉送入自己体内。
正当她无措之际,忽地注意到了慕朝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掌门大人。”慕朝缓缓抬头,虽然面色惨白,眼中却燃烧着令人胆寒的冷静,“你确定中招的是我?”
话音未落,掌门突然闷哼一声,捂住胸口跪倒在地,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心口不知何时浮现与慕朝一模一样的血色纹路。
“这怎么会!这…这不可能!”魔王厉声尖叫,“锁魂钉明明刺入你体内!”
慕朝慢慢站起身,胸前的锁魂钉竟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锁魂钉的滋味如何?”他抬手抽出配件,真正的锁魂钉从掌门心口缓缓浮现。
“不!不可能!”掌门面如死灰,“我明明检查过……”
“你检查的那枚。”慕朝冷笑,“昨夜我已经换了。”
桑知恍然大悟——难怪慕朝要强行夺钉!他恐怕早就知道自己并没有失去记忆,也料到了她会自我牺牲,所以将计就计,将真正的杀招留给了掌门!
“好……好得很!”魔王突然暴起发难,一道黑光直射慕朝,“那就同归于尽!”
慕朝正要抵挡,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虽然魂钉是假的,但是到底也是侵蚀神魂的存在!在千钧一发之际,桑知飞身挡在他面前,魂符应声而燃。
“无名舅舅!”桑知高呼。
早已埋伏在宾客中的沈寒舟立刻带人冲出。
掌门惊恐地看向沈寒舟,不可置信道:“你不是在禁山守林?”
沈寒舟嗤笑一声,如今的他脸上也早已爬上了皱纹,但是身姿依然挺拔,单手拎着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利剑缓步上前。
“千年前,轩辕长老识破你勾结魔界左使,设局在此,就是为了今日。”
沈寒舟的话让掌门如遭雷击,他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捂住胸口:“不!不可能!”
“千年前我明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林雾也早已叛逃,虽然后面死在我手中,但是魔族血脉依旧在我手中!”
“沈枝清也死,你是如何知晓的?”
掌门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谋划千年的计划会落空,他瞪大着眼睛,看着桑知站在沈寒舟的身后。
而沈寒舟另一侧,沈钰手中的厄雾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竟然在剑鞘中就不停地发出震鸣。
“是啊,你谋划了一切为了献祭魔族血脉,得到长生不老之术。”
“甚至在我体内种下了魔蛊不是吗?”
桑知平静的面容吐出的每一句话都让掌门冷汗直冒,这下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计谋彻底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你怎么知道的。”他瞳孔闪过一丝惊讶。
“娘亲自幼给我了一枚玉佩,那枚玉佩里面藏着一丝剑意,可在我误以为自己穿越而来的时候,那枚玉佩便彻底失灵。”
“恐怕就是受到了我体内魔蛊的影响吧?”
“你利用魔蛊,假意让我误以为有系统接近慕朝,然后协助你来获取魔族血脉。”
“百年前北荒边境,我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桑知说出了这些年一直堆积在自己心头的猜测,随着真相的一步步揭露,千年前的恩怨终于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千年前,仙魔两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平衡之中。
而魔界左使因为不甘屈服于仙界之下,暗中找到了当时还是仙门弟子的掌门,提出了长生不老之术作为诱饵。
而长生不老之术所需要献祭的最难血脉,便是仙魔结合之下的血脉。
于是掌门再次利诱了林雾,给当时的魔尊与林雾下药,逼迫二人诞下了慕朝。
本以为林雾会极其厌恶这个孩子,而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夺走,怎料林雾不仅不厌恶,反而极其怜爱,竟然孤身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而魔尊则被沈枝清封印,二人同归于尽。
至此,千年前恩怨就此尘封。
当往事被揭露,掌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动用浑身力量将锁魂钉全部拔了出来。
神魂在得到撕扯的瞬间,整个天际昏暗无光。
桑知本以为这场恩怨应该就此结束了,怎料跪倒在地上的掌门忽然又笑了起来,血沫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沙哑而又沧桑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不错,魔蛊是我种在你身上的,沈枝清斩杀魔龙是我从中作梗,但是……”
风沙骤然卷起,将所有人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巨大的锁链声从地底传来,地面开始震动,无数裂痕像是破裂的瓷器一般,逐渐蔓延。
猩红的血浆从地底喷射而出。
“不得不说,你们确实已经知道了很多真相。”
掌门仰头狞笑,青丝在瞬间变得雪白,一改原先颓废无措的神情,漆黑的瞳孔变得金黄,转而变成竖瞳。
一道不属于他的声音从喉间发出,像是惊天动地的哀嚎。
“不错,但是此轮献祭之阵从你们踏入此地就已经开始。”
隐隐约约的陌生嗓音从掌门身上传来,男人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布满了血痕以及诡异的魔咒。
魔王却面露兴奋,他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用额头虔诚地抵在掌门的脚边。
“左使大人!”
桑知捏紧魂符的手骤然缩紧,她蹙眉看向已经大变模样的掌门,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魔界左使的动向一直无人知晓。
如今看来,当年二人为了不背叛对方,似乎动用了某种邪术,将灵魂蜷缩在了同一件躯体上。
也就是说,锁魂钉只定在了掌门的神魂上!
事情开始变得有些棘手。